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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傀儡封仙》


第一章 哭了

“道长”

伴随着一声柔弱且带有试探性的颤音,在唐江生身体反应之前,一道身影从唐江生的余光里猛扑来,死死地环住了唐江生的脖子,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酥软妩媚的香气,夹着在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唐江生修仙十余载,有史以来,第一次,哭了。

唐江生忍不住哭了,整整两个月的追杀,唐江生在虞山逃命时遭遇的不是追兵是凶兽。虽然现在被敌友不明的人给缠,但好歹没有一照面拔刀啊。

回想同年下山的常梦莲、吴青云,二人已经分别回到故地成为了常国和吴国的仙家客卿,每日的生活不说无忧无虑,倒也是衣食无忧,修为精进的速度唐江生连想都不愿意去想,连李岳,也在卫国做着郎将。

当初下山时李岳曾经邀请唐江生同往,唐江生想了想,觉得修仙之人应志在四方,岂能常驻一处任岁月消磨?于是便婉言谢绝了李岳的好意。可是大家毕竟都是修仙之人,没一点眼力绝活不到如今,对于唐江生的拒绝,李岳没有表现出过多的不满,抱拳与常梦莲、吴青云、唐江生相视一笑,四人便各奔东西。

“道长,原来你真的没死!你果然回来找我了!虞山的红云叶艳了三十三年,落了三十三年,化为泥土又养了三十三年,今年是百年最后一年,你终于回来找我了!快转过来让我看看,有没有缺胳膊少腿儿!”一阵急促的话语声把唐江生从漫长的回忆活生生拉了出来,因为唐江生的确又开始习惯性地检查自己有没有缺胳膊少腿。确认无误后,唐江生仿佛灵魂回窍般愣了一瞬,然后开始憋屈地分析起现在的情况。

听声音,这是一位正值绝代风华,可谓仙姿玉貌的女子;听内容,这位女子将自己误认成了一位失散多年后死而复生的道长,二人之间还定下了什么百年之后再相见的誓约。这本是一桩可歌可叹的美事,但是女子最后一句话怎么听怎么觉得缺心眼儿。不会是体内修为暴走,导致神智不清了吧。

唐江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对于温香软玉,向来秉持着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的原则,但是对于疯子,还是敬而远之的,可是身后的女子,修为他高啊!还不是高一点半点,起码是元丹圆满的高人。唐江生琢磨着,此类女修,是万万不能触其逆鳞的,不然很可能反手被拍死了。

唐江生深吸一口气,神魂快速翻阅着这些年来与女修之间一来二去林林总总的来来往往,丝毫不为自己平凡到路边散修,哦不,被路边散修偶然踢到的石子一般的相貌而踌蹴不安,自从自己修炼了“仙眼心诀”,女修总是会在不知不觉被自己的双眼迷住,不说爱的死去活来,但都说自己越发耐看。

在唐江生看来,但凡遇到生死危机,作出决断必须要快,快到敌人掐诀的速度还快,快到体内经脉凝练灵力的速度还快。鉴于此,唐江生迅速拟定了逃生计划——先顺着这个疯人的说辞,将此人稳住,再与其对视,悄然施展仙眼心诀,令其陷入回忆之,只要对方流露出丝毫的恍惚,立刻驱动符纸,让随身携带的符纸小人带着纳有自己魂力波动的灵藕从两个方向逃走。其一个只管飞速逃跑,但方向得时不时变换,另一个符纸小人则带着唐江生炼制的血符,一边隐匿气息一边笔直逃离,反正在修为高深的修士面前再怎么隐蔽气息都没用,所以血符的作用在于让追兵认为是唐江生受伤太重,血符滴落的血液散发出的灵力气息在对方的灵识,仿佛受伤的小兽留下的求生讯号,同时也是他唐江生的追命索。

而唐江生在放出两道符纸小人后便会立刻沉入地底,同时施展龟息之术。唐江生没有指望两道障眼法能拖延多长时间,虽然唐江生的符纸小人画有唐江生研究的符脉,不会如其他修士的法宝般必须由修士操纵,但是符纸小人毕竟是唐江生所制,或多或少还是会受唐江生本身状态的影响。

在经历了两个月的追杀与反杀之后,唐江生现在急需吐纳休养巩固修为。只希望这个疯人在发现自己当之后回到原地,不会发疯到焚山煮海,将此地方圆十里的大地尽数炼化。一想到这儿,唐江生顿时觉得生还的几率还是蛮大的,这一招瞒天过海曾经多次帮助他逃出生天,算这个疯人真的要将此地尽数炼化,也要看此人有没有那个本事,元丹大圆满,虽然在此刻的唐江生看来还无法挡其锋芒,但并不是通天彻地的仙迎境修士。要问唐江生为何对一个疯人如此谨慎,那是因为在鸿鸣宗的试炼之地,亲眼看见一名御剑宗的核心弟子被一个封魔境的修士给生吃了。

念及于此,唐江生整理心境,徐徐转过身来,开始盘算着实施自己的计划。但是,在看见眼前女子的一瞬间,唐江生懵了。此女相貌算在唐江生多年来见过的女修当,也算得出类拔萃得了。容色晶莹如玉如花树堆雪,环姿艳逸之自有一番清雅天真,双目犹若一泓清泉,望之令人心宁神怡,更别说此刻这双美目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依恋和凄哀,换做其他人,恐怕内心的怜爱早如日落月升般自然而然充盈胸廓。

所以唐江生懵了,眼前之女气质清新脱俗不落凡尘,但是身着红洋缎花裳,髻缠金丝盘龙簪,彩绣辉煌,恍若神妃,这分明是位高权重者才会有的装束。如果仅仅如此唐江生还不至于心神动摇,关键是在此刻,在唐江生还没有施展仙眼心诀前,便嗅到了从此女霜雪般透明的脖颈处传来那一缕极难察觉的血腥气,在唐江生识海内,甚至出现了一幅这缕缭绕血腥气如恋人般紧紧依偎在此女脖颈的画面,无法不令人心神荡漾。当然,如果是忽略此女眼那从涓涓清泉瞬间转变为殷红血井的竖瞳的话。

妖?

唐江生心如是想。

第二章 找死

妖!

在意识到眼前的女子很可能是一只妖后,唐江生顿时感觉头皮发麻,止不住的凉意嗖嗖嗖地往他心底里灌,甚至在此刻的唐江生看来,李岳的追兵都眼前的女子可爱百倍千倍。

唐江生狠狠咬了一口舌尖让自己强行冷静下来,不管唐江生的猜测是真的还是假的,哪怕是真的,唐江生此刻也十万个不愿意去想,去承认。计划是一定要去执行的,天大地大,性命最大!

可是眼前的女妖只是痴痴地朢着他,明明是望着唐江生,但女妖的目光却仿佛穿透了唐江生的皮囊,直接朢在了唐江生的灵魂,唐江生忽然明白了,眼前的女妖根本没有疯,只是情之所至将十二分的注意力集在自己的灵魂之,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唐江生感觉有点无力了,一阵阵虚脱之感如潮水般席卷了他的身体,唐江生想睡了。不管不顾地安眠下去,也许睡着了,不会有苦难,不会有背叛,不会有那么多的腥风血雨,那么多的刀光剑影,那么多的,恩怨仇杀。

“心娥”

一阵呢喃之音从唐江生口蓦然传出,眼前女妖在听到这声似有似无的呼唤后,身体骤然抖了一抖,喜极而泣正欲向前将眼前人抱得更紧,却在与其咫尺之间被一股股bào zhà的灵力波动生生止住了行动。

唐江生苏醒了,准确的说,是被炸醒的。勿需多言,唐江生借着bào zhà的灵力冲击猛地向后一跃,已然与面前女子拉开了十丈的距离。

“前辈安好!晚辈天明宗弟子唐江生,仙迎境天元子真人座下弟子,排行第二,见过前辈!”唐江生怕了,在刚才一刹那,他的灵魂险些要陷入沉睡,好在随身携带的本命符纸在自己遇到生死危机时便会燃烧,自发将符纸酝酿的灵力不断凝练,本来是方便唐江生随时补充最精纯的灵力,但是这次却一直没有被吸收,在凝练至零界点后,聚集其的灵力终于受不了凝练挤压,才会在刚才轰然bào zhà。

可是灵力挤压到bào zhà需要多少时间?这种情况唐江生都是首次遇到,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自己陷入了对方的算计之,明明已经很小心了!

“呵呵呵。这位小哥多礼了,妾身乃是此地小小虞山的山主,小哥若不嫌弃,称呼妾身一声姐姐便好哟。”眼前女子掩口而笑,声音莺莺燕燕,好生悦耳!恢复清明的眉眼望之便令人心醉,仿佛在其看见了一年一年又一年的四季。

“对了!是眼睛!从我看见她眼睛的那一刻开始我陷入了此人的幻术之!是仙眼心诀自发示警才让我产生了身体的不适!可是我却错误地理解了仙眼心诀利用身体反馈于我的信息,该死!”唐江生紧盯着眼前玉人,如同防范一尊张牙舞爪茹毛饮血的邪魔恶煞!

“小哥,你我今日初识,便如此目不转睛盯着妾身,可谓唐突佳人乎?”自称虞姐姐的女妖说到此处,竟然腮露桃红,目生春,甚至转了半圈,仅将侧脸露出,黑白分明的眼睛时不时偷瞄唐江生,一副十足的小女人模样。

不得不说,唐江生心脏漏了不止一拍两拍,但却生不出半点零星杂念。

“前辈说笑了,晚辈”

“叫姐姐不要叫前辈,妾身没那么老!要是惹妾身生气,妾身可是会吃人的哦。”说罢,还作出一副饿虎扑食的样子,甚至皱了皱精致的鼻头,显得分外俏皮可爱。但是唐江生却知道,若再叫对方前辈,对方可能真的做得出将他一口口生吃的事来。

妖,诡谲莫测。

“哈哈,虞主莫要见怪,虞主音容笑貌乃江生生平罕见,一时看呆亦是人之常情。再说虞主如此倾国倾城之绝色,若是视而不见才是对虞主天大的不敬。今日有缘窥见虞主天颜,实乃江生三生幸事!体内修为都随之精进不少,似有所突破。望虞主念在江生修为得来不易,允江生先行告退,待江生闭关修为突破,他日一定登临虞主宝殿,再行拜谢虞主今日造化之恩!”唐江生口吐连珠,同时手飞快地掐诀,想要赶紧离开卫国这块是非之地。

感觉到天地四周的灵力在自己脚下慢慢汇集,再配合随手施展的风符,唐江生见虞主并没有阻拦的意思,便催动灵力,瞬间向后暴掠而去。

“噹!”

唐江生感觉撞在了一口大钟之,顿时眼冒金星,额头鼓起一个大包,看着好生骇人,体内的灵力都因此不稳了。这一下着实撞的不轻。

结界。

“哈哈哈你这小弟好生有趣居然居然这么不经逗,撞一下成了这副熊样?哈哈哈我的好弟弟,你你真的是凝魂境初期的修士?你在炼体境都修了些什么?嘴功夫吗?哈哈哈哈”唐江生的耳畔一直充斥着耳鸣和虞主调侃般的嘲讽。待双目能视物之后,便看见虞主双手捂着小腹,一直笑个不停,仿佛看见世最好玩最有趣之事,笑到深处,甚至一双玉手紧紧按住小腹,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减缓内心的止不住的愉悦之情。

唐江生羞的老脸都红了,被一个女妖嘲讽至此,也是生平第一次。不过额大包毕竟是外伤,稍用体内灵力轻抚,很快痊愈了。唐江生算是想明白了,今日绝计是走不了了。一味逃窜反倒落了下乘,听此女妖先前那声“道长”,其内情义不似有假,想来性命应暂时无忧。

一念通达,唐江生起身整理仪容,对着女妖遥遥作揖,拜言:“不曾想虞主竟是如此热情好客之人!想我与虞主不过今日初识,便妄得虞主眉目传情,实在受之有愧。唐某自问才疏学浅,貌不惊人,乃荒山野岭随处可见之匹夫,但既然得虞主如此错爱,愿竭尽炼体境所学,定叫虞主满意!”说完也不起身,一直保持着遥拜的姿势。

唐江生话音刚落,那厢女妖笑意骤停,缓缓起身,冷冷看向唐江生,一双凤目含威不露。唐江生此刻只觉得有千万把小刀在周围徘徊,只要对方一个念头,似乎自己瞬间会被千刀万剐,受凌迟而亡。

“唐江生啊唐江生,你是不想活还是嫌命长?居然敢占眼前这个女煞星的便宜,真是找死!”

唐江生心里难受啊!心里早已将自家祖宗三代骂了个遍!他更不敢起身,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脸肯定已经被吓得一片惨白。

第三章 落凡

“挡你奶奶个腿!”

随着一阵天崩地裂的响声,唐江生看见头顶那宛如一口大钟般的深红结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寸寸碎裂,最终出现在唐江生面前的,是一队队身穿卫**服的士兵,而唐江生和虞主,赫然已身处包围圈之。

“大白天罩个这么个龟壳!你!还有你!快滚过来给你家军爷磕头赔罪!”唐江生往那发话的人定睛看去,原来是一名身高八尺的大汉,一身黑熊似的粗肉,两眼朱砂般血红,目露凶光,满脸横肉。在看见虞主的一瞬间,双目在虞主身来回游弋,一脸邪笑。

在这大周王朝,仙家存在已是人尽皆知,修仙之人每隔一段时间会派出门下弟子入世历练,说得好听是入世历练,说的不好听,是向凡俗世界加强控制,以便更有效率地控制势力范围内的人力资源和丹药资源。

眼前这大汉,明显是习得仙家入门gong fǎ之人,想来是军修士暗传授gong fǎ。看这大汉灵力气息,时强时弱,忽高忽低,体内灵力运转不稳,便可以看出,结界忽然碎裂应是此人运功猛烈攻击,此人炼体境主修躯体,一身炼体境修为全力一击应有寻常凝魂初期修士凝聚术法伤人的威力。

“这女煞星竟然只用这么一副破结界来困我?我唐江生好歹也是凝魂境初期嗯?”轰!一个晴天霹雳在唐江生脑海猛然炸开!唐江生內视丹田,发现仙眼心诀居然在不知不觉停止运转!任凭唐江生如何催动,仙眼心诀凝炼的仙力竟丝毫不为所动!换句话说,现在的唐江生和凡人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妖女!是不是你!”唐江生忍不住内心的惊恐和愤怒,一时间竟然忘记周围弯弓搭箭,杀气凌然的士兵,向面前的虞主发出一阵阵充满杀意的怒吼!唐江生胸廓猛然吸气呼气,浑身下止不住地颤抖!唐江生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大概是被虞主封印了体内修为,但是內视之后发现并不是修为被封印后,丹田犹如被千斤巨石强势镇压,致使全身修为运转不畅。在唐江生內视之后,感觉自身丹田灵海根本是空空如也,如果不是双目和四肢百骸残留的仙力,唐江生险些要认为自己根本没有天明宗修仙,自己根本是凡人一个,所谓修仙,不过是南柯一梦而已。

“妖女!你还我修为!”唐江生真的是怕了,体内修为不存意味着自己不得不将体内残存的仙力只用于保持肉身不朽。修仙本是逆反天地生死轮回,若是体内残留仙力消耗殆尽,没有仙力蕴养的肉身,瞬间会化为一抔黄土。而且若是迟迟找不到恢复修为的方法,自己灰飞烟灭也是迟早的事。

唐江生毕竟修仙时日尚短,对此事完全没有经验,也没有在天明宗的藏书阁看到过类似的记载。一时间竟完全慌了神,仿佛下一刻自己会魂飞魄散。

死,有时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亡背后那无法抵抗的恐惧。

虞主巍然不动,双目无悲无喜,根本完全无视周围存在的所有人。虞主目无人,那是因为虞主目没有活人!

可是此刻唐江生心境情绪已然崩溃,面对虞主的威严,竟然置若罔闻!如果说虞主是目无人,那现在的唐江生是目空一切!

无知者,无畏!

“啊啊啊啊!!!我杀了你!!!”随着一声狰狞的咆哮从唐江生口喷薄而出,唐江生随手拿出一件武器向虞主冲杀过去!

面对唐江生如疯魔似的搏命一击,在军汉看来不过是垂死挣扎,强弩之末,神色的轻蔑嗜杀毫不掩饰。军汉抬起右手,刹那间四周军弓便被拉满,一声声拉弓之音如霹雳一般震慑心神!

嘴角露出残忍且满足的狞笑,军汉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面前这个疯子万箭穿心的死相。可是当军汉想要做出攻击的指令时,发现自己的前臂并没有如往常般出现在自己眼前,有的只有孤单的后臂和如水面般光亮的血肉。

虞主,出手了。

仅仅是一瞬间,虞主将周围所有的军士屠戮殆尽,有人被拦腰砍断,有人被大刀斩首,有人被五马分尸,有人身披无数血洞死法各异,惨不忍睹,仿佛卫国士兵被敌军在此伏击,不幸全军覆没。

至于唐江生,在冲杀到途,双眼一黑,死死地昏迷过去。这是由于整整两个月的追杀,唐江生体内仙力近乎枯竭,遇妖后思绪紊乱错杂,最后察觉落凡,致使唐江生灵魂都有了崩溃的迹象。

身处战场心的虞主,在一番tu shā之后不知想了什么,绾了绾青丝,居然蹦蹦跳跳地来到唐江生的身边,毫不嫌弃唐江生此时蓬头垢面,半死不活的现状,用周围的断剑搓了搓唐江生的脑袋,仿佛确认唐江生不会再反抗后,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之后随手取来周围树林里的一根藤条,将之毫不在意地捆了一圈,悠悠然然地把唐江生往虞山后山,拖去。

“唐江生,天明宗飞升修士,月缺仙宫封正,仙居二品天仙凝魂境初期在卫国虞山与人斗法,不堪忍受敌人术法蒙蔽,心神崩溃,晕死战场。承蒙祖荫庇佑,被无名高人所救,受其点化之恩”

“列位弟子谨记,其一,凡我天明宗修士,不管身在何方,修为如何,均须行善积德,行侠仗义,想后世所想,为天下所为!其二,战斗之际,须抱元守一,不得一心二用,算战之不敌,也要逃的果断,逃的莫测,逃的敌人烦不胜烦,以寻反杀之机,实在不行,最后再死的磊落。不要向你们这位不肖前辈学习,战场居然能自己把自己吓得半死!呸!真给宗门丢脸!”

以便是后世天明宗在教导新入门弟子时,针对唐江生的修为生平和实战经历给新人树立的反面教材。“有事说事,实话实说,没事说事。”在后世的天明宗里,此三字真言被无限地发扬光大。飞升后的唐江生算再神通广dà fǎ力无边,怕是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成为周王朝整个修仙界内唯一一个不被门下后世弟子尊敬,并嗤之以鼻的飞升修士。

第四章 先生

香味。

食物的香味。

虽说唐江生曾经是凝魂境的修士,但毕竟踏入凝魂境只有区区一个月的时间,相较于多年驻足凝魂境的修士,美食对唐江生的吸引力不必仙丹灵药少多少。更何况唐江生此刻已然落凡,一夕闻到食物香气,身体骤然起了反应,一个鲤鱼打挺瞬间从地潇洒地翻了起来。

然后扑通一声,脸朝下重重地摔倒在地。

“卧槽!”

唐江生全身实在是太痛了,痛到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变形扭曲,痛到根本想也不须想,知道自己全身下的骨头起码折了好几十根,**没有一处是完好的。最惨的是面门,火辣辣地疼!防佛回到了当年被内门药童用百年辣椒粉均匀抹在脸的年代!

万幸的是唐江生灵识已然封闭,无法內视查看伤势,感受到的痛楚,仅仅是纯粹**的知觉反馈。有那么一瞬唐江生觉得自己落凡实在是太好了!不然感知力在凝魂境修为加持下,唐江生甚至要体验百倍千倍以的疼痛!

“胡闹!本宫将这位道长交与尔等好生处置,你们是这样辜负本宫一片殷切期望的?嗯?”这收悉的声音,这威风八面的自称,除了虞主那个妖女,还能是谁?虽然唐江生对这位虞主恨的牙痒痒,恨不能生啖其肉,但是此刻听闻虞主如此暖人心脾的话语,唐江生不禁自我反思,“难道我修为不翼而飞与虞主其实并无关联?我错怪她了?”

虽然唐江生昏迷了不知多少时日,但是对于昏迷前的所作所为、所见所闻还是记得一清二楚的。

“告诉你们多少次了?吃食若是死物,埋起来藏好储备,要是馋了,风干做成肉干。如道长这般活物,直接裹层香料猛烤,然后着茫山的雾酒一口口一片片下肚,因缘际会,阴阳相合,一瞬间使灵魂翱翔仙界九霄之!岂非妖生一大快事?尔等明白了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哎哟喂,虞主你快打住吧,我笑的浑身都疼!真的!”唐江生笑了,真的是开怀大笑!起初听闻虞主严厉地训诫两个童妖,唐江生不禁为自己的少不更事而羞惭不已。看着两个童妖先是醍醐灌顶,点头如捣蒜,后又似懂非懂一知半解的神色,偏偏虞主还“不可说,不可说”,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模样,唐江生觉得脑海一阵阵的恍惚。

妖是妖!诡谲难测!

随之而来的便是怒火攻心,忍不住暗自腹诽:“三位!三位!你们在我这个活食面前煞有介事地讨论吃法,是否太不给我这个当事人一点面子了?起码问问我的意见啊!近日气温骤降,做成肉焖汤锅吃来暖暖身子,再喝着肉汤看人来人往,游人如潮岂不更加美哉?”

说来怪,方才大笑,虽然身体因为剧烈起伏导致伤势发作,但是笑过之后身体却仿佛轻松不少,连带着体内残存仙力都无活跃。

“咦?”唐江生笑过之后蓦然一惊,“体内丹田已无灵海,残留仙力如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此刻竟能再次精进活跃!这这是何种道理?”在唐江生若有所思之时,一阵辛辣的嘲讽生生打断了他的思路。

“道长仙风道骨,见地非凡,如我等乡野精怪实不能相提并论。敢问道长凝魂修为,何不起势乘风起,扶摇直九万里?”虞主一脸义正辞严,将“凝魂”二字重重咬死!

“你!”唐江生被虞主呛的面色通红,正想发难还击,却被虞主一阵抢白!

“我什么我?道长难道又想骂我妖女?道长煌煌凝魂修为,炼体大成!嘴功夫何其了得,来来回回只有一招怕是无法满足妾身呢。”一语言毕,虞主撩了撩自己的发丝,甚至还抛给唐江生一记媚眼,此时此刻,唐江生心仿佛一万头蠢驴成群结队呼啸踏过。

唐江生还想咸鱼翻身,虞主却不给他任何机会,将先前唐江生所想悉数告诉两个童妖。两只童妖学着唐江生的样子若有所思,几息之后一只童妖开口说到:

“虞主此言差矣,道长虽然修为低微。”

我修为低微?你毛长齐了没?

“但却能提出不同的见解,已是殊为不易。与其墨守成规残酷打压,不如施予鼓励,引导开化,让其创造出更多新的吃法,也算是百家争鸣,造福我虞山百族!”

吃吃吃!知道吃!早晚因吃降劫!还开化?我是人修!不是什么山林野人!

“山野匹夫。”虞主一声温言细语,唐江生心灵再受暴击,“海辰,你怎么看?”

“大致我同意食月的看法,另外我再补充强调一点。道长吃法乍一听虽然略显小气,但的确更加契合近日气候的变化,起虞主一成不变的路子,显得更加灵活有趣,隐隐符合我们妖族变化莫测的风格。我辈妖修,不求同而不和,但求和而不同。”

唐江生愣住了,这个童妖言语说辞滴水不漏,回答四平八稳,不仅没有驳了同伴的面子,还水到渠成地加强了对妖族的认同感。若是在万妖大会,此童妖一番言语,怕是顷刻间能号令群妖。目之所向,不存完卵。

“只是,海辰有两事不明,还望道长为我解惑。其一,道长所言,本质与虞主所述只是同一种吃食的不同吃法,道长有何信心,认为你所言之吃法,更胜虞主?”

面对这位名叫海辰的童妖,看着海辰因热烈的求知欲而闪耀星辰的双眼,唐江生隐约觉得,自己的这次回答,将对这个童妖的一生产生难以磨灭的影响。

“虞主所言,不过眼前吃法,虽痛快一时,却无法长长久久。若是心志不坚,饕餮成瘾,便极易远离仙路,堕入魔道,终生为心魔所困,不得大自在。但你若喝着肉汤,看人来人往,游人如潮,稍加感悟,便能知晓眼前人如口汤,虽此刻为人,但随时可成吾口肉汤。看人如看汤,看天下万物,如看我,一人之汤。”

一语言毕,在场的三只妖全部呆若木鸡,心神之间如有百丈狂雷猎猎作响,随后各自沉默不语。

少顷,海辰抱拳向唐江生深深一拜,言到:“先生所言,海辰生平为所未闻,请受海辰再拜。”说完又是一拜,“最后一个问题,虞主所言因缘际会阴阳相合,便能飞升九霄又是何种道理?”

听到海辰问出这个问题,虞主立马从先前的沉默苏醒过来,眼杀意毫不掩饰,威胁唐江生欲使其闭嘴。但,唐江生是何许人也,面对虞主chi luo裸的恐吓,只是撇了撇嘴,竟丝毫不以为意。既能慷慨赴死,又能绝地反击,大丈夫当如是!!

“你且附耳过来,我说与你听。”话音刚落,海辰一个箭步飞奔至唐江生身前,丝毫不考虑唐江生或许会突然暴起挟持自己以求生路的可能。唐江生心头微暖,正欲所言,发现自己嘴边不知何时悄悄拱进来另外一个小小的脑袋。

“你家虞主,刚才是否言说因缘际会阴阳相合?”唐江生循循善诱。

点头点头。

“你家虞主,刚才是否言说灵魂飞升,翱翔九霄?”唐江生愈发笑的不怀好意。

点头点头。

“你等是否至尚未经历天劫,幻化为妖?”

点头点头。

“待你等经历天劫,幻化为妖,那时自然便能明白。”

海辰食月在听闻唐江生如此言语后。小脸瞬间变色,抬头一看,果然发现先生嘴角噙着淡淡戏耍的微笑。不禁悲从来:“每次都这样!先生和虞主一样坏!”

看着眼前这对粉妆玉琢的童妖,两张小脸泫然欲泣,四只小手牢牢抓住自己的衣襟,拼命摇头,跟拨浪鼓似的,唐江生不禁心花怒放。

其实在与两只童妖对话之时,唐江生的肌肤一直感受着四周逐渐凌冽的杀意,在那种刺痛即将穿透**,直击灵魂的那一刻,刺痛却突然戛然而止,仿佛千钧之力全部失去目标,显得怅然若失。再抬头时,洞府内哪还有虞主半点身影?唐江生自知自己死里逃生扳回一局,想必最后虞主定如败军之将般落荒而逃。耳畔似乎还能遥遥听到虞主气急败坏的怒骂:

“这个疯子!”

第五章 煎熬

“先生为何妖修与人修开战时,每次数倍兵力于人修,却总是铩羽而归,难以旗开得胜。 ”食月偷偷摸摸地凑到唐江生的旁边,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将以前问过的,没问过的,只要是想问的,全都问了出来。一个一个地。

自从次在洞府内将虞主戏耍之后,海辰和食月过着“备受煎熬”的生活。实在是唐江生太过语出惊人,完完全全俘获了两个小不点儿的童心。在海辰和食月看来,面前这个将自身性命视为儿戏,敢于挑衅虞主的威严和智慧,甚至还能侥幸赢下一局的人修,非常有资格做自己的老师。

唐江生问过海辰食月为何愿意叫自己先生,且礼敬有加。海辰回答到:“虞主曾言,子曾经曰过,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也。”唐江生至此再也不相信虞主所说的自己是什么小小虞山的山主,教导身边童妖已是如此高屋建瓴,本人又该是何等地独一无二、足智多谋。

“妖修一身是宝,种族天赋异而不凡,其存在生而集天地灵气,开神智则沐日月星辉,正常情况下,同等境界,妖修战力人修高出一倍左右。”

唐江生停下话头,吃了一口两个小家伙带给自己的饭菜,嗯,一如既往地烧糊了。唐江生皱了皱眉头,两个小家伙立马知道自己这次做的饭菜喜闻乐见又没成功,不禁喜形于色,唐江生内心再受煎熬。

虞主知道虽然不能完全打压海辰食月求知的天性,但是也不能因为两个孩子一时觉得新无匹,任由唐江生将自己的思维烙印在海辰食月的脑,那样只会使他俩渐渐迷失原本纯真的心性。

于是虞主定下规矩,每隔七日,由海辰食月带吃食,带与唐江生,且必须是自己做的。虞主原话是,“既然你们叫他先生,那你们自己养他,此事天经地义,无可厚非”。

且只有在唐江生吃饭的时候,两个小家伙才可以随心所欲地向唐江生讨教。而之所以每次饭菜都能烧糊,且没有一次好吃,是因为要是自家先生觉得饭菜太好吃,三下五除二吃完了,那还能问个啥?自己是学生,又不是送吃送喝的店家小二。

没错,唐江生被软禁了。

看着两个小家伙一脸洋洋得意,唐江生不禁悲从来,在第一次吃到两个小家伙送的饭菜且从其口听闻这些规矩时,唐江生当即知道,这是虞主利用两个小家伙求学的心态,顺水推舟和自己展开的第三次较量。

唐江生忍不住暗自思忖,此番较量虞主实在没品,连两个这么可爱的小东西都舍得下套,真是为老不尊。于是唐江生没有选择告诉两个小东西真相,而是在吃饭时习惯把话说一半,另一半话在嘴边,然而是不说。等到两个小家伙实在太闹腾了,才开始说后半段话。如此做法,每次两个小家伙只能问一两个问题。

这哪儿够啊?真是苦了两个小家伙了!

“先生您快说话啊!不喜欢吃别吃了!您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学生看着也心疼啊!”唐江生看了海辰一眼,一脸欣慰地说到:“小东如此关爱自家先生,怕是虞主知道后也会嫉妒不已。”唐江生放下碗筷,自从打心底里喜欢这两个小家伙后,唐江生自作主张地叫海辰“小东”,叫食月“小西”。海辰食月不是没有反抗过,换来的是唐江生一粒米一粒米的吃法。

“妖修虽然占尽种族优势,但毕竟衣食住行接近原始自然,生活态度随性自由,礼法管教与人修相差甚远,弱肉强食观念根深蒂固,种族派系五花八门。”小东小西听得云里雾里,先生所说确是事实,但是并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先生此番话语又能说明什么?唐江生见两个小家伙目露思考之色,也不着急告诉答案,在唐江生看来,抛砖引玉,才是最恰当的教育方式。

但凡事,过犹不及。如这次带来的饭菜,已经快要吃完了。

“占尽优势,便易心生骄傲自大,狮子搏兔亦需全力,况两军对垒乎?衣食住行接近原始自然,便是千万年来思维僵化,行动方式一成不变,战术思想落后,一切行军布阵皆在敌军掌握之,纵然天生神力,与莽夫又有何异?”

言罢喝了一小口酒,润润喉咙继续说到:“生性自由,缺乏礼法管教,一旦开战,便犹如一盘散沙。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妖修纵有将帅英才统御三军,麾下妖众也难以做到从令如流,雷厉风行之意根本无从谈起。弱肉强食观念横行,种族派系林立,便会导致军队内部兵不服将,将不理兵,不需人修出手,妖军内部早已是四分五裂,七零八落。”

“先生!如先生所说,那”小西听完唐江生所说,刚欲发言,便被自家先生春风般和煦的笑容给打住了。原来这次的饭食已经吃完了。小西一脸郁闷,先生已经连续五次一顿饭回答一个问题了。

“其实吧,我一直很羡慕小东小西你们两个,出入总是形影不离,感情真好。”一连五次,唐江生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了。

小东小西听闻这话,顿时起身,迅速将碗筷收好,并且郑重其事地说到:“先生,学生才薄智浅,回去后一定刻苦专研厨艺,请先生放心!”开什么玩笑?先生莫非当我俩是三岁孩童,随意夸赞几句会把饭菜做成玉盘珍馐?哼!那是想也休想!

唐江生瞧见两个小家伙如此神色,哪儿能猜不到两个小脑袋瓜子想的什么?

“咳咳,我是想告诉你们,一个人吃饭那叫喂食,两个人一起才叫吃饭。”唐江生欲言又止,“这俩小家伙聪明伶俐,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可谁知小东小西竟然大惊失色,吓得饭盒都掉在地,一左一右猛地扑向唐江生怀里,满满的哭腔!

“先生先生!您别吓小东啊!是小西!小西出的主意说把饭盒里的米饭换成雪蚕的蚕卵,先生有没有觉得最近的饭粒绵软多汁?那都是小西让我干的!”

“你胡说!先生您别听小东一面之词!我明明提议的是放白僵蛾的虫卵!是小东胆小怕事,说先生虽然近些天一次回答一个问题是有点过分,但先生毕竟是先生,不能下手太狠,才换的雪蚕卵!雪蚕卵吃了会导致吐下泻,头晕眼花,吃多了才会灵识迟钝,神志不清。先生您没吃多少啊,怎么吃傻了呢?”

听闻两个小家伙的自认,唐江生刹那间觉得天旋地转,费了好大力气,才压下运转所剩不多的修为內视查看身体状况的冲动。唐江生强颜欢笑,轻揉着怀两个小东西的脑袋,问到:“来,告诉先生,若是吃了白僵蛾的虫卵,会怎样呢?”

“吃了白僵蛾的虫卵,久而久之会在体内种下僵蛊,只要控制母虫,到时候我们问先生什么,先生马会一五一十地回答我们什么。”

唐江生忍不住了,调动残留的仙力飞快地內视各大经脉,将肉身简单的检查了一遍。发现,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

“莫非”

“先生!你快说说话啊!快告诉小东,你是谁?你在哪里?你要到哪里去?”唐江生觉得有必要找时间纠正一下这俩小东西一些莫名其妙的思想。现在还是先干正事!

“没事。你们不要哭了,我唐江生在虞山洞府内住的很好,暂时哪儿也不去。你俩放心。我想告诉你们,你家虞主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好些时日不见,我已对你家虞主牵肠挂肚,朝思暮想,若能共进晚餐,那想必是极好的!”

小东小西本聪慧异常,初次见面,看得出先生和虞主势如水火,但这次关心则乱,竟然丝毫没有觉察出自家先生露出的破绽。

唐江生看小东小西面露为难,便知道两个小鬼头还在犹豫挣扎,于是煽风点火,循循善诱。

“想一想以后每次能问两个问题的光景?”

小东小西目露迷离,渐渐地竟捂着嘴低声笑了出来。

“三个!”小东小西举起小手划,一脸坚定!

“成交!”

身处自己洞府的虞主,怕是未曾想到,抚养多年的海辰食月,竟然在一个多月后,把自己给卖了。

第六章 觉醒

自从次小东小西回去以后,唐江生无期待着与虞主再见,一想到虞主恼羞成怒或者面带挫败的神色,唐江生立马眉开眼笑起来。

唐江生从洞府这头踱到洞府那头,然后从洞府那头笑到洞府这头。

“等等,对方可是虞主那个妖女,一言不合把小东小西轰出洞府来个视而不见,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唐江生暗自思忖,“不见不见吧,反正见了面也没什么话说!”唐江生心烦意乱地踢了踢脚边的石凳。

少顷。

“不会再也见不到那个虞主了吧?”唐江生心一阵阵烦躁,先前的喜悦之情不知怎的,竟蓦然间烟消云散。“不管了不管了,修行修行!”唐江生盘腿坐在石床之,催动仙眼心诀,想要吸纳天地灵力,但是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唐江生从石床翻身下来。“修行?修个屁!”自己丹田之内空空如也,灵魂之哪还有与仙眼心诀的半点感应!失去修为之后,似乎连入定的功夫也没有了。

唐江生转头望向洞府外的绿水青山,只见崇山峻岭、层峦叠嶂,竟渐渐看呆了。“一缕仙山一位仙,一翦秋水一处庵。年年岁岁仙常在,岁岁年年不见仙。”

“先生先生,你刚才念啥呢?仙不在这里吗?喏,我把仙给你带来了!”唐江生循声看去,瞧见小东小西一左一右拉着身着素服的虞主走进洞府。虞主眉目如画,秀丽端庄,唐江生的思绪不知不觉地飘到了与虞主的初见,想起虞主那一刻的古灵精怪,想起那一声,仿佛从前世传出的呢喃。

“心娥?”

唐江生目迷离,脑海时而清明时而朦胧,一时间竟分不清楚眼前女子究竟是高深莫测的虞主,还是心尖天真烂漫的娇娥。

虞主身体微微颤抖,不知该作何反应。自己本是拗不过打滚撒娇的海辰食月,想着来此一是对两个小不点略作安抚;二是为了好生数落一下这个恩将仇报的唐江生,以泄被“横刀夺爱”之恨!但是还未迈入洞府,便在外听到唐江生梦呓般的四句呢喃。虞主顿时一愣,按说唐江生体内修为被镇压,灵识被自己移花接木,配合自身gong fǎ的特性,可以让凝魂境以元丹境以下的修士內视时查探的情况变为自己事先想要对方看见的景象。

换句话说,一旦招,对方內视所查皆为自己所想。唐江生修为被虞主镇压,无法催动经脉内的仙力。內视查看,看见的却是虞主想要他看见的画面。如此使唐江生误以为自己已然落凡。这种招数真假参半,用来对付心性不坚的敌人可谓效果显著。

但是刚才在府外,自己和两个小不点却明明白白地听见唐江生的四句呢喃,虞主敏锐地觉察到这是类似于以修为催动心所想才能发出的神念传音。虽说神念传音只是一种简单的交谈方式,但凡到了元丹境,修士之间皆能短距离神念传音。算在凝魂境,只要修为深厚,神念传音一样不是难事。唐江生修为是否深厚暂且不提,关键是自己已经将其修为镇压,唐江生本人也认为自己已然落凡。

一介凡人,又怎么可能做到神念传音呢?除非,这不是神念传音!

带着惊疑不定,虞主被海辰食月拉入府内,甫一见面,唐江生口轻吐二字便击溃了自己内心大半的心理防线。

觉醒?!

虞主深吸口气,煞有介事地对海辰食月说到:“先生修为突破,正在纳神聚灵,你二人身为先生弟子!还不去府外为先生hu fǎ?”

“可是虞主,先生从不肯承认收我俩为弟子,只肯让我们称呼先生,不肯被称师父。”海辰食月摇头解释。

“这是重点吗!”虞主哭笑不得,看来自己不在的这一个多月里,海辰食月的性子真的变了很多。是学的他么?“还不快出去准备宴席!先生修为突破,难道不该好好庆祝一下?你们想先生醒来第一件事是饿肚子吗?”

海辰食月还是一动不动,两个小家伙的目光越过虞主看向自家先生,眼神里满满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甚至他俩有种感觉,或许以后再也见不到先生了!

虞主不耐烦了,手袖一挥,直接将海辰食月卷出洞府外,甚至布下灵力结界笼罩整个洞府,除非强敌猛攻,否则短时间内谁也别想进入其。两个小家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飞快地向山下冲去。

感受到四周越来越多的灵力向唐江生丹田汇聚,其磅礴的灵力需求早已超过寻常凝魂修士突破所需的分量。虞主脸的期待与紧张之色愈加明显厚重,甚至将体内灵识分出一丝,小心翼翼地混入周围天地,看那神色,分明是希望唐江生将其纳入体内吸收。

唐江生盘腿浮于空,说来怪,在看见虞主的一瞬间,唐江生蓦然感受到丹田那一声声熟悉的呼唤。內视之后,竟然发现丹田之处,由仙眼心诀凝聚的仙力漩涡竟然重新出现在丹田之,且形状正在来回膨胀缩小,膨胀为虚,缩小为实。唐江生立刻明白,突破的时机到了。

一点一点,唐江生将从体外吸纳的灵力用仙眼心诀尽数凝练成仙力,再由经脉引导仙力汇聚双眼,一种不可思议的变化正慢慢发生在唐江生的双目之。

本来一切按照唐江生自己的修炼模式进行着,但吸收的灵力,竟然夹杂着一丝丝带有虞主灵魂波动的灵力。由于虞主刻意隐瞒灵魂波动,唐江生未能及时反应过来,只觉得此次突破,似乎与平时不太一样。由炼体入凝魂,魂力修为由内致外使唐江生经历了修仙途第一次蜕变,虽然由凝魂初期踏入凝魂期乃是第一次,想来也只是灵魂之力的加强,但此次突破,竟感觉在无止境地向灵魂深处进发,仿佛,在寻找什么一样。

第七章 黑狱

下沉。 不断地下沉。这是唐江生现在唯一的感受。

“应该是招了,看这感觉,是幻术?”唐江生不是没有尝试过将体内灵识延伸出去查探情况,但是唐江生立刻发现自己的灵识根本无法散出体外,且下沉的趋势也没有停止的迹象,“你到底要干嘛?想在幻术里摔死我?死法那么多,换一个行不行?”

唐江生不禁有点恼火,如果敌人掐着灵诀,手持法宝,向自己呼啸而来,自己至少还能看见敌人,还能感觉到敌人的杀意。然而现在却没有任何声音回应自己,这种仿佛与世隔绝的的感觉,让唐江生一点办法都没有。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了,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唐江生已经感觉不到对身体的掌控了,灵魂的意识愈加模糊。“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然迟早要灰飞烟灭。我不信这幻修的灵力没有枯竭之时,且看是你灵力枯竭自行崩溃幻境,还是如你所愿,将唐某消磨在岁月的流沙。”

唐江生不再迟延,催动灵魂的仙力强行令自己进入龟息状态。唐江生已经想的很清楚,眼前身处的幻境毫无攻击性可言,要杀自己,请动单体战力强横的剑修或者体修是最直接有效的方式,这次斗法的幻修明显是为了将自己的意识消磨殆尽。既然对方想要活捉,那自己在无计可施且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将计计,以不变应万变,是最稳妥的办法。

不同于其他宗门隐蔽气息的法门,天明宗龟息法的施法者将在施法过程将完全失去自身意识,处于一种类假死的状态,但是与假死又不同,假死的修士,体内灵力逆流,而顺则生,逆则死,身体会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死气,以死气欺骗对方,达到瞒天过海的目的。

天明宗的龟息法,是一种内敛凝神的术法,此术施展时,既不考虑周围环境如何,也不考虑施法者是否会身处险境。因为施展此术法时,施法者的意识会完全沉睡,且沉睡时间无法控制,也许一个月,也许一年,也许百年,时间根本不可控,对于低阶修士而言,也许施展术法一次,寿元会白白损失不少,实在是得不偿失。但基本可以确定的是,施术者越是心神不宁,此术法的持续时间便越是长久。因此天明宗内除了唐江生,便没有其他修炼者了。

对于如此毫无实战效用的术法,创始者是这样说道的:“本座创造此术,是为了我的徒儿每晚能睡个好觉,你们瞎凑什么热闹?爱练练,不练滚!”

在外人看来,唐江生像是睡着了,只是体内仙力不断内敛,若是外界对唐江生持续施压,那唐江生体内的仙力在不断凝聚至临界点时便会轰然bào zhà,到时自己的灵魂不知会被炸成多少片!

没错,唐江生在赌,赌施术的幻修不敢继续增强幻术强度,不然到时自爆,幻修对身后的雇主定然无法交差。斗法,拼的不仅是术法强度和相生相克,还有施法者的心智。

外界,虞山洞府。

“没想到先代虞主留下来的菩提子这么好用,这唐江生还没吃几次呢,直接开悟灵识、突破境界,怪不得每任虞山山主都将其作为突破元丹踏入仙迎的灵丹妙药。真是便宜了这个混小子!”虞主面露期待之色,自从海辰食月照顾唐江生的饮食起居之时,她不断地将先代虞主留下的用于突破修为,洗髓开悟的灵丹妙药混入食物之,反正在自己梦蝶心诀的操控下,唐江生什么也发现不了,“正常情况下,凝魂境界之间的突破不过数个时辰,如今过去三日仍未苏醒,想来他的意识应该已经在我本命灵识的牵引下梦回前世。只是”

略一沉吟,虞主秀眉微蹙,仍是觉得不妥。按道理来说,唐江生修为不过凝魂,灵魂容纳灵力的总量是有限的,如菩提子这样的天材地宝,他必定不能完全消受。若是这小子施展之前逃命时显露出的gong fǎ,以意识牵动灵识,不管三七二十一来个沉睡百年,在睡梦消化丹药效力,难道我还要等他百年?

“不行!不能一味虚左以待,主动权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求人不如求己!唐江生,你小子想睡?我偏不让你如愿!给本宫醒来!”虞主一声吒喝!掐诀施展术法将唐江生笼罩其!

识海之内,唐江生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渐渐从龟息状态苏醒过来。灵识习惯性地横扫周围,发现先前下沉的趋势已经消失,自己的意识较清醒,灵识也还算充足,甚至能稍微幻化人形。

唐江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按说五五开的赌局,算自己运气好,猜到了对方的行动意图,也不至于连一成的虚弱感都没吧。唐江生小心翼翼地,想将灵识散出体外查探情况,但却和先前一样,灵识无法发散。举目四望,入眼之色除了漆黑,再无其他,甚至将手放在眼前,也什么都看不见。

“什么鬼地方?”唐江生不禁恼怒地叫骂,可是四周没有一丁点回音,“来人啊!你们到底想怎样?算是死,也得让我死的明明白白不是?!”

突然地,唐江生猛然发现,刚才出声的两句话,自己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虽然现在是灵体状态,但这丝毫不影响声音的发出!“《天明录术法·幻术篇》记载,幻术有阶,其无声无光,无影无形者,是为四阶,黑狱。”唐江生无法想象自己究竟惹恼了哪方权贵子弟,竟然能让对方请出仙迎境的幻修大师对自己出手。这种刚出狼窝,又入虎口的感觉,让一向沉着自持的唐江生都忍不住有些抓狂。一想到自己居然在黑狱里睡了不知多少岁月,唐江生立刻产生一种再睡一觉的冲动。可是唐江生知道,继续龟息是无法解决问题的,原本以为是困境,没想到是死局。无声无光的黑狱,剥夺五感的拷问型幻术,看来对方不是不想整死自己,而是在考虑如何整死自己!

“不行!不能再坐以待毙了!黑狱虽然剥夺五感,但存在之物存在的这个事实是不能扭曲改变的!我要,睁开眼!”唐江生运转体内仙力,掐出法诀,将仙眼心诀催动至极致,尽管面对的极有可能是一位仙迎境的幻修,但若要唐江生自绝希望,像待宰羔羊般任人鱼肉,那是想也休想!

要是师父知道了,还不得打死自己!!!

“目有极,心无极!我要见!这黑狱的牢锁!我要见!这被黑狱遮住的光!我要见!我想见的一切!仙眼心诀第二层,以心御目,心目!开!”随着仙力不断向双眼凝聚,唐江生渐渐看见了黑狱之外的景色。

空洞。寂灭。无数的鬼影。

在心目的加持下,唐江生看见,四周的黑暗里隐藏着无数张牙舞爪的鬼影。他们徘徊在自己十丈左右的周围,不断敲打着黑狱的边界。这黑狱,既是牢笼,也是结界。

“真是,好久不见。”唐江生很庆幸自己见到这些鬼影时还能保持清醒。如果不是黑狱无声,想必还能听见那些鬼影悲伤的、愤怒的、咒骂的、嘲笑的、嘶吼的、咆哮的、愉悦的尖啸,最后尽皆化为恩赐解脱的求饶。

“李岳啊李岳,你为了对付我,也真是煞费苦心了。”唐江生不禁摇头苦笑。下山之时,唐江生与李岳、吴青云、常梦莲分道扬镳,之后便独自一人入世游历,遇山便越,遇水便涉,遇贤士则抱拳请教,遇歹人便以符灭之。随着时间的推移,唐江生的心思越发活络,心境逐渐圆满,符纸运用愈加熟练。唐江生感觉突破已近在咫尺,只差一个契机。

恰逢此时行至卫国,唐江生觉得有必要跟李岳好好叙叙旧,虽然二人理念不同,但是毕竟是在入世之关时互相扶持过,一起喝杯清茶的感情应该还是有的。想着想着,唐江生便进入卫国国境,一边欣赏着卫国山水,一边领略着卫国的风土人情。

可是唐江生却渐渐发现不对劲,卫国的凡人对自己的目光很是不善,有的指指点点,有的紧闭门窗。唐江生起初还没想到原因,后来见到卫国疾行的兵卒才恍然大悟。对于卫国的凡人,一身周国打扮的自己,很是显眼,再加兵卒来往频繁,卫国和周国,怕是又要开战了。此时和李岳见面,怕是会惹人闲话。

在唐江生犹豫着是不是应该暂且离开卫境,等战事稍歇再来拜访李岳时,八名炼体九层的士兵便拦住了自己的去路。在仙眼心诀第一层,灵目的加持下,唐江生发现,这些凡人士兵赫然修炼了仙家法门,但却被死死限制在了炼体九层!这是《仙宗律约》明令禁止的!仙人不得扰乱凡世,不得在凡世遗留仙法,一切顺其自然。入世者虽可表明身份,但不可擅传仙法。违者,斩!不然若宗门之间发生战争,便不能保证不会对凡世出手,因为凡世之人身怀敌宗灵力gong fǎ,便很可能教授身边之人。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此时谁都说不清楚,此人究竟是不是敌宗之人!抱着宁杀错不放过的共识,最后肯定是赶尽杀绝!在不断的血腥杀戮下,灵力很容易暴走失控,前一秒并肩作战的战友,后一秒可能会向自己挥下屠刀!是以各宗门明令:凡世的归凡世,仙宗的归仙宗。

唐江生看见包围自己的是八人一组的小队,瞬间作出不可缠斗的决定。高阶修士必然早埋伏周围,等待时机对自己雷霆出手,并且肯定还有更多的敌人朝这里赶来,对于还在炼体十层的唐江生来说,车轮战是其最不愿意遭遇的情况。至于今日的包围圈,恐怕从自己进入卫境之时,敌人开始撒了。“这次的战争,怕是非同寻常。”唐江生如是想。

之后之事果真如唐江生所想,唐江生通过灵目,远远便能看见远处的天地灵力被严重扰乱的景象。唐江生拿出符纸,摆出严阵以待的战斗姿态。然后瞬间,消失无影!

唐江生不是愚笨之人,在感觉到天地之间的灵力状态不对劲之时,便一直在尝试启动周围布置的传送符阵,但是很明显敌人相当了解唐江生,先前布置的符阵,已悉数被破。既然布置的符阵被破坏殆尽,唐江生便使出蕴含传送之力的符纸,只是这种传送很是伤害修士身心,且传送地点不能确定,是故能不用则不用。

但此刻唐江生根本无心对敌,直接挪移传送,却好死不死,直接出现在大军的身后,于是被敌军撵着进入了虞山境内。之后便是虞山山里的埋伏与反埋伏,追杀与反杀。

直到一个月后,唐江生利用符纸制造的假象暂时迷惑住追兵,得此良机,唐江生马运功吐纳,体内修为水到渠成般突破炼体十层踏入凝魂境!唐江生刚刚稳固修为,因为修为突破产生的灵力异象暴露所在位置,开始了新一轮的逃亡。

之后的事,便怎么也想不起来了,连什么时候的招都不知道。

第八章 入局

唐江生觉得有点不对劲,按道理修士修为踏入凝魂境,灵魂初步凝聚,从此以后以天地灵力为灵魂食粮,不管是思维速度还是各种感官能力都完成了天翻地覆的升华。自然而然地,修士的记忆力也是不可能随意能出现空白的。

“难道被仙迎境的大修行者给抹去了记忆?不应该啊,算李岳能请动仙迎境的修士对自己出手,也应该直接对自己进行强势镇压,不管是修为还是灵识,都不太可能有翻身的机会。可是现在”唐江生再次感受了一xià ti内磅礴翻涌的仙力,“被人镇压不可能修为直接突破吧?凝魂境期?我又不是在哪儿遇见什么绝世造化?”

唐江生的意识再次在四周游弋了一会儿,发现除了之前感受到的空洞寂灭,还是什么都没有,无奈之下,唐江生集灵识分别向向下延伸开去。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向下延伸的灵识感觉到一个空的洞口,洞口散发的气息很是熟悉,熟悉的仿佛洞口的另一端是另一个自己散发的灵魂波动。

唐江生不禁毛骨悚然,骇然道:“洞口的另一端,有另一个我?”身为凝魂修士,再加仙眼心诀gong fǎ的特性,起其他寻常凝魂境修士,唐江生对天地灵力的流向和灵魂波动与天地灵力共振的频率的看得尤为清楚。

洞口散发出的气息很明显是灵魂波动,且这波动与洞口流淌着的仙力共振频率竟和自己一模一样!唐江生想要远离这个来路不明的洞口,但是在方延伸的灵识感受到的阻碍之感却是越发强烈,到了最后,甚至有了淫灭自己灵识的迹象。这股阻碍之感渐渐转变为压抑湮灭之力,将所接触到的灵识尽数抹杀,并渐渐向下方展开镇压。

“要么入局,要么去死吗?”唐江生不信对方会下杀手,毕竟对方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将自己的意识囚禁于此,不会只是为了将自己的灵识抹去,自己又不是体修,**的价值也不大,犯不着这么兴师动众。

“既然你逼我入局,那我便入你局,又如何?”念及于此,唐江生便悠悠然然地向洞口游去,对方正以千钧之势镇压而来的灵力修为熟视无睹。待游到洞口处,唐江生便对其仔细观察起来。

洞口处是一个明显的凹陷,里面一片漆黑,与四周光景毫无差别,然而洞口散发的气息却还是如灵识感知到的那样,与自己无异。别看唐江生此刻闲庭信步,但是早如热锅的蚂蚁一般手足无措,感受着头顶愈发强烈的生死危机,再回头看看眼前仿佛落叶归根的漆黑洞口,唐江生内心天人交战。

“李岳你个王八蛋!我唐江生自问同窗期间待你并不凉薄,闯鸿鸣宗入世之关也算同生共死过,今日你竟下如此狠手?你倒是现身给我个说法啊!”唐江生内心疯狂咆哮,已经快要失去平时惯有的冷静自持。他实在是想不明白,李岳为何会置自己于死地,为何会除之而后快。

在身后灭绝之意和自己不足三丈之时,唐江生狠狠一咬牙,眼闪过一抹狠厉,便欲纵身向洞口投去。

“此去,九死一生。”

蓦然间,一个冰冷的声调在唐江生脑海如电闪雷鸣般划过,由于这个声音出现的太过突然,且现在唐江生高度紧张,顿时将他吓得双眼发黑,魂不附体,险些又要昏将过去。

唐江生手脚发软,内心惊疑不定,“为何这种头晕眼花的感觉如此熟悉?仿佛曾经如此昏过一般?难道我在哪里这样昏过?”身为凝魂修士,又是凝魂境初期,灵魂初步凝聚,产生的灵识无活跃,对之后感知到的人、事、物记得格外清晰。若不是顾及着头顶的生死危机,唐江生的身体说不定会跟随灵识产生的反应,带着自己的意识一起昏迷过去。

这么一耽搁,方的灵力镇压与自己已不足一丈距离,再无任何犹豫,唐江生纵身跃入洞口。出乎意料的,洞口内外的距离几乎没有,仿佛是隔着一张纸的距离。

唐江生环顾洞内的世界,灰蒙蒙一片,四周虽不如洞外一般空洞寂灭,但却一样什么都没有。将灵识向四周延伸开去,直到极限的千丈距离,仍然不见尽头。唐江生隐隐觉得,虽然这个洞内空间他看不到边界,但应该是有尽头的,整个空间像一个许久未曾使用的法器,那种尘封已久,待重见天日的感觉尤为强烈。

电光火石间,唐江生想去一件天大之事,自己所修的仙眼心诀,时隔十年再次出声!次这gong fǎ发声,还是自己在整理天元子的藏书阁时,听到了一个貌似有人美美沉睡时发出的鼾声。

唐江生当即带着好向声源处找去,看到的却是一本破烂的经书躺在地的书堆之无风自动,书封跟着鼾声的频率来回翻动,看着好生逍遥快活。这书之下的书堆却不断发出“呜呜”的泣音,仿佛对身为“床”的遭遇悲痛欲绝。

“书有灵!”

唐江生内心惊喜无,立马想回去告诉师父。唐江生六岁被天明宗宗主带入宗内,拜师天元子,但却从来得不到师父的正眼相待,不管做什么师父都是不管不顾。若是稍微表现出亲近,唐江生甚至能从师父眼看到那一丝隐藏极深,但唐江生却无熟悉的,厌恶。

但是这丝毫不影响唐江生想要在师父面前表现自己,年幼的唐江生虽然不明白师父和村民为何对自己如此厌恶,但是至少师父没有把自己从洞府里轰打出去。

唐江生觉得自己终于有个家了。

“只要我好好伺候师父,总有一天,师父会喜欢我的。”唐江生小小的脑袋如此思考着。

正欲离开藏书阁去找师父,耳边传来的哭泣之音却愈加明显,仿佛已经从之前的小声啜泣变成了如今的嚎啕大哭。唐江生猛然发现,那些被压在下方的藏书,居然开始慢慢润湿,仿佛正在痛哭流涕。

唐江生大惊失色,不敢想象师父在得知这一切后会如何大发雷霆!唐江生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书堆旁边,一把将那本最方的经书拿了起来。

在拿起经书那一刻,唐江生只觉得脑海内天雷滚滚,之前耳内的哭音尽数化为阵阵戾啸,仿佛无数阴魂猛鬼在自己心神之肆无忌惮地宣泄叫嚣。

他们哭、他们笑、他们笑、他们哭,他们围着年幼的唐江生手舞足蹈。直到天元子出现在唐江生面前,唐江生都只是六神无主地呆立原地,双目之除了恐惧,还有一丝恍然大悟的悲伤。蓦然地,两滴血泪从唐江生苍白如纸的脸颊流淌而下。

没有人知道当时不过炼体三层的唐江生生如何从那样的灭顶之灾生还,也许天元子知道,也许,无人知道。

第九章 一生

自那以后,唐江生便开始变得沉默不语,经常整日整日地发呆,天明宗众人只当他被吓傻了,渐渐地也不再过问。 唯有当时的天元子,看着房间里整天魂不守舍、精神恍惚的唐江生,眉眼之间蕴含的暴戾之色愈发令人望而生畏。

“江生这孩子不过六七岁,正是受父母宠爱的年纪。自从跟了我,便与我独守这偌大的藏书阁,对我日夜伺候,亲爱有加。而我却因为他的出生,对其不闻不问,厌恶疏离,我天元子,修的是绝情道!修的是无情仙!我,愧对师尊!”

人,总是这样,每当失去之时,才会后悔不已。只是修仙之人寿命悠长,凝魂之后这份悔恨怕是会变得更加刻骨铭心,长此以往,必生心魔!

天元子飘然前,怜爱地抚摸着唐江生的短发,心头悔恨之意如滔天洪水,汹涌难以自抑。若是之前的唐江生,此刻怕是会幸福地无以复加,像个傻瓜一样整日笑的合不拢嘴。但是现在的唐江生,却对天元子的抚摸无动于衷。

“徒儿,师父来看你了。你还不给师父请安?”天元子尽量将语气放的平静温和,仿佛担心大声一点都会把唐江生的三魂七魄给吓得分崩离析。

许是听到了天元子的呼唤,唐江生身体蓦然一抖,缓缓地抬起头来,嘴唇翕动,仿佛在说着什么,双目却是根本没有聚焦在天元子脸。天元子的心脏仿佛一只大手狠狠揪住,因为他看见唐江生眼角那如血一般的泪痕,那般地刺眼醒目,那般地令人心如刀割。

天元子一指轻轻点在唐江生眉心,利用体内灵力小心翼翼地修补唐江生受损的心神,许是感受到那么一点舒适,唐江生终于闭双眼,在天元子怀里沉沉睡去。

天元子温柔地抱起怀孩童,将其轻轻放在床,再在周围布好禁制结界,天元子便离开了唐江生的房间。一出房门,天元子便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疯狂,一股赶尽杀绝的杀意从天元子身冲天而起!其势之强甚至引发了天明宗的护宗大阵!

“师妹!你冷静一下!江生只是被群鬼吓到罢了,我已经命座下药童炼制了两副归元宁气散,江生服下后,一日之后便无大碍!”说话的,是天明宗升丹堂长老,柏青松。

哪知天元子对柏青松的话语充耳不闻,一晃之下,身影便出现在天明宗的沉剑河边。沉剑河,天明宗洗孽之河,乃千年前天明宗一天骄剑修,于飞升之际,引动仙界银河,将天明宗护于其直至今日。后世天明宗杀戮滔天之辈,若担心杀戮成性,一念成魔,皆可效仿先贤,沉剑河。

“师妹,你百年前沉剑河,从此不再过问宗外血雨腥风,如今破戒毁约,难道想弃仙成魔?”天元子淡漠地看了一眼迎仙堂长老任以寒,眼杀意毫不掩饰,似乎若这任以寒再出言一句,自己便不会顾同门情谊轰然出手。

“藏书阁阁主颜雪谣,悍戾残暴,凶残嗜血,赏罚堂众弟子听令!结诛仙伏魔阵!随我,诛杀此僚!”

“得令!”

随着赏罚堂长老刘武骏一声令下,天元子周围凭空出现一个个灰衣弟子,按照各自职责迅速归位,瞬间将天元子笼罩其。天元子不管不顾,屏气凝神,仿佛在感知什么东西。忽然,颜雪谣笑了,笑的前仰后合,笑的,不可一世!

“你们,找死!”众人听闻颜雪谣口吐杀机,竟感觉四周的天地灵力在其笑声寸寸倒卷碎裂!

“噗”一名赏罚堂弟子口吐鲜血,自行脱离阵法,从空掉了下去。“噗噗噗”越来越多的赏罚堂弟子不知因何缘故,身受重伤,倒地不起。刘武骏面对此情此景只觉得头皮发麻,竟一时不知是先救治座下弟子,还是前与颜雪谣以命相搏。

“师妹住手!大家皆乃同门手足,怎可互相残杀!”众人寻声望去,发现一黑衣年漂浮空,其势煌煌如天威,其貌刚毅如军儿郎!在天明宗内,有如此声威的只有一人!

“参见宗主!”

“参见宗主!!”

“参见宗主!!!”

天明宗宗主,陈黎,仙迎境后期修士,百年前天明道锋二宗大战,单枪匹马镇压道锋三大副宗主,一身修为神鬼莫测。

“师妹,江生生来疾苦,我出外游历见之不忍,方带回天明宗安置,如今横生变故,想来命应是有此劫数。师妹与其再添杀孽,不如珍惜剩余时光,好生陪伴江生,让其开心的度过最后时日,才是最好的选择!”

沉剑河周围众人,包括颜雪谣听到宗主如此一番话,都有点发懵。宗主什么时候如此菩萨心肠?宗主哪次外出游历不是搅的修仙界满城风雨?

“哦,我随口一说,你们不要当真。喏,师妹,你的梼杌剑。”陈黎手掌一翻,一把暗黄短剑蓦然出现其手,剑身还有几滴水珠,观其气息,分明是刚从沉剑河捞出不久。

相传,天明宗修士颜雪谣,持古凶兵,分身无数,斩千鬼!

相传,天明宗修士颜雪谣,元丹大圆满修为,战封魔鬼王,生食之!

相传,天明宗修士颜雪谣,冲冠一怒为幼徒,一身杀意渡雷劫,各宗惊惧,莫敢仰视!

天元子游历归来后,便立刻入藏书阁,只留一柄梼杌剑矗立阁外,向外人无声诉说着一件事:“擅入阁者,杀无赦!”

唐江生晃晃脑袋,有点不可思议自己居然在这个节骨眼频繁想起师父和以前的事,也不知师父她老人家近年来过得好还是不好,藏书阁的灰尘是不是还那么多,仿佛总也打扫不干净。

“师父说过,遇到生死危机不能自乱阵脚,要冷静地烧掉传送符,迅速逃生。”唐江生身为符修,惯以符纸御天地灵力。下意识地摸向袖内,唐江生这才猛然发觉,自己此刻仅是灵识体,没有办法使用符纸。

“这可如何是好?”唐江生沉下心神,开始思考应对之策。习惯性地将灵识散发出去横扫一圈收回,唐江生猛然发现,四周空间已然能被感知边界,如今已不足千丈距离。难道这个空间在不断缩小?唐江生把灵魂内九成的灵识都散发体外,将整个空间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发现此地在刚才又缩小了将近一百丈!

“嗷呜!”唐江生灵识内蓦然一痛!发现有一处灵识竟消失不见,像被咬掉似的。“活的?!”唐江生得出这个结论后毛骨悚然,赶紧将体外的灵识收回灵魂内!但却为时已晚,四周的空间仿佛完全活了过来,不断压缩着空间,向唐江生的位置吞噬而去。

唐江生立马猜到是自己的灵力气息造成了周围空间的苏醒。唐江生停止修为运转,想让自己进入假死状态,可是刚才被吞掉的灵识已经让这个空间记住了唐江生的气息,算假死,也挡不住这个空间对唐江生的感知。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唐江生已经再次失去了对身体的感知,四周空间对唐江生的吞噬已经不足一丈大小。起初唐江生以为自己正在被夺舍,随着吞噬的进行,来自这个空间的记忆不断传入唐江生灵魂之内,唐江生看见了柏青松,看见了任以寒,看见了宗主,甚至还看见了师父。直到看到一个女人模样的女妖,唐江生灵魂内的记忆蓦然间苏醒过来!

“原来,我的猜测是真的。原来,我不止是我。原来,我并没有对她动情。”

今世的记忆如走马观花般在唐江生灵魂快速回放,从出生,到入宗;从入世,到入山;从虞主到小东小西。唐江生意识愈发模糊,但怪的是,并没有感受到如典籍所述的阴寒、撕裂、破灭,相反,一阵暖洋洋的感觉从唐江生灵魂深处缓缓蔓延开来。

在灵识陷入沉睡的最后一刻,唐江生想起了那个冰冷的声音,它似乎在告诉自己。

“此去,九死一生。”

唐江生笑了:“那我,便赌这一生!”

第十章 心意

小东小西彻底呆住了,看着虞主和先生在自己面前旁若无人地深情相拥,两个小家伙竟然感觉到内心一阵阵的抽搐,仿佛有什么重要东西正在离自己远去。

虞主还是那个虞主,先生还是那个先生,但是一切都不同了,若说以前的虞主和先生是势如水火,剪不断理还乱,现在的虞主和先生是如胶似漆,情投意合。自己被虞主抚养十多年,按道理来讲,早将虞主性命看得自身性命还重,更别说在虞主身旁这么多年,头一次见虞主如此么开心,更应该张灯结彩,普天同庆!

可是小东却很难受,难受地喘不过气,难受地像心里有一团火,要将自己所有的理智全部焚烧殆尽。

“恭贺虞主与杨道长百年之后再聚首,我林竹祝虞主与杨道长天长地久白头偕老!喂,你们两个呆头鹅,还不给你们痴情的虞主说几句吉祥话?”自称林竹的高瘦青年拍了拍小东的脑袋,小东立刻从先前那种即将暴走的状态下释放出来。转头看看身旁的小西,小东发现小西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袖,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泫然欲泣的小脸蛋儿死死地埋在自己的肩膀。

小东觉得小西被欺负了,而且被欺负的很惨,所以小东不能忍。

“恭喜道长重获新生,与虞主喜结连理,小东自然也替虞主感到开心,不知道长对眼下寄居的身体用的可还满意?人修身体虽然更易凝炼天地灵力,明悟天地道理,但是与虞主毕竟人妖有别。”

“海辰,住嘴!不许再说!”虞主本来沉浸在百年来最幸福地时刻,朝思暮想的人终于活生生出现在自己眼前,又岂能自制?对于林竹,虞主只当他不存在。哪能料到海辰竟敢出言挑衅嘲讽,虞主顿时向海辰怒目而视。

对于虞主严令闭嘴的眼色,小东尽管心有余悸,但一想到自己没了先生,小西又在自己身后无声哭泣,竹叔又是个见风使舵的货,小东顿时把心一横,牙尖嘴利地继续说到:“海辰乃蜃龙一族分支,虽未经天劫,但血脉犹存,想来可以满足道长和虞主的要求!我身后的食月,乃天狗一族末裔,身负饕餮血脉,潜力之大起海辰有过之而无不及!请虞主和道长成全!”

“放肆!”虞主终于忍不住了。这个海辰还是以前那个沉稳冷静、彬彬有礼的海辰吗?一个多月不见,竟变化如此之大,“如此伶牙俐齿的嘲讽本事,海辰,本宫不记得有教过你这些!还不认错!”虞主疾言厉色,海辰有些顶不住了。

忽然,一个如蚊蝇般的声音从海辰背后传了出来:“先生教的。”虞主愣了一下,随后勃然大怒。只见食月虽然依旧一脸怯生生的模样,但却不再躲在海辰背后,而是拉起海辰的小手,与海辰并肩承受来自虞主的满腔怒火。

“心娥,不要与孩子们置气,他们尽管年幼,却如此爱憎分明,倒也难得。”道长拍了拍虞主的脑袋,苦笑地摇了摇头。见心娥逐渐收敛心怒意,道长慢慢踱到两个粉妆玉砌般可爱的童妖跟前,然后一屁股坐了下来!

“小家伙们,我叫杨平,卫国仙女镇人士,曾经是长生宗门下弟子。你们大概不喜欢我,没关系,很多人都不喜欢我。还有这位林公子,麻烦让让,你挡在他俩面前,我说话很不方便的,况且,虞主还在的。”

“有理,有理。”林竹听到这里,忍不住点了点头,对杨平的戒备顿时少了两分。前一个有理,林竹是认同杨平说的话,求仙之路漫漫征途,有人相伴固然是幸运,无人左右也不必过于强求,至于其他人,更是无所谓。后一个有理,则是对杨平一语双关之话的同意。第一,他林竹打不过虞主,杨平真要动手,他拦不住;第二,虞主还在这里,林竹不信虞主会坐视不理,这是对虞主的信任,也是对虞山的信任。

林竹让开身位,杨平看着面前两个心娥教出来的学生,心里只觉的疼惜的紧,连捏一捏对方小脸的想法都给忍住了。“哎,看来这敌意还不是一般的大,好可惜,难道在吃心娥的醋?”想到这里,杨平温声细语地对海辰食月说到:“你们放心,虞主还是你们虞主,我抱了一抱,你俩是不是早在虞主身蹭过很多次了?不带这么小气的啊!”

海辰食月看着眼前这个先生模样,自称杨平的修士,觉得有点懵,这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怎么跟个傻子似的?还是先生聪明得多!

“你还我先生!说其他的有甚么用?虞主?这么重情重义薄情寡义的虞主还请道长好生照顾,不要出门便应雷劫,到时飞升仙界,又要阴阳两隔!”

“海辰!!!你非要逼我将你打回原形才肯住嘴是吗!!”虞主听闻海辰所说,已是rěn wu kě rěn!挽起袖口要前教训这口无遮拦的混小子!这不怪虞主,林竹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直接傻掉,等回神过来,立刻开始认真思考要不要把今日所见所闻刻录灵简之,拿到外界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想一想未来虞主气的恨不得拿自己祭旗的场面,林竹觉得异常兴奋!

杨平觉得自己大概遇到了凡界传说的熊孩子,这已经不是交流能解决的问题了。到底是谁家先生如此无良?教出的学生跟混世小魔王似的?

“怎么跟我小时候一个德行?”杨平喃喃自语。林竹如遭棒击。

“我听到心娥喊你海辰,喊他食月,为何你俩自称小东小西?是你们先生教的吗?”杨平还想努力一下,毕竟心娥性格较真,杨平担心这海辰真会被打回原形。

“道长,你,你不知道他俩为何自称小东小西?你不知道唐江生吗?”虞主扑过来抓住杨平,神色布满了诧异和慌张!连林竹,也从思考惊醒过来,然后饶有兴趣地看向杨平。

杨平意识到自己大概是出了什么问题,从心娥、林竹、海辰食月的言语神色可以看出,自己似乎应该记得一个叫“唐江生”的人。可是杨平只记得自己从出生修道至身死道消的情景,记忆不存在半点“唐江生”的影子。

“先生,先生!你还记得那个迎风待月的夜晚吗?”食月松开海辰,前拉住杨平骨节分明的手,一双剪水双瞳泪眼汪汪地看向杨平。

海辰皱眉思考,“哪个晚?”

林竹、虞主悚然一惊,“迎风待月?”

“先生,只要你回来,不管你怎么对小西,不管是把小西抱在怀里爱不释手,还是与小西耳鬓厮磨,甚至和小西巫山**颠鸾倒凤,小西都心甘情愿!小西只要先生回来!小西想通了!小西想一生都和先生在一起!小西小西小西愿意!”

第十一章 变故

“我愿意!”

小西小脸憋的通红,将自己对先生的“爱意”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在场三妖一人,全部傻在原地,特别是林竹,修仙三百年,不是没见过英雄豪杰,但在今日也不得不心生敬佩。原以为海辰已经胆大包天,敢连续公然挑衅虞主的底线,丝毫不管不顾自己也许会被虞主抽的修为尽失,体无完肤。

如果说海辰的嘲讽挑衅只是幼兽受伤时最后的宣泄吼叫,唯勇可嘉,那食月这一场稚嫩的倾诉是一次毁天灭地的灵魂风暴!可谓智勇双全!食月的策略甚至跳过了虞主这个似乎无法避免的点!直接作用在唐江生的灵魂之!冷静下来之后,会明白食月所说不过是孩童戏言,虽然的确造成了语出惊人的效果,但是不会再奏效第二次。

可,天地之间,有些事不会发生第二次,有些事,只发生一次,便已足够。

只见小西语音刚落,杨平便露出极度痛苦不堪的神情,头发肉眼可见地花白掉落,皮肤也迅速干瘪枯槁,骤然间,便似老去了几十岁!杨平周围,不断有灵力从其身体里喷涌而出,像灵力在主动离开杨平的肉身,每散溢一分,杨平的面容便苍老一分!修士赖以生存的灵力,此刻却成了杨平再次面临死亡的催命符!

落凡!

毫无疑问地,杨平此刻正在落凡!虞主大惊失色,疯狂催动修为,想把四散的灵力尽数遣回杨平的身体,但是虞主惊异地发现,从杨平身体里四散的灵力较这天地间的灵力似乎更为精纯,二者之间灵子的排列分布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之!虞主催动体内修为施法,本质也只是对天地灵力的一种操控,但是这操控天地灵力的手段,却无论如何都不能见效于此刻四散的灵力。仿佛虞主,没有资格!

“虞主,冷静下来!你再这样强行镇压杨平体内散溢的灵力,这肉身早晚会在内外压力的双重挤压下崩坏的!既然没办法镇压,那你填补杨平体内的灵力空缺!动作快!至少要把杨平的修为稳定在凝魂初期,不然杨平好不容易凝聚的灵魂只能面临魂飞魄散的结局!”

值此千钧一发之际,林竹终于发话了!他实在是不能再继续看戏了,不然不光两个小家伙以后不会再给他拿酒喝,还要考虑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的虞主,若是虞主发起火来,自己倒是无所谓,大不了换个山头再住,可他实在是放心不下海辰食月两个小家伙。

虞主听到林竹所说,只是略一沉吟,便照林竹所说,全力填补杨平体内四散的修为,对于周围散溢的灵力再不干涉。

“竹叔,竹叔!你快救救我家先生啊!”海辰食月一左一右扯住林竹的袖口使劲摇晃,神色之间的慌乱丝毫不弱于虞主。林竹皱起眉头,四下环顾,并没有看到哪怕片缕残魂,于是不解地问到:“你们先生在哪儿呢?我看不到他啊!”

小东小西小手左指一下右指一下,指一下下指一下,见林竹依然一副百思不解的样子,急的都快跳起来了!“这是先生,那是先生,这也是先生,那也是先生!竹叔你怎么看不见呢!明明那么多先生!先生不停地从他的身体里飘出来呢!竹叔你瞎啊!”

“怎么说话呢!你们家先生是这么管教你们的?我哪有看到什么先生,这具肉身里不断飘出来的只有灵力!”林竹耐心地给海辰食月解释。电光火石间,林竹脑海内闪过一个念头,然后难以置信地指着杨平体内灵力散溢的轨迹问海辰食月。“这是你家先生吗?”“是啊!”“这个呢?”“是啊!”“这个呢?”“是啊是啊都是啊!竹叔你到底救是不救?”

林竹见自己的猜测被核实,满脸的不可思议!然后立刻散出灵识感受着四周散溢的灵力,如果说天地之间的灵力像水,不同的人是不同的容器,将灵力塑造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但是其体内的灵力与天地间的灵力大都是大同小异的。

但是从杨平体内散溢的灵力,却与这天地间的灵力大相径庭,这灵力不仅保有天地灵力充满生命力的特点,仔细感受,还能发现一缕灵力蕴含的天地灵力数量是普通灵力的百倍以!如此凝练的灵力,算是元丹境初期的修士都不了!最让林竹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从这些灵力感受到一鳞半爪的灵魂意识!换句话说,这些灵力都是活的!

按海辰食月所说,唐江生不过凝魂初期,算修为突破至凝魂期,体内灵力怎么可能觉醒意识?灵识觉醒意识,这是至少仙迎境境修士才会产生的神识!尽管每缕灵识带有的意识不多,但的的确确是神识!若真是这样,杨平体内四散的灵力,便可以看作是唐江生将自己的意识和灵魂寄宿在一缕缕的灵力之内,期望在杨平体外聚灵成魂!完成复活!

这是何等的勇气和魄力!

一个小小的凝魂境修士,算有些背景造化,也绝计做不到觉醒后先化整为零,再化零为整!算是仙迎境修士,也得在体内描摹仙影后,以仙影为凭依,不然四散的灵力岂不成了无头苍蝇?最终无法聚神归位!唐江生到底怎么想的?

“竹叔!你再不出手!我把你曾经偷拿虞主亵衣的事告诉虞主!”食月见竹叔迟迟不出手,只是站在那里一个劲儿地冥思苦想变化表情,急的直跳!

“小食月!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啊!你家虞主都没法子镇压这些灵力,我一个小竹林的妖怪能有什么本事逆天改命呐!小祖宗明鉴啊!”林竹一个头两个大,这食月无生有,没事找事的本事到底从哪儿学的啊?唐江生吗?你要此死了还好,若是活了本尊定要你魂飞魄散再死一次!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虞山的大伙儿听着!林竹这个色老怪,色胆包天!恋酒迷花!卫锋叔,女王姐姐这几个月丢的花粉是被他偷走的!林竹这个色老怪每日把女王姐姐用的花粉涂满全身,夜里不停幻想着女王姐姐对他**浪语的样子!这些都是林竹这个色老怪一次喝醉时告诉我的!我有灵简为证!”

食月见林竹毫无出手的意思,满腔悲愤顿时化为迁怒,丝毫不买林竹的账!拔腿往洞府外跑去,同时嘴里飞快诉说着林竹的辉煌业绩!为了奔跑地更快,甚至现出了原形!一只长者一对小角的白狗。只是还没跑出洞府,被林竹给一把抓了回去,同时给食月秒下了禁言咒和缚身咒。

“我的小祖宗!算我求你了,有些话真不能瞎说!你还小,你不知道谣言的可怕,可不能只图一时痛快啊!你家先生肯定此教导过你,你是这么把先生的话当做耳旁风的?你对得起你家先生的教导吗?”林竹痛心疾首地劝诫食月,看着食月神色之间虽有愧意,但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咬牙切齿。林竹琢磨着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不然指不定食月还能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可是自己真的没办法啊!

“疯子!都是疯子!”林竹看着虞主、海辰食月如是想。

“林竹公子,不必一心镇压这四散的灵力,既然灵力有灵,镇压必然会激起反抗,不如因势利导!只要林竹公子拿出本命灵竹,一来可以显示诚心,表明并无敌意;二来灵竹乃天地至清至秀之物,君子气节对于初步形成的灵魂有很强的吸引力。海辰食月你俩滴血其,唐江生最喜你俩,这散溢的灵力必然会凭依其。”说话之人正是缓过气来的杨平,虞主好不容易,甚至耗损修为根基,终于将杨平体内灵力稳定在凝魂期。不过此刻亦是疲惫不堪,这等灌顶传功之事,对于还未迎仙的虞主来说,也是不可小觑的消耗,眼下便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林竹听闻杨平所说,起先觉得有些道理,可以一试。可是一听到让海辰食月滴血在其本命灵竹之,瞬间又纠结起来。“这和滴血认主有何区别?虽然海辰食月还未凝魂,但其血脉潜力强大无匹,保不齐会出什么纰漏这”

杨平不是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他为人虽正直坦率,但却能谋善断,轻重缓急分的很是清楚。此间想明白自己乃是觉醒重生,虽然自己与唐江生是同一个灵魂,但这世间毕竟从此少了一个叫唐江生的人。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杨平不禁心生愧疚,故此刻但凡有一丝转圜的可能,想来都是要尽力而为的。杨平只是想不明白,同是一个灵魂,为何唐江生的灵识对这个身体的排斥如此之强?这也是他的身体啊!至于林竹的顾忌,只能暂缓再说了。

“不用在竹叔的本命灵竹滴血引魂,先生最是爱护我和食月,我俩的灵血气息反而会让先生对竹叔的本命灵竹戒备反感。我和食月只需要将自己的气息缠绕其,想来便能达到杨道长所说的效果!”海辰看了林竹一眼,眼神满是感激和歉意。为林竹贡献本命灵竹而感激,为食月口无遮拦而道歉。

林竹觉得今日实在是太失态了,自己好歹也是元丹后期的大妖!今日不仅被小辈戏耍要挟,还被小辈体谅着想,自己空有三百年的修为,心性却连海辰食月都不如,真是不该!

一念及此,林竹毫不犹豫地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本命灵竹交与海辰,并立刻解除了食月的禁言咒和缚身咒。

“海辰你说的固然有理,但此时此刻灵血效果之好难有它物代替。你能如此提议想必已有头绪了吧。”稍加吐纳修养后,虞主也恢复了不少,不禁问向海辰。

虞主说话间,食月已经幻为人形来到海辰身边。看着捧在手里的命灵竹,竟与海辰不约而同地朝着林竹甜甜一笑。

林竹心里咯噔一下,顿觉不妙!

第十二章 后悔

“林竹公子深明大义,侠肝义胆,为了救杨某的朋友,竟然拿出本命灵竹,杨某实在感激不尽,此番恩情,我和虞主定铭记于心!”说话之人正是杨平,他不是没有想过用其他的法子救下唐江生,但是这些办法显然没有此刻因时制宜想出来的方法具有可行性。

有时候,考虑太多,反而容易丧失眼前的机会。所谓三思而后行,可能会行的更顺更好,但毕竟行的更晚。眼下唐江生的灵魂正四散于天地间,已经没有时间给他们这些人制定周详的计划来实施了。

杨平自然也是看见海辰食月不怀好意的笑容,但权衡之下还是选择先救下唐江生,于是乎才有了先前一番言语,甚至用虞主的名义欠下林竹一个人情。虞主明白杨平的意思,立刻瞬身到海辰食月身前,防止林竹突然发难抢走本命灵竹,到那时真的回天乏术了。

林竹心里此时是悔恨交加的,千不该万不该在局面完全失控的情况下乱逞英雄。尽管林竹此刻后悔莫及,但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在虞主阻拦的情况下抢下本命灵竹,算真的去抢,以后被海辰食月恨死不说,这俩小祖宗还不到处败坏自己的名声?到时自己一世英名毁于一旦,或许还有背千古骂名,过着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生活,那时可真真活不了了。

一念至此,林竹猛拂青色袖袍,狠狠地白了虞主和杨平一眼,说到:“我林竹虽修为低微、但行的端站的正,顶天立地一男儿,还不至于干那食言而肥言而无信以大欺小之事!不过是让两个重情重义的小辈开心罢了,我林竹还是奉陪的起的!”

听闻林竹这番可昭日月的自夸,虞主和杨平神色一僵,不禁暗自腹诽:“你这是在嘲讽我俩以大欺小,无情无义,连两个小孩子都没办法照顾妥当?哼!”

“林竹公子高风亮节,乃我辈凝魂修士之楷模,我看不如这样,等这事过了,让海辰食月认林竹公子为师父,心娥你看如何?”杨平不甘示弱,瞬间把刚刚因为坑了林竹本命灵竹而产生的那一缕愧疚抛到了九霄云外。

“如此甚好!”虞主不忘在旁帮腔,“林竹前辈一身正气,怀瑾握瑜,只是虞山一片小竹林的主人未免太过大材小用!这样!此事过后,我将虞山之主的封位让与林住前辈,一来林竹前辈可以带领我虞山百族走向更加繁荣昌盛的未来,二来我和杨郎可以退隐修行界,做一对神仙眷侣,还望林竹前辈成全!”虞主神色轻蔑,说出的话能把妖都气死!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正面对抗纯属找死,反之,若是双方实力相近,一方一朝退步,便会处处被动,所以杨平虞主处处抢拿主动。林竹除了被压死之外,毫无办法。

林竹胸积聚着一股想吐血的冲动。“搞清楚!现在受伤的可是我啊!我占两句嘴便宜怎么了?啊?怎么了?我容易吗我?我本命灵竹都拿出来了!你们还要嘲讽我!还一人一妖唱夫妻腔?不干了!劳资不干了!”

心里想着不干了,但是林竹表面却装作听不懂杨平、虞主在说什么,一双眼睛紧紧地盯住海辰食月,一方面缓解此刻自己的尴尬,另一方面他也的确想看看海辰食月能有啥好办法。

海辰食月早已屏气凝神,不断凝聚自己体内的气息。身为妖修,虽还未凝魂,但相较于人修,其感知力强出寻常修士太多太多。“先生说过,‘只要能被感知,能被观测;只要能被观测,能被影响;只要能被影响,能被控制’。先生师父说过,‘敢爱敢恨,敢想敢做,始为真人’。”

海辰食月虽然夸下海口,但是实际做起来却发现并无多少把握,灵血是修士蕴含天地灵力变异而成,足以证明灵血主人的身份。除了灵血,最易包含其主气息的,便是那样东西了!

打定主意后,海辰食月便再无任何犹豫,将感知到的所有和自己有关的气息全部调动起来,然后尽数集于嘴里。

在杨平、虞主、林竹的感知,海辰食月两个孩子身氤氲的气息越来越强,这气息不只有独属于他们自己的气息,竟然还隐隐约约有一丝属于唐江生的气息!

不管是妖修还是人修,每个人、每只妖的气息都是独一无二的,尽管有修士可以模仿甚至擅长模仿其他修士的气息,但在妖修的种族天赋下,几乎都无法遁形。

妖,诡谲多变;妖,皆是;妖,无穷无尽!在这个世界,凡人可为修,修士可为仙,修士可为魔,同样的,修士亦可为妖!妖,不仅是一种生命状态,还是一种生存态度!只要不以一面示人,见人扮人样,见鬼扮鬼样,捉摸不定者,皆是妖!

久而久之,这个世界的妖越来越多,越来越杂,在世界妖满为患之时,妖却不知何故,一个接一个蓦然自灭,仿佛砂砾般,仿佛烟尘般,于世间寸寸碎裂。

因为妖,迷失了。妖幻万物,以己化万相,却没有一相是自己,所有的面目都是它物,所有的一切皆非本心。换句话说,虽然妖存于世,但早已没有自己,不存本心的妖,只是镜子里的虚像。而当镜外的本体破灭不存时,镜内的虚像自然也会消失不见。

妖,便是这样走到了灭亡的边缘。所幸的是,妖族亦有惊才绝艳之辈,在这些先贤的研究努力下,终于窥见了妖灭亡的始末。从此这世间,便不再有妖,唯存妖修。

妖修,摒弃了先辈,妖的特质,不再身化万物,而是恪守本心。妖修者,凝魂守一,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妖修一族不仅对自身的灵识神魂了解的极为清楚,还对他人灵魂的识别十分敏锐,到后世,妖修一族的灵识感知力已冠绝世间,他族莫不能。

正因如此,在虞主和林竹感觉到海辰食月身出现唐江生气息之时,才会显得那样无法理解。因为海辰食月不是唐江生,不可能在凝聚自身气息之时出现唐江生的气息!

“海辰食月身怎么会有唐江生的气息?难道唐江生早意识到会觉醒前世,才未雨绸缪分魂于海辰食月灵魂之?算海辰食月肯接纳唐江生,但这俩孩子还未历天劫凝魂,体内灵魂根本没有凝聚,强行寄宿体内的分魂必然会受到海辰食月身体的排斥!但海辰食月却没有任何异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虞主,林竹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的疑惑和不解。

在虞主、林竹思索问题所在之时,海辰食月终于是动了!只见海辰食月腮帮子憋的鼓鼓的,然后一张嘴,将一大口一大口的涎水,吐到了林竹的本命灵竹之!

第十三章 选择

眼看海辰食月不断地把涎水吐在林竹的本命灵竹之,杨平满脸的难以置信。“到底是怎样的管教才能让两个不足百岁的小家伙大胆到用涎水做灵引?”杨平不jin kàn向心娥,发现心娥已是捶胸顿足:“我错了!我真错了!我千不该万不该受不住海辰食月的软磨硬泡,答应让他俩来照顾唐江生,没曾想唐江生居然把我好好的两个孩儿教成这样!”

“轰!”一阵狂暴的灵力冲击凶悍地向四周扩散开来!虞主杨平瞬间回神,然后默默地流下三行冷汗,想也不用想能知道这是谁引发的。“这不能怪我们啊!谁能想到唐江生这货居然能把乖巧懂事的海辰食月活生生教成这么个人见人恨的小兔崽子?”虞主、杨平神色极其尴尬难看,原先只是想让海辰食月试试,看他俩如何让唐江生四散的灵识凝聚起来。结果来看,洞府内唐江生的灵识也的确如海辰食月所想所做,渐渐汇聚并缠绕在林竹的本命灵竹之,但是此刻的林竹,浑身妖气纵横,已经处在暴走的边缘,哪里还有平日里半点温润儒雅的样子?

“林道友,你听我解释”

“还解释个屁解释!”林竹丝毫不给面子,直接无视试图缓和气氛的杨平,“你们闪开!今日若不把这两个小混蛋打回原形,我林竹发誓!此生永不成仙!”

杨平听闻如此毒誓,且看林竹此刻已然暴跳如雷,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化解。虽然海辰食月的方法立竿见影,但是在妖修的本命灵物吐涎水,这个别说是妖修,算是人修,恐怕也没几个能无动于衷。

“林竹,你先冷静冷静!你且看这是什么?”虞主也不等林竹回应,直接从袖口拿出一物,此物灰不溜秋不说,连形状也是毫无美感可言,但是这连野果都不如的灰色果子,若是凝神探查,立刻能感受到其蕴含的磅礴生机,以及与这生机极为不协调的一丝死气!生机与死气不断交织,不断排斥,又不断还原融合,如此循环反复,如生生世世解不开的轮回。在虞山,此物只有虞主才能拥有!

菩提子!

相传,虞山初代虞主,修为惊天地泣鬼神,与卫国众修斗法而未尝败绩,被誉为卫国千年来最有希望荣登升仙路,飞升仙界的修士!但是如此惊艳绝伦之人,却不知为何与当时卫国的大修行者同流合污,热衷于开疆拓土,不断率领境内修士对外扩张,若遇反抗,直接铁血镇压!他们的疯狂和贪婪终于引来了周围各国的不满与自危!最终,在修士联军的步步镇压之下,一场灭卫之战在所难免。

在此时,初代虞主却向联军下了一帖战书:“吾为虞山山主,今既受制于卫,思吾卫境众生,怜吾卫境众生,爱吾卫境众生,吾即于十日后自裁于虞山顶峰。然,吾为虞主!若卫境众生在吾死后卑躬屈膝、摇尾乞怜,便送与联军屠戮又有何妨?吾自明日伊始,于虞山擎峰之,每日盛请十位仙,煮酒论道!邀天下观!”

一封战书,一纸狂言,曰:十日战百仙!

然而,初代虞主终究是身死道消了,在那虞山擎峰山顶,渐渐长出一棵茂盛的大树。千百年后,树树下留存着大大小小的神秘果实,那果实,便是如今虞主手里拿着的菩提子!

林竹狂暴地气焰瞬间灭了一半,按照当年联军与卫国签订的《周卫协议》,卫国每三百年便要向联军的核心国,即周国进贡三成的财富,周国使者根据峰的指示,再向当初的联军各国分发战利品。其这菩提子,由于是初代虞主归墟时神魂、修为、血肉聚天地灵力幻化而成,一直由历任虞主掌控。杀鸡取卵的事,只要不是傻子,各国仙长都不会去做,顶多在每三百年的分配名额吵得面红耳赤罢了。

林竹是卫境修士,确切地讲,更是虞山妖修!对于这菩提子,自然将之视为先辈们遗留的福泽,心无憧憬向往。但林竹有其自身气节、原则,饶是与这届虞主关系熟稔,也从未借此打过菩提子的主意。故虞主拿出这一粒菩提子时,林竹只是惊诧于虞主的豪放与果断,然后恋恋不舍地把灵识从菩提子收回。

虞主眉头微皱,想起当年与此妖同生死,共患难,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位置,早已将之视为知己,对其品性再熟悉不过。不要说一粒菩提子,算是半粒,也能让其纠结犹豫好久好久,最后无一意外地放弃!

“哎”虞主默默地叹了口气,每次看见好友林竹喜欢却不敢追求的样子,自己心里会有一股莫名的火气翻涌而。早些年还会数落他几句,这厮也知道自己不对,可是没什么改变,实在时拿他没辙。

“嘿咻!”

在虞主怒其不争之时,身后的海辰悄悄咪咪地来到自己身后,猛地跳起,将虞主掌心那粒菩提子抢了过去。

“海辰!你还没有胡闹够吗!快把菩提子还回来!不然本宫关你小黑屋!”虞主也是没有想到,一门心思扑在聚集唐江生灵识的海辰,居然还能抽出心思在这个节骨眼来捣乱!虞主猛地瞪向海辰,海辰却马摆出一副“虞姐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的撒娇神情。虞主又看向食月,发现食月手的灵竹已经完全淹没在两人的涎水之,而周围唐江生四散的灵识也几乎全部聚集在灵竹之,若是忽略眼前不堪的画面,仅凭灵识探查,会发现这个洞府已然存在两个同样的灵魂,一个是身边的杨平,另一个是食月手的唐江生。

“海”虞主正想训斥这两个胆大包天的毛孩子,却被杨平一把拉住,心神响起杨平极其清晰的神念传音。“海辰食月这俩孩子是你和他们先生教出来的,林竹的心结,你解不了,且让他俩试试。”“可是,林竹几百年的脾性是这样,如果一两句话能改变,岂不是太可笑了?”“改变不一定是好事。对于犹豫不决的当事人来说,与其让他们改变,不如引导他们作出另一种选择,这样,也许会简单和有趣许多。”在杨平的示意下,虞主渐渐安静下来,静静看着海辰的表演。

“竹叔!”海辰脆生生地叫到。

“本命灵竹还我!”林竹根本不和海辰多说一句话,甚至看都不看海辰水汪汪的泪眼。

“竹叔!先生是我和食月见过的最喜欢的先生了,竹叔你排第二!”海辰抹了抹嘴角边的涎水,煞有介事地说到。

“本命灵竹还我!”林竹嘴角微微抽动,第二?你把虞主置于何地?林竹心里开始打起小鼓。“咯咯咯”果不其然,耳边已经传来了虞主咬牙切齿的声音。

“竹叔!先生说过!‘吾幸有一,得所求。’”海辰在袖口里一阵摸索,慢慢拿出一件碧翠器皿和一只芳香四溢的酒壶。

“无酒觥!还有我的不忘虞!臭小子!你真是长本事了!居然学会偷喝酒了是吧?又是你俩这个神棍先生教的?我!”虞主实在是忍不住了,升腾火气骂喝起来!“先生说过,对于错误,虚心接受,死不悔改!”回答虞主骂喝的,是食月毫不妥协的言辞。

不管不顾虞主的怒火,海辰将不忘虞倒入无酒觥,再将菩提子没入其,然后说到:“虞山之酒,不忘虞,冠绝天下,每三百年卫国进贡周国财富的重要组成部分。其酒至醇、其酒至香、其酒至烈、其酒至甜、其酒至涩,纳人生百味。此虞,是卫虞、是虞主、是渝、亦是愚。”海辰的双眼清明透澈,平静地看向林竹,一双小手捧住酒杯,缓缓推向林竹,“觥,本为盛酒而生,无酒觥,却是至今未盛酒一滴,无酒觥,一生只盛一次酒。今海辰僭越,以菩提为引,为竹叔盛一杯不忘虞,从此以后,虽然虞山还有不忘虞,虞主亦存无酒觥,但海辰手这一杯不忘虞,与天下不同!!!”

林竹心天雷滚滚,难以想象前些时日还是天真烂漫的小毛孩子,转眼间竟能说出这样言近旨远的话来。林竹、虞主、杨平尽皆沉默,这杯不忘虞,以菩提子轮回百世之力为引,取无酒觥初心之意,再启尘封旧事,对于修行者而言,旨在见本心、识本性!然,饮为愚?或,不饮为愚?

“本命灵竹还我!”林竹不愧是修行了几百年的老妖怪,瞬间便想出破局之策——以不变应万变!海辰皱了皱眉,眼神闪过一抹狠绝之色。

“小西!!”海辰看也不看食月,猛然一声呼喊!林竹、虞主、杨平随即看向食月,却见食月张开小口,催动种族天赋之力,将林竹的本命灵竹一口吞下肚去!

虞主、杨平再次愣在原地,谁能想到,食月竟然将满是涎水的灵竹给一口吞了?!林竹更是觉得天旋地转,体内的灵识不断提醒自己这是假的!这不是真的!自己的本命灵竹居然在自己眼前被一个不到凝魂,未经天劫的妖修小辈给吞了?林竹满脑子的幻灭失真。

林竹无法冷静了,但是他需要做点什么让自己冷静下来,只有冷静下来才能做出最合理的判断。蓦地,他看见海辰手有酒,想也不想,林竹抄起海辰手的酒杯。

一饮而尽!

第十四章 岳来

一个月后。

“海辰,你说这都过去这么久了,竹叔为什么还没醒呢?咱虞山的不忘虞有这么厉害吗?”食月坐在林竹洞府外的一方大青石,双手撑着石面,皱眉问向眼前忙忙下烤着野猪的海辰。

海辰灰头土脸地看了一眼食月,然后继续摆弄着眼前的烤野猪,一会用木棍戳戳这里,一会用小刀在另外的部位划开口子,再小心翼翼地撒配制的香料,看样子并不会接食月的话茬。

“海辰,虞姐姐和杨道长自那日以后便一直闭关,还传音贾叔和玄叔前去hu fǎ,可这都一个月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呢?”食月的望了望虞主杨平闭关的洞府,那里已经被虞山两位前辈联手展开的阵法结界笼罩其。慢慢收回目光,食月揉了揉眼睛,这阵法杀机太强以致于算看几眼,眼睛都会疼痛不已。

“喏,快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想事情。”海辰不知什么时候爬了大青石,手里拿着麻辣鲜香、质嫩爽口的猪五花,一点点凑到食月旁边。默默接过海辰递过来的烤肉,食月却没有一点下口的意思。转过头看向身后的竹林洞府,整个洞府无声无息,似无人在此一般。但是食月知道,竹叔在那里,已经沉睡了一个月之久。期间兰姐姐已来看望林竹数次,都被海辰食月拒之门外。

是的,自从那日林竹一口饮尽不忘虞,海辰食月便一直驻足林竹洞府外,凭着对竹叔洞府的熟悉,轻车熟路地启动了洞府wài wéi的阵法禁制,然后一直在阵眼处为竹叔hu fǎ。起初海辰食月只是出于一种责任感,觉得既然借了竹叔的本命灵竹救先生,应该在竹叔突破修为时尽一份心力。可是两个小孩子又能有什么本事守住竹叔呢?于是海辰立刻下山寻来了梅、兰、菊三位与竹叔交好的前辈。

待四妖到了洞府外,让食月打开阵法时,却发现食月的样子极不对劲,明明看向海辰的方向,但眼根本没有四妖的身影,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如同魔怔。四妖见状,神色无不显露焦急,虽然有心强闯阵法,但在来时的路已经听海辰说过,林竹已饮不忘虞,眼下正在沉睡。虽然不是很明白为何林竹连一杯不忘虞都承受不住,追问海辰,海辰硬是三缄其口,一个字都不再多说,默默看向虞主的洞府。三妖随着海辰的目光望去,出现在灵识之的,是一层一层紧扣的五行结界和一座一座连环的阴阳法阵。三妖见状,各自在心升起三五分猜测。

当时的情况实在是进退两难,若是强行破阵,闹出的动静一来极可能惊扰林竹,这对正在沉睡冲关的林竹来说百害而无一益,二来食月身处阵眼,以微末的修为催动法阵,这破阵后的阵法反噬,绝不是还未经天劫的食月能承受得了的。但是现在食月的状态又实在是令四妖担忧不已,毕竟海辰食月两个孩子可是他们看着长大的。

在四妖进退维谷之际,食月却缓缓回过神来。看着法阵外的海辰和梅、兰、菊三位前辈,回想自己刚刚看见的景象,食月虽不如海辰聪慧,但亦是机敏无,隐隐约约知道自己看见了什么,虽然听不清看不明,但对于一个修行不足百年,未经第一次天劫的小妖来说,只要看见了,便代表不能无动于衷,何况事关对自己照顾有加的竹叔。

食月在大青石起身,对着海辰、梅、兰、菊遥遥拱手欠身。海辰知道这一拜不是对的自己,而是自己身前的梅、兰、菊三位前辈。尽管不知前因后果,但几十年的朝夕相处,两个小妖之间的了解与默契亦非他人能。海辰从后面踱步来到梅、兰、菊三位前辈面前,默默整理衣襟,收敛神情,对着三妖庄重一拜:“后修海辰,生性愚昧,幸得竹前辈指点,入妖修一途。今竹前辈闭关之期,海辰愿执弟子礼与食月护家师左右,望三位前贤成全。”

“海辰小子,你这是何意?吾梅、兰、竹、菊四众素来交好,情同手足,虞山之修有目共睹,你如此作态,是担心我三人会对林竹不利不成?真是笑话!”说话之妖,乃虞山君无梅,一袭红装迷蒙尘埃,倾国倾城之貌足以魅惑众生,但君无梅的身又绝无轻浮妩媚之意,银蓝色的瞳孔睥睨众生,一股英气凛然绽放。

海辰起身,对着君无梅再是一拜。

“海辰,既然你执弟子之礼,更应让我等代替食月守住法阵,以食月的修为,林竹所留阵法能发挥的威能不足千之一二。如何取舍你难道不懂?师伯师叔的话你听是不听?还不快让食月从阵眼下来!”

海辰再起身,看着眼前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清丽绝俗,如碧水清莲,望之令人尘念顿消。海辰第一次觉得有些受不住了,肩、心、脑海承担着山一般的压力,若说自己凭着对食月的绝对信任,在君无梅面前不卑不亢。但在古兰面前,海辰竟无法拒绝她的要求,一时只觉脑袋无沉重,意识不受控制地要涣散。

“无妨。”

身后的阵法已经开始显露出攻击的波动。在海辰快要昏厥的一刹那,一股恬淡安详的清风从他脑海徐徐吹过,不仅带走了那令人窒息的压力,还让海辰整个身心都感觉无轻松。“林竹的弟子,信得。”淡淡说完此话,身着淡huáng sè衣袍的年男子,便选了一个方位,盘溪而坐,闭目hu fǎ。海辰看向南山菊前辈,鼻头微微抽动,抱拳对其真诚一拜,心的感激无以复加。

“既然大哥都如此说了,你二人便在阵法内好生为林竹hu fǎ,不许偷懒,明白吗?”君无梅说完,也不待海辰回话,飞身飘往另一个方向。

“海辰明白。”

古兰眼见二位好友尽皆让步,不禁微垂眼帘。沉默片刻后,古兰伸手揉了揉海辰的脑袋,随即也飞向一个方向闭目打坐。蓦然间,法阵wài wéi显露出红、蓝、黄三色光芒。“三元一品阵”,进可攻,退可守,此阵威能可大可小,结阵者越是默契无间,心念唯一,法阵发挥出的威力便越大。梅兰菊三位前辈顷刻间便能结下此阵,令海辰略感惊诧。

“呼”海辰不禁长吁一口气,算是与食月朝夕与共在一起,海辰也看不明白食月此举意义何在。虽然海辰心智较寻常人家的孩子已是成熟不少,但今日之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再加食月超乎寻常的坚持,整件事显露出一丝令人不安的味道。

海辰来到食月身边,双手捧起食月的脸颊,果不其然,看见了食月微红的眼角。毫不犹豫地,海辰一把将食月拥入怀,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温柔,道:“先生说过,一个人哭太矫情,不如不哭。”食月听闻此话,微微一愣,随后将自己的脸完全埋在海辰胸前,瓮声瓮气地说到:“先生有师尊,虞主有道长,我有你,所以我可以哭。”

之后的一个月,海辰与食月便一直住在林竹的洞府外,海辰偶而会到阵法外去觅食,甚至在大青石周围搭了一个凉棚。海辰没有问食月那晚到底怎么了,对他来说,食月没事好。但食月知道海辰肯定是想知道的,正欲将那晚自己看见的对海辰和盘托出,哪知刚说几句话,食月的喉咙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掐住一般,不要说说话了,连呼吸都很困难。海辰瞬间发现了食月的异常,有心想向阵法外的梅兰菊三位前辈求助,却被食月牢牢抓住自己的衣角。几次之后,食月明白,自己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

两只小妖相互交流眼神,都看到了彼此眼的凝重。这种事已然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畴,最妥善的处理方法是告知虞主,让虞主定夺,但此时虞主正在闭关,断然无法相见。而从食月的态度可以看出,也不能寻求梅兰菊三位前辈的帮助。

“食月的身发生了什么?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海辰自从知晓食月的异常后,便一直在思考,每日都要将食月说过的话来回琢磨好几十遍——“我看见杨道长、虞姐姐和一个丑八怪打起来了,那个丑八怪好厉害,杨道长和虞姐姐联手都占不到丝毫风。”“我看见虞山被卫修整军攻山,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我听见杨道长说‘幽谷有佳人,暮时倚修竹’。”

以便是食月关于那晚经历所有说过的话了。海辰看着身边好不容易开始小口小口吃着烤肉的食月,终于感到一丝心安。“食月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不是重点,重点是食月‘看见’了,‘听见’了。”海辰在心暗暗想到,这是海辰这些时日来不断分析后得出的结论。但是是什么时候?食月究竟是什么时候改变的?

“吃你的肉!发什么愣呢?呆瓜!”头顶突然传来一阵被敲击的疼痛,海辰飘摇在千里之外的思绪被食月用肉骨头活生生敲了回来。看着食月吃的油光发亮的小嘴,海辰忍不住莞尔。“怎么?你喜欢吃烤野猪吗?”海辰从袖口拿出丝绢,一点点擦净食月嘴边的肉沫。

“嗯——刚开始吃觉得没什么,后来不知怎的,越吃越有一种怀念的味道。”食月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仿佛是先生觉得好吃一样!”

第十五章 问山

虞山,奉平殿。

“侯爷安康!晚生李岳,见过侯爷!这是家父亲手所制玉莲花,望侯爷笑纳!”李岳从副座站起身来,朝着主位的那位贤达遥遥一拜,奉自己最诚挚的敬意。李岳无法不从心底尊敬主位的那位长者,“权轻侯”——虞山对外使团的主要领导人之一,负责虞山对外的邦交,深受当代虞主倚仗,可以这么说,虞山外的事,权轻侯什么态度,虞山是什么态度。

权轻侯循声看向这位不过凝魂后期的儿郎,虽然凝魂后期在虞山并不少见,但是这位郎将打扮的修士却是十分年轻,相貌虽不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但是却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萦绕其身,使李岳整个人看起来格外醒目挺拔,引来大殿那些俏丽可爱的女妖的评头论足,更有大胆的,直接媚眼红唇朝李岳招呼过去。

“哈哈哈!轻侯,这是我卫国李家嫡系的次子,三年前刚从天明宗归来,如今在我军做我的郎将,轻侯,可能入眼?”

权轻侯斜眼瞄了瞄主宾位侃侃而谈的男子,心难免一阵发紧。“百里阡陌”,当今卫国王的国舅,出身卫国掌兵的百里世家,其父百里朽,传闻多年前觅得仙缘,早已闭关不问世事。可是鬼知道这种老妖怪现在是什么境界!其长子百里武荣,成名多年,掌百里军左军,枪锋所指,所向披靡。至于那副座献礼的李岳,乃是卫国掌器之家,李家的孩子。

按说若是寻常时候,卫国王室派遣使团问山,应该是卫王麾下掌礼户的林家和钱家。但是这次带团问山的却是百里家和李家。虞主闭关,贾玄hu fǎ,梅兰菊也在后山结三元一品阵守护林竹,卫王此时派人问山,只怕是来者不善。

“贤侄勿需多礼,人来行,还带什么玉莲花,咱虞山又不缺这个!以后常山来玩儿,啊~~~”李岳听闻侯爷此话,不禁长舒一口气,实在是侯爷的身份地位太过特殊,容不得自己半点礼数不周。

“岳小子,你听你侯爷爷的话,去虞山周围多玩玩多逛逛,虞山有的是仙山灵池,有的是黛眉红颜,说不定你小子被哪门妖族看,做了乘龙快婿呢!去去去,一边儿玩儿去!”百里阡陌挥挥手,喝着杉木桌的雾酒,和权轻侯东一句西一语的聊着。李岳明白,这是将军让自己去四下收拢探子们近日收集的消息,可是哪知自己刚出大殿,被一群莺歌燕语的女妖给团团围住。李岳毕竟年少,还未成家立室,很快便沦陷在三千弱水之。

“哼!”坐在次宾位的黑袍人突然发出一记重重地冷音,“想不到虞山之修几百年来还是这个德行!遇事只会拿祖辈和女修去挡事!没长进的鼠辈!”权轻侯看向这位坐在次宾位的黑袍修士,刚开始权轻侯还看不透此修的底细,可是随着此黑袍修士狂妄出口,那语调,那感觉,权轻侯瞬间便猜到了黑袍修士的身份。

三百年前,叛离虞山,出走晋国,得道锋宗副宗主吞云子赏识,成为其亲传弟子。一百年前,值天明道锋二宗大战之际,率道锋两千修士,列阵虞山,由于久攻不下,被吞云子以连续十二道云牌叫回主战场。后道锋宗战败,宗主不知所踪,三名副宗主皆被镇压天明宗山下,其宗门弟子按照天明宗惯例,收降放生。

虞山前任左军军主,道锋余孽,妖修,云汉霄。

权轻侯轻抚花白的胡须,乐呵呵笑道:“败军之将,何足言勇?”

“嘶!”权轻侯话音未落,一股尖啸的灵压猛然向主位拍面而去,权轻侯面不改色,嘴唇嗡动,只见这股凌厉袭来的灵压突然在其身前三寸距离戛然而止,随后闪过一阵粼粼波光。权轻侯微微张嘴,如饮水般将云汉霄释放的灵压吞入肚。

“啪,啪,啪!”百里阡陌自顾自鼓起掌来,神情毫不掩饰对权轻侯的赞赏,“不愧是虞山外交使团团长,轻侯,你的海川gong fǎ已臻纳新层次圆满,凭此功力百年之内仙迎之门证道,到时天下偌大,何处不能去得?师尊对你,可是思念的紧哩。”

权轻侯微微低眉,神情浮现出怀旧之色,不管如何,百里阡陌,至少是自己在长生宗的师兄。

“小师弟他?”“找不到。”

一问一答,权轻侯沉默,百里阡陌亦沉默,在场众人,能够听懂他俩这段对白的,寥寥无几。

“云汉霄,虽然你是王新进册封的平南将军,但是在我面前,权轻侯,不是你能动的!明白?”平南将军云汉霄听闻此话,一言不发,只是摘下黑兜,冷冷看向百里阡陌,眼神之毫不示弱!你要战,那便战!

“要打出去打,我虞山不是你们好勇斗狠的校武场!”权轻侯收敛之前感伤的神色,对殿两个剑拔弩张的人说到。

“禀将,下属回来了。”百里阡陌剑眉一挑,极为自然地看向李岳的方向,仿佛之前和云汉霄的冲突根本不存在似的,云汉霄亦微微颔首,轻轻磨拭着指尖的玛瑙戒指。

权轻侯顺着百里阡陌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副座稳稳地坐着一个人——李岳。再将目光投向殿外,殿外的李岳早已不见身影,权轻侯脸色微冷,想来是刚才与云汉霄斗法时,李岳趁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之时脱了身,在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里完成了情报收集的任务。

“属实否?”“属实。”

“百里阡陌!”眼看百里阡陌和李岳堂而皇之地进行神念传音,权轻侯神色含怒,如此看来,之前的言语根本是被百里阡陌算计了!

“轻侯,受伤之人,莫要动怒了。”百里阡陌对权轻侯的怒喝熟视无睹,甚至因为心情愉悦,还主动提醒权轻侯保重身体,切莫动怒伤身。

权轻侯先是一愣,随即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因为他发现自己体内的修为此刻仿佛被数不尽的烂泥裹缠,修为运转十分缓慢,这些泥浆所过之处,灵力无不被其同化。权轻侯想要强行催动丹田的元丹施放丹气对其进行清洗,但是大殿内的云汉霄此时已是目露凶光!

吞云心法第一式,判若云泥!以修士体内的灵力为施法对象,原本只是延缓修士施法速度和灵力恢复速度的招数,乃道锋宗吞云子所创,不曾想云汉霄术法如此精进,连权轻侯这样的人物,一时半会儿都奈何不得云汉霄算计在自己体内作祟的妖力。

“轻侯,你切莫运气,我来帮你看看。”百里阡陌从主宾位起身,向主位的权轻侯疾步走去,看去似是关切,但其眼深藏的兴奋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

在百里阡陌距离权轻侯仅一步之遥时,两柄鱼肠剑电光火石般从权轻侯身后的阴影处猛然刺向他的面门!

“噗噗!”两柄鱼肠剑同时没入百里阡陌的身体,但是武器传来的手感却是十分艰涩。“哗啦”百里阡陌的身体如同砂堡般崩塌溃散。

“云汉霄所说果然没错,如轻侯你这般的虞山人物,身边随时都有暗卫保护。”百里阡陌不知何时竟出现在刚才出手的两名暗卫的身后,随后雷霆出手,掐住暗卫的脖颈,手灵力吞吐,两名暗卫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如膨胀的沙袋般消逝。

“保护侯爷!”殿外的虞山守卫此刻蜂拥至殿门前,立刻想入殿保护权轻侯,诛杀眼前贼人!殿内各处,特别是权轻侯周围,尽管还未显现其他暗卫,但是很明显能感觉到,殿内的杀意之前凌冽了不止一星半点。

“终究是这一百年来新进选拔的暗卫,关心则乱,连气息都掌控不了,不成气候!”云汉霄听着背后殿内的战斗,在他的灵识,可以清清楚楚感知每个暗卫散发的杀意,这和黑屋的火炬又有何异?“李岳这个小崽子,打起来一溜烟跑没影儿了,属兔子的吗!”

殿内,权轻侯疯狂催动元丹丹气清洗体内肆虐的变异妖力,各处的暗卫在百里阡陌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到了最后,竟然是在权轻侯周围启动防御法阵,百里阡陌每前一步,都要承受着暗卫自爆法器产生的bào zhà冲击。虽然百里阡陌修为高深,但是也架不住数十名暗卫在虞山财力的支撑下,成百千件法器的自爆冲击。

百里阡陌情不自禁产生了一种想要和殿外云汉霄互换战场的冲动!

殿外,云汉霄也很烦躁,不仅是因为殿内百里阡陌迟迟不能拿下权轻侯,还因为自己面对的虞山守卫,一改以往整兵列阵、正面突破的风格,不断向自己身招呼各种低阶术法,如一阶的火球术、召雷术、水枪术;还有各种稀古怪的法器,这些虞山守卫使用的时候甚至会露出吃惊、懊恼、或者满意的神情,不一而足。云汉霄好几次都想施展吞云术法,将面前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乌合之众碾成粉末,但是每当云汉霄显露出这样的意图时,虞山守卫会立刻展开防御态势,催动身的防御性法宝,还是制式的!见多识广的云汉霄立刻看出虞山守卫陈列的是玄武鳞甲阵!而且阵型特别整齐划一,可谓滴水不漏!

云汉霄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权轻侯耍了。

第十六章 对决

“放肆!”

正当百里阡陌面对虞山暗卫的法器自爆难以寸进,云汉霄身陷虞山守卫玄武鳞甲阵无法自拔之时,殿内殿外两处虚无之处,猛然间传来了两声冷喝!

而随着这两声突兀的喝骂,不管是奉平殿内,还是奉平殿外,之前勉强达到的恐怖平衡被瞬间打破!首先是殿内,原本靠着法器自爆勉强拖住百里阡陌的虞山暗卫们,虽然这些暗卫的脸部被虞山各种各样的面具挡住,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但是空气出现了一丝极为细微的骚动,气氛变得之前更为沉重。 挡在百里阡陌面前的闪烁着点点微光诸多法器,此刻犹如无头苍蝇,在殿内茫然地漂浮着。

其次是殿外,虞山守卫结的玄武鳞甲阵,虽然阵型还是那样井然有序,但是阵成之后,四周的天地灵力却没有如先前那般被法阵带动,凝结的玄武姿态之前虚幻不少!

“以一己之力切断修士与法器的灵念联系,强行干扰天地灵力结阵的威能,毋庸置疑,对方有仙迎境的修士压阵!”权轻侯尽管此刻修为运转被妨碍,但多年来的见识仍在。

“虞山暗卫听我命令,全部撤退!”听见侯爷如此命令,不少暗卫的身体都猛地一震,他们不理解,大敌当前,为何要退?“这是军令!”权轻侯再次发出一声暴喝。四周数十名暗卫,只有两名暗卫,慢慢将身体融入周围的阴影之,剩下的数十名暗卫,在经历了不解、迷惘与愤怒后,或抽出灵剑、或拿出法器、或掐指念诀,毅然决然地选择了面对!

“哎。”权轻侯目露凄哀,发出一声悲伤的叹息。

百里阡陌理了理略显凌乱的绯色衣襟,神色极为阴沉,本来权轻侯在自己的连环算计下,好不容易身限制,加之此刻虞山战力有限,若是此将权轻侯擒拿,日后在与虞山的谈判,定能增加不少筹码!虽然事先也从云汉霄那里知晓权轻侯周围肯定潜伏了不少虞山暗卫的好手,但是百里阡陌自恃元丹境大圆满的的修为,便没有将暗卫放在眼里,初次出手便解决两名暗卫,更是让百里阡陌所剩不多的警惕消失的烟消云散,心里盘算着机不可失,此次决不能放虎归山!

怎料虞山暗卫竟然毫不犹豫自爆法器,利用法器的自爆冲击,活生生将自己挡住,这还没什么,关键是这些暗卫的法器数量仿佛没有尽头!来了一批又一批!百里阡陌觉得相当憋屈了!

值此局面僵持之际,随行的两名卫国宗室之人终于出手。百里阡陌认得他们,三百年前,二人各凭虞山半枚菩提子突破元丹大圆满,出关之时,风平浪静,不见虚无之间任何浮现的仙宫法象,更遑论那传说踏足仙迎境时,不管是修士凡人,还是飞禽走兽,皆能听闻的冥冥之的呢喃仙音。出关迎仙气,却无仙宫迎,是为迎仙。卫国宗室,一曰,卫金戈;一曰,卫山河。

感受着那从虚无投射而来的目光,尽管只是随意地在百里阡陌背停留了一息,百里阡陌仍然觉得如芒在背。但百里阡陌毕竟是卫**大将,常年带兵领军,因此并没有在迎仙修士面前过多失态。

“你们,都给我去死!”夹杂着这声愤怒的怒喝,百里阡陌的身影向着权轻侯的方向疾掠而去!四周的暗卫自然不肯放任百里阡陌肆意突进,纷纷出手意图阻拦。虽然虞山的暗卫也是经过千锤百炼、千挑万选出来的好手,但是他们毕竟太过年轻,身手虽好,但临敌经验和百里阡陌相,实在是微不足道。若说百里阡陌之前在“对敌”,此刻的百里阡陌已然进入“杀敌”状态,他要用这些暗卫的鲜血和死亡来洗刷自己先前所受的屈辱,尽管这屈辱是因为自己大意轻敌导致的,可这个世界是这样,对于位者来说,“迁怒”某人,像吃饭喝水般自然。

权轻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幕杀戮盛宴,每一个被百里阡陌拿捏住的暗卫,都会被其用暗金虎爪抓个穿心透肺,之后再不过两三息的时间,暗卫的身体便会迅速成为一盘散沙,其体内元丹的灵蕴,一部分消散于天地,一部分被百里阡陌大快朵颐!

暗卫们一开始显得有点不知所措,但在看到身边的战友身首异处后,在感受到曾经的同伴于殿内残存的灵蕴后,暗卫们的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沉重,每一次呼吸都觉得想要把肺里所有的空气都压榨出来似的!

百里阡陌周围数十把灵剑如毒蛇般伺机而动,暗卫器修的本命法器不断对百里阡陌进行着削弱、攻击,可是这些依然抵挡不住百里阡陌杀戮的步伐。百里阡陌身的伤越来越多,衣衫越来越残破,头发越来越凌乱,但这些却让他显得越发的狰狞嗜血。

有的暗卫想到了自爆!这是他唯一想到的可能杀掉眼前这尊狂魔的办法。他一个人也许不行,但他认为自己还有战友!只是,他想到的,百里阡陌又怎么会想不到?何况殿内还有卫金戈、卫山河两名迎仙境修士!

这名暗卫用秘法悄然凝聚体内真元,然后猛地接近百里阡陌,但百里阡陌只是冰冷的看了他一眼,体内那枚原本处在崩溃边缘的元丹,像突然被什么卡住似的!“欸——”这名暗卫的脖颈被百里阡陌一把抓住,暗金虎爪粗暴地挤了出来他喉咙里所有的空气。但是这名暗卫不会立刻死去!因为他修为已晋元丹,灵力锤炼下的体能使他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躯体打击立马毙命。

以百里阡陌为圆心,周围的暗卫突然停止了进攻,因为他们发现百里阡陌爪的暗卫,身体表面裂开了无数道缝隙,缝隙里不断有危险的红光漫射出来!

“他想自爆!”“自爆被强行阻止了!”“难道这贼子也是迎仙境修士?”暗卫们紧紧盯住面前的百里阡陌,不断用神念传音交流讯息。只见百里阡陌猛地握紧虎爪,这名暗卫便如之前被杀的同伴一样,逃不过化作一捧飞沙的命运!

“嗞——”有人后退了。“嗞嗞嗞——”更多的人后退了!踩着化成砂砾的同伴们的尸骨,踩着这铺满青石板的亡魂,有的暗卫,怕了!面对同阶的元丹,他们不惧一战!但若面对的是迎仙呢?所以他们怕了,怕了的他们不仅仅是退一步,他们还想退的更多,最好再也见不到眼前这个恶鬼!

他们只想逃!

“唉!”身后又传来了权轻侯的叹息,相较于之前那悲伤的语调,这声叹息更多的,还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侯爷,您恢!”一名暗卫猛地地回头,看见侯爷已经从之前运功疗伤的状态恢复,精气神明显好转!但这名暗卫的惊喜地话还没说完,下一刻,他觉得眼前的景致突然天旋地转起来。

周围的暗卫都惊呆了,因为他们亲眼看见平时和蔼可亲,偶尔严厉地侯爷,盘膝右臂横劈,一名暗卫的头颅应声离体!

“哼!”权轻侯冷漠地环视殿内一圈,然后重重说到,“虞山暗卫,违抗军令!按律当斩!念其忠心护主,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权轻侯从盘膝站起身,接着说道:“以勇对敌,却敌之不过,不思以智取胜,反而临阵传谣,乱我军心!按律当斩!”说完右臂又是一挥,殿内两名暗卫同样身首异处。

等到落地的头颅不再滚动,权轻侯再次说到:“抗命不尊,战后不敌,临阵脱逃者!按律,当斩!”一语言罢,暗卫又有五人永远地倒了下去。

大厅此刻鸦雀无声,如果说暗卫先前面对百里阡陌时被热血冲昏了头脑,那么权轻侯此番对暗卫的肃清,则在暗卫血管里刮起了一阵阵阴寒的黑风!剩余的暗卫如坠茫山极寒兽域,仿佛感觉自己身后有一头远古巨兽,随时都会张开血盆大口吞噬自己的性命!

“刑毕。”权轻侯轻声叹息,缓步走到所有暗卫的最前方,“你们体内的经脉已经被百里阡陌用灵力幻化的细沙附着,若是你们想以自爆同归于尽,他便会催动gong fǎ,在你们的经脉形成一道沙壁,体内灵力运转不畅,自然无法如期炸裂真元。”

众暗卫也不是愚笨之人,听闻侯爷如此指点,或多或少也能猜到,之前百里阡陌先前之所以将暗卫沙化,不仅是因为沙化的灵力更易被其吸收,或者对暗卫造成心理的压力和恐惧,还因为其早未雨绸缪,提前将沙化的灵力混入周遭的天地灵力。打红眼的暗卫根本不会对这些灵力进行过多的炼化,直接会用来驱动灵宝法器,不知不觉间,着了百里阡陌的道儿!

“暗卫听令!殿外打坐疗伤,支援虞山守卫军,击!云汉霄!”权轻侯大袖一甩,数道金光飞向剩余的十六名暗卫面前,暗卫们不敢迟疑,将这疗伤丹药吞入腹,然后迅速退出殿内战场,各自寻地吐息!

康庄简朴的奉平殿,如今只有百里阡陌和权轻侯相互对峙,双方之间只余三丈距离。权轻侯森然一笑:“该我们了。”

百里阡陌眉目轻蔑:“又不是第一次了。”

第十七章 激战

话不多说,百里阡陌双脚猛然一踏,便似奔雷一般向权轻侯破空袭去。 “三乘兽武·雷蛇!”百里阡陌嘶牙咆哮,模糊的音节在他的喉咙里翻滚震荡,仿佛有一头绝世的猛兽被百里阡陌残忍镇压,只能借由其身体向面前的生物宣泄无尽的愤怒与痛苦。

“轰”的一声,奉平殿瓦砾横飞,桌椅器具四分五裂,硝烟弥漫之处,尽管百里阡陌挟雷霆万钧之势直扑权轻侯,但是权轻侯以巍然不动之姿,正面硬抗了这一招!硝烟散去,权轻侯满脸通红,面庞的皱纹随着每次呼吸愈加明显,嘴角溢出殷红鲜血,正是旧患刚愈又添新伤。

百里阡陌内心却闪过一丝对权轻侯的惊叹,在三乘兽武·雷蛇的加持下,自己这一记奔雷斩,至少能发挥出一般元丹圆满修士两倍的威能,同阶修士正面硬接者,罕有不被一刀两断之人。“胜利果然不会来的那么轻而易举。二乘兽武·山鳄!”暂收内心的诧异,百里阡陌喝出一声低沉的嘶吼,瞬间将权轻侯作出防御态势的双手牢牢扣住。奉平殿,隐隐可现一座巍峨大山,正正压在权轻侯天灵之!

感受到手掌里传来的挣脱之意,百里阡陌立刻加大了元丹内真元的吞吐力度,二乘兽武,山鳄的术法特性被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算是身在殿外的云汉霄,都不由得感受到那来自殿内的术法镇压,灵识之内的压抑之感如影随形,根本挥之不去!反观玄武鳞甲阵内虞山守卫,却似乎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此消彼长下,虞山守卫的阵势开始测变。

“兽修百里阡陌,元丹圆满境,以杀伐之意入巅峰,未到迎仙便可略展神念威能。百里家,果然底蕴深厚。”虚无之,卫金戈轻捋白髯,看着眼前近似一边倒的战斗,对百里阡陌十分欣赏。

“怎么了怎么了?轻侯,站着挨打可不是你的作风啊!”百里阡陌虽然在面对权轻侯这个老对手时内心不敢有丝毫大意,但是一阵快攻之后,暂时压制住权轻侯也是不争的事实。“一乘兽武·鬼虎!”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百里阡陌眼红光一闪,一阵惊天动地的虎啸从其体内喷涌而出!呼吸之间,以百里阡陌躯体为凭依,一颗有着血盘大口的庞大虎头,在权轻侯跟前三尺蓦然显现。

“吼吼!”以奉平殿为心,鬼虎虎啸之音声震八方,“轻侯,你这样葬送虎口吧!”百里阡陌瞠目欲裂,幻化的虎头随着其情绪的波动,作势便对着权轻侯吞噬而去!

眼见权轻侯半个身体都已没入虎口,值此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幽冥之意却从权轻侯的周围缥缈而起。“嘶——”百里阡陌瞳孔猛地一缩,虎口的动作也骤然一停,在刚才那一瞬间,百里阡陌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阵毫无来由的冰寒盯,仿佛有一条毒蛇在面游了一圈。

“嘶嘶——”“不是错觉!”再无丝毫迟疑,百里阡陌立刻便想抽身迎敌。“想去哪儿啊,百里阡陌?”此时,耳边传来权轻侯阴鸷的声音,百里阡陌眼神闪烁,眉间刷地冒出排排冷汗。“二乘兽武·山鳄,这山是你招来的,这鳄是你咬下的,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现在你想走?你走的了吗!”

术法——山鳄,乃长生宗兽武gong fǎ幻化神通,修炼者可将不同血脉的妖兽精魄纳入体内,元神精魄相辅相成,以妖兽得天独厚的悠长寿命延长修士短暂的阳寿,一定程度还能强身健体。此gong fǎ可强可弱,不同的妖兽,不同的精魄,不同的修士,不同的参悟,因此,兽武gong fǎ演化的神通也是各种各样。在长生宗鼎盛的年代,宗内兽修为寻天地间珍禽异兽的踪迹,纷纷去往各国各地的灵山仙泽或穷山恶水。虽然去的人多,回来的甚少,但百里阡陌,却是修炼兽武gong fǎ的佼佼者。

在百里阡陌的灵识之,自己后方有一条睁着三角金光眼,吐着漆黑蛇信的碧翠大蛇正在虎视眈眈,墨绿的涎水不断从其蛇口流出,在奉平殿的地面留下一个个腐蚀的大洞。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条大蛇只是一个灵体,并不是真正的妖兽。

“以阵起势,以势凝意,再以虞山灵力成全此意。”殿外的云汉霄眉头紧皱,曾是虞山妖修的他,只消片刻,便看懂殿内那条大蛇的来龙去脉,虽有心助阵,但是现在却身陷阵无法脱身,“玄武鳞甲阵,玄龟冥蛇,是为玄武,表面是防御阵法,实则以守带攻,百里阡陌狂暴的一招鬼虎,更是ci ji了冥蛇的觉醒。卫国王室难道要坐看权轻侯绝地反击?”

此时此刻,那对被百里阡陌扣住的双手正在疯狂反抗,权轻侯充分利用了山鳄越是反抗,越是不可能松口的特性!百里阡陌内心无焦躁,背部空门大开,但却无法抽身脱险,有心解除术法,但二人头顶的大山许是感受到消散之意,居然临阵倒戈!变得更加凝实,竟想要连施术者一并镇压!

百里阡陌面色十分难看,在权轻侯的全力牵制下,在大山的反叛镇压下,自己根本动弹不得!说时迟那时快,这边厢的冥蛇,在完全积蓄法阵给它提供活动灵力的一瞬间,再也无法忍受大餐在眼前却无法下嘴的饥饿与you huo,冲着百里阡陌凶残噬去!

“轰隆隆!”伴随着一阵阵地动山摇的巨颤,在场众人的脑袋无不感觉嗡嗡作响。待声势稍歇,众人定睛看向声响来源,原来是百里阡陌体外幻化的鬼虎,不知何时,不知何故竟离体与冥蛇战在一起,虎躯和四肢起虎头尽管虚幻不少,可还是给了它一搏之力!

但是冥蛇汲取的灵力实在是太多了!凭着一腔赤胆忠诚英勇护主的鬼虎,在消耗完从百里阡陌那里得到的灵力后,也是肉眼可见地弥散天地。“吼吼!”虎啸残存,既有对此番龙争虎斗未果的遗憾,也有对灵主身陷囹圄的担忧。

从地缓缓撑起身躯的冥蛇,七寸之处明显地被鬼虎撕咬地残缺不全。如此严重的伤势使冥蛇眼的金光尽数涣散,取而代之的,是如蛇信般漆黑幽暗的烟丝!

“飒!”冥蛇张开巨口,对着百里阡陌和权轻侯是一阵嘶哑的咆哮!刚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的百里阡陌先是愣了一瞬,然后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纵声大笑起来,笑声的嘲讽之意简直肆无忌惮!反观权轻侯,神色满是霜眉冷面!

“喂!虞山的蠢货们!还不快切断大蛇与法阵的联系!你们难道看不出来,这大蛇想反水噬主!”一阵突兀的神念传音,在奉平殿外的空地蓦然响起。这个从百里阡陌、权轻侯交战之初便销声匿迹的郎将,此时一语点醒梦人!冥蛇乃是从玄武鳞甲阵法阵蕴生,想要切断大蛇与法阵的联系,最快的办法便是解阵!可如此一来,阵的云汉霄便无人能挡,即使云汉霄挡下大蛇的攻击,但在之后的战斗,权轻侯便会面临一个腹背受敌的险境!这阵,又不能解!

“飒——飒——”受伤濒死的冥蛇虽然只是灵体,但依然具备了一定程度的灵智,对于死亡的恐惧疯狂的挤压着它的思考!理智散尽后,剩下的,只有本能。

“飒!”冥蛇在百里阡陌和权轻侯周围不断逡巡,最终,它还是遵循了作为妖兽的yu wàng,求生的本能让它孤注一掷,再一次投身百里阡陌和权轻侯的战圈,只不过这次,它想为自己而活!

“海川一脉,吐故纳新,一曰,山鳄!”权轻侯催动体内海川gong fǎ,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施展出其gong fǎ的另一特性!一座一模一样的高山在冥蛇天灵骤然浮现!只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叫,冥蛇的半截蛇身被大山直接镇压!露在外面的蛇头还不肯死心,半截蛇身竟断体求存,直扑百里阡陌和权轻侯,势要吞噬二人一身灵蕴!

“轻侯,祝贺你突破纳新层次,臻至吐故境界。”百里阡陌依然谈笑风声,对侧袭而来的冥蛇巨口根本不屑一顾,“三乘兽武秘技·双生雷蛇!”只见一道雷光从天而降!转瞬间便活生生地将做困兽犹斗的冥蛇钉死地!雷蛇双生!这,便是百里阡陌横行元丹的最大倚仗!至于之前将暗卫沙化,都不过是唬小孩的噱头罢了。

权轻侯猜到百里阡陌还有底牌,故而一直没有显露出修为突破的迹象。“是治疗云汉霄给你造成的内伤时突破的吧,以净化之意入巅峰,吐故纳新,恪守自我循环,实现自我提升。”百里阡陌目露赞赏,同时解除了山鳄对彼此的限制。

失去冥蛇的玄武鳞甲阵,由于法阵反噬,一时间无法重振旗鼓。云汉霄抓住良机,一举溃败虞山守卫的阵型,但却没有滥杀一人。因为李岳这只瞎喊的兔子,在出声的一瞬间,被二十多名虞山暗卫给截住了。

第十八章 云变

“呵呵,可笑!”云汉霄瞟了一眼将李岳团团围住的虞山暗卫,他之前已经想到,以阴险毒辣老奸巨猾闻名的虞山暗卫,绝不会轻易放过以挟持人质,来迫使自己乖乖范的好机会,“虞山之主?哼!每一任都是这么臭味相投!”

听闻云汉霄如此嘲讽虞主,不少暗卫提刀扬,立马想去把这大言不惭的贼子给大卸八块!但这些暗卫毕竟都是虞山的精卫,不仅个人修为出众,心性眼力亦是鹤立鸡群。对于云汉霄chi luo裸的挑衅和妄言,暗卫们最终集体保持沉默,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毫不掩饰眼杀意。

云汉霄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这些目光或冰冷、或愤怒、或仇恨、或亢奋,但却没有一人敢对自己正面出手云汉霄怒极反笑:“好、好、好!一切都没变,一切都还是老样子!你们这些暗卫,说白了不过是虞山的狗!欺软怕硬、卑躬屈膝的狗!都是那个只会点头哈腰,懦弱无为的虞主的无耻走狗!”

一阵阵狂言浪语不断洗刷着众人的神经,污言秽语层出不穷。可不管云汉霄怎样羞辱虞主,虞山守卫和虞山暗卫,此刻都出的安静。连恢复体力的百里阡陌和权轻侯,此刻也都停下手来,复杂地看向云汉霄。修士,越是愤怒,越需要保持冷静,失去理智的修士和未开化的野兽毫无区别,只有被愚弄猎杀的份。

“既然你们要做缩头乌龟,那做乌龟做到死吧!”云汉霄似乎对虞山暗卫挟持人质的做派很是不齿,此刻疯狂催动吞云gong fǎ,不断聚集奉平殿周围的天地灵力,几个呼吸间,众人感觉到从云汉霄那里传来的惊人的术法波动!天地灵力以一种云汉霄希望的方式进行着裂变重组!

“吞云心法第四式——风卷残云!”只听云汉霄一声吒喝,方才被其聚集的天地灵力仿佛数百匹野马同时脱缰!似万顷黑潮一般向着李岳奔腾而去!虽然众暗卫因头带面具看不见表情,但是此时李岳整个人脸色煞白,冷汗如注,面对这铺天盖地腾杀而来的攻势,不说自己现在已被虞山暗卫锁死了经八脉,算自己行动自如,面对云汉霄这不分敌我的深寒杀意,自己也是十死无生!

“天明宗宗训,其第十言:坐以待毙者,可不救。”“唐江生!你什么意思!”“不懂?等死去死!”

人之将死,总会忆起过往,一念及此,李岳猛然醒转,四下顾盼后发现先前押解自己的几名暗卫早已各显手段,或以灵活身法早早闪避,或展开防御姿态以法器抵挡,却有四名暗卫掐诀催动神通,竟想和这波攻势一争高低!当然,这些暗卫谁也没那临走之前给李岳解个穴开个脉之类的闲心。

“我现在经八脉被锁,跑肯定是跑不过的,算能跑,这些暗卫随手一个法器能把我弄死。该死!算经八脉被锁,我李岳也不会任人鱼肉宰割!”李岳此刻死死地盯着云汉霄,目眦尽裂,须发皆张,仿佛一头随时都会暴起伤人的凶兽!然而再凶的野兽,若是动弹不得,也不足为惧!

“等等,不对,我只是经八脉被锁,体内灵力运转不畅,并不是修为被高阶修士镇压!”李岳仿佛抓住了po jiě眼前近乎必死之局的钥匙,凶横暴戾不再,整个人几乎放空,双目看似无神却隐约有风暴凝聚其,“锁锁?锁!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修士的**本身是一座锁着无数财宝的器具,因开发的方式不同,世间才会有体修、兵修、幻修、术修、符修、器修,不一而足!既然身似器,经八脉为窍,那么暗卫对我的压制不过是用一缕修为堵住了几个孔罢了!”

“虞山暗卫!云汉霄!睁大你们的狗眼!好好看着你爷爷我,如何绝处逢生!”李岳此刻放浪形骸,纵声狂笑,“不过是开脉启穴而已!此番作为不值一提!我乃卫疆掌器李家门人——李岳!”伴随着狂傲的笑声,数十根闪耀的金针竟从李岳体内飞快倒旋而出,两三个呼吸间,李岳被锁的修为重新充盈其四肢百骸,好不舒爽!虽然李岳于存亡绝续之际拿回了自己的修为,但是云汉霄的术法已然劈头盖脸而来!生死危机并没有消除!再看李岳,整个人似乎还沉浸在先前的喜悦之,对这近在咫尺的轰击根本视若无睹!

“轰!”只听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云汉霄这一式风卷残云已经将李岳整个人吞没地干干净净,地面尘土飞扬,草木倒卷,仅仅是残留的术法波动,便让此地变得四分五裂。待尘烟散尽,可以看见之前严阵以待的暗卫,有的破碎了法器,有的被术法神威抛到了百丈开外,虽然有牺牲,但还是有很多暗卫活了下来;可选择与云汉霄硬碰硬的暗卫们,只余两名暗卫屹立不倒,虽是生还,但受伤也颇为严重!至于另外两名暗卫,已经变得支离破碎,死状惨不忍睹。

“咦?”云汉霄看了眼自己术法掠杀之处,随即眉头轻皱,不解为何并未发现李岳的残肢断体或者其弥散于天地的灵蕴。

“因为他没死。”

一缕恬淡的神念传音在其耳畔飘然而过,云汉霄面色大变,居然愣在原地一动不动。不远处,一个黄茅白苇的身影渐渐出现在众修眼,其神色宁静淡然,其修为高深莫测,不是南山菊,又是何人?南山菊眉眼低垂,便是看都没看云汉霄一眼。

“学艺不精。”

“你话多!”百丈开外,一个略带恼怒的声音凭空响起,紧接着,一个黑色的人影缓缓出现,竟是另一个云汉霄!南山菊转身视之,随即抬手轻挥,之前那个云汉霄的身形逐渐错位模糊,最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如烟丝般消弭散去。

云汉霄面色阴沉,内心不断盘算:“之前得到消息,梅兰菊三人正结阵为林竹hu fǎ,现已至关键时期,若是消息属实,南山菊又怎会此时此刻现身助阵!难道,林竹已然出关?既然南山菊在此处,那其他两位”云汉霄脸色阴晴不定,目光不断闪烁。

“云汉霄!你敢杀我郎将!”云汉霄还未回过神来,百里阡陌带着咆哮仿佛穿云裂石般呼啸而至。思索心境被强行打断,早已烦躁不堪的云汉霄反手向虚空一掌拍去!灵力波动扩散,百里阡陌退了一步,云汉霄退了十步。元丹后期对元丹圆满,云汉霄无意入巅峰,百里阡陌以杀伐意入巅峰,一招差距,二人尽显于此。

云汉霄瞟了一眼奉平殿的方向,发现权轻侯正好整以暇地观赏着这边的战况,神色的戏谑一闪而逝。“将大人,你我二人同为卫王钦点的王室重臣,岂能如此自相残杀?快快停手,莫要让这群虞山鼠辈看了笑话!”云汉霄此时似乎成了众矢之的,可谓是四面楚歌,危机四伏。

“少啰嗦!卫王又如何?你不分敌我杀我郎将,即便到了卫王玉座前,吾亦有理!”一语言罢,百里阡陌旋即凝练灵力,便欲擒斩云汉霄。瞧得百里阡陌一副拼命三郎的气势,根本不给自己解释的机会,云汉霄此刻真真是叫苦不迭。

“百里将,稍安勿躁。”天空,卫山河不知何时出现在这片战场之,“你与云汉霄皆为王肱股之臣,一言一行当为江山社稷着想,切莫因鲁莽滥杀了敌人借刀杀人的伎俩。李家的小辈,在南山菊手。”

听闻卫山河此话,百里阡陌不得不停下进攻的脚步,实在是卫山河身份特殊,与卫金戈并称卫国双璧,虽不是仙迎修士,但踏足迎仙境多年,一身修为神鬼莫测。百里阡陌虽是元丹圆满且已入巅峰,但自问在卫山河手,恐怕走不出十个回合。对高阶修士保持尊敬,对某些人来说,还是很有必要的。

“谨遵前辈教诲。”百里阡陌抱拳躬身拜受。再看南山菊,虽负手而立,却没有丝毫后起之秀的锋锐,即使面对卫山河,依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按说强者之间交手,不说惺惺相惜,至少也要相互探探虚实,但百里阡陌对这些完全不予理会,抬手便是一片电闪雷鸣响彻虞山!

“三乘兽武·雷蛇。南山,不可大意。”权轻侯此刻也来到这边战场与其共同御敌。南山菊微微点头,然后默默将手里拎着的李岳提到跟前,缓缓拿出一粒弥漫清香的丹药,在众目昭彰之下喂予李岳。

眨眼之间,李岳苍白如瀑的面庞便恢复红润,呼吸也渐渐顺畅有力。不消一刻,李岳便悠悠转醒,他之前命悬一线,于生死攸关之际强破暗卫的锁窍手法,将自己善器的才能彻底爆发。但虞山暗卫代代流传的锁窍术法岂乃泛泛之辈,待李岳戒心稍减便雷霆反噬,使之整个**完全麻痹,灵识猝不及防之下竟跟随身体的反应骤然晕厥。

第十九章 南山

“可安好否?”南山菊目视前方,不咸不淡的语气,听不出多少关心,亦听不出多少感情,与其说是淡然,更多的却像是淡漠。

南山菊,虞山“梅兰竹菊”四修之一,百年前跟随当代虞主在虞山展露峥嵘,当今虞山盛况的奠基者。为人寡言少语,相传除了虞主,没人知道他在究竟想什么。

醒转之后的李岳并未第一时间作出回应,仿佛一只孱弱的小鸡般被南山菊拎在手里。“傻了?可惜了,埋在地里作肥料吧。”

只听“噌—”地一声,李岳未语先动,瞬间窜出百丈开外。作为此番问山的斗斛,李岳之前做了充足的功课,关于南山菊,暗探收集到的情报虽然不少,但都是一些日常琐事,如此人喜好春华秋实、夏收冬藏。南山菊行走处事虽然清微淡远,但招待客人的灵食却是味道鲜美,颇受欢迎,以至于不少虞山小辈都喜欢变着法儿找南山菊讨要吃食。林竹是个另类,喜欢讨去酿酒。

与此同时,李岳却发现一个怪的现象,几乎每隔一段时间,负责南山菊那片范围的暗探总会莫名其妙地失踪,仿佛人间蒸发一般,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由于暗探的培养周期不算短,南山菊的情况又太过诡异,反馈的情报价值不高,因此,卫国高层渐渐将注意力放在别处,对南山菊的情报收集也仅仅限于其日常起居,其确切的战力修为至今都是一个谜。

饶是如此,李岳依然从关于南山菊的情报里嗅到了极其危险的气味。“暗探失踪,原因不明?开什么玩笑!能做暗探的修士,哪一个不是身怀一技之长?算稍有不慎马失前蹄,也不应该没的这么无声无息、不声不响!”

李岳额头泌出涔涔冷汗,刚刚恢复血色的面庞转眼间又变得煞白一片。“小子,你是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的?”南山菊看向百丈外的李岳,目无悲无喜,但不知是不是错觉,李岳觉得南山菊此话少了一丝不满,多了一毫玩味。

李岳掉头看向百里阡陌,发现将军神色阴沉,不但对自己的求助视而不见,看向自己的目光反而愈发不可捉摸。李岳心里咯噔一声,立刻向南山菊拱手言道:“晚辈卫,李家李岳,见过虞山南山前辈。先谢过前辈救命之恩!然我与前辈各为其主,万望南山前辈束身自好,切莫将来悔之不及!”

一语言毕,奉平殿空骤然鸦雀无声,空气刹那间凝固。李岳这番话,活脱脱一个狼心狗肺的白眼儿狼形象!连南山菊,都罕见地愣了愣:“你觉得我不该救你?”李岳收礼起身,与南山菊平目齐视,朗声道:“前辈身份高贵无匹,晚辈只是一介凝魂修士,得前辈错爱出手相救,本该感激涕零。”话到此处,李岳顿了顿,有意无意看了云汉霄一眼,然后继续说到:“但我和前辈道不同不相为谋,若是今日之事被有心之人传到卫王座前,再由宵小之辈混淆视听,颠倒黑白,晚辈落得个通敌叛国之罪事小,连累我李家满门忠烈事大!”

“李家小子!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话音刚落,云汉霄不禁勃然大怒、须发皆张。实在是李岳这小子太过阴险!

“此子之所以如此急切地表明身份立场,是因为百里阡陌在旁边。所谓伴君如伴虎,不管南山菊出于何种目的出手相助,救了自己性命是不争的事实!现在的卫国君弱臣强,暗流汹涌,若是卷入王室高层或者高阶修士间的政治阴谋,几条命都不够他活!与其成为这些人相互倾轧的牺牲品,不如远离纷争心求得生机!至于最后一番对家族赤胆忠心的真情流露,也算对南山菊的一个交代。”云汉宵收敛神色,将心的愤怒尽数压抑,“这小子这么做固然没错,但那有意无意的一眼,却是故意将我置于千夫所指之地!明明忌讳的是百里阡陌,反而让我背了这个不忠不仁的骂名。此子,该死!”

面对云汉霄的质问和愤怒,李岳根本置之不理,一个闪跃来到百里阡陌身旁,从乾坤袋拿出几粒清心散服食,然后当着众修的面,盘膝吐纳起来。

南山菊一言不发,眉宇间罕见地流露出一丝悲伤。“南山,不要在意,你与他缘分未到。这李岳的确是个好苗子,但现在不是时候。”权轻侯拍了拍南山菊的肩膀,“百里阡陌此番问山目的尚不明确,目前情况来看,应该是来探听我虞山虚实,只是我一时不慎着了云汉霄的道,才发展成如今这个局面。”

权轻侯看着身边的这位朋友,不禁忧心忡忡,大敌当前,稍有不慎便会落得个道消身殒的下场,南山菊这般心猿意马,不说助阵杀敌,反而极有可能成为战场的拖累。而百里阡陌和云汉霄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目光透出凶狠,二人蓄势待发,这次竟连卫金戈都准备出手,势要将权轻侯、南山菊一举拿下!

“金戈,切莫冲动!”值此千钧一发之际,卫山河仿佛感受到了什么,立刻出声提醒卫金戈,想要阻止这波攻势。但箭在弦不得不发,卫金戈捏诀低喝,一股似从苍穹之而来磅礴的剑气蓦然出现。

生死之间,南山菊依然不为所动,任那剑气凝形聚威!权轻侯有意出手,但百里阡陌与云汉霄哪能让他称心如意,二人早已如蛆附骨般欺身而,将他和南山菊分隔开来。面对百里阡陌和云汉霄的全力进攻,权轻侯自知绝不能三心二意,只能暗骂南山菊是块木头,动也不动好似活靶!

再看南山菊,面对那头顶大剑仍旧无动于衷,卫金戈不禁心生疑:“在卫国掌吏郑家的情报,对此修的记载寥寥无几,今日正好借此机会,看你如何故弄玄虚!”念头打定,卫金戈身随意动,身影消失原地,再出现时,竟是双脚踏足剑锋之!天顶剑气如得神助,以万夫莫敌之势朝着南山菊狠狠劈去!

“卫金戈,赶快住手!”间不容发之际,只听卫山河一声猛喝,甚至动用了神通之力,以传音入魂的方式重重撞击在卫金戈心神之!受此激荡,卫金戈陡然苏醒,仿佛眼前有一层厚厚的云雾被一双大手拨开。定睛看去,剑下之人哪里还是之前岿然不动的南山菊,分明变成了与权轻侯缠斗的百里阡陌和云汉霄!卫金戈仓促收招,但因去势太猛,此时只能变招斜挥。

只听“咔擦”一声,剑气沉到了奉平殿,原本受到损坏的奉平殿先前已是摇摇欲坠,且因卫金戈匆忙变招,剑气崩溃四散,奉平殿在被一刀两断的瞬间被失控的灵力炸了天,一时间尘土飞扬、烟雾弥漫。

百里阡陌、云汉霄二人此刻是汗出如浆、寒毛卓立,他俩怎么都不会想到,明明是自己这边压阵的迎仙修士,竟会突然不分敌我,对自己拔剑相向!若非卫山河出言相救,此时二人早已成了卫金戈的剑下亡魂!

“金戈,你感觉怎么样?”卫山河飞身前,关切的同时谨慎地守在卫金戈身后,以防虞修趁乱偷袭。“没有大碍。”由于之前猝然收招,灵力反噬之下还是给卫金戈造成了一定的影响,但迎仙修士真元充沛,稍作吐纳后立刻恢复如初,“我什么时候招的?”“不仅是你,想必在南山菊现身之时,我们已经招了。糟糕!南山菊!”

“本尊在这里。”在卫山河刚刚反应过来,下意识寻找南山菊之时,淡漠熟悉的语调便在二人耳畔应时响起。循声望去,只见百里阡陌已经被南山菊拎在手,不仅如此,云汉霄也被两名风格迥异但同样绝色的女修完全控制,正是梅兰竹菊的君无梅和古兰!至于李岳,见事不可为,直接一头扎进虞山深处,再一次和暗卫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卫金戈、卫山河见状,心已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被算计了,只是几个元丹境的小辈,竟然敢算计迎仙修士?!特别是南山菊那副万年不变的淡薄口吻,更是让二人脸无光,感觉受尽侮辱。

卫山河灵识內视,发现之前那股异样之感已经消失,面前仅剩一个似乎还不明所以的权轻侯。“哼!”卫山河发出一声冷哼,调整姿态便欲前先杀了这个惺惺作态的虞山对外邦交团长。

“山河,且慢。”却在此时,卫金戈拦下了杀意四起的卫山河,“先前得到情报,竹修林竹近日在其洞府内闭关,梅兰菊三修结阵hu fǎ。现在梅兰竹菊已出其三,你觉得这几个元丹小辈,难不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太岁头动土?算他们真有这个胆子,想同时算计你我二人,也未必有那个能耐!”卫山河沉思片刻,发现卫金戈所说不无道理,不禁流露出赞美之意。卫金戈轻轻摇头,叹道:“没什么,知耻而后勇尔。”

“依你之意,林竹此番并非闭关修养,而是冲关破壁,并且极有可能已经成功!若真如此,你我二人皆为迎仙修士,对天地灵力的感知极为敏锐,怎会没有半点察觉?”眼下敌暗我明,算是卫山河自恃修为高深,也不敢轻举妄动。

卫金戈目精光流转,旋即眉头微皱,说到:“只有两种可能,其一,是林竹在我们问山之前已经破关,只是此情报我们还未及时获知。其二”卫金戈略作停顿看向卫山河,以眼神示意。卫山河微微一愣,随即苦涩言到:“你是说”

没错,这天地间存在一类修士,他们闭关时备受期待,但破关时却风云不起、波澜不惊。他们实力远超元丹修士,但穷尽一生,都几乎没有飞升仙宫的可能。他们像是这天地的弃儿,是这天地与修行之人开的一个莫大的玩笑!

碎元丹,入地仙,此生不见仙迎,唯愿有朝一日,迎仙。

第二十章 海辰

千年前,初代虞主出关,漫天仙神相迎,声势煊赫、锐不可当。 然,卫修不仁,联合初代虞主蚕食鲸吞周边诸国,犯众怒,举世攻之!此战,卫虞败,《周卫协议》达成。根据《周卫协议》第三条规定,卫国、虞山不得出现仙迎修士,若不从,当灭之。

七百年前,虞山北部鬼族兴盛,建元立国,国号魊”,举兵南侵,二代虞主战死,虞山沦陷,卫国失守。五百年前,以周晋为主力的四国联军克复卫虞,战后允许卫虞晋升仙迎修士,以镇门户。百年前,天明道锋二宗大战,虞山誓死不降道锋云崖军团,三代虞主浴血奋战,成迎仙修为,战后拜入天明宗,礼迎仙堂长老。

卫金戈、卫山河略微沉吟,然后不约而同看到了对方眼的凝重,如今虞山再添一名高阶修士,战力大涨,原本想趁虞山此时战力空虚擒拿权轻侯,现在看来已经难如登天。卫金戈、卫山河不断神念传音,除了他俩,没有人知道这二人在打什么鬼主意。

片响后,二人似想出对策,既不再愁眉苦脸,也不再故作高深,而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虞山侯爷神机妙算、足智多谋,不愧为虞山对外邦交使团团长,山河佩服。”卫山河轻拂衣袖,面朝权轻侯朗声到,“虞山虽历来自治,但毕竟是我卫境名山,既然有道友荣登仙宝,还望现身一见,让我二人幸睹道友超凡脱俗之姿!”

一语言毕,卫金戈、卫山河二人明显感觉到自己周围的灵力透露出一股揶揄之感。“应该是陷入阵法之了,并非幻术。”卫金戈、卫山河如是想到。少顷,在众修视野范围之外,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卫金戈、卫山河尽管已经十分好虞山这位新晋的迎仙修士,但出于对同阶修士的尊重,并未用灵识横扫察看。

身影还未临近,一股宁死不屈、百折不挠的坚毅气势便扑面而来。“卫王座下,卫金戈、卫山河,见过林竹道友。”二人颔首抱拳,对待一个刚刚踏足迎仙境的晚辈,二人的态度可以说是十分诚恳了。

“二位仙长不必行此大礼,快快请起。”正等待时,一缕清脆悦耳的童音在众修耳边悠然响起,卫金戈、卫山河微微一愣,不由定睛看去。来人乃是一名温润无邪的可爱孩童,身着青蓝衫衣,脚踏碧绿青竹,观之愈发讨人欢喜。稚子躬身遥拜,道:“晚辈海辰,翠虞真人跟前记名弟子,见过二位仙长!”

“翠虞真人?记名弟子?”卫金戈、卫山河直感觉一阵眩晕,之前一番说辞,原本是想让林竹现身,敌暗我明总归是于己不利。按说三人身为同阶修士,且卫金戈、卫山河百年前已经踏足迎仙境界,得林竹一声“前辈”亦不为过。没曾想林竹不但不现身相见,反而让自己座下记名弟子出面,真是欺人太甚!环顾四周,二人发现除了南山菊依然一副万年不变的淡漠神色,其余众修脸或多或少都带一点古怪嘲谑。没办法,谁让自己连人都没看清,仅凭气息妄自见礼。

念及此处,二人心更恼,言道:“海辰小辈,本座有要事与翠虞真人面议相商,还不速速叫你家大人出来说话!”卫金戈还好,毕竟自己先前着了道,所以即便心恼怒,面对一名小辈依然谨小慎微。但卫山河没有刚入山时那样沉稳了,一来之前自己算是看破了林竹的阵法,二来生擒活捉权轻侯的计划可谓是付之一炬,三来林竹居然指派一名记名弟子出面洽谈,自己还行个大礼,让众人看了笑话!

随着卫山河心恼怒之意渐甚,众人明显感觉到四周天地内的灵力变得愈发凝厚,不仅如此,天灵、双肩承受着越来越重的压力,体内的灵力运转似要不受控制,吞吐真元的功率正在被严重干扰!在场众修,不管是梅兰菊、权轻侯,还是云汉霄、百里阡陌,都是一模一样的感受,只是梅兰菊和权轻侯有林竹在暗帮助,暂时还能抵御卫山河的攻势。

卫山河双眼微眯,负手而立,心神的压抑烦闷解脱不少。虽然林竹在暗,金戈与自己在明,但是梅兰菊和权轻侯却是实实在在的元丹修士,想要正面硬抗迎仙修士的巅峰威压,本身难如登天!“我以山意入巅峰,镇压姿态较同阶修士更胜一筹,梅兰菊和权轻侯即便有你林竹修为加持相护,但尔毕竟还要坐镇法阵,分身乏术之下,且看今日我等斗法谁能笑到最后!”

“这是迎仙修士的巅峰威压吗?好可惜,我感受不到”在卫山河感觉稳操胜券,虞山众修愈发难以喘气之时,一声清脆的孩音在众人耳畔蓦然响起!刹那间!众修**、心神的压力土崩瓦解!

高阶修士的修为威压,从本质讲,其实并不算一般意义的术法神通,与其说是一种攻击手段,不如说更像一种宣泄情绪的方式。以高深修为作盘,以内心愿景为界,只要是身在其的修士,不管是欣然对弈还是拒绝落子,其实,均已入局!破局之法有二,其一,以超出界盘者数倍修为强破棋局,谓,釜底抽薪;其二,以茫然姿态随意落子,谓,对牛弹琴。

这天地间,虽然修士争辉日月、同寿山海,但在第二种情况下,其威压却起不了什么作用。如并未踏入修行一途的平凡人,奋其短暂一生,留成果供后人传承,虽取之天地,但用之有度,是故人与自然和谐共处;再如山野精怪,尽管已入修行,但若未经首次天劫,不与之相争,天地惠仁,那与灵力共鸣产生的修士威压,便对海辰这样的小辈造不成什么影响。

虽然迎仙修士的巅峰威压对海辰没什么影响,但海辰的无心一言却是打乱了卫山河满盘思绪!犹如剑拔弩张的棋局,突然被一稚子顽童无视规则、无视场地随意乱入,对对弈双方来说,复盘已不可能!

“原来这小辈还未经天劫。”卫山河面色潮红,以手捂心,不断呼吸吐纳,迎仙修士的情绪威压虽然远胜元丹,但破功后的反噬亦更加猛烈!相卫山河的狼狈,梅兰菊和权轻侯四修也算从先前的巍然镇压之意解放出来。权轻侯以净化意入巅峰,率先恢复平稳状态,南山菊在威压之下紧皱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唯有君无梅和古兰二修,俏脸已然毫无血色。

“海辰小辈,你师从何处?”间隙,在一旁引而不发的卫金戈终于发话。“一个未经第一次天劫的小辈能出现在这里本身绝非寻常,之前倒是忽略了。山河的威压虽然对其起不了作用,但凭借其几百年刀光剑影洗练成的气势神魄,算是凝魂修士也做不到在其局泰然自若。此子,不简单。”

面对迎仙修士,海辰神色自如,言到:“晚生无门无派,睁眼看这天地的第一眼,便是虞山。得虞主眷顾,受其教诲抚养,师虞山大椿白泽。”海辰微微一顿,对自己如何成为林竹记名弟子的经过绝口不提,至于身世来历,海辰自己都不知道,更是无从说起。“两位仙长来我虞山问山,不知所谓何事,还望开诚布公、坦诚相告。义则两利,谋则两害!”

闻之,卫金戈轻捋白须,微微一笑:“原来如此,若所言非虚,此子应该是当代虞主培养的传承妖修。”“此事事关重大,非尔三言两语可定之,敢请仙童先行通报虞主,我等再议此事不迟。”卫金戈自忖以自己百年修为,虽然拉不下脸对一个还未经天劫的小辈动手,但若言语尽占风,一扫之前颓势,那也是极好的。

本来按照卫金戈的计划,算海辰真是虞山传承妖修,但毕竟年幼,修为浅薄,怕是也不一定知道虞主正在闭关破壁的消息,即便真的知道,现在也不可能请得虞主出关议事。进退两难之际,虞山众修,只有权轻侯有资格出面处理问山之事,但权轻侯修为不够,此时此刻,唯有林竹出面,方可平等对话。卫金戈一手如意算盘打得叮当响,只是卫金戈算错了一件事,那是海辰根本不是虞山什么所谓的传承妖修,他是一个人见人骇,妖见妖避的倒霉孩子!

“先生说过,满者可损、谦者可益。”只见海辰微微皱眉,对着卫金戈再行一拜后,言到:“来我虞山本应是客,两位仙长有甚要事暂且不谈,但仙长麾下部将骄横跋扈,伤我虞山对外邦交团长在先,毁我虞山百岁奉平殿在后,此番狂犬行径,将我虞山置天下于何处?”海辰顿了顿话头看向卫金戈,后者一脸“我这么做了,所以呢?”的神情,丝毫不知所谓。

海辰深吸口气,朗声继续说到:“来人以己为强蛮流匪,我亦不必待之如客。常言道‘打狗须示主’,拳脚无眼、富贵在天,切磋亦会有生死。但既然百里阡陌和云汉霄落在我虞山手里,不知两位仙长,愿意代卫国出多少身家为其赎身呢?”

仙历八千七百六十四年,虞山界,一未经第一次天劫小妖,公然敲诈卫国迎仙修士,举世皆惊!

第二十一章 联姻

万物存于天地,修行本在个人。

在人修崛起,乃至引领修真界之前,万物依循本能的指引以及与天地的共鸣,各自在修行道路匍匐前行。虽然万物交往依存、和衷共处,却总免不了争勇斗狠、杀掠攻伐。据说因为古时期的几番万族混战,这天地承受了难以自愈的损伤,可以说几近崩溃。

修行一事尽管注重个体强弱,但因缘际会之下,总归会与这天地的人或事留存一丝感情。天地若然不存,亲朋好友、子嗣道侣又该如何面对那苍茫宇宙?那一眼、那一花、那一树、那一墓,虽然回忆寥寥无几,但也是那些放不下的修真者,仅有的一切了。

于是为了这天地的延续,九位修行大能倾天地法则造化之力,铸生灵九鼎,名冀州鼎、兖州鼎、青州鼎、徐州鼎、扬州鼎、荆州鼎、豫州鼎、梁州鼎、雍州鼎。鼎成阵生,万物休憩,后辈子孙便分别在这九鼎内繁衍生息。

伟业既成,荫蒙后世,九位大能随即登仙而去,不知所踪。修真一脉感怀前辈先烈之不易,愧疚不肖余身之污孽,自发统一修行尺度,分“境界”定责,别“仙凡”存根,是以后世明约:凝魂以,不得出手炼体。修行之士,切忌凝望凡尘。

《万族约法》乃成,神话时代结束,开,仙历元年。先辈的故事留有后人祭奠,后辈的精彩亦随时光的画卷缓缓展开!

仙历八千七百六十四年,虞山界,一未经第一次天劫小妖,公然威胁迎仙修士。这是个什么概念呢?对于人修来说,炼体,是为了让身体适应天地灵力,不至于被时而温顺、时而狂暴的灵力爆裂身躯。但对于妖修来说,由于之前世间妖之一脉消亡殆尽,化妖一途已被时间证明乃是灭道殊途。妖兽若想真正踏入妖修一脉,则必定会经历一生第一次天劫!借天劫之力淬炼妖身,凝聚妖魂,成,则入足妖修,择分雌雄;败,则泯灭神志,挫骨扬灰。所以说,对于未经第一次天劫的妖兽来说,其本身和襁褓婴孩并没有太大区别。你能体会一位迎仙修士被一只凡兽当着下属和敌军的面公然威胁的心境吗?今日,卫金戈、卫山河算是感受到了。

卫金戈、卫山河二人并非善男信女,自从晋升迎仙境,已经好多年没人敢这么与己讲话,但百里阡陌和云汉霄落在虞修手亦是不可忽略的事实,不谈云汉霄是卫王钦封的镇南将军,单以百里家之底蕴,二人可不想妄自引火烧身。怒极反笑,面对眼前这个“一本正经”的小娃娃,卫金戈从袖不慌不忙地拿出一个乾坤袋,言道:“小仙童所言极是,你看,这些可够?”

只见一缕金光闪过,奉平殿的废墟瞬间堆叠了一层一层的珍异宝,琳琅翡器。不管是gong fǎ仙诀、阵法图纸,还是仙草法宝、傀儡丹药,可谓应有尽有。海辰毕竟年幼,哪里见过这么多的珠光宝气?一时间不免有些失神。但海辰毕竟慧根独具,又受当代虞主教诲多年,只消片刻便迅速回过神来。

“二位仙长来我虞山问山,竟随身携带如此众多的稀世之珍,难道……”海辰一脸压抑不住的惊异,“难道二位仙长从一开始断定此番问山会铩羽而归,一败涂地?”

看着眼前这个小娃娃震惊的神情,卫金戈、卫山河刚刚还沉浸在扳回一城的喜悦之没多久,海辰一番不得要领的疑问,又瞬间把二人想要扬眉吐气的意图给狠狠击碎。“怪不得百里家那个老鬼仅说此次问山‘唯全局须立于不败之地;其余诸项见机行事便可’。再这么耗下去,算是飞升境的仙,也能被这个未历天劫的小兔崽子给气的七窍生烟!关键是你还拿它没辙,这是最气的!”而同一时间,海辰心里想的却是:“先生说过,前人挖坑,后人随之。你挖坑让我跳,我偏不跳,我再帮你把坑挖大点,要跳也是一起跳!”

这边厢,卫金戈忙不迭从另一袖口取出一卷金丝玉帛,也不管虞山众修想不想听,自顾自地念了起来:“卫王手谕:兹闻虞女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天下逐之。然,尚待字闺,孤悉之,甚喜。今护国公百里朽长公子超然,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万望虞主暗系红丝,结卫虞千秋之好,成佳人百世之美。”

一语言毕,卫金戈也不指望有人前接谕,抬手一挥,金丝玉帛便化作一道金光飞向海辰。只见海辰避也不避,抬手便接,神色不曾有丝毫变化,这也是海辰了,若是换作虞山其余任何一名修士,哪怕是新晋迎仙的林竹,都不敢接的如此轻描淡写。

“吼吼吼吼哈哈哈哈!可笑至极!几百年过去了,卫王还是只会用联姻这样的政治手段!可悲至极!虞主,我倒要看看你这次还能把谁推刀山火海,还能把谁推下万丈深渊!可哀至极!卫王,我云汉霄,笑看你在这群魔乱舞的兖州鼎,被鲸吞蚕食!”

那边卫金戈话音稍歇,这边云汉霄便神色癫狂,丝毫没有自己已为阶下囚的的自觉!不仅如此,云汉霄体内传出的修为波动强烈ci ji着众修的感知,竟是一寸疯过一寸!与之同境修为的君无梅和古兰全力出手,也只能堪堪将其压制!

陡然间,异变横生!

“君无梅、古兰,快闪开!”伴随着异口同声的惊呼,两道身影一左一右猛然扑向君无梅与古兰,几息后,二人便被强行带离云汉霄周围数十丈之远!倏然,劫云摧城、天雷滚滚!苍穹之下,赤练天雷咆哮嘶嚎,正正劈向云汉霄所在的位置!没有了君无梅和古兰的压制,癫狂的云汉霄彻底暴走!面对这轰然袭来的赤练天雷,云汉霄根本不闪不避,转身便迎了去!

红光闪过!众修朝着天穹定睛看去,只见一个浑身烧焦的身影从空凄然坠落,身躯血肉模糊,体内生机全无,眼看是活不成了。“天劫?”众修脑海不约而同闪过这个词语,“但云汉霄此番所经天劫并不似晋阶登仙时出现的天劫那般肃穆庄严。”黑云压山,全无淬炼考验之意;天雷轰顶,反露惩灭杀绝之嫌!

“此,并非天劫。”南山菊松开臂弯里环住的古兰,神念传音到,“噤言,噤思。”古兰点头致意,并向南山菊投去感谢的眼色,先前她和君无梅不遗余力镇压云汉霄,丝毫没有感知到苍穹方汹涌的暗流。“若是没有大哥出手相救,我和无梅恐怕是怕凶多吉少。”古兰低头看了一眼奉平殿废墟焦黑的人形,本明净的肌肤硬生生惨白了几分,“对了,无梅呢?”

心念姐妹,抬首四顾,蓦地,古兰微微一愣,旋即身躯轻颤,清丽姣好的螓首蔓延一层浅淡的红晕,随后很快便恢复正常。

“无梅,不要说话,也不要想与刚才有关的任何事,摈弃杂念,调和内息。这场天罚,还没有结束。”松开怀搂住的红妆佳人,林竹同样向君无梅神念传音与南山菊相似的意思。君无梅微微点头,随即望向漆黑噬人的云层,冷俏的玉容寒霜渐生,不仅对刚才没有察觉到危险一事耿耿于怀,甚至还想与这突施冷箭的天罚一较高下!

“翠虞真人,老朽卫金戈、卫山河,久仰大名。”林竹循声看去,只见此二人不仅已经尽数化去南山菊和权轻侯施加在百里阡陌身的镇压灵力,反而一扫先前颓势,再次与己方遥相对峙。尽管敌人已经折损一元丹后期战力,但卫金戈、卫山河二人的战力却是从未受损,想要同时算计两名戒备心十足的迎仙修士,已经是痴心妄想。

卫山河此时心态正佳,不断摩挲着自己的白须,说到:“翠虞真人坐镇阵,本可处于不败之地,岂料为救红颜知己,竟主动离阵,放虎归山,老朽真是感激不尽。话说回来,真人此番浓情蜜意,倒也实在是羡煞旁人!”卫山河没法不高兴,自从林竹出现后,四周的法阵玄意顿时消散不少,既如此,自己这边的战力便能完完全全地发挥出来,不必处处受制于人。

这边厢的林竹,又怎能猜不透卫山河心的如意算盘?风言风语自不必去管,但卫山河所想也并非毫无道理。说到底,还是两名仙迎境修士给到的压力,实在太大!林竹目光流转,努力思考着破局之策。但似乎除了正面硬刚,并没有什么其他更占优的计策。

正当虞修一筹莫展,卫修自鸣得意之时,突然,一声稚嫩的童音响彻天地!不管是虞修,还是卫修,不管是迎仙修士还是元丹修士,神魂灵魄无不感觉山崩海啸、地塌天荒!

第二十二章 呆瓜

“兖州鼎!”

海辰看得出来,自从林竹为救君无梅强行离阵,战场形势便再次急转直下!所有人的努力和牺牲,皆前功尽弃。

“迷踪落雁阵”,是一种可以悄然影响受术者灵识感官的法阵,视施术者修为高低,甚至可以让受术者出现不同程度幻觉!此法阵隐秘易布,讲究逐步影响受术者的感官灵识,主“慢”不主“快”,重“累”不重“发”。此番斗法,南山菊参战以身诱敌,林竹入阵蓄势待发,再加海辰以凡兽之身扰乱视听,敌军不知不觉间,已是阵脚自乱,接下来只需静待良机,然后一打尽即可。

但终究人算不如天算,谁曾想,云汉霄此时癫狂?谁曾想,林竹毅然离阵?谁曾想,海辰竟会引雷身?

“兖州!兖州!”

随着海辰一次次的呼喊,这个被众修从脑海强行抹去的词语,瞬间成了所有人的催命符!“生灵九鼎”的传说在修真界虽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这九鼎的具体分布却是鲜有流传。以前,各国的修真者不是没有对此进行过考察研究,结果无一例外地,说是飞来横祸也好,说是恶鬼诅咒也罢,研究者没有一人可得善终!各国的首脑毕竟不是傻子,几乎同一时间,便明白这是天对万物的一种警示——“莫问天”。凡人该有凡人的样子,在温饱之间摸爬滚打;凡修亦该有凡修的模样,不想身死道消,魂入轮回,老老实实修炼破关,规规矩矩烧杀掠夺,以求长生。

这是,天意!

这也解释了为何云汉霄会忽然被五雷轰顶,南山菊说的对,这不是天劫。这是,天罚!“兖州鼎”这三个字,根本不是云汉霄、权轻侯、百里阡陌这一辈元丹修士可以知晓的天机。所以才会在云汉霄提及的瞬间,其余众修被自家迎仙修士言明禁思。这层天意,这道天机,卫金戈、卫山河懂,林竹、南山菊懂,百里阡陌、权轻侯、君无梅、古兰也懂,云汉霄更懂,但他不在乎!他有对这天,对虞山、对卫王满腔的愤怒和嘲讽!所以云汉霄才以头抢雷,他在用自己的行动表明他自己的态度,他云汉霄,不惧这天!

同样不惧这天的,还有一个,那是海辰。“先生说过,顺境求速,逆境求缓,绝境求变。”随着林竹现身战场心,踏竹御空的海辰自然便被不声不响地保护起来,毕竟在林竹的考虑,接下来,可是实打实的硬仗!

但海辰却不这么想:“单从战力来看,虽然云汉霄现在生死不明,但竹叔未留后手直接离阵,先失地利;再者,即使我方团结一致,但对方刚刚摆脱法阵束缚,此刻修为沸腾,正是士气高涨之时,人和之不足。此时唯一能利用的,便是这肆虐弥漫的天罚!”海辰目光炯炯有神,目不转睛地盯着战场心,留意着双方一举一动,小脑瓜子不断思考着破局之策。最终,他选择利用天罚,成变数!

可以这么说,海辰以凡兽之身正面交涉卫金戈、卫山河两名迎仙修士,纵然明有天策法则傍身,暗有林竹法阵妖术相护,但这份不惧未来迎仙修士的复仇,堂堂正正敲诈卫金戈、卫山河的智慧和勇气,在这个年纪,已经远远超越在场众修。

许是海辰也感受到了自己的非凡表现,在看出己方已然落入下风之后,他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等待转机,而是主动加入战圈,积极出谋划策。海辰的确有这个才能,但不是现在,不管是与敌厮杀的战斗经验还是隔空对阵谋划经验,海辰都远远不足,他的所学、所思、所做,都是来自虞山千年的典籍、虞主悉心的教导以及唐江生的三言两语。

“小辈愚蠢!”卫金戈眼露出对海辰的不屑和失望,“我道是虞山后继有人,现在看来不过一黄口小儿罢了。”卫金戈身随念动,眨眼之间,海辰便被一只大手給提了起来,不过抓住他的,并不是卫金戈。

“海辰听话,速速离开此地!”说完便把海辰远远一抛。

“哈哈哈,林竹,听听你这急躁的嗓音,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毛头小子是你和君无梅的私生子呢!你别担心,这娃娃舍命助我,我定将他的尸骨带回卫宫,炼成傀儡,让他亲眼见证你虞山山河破碎的光景!吼吼吼!”

林竹冷眼盯着眼前这个大放厥词的迎仙修士,心头的怒火早已熊熊燃烧:“今日定要将你这口无遮拦的老匹夫碎尸万段!”收起方才纵笑的姿态,卫金戈面色一片阴森可怖:“虚张声势!老朽踏入迎仙境多年,岂会败给你这无名小辈?”多说无益,林竹、卫金戈的身体里不断迸发出星星点点的光辉,蓦地,二人像两颗流星般轰然碰撞!

“轰轰轰!”随着一声声的巨响在周围炸开,本已是残垣断壁的奉平殿现在可说是完全变成了一片废墟!“金戈以战意入巅峰,属于愈战愈勇之人,即便林竹现在能与其斗个平分秋色,一炷香后,也定然败下阵来!”。

这时,一个平淡的声音出现在卫山河身后:“身处敌阵,阁下是否悠哉过头了,嗯?”卫山河一动不动,对四周如天罗地般收拢的置若罔闻。

“南山菊,那个黄口小儿似乎知晓这凶横的黑云并非天劫,而是天罚。他似乎还想利用这天罚的威能对我和金戈进行压制。想法不错,但太过傲慢自大。”卫山河伸出右手指了指奉平殿空仍在旋凝的杀机,而后悠然转身喟叹到:“原来这里是兖州啊,我是兖州修士。哈哈,这本不该我等知晓的天机,如今已经深深铭刻在我等灵识之,再难抹去。南山菊,你觉得这天,会放过我们?”

卫山河又向南山菊身后的战圈看了几眼,继而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指派权轻侯、君无梅、古兰三人围杀百里阡陌?呵呵呵,南山菊,且不说百里阡陌以杀伐之意入巅峰,越是死斗血战,越能令其在战斗突破。况且你真的认为,单凭你一身元丹修为,真能正面硬撼迎仙修士?简直不自量力!”

“他是黄口小儿,他叫,海辰。”一语言毕,战场最后的平静亦被打破,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目标,尽管他们各自为战。虞山守卫早已退出战场,并开启各处阵法,着重对虞山有生力量的保护。而虞山暗卫们,还在追逐着东逃西窜的李岳。

远离战场的某处,海辰扶着自己的胳膊站了起来,遥望战场,可以清楚瞧见以伤换伤的肉身不断碰撞,法器灵兽捉对厮杀,术法神通相互攻防。年幼的海辰感受着从战场心传来的一**bào zhà冲击,尽管他的身体在这种灵力横扫下很快如枯叶般残破不堪,但海辰全然不顾,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战斗最激烈的地方。

海辰心五味杂陈,他的眼里满是悔恨和无助。卫山河最后那番话用的是神念传音,这意味着他不仅是说给南山菊听的,最关键的,他要让海辰明白自己都干了些什么。没有什么将一个未来的心腹大患扼杀于摇篮更为令人心驰神往的了。

而海辰又是何等聪敏,稍加琢磨,立刻便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猜的七七八八。“虞山山下的这片土地是兖州,虞山山顶的这片天空也是兖州,恐怕不止虞山,算是卫国、晋国、周国,都在同一片土地之,都在名为兖州鼎的神器内繁衍生息。”海辰抬头看了看天空吞吐雷电的黑云,神色更加黯然,“竹叔,侯爷他们,原本已经将这个信息强行封存,但我却因小失大,执意唤醒这道天机。现在竹叔、梅姨之所以这么拼命战斗,是想在受到天罚之前尽量解决来犯之敌,因为我的过错,他们已经回不了头了。卫修此行,若能以三人之死埋葬我虞山梅兰竹菊以及侯爷,再加情报已然泄露,李岳至今仍在潜逃卫修若此时整军攻山,我虞山战力空虚,必定生灵涂炭!”

“叮——”随着一声金石之音响起,天空旋凝的黑云陡然停止运动,然后向四周逆向旋散!只见一大片黑云瞬间便来到海辰所在的方位,从天而降的杀机似铁箍一般将海辰牢牢锁住,氤氲多时的天罚从黑云缓缓显现,竟神似一柄开山巨斧!

“若竹叔、南山叔、侯爷身死,梅姨、兰姨香消玉殒,虞山因此受战火荼毒,这一切皆是拜我所赐。既然我有罪,那我甘愿受罚。”海辰最后看了一眼战圈,竹叔不出卫山河所料,已然节节败退;侯爷拼命想来救援自己,可即使梅姨和兰姨拼死阻拦百里阡陌,却依旧无法掩护侯爷脱离战场;最令人意外的是南山叔,一介元丹修士,硬是和卫山河斗了个旗鼓相当!南山叔究竟是何许人也?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既然心有愧,那便以死谢罪!

“呆瓜!快闪开啊!”

第二十三章 再会

“这是,食月的声音?”本来已经闭目领死的海辰,在听到一声“呆瓜”后,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最后一刻,竟还能听见食月的声音,还不错。 ”

正当海辰如是想时,一股来自怀的巨大冲击猛然间将自己撞飞在后!只见海辰像个皮球一样被高高抛起,只听“轰隆”一声巨响,虞山地界顿时震颤不已,海辰宛如一块陨石般重重落地。此时落地的海辰,还没有从天旋地转的状态恢复,骤然间又觉得眼冒金星,脑海一片嗡鸣。

震感稍退,海辰以手撑地,一时间难以抑制残破的身体带来的痛楚,刚才那一下,起码让自己的胸骨折了三成。勉强睁开双目,海辰想要确认一下,为何自己未在天罚的灭杀下侥幸生还。只消一眼,海辰便不禁微微一愣,自己哪里还在天罚的波及范围?感受着身体不断传来的哀嚎,略一思忖,海辰便知悉方才应是先被抛向空,后又在空被天罚的灵力冲击给生生震出了攻击范围。

“怪,刚才那一股巨力是”定睛向黑云圈内看去,海辰一时竟无法相信自己眼前所见,一只长着一对犄角的小白狗奄奄一息地躺在一片黑色的火海,背部那一道狰狞的伤口不断渗出殷红的鲜血。血与火包裹着小白狗的全身,同时也占据了海辰整个世界!

“食月?”嘶哑的音符从海辰破碎的咽喉发出,像老旧的风箱发出呜呜的泣诉。“食月!食月!食月”海辰不明白,食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之前权轻侯危急,林竹恰好破关而出,护关的南山菊迅速与之商议对敌之策,始终安居一旁的海辰、食月却默默将整个计划听了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本来将与卫金戈、卫山河正面交涉的是君无梅,但古兰临时提议,若是让海辰、食月参与其,也许会有更好的效果。君无梅反对,林竹反对,南山菊则认为可以一试。

众修询问海辰、食月的意见,两个小家伙兴致之高既在意料之外,亦在情理之。但君无梅和林竹均坚持海辰、食月绝不能同时阵谈判,以免为自己、为虞山招致过多的关注和祸端。南山菊同意,古兰不可置否。但海辰和食月有异议,对于它俩来说,这么ci ji好玩儿的事只能一个人享受,那是说什么也不能答应。最终海辰妥协,并在临行之时递给食月一碗肉糜,对其恨恨说到:“吃饱了才有力气教训那两个老杂毛!”食月欣然接受食之,咕噜噜下肚后倒头便睡!

当下再会,竟已似天涯各一。林竹、南山菊等人的战圈此时亦是再落下风。他们之前查看过,海辰下的量足够食月昏睡三天三夜。按理说食月此时应该在林竹的洞府内沉睡,是不可能出现在战圈附近的。但那片天罚黑云心处四散湮灭的生命气息,毫无疑问,正是命若悬丝的食月所属!

喉头颤动,此时的海辰已经发不出声音了。海辰的肉身,先是在战圈内受到各方狂暴灵力的拉扯,后再被食月不顾一切顶出天罚的打击范围,虽然侥幸还生,但天罚的余波还是毫不客气的侵蚀着海辰**最后的自愈机能。躯体已然千疮百孔,破败不堪,再加之亲眼目睹食月为救自己而濒临死亡的险境,那个处变不惊的海辰,那个对任何事都能坦然受之的海辰,终于完全崩溃。

没有语言能力,没有行动能力,没有思考能力。此时的海辰像一个溺水却无人施救的孩子他是一个孩子!在虞山奉平殿的废墟时而剧烈、时而轻缓地扑腾着。叫不出声,海辰呼喊不出眼前人的名字;无法靠近,重伤的身躯提供不了前行的气力;没有疑虑,哪怕头顶的天罚依然不依不饶,哪怕自己的灵识已经因为心神的崩溃愈发溃散,哪怕自己的眼睛已经被泪与血遮蔽模糊,海辰也不曾停下靠近的动作。

因为他手里什么都没有啊!什么都没抓住啊!没有食月的手,没有食月的眼,没有食月的发,他怎能昏阙?他怎敢昏厥!

“哎”

一阵清风流动,海辰的身体如柳絮一般被轻轻托起,随即被温柔放置在食月身旁。指尖触碰白首,海辰一点、一点将食月抱进怀。

“海辰?”“是我。”白犬微微耸动鼻尖,然后蹭了蹭海辰的衣角,继续用微不可查的声音言道,“虞山家”海辰将头埋得很低很低:“嗯。”微微张开嘴,一小块翡翠竹节被食月小心翼翼地吐了出来,适方才遭受天罚灭杀,这节本命灵竹对于护住食月关键心脉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救先生”海辰紧紧握住这对于食月、唐江生、林竹均十分重要的翠竹,只回了一个字:“好。”轻声呜咽,白犬似乎还想对眼前人说些什么,可无奈伤势实在太重,终于是在得到回应前,彻底晕死过去。

海辰依然紧紧抱住白犬,一声不吭。

“有趣!没想到连迎仙修士都不敢正面硬接的天罚,竟然被一个连妖修都不算的小兽给挡了。这天,还是我认识的天么?这天,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仁慈了?还是说这个小家伙,其实是天道的宠儿?”卫山河眼的精光一闪而逝,但其展露出来的贪婪,却是连四周肆掠的灵力都为之一滞。

“怎么?几百岁的人了,竟对一个小娃娃动了心思?”刚刚还在心猿意马的卫山河瞬间收敛心神!“喝!”卫山河猛提真元,一声怒咤猛然出喉!肉眼可见的,以卫山河为心,一股巍然之意沛然勃发,方圆三尺,不动,如山!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想不到连有卫国双璧之称的卫山河,竟是个敢想不敢认的无胆匪类!”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尽管这声音如高山流水,如珠落玉盘,但卫山河却根本没有心思欣赏一二,刚刚恍惚的一瞬间,卫山河仿佛置身千年冰窖,连呼吸的气力都被完全封冻,与此同时,体内的修为却像一团火球般熊熊燃烧。两股劲力相互拉扯,此消彼长之下,卫山河险些要阴沟里翻船,着了施术者的道!

“山河!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来者并非他人,正是方才在另一战圈将林竹完全压制的卫金戈!只见卫金戈背对卫山河,法器闪耀凝而不发,体外灵力、战意已经完全收缩,俨然一副防御姿态!“无碍。刚刚一不留神,了卑鄙小人的暗算!”

“呵呵呵。卫山河,你不用挖空心思定我身位,你这拙劣的激将法连对付林竹都毫无建树,况本尊乎?且我堂堂虞山山主,也犯不着跟你躲躲藏藏!”妖风凝聚,挟带着虞山的缤纷落叶,一个曼妙的身躯出现在众人眼前,不是虞主,更乃何人?虞主古井无波般的目光在卫山河和卫金戈二人身来回逡巡,随后竟显露出一丝笑意,言到:“卫国双璧,卫山河、卫金戈,同练卫国‘众喣漂山’gong fǎ,表面互不相关,实际是命途同归。一人攻,则另一人守。一人受制,则另一人回防。你二人竟能修到众虎同心的境界,很好,很好。”

卫山河、卫金戈二人不约而同瞳孔紧缩,二人自从成名以来,无数卫国修士前来挑战,均是铩羽而归,算是同宗的长者,也难以在二人的配合取得太多便宜。而如今,眼前这个不过二百岁出头的四代虞主,到底哪儿来的眼力,竟一眼洞穿自己最大的底牌?

“虞主你,这出关了?”此时,林竹亦飞至虞主身侧,虽然用的是神念传音,但毕竟方才的交战被卫金戈全程从这边打到那边,所以根本没有缓过神来!尽管没有发声,但神色的困惑和遗憾却被卫金戈、卫山河二人捕捉地清清楚楚!顿时,二人重新收起坐立不安的心神,眼神再度充斥着掌控一切的自信与傲慢!

同样的,卫金戈、卫山河二人的神情也被虞主看得明明白白。正所谓你在桥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看你。虞主目露鄙夷,便是丝毫不愿再给两位老者薄面,直接喝到:“都退下吧!这场盛会,你二人只配身居末席!”一语言毕,虞主秀眉紧蹙,视线直奔卫金戈、卫山河身后,根本不再理会二人如此无礼。

卫金戈、卫山河须眉凝霜,在虞主话音刚落之时,一股仿佛来自无尽黑狱的彻骨冰寒由下而彻底吞噬了二人!的确,一人受制,另一人能够及时施以援手,但若是二人同时身陷险境呢?千钧一发之际,这恍如梦魇一般的状态被一声怒咤破除:“都给我滚出虞山!若是死在这里,脏了我虞山壮秀,往后千年,我屠你卫境十万修士!”

周身仿佛刚从千年寒潭捞出一样,卫金戈、卫山河对四代虞主的威吓不敢有丝毫怠慢!猛提真元后,捎百里阡陌朝着虞山边界疾速遁去。

第二十四章 师兄

“两位仙长两位仙长?两位仙长!”伴随着一声声急切的呼喊,卫山河、卫金戈二人猛地从一种近似于“亡命狂奔”的状态挣脱而出,回神四顾,不知不觉间,三人已经快要接近卫国边境。

“何事?”卫金戈语调不善,面色阴沉至极。此番夺路求生,若是只有自己和山河二人还好,如此丑态不会被第三人知晓,可偏偏山河手里竟然还拎着一个大活人!想来这一路的狼狈姿态,少不了已经被此人尽收眼底!

卫山河内心此时无挣扎,此番逃命,实在是二人成名以来从未有过之事!言以往光彩风华皆随今日之事一并灰飞烟灭亦不为过!所以卫山河此时很清楚卫金戈心所想。若是在卫国流传开来,不说颜面无光,甚至极有可能影响到那位泰斗的计划。但百里阡陌毕竟是我卫国重将,况且

这边厢卫山河还在反复权衡,不曾想自己手的烫手山芋已经开始说话了。

“两位仙长在!方才我与权轻侯、梅、兰三人正值酣战,二位仙长亦在自己的战圈占尽风,想来只消片刻,此番问山便能大获全胜!晚辈实在不解,为何要突然隐退停战?”百里阡陌顿了顿话头,随后继续说到,“且晚辈属下郎将,现在身陷龙潭虎穴,可谓身死不明。”百里阡陌眼布满困惑,言辞处处情真意切,似是根本没有理解清楚自己的处境。

听闻百里阡陌的一番疑问担忧,卫山河微微一愣,随即茅塞顿开!立刻以眼神示意卫金戈收起手酝酿的雷霆杀招。“这百里阡陌虽然修为低微,但不愧是我卫国仅有的三名将之一,这察言观色避重轻的本事,当真是已经练得炉火纯青。”卫山河放开手的百里阡陌,尽管神色未曾有丝毫变化,但是修行者体内修为沟通天地,只需略微感知,便能感受到卫山河周围的灵力不再像先前那般晦涩黯淡。“这百里阡陌看出我二人也许会对其不利,先是吹捧一番先前的混战,然后绝口不提此次避战撤退,最后甚至还给自己找了一个替罪羔羊。算易地而处,我和金戈也不见得会做的他更好。”

百里阡陌此时颔首低眉,显得十分谦卑恭顺,可其内心已经如滔天巨浪般翻涌激荡。“我也不想提醒你们啊,你二人空有一身修为,怎么这么看不明白呢?杀了我,不是彻底宣告此次计划的失败了吗?现在不过是死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云汉霄和李岳罢了,我要是不叫醒你们,让你们拎着我穿越卫境,若是让我的下属看见,你们叫我以后如何带兵?”

卫金戈飘身前,拍了拍百里阡陌的肩膀,言到:“放心,我会派人组织营救李玉。你好好休息,我二人还要回去复命。”说完也不待回复,便和卫金戈径自飞往别处。当然,卫金戈离开时,还是有意无意瞟了百里阡陌一眼,其意味自不必明说。

待二人走远,百里阡陌不禁心头冷笑:“警告吗?连部下姓名都不能记清的人,将来,怕是死也会死的不明不白。”回首看向虞山,百里阡陌眼闪过郁结,只恨不能复返虞山,亲眼见证即将到来的激战!默默感受着体内元丹无法抑制的暴动,百里阡陌终于还是克制住了内心的冲动,“罢了罢了,也不算毫无收获。”

虽然,没有外来者的注视,但争斗,依然在各处演。仿佛轮回。

“五百年前,你出走虞山,拜云崖子门下。五百年后,你再问虞山,却以梦蝶入魔。云汉霄,我是该视你为叛贼,还是该称呼你一声‘师兄’?”强如虞主,此刻也实在是百感交集。她与云汉霄二修以前均是三代虞主的入门弟子,只是她拜入师门时尚且年幼,很多陈年旧事当初只是参与其,并未知晓其的含义。如今朝花夕拾,却早已物是人非。

“虞主言重了,这声‘师兄’,本尊当年便担待不起,现在,也不想承情!”伴随着一声声冰冷的回应,一个周围肆掠着黑色火焰的身影,从奉平殿的废墟缓缓升起。仔细看去,先前那被天罚击的所留下的伤痕,犹如一道道狰狞的鞭痕,深深烙印在云汉霄的脸,脖颈,身躯。

仿佛昭告天下,此人罪无可恕!

“呵,事到如今,难道还需要本尊帮虞主回忆,一百年前,某个不开眼的长生宗修士,如何被我无情虐杀,最后命丧白江的故事?”言既于此,云汉霄甚至还闭目养神,嘴角含笑,似乎正回味着当年那一场猫捉老鼠的愉悦游戏。

极尽辛辣!刻骨讽刺!

“咯咯咯”虞主将银牙咬的直作响,眼的怒火仿佛随时都会化作火焰择人而噬!

“叮——”伴随一声铃音从虞主体内传出,笼罩在虞山空的天罚黑云竟被破开一个巨大的金色窟窿,无数金石之音从苍穹方倾泻而下!仙雾缭绕!虞主身后,一座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仙宫虚影正在快速成形,宫门大开,一缕缕精纯无的金色气息仿佛被虞主吸引一般,自发向着虞主缠绕过去。此时虞山境内,不管是人是修,是妖是兽,都能在耳边听见一些若有若无的呼唤,凡人闻之,可延年益寿;妖兽闻之,或可顿悟得道。这仿佛天启一般的盛景,随着仙宫的不断凝实,其影响范围也在逐渐扩大!以虞主为心,金色的仙气宛若荡漾的涟漪,一圈一圈涤除着天空的黑云!

场面蔚为壮观。

“这便是,仙迎吗?我很好,道心被破的你,究竟以何描摹仙影!”云汉霄微眯着眼,感受着眼前虞主的修为如惊涛拍岸一般,一浪强过一浪,甚至隐隐有超越自己的迹象,却依然不为所动,“我已受领天罚,本应顺天而灭,不曾想,以无畏之意入巅峰,最终向死而生。天罚无情,天意亦驱之,既然如此,你化作本尊修为的一部分,替本尊追亡逐北吧!”

随着云汉霄牵动体内真元,一股股仿佛来自极北之狱的寒气转眼间便将正在四散消亡的天罚黑云尽数包围!面对虞主一身凛然仙气的进逼,天罚唯有节节败退,但在触碰云汉霄吞噬同化的寒气时,却又再度变得凶悍狂暴!

“不识抬举!”云汉霄一声冷哼,方才还与天罚僵持不下的寒气竟瞬间攀升了好几个级别!先前还作强蛮姿态的天罚瞬间被冰封瓦解!另外一边,肆掠在云汉霄身的黑色火焰,也幻化成数条吞吐火信的黑蛇,不断对天罚黑云蚕食鲸吞。

片刻时间,虞山空已然呈现出两种完全不同的景象!一边金光四溢,仙雾缭绕,神威煌煌,震天撼地;另一边则是黑焰化海,汹涌湍急,林寒涧肃,遮天蔽日!仙魔对峙,分庭抗礼!没有理由后退,更没有理由留情!极招手,虞主、云汉霄轰然对战!

“这便是真正的仙迎修士的象征,无悔役心吗?天地灵力悉皆归之,其身不惜,其意昭然,其志不改,其心不悔!”一旁观战的林竹不禁喃喃自语。作为此次虞山进阶的战力之一,尽管得海辰一杯不忘虞以塑造化,但最后仍然无法描摹心仙影。“林竹师兄,你的心意,并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坚定。”

循声看去,一个陌生模样的男子悄然间与自己并肩而立。“你不用诧异,我是杨平。”古井无波的眼神,平易近人的气息,略微犀利的言辞,是杨平,没错。“林竹师兄,你可知心娥元丹境界以何意入巅峰?”

林竹略一沉吟,言到:“四代虞主以‘情’意入巅峰,当代虞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林竹眨巴眨巴眼睛,然后以一副调侃的语气继续说到,“你该不会想告诉我,虞主以‘情’意入巅峰,对你痴心百年不渝。如今你觉醒复活,虞主道心圆满,成仙迎修为,实乃瓜熟蒂落,水到渠成?”

面对林竹一番近乎戏弄的抢白,杨平并未第一时间做出回应,而是转头看向天空愈演愈烈的战局,丝毫不以为意。反观林竹,一双星目妖眸牢牢盯在杨平身,一缕杀意若有若无,似乎杨平下一句话要是不对自己胃口,暴起伤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妖,诡谲多变。

半晌过后,林竹仍不见杨平有任何回应的迹象,便也不再锁定杨平,转头继续看向天空的战况。

“一百零八息。”蓦地听到杨平的声音,林竹身体骤然绷紧!“总共一百零八息,前三十六息,你心唯我;间三十六息,你仅目有我;后三十六息,我且问你,你身心俱在何处?”

林竹懵了,头一次对身边这个男子感到一丝畏惧。“你说心娥以我为道心?你错了,即便我没有觉醒复活,心娥也定能位列仙班。因为这五百年来,心娥描摹的仙影不是我,是虞山!是他的亲朋好友,是他的师门师尊,也是他的家乡爱人!心娥这五百年来始终恪守初心,不曾有片刻动摇。此情此意,可感苍?可感苍!”

沉默久久的沉默。一连好几次,林竹都欲言又止。最终,林竹还是组织好语言问了出来:“你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只见杨平左手摸了摸鼻子,微微一笑后言道:“心娥让我转告你,你若敢杀我,她必杀君无梅。”

第二十五章 虞主

“封魔恶鬼,不过如此。”

“仙迎修士,浪得虚名。”

苍穹之,虞主和云汉霄极尽斗法!一盏茶的功夫,二人已经从一开始的术法对轰,发展到后来的短兵相接,到现在,更是连神兵利器都弃之不顾!明明身为术修,却非要近身肉搏!拳脚招式寻常至极,一眼能看出是炼体境修士常做的强身健体的路数!可是这样最直白惨烈的战斗,二人却皆是只攻不守,一拳一脚尽皆招呼在对方身,丝毫不管自己到底受了多重的伤!五百年的愤怒、五百年的自责、五百年的牵挂、五百年的折磨!

拳脚对撞,以伤换伤!虞山周围的天地灵力,已被二人搅的一团乱麻。只听“轰——”地一声,两人都被对方凶悍无匹的精纯灵力横扫至百丈开外!

“当年你不该将他牵扯进来!”

“布下‘引蛇出洞’计谋的可是你们,我不过顺势而为。”

“我想不明白,你我二人之前到底有何血海深仇?难道因为五百年前的那一句话?”

“呵。外人尽皆以为,四代虞主是一位修行不过二百余年,便以‘情’意入巅峰的天纵英才。实际,却是一个算活了五百余年,遇事依然不敢面对,只会贪图安逸的懦弱无能之辈!”

“你勇武,你进,那你当年为何连一句反对的话都说不出口?五百年过去,只有师尊伴她左右,你何时去看望过她?”

“你还敢提她?若不是你贪生怕死从作梗,她哪里会在周国荒度岁月,青丝白头?”

“她是我虞山子民,以一人之身换我虞山百姓三百年休养生息、养精蓄锐,如今更是被我虞山妖族奉为圣女!如此功勋,你究竟有何不满?”

“不满?没有不满。一百年前,我不也让你做了一回功高盖世的巾帼英雄?那滋味儿,想必很不错吧。”

空空——

虞山空,纠缠死斗的二人各自手段尽出!虽然双方都很想继续用拳脚在对方身体发泄最为直接的愤怒,但在理解到算是以封魔仙迎之躯,也抵抗不住对方最为狂暴的灵力在自己体内横冲直撞后,二人又再次拉开距离掐诀施法,选择了自己最为熟悉的战斗方式!

虞主这边,虽然刚刚进阶仙迎修士,没有时间温养修为,但斗起法来却是不遗后手,步步紧逼!其成名gong fǎ——‘梦蝶心法’,系三代虞主所创,乃是纪念那位为了虞山的光复和安宁而远走他乡的二代虞主遗孤。

“梦蝶心法”,分映潭淬火两卷,映潭卷,注重锤炼修行,纳天地灵力入体,丹田化潭,一身肃杀冰寒之意,足以震慑八方!淬火下卷,讲究实战对敌。按照三代虞主所想,施法念诀,本质即是利用体内积存的天地灵力,按照修行者gong fǎ的特性,以其希望的形式,外放伤敌。而神通法术便犹如剑修刀客手白刃,同等境界下,持神兵利器者,战力自然略胜一筹。秉持此种想法,淬火下卷的修炼方式,便是在修炼者身体内、经脉内、识海内不断演练术法招式的运行周天,然后再一遍一遍入寒潭淬炼神通锋刃,将自己每一式术法招式,都淬炼成一柄柄绝世神兵!

以,便是“梦蝶心法”最初的理论基础。“梦蝶心法”作为一部厚积薄发类型的修行gong fǎ,原本并不为各宗各派熟知,即便是它的创始者——三代虞主,也因为种种因素,至今未能凭此gong fǎ突破迎仙境界。而真正将此gong fǎ发扬光大的,却正是三代虞主的徒弟,当今虞山的山主,四代虞主本人!

没有人知道三代虞主究竟是什么时候收了这么个小徒弟,毕竟自从二代虞主战死,虞山便长期处于一种群龙无首的状态。直至三百年前,三代虞主整合虞山,才逐渐恢复元气。可好景不长,百年前天明道锋二宗不知为何,关系突然恶化,随后全面开战!战火波及卫国、虞山。这期间,虞山妖修云汉霄不知何故改投道锋宗副宗主云崖子门下,成其关门弟子,曾率云崖军团攻伐虞山,最后被云崖子十二道云牌召回,也有传闻,是云汉霄假装攻山,实则趁乱秘寻初代虞主遗泽,目的实现后主动撤军。这场战争的最后,道锋宗战败!天明宗巩固了自己在周晋两国及周边势力的霸主地位。三代虞主由于力战道锋云崖军团不降,并在战后成迎仙修为,最终被礼入天明宗迎仙堂。

而正当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想要趁虞山守备空虚染指虞山时,三代虞主却突然昭告天下,四代虞主登基为主!对此,尽管周国采取了默认的态度,却还是有不少宵小之辈企图浑水摸鱼。可一百年过去,虞山不仅全面恢复了三代虞主在位时的安居乐业,境内秩序也十分安宁稳定,甚至还隐隐显露出繁荣景象。

在明,虞山便是如此一片祥和安然的景象。可自从初代虞主封仙灭世,茫山鬼族飞兵南侵,天明道锋也在周围展开了一场生死大战,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虞山,一定是有什么宝物存在,才使得各方势力趋之若鹜。于是自从四代虞主即位伊始,虞山暗面的腥风血雨便从未停歇过。虞山暗卫,便是那时由四代虞主一手创建。尽管少有人看好四代虞主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能守护好虞山,但不管是精心策划的绝命刺杀,还是耀武扬威般的登门闹事,四代虞主通通给了他们一记响亮的耳光!

也是在此时,正当四代虞主战绩愈加斐然之际,世人却惊地发现,四代虞主似乎能使用他宗别派的神通术法!和四代虞主交手,仿佛在和整个天下为敌!连天站在她那边!

“四代虞主是天赐之子!”“她是初代仙灵觉醒!”“千年血战终将重燃!”一时间,各种诋毁猜疑的言论甚嚣尘。在这时,虞山对外邦交使团成立了,权轻侯任对外使团负责人,负责虞山的对外事宜。也不知道那些有心人是从何处得到的情报,相传,虞主所练“梦蝶心法”,化丹田为寒潭,水如镜,与其交手的术法招式,都通过四代虞主的灵识,一一映照在寒潭之,一一被虞主铭记。对此,三代虞主、四代虞主皆不置可否。

治武功,当如是也。

而如今,奉平殿,虞主证道登仙!千年之后,虞山再次出现仙迎修士!这敏感的时间,这敏感的地点,这敏感的身份,使得这一原本石破天惊的大好局面顿时变得扑所迷离起来。可万万没有想到,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同一脉内,原虞山妖修云汉霄竟然此刻封魔!这仿佛是黑暗的一缕曙光,迷雾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明火!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封魔修士有一个最不为修真界所容之处,那是——封魔修士只能通过吞噬其他修士,从其他修士体内摄取炼化后的灵力,如此方能提升自身修为!而之所以存在这样的情况,是因为封魔修士根本无法通过吐纳炼化最原始的天地灵力来增强修为!虽然封魔修士的自在修为之迎仙,甚至仙迎修士都要更为磅礴浑厚,但封魔修士的内涵修为却无法通过吐纳修养自行补充恢复!天地灵力一旦入体,便如方枘圆凿,体内修为顿时呈现一片水火不容之势!换句话说,除非封魔修士遇见适合自己的大造化,否则算是抢,也根本无法适用,永远地,修为停滞!一段时期内,封魔修士因寿元修为可见,受到正道修士的百般折辱,可这一切,随着一个名叫“磨刀人”的封魔修士,将自己的道侣生吞活剥后,修为猛地从封魔初期晋跃为封魔期!

消息走漏,自此,天下大乱!封魔修士,人人得而诛之!

正因为如此,对于虞主而言,此战是大义灭亲,除魔卫道的一战!更是斩断因果,封仙成名的一战!胜,则虞山与之俱荣;败,则虞山与之皆辱!当然,会这么想的,也只是大多数人罢了。

碧落之,虞主逐渐显露优势,纵然云汉霄身兼“梦蝶心法”及“吞云诀”,但在对gong fǎ的使用熟练度,云汉霄之虞主还是要稍逊一筹,更别说虞主甚至另辟蹊径,将梦蝶心法从不同角度进行开发和改善。尽管云汉霄以“无畏”之意入巅峰,面对敌人的进攻可在三成左右减少自身所受的伤害,但虞主以“情”意入巅峰,灵识意志之力较同境修士可以说高出不止一星半点!云汉霄的催动的映潭寒意和吞云化意,不知不觉间,对虞主的影响已是越来越小!“情”之一意,取坚定不移!仙迎修士,参“无悔役心”!

“世间千万意,登仙皆无悔。无悔役心虞主,你当真没有一丝后悔吗?”至此,云汉霄的眼终是闪过一缕复杂。

第二十六章 笑意

“空空空!!!”

虞山境内,奉平殿空,虞主和云汉霄已然斗法数千回合!从一开始的术法试探,发展到后来的近身肉搏,再到现在互相拼gong fǎ底蕴,虞主和云汉霄已经将自己掌握的全部战斗技艺技巧发挥出来,哪怕是再低阶的法诀,只要从二修手使出,莫不有穿云裂石、排山倒海之势!

虞主所练“梦蝶心法”,将“映潭”卷的限无限延伸,五百年的沉淀,五百年历练,造了当代虞主出手的诡谲莫测!没人任何修士能猜到虞主下一招的gong fǎ路数。 天空之,虞主好似身披五彩霞光!一道道或阴寒、或炽热、或狂暴、或宁静的术法匹练不断从虞主手呼啸而出!

“以我所见,映现我心!岁月星辰,淬吾神兵!”随着虞主心低语不断,虞山下这一方境界的灵力尽皆为虞主所用!破空伤敌的灵力术法,或幻化妖兽,或幻化武器,或幻化山海,或幻化日月!这便是仙迎修士,引天地灵力,联袂抗敌的威势!

再看云汉霄,不仅以“无畏”意对抗天罚,还成功吸收了天罚黑云所蕴藏的破灭灵能,进而于虞山“封魔”!虽然封魔修士无法补充因各种原因消耗的真元,但由于其自身底蕴深厚,故斗起法来,气势也是丝毫不落下风!本来万里无云的天空,因云汉霄掐诀施法,陡然间便横生千万层云!有如长枪直刺,有如海啸倾覆,更有如千军万马布阵杀敌!声势浩大!遮天蔽日!

云汉霄再提真元,“吞云诀”三分其二,“梦蝶心法”尽管有bing huo二重属性,却仅占其一!这也难怪,毕竟云汉霄在外南征北战几百年,几乎都是使用“吞云诀”破阵杀敌,即便是在道锋宗鼎盛的年代,知晓云汉霄虞山身份的修士也是屈指可数。但不得不说,云汉霄身兼“梦蝶心法”与“吞云诀”,便仿佛对应自己着前世今生。前半生云汉霄作为虞山妖修在三代虞主手下修炼,后半生作为道锋宗的先锋大将又杀回虞山,最后却凭借“梦蝶心法”,于虞山封魔。

兜兜转转一个圈,是轮回?是宿命?亦或是,诅咒?

废墟之外,众人皆注视着这一场仙魔之战。权轻侯、君无梅、古兰自不必说,三妖修为皆为元丹,对仙迎、封魔境界的的战斗见识不多,今日能够如此近距离地观摩虞主与云汉霄的斗法,对三妖来说,都是受益良多。南山菊修为虽也是元丹,却似乎对高阶修士之间的战斗方式十分熟悉,时而聚精会神,时而神游天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至于林竹,那较聒噪了,不仅没有如权轻侯、君无梅、古兰三修那样默默观战参悟,反而从自己的乾坤袋拿出一壶壶弥漫着甘冽清香的酒水,再摆几盘南山菊亲自栽种的瓜果,随后席地而坐,俨然一副看戏的姿态!没办法,在林竹看来,此番恶战最难缠的便是卫金戈、卫山河二人,可谁曾想这两个老东西却被一个半死不活的云汉霄给吓破了胆,最后虞主开恩,才得以捡回三条狗命。至于云汉霄,林竹一边饮酒一边笑到:“我还没从没见过虞主打架输过谁呢。”

话音甫落,不知神游何处的南山菊终于回过神来,随意抄起身边的酒壶和林竹为他准备的酒杯,斟满一杯清酒,也不饮下,拿在手反复把玩,经年不变的一张脸,居然隐隐约约可以看出一缕笑意!也不知是被酒香吸引,还是被林竹的一句无心之言牵动心绪。

“竹,你方才所言,是何意?”南山菊低头静看杯酒,随心问到。

林竹转头看了看南山菊,并未第一时间回答。许是修为有差的缘故,以前看南山,总觉得是在看一片雾,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现在看南山,像在看一抹火焰,一抹闪烁跳跃、不安分的火焰。

“能有何意?虞山山主,天下第一!”翻了翻白眼,林竹张口便把虞主捧了天。既不管虞主的老脸挂不挂的住,也不顾另一边的杨平已经笑得直不起腰。至于南山菊,嘴角的弧度已经清晰可见,笑意愈发隐藏不住!

“大哥,你究竟想说什么?你,你直接告诉我可好?”看着杨平那毫不遮掩的坏笑,林竹愈发觉得自家大哥浑身下都散发出一股“幸灾乐祸”的意味。“大哥!这儿还有果子,我跟你讲,这果子可甜了!”不知不觉间,林竹已经被南山菊和杨平笑的发慌!

只见南山菊微微摇头,随即颔首浅尝杯盏,对林竹“热切”的视线熟视无睹。而杨平则笑的更开心了!

“林竹师兄,你刚才所说,虞主天下第一!可有具体所指?”杨平估摸着林竹已经快到负气的边缘,也不再继续偷笑,而是循循善诱起来。

林竹感觉脑子有点转不过来,愣愣地看着杨平。“这小子这么记仇?之前的事儿还记下的?”蓦地又转头看了看南山菊,林竹发现一壶清酒已然见底。“大哥你这是打定主意胳膊肘往外拐了是吗?”林竹心叫苦,简直欲哭无泪!

“林竹师兄,接下来,我问你答,可敢?”林竹一副“我这是在帮你~”的神色,看得林竹牙直痒。“有何不敢?你且放胆来试!我若知而不言,便让我!”

话音未落,原本在一旁安闲饮酒的南山菊却忽然出声:“一人饮酒无趣。竹,为何不让你那两个记名弟子前斟酒?”听闻南山菊此话,林竹心原本如火山般正欲喷发的情绪被硬生生摁住!“记名弟子?哦~大哥是说海辰、食月那两个兔崽子吧,他俩”

“轰隆隆!”灵识之内,仿佛有一道诛邪天雷凭空响起!林竹妖瞳收缩猛然!整个心神完全停滞!灵识受冲击之大甚至出现了耳鸣,视线模糊,身体麻木的现象!但迎仙修士毕竟是迎仙修士,修为虽不及仙迎修士那般举世无双,但强大无匹的妖力还是瞬间消除了身体所有的负面状态!林竹很有骨气地想要再次体验一下刚才天旋地转的感觉,杨平却很适时地指了指权轻侯的方向。“以净化之意入巅峰死道士!算你狠!”不再犹豫,林竹转身便投入了虞主和云汉霄的战圈!

战圈之内,到处都是肆掠横行的灵力冲击!隆冬与酷暑不断交替,令人窒息的镇压如影随形。林竹全力运转迎仙修为,都实在是感觉寸步难行。“哎,这两个小兔崽子到底在哪儿啊!可千万不能出事啊!”林竹神色愈发焦急,方圆百丈之内,皆是虞主和云汉霄的战场,稍有不慎,便会被不知从何处降临的术法余威给轰个七荤八素。林竹也不敢横扫灵识,只有在废墟之内来回游走,唯恐引起头顶两位仙的注意。“谁敢保证他俩不会一个不开心,反手赏我一个灵诀?那我还不得非死即残!”

林竹贴地潜行,这点儿动静对于正全力以赴生死相搏的虞主和云汉霄来说,大概和一只蟑螂在地左爬右晃差不多,看着烦,但不想去理。

可林竹刚好又是一个对灵力感知十分敏感的妖修,加之前服食了一整粒菩提子,林竹现在不仅对这天地灵力感触颇多,甚至对周围生命的情绪、环境以及氛围都有了一个更为深刻的感受!

“他们似乎,没空理我耶~”在洞察到虞主和云汉霄的内心想法后,林竹开始不再潜行游走,而是在废墟下恣意飞奔!如果说之前的林竹像一只怂的出色的硕鼠,那现在的林竹活脱脱是一只蹿下跳的泼猴!待到后来,林竹甚至从乾坤袋拿出一把有些年份的飞剑,一个箭步纵跃其,堂堂一名迎仙修士,居然学那凝魂修士,玩儿起了御剑飞行!还专挑战况最为激烈的战场心边缘游弋!虞主和云汉霄打到哪儿,他林竹屁颠儿屁颠儿地跟到哪儿!

林竹有点瘾了!作为一只刚刚进阶的迎仙妖修,居然可以堂而皇之地在当世两大妖修眼皮底下自掘坟墓,搔首弄姿却依旧活的潇洒自在。还有这更令人开心快乐的事吗?

“海辰!食月!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在哪儿呢!你们竹叔来救你们来了!不管听没听见都‘吱’一声啊!”是的,林竹已经全无顾忌了!“等找到海辰食月之后,我一定要把这非凡的经历添油加醋告诉他们,还不得把这两个小家伙羡慕死?”

战场之外,权轻侯、杨平二修看的目瞪口呆,他俩完全料想不到林竹在这个节骨眼儿还能自娱自乐玩的这么不亦乐乎!权轻侯转头看向君无梅和古兰,发现二女正“聚精会神”地关注着虞主和云汉霄的一招一式,对自己投去的目光却是丝毫不接!杨平亦转头看向南山菊,发现南山菊依然悠闲地在给自己倒酒,似乎和之前没有什么两样,如果不是发现南山菊所持,不过是个空酒壶的话。

第二十七章 唤劫

“林竹师兄,别玩儿了!先找到那两个小家伙要紧!”杨平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一则他实在是担心海辰和食月的安危,二则——“你当真不担心虞主会把你绑在树连同那片小竹林给一把火烧了?”

杨平也实在是开眼界了,先是海辰面对迎仙修士竟毫无惧色泰然处之,再者是南山菊以一身元丹后期修为与卫山河缠斗多时,最后便是这林竹,居然在仙迎修士和封魔修士的高压之下还能玩的神采飞扬!“心娥,你身边这些家伙,都这么不怕死的吗!”

战圈之内,林竹在听到杨平的神念传音后,终于停下了自己近乎狂欢的举动。“你叫我救我救?我林竹不要面子的吗!”林竹把眉一挑,对杨平的话根本是爱理不理。“都是因为你,害我本命灵竹被吞在前;又是因为你,我被虞主隔空威胁在后。”林竹对杨平实在升不起多少好感,也许是存在别的什么原因,不过只要一想到海辰、食月因为他的出现而哭的稀里哗啦的可怜模样,林竹打定主意要趁修为尚高出杨平许多时,为海辰、食月两个小家伙狠狠出一口恶气!

林竹再次仔细环顾四周,目之所见到处都是残垣断壁,黑炎赤焰相互焦灼,砂石霜冰交替掩埋,环境恶劣之甚纵是以林竹的脸面,都不免为刚才的行为感到一丝愧疚。“罢了,还是先找那两个小东西吧。其他的事,来日方长。”

念头敲定,林竹开始在战圈里专心致志地寻找海辰和食月的踪迹。战圈外的杨平,自然不知道林竹肚子里还藏着这么许多的弯弯肠子,见其似乎认真起来了,立马觉得林竹是一个从善如流的妖修!而在一旁看着同一片光景的南山菊,沉思片刻后,瞟了瞟身边的杨平,随后默默给他也倒一杯雾酒。杨平全当是好意,接过来一饮而尽。

“多谢!”“无妨。”

战圈之内,林竹急的焦头烂额。“这两个小崽子究竟藏哪儿去了?怎地如何都找不到!”一开始林竹只是用妖瞳左右寻找,这方圆百丈的战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来回搜寻几遍后,却愣是没有发现两个小东西的影子。

“该不会被倒下的围墙给埋了吧?不管了!反正也没啥事!”林竹凝神屏息,识海内的灵识瞬间覆盖了整个低空战场。“还是没有?怎么会!”林竹实在是觉得匪夷所思!回想之前海辰被天罚黑云锁定的位置,食月显露妖身本体相救,应该在这附近才对,怎么会好似凭空消失一般?“难道是卫金戈、卫山河那两个老匹夫?不可能啊!当时他二人只带走了百里阡陌才对,况且虞主当时在周围,断不可能让二人有机可乘!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

林竹冥思苦想,却依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蓦地,林竹突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等等!小食月不是吞了我的本命灵竹吗!对!是这个!既然感受不到这两个小崽子的气息,那便找出我那本命灵竹所在,到时还怕找不到你们?”

只见林竹再次凝神!将释放在外的所有灵识全部收回,于识海内全力感应流落在外的本命灵竹。“还是没有反应?哼!本尊还不信了!这是本尊之物,即使相隔万里,也有本尊的烙印!算是虞主,算是天道!也无法改变!”林竹体内迎仙修为轰然爆发!配合灵识疯狂感知本命灵竹所在!也许连林竹自己都没有察觉,自己对海辰、食月这两个小家伙有多么在意!

“叮——”灵识之内,终于传来一丝微弱却无熟悉的共鸣!林竹猛然回头看向不远处的断壁!“在那里!”没有任何犹豫,林竹瞬间飞身靠近其所在!“你们这两个小崽子!真是让我一顿好找!还不快跟我回家海辰!你在干什么!快停下!”

林竹终于知道为何自己释放灵识都无法查探海辰、食月所在,恐怕连天还在酣战的两位,也无法洞悉废墟之究竟发生了什么!妖兽海辰,竟在此地唤劫!所谓“天劫”,经过各国修行人士的有心研究,发现这“劫”其实也是“结”。虽然若是渡劫失败,轻则修为根基受损,重则魂飞魄散,但若是通过这天的考验,便可以加强与天的联系,得到天的庇佑,与天“结”缘!万物有生有死,有利有弊,你可以作为凡人度过一生,然后魂入轮回,你也可以选择修行渡劫,谋求长生。不管如何,既然有所选择,便要承担后果。

而天劫的出现,一般会有三种情况:降劫、迎劫、唤劫。天道降劫,最常见的便是凡人所见的“五雷轰顶”,是这天主动灭杀那些十恶不赦、恶贯满盈之人。对于修士来说,降劫出现最多的情况,便是天材地宝、神兵利器横空出世之时,为此还常有学者笑谈“难道这天,也存在忌妒之情不成?”至于迎劫,较常见了,主要是针对山野精怪等妖修,当脱离凡体入道,成为开始与这天地争辉之修时,劫至,修士自当迎之。这不仅是对修为的磨炼,也是对其道心的检验!

可海辰现在经历的,是唤劫!是海辰主动呼唤天劫!妖兽修行,至一定程度便会迎劫,锻妖体,凝妖魂!但是唤劫则不一样,由于是妖兽主动呼唤天劫,这天为了回应其呼唤,也为了展现其所拥有的力量,往往会降下更为庞大毁灭的天劫!虽然相应的,若是在唤劫下成功生还,天道的认可赏赐会为其打下一个非常良好的修行基石,但这根本不是一介凡兽能够承受的考验!也许这天真有情感也说不一定,许是考虑到唤劫者渡劫后十分虚弱,来不及休养生息温养修为,极易受到偷袭暗算,唤劫者在唤劫过程会被这天以莫名的天地灵力保护起来,与外界完全隔离!换句话说,只要隐蔽得够好,算是仙迎境的修士,也无法察觉到有唤劫者正在渡劫!此次若不是海辰身携有林竹的本命灵竹,而林竹恰好晋升迎仙修士,周围的天地灵力又被虞主和云汉霄搅的一团乱麻,错乱不堪,林竹是断然发现不了海辰所在的。

“你可真会挑时候!若想寻死,何故非得带食月?”先前与卫金戈对战时,林竹便稍微查探了食月的伤势,确实非常严重,没有当即殒命可以说是迹的迹。按理说应当立刻予以救治,但强敌当前,也实在是腾不出手来。林竹不是愚笨之妖,从海辰主动唤劫的举动,立刻便猜出海辰是想借天劫之力治疗食月所受的天罚之伤。

“以彼之矛,克彼之盾。海辰你这傻孩子。”林竹从乾坤袋拿出珍藏的法宝、丹药、阵法卷轴,随后提炼真元,将自己的战力调整至巅峰状态,“唤劫过程一旦得到天道回应便不可逆转,既然如此,让竹叔为你hu fǎ,也算还了你与食月为本尊hu fǎ月余的恩情。”

苍穹之,虞主和云汉霄的战斗仍在继续,并不知道为何下方突然间安静下来。战圈之外,权轻侯已经离开奉平殿周围,前往军机处调度虞山兵力,迎接随时可能来到的下一场暴风雨。梅、兰、菊仅有南山菊收到了林竹的神念传音。南山菊颔首沉吟片刻,随后招来不远处的君无梅与古兰,言到:“杨平道长远道而来,虞山至今却未尽地主之谊,实属不该。无梅、兰,且带道长四处转转。”

“是,大哥。道长,请!”

杨平眉头紧皱,对南山菊忽如其来的疏隔大感不解。“难道是”杨平正欲转头寻找林竹,却被南山菊先一步挡住视线。“道长见谅。朋友的朋友,未必是朋友。请。”

杨平目光闪烁,随后学着南山菊的口吻轻笑道:“无妨。”

“轰隆隆——”低沉而不歇的雷声不断从天空传来,虞山空,乌云再次笼罩,四面八方犹如一层灰暗铁幕缓缓落下,若是从远处看去,会发现此时的虞山仿佛和天幕组成了一座阴森的囚笼!寒风呼嚎,飞沙走石,落木萧萧,电闪雷鸣!这末日一般的景象,凡人也许会惊叹警觉,但到了虞主、云汉霄这一层次的修士,却是很难令其分心。

时间流逝,以海辰为心,一阵妖风平地而起,将海辰与食月卷入空。而海辰依然紧紧地抱住怀的白犬不曾松手。天空的乌云开始变化颜色,由玄青转为琥珀,连这妖风也慢慢被染成琥珀色。忽然,风歇雷停。一道靛青光柱似从天外而来将海辰与食月笼罩其!林竹有意靠近,却在瞬间感受到自己体内的修为如春雪般消融不见!甚至自己的灵魂都有了混沌消散的迹象!

“混蛋!这是怎么回事?海辰食月还没有被救走吗!”在此刻,虞主终于发现了这边的异常,“这是,唤劫!这种色泽的天劫?”虞主一时间也是呆在原地,眼前如走马灯一般出现过去的种种景象。猛然回神!虞主立刻搜寻起云汉霄的位置,却发现其既没有趁乱偷袭,也没有隐匿逃遁,而是着了魔一般痴痴地望着海辰周遭的天劫,周身空门大开!

“梦蝶”

一道呓语从云汉霄口蓦然发出。

第二十八章 同情

周国,天明宗。

“这么说,虞山此番遭难,全是卫国王室主动挑衅?幸而四代虞主破壁出关,成仙迎修为,奋而击退卫金戈、卫山河众修,才使得虞山化险为夷?”迎仙堂内,长老任以寒下打量着这个来自卫境虞山的妖修,清寒的目光似乎要将林竹整个洞穿。“若事实真如你所说,四代虞主为何没有按照《周卫协议》要求,来我天明宗述职?”

按照千年前卫国与诸国签订的《周卫协议》第三条之规定:“卫国、虞山不得晋升仙迎修士。”此规定虽然因为后来的鬼族南侵而废止,但修改之后的《周卫协议》却规定,但凡卫国、虞山晋升仙迎修士,皆须前往天明宗述职,违者将视为对诸国的挑战。对迎仙修士,则采取了默认的态度。

“前辈请听我解释,情况是这样的。虽然我山家主奋勇杀敌,但毕竟修行时日尚短,战斗经验不足,又没有时间巩固修为,最后不仅没有当场格杀卫金戈、卫山河两名叛逆,反而在追击过程被二人使用诡异gong fǎ联手暗算!连修为根基都有所动摇!故实在无法前往贵宗登门述职。望前辈明察!”林竹言之凿凿,一派情真意切,眉眼之间的既有对虞主的牵挂担忧,也有对天明宗的恭敬钦服。

“四代虞主在天明宗的情报里提及不多,最高的评价便是一百年左右的时间让虞山从战乱恢复元气,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治世之才。可是总感觉哪里不对,四代虞主这伤,未免受的太理所应当了。”任以寒心念一动,将目光从林竹身收回,负手踱至林竹身边,望着门外盛景悠悠言到:“既如此,待四代虞主伤势痊愈后再行述职不迟。你,归去吧。”

林竹听闻此话,不禁心一凛!“这任以寒怎么回事?这让我回去了?天明宗的人怎么都这么难缠!真是事儿妈!这让我回去如何交差?”尽管林竹心已经将身边这厮从头到脚埋汰了一遍,但表面依旧一副谦恭有礼的样子,回到:“是。晚辈告辞。”说完便转身向堂外走去,没有一丝一毫拖泥带水。

“哼!不管你是真来代四代虞主述职也好,还是假借此名义有什么阴谋诡计也罢,本尊以不变应万变即可。我天明宗千年来屹立不倒,难道还会惧尔等宵小之辈?可笑!”天明宗宗主陈黎常年在外游历,一阁二河三堂四桥,一直是迎仙堂代表天明宗处理外交事务。虽然任以寒如此言语,但是在林竹转身的一瞬间,他便不由自主地将目光锁定在林竹身,只要林竹表现出一星半点可疑之处,算发动宗门之力,也要将其留在宗内严刑拷问。

“天明宗宗训,其第七言:非我门人,其心必异。”任以寒做了这么久的迎仙堂代行,对宗外之人的勘察眼光早已练得十分毒辣,即便林竹没有露出什么蛛丝马迹,任以寒如野兽一般犀利的直觉还是看出此事并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而林竹更直接了,自从他将杨平告知他的这一套“来龙去脉”对任以寒娓娓道出后,任以寒还未有任何神色言语,林竹凭借自己对天地灵力得天独厚的敏锐感知力察觉出任以寒并没有相信自己,不仅如此,反而还升起了五六分的怀疑,别说实现计划了,连自己的处境都很危险。

林竹现在心里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当时在虞山海辰正渡劫之时,云汉霄不知是何故,竟对着海辰唤来的靛青天劫喃喃自语,全身破绽百出,毫无防御之意!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虞主以雷霆之势瞬间将云汉霄周身的经八脉给封了个风雨不透!至于海辰,明明全身下的明伤暗患早已超出其承受极限,殊不知是天道眷顾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竟真的让其渡劫成功!最终从天劫得到的力量也是十有七八被海辰引入食月体内。尽管直到林竹离开虞山之时食月都并未苏醒,但其至少已经幻化人体,不再以妖兽本相硬抗天罚带来的痛楚。至此,虞山此次遭逢的劫数才算真正告一段落。

至于林竹,战卫金戈不敌在先,救食月、海辰不力在后,最终被虞主施以重罚——作为虞山的使节出使周国天明宗。林竹不是没有反抗过,提出此类出使任务应由权轻侯全权处理,一直以来亦是如此,突然换人更会招来他人猜疑!

“林竹,此番我们虽然靠着虞主神威挫败了卫修的阴谋,但想必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若是云汉霄于虞山境内封魔的消息不胫而走,你觉得虞山还能有多少太平日子呢?”军机处内,君无梅将此事的利害关系对林竹讲的明明白白。

“既然事关重大,那更应该让熟悉外交任务的侯爷出面才是!”林竹说什么也不愿到天明宗去,鬼知道天明宗迎仙堂的那群疯子会把给自己折腾成什么样!

“三哥,你听无梅姐姐一句劝吧。你已经成迎仙修为,此去天明宗迎仙堂吃不了太大亏的,若是仅派侯爷或我等元丹修士前去述职,或许会被迎仙堂的人认为我虞山托大,刁难起来会更难处理。”古兰也在一旁不断劝解,生怕林竹还要推脱,赶紧继续说到,“三哥你应了此事吧,你不是说虞主神威天下第一吗?你逃得了吗?”

“那大哥”“你让大哥去宣战吗?”

林竹一时语塞。抬头看了眼虞主,林竹发现虞主的俏脸之早已布满一层寒霜,若不是杨平一直横在二妖的间,林竹丝毫不怀疑自己早被虞主给揍了。

“去!我去还不成吗!”深知自己理亏,林竹终于耷拉着脑袋认命。“被天明宗的人欺负,总好过被虞主给揍得几个月下不了塌强。”接下来的一日,权轻侯将一些外交方面较浅显易懂的礼仪告知林竹,杨平则将整个计划的细节与林竹来来回回敲定清楚。待到第二日,林竹便出发了,毕竟兵贵神速,迟则生变。

等到林竹进入天明宗山门,见到迎仙堂长老任以寒之前,这短短的十八丈登堂入室之路,竟现身七位迎仙修士拦路向林竹躬身“讨教”!七战一胜六负,可谓惨烈!若是一战未胜,恐怕连任以寒的面都见不着。

“怎么办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这么回去了?那我方才的打不白挨了?完不成任务,回去之后还不得再被虞主毒打一顿?不要啊!”走投无路的林竹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换个山头,跑去吴国避避风头。

在林竹下一步即将迈出迎仙堂龙门之时,一个温婉淑雅的声音叫住了他,而此时,林竹已经将逃亡路线规划了七七八八。

“且慢。”

只见林竹身形猛地一顿,随后慢条斯理地转过身来,出现在其眼的,是一位身着石青长裙,头梳结鬟随云髻的清瘦女子,浑身下散发出一股成熟矜持的气质,同时也携带着一种淡淡的愁伤。

林竹修道三百余年,别说泪洒当场,是负伤流血都不曾有过几次。而现在,林竹在认出眼前女子的一瞬间,便单膝跪下,抱拳躬身哽咽到:“虞山虞主座下,妖修林竹,拜见虞山圣女,天明宗迎仙堂尊夫人!”

“参见尊夫人!夫人安好。”任以寒尽管是迎仙堂长老,见到此女,也不得不谦恭见礼。

“好,好。起身吧。”任以寒起身,林竹却依然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实在是此人地位超然,容不得自己有半分懈怠不敬!

“都说了,起身便好。”只见尊夫人不紧不慢挪步于林竹跟前,亲自将其托起,看着眼前这位与自己来自同乡的妖修,看着林竹眼角黯红的泪痕,看着他全身因为登堂入室前的激战而凌乱不堪的衣饰,这位尊夫人只觉得内心满腔的委屈和乡愁终于有了倾诉之处!

“夫君!夫君!”尊夫人对着里堂是一阵呼喊。

任以寒听到这位尊夫人又在唤堂主,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赶紧回复到:“禀尊夫人,堂主随宗主外出游历去了,还未归来。”

“还没回来?这个家还要不要了!嗯?”尊夫人单手叉腰,指着任以寒的鼻子是一顿数落,“你瞅瞅你哥,成天跟着个不着调的宗主到处瞎晃,能有什么作为?也不与我生个一子半女陪我解闷,当初他娶我时可是说了要”

“尊夫人!”任以寒眉头直冒冷汗,赶紧提高音量打断眼前这位女子继续说下去的势头,“尊夫人,林竹道友远道而来殊为不易,尊夫人何不为其设宴洗尘,之后再好好絮叨絮叨家长里短,如此这般,岂不美哉?”

尊夫人微微一愣,捏了捏自己瘦削的下颌,若有所思

任以寒则同情地看了一眼林竹,这一眼!看的林竹汗毛乍立!

第二十九章 回家

“听说了么?尊夫人的家乡来了位迎仙境的妖修!见到尊夫人感动的痛哭流涕呢!”“啊?真的假的?你确定是感动到哭而不是绝望到哭?”“哎~这你不懂了吧,那个什么虞山那旮沓,可是奉尊夫人为圣女!也许是真情流露呢!那可是咱天明宗的尊夫人!一般外宗的人想见还见不到呢!”“你可拉倒吧,外宗人见不到尊夫人那是因为任堂主和任长老每逢外宗来朝时都把尊夫人看的严严实实的!我说要是尊夫人没事拉着你跟你叨叨两句,你感动吗?”“呃不敢动不敢动。 ”

以,便是天明宗内关于林竹和这位尊夫人的话题缩影。不得不说,这已经成为天明宗众长老弟子最近茶余饭后,修炼消遣的谈资。当然,当事人本人也许并不怎么乐意是了。

“任以寒!本尊跟你没完!”

内堂之内,这已经是林竹内心第五百八十一次咒骂任以寒了。七日前,当任以寒与林竹确认过眼神的那一刹那,林竹知道,自己又要开始一段被坑的新旅程了。

“尊夫人,晚辈”林竹快要崩溃了。“你怎么也叫我尊夫人?我不喜欢这个称呼!”只见尊夫人纤云一般的手指顽皮地在自己脸颊打着节拍,言到:“你得叫我,圣女姐姐!”

林竹哭的更凶了

林竹看着眼前这位虞山圣女,迎仙堂的尊夫人,只恨自己当时为何要向虞主低头妥协?为何听信君无梅与古兰的“谗言”?“红颜祸水!妖言惑众!我林竹铮铮铁骨,大好男儿!日后算被虞主打死,被云汉霄生吞了!也绝不会同意再来此地!”

遥远的虞山,虞主蓦地望了望周国的方向,心有所感。

在林竹看来,这位尊夫人,实在是太能絮叨了!从五百年前虞山山前那条白江哪一年哪一日涨了几毫几厘,到虞山后山那颗菩提树哪一片菩提叶哪一时哪一刻被哪知虫子从东南西北下左右哪个方位咬了哪一口,这位尊夫人都能事无巨细地和林竹聊好几个时辰!

这不,七天六夜,林竹从未合眼休憩过,面前的山珍海味、玉盘珍馐已经撤了一轮又一轮,刚开始林竹出于对天明宗和任以寒的戒备忌惮,一口都不愿意多吃,对尊夫人只道是自己修行日久,早已无口腹之欲。待到第四日傍晚,林竹识海内已经全是尊夫人的音容笑貌,林竹甚至还出现了幻觉,怀疑自己根本没有在一座名为“虞山”的地境待过。其实也不怪,尊夫人所言,几乎都是三、五百年前的虞山往事,对于林竹这种修行不过三百余年的妖修来说,早已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终于,在第七日清晨,东升之阳的第一缕晨曦从窗口甫落而入,映照在林竹脸庞之时,林竹终究是支撑不住,意识如漫天飞舞的雪花一般轰然破碎。对修士而言,这可以说是相当严重的一件事了,没有哪个修士会无缘无故灵识崩溃,陷入昏厥,这种情况要么是与敌死战,负伤极重濒死,要么是修行冲关走火入魔,灵力真气运转出了岔子。若是放任林竹不管,轻则动摇修为根基,重则道心都会蒙阴影!

值此千钧一发、危如累卵之际,尊夫人抄起案的酒水往林竹口灌去!“咳咳咳!”别说,效果还真是立竿见影!林竹不消一刻便被猛然醒来!

“辣!辣!好辣啊!”林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似乎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自己是一滴雨水汇入江河,没有意识,没有目;可好像这个梦又很短很短,短到自己还没从云端坠落醒了。醒来后的第一时间,林竹只觉得口的辛辣冲天而起,仿佛口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那滋味儿,和咽下来自万年火山滚烫的岩浆没有多少差别!

眼看林竹要将口的酒水全部吐出,尊夫人眼疾手快,直接将案的仙果灵食一股脑全塞进林竹口!为了让林竹咽下去,甚至还动用了神通之力!刚刚恢复意识的林竹哪里受得住这个?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咽下去的林竹心如是想。

“敢问尊”“嗯?”尊夫人把眉眼一横。

“不不不,敢问圣女姐姐,你给我喝的啥?沸汤还是滚油?”林竹俊脸被呛得通红,活像一只被蒸熟的龙虾。“不识货!这可是宁国进献的血酒!提神醒脑最是管用!怎么样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尊夫人眉眼弯弯,拿起案的酒壶直接往自己嘴里灌去!“哈!”尊夫人将空酒壶往案重重一掷,而后喷出一大口酒气,豪爽道:“痛快!”尊夫人看了一眼整个人已经完全傻掉的林竹,不满到:“来来来!将进酒,杯莫停!你这娃娃莫非是嫌弃我天明宗没有琼浆玉露招待,所以不肯陪姐姐喝酒?”言罢,尊夫人已经有点遥遥晃晃,眼看便要伏案而睡,“你这娃娃好不识抬举!给我喝!告诉你!莫要逼姐姐叫人拿酒缸灌你!这是姐姐的地盘儿!谁让你闲着没事儿瞎转悠到姐姐地盘儿来的!”

如果用一个词来描绘林竹现在的感受,那有且仅有一个词可以形容——“魂飞魄散”!!

“哎哎哎——你怎么又哭了?你这娃娃怎么老爱哭?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跟个娘们儿似的!”一语言罢,尊夫人的神情动作停滞了两息,好像整个人都石化了一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看不起咱们女修?”尊夫人一改先前醉态,朝着林竹怒目而视!

“谁跟你咱们?明明是你自己说的好吗?”林竹心悲愤腹诽!然而表面还是一副惨兮兮的哭脸,怯声怯语说到:“圣女姐姐莫怪!晚辈从小穷困清寒,一生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从来没有人对我嘘寒问暖、体贴入微,直到遇到虞主,以微末修为得虞主赏识,引为知己好友。今虞主跨越仙凡大关,晋升仙迎修士,本该普天同庆,不曾想却被无名宵小暗算重伤,晚辈不得不代替虞主前来圣宗述职。”话至此处一顿,林竹从席位起身,煞有介事地整理略显凌乱的衣襟,然后对着尊夫人行那五体投地大礼,哭喊着说道,“尊夫人高风亮节,可亲可敬!不仅待我如血亲一般,还让我领会到什么才是真正的修行!什么样的人才能成为天下众修的楷模,如这东升之阳般让人心甘情愿地跟随!”

“那个,我是妖”尊夫人小小地打断了一下。

“那不重要!”林竹抬起头对着尊夫人嘶吼咆哮,“圣女夫人明鉴!并非晚辈不愿与圣女夫人饮酒!只是晚辈在故乡尚有好友,晚辈认为,独乐不如众乐!林竹斗胆,求请圣女夫人赏赐一二血酒,容晚辈带回虞山!若三生有幸!再与圣女夫人一醉千秋!”

“说得好!”尊夫人从案几凌跃而过,一把将还在地毯伏拜的林竹提了起来,“你这娃娃对我胃口!放心!不用三生,姐姐这带你回虞山继续快意人生!”

“我反对!”在这个当口,一个突兀的声音如奔雷般响彻内堂!下一息,任以寒便突然出现在二妖身前!“请尊夫人三思!虞山归途遥远,尊夫人长期在宗内劳心费力,处理宗务,实在是经不起这长途跋涉的折腾!况且若是让宗门弟子知晓尊夫人和虞山刚来的男修离宗归虞。尊夫人让我和堂主如何交代?”

任以寒这七日六夜虽然并未入席,但其灵识一直紧密观察着内堂的一声一息。在方才,听闻林竹一番肺腑之言,任以寒的第一反应是“果然,又疯了一个。”而当他听到尊夫人的回应后,任以寒立刻蹦出一个念头“尊夫人喝假酒了?!”灵光一闪!任以寒死死地盯住林竹。“难道这才是虞山的真正目的?”但出乎意料的是,任以寒只瞧见林竹满脸的幻灭,仿佛生的希望被狠狠碾碎。

“任长老,本尊三百年来为天明宗尽心尽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身子乏了,想要休休假,回娘家探探亲。怎么?任长老有意见?”尊夫人吐气如虹,一双凤目含威不怒,周身气势不断攀升,眨眼间便引来宗内其余长老灵识的关注!三百年来,任以寒都快要忘了,十八丈登堂入室路,尊夫人列位十六!

“怎么和任堂主交代是你的事!至于宗门内若有人敢乱嚼舌根,任长老,还用本尊教你怎么做么?”话音刚落,只见尊夫人甩手一挥,迎仙堂地界竟被生生劈开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霎那间,一台台弥漫着不同酒香的酒坛被尊夫人尽数收入囊。取尽半数,尊夫人看也不看任以寒一眼,像拎着一只鸡仔般,拎着林竹转瞬飞出了天明宗山门。

“告诉任凌寒!本姑奶奶不伺候了!”天明宗空,尊夫人的神念传音绕梁三日,经久不散。

虞山境,虞主府内。

“林竹师兄没问题吧?古兰都已经来问了第八遍了!”杨平忍不住扶额再次和虞主确认。只见虞主乖巧地歪了歪脑袋,回到:“死不了吧,大概”杨平听闻虞主此话,前一息未如何在意,待咂摸出味儿后,随即苦笑言到:“你之前可是说过最多让他掉一层皮啊!”

第三十章 倒立

卫境,虞山边界。

“欧啦欧啦欧啦欧啦欧啦!我终于又回来了!大虞山!我想死你啦!!”高空之,尊夫人以一骑绝尘之势从天明宗直奔虞山,速度最快时,其破空之音宛若一道道雷霆在空接连不断地炸响!

一路之,林竹这么一直尊夫人拎在手里,天空灵气形成的风压,像锋利的剃刀一般无时无刻不在割裂着林竹的身体,引得林竹惨叫连连。

“圣女姐姐!你一直这样提着我,手不会酸么?是圣女姐姐手不酸,晚辈看着心也累啊!”林竹简直要痛的无法呼吸,只得用神念传音与尊夫人交流。猛地一个急停!林竹感觉自己差点把五脏六腑给吐了出去。

“你这娃娃还蛮贴心的嘛。虽然心智不行,体力不行,长得不行,喝酒不行,食量不行,修为不行,法宝不行,衣衫不行。”尊夫人把林竹提到眼前,笑靥如花般继续说到,“听说你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是吗?没事儿!我在天明宗还算有几个要好的姐妹,冲你这孝敬长辈的优良品德,等咱俩回宗时我把她们通通介绍给你。娃娃,你偷着乐吧!”说完也不待回复,换了一只手继续拎着林竹又是一阵狂飞!

“娃娃!你且放心!姐姐罩你!”只见尊夫人意气风发、豪气干云,与其说是一个回乡访亲的游子,倒不如说是一个啸聚山林的绿林好汉。至于林竹,在天明宗短短的七日时间,仿佛把这辈子的逆来顺受都用在了这位尊夫人身。“圣女姐姐所言极是。晚辈拜谢圣女姐姐照拂。如此便一切都拜托圣女姐姐了。”只见林竹喃喃自语,双目空洞无神,仿佛一具傀儡。

拨云见日,过雾见山。不多时,尊夫人已经拎着林竹越过卫境,踏足虞山。“咦?是不是走错路了?”尊夫人晃了晃手半死不活的林竹,反手是两巴掌甩了去。“喂,娃娃!快来认认路,这儿是虞山吗?守山人呢?护山大阵呢?”其实尊夫人并没有抽的多重,但对于林竹来说,这已经是莫大的屈辱和挑衅了!

“禀圣女姐姐!此地是虞山。”林竹吸了吸鼻子,只用了半息把心刚刚升腾起来的愤怒给扑灭地干干净净,“自从三代虞主随圣女姐姐而去”

“嘭!”

林竹捂着脑袋猛然看向身后,在刚才,林竹觉得自己被人从背后猛地抽了一闷棍!

“嗷嗷嗷!”

“然后呢?吊我胃口是吧?”还没回过神来,尊夫人又狠狠拧了一把林竹腰的肥肉。

“姐姐!姐姐!别掐!我说!我说还不成嘛!”林竹叫苦不迭,哀怨的小眼神简直我见犹怜,“适逢当代虞主即位,正值虞山百废待兴,虞主先是设立军机处,辖虞山暗卫、守卫二部,负责虞山的日常安全,然后力排众议,撤下守山人,取消护山大阵,开门见山,广邀天下豪杰,虞主的原话是‘虞山不需要护山大阵,唯一的护山大阵便是我们身后彼此的家’。”

“呵,有意思。”尊夫人笑眼盈盈,但彼时的笑容却是没有丝毫温度,炽热的愤怒带动狂暴的修为,将林竹重重放在地,尊夫人将两只玉手的指节捏的“咯吱”作响。林竹看了一眼尊夫人,欲言又止。

“弱鸡!她还说了什么?一一招来!”尊夫人怒不可遏!

“弱鸡?谁是弱鸡?”林竹微微fā lèng。

“嗯~?”

林竹连忙回答:“虞主!虞主还说!‘吾既为虞主,思前人所思,改过者之过。从今往后,各位仙长侠士随时可以莅临我虞山,不管是登山讨教,还是互通有无,只要不行那作奸犯科,偷鸡摸狗之事,虞山永远是你的朋友!’只是”

“只是什么?说!”

“只是但凡来我虞山之修,不管来历,自入山门伊始,需得一步一步觐我虞山!不得掠空飞行!是为‘问山’。违者”林竹悄悄吞了一口唾沫,“违者,不管是谁,吾让它倒立着回去。”

“哈哈哈哈哈哈!好一个倒立着回去!好一个道貌岸然、狂妄自大的虞主!有趣!太有趣了!”尊夫人怒极反笑,甚至眼角都笑出了涔涔泪花,当初她远走他乡,不是企盼着虞山能有一个好的未来吗!后来三代虞主也来到了天明宗,光复虞山的重任便落在了四代虞主的肩。结果四代虞主居然搞这么一套?!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走,弱鸡!不,给我飞起来!本尊今儿个还不信了!弱鸡!姐姐带你闯山!”说完也不等林竹,一马当先直冲虞山后山。

林竹望着尊夫人迅速消失的背影,额角直冒冷汗,犹豫不决。“弱鸡!你要是敢‘走’山来!本尊打断你的腿!”听着耳畔传来的传音之声,林竹默默地看了一眼吴国的方向,然后硬着头皮跟了去。

虞山,奉平殿遗址。

“驴主,我同雷港,轰平店炉今已蓝会不您高对的身混!偶提立!搞一过闻命天瞎的大突会,用以只琴偶鸣雷打的驴主!浪天虾银都来一赌驴主轰采!”

虞主左边,一个工匠模样的修士不断拿着手里的施工图纸和虞主左右划,似乎在认真讨论着关于奉平殿重建的问题。虞主右侧,杨平尽管听的云里雾里,可对工匠不时投来的询问目光,还是不忘点一点头。

“怎么修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劳民伤财!陈开,我既不想驳回你思妙想的建议,也不想将我虞山有限的财力用到宫闱兴建之。你懂我意思吧?”虞主盯着工匠的眼睛,真诚的目光再一次感动了他的心!

“驴主雷针四”工匠“啪”地合图纸,随后慷慨激昂到:“驴主!器塔地也否多缩罗,雷宅给偶极日,偶一腚费想突一朵羊圈去内的慌法!”

“没问题!我一直都很相信你的,去吧!”虞主重重地拍了拍工匠的肩膀,同时报以最和煦的微笑。

工匠踌躇满志地走了。

“他刚才跟你说了什么?”杨平实在是按捺不住好的心思,待工匠走后,马抓住虞主问个不停。

“好啦好啦,他刚才跟我说,奉平殿如今已然配不我高贵的身份,他提议,建一个闻名天下的大都会,用以致敬他们伟大的虞主,让天下人都来一睹虞主的风采。”说罢转身看向杨平,用手指了指自己,“是你夫人我~”

“后来呢后来呢!”杨平目光炯炯继续问道,“你答应啦?”却是没有注意到虞主偷偷红了的耳根。

虞主当即不开心了,背过身去看也不看杨平一眼:“当然拒绝了!本尊又不是凡人集市贩卖的鸡鸭鱼鹅,谁都能来瞧两眼?要不要给你安排个美差,收几个铜板,放那些人进来再对本尊逗一逗?”

杨平不是愚钝之人,都到了这个时候,自然一眼便看出虞主对自己的不满和嘲讽,当然,也看见了虞主之前羞红的耳垂。“噗~我知道了,他之后是不是又说‘虞主,其他的也不多说了,你再给我几日,我一定会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哼!学的挺快嘛!既然你这么理解他,那你跟他过去吧!本尊不”虞主不依不饶,却在话音未落之时,被杨平从身后环住腰身,温声细语到:“虞山姑爷这个位置,空了一百多年,也是时候名正言顺了。”

“呸!臭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虞主不禁笑骂到道。

“这哪儿成啊!长生宗我肯定是回不去了,也不想回去。我要赖着你!你死心吧!”杨平开始耍无赖了。

“哦?是死心呢?还是让我这妹妹死心塌地地跟着你呢?嗯?”奉平殿,一个极不和谐的声音非常不识趣地打断了虞主和杨平的甜言蜜语。

只见虞主和杨平瞬间分开!两个人的老脸都有点挂不太住。略微平复心情,虞主便循声望去,待看清来人后,随即发出惊喜的呼喊:“梦蝶姐姐!是你!你这么快到虞山了?怎么也不知会小妹一声?小妹好前去迎接姐姐呀!”

“哼!少跟本尊扯那些没用的!”尊夫人一个手刀竖劈在虞主和杨平间,两息过去,一道巨大的沟壑出现在二人脚下,将虞主和杨平所踏土地一分为二。这对于刚才还在郎情妾意,你侬我侬的虞主和杨平而言,其意可谓是不言而喻。

虞主刚才还是惊喜的神色瞬间阴沉下来,算面前这位是虞山的圣女,也并不代表虞主一定要多给她几分薄面:“天明宗尊夫rén dà驾光临,敝山有失远迎。”蓦地,虞主话锋一转,突然问道:“未请教?”

哪知尊夫人根本不给虞主说完的机会,抢过话头便是一顿铺天盖地的狂言:“废话少说!今日,我是特意来向虞主讨教如何倒立的!出招吧!”说完如一颗燃烧的流星,朝着虞主轰然坠下!

虞主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第三十一章 相识

“轰——!”

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奉平殿的地表之,以尊夫人为心,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石坑!一时黄土飞扬,沙尘漫天!

“什么情况?一见面开打?虞山圣女这么火爆的吗?”石坑不远处,杨平蹲下身捻了捻坑内的泥土,不禁暗暗心惊,“究竟是何种gong fǎ?竟能让这些泥土顷刻间不存半点灵气,甚至连最基本的生机都被挤压殆尽,仿佛死物!心娥,千万小心啊!”

天空之,尊夫人尽显优势!和之前虞主与云汉霄的花拳绣腿不同,尊夫人展现的,是真正的拳路腿法!招式凌厉狠辣,不断向虞主头部、咽喉、心脏、关节处发起猛攻!不过百招,虞主便被尊夫人完全压制,连该有的呼吸节奏都变得紊乱起来!

只听“嘭!”地一声,尊夫人终于抓住空隙,一掌击在虞主胸膛之!之前凝而不发的灵气劲力如猛龙出闸一般直扑虞主体内!“噗!”虞主根本抑制不住口泛起的腥甜,毫无保留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身为术修,对于尊夫人打入自己体内的灵气,尽管其凶猛狂暴异常,但虞主毕竟身怀仙迎修为,稍加运转映潭卷,便足以冰封转化这股外来灵气,可这灵气所携的劲力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压制,只得以真元抵消!修士的修为,仿若容器,而容器的水,是修士常有的真元。 灵气可以被同化,但这劲力却是要将整个容器从内部生生打碎!

“巅峰之意!”虞主目光闪烁,借机与尊夫人拉开了近百丈的距离,“尊夫人当初离开虞山时不过元丹期修为,这三百年的时间,看来在天明宗也不是一个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嘛!是不知其到底是以何意入巅峰。”

“呵,仙迎修士,这点儿战力?”尊夫人目露轻蔑,对此一战已有失望之意。虽然因为虞山大局和自身的立场,尊夫人不会动辄横生杀心,但一边倒的战况却是着实令其感到无趣。“罢了,看在虞山如今一派祥和升平之景,本尊也不难为你。”尊夫人抬手指了指下方的杨平,“交出此人,本尊立刻回宗,绝不纠缠!”

本来正在为虞主的伤势暗自担忧的杨平,在听到尊夫人的话语后,不禁莞尔:“尊夫人说笑了。天下何人不知,三百年前,天明宗迎仙堂堂主任凌寒以九百九十九台船轿迎尊夫人过门,只求‘千年共渡’!尊夫人此番激将,也未免太过拙劣。”

“一枪,破军!”杨平话音刚落,一道铁血枪魂自虞主身后凛然显现!空的战圈,仿佛被凡人两军攻伐的战场所笼罩,人吼马嘶声,兵戈相击声,流矢破空声,清晰可闻!“千军万马,吾有血染长枪,战破八方!”

此时此刻,虞主像换了个人似的,明明刚才好不容易才与尊夫人拉开身位,转瞬之间,却又战在一起!一般情况下,对术修来说,最麻烦的,便是如尊夫人这样的体修,一旦被其近身,会连掐诀施法的时间都没有,只能在其如暴风骤雨般的攻势下节节败退。吃下致命一击,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一斧,开山!”枪魂尤烈,一轮磅礴斧势又从虞主手蓦然形成,经淬火卷淬炼,斧势更是大开大合。方才占尽风的尊夫人,在枪魂斧势的锋锐之下,也只能堪堪做到自保!

“一锤,定音!”斧势未歇,一柄以天为锤头,以虞主念为支撑,以势必镇压为意的巍峨战锤,在尊夫人头顶轰鸣作响!

“什么?!”战力卓绝的尊夫人,盛气凌人的尊夫人,第一次,在虞主面前露出震惊的神色!根本不敢相信,这任何一招都能冠绝当世的战技,竟被一个刚入仙迎境的妖修连续催动三次!这在天明宗,即使是迎仙堂的堂主任凌寒,都无法轻易做到。“除非!”

“跟我抢人?我看谁敢抢我的人!!!”暴喝声,战锤自尊夫人头顶轰然砸下!

“焚燃生命,无悔役心。心娥不,虞主见谅,老朽辰星,得罪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从虚无之踏步而出,右手掌心贴在尊夫人背后,一个简单的音节却从其口重重念出:“护!”如果林竹在场,立刻能认出这位老者便是其唯一“战胜”的迎仙修士。

只听“噹”地一声,似暮鼓晨钟一般的响声在奉平殿空回荡开来,整个虞山都清晰可闻!

“喂,你听说了吗?时隔三百年,咱虞山的圣女终于回来了!”“这有什么,我还听说,圣女一回来和虞主打起来了!听见刚才那声巨响没?是两位尊弄出来的!”“说得好像你亲眼见过似的,你倒说说,虞山圣女为什么要和咱虞主打起来?”“好像是为了争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好像不是个东西”

待术法余威散尽,尊夫人依然傲视前方,只是脸色微微有点不自然。尊夫人背后的老者由于帮助其硬抗虞主神通伤害,也已是面色如瀑,嘴角渗出殷红血迹。反观虞主,由于战云汉霄在前,旧患未愈,而今又与尊夫人力战至此,可谓再添新伤。由于真元耗损极其严重,虞主身形已经开始摇摇欲坠,好在其立刻被人从旁边稳稳扶住。

“让我歇会儿。”虚弱的鼻音从其口传出,虞主略微贪婪地吸吮着这熟悉的气味,最后靠在杨平身缓缓闭美目。杨平爱怜地看着怀的可人儿,目光柔情无限。原本想帮虞主整理下略显凌乱的秀发,兴许是不想打扰到爱侣难得的小憩,伸在半空的手最终也收了回来。

“晚辈不才,斗胆请问两位尊。可是虞山何时招惹过二位?还是说二位尊对晚辈有何欲指教之处?今日若不能给晚辈一个满意的交代,即便是天明宗尊夫人”杨平看了眼尊夫人,又看了看老者,“亦或是迎仙堂堂主,他日也休怪晚辈,手下无情!”

“你威胁我?”“正是!”

“元丹修为,也敢逞凶?”“迎仙期,不足为惧!”

天空之,刚刚缓和的气氛瞬间又变得剑拔弩张起来。尊夫人很生气,自踏入迎仙境,还从来没有谁敢威胁她!杨平更生气,只有元丹初期修为的他,根本无力介入虞主和圣女的战斗,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被打到吐血,最后不得不以命相搏。这种滋味,纵然是以杨平的性子,也根本无法忍受。

“好了,梦蝶。这里是虞山,不是天明宗,莫要过分胡闹。”老者皱着眉头,低声低声训斥了虞山圣女,“杨道长见谅,这丫头被堂主大人宠溺惯了,性子失了稳重,还望杨道长莫要深究。”

圣女双手抱胸,也不回嘴,只是气鼓鼓地看向一旁,同时还不断碎碎念到:“这个弱鸡死哪儿去了?让我找到非拔光你的毛!”

杨平眉头微挑,这老者言语之还算不失礼数,只是话末将“深”之一字咬的最重。常言道: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可谁又能保证言者必然无心?杨平盯着老者双目,想要看出更多一点的东西,毕竟眼睛,是最能体现情绪的感官之一。可老者似乎知道杨平的想法,竟毫不掩藏地与之对视,除了其从出现到如今固有的谦逊外,甚至还有一点小小的喜悦,可刚刚那转瞬即逝的桀骜,却是再也见不到分毫。

“你,还认识我?”杨平小心翼翼出言试探。

老者微微一笑,回答到:“当然认得。一百年前名震周晋,被誉为卫国修真界“灾厄”的三星之一,贪狼星——杨平。”

“前尘往事,过眼云烟。只是没想到现在居然还有人记得灾厄三星的诨号。”杨平露出一个自嘲的苦笑,旋即又看了看被晾在一旁,早不胜其烦的尊夫人。

“看什么看!招子不要了?”尊夫人发现杨平看了自己一眼,立马恶语相向!

“土匪。”轻描淡写地甩出一句评语,杨平便再也不想理会眼前这泼妇。

“你才是土匪!你全家都是土匪!”尊夫人气的七窍生烟,看那撸袖龇牙的神态,恐怕早想前将杨平活活撕了!

“还睡?她说你是土匪哎,你能忍?”杨平用力扯了扯虞主吹弹可破的俏脸,哪里还有刚才半分怜香惜玉的模样?

“啪!”只见虞主一把打掉杨平还在把自己脸颊向外扯的右手,随即从杨平怀挣脱出来,揉了揉已经微微泛红的脸,瞪着杨平不满到:“活腻歪了?她说是你家!不是我!”

杨平也不回反驳,只是用刚才还要温柔十倍百倍的目光看着虞主,看得虞主俏脸飞两朵红云!看得虞主无法与其对视,只得背过身去大声嚷嚷:“本尊本尊也不是你家的!还没成亲呢!”

说完也不再流连杨平,一个转身来到尊夫人身边,环住其手臂,二女有说有笑地往别处飞去。

“姐姐,你为何要学怎么倒立啊?”“不是你这鬼丫头立下的规矩,若是敢在虞山山头掠空登山,你要让其倒立着回去吗?”“啊?我何时立过这种规矩?你听谁说的?”“那个小弱鸡哦!我明白了!”尊夫人目露凶光,虞主心默哀。

看着虞主这么精神的样子,杨平刚刚还为其伤势悬着的一颗心也原原本本地归位了。“前辈,请!”杨平抱拳行礼。

“看来,你也还认得我嘛。”老者捋了捋白须,从容跟。

杨平笑笑:“三代虞主,誉满天下!”

第三十二章 阿飞

虞山,大牢内。

“我道是心娥那丫头没事儿寻我开心,想不到你还真在这里。咱俩有三百年没见了吧,阿飞。”

震木牢,原本呆滞着一动不动的云汉霄,在听到后方传来的声音后,身体猛地一颤,似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牢房外“滴答”的水声努力想要打破平静,却是无端端又引来一次杀劫。“吵死了!”来人暴喝一声!一道破空之音直奔先前水声传来的地方。随后万籁俱寂。

“放她独自在五行牢与云汉霄接触,会不会有所不妥?”林竹洞府,南山菊,古兰,林竹,虞主,杨平齐聚首。虞主和杨平自不必说,都是当年之事的直接利害关系者,至于为何会移步林竹府内,南山菊和古兰又为何在此,这一切,还得从虞山圣女入山的时候说起。

话说当时林竹随圣女掠山,心那是千万个不愿意,不仅不愿意,还大有一种“秀才遇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我明明圆满地完成了任务——把天明宗的尊夫人诓来虞山,虽然间有点小瑕疵但是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次出使周国,摆明了是想把我往火坑里推!幸好本尊战力超群、足智多谋,不然换了你们谁去,都别想完好无损地回来!”林竹越想越觉得在理,“既然是你们对我不仁在先,那休怪本尊对你们不义在后!这个疯女人,应该打得过虞主吧毕竟天明宗‘尊夫人’的名号不是白叫的,那十八丈登堂入室路”一想到自己在天明宗那十八丈的遭遇,林竹只觉得连伤口都仿佛学会了呼吸,身的每一块骨头都像被饿狼啃过似的痛不欲生。使劲摇了摇头,林竹强行将那段遭遇从自己记忆抹去。

“等等,如果这个疯女人也打不赢虞主呢?那可是当代虞主!一百年便从元丹成仙迎修为!一个月前刚刚单挑、镇压了一名封魔修士,现在修为和战意都处在巅峰状态。”林竹越想越觉得原本八二开的好局现在已经只有五五开了,“不行,不能这么毫无准备地跟着这个疯女人去找虞主的茬。万一真打输了,我一来坑了虞主,二来又晃点了这位‘尊夫人’,到时候秋后算账,我肯定吃不了兜着走。不行不行,我得想想办法!”

眼瞅着马要进入虞山后山的范围,林竹甚至模模糊糊看见了虞主的身影,林竹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了!“圣女姐姐且慢!”林竹出声叫住前方飞驰的尊夫人。

“有什么话快说!这都到别人家门口了,哪儿还有那么许多事?”尊夫人十分不快林竹在这个时候叫住她。因为林竹看见的,尊夫人自然也看见了。

“禀圣女姐姐,晚辈此番,也许并不能和尊夫人共同进退了。还望尊夫人见谅。”林竹躬身抱拳,态度十分诚恳。

“为何?”尊夫人也愣了愣。这一路以来,林竹给她的印象是一个言听计从的小弱鸡,其作用是让自己在路途不至于那么无聊。好好见证自己的飒爽英姿,然后不遗余力地赞美这接下来精彩绝伦的战斗场面,最后自己再“勉为其难”地收下这个小弟。剧本是这么完美!“怎么地?让你当看官你还觉得委屈了?”

林竹看了看尊夫人这笑吟吟却一言不发的样子,立马猜到自己八成又惹尊夫人不高兴了。“这疯女人几百年来都是吃huo yào过活的?还是说前世是一株来自仙宫的万年辣椒?怎么跟个炮仗似的一点着!”尽管林竹心对其的编排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但林竹知晓自己若是表现出一星半点的不满,恐怕下一刻会被这位尊夫人拿来祭旗。

“哎”林竹之好长长地叹出一口气,解释到,“尊夫人误会晚辈了。晚辈只是想去叫人而已。”

“叫人?叫什么人?难道你觉得我打不过虞主?”尊夫人慢慢逼近林竹,一股惊人的威压刹那间将其笼罩。

“我纳闷儿了,同样是迎仙修士,凭什么我要对你百依百顺,凭什么你能一副高高在的姿态?凭你我能打?!别以为你是天明宗的尊夫人能为所欲为!还不是照样被我晃点了!”许是被压迫地狠了,林竹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在这瞬间,不管将来会有什么后果都被林竹抛向了九霄云外,“晚辈自然不认为圣女姐姐会输,只是晚辈毕竟是虞主麾下妖修,平日又常得虞主教诲关照,于公于私,晚辈都不能袖手旁观。但晚辈私忖自己这一点萤火之光,又如何能与日月争辉?所以想要多叫一点人手,不管谁输谁赢,将来算是劝架,也总归是要方便许多的。”

耐着性子听完林竹的解释,尊夫人脑海来来回回只浮现出三个字,随后脱口而出:“你丫想当墙头草?算盘倒是打的挺响,不过凭你和你找的帮手,当然,我不是针对你,我是说你们大概连给我塞牙缝都不够。”

“到底是谁狂啊!你这疯女人都狂到没边儿了好吗!还塞牙缝?你是欺我虞山无人是吗!”

林竹不知道,自己脸已经不知不觉带有一丝愤怒,这在尊夫人看来十分地真实。若是这样都还不怒,不是想趁乱开溜,是真的毫无血性,不管是哪一种,尊夫人都不会再对林竹正眼看待。

“好了好了。你想去便去,本尊在这里等你,你想做墙头草是肯定不可能的,你只能站在姐姐这边。”说完也不给林竹反驳的机会,一个掌风将其刮了几转,对着其屁股是一脚猛踹,将林竹踹出十几丈远!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观察观察敌情也不错。”尊夫人心原本如是想,可在看到虞主和一个陌生男人抱在一起浓情蜜意的样子,尊夫人登时不乐意了。“本尊不远万里来此虞山,你给我看这个?当真不把本尊放在眼里吗!”言罢一个飞身去找虞主的麻烦了。

至于林竹,在脱离控制的一瞬间为晃点尊夫人的修为后悔了!后悔到忍不住想要立马回头抱住尊夫人的大腿认错求饶,之所以没有这样做,是因为想到一旦让海辰、食月两个小兔崽子知道这事,自己在虞山的名声全毁了!不仅如此,恐怕日后都没法在这两个小家伙和那位面前抬起头来。不过所幸这并不妨碍林竹向虞山最神秘的妖修求救。片刻之后,林竹来到一片田园之地,见到那熟悉的身影后是一顿哭诉:“大哥!救命啊!”

南山菊本来正在“栽树”,看到林竹这个样子,于是默默地用神念传音找来古兰,有古兰在,林竹至少不会太过夸张。“三哥!你又跑哪儿作什么死去了?”古兰开口便是一针见血,直指事情本质无奈之下,林竹只好一五一十如实陈述。

而原本想要直接找林竹算账的尊夫人,却是被虞主给拦了下来。“怎么?小妹,你想替那只弱鸡求请?”尊夫人似有一丝不满。

“姐姐误会了。林竹此妖,尽管胆小怕事,但同样也有胆大心细的一面,这不,不仅将姐姐成功从天明宗带至虞山,还在明知后果的情况下依然决定诓骗姐姐。小妹认为,林竹必然对此事有所觉悟,算姐姐把他打回原形,也无法达到惩治的效果。如灭杀一个求死之人,死亡,不过是一种恩赐。”虞主款款而谈,将林竹的“心理”剖析地十分透彻!

尊夫人看了看虞主,眼神透露出几缕古怪,言到:“那依小妹之见,此事当如何是好?”

只见虞主“呵呵”一笑,随后笑里藏刀地说到:“林竹这厮既然此次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算计姐姐,那姐姐便把他带在身边,随时随地对其高压威吓,且不是现在,要给他一种‘为何虞主和尊夫人还没有来找我算账’的危机感,让其惶惶不可终日。姐姐在虞山几日,如此便能折磨这厮几日。待到姐姐归去之时,姐姐再提议将其带回天明宗,以送其一场大造化的名义,到时小妹再顺水推舟,不怕他翻出水来!”

“若是那弱鸡执意不肯呢?”尊夫人再问。

“那便打晕了带走。”虞主再答。

“庶子毒计!蛮横粗暴!不过我喜欢~小妹,你变了,变得让姐姐有那么一丢丢的害怕咧!”尊夫人宠溺地揉了揉虞主的脑袋,对虞主此番献计表现地十分欢喜,“看你这么乖,想让姐姐赏赐你些什么呀?”

“哎呀哎呀,我可不敢贪天之功,这可不是我想出来的。”虞主嫣然一笑,随后朝身后努了努嘴。尊夫人这才想起后面还有一人一妖默默跟着。

“年纪轻轻,坏心眼儿这么多小妹,你可得当心啊!”尊夫人捏了捏虞主纤巧的鼻子,告诫到。

“哈哈哈,知道了,姐姐。对了姐姐,姐姐此番前来,有个人,不,有只妖,你是无论如何都得见一见的。”虞主收起戏谑,煞有介事地说道。

“哦?是谁?”

“贪狼星还是贪狼星,奸险诡诈。”老者言到。

“伤了心娥,不管是谁。”杨平回应。

“不管是谁?”

“不管是谁。”

第三十三章 前尘

“怎么,几百年不见,你还认起生来了?”震木牢外,梦蝶见云汉霄对自己并不理睬,竟是既不恼也不怒,若是让林竹看见尊夫人这么和颜悦色,这么不厌其烦,定会连下巴都惊的掉在地。

“对了,听说你和心娥那小丫头打了一架,啧啧啧,你看看你这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模样,准是被心娥一顿狠揍。”圣女咂摸咂摸嘴,继续说到,“哎,真的丢人,出去以后别说姐姐以前带过你,免得堕了你姐姐我的威名。”说话间梦蝶已经打开牢门,走到镇压法阵附近,左右观察起来。

“若不是有三代那个老东西护你,你现在怕是连说话的劲儿都使不来,更别提来这震木牢对我指手画脚吆五喝六了。”或许是一个人待久了会闷得慌,亦或许是梦蝶哪一句话击了软肋,云汉霄终是不再沉默,开始和梦蝶随意谈聊起来。

“怎么地吧!我是有辰星护我,你是不服还是咋地!辰星护我左右不过一百余年,而我三百年前远嫁天明宗,你知道那两百年我是如何度过的吗!被欺负时我能依靠谁?我一个弱女子”话难说完,梦蝶掩面欲泣。

而后不过三息,只见梦蝶突然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对着云汉霄是一顿喝骂,“你倒好!居然率军攻伐虞山!看把你给能的,你怎么不来天明宗!把迎仙堂的庙给拆了?还跑去寻心娥的不是。我告诉你阿飞,当时心娥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非把你扒皮拆骨不可!”

梦蝶呼吸粗重,胸口剧烈起伏,情绪十分不稳定。想当年在虞山,她作为二代遗孤,按理说应该被当做英烈后代抚育,可是由于虞山刚刚从被茫山鬼族摧残奴役的梦魇挣脱出来,各宗修士却又马不停蹄地在虞山扶持自己的势力,导致虞山四分五裂,分崩离析。而梦蝶作为虞主一脉,各宗各派之间又相互牵制,故没有哪一方的势力敢冒着被集火的风险主动与其接触,除了几个忠心卫主的家臣外,其余众臣可以说是树倒猢狲散,纷纷狼子野心,对虞主之位虎视眈眈。

所以梦蝶的青少年时期可以说是过的相当悲苦,说是在夹缝求生存亦不为过。各宗各派虽然碍于颜面不会明目张胆地对虞主一脉下手,但是挑唆旗下势力,明里暗里对其进行的打压折辱却是从未停歇。尽管日子一天一天难熬,可梦蝶还是在顽强地生活下去,每天都鼓励着在自己身边的亲友。那个时候,有辰星,有云汉霄,还有心娥。

辰星的身份,与其说是虞主一脉的家臣,不如说是二代留给梦蝶的玩伴,事实也确是如此。自二代虞主即位,便着重致力于将虞山从初代战乱的漩涡拯救出来,没有什么时间陪伴梦蝶,辰星是那个时候,作为梦蝶的书童,一直伴其左右,直到北部茫山鬼族入侵。由于《周卫协议》的限制,二代虞主的修为一直止步元丹后期,面对鬼族的突然袭击,虞山根本组织不起完备的阵线进行守卫,不到一年的时间,虞山便彻底沦陷。

梦蝶目露出哀思,回忆,父亲一直都是那么繁忙,忙到连回家陪自己玩一玩,说说话的时间都没有。梦蝶不是没有怨恨过父亲,可这种埋怨随着鬼族的入侵,被鬼族大军枭首示众,所有的不满、抱怨都随着父亲的战死而烟消云散。梦蝶几乎在一夜之间长大,她知道了父亲为何没有时间陪伴自己,知道了父亲为何惨遭杀害却几乎没有反抗之力,知道了茫山鬼族为何会举兵南侵。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初代虞主身死之后,血肉神魄凝化的那一棵菩提树。

“阿飞,你知道的,初代虞主殒命后,那一棵菩提树成了各宗各派最眼红的战利品。而除了第一次,菩提树由于初代虞主的血肉灵蕴浇灌,其菩提子提前成熟,其余时候,菩提树均须吸收天地精华,以日月星辉为其养分。百年一开花,百年一结果,百年一成熟。我虞山纵然是匹夫无罪,但终究怀璧其罪,在七百年前菩提子第二次成熟之际,茫山鬼族举兵攻山,霸占了那一年所有的菩提子。鬼军势力大盛!”前尘往事,梦蝶徐徐道来,国仇家恨,虞修永世不忘。

“梦蝶,你”云汉霄想要出言安慰,却发现根本无从谈起。他知道这段历史,他也是那场鬼族dong luàn的受害者之一,他的父亲为了保护他和他的母亲,给他们创造逃命的机会,在云汉霄眼前绝命自爆,与鬼军同归于尽。可是鬼军人数实在太多,仿佛遮天蔽日的飞蝗一般,将所有覆盖的一切,不管是死的还是活的,通通湮灭。云汉霄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只知道母亲不停让自己跑,于是云汉霄不停跑、不停跑,一直跑到了卫国王都附近,被王都城卫军发现,发现还有气,捡起来丢到了难民集营里。也是在那里,云汉霄遇到了梦蝶,脸无悲无喜,目如死灰,却又在眼瞳的最深最深处,摇曳着一束炽烈阴寒的妖火,名为——复仇。

往后两百年,梦蝶在卫国的帮助下召集旧部,同时没日没夜地修炼,云汉霄也在辰星的指点下,开始步入修行正轨,踏妖修一途。至于占领虞山的鬼族,他们不是没有想过南部诸国会举兵反扑,但是两百年过去了,除了卫**队和鬼军在小范围内有过局部交火,其余诸国,像不知道发生了这件事一般,一点反应都没有!

时间一天天逝去,一晃两百年过去了,菩提子又到了结果的时候。在尝到了菩提子带来的好处之后,鬼族内部对于菩提子的分配也不再如第一次那般各部落均分,而是出现了由于分赃不匀,各首领之间互相倾轧,甚至出现了举部攻杀的情况!南部诸国见准时机,以雷霆之势发动突然袭击,一如鬼军对虞山的作战策略那般,诸国联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修士大军犹如从南部汹涌而来的滔天洪流,顷刻之间,对虞山的鬼族占领军造成了毁灭打击!同样不到一年,诸国联军便克复虞山。此战,梦蝶率领虞山部众冲锋陷阵,杀敌无数,引起各宗各派注意。举杯欢庆光复,诸国联军在虞山张灯结彩,享受着灭鬼之战带来的胜利,虞山下,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这里还有一个小插曲,茫山鬼族由于不甘心此战的失败,亦或是出于对菩提子无的贪婪,竟在之后立刻派出二十万鬼军,想要趁诸国联军庆功之时,再夺虞山!可哪知他们的一举一动,全都被修士联军的统帅洞察地一清二楚!鬼族自以为悄无声息的潜行偷袭,却是生生钻进了诸国联军设置的包围圈。三十万鬼军,败逃茫山者,十不存一!

故事讲到此处,梦蝶的嘴角露出一个十足自嘲心酸的苦笑,继续说到:“阿飞,你知道的,当时光复虞山时,我是多么地开心!《周卫协议》也因为鬼族dong luàn,作出修改,允许虞山晋升仙迎修士。那时我真的认为,我可以完成亡父的遗志,带领虞山的家人们,一步一步恢复虞山昔日的荣光。却不料在战场生死与共的同伴,会在此时离我而去!我最依赖的盾,成了伤我最深的矛!只有元丹初期修为的我,终究只是一颗棋子。《周卫协议》的改动,也不过是方便各派各宗,扶持一个不那么容易被打碎的傀儡罢了。”

“可同患难者,未必可同富贵。”云汉霄深深叹气,如是说到,“梦蝶,这么多年过去,你应该早看透了。”

“看透又如何?看透,意味着一定要看懂吗?”梦蝶摆弄着阵眼心的法器,苦涩的脸终于展露出一丝微笑,“后来,我们遇到了心娥。我是真心喜欢这个小丫头,她天真烂漫,无忧无虑,像曾经的我一样。在那个举目无亲的时候,她的出现仿佛是我心灵唯一的慰藉。我让辰星做她的老师,而我把她当做我的亲妹妹一般去疼爱。”梦蝶把法器从阵眼心取出,震木牢的镇压阵法,由于压阵法器的缺失,开始变得摇摆不稳。

“阿飞,你为何,要对你的师妹,我的妹妹,存有那么大的敌意呢?”梦蝶来到云汉霄身后不足一丈处,问出了三百年来,她最想不通的问题。或许她想得通,只是她想要从云汉霄口亲口确认。

“事到如今,你问这个,还有什么意义呢?”云汉霄将身子向法阵挪了挪,即使距离梦蝶还有一丈之远,他依然感觉到了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不是来自梦蝶的修为威压,而是来自这三百年来,第一次,道心的责问。“已经发生的无法抹去,没有发生的亦不存在有过的痕迹。梦蝶,我已经封魔,你回去吧。”

“封魔?封魔又如何?本尊若要保你,这天下谁敢取你性命!”言语间,梦蝶又恢复了身为天明宗尊夫人的霸气,“可是你呢?却连转过身来看我一眼的勇气都没有!阿飞,你已经让我失望了三百年,请不要让我,再失望三百年”言罢,梦蝶狠狠捏碎了手的法器。

第三十四章 往事

“这么说,虞主实际已经五百多岁,根本不是什么两三百岁的小丫头咯?”洞府之内,林竹在听到虞山千年之前的这段历史时,抑制不住内心的诧异,出言问到。

在一旁的古兰使劲扯着林竹的袖口,不断给其递眼色,急的都快跺脚了。而另一边的南山菊在听虞主讲述这段历史时,本来神色一直如旧,没有什么变化,但在听到林竹如此直白,丝毫不考虑如何委婉的问题后,也不禁端起手边的香茗饮两口,将自己的神情隐藏在缭绕的热气之。

“对呀,本尊实际已经五百零一岁了,看起来像不足百岁的小妖对吧。本尊的驻颜之术,可是‘尊夫人’亲自传授的哟!”主位之,虞主言笑晏晏,丝毫没有因为林竹的唐突而大发雷霆,只是最后将“尊夫人”三个字咬的极重,看来是想挖一个坑,给林竹埋下一个以后触怒尊夫人的引子。毕竟如此算来,尊夫人已经七、八百岁了。

“五百零一岁?”只见林竹瞪大了妖瞳,狐疑地打量着首位之明眸皓齿、仙姿玉色的虞主,完全抓不住重点地继续说到,“那也是五百岁。”

“啪!”虞主捏碎了手的茶杯

其实也不怪林竹,对他这种化妖不过三百年的妖修来说,虞主身的传色彩实在是太多了!一百年时间将一座破碎不堪的虞山治理地井井有条,修为还是一等一的高强,容貌姿色更是没话说!不管哪一条,都是可以拿出来说道的资本。可偏偏虞主对自己以前的事总是闭口不谈,今日有幸能够听到这么多秘辛,林竹只觉得无兴奋,以致于有点忘乎所以了。古兰以手扶额,只觉得双眼一阵发黑,身体微微踉跄,不过好在被眼疾手快的林竹给及时抱住了。

杨平饶有兴致地看着林竹,想不明白林竹为何这么喜欢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在场众修,只有他是唯一的人类,算算转生觉醒的时间,也不过刚刚二百岁出头,可以说是年纪最小的一个,但是杨平对于虞主自己大这么多岁的情况却是丝毫不以为意。当年在长生宗时,师父看了他随机应变、圆滑世故的能力,尽管只有凝魂圆满的修为,却依然派他前往虞山执行最秘密的任务——取菩提树心。当时还被称为“贪狼星”的杨平,和“七煞星”、“破军星”共同享受着同门对他们的敬畏,但其毕竟是稚子心性,杨平迫切地想要在其他地方也证明自己的价值。

于是杨平以响应卫国王室“支援虞山战后重建”号召的名义登山了。当时虞山在梦蝶一脉的运作下,已经结束了群妖割据的局面,三代虞主即位。当时由于虞山长期处于内乱分裂的局面,尽管三代虞主初步整合了虞山的势力,但是各妖族之间几百年的仇恨芥蒂却是不会那么轻易化解。这个时候,卫国提出支援虞山建设的号召,向虞山输出的人才好雪送炭一般。虽然明眼人一看知道卫国别有用心,但三代虞主手段非常狠辣,一旦发现来者有不利于虞山的行径,根本不给机会,直接地格杀!久而久之,随着虞山老一辈的归隐和新生代的活跃,三代虞主为虞山鞠躬尽瘁的决心和意志也是受到了大家认可和尊重。虞山人心渐渐凝聚。

杨平登山之行,也正是赶了这样一个好时候。而对于杨平这样的修士,虞山通常会为其指派一名“引灯人”。一来是作为其在虞山的向导,二来也是安插在其周围的眼线。对于虞山这样的安排,杨平之前也有所耳闻,觉得无可厚非。只是无巧不成书的是,受命来为杨平引灯的虞修,由于贪杯误事,错过了与杨平接头的时间。

杨平在山门足足等了三日,最后终于等来了虞山的妖修,可还没等杨平展现出自己的“宽宏大度”,被一众妖修从四面八方给摁住绑了起来。后来杨平才知道,当时的守山人早注意到了他,一开始也以为杨平是卫国这一次派来虞山的修士,可三日过去,依然不见引灯人前来,守山人便起了怀疑,唤来同伴制住了杨平。虽然调查清楚后发现是一次误会,但无形间却给了杨平杨平一个“下马威”。

“噗呲~”杨平喜不自禁,偷偷乐了起来。虞主正在气头呢,见其露出暧昧不明的笑容,顿时想把怒气全撒在杨平身。只见杨平温柔似水地凝视着虞主,笑吟吟地说到:“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当年你见我可疑,叫来四五个帮手,把我五花大绑的事情。”杨平开心地不行,伸手想要拂拭虞主鬓角的乌发,“当初那位引灯人若是知道正是由于自己的贪杯,才促成了当今虞主的良缘佳配,怕是够他吹一辈子了。”

可谁知虞主根本不买杨平的账,一把打开杨平伸出去的手,嗔怒道:“现在说正事呢!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休要再提!”说完羞恼地别过身去。本来好好的一番回顾悲壮历史的气氛,活生生让这对璧人给整没了。

“那么虞主,一百年前云汉霄发动的那次攻山之战,背后到底还有怎样的故事?”关键时候,居然是林竹发挥出了“好问学生”的潜质,将整个谈话的节奏给拉了回去。

只见虞主目露凄哀,几次张了张口,却都没有说出话来。一旁的杨平看的直心疼,当初登山后不久,也是杨平不经意间看见虞主这样一副落寞的神情,才吸引了他的注意。杨平永远忘不了那一幕:虞主痴痴地望着远方,瘦弱的身躯宛若一片枯叶,在寒风瑟瑟发抖,仿佛被所爱的世界完全抛弃。杨平压下心的悸动,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于是解下外袍,前将其披在虞主的身,正准备对其温言抚慰一番,却被虞主的眼神看得心乱如麻!

“道长,你能不能告诉心娥,心娥究竟哪里做错了?为什么姐姐和师兄,他们都不要心娥了?”无助、不解、思念、哀伤只消一眼,杨平便体验到了愁情断肠的滋味。自此,杨平知道,自己的任务,永远都不可能完成了。之后的几年,只要是心娥想知道的,杨平都会一一给她进行讲解。当时的虞主既不愚笨,也不算聪明,能够听懂,却不能理解。

“一百年前的事,由我来说吧。”只见杨平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虞主,以此给予虞主最温暖的鼓励。“你们都知道的,虞山菩提树,每三百年诞下的一批菩提子,乃是冲关破境的灵丹妙药。第一批菩提子,被诸国瓜分;第二批菩提子,被鬼族占据;第三批菩提子成熟之时,由于诸国联军已经克复虞山,菩提子再度成为诸国高层的囊之物。而第四次菩提子成熟之际,便是在百年前。说到百年前,除了云汉霄攻打虞山,你们能想到什么?”

“百年前天明道锋二宗大战你是说!”林竹发出一声惊呼。“没错,所谓的诸国联军,其最重要的两大军团构成,便是来自周国的天明宗,和晋国的道锋宗。接下来我要说的,皆是由当初卫国长生宗的情报总结分析得来。”杨平微微闭双眼,在脑海整理了一下这段鲜为人知的隐秘,“根据长生宗情报,在第一次菩提子的分配问题,天明道锋二宗便产生了不小的分歧,二宗都想最大化自己的利益,但碍于双方之间无相近的实力,最后皆是妥协让步。第二次不必再说。第三次分配菩提子时,二宗的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宗门大战一触即发。在这期间,云汉霄出走虞山,拜入道锋,深受副宗主吞云子的赏识。终于,在第四次菩提子成熟之际,天明道锋二宗之间的大战打响了。云汉霄率领云崖军团三分之一的兵力攻打虞山,却被三代虞主死死地挡在山外。之后虞山久攻不下,云汉霄被吞云子叫回主战场。”杨平感受着掌心之内传来的越来越重的力度,知道再讲下去,可能要触及虞主内心最敏感脆弱的部分。

“心娥”“没问题,你讲吧,早晚都要面对的。”虞主将头微微埋低,在场众修包括林竹,也都很知趣地不去看虞主脸的表情。而杨平用力回握住虞主的玉手,一时间也难以继续。

一阵无言之后,还是杨平打破了沉默继续说到:“当时心娥听说云汉霄来攻山,便笃定这其定有什么误会,或者云汉霄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于是和我连夜商谈,计划在战场显露位置,留下痕迹引云汉霄至无人处相谈。现在想来那事也的确是一个误会,因为云汉霄的目标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个,那是心娥。他想杀了心娥。至于后来为何心娥还存活的原因,是因为与她一同前去的我,成了云汉霄残忍报复心娥的工具——在那个夜晚,将我在心娥面前虐杀车裂,投入白江之。”

“噗!”一旁的虞主突然喷出一大口鲜血!脸色无苍白!在场众修皆是惊惧不已。“心娥!”“虞主!”“虞姐姐!”杨平前想要替虞主查看伤势,却被虞主示意拒绝:“无碍。只是一时气急攻心,没有缓过神来罢了。”

究竟是怎样痛苦的回忆或者情伤,才能让当代虞山山主以其仙迎修为为凭依都无法自持?也许除了虞主、杨平和云汉霄,只有汹涌淌过的白江才会知晓。

“兰,去请侯爷前来,替虞主疗伤。”

古兰双眼早哭地通红,重重点头后,便飞出洞府寻权轻侯去了。

“我还是不懂,既然云汉霄和虞主师出同门,又同是尊夫人的亲朋,为何后来会反目成仇,到达这步田地?”千年的历史,这最后的因果,到底是在哪里阴差阳错了呢!

“这个问题,由本尊来告诉你吧。”

第三十五章 因果

人未至,话已到。 在场众修,除了虞主,恐怕属林竹对这个声音的主人最为熟悉了。“圣圣圣圣女姐姐?!”只见刚才还在喋喋不休的林竹,转眼间像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整个身体也是十分紧绷,从之前身体前倾的状态瞬间变成紧紧贴住座椅靠背,说是惊弓之鸟亦不为过。

林竹心里对这位尊夫人实在是怕的胆战心惊,从天明宗开始,林竹的道心被这位尊夫人蒙了一层厚厚的阴霾!别看尊夫人八百余岁才是迎仙期修为,而林竹三百岁已经是迎仙初期,这间可是隔了五百年的岁月沧桑,五百年的南征北讨,五百年的勾心斗角,换句话说,林竹在其眼,和一个赤身luo ti的婴孩没有多大区别。可是这样一个看似根本无法反抗尊夫人的小妖,却近乎完美地坑了尊夫人一把。之所以说是“近乎”完美,那是因为林竹压根儿来不及考虑如何善后的问题,当时天时地利人和皆具,林竹纯粹是遵从内心深处最纯粹的反抗意识干了。若是换了谁与林竹易地而处,也没有几人能够像林竹这般顺其自然地给尊夫人挖坑。所以说,纵然林竹在作死方面愈发轻车熟路,可其三百年便成的迎仙修为,也不是凭空得来的。

话音未落,只见尊夫人飘然而至,在经过林竹身边时刻意停留,一双丹凤眼在其身来回逡巡,最后定定地看住林竹的双眼,看得林竹妖瞳本相都显露出来了!“娃娃!你做的不错!很好!非常好!再接再厉!本尊看好你哦!”言罢不仅亲切地替林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襟,还拍了拍林竹结实的肩膀,眼全是鼓励和赞美之色!

林竹被拍的呆若木鸡,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够得到这份意料之外的“殊荣”,也不知道尊夫人为何会和之前完全地判若两人。于是林竹鬼使神差地问出了令在场众修皆为之一震的话:“尊夫人,你是换心了吗?”话刚刚出口,林竹便猛地回过神来,一张脸苦瓜还苦。可尽管这样冒犯尊夫人,尊夫人依旧没有表现出任何勃然大怒的样子,脸的笑意更是愈盛。林竹琢磨着是时候搬家了。

尊夫人移步来到杨平面前,瞅了瞅面前这一人一妖依然紧紧相握的双手,不由得撇了撇嘴酸到:“我说杨平道长,两百年来本尊看着心娥长大,摘星揽月般地疼她,也算是其半个娘了。这不过一眨眼的时间没看牢,被你给趁虚而入你看,你是不是应该给我老人家一个说法?嗯~?”

林竹只觉得这一声“嗯~?”十分悦耳动听!

“姐姐!你在话说八道些什么啊!杨平又哪里招惹到你了嘛!知道拿我们打趣!”虞主刚想把手从杨平手抽开,却被杨平一把抓的更紧,根本挣脱不开。

“如果三百年的时间在尊夫人眼不过是一眨眼,那么在我看来,三百年是三百年。”杨平寸步不让。

“何解?”尊夫人问到。

“日落月升,星垂雨痕。不管是三百年,三千年,还是三万年,岁月的长河,终是一点一滴形成。而我,已经与她错过太多前尘。”虞主看着杨平深情款款的眼神,心头暖意无限。在杨平登山不久后,不知从何时起,他一直黏在自己身边,一直是这样的眼神,直至命丧白江看向自己的最后一眼,也未曾有过改变。后来虞主才明白,那叫陪伴,那叫喜欢,那叫无悔。

“我会和心娥一朝一夕地生活下去,直到岁月老去,或者,我们老去。”尊夫人看了看面前这一脸“情金坚、无怨无悔”的两货,落寞的神情一闪而逝。“好了好了,怕了你们俩夫妻了。我坐次座,可以了吧!”说完尊夫人便哼哧哼哧地找旁边的位置歇了去。

“敢情你说这么许多,是想坐这个主位?”杨平只觉得心无言以对,根本抓不住这位尊夫人的点。“嘻嘻~呆子,想和本尊姐姐斗嘴,你还早三百年喃!”一旁的虞主终于笑逐颜开,气色也是回转不少,甚至还趁杨平不注意,将玉手抽了回来。

“我说,圣女姐姐,虞主大人,杨道长,你们一家子要叙家常可不可以考虑一下时间地点,这是我的洞府,而且不是说好的要讲云汉霄和虞主之间的那点儿事吗?”许是林竹被尊夫人和善的言谈举止所感染,林竹也渐渐恢复其本来的性子,典型的打蛇随棍。

“本尊乏了,又不想讲了,你让他告诉你吧。”尊夫人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眉眼之间尽是倦怠。

“他?谁啊?”林竹环顾四周,洞府内除了尊夫人、虞主、杨平,只有在自己旁边的南山菊,和还没有回来的古兰了。

“我。”

一道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在林竹耳边响起,待回忆起这声音的主人是谁后,林竹心神处不啻于响起一道惊天霹雳!

“云汉霄!”不光是林竹,连杨平都立刻进入战斗状态,连虞主都有一点小紧张,只有尊夫人依然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好似根本与其无关似的。

“哐当!”尊夫人拿出一个已经碎成两半的法器丢在案,漫不经心地言到:“心娥啊,姐姐本来是去五行牢附近很悠闲地散步的,无意间看到这个法器很是别致,想拿来把玩一番,无意间手一滑,摔地裂瓣儿了”

话还没有说完,杨平便接过尊夫人的话头继续说到:“无意间这个法器是震木牢法阵的压阵法器,无意间云汉霄被关在那座震木牢里对吧?”

“妹夫,你很会一隅三反嘛!”“你骗鬼啊!”

这次,换成杨平不淡定了,其他的事都还好说,不管是心娥让自己原谅尊夫人,还是设计挖坑让林竹跳,这些都不是事儿。唯有此妖,云汉霄——他不仅是自己的夺命仇敌,还视虞主为眼钉肉刺,欲处之而后快。林竹纵然只有元丹修为,也断然不可能放云汉霄靠近心娥一步!

刚风凛冽,一道黑袍身影出现在洞府之内。伸手掀开黑袍,映入视线之的,是一张居然还算十分清秀的面庞,当然,前提是忽略那天罚黑雷在其脸留下的焦灼痕迹。“好久不见啊!杨,道,长!”

“噌——”的一声,杨平从座位弹起!这破碎的声线,阴翳的眼神,相似的嘴脸,杨平仿佛堕落到了一百年前那个月黑风高,到处充斥着不祥黑影的夜晚。

“干嘛呢干嘛呢!这是我妹夫!阿飞你注意点!”关键时候,还是尊夫人率先打破洞府内如鲜血般凝稠的气氛。只见云汉霄重新披黑袍,选了一个最末的案席入座,然后讲述着当年那最后一块拼图。

“三百年前,虞山虞主一脉日渐式微,眼看着便要支撑不下去。是日亥时三刻,梦蝶依然在和部臣商量着破局之策,说是部臣,当时也只有我、虞主、老虞主,和一直在那里品茗的南山菊罢了!”

“什么!大哥?”林竹猛地看向南山菊,一脸难以置信。

不管林竹的打岔,云汉霄继续讲述着那一晚的故事。当时虞主一脉已经难以为继,没有任何一派的势力愿意向梦蝶伸出援手,因为,师出无名。

“梦蝶,此地已经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与其坐困虞山,不如放眼外界,等我们将来有了自己的势力,再打回来也是一样的。”云汉霄思索再三,终于是将自己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毕竟现在,不直面现实是不行的,“梦蝶!天大地大,何处不能去得?”

“天大地大,自然哪里都可以去得。”一旁的辰星回应到。

“既然如此”云汉霄喜出望外,辰星的建议一直都对梦蝶的决定有很大影响。

可辰星立刻又补充到:“但是对于小姐来说,归来的地方,始终只有虞山一处。云汉霄,你说要在外界组建发展自己的势力,但小姐目标如此巨大,诸国又岂会给小姐丰满羽翼的机会?退一万步来说,即便小姐真能在外显赫名声,你觉得以小姐的性子,届时真能下令攻山伐逆吗?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云汉霄你岂能不懂?”

云汉霄一时语塞,确实,梦蝶视虞山为家,虞山的一草一木在她看来都是她的家人,这不仅是她心灵的慰藉,也是对其亡父的悼念。“南山,你来说说,当如何是好?”云汉霄还不肯服,想要知道南山菊的态度立场。

可是南山菊却并未言明,而是望向一旁一直痴痴盯着梦蝶的心娥,问到:“心娥,你在看什么呢?看得如此出神?”

听得南山菊问话,心娥擦了擦嘴角的涎水,当即便脆生生地答道:“我在看姐姐!姐姐真的好漂亮呢!我最喜欢姐姐了!”

话音甫落,一旁许久未曾言语的梦蝶身体猛地一颤,随后缓缓来到心娥身边,蹲下身抚摸着心娥小巧的脑袋:“心娥,你觉得姐姐漂亮吗?”

“漂亮!”心娥大声回答!

“有多漂亮?”梦蝶来到心娥身后,开始温柔地给心娥编起小辫子。

“多漂亮?不知道总之是很漂亮!那些坐在高台的姑姑们都漂亮!那些穿着好漂亮好漂亮缎子的姐姐们都漂亮!”心娥不安分地跳脱着,想要转过身抱住自己的姐姐,却被梦蝶生生止住了。

“心娥乖~心娥以后乖乖地听师父和师兄的话,姐姐给心娥带来喜欢的漂亮衣服。好不好?”梦蝶声音渐歇。

“姐姐?咦?姐姐,下雨了吗?姐姐”心娥突然感觉眼皮很重很重,困意如潮水般袭来。这对年幼的心娥来说,便意味着该睡觉了,只是心娥不知,这一睡,便是与自己最喜欢的姐姐三百年不见。

将心娥安置好后,梦蝶回身看向洞府内的众修,言到:“我意已决,你们,没有意见吧?”

无人应答。

最后,梦蝶看向洞府内的某处,轻声问到:“有什么想说的吗?”

依然是没有回答。

虞山的蛙声和蝉鸣,那一晚没有停过。

一年后,虞山大喜,周国天明宗自此多了一位尊夫人。

三年后,诸国从虞山撤回驻军。三代虞主即位,凭借其自创的梦蝶心法,以一己之力整合虞山妖族。期间云汉霄不知所踪。

两百年后,云汉霄率军攻山,未果。三代虞主成迎仙修为,入迎仙堂。

不久后,四代虞主即位,至今。

第三十六章 养狗

沉默。 沉默之后,是更久长的沉默。

云汉霄沉默,因为他已将故事讲完。故事的最后,云汉霄封魔,虞主成仙迎修为,梦蝶回到虞山,杨平觉醒复生。这个结局不算完美,但也没有圆满的必要。一千年的时间,的确足以改变太多,会后悔、会祈求、会改变、会遗忘,可即使是一千年的岁月,也总有些人,总有些妖,不会舍弃心的那份坚持,不愿卸下心的那份苦痛。

当年的是是非非,当年的的恩恩怨怨,归根到底,不过一个“情”字,一个“恨”字。梦蝶对虞山有情,故舍虞山而换虞山;云汉霄对梦蝶有情,故恨辰星,恨心娥,也恨自己;虞主有情,对梦蝶,对云汉霄,对杨平,故只恨自己;杨平有情,故他用一世生死,教会了虞主看懂自己,也看懂别人的情。过去存在的,将来不一定会消失,现在没有的,谁也说不准以后一定没有。一切的一切,端看当下的决定与行动。

“虞主,我有个问题?”林竹还是受不了这令人压抑的沉默,率先问到,“且不说虞主和云汉霄究竟谁是谁非,单单云汉霄已然‘封魔’这一事实,其已经成为天下之公敌,修真界人人得而诛之”

“呵。”云汉霄闻之冷声一笑,言到:“你来试试?”

只见林竹狠狠地翻了云汉霄一个白眼,毫不留情地讥讽道:“关我屁事!有能耐,你找我大哥试试?”话音未落,林竹立马又是一副阿谀讨好的神色继续说到:“是吧大哥?”

南山菊瞟了一眼凑在自己眼前的林竹,又看了看不远处的云汉霄,淡淡回应:“竹,我那儿不缺肥料。”

洞府内的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听到没有!我大哥说了,你若敢自讨没趣,定叫你变成肥料,让你有来无回!”听到林竹这一波强行解释,在场众修皆是咧了咧嘴,这个“肥料”,恐怕没人不知道究竟指谁。但是林竹没办法呀,只得硬着头皮嚷嚷,不然实在太没颜面!“我怎地忘了,这云汉霄和大哥五百年前是老相识了。合着现在我成外人了?”

“林竹师兄,你究竟想说什么?”主位之,最后竟是杨平对其施以援手。正所谓敌人的敌人是朋友,杨平讨厌云汉霄,云汉霄不待见林竹,俩货一拍即合!在这瞬间,林竹亦觉得杨平之前顺眼了许多。

“是这样的,云汉霄虽然已经晋升封魔修士,但毕竟战力有限,经不起消耗,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林竹顿了顿话头,见没谁打断他,于是继续说到,“所以我认为,应该尽快为其找到补充真元的办法,让其时刻保持封魔境的战力,这样我虞山的实力才能更一层楼!才能在乱世来临到来之际,存有自保之力!”

在场众修,不仅是杨平、虞主、梦蝶,连南山菊和云汉霄都对林竹的发言感到十分震惊。要知道,此次私放云汉霄,已经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若还敢启用之,则无异于引火烧身,向这整个修真界宣战!

“呵呵呵,有意思。林竹小友,还有什么想说的,说下去!”虚无之,伴随着一阵笑声,一位青袍老者出现在众修眼,不是三代虞主,更是何人?

这是林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三代虞主。以前林竹还是一个小妖时,只是远远地看过三代虞主几眼,对三代虞主的事迹根本毫无概念,待其明辨事理之后,三代已经前往天明宗了,所以三代一直以来都是林竹崇敬的对象。

当然,这只是以前。

只见林竹指了指自己的后脑勺,挑着眉不乐意地问到:“你抽的?”林竹很记仇,不然也不会给梦蝶挖坑。

“要不,你抽回来?”三代乐呵呵地说到。

林竹看了眼尊夫人,又看了看虞主,立刻赔笑到:“哪儿能啊?您是尊夫人的朋友,虞主的师父,我岂敢不敬?”

“林竹,继续刚才的话题。你为何主张启用云汉霄?”主位之,冷静分析后的虞主亦不得不重视林竹这一惊世骇俗的建议。

“回虞主!第一,再过不久,便是初代虞主死后千年之际。近些时日,虞山关于初代虞主将在千禧年到来之时复活的言论闹的沸沸扬扬,虽然侯爷已经此事着手进行调查,但不难看出,我虞山仍然有居心叵测之人,想借此乱我虞山秩序,扰我虞山安宁;第二,我虞山尽管乃卫境内一仙山,但南贴卫境,北靠茫山,西出宁国,东临北齐,境内仅有一条源自宁国的白江由西北向东南流过。千禧年之际,妖魔功力将会大涨,若此时北部茫山鬼族趁势飞兵南侵,首当其冲的,便是我虞山子民,届时我虞山将损失惨重;第三,云汉霄封魔一事的消息尽管已经封锁,但仍不排除走漏风声的可能,即便各宗各派忌惮周国、天明宗和尊夫人的颜面不会组成诸国联军讨伐我虞山,但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且若让我虞山凭借一己之力独挡茫山百万鬼兵,诸国来个作壁观,卫国再在背后搞点小动作,那我虞山要如何抵挡这腹背受敌的攻势?”林竹言辞恳切,虽然说得内容让众修一时间难以接受,但绝不是危言耸听!

“林竹,你以何断定,茫山鬼族会选择在千禧年举兵攻山?”虞主的眉头已然紧锁,毕竟此事容不得半点马虎。

“我不能断定,我是虞山的妖修,我所能做的,是在事情发生之前,未雨绸缪,将一切不利于我虞山的因素,通通扼杀在摇篮里。算是不幸发生了,也要将其损失降到最低!”林竹坚定地回答着虞主的问题,每个字都咬的铿锵有力。

“林竹,你是否知道,封魔修士补充真元,提高修为的方法?”虞主考虑之后沉声问到。一旁的尊夫人和三代虞主尽管目闪烁着许多思索之色,却没有插入二妖之间的对话,毕竟现在,心娥才是虞主,一切的决定,均由心娥作出。

“略有耳闻,可谓残忍至极。但是!”林竹话锋一转,说到,“谁也说不清楚,封魔修士是不是还存在其他补充真元或者提高修为的办法!这天下之大,无不有!封魔修士出现前,元丹之后,只有仙迎、迎仙;‘磨刀人’出现前,封魔修士不过用人数和车轮战能耗死的一次性产物。故我认为,云汉霄有着极其重大的战略价值和研究价值!”

“这只是你的猜测,完全没有任何可考史料的记载。为了这一不确定因素,难道要花费我虞山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受尽整个修真界的非难?”权衡利弊之下,虞主问出了最为现实的问题,而后又朝云汉霄努了努嘴继续说到,“况且,算我虞山真打算兵行险着、孤注一掷,当事人本身的意愿,你怕是还没问过吧。”

“不需要问,可以猜到。”林竹自信笑道,“不过既然虞主都这么说了,那且让我来问一问。恶鬼云汉霄,你可愿重新投入我虞山山门,为我虞山效力,壮我虞山山威?”

像一个局外人一样安静坐在末席之的云汉霄,似乎根本不关心自己的未来和归属。直到林竹发问,云汉霄才斜眼睥睨了一下,言到:“要本尊为虞山卖命?那是想也休想!”

林竹耸耸肩,一副“我早知道你会这么说我根本没指望你你把案的酒盏给我放下那都是从我府里拿出来的珍酿有本事找尊夫人要酒去”的嫌恶表情。

虞主沉默,不断计算着这里面的得失。

“虞主勿须费神,我这‘养狗’一计,项圈其实并非我虞山。”言罢,林竹看向了次位的尊夫人,微笑致意。

“娃娃,你不会是想让我带着阿飞回天明宗吧?他连山门都进不去,会被赏罚堂的人给轰成渣渣。”尊夫人刹那之间读懂了林竹眼神的深意。

“有尊夫人在,谁敢对尊夫人的‘狗’出手?若真敢如此,那便是与整个迎仙堂为敌。放眼天下,又有几人敢与天明宗迎仙堂过不去?”林竹根本不吃尊夫人那一套,满脑子都是想的如何给尊夫人和三代虞主挖坑。

“即便如此,本尊为何要听你这弱鸡的话,回天明宗研究如何养狗?”尊夫人“嘿嘿”一笑,随即满不在乎地说到。

“尊夫人声名远播,威加海内,此番却私放我虞山天牢重犯,万望虞主深明大义,负起这个责任!”林竹躬身行礼。

“你想祸水东引,从渔利?”尊夫人眼射出骇人光芒。

“从地理位置来说,周国在虞山的西南部。若是虞山遭难,想必尊夫人定不会坐视不理。反之亦然。”林竹恭敬答道。

“我若是不答应呢?”尊夫人咄咄逼人之势不减。

“那便是虞主的考虑范围了,不是我。”林竹一笑任之。

第三十七章 无梅

“原来你们在这儿!真是让我好找!”正当众修皆在谨慎考虑着林竹的提议之时,一袭戎装出现在洞府之内。来者正是梅、兰、竹、菊四修之一,君无梅。

君无梅现在很生气!气到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即便是一眼看见了次位传闻的虞山圣女,君无梅也没有半点收敛避讳之意。“放眼整座虞山,我能找的,几乎都找遍了,差掘地三尺了!你们倒好!全部藏在这里!怎么着?开茶会吗?讲故事吗?!”说完踩着靴子“嗒嗒嗒”地往虞主座前走去。

“无梅,咱有话好好说,我们现在正在商量要事,你有什么事可以待会儿”林竹快步来到君无梅身边,想要阻止其继续发飙。“姐姐!你可消停点儿吧!那可是天明宗的尊夫人,你打不过的!”林竹忙不迭地给君无梅传音到。

“边儿去!”只见君无梅纤手一挥,一道寒风瞬间将林竹吹飞贴墙,根本不想多加理会。君无梅看了一眼还在旁边悠闲喝茶的南山菊,眉头愈发紧蹙。

“梅,冷静一点,莫要着急,不然只会乱加乱。”南山菊轻轻放下手已经被寒气冻成冰块儿的茶盏,微微叹气,“都告诉过你很多次了,不要动不动使用傲雪意。这些杯盏都是有考究的,弄坏了当如何是好?”

“好的大哥。”君无梅吸气凝神,将释放在外的寒意骤然收回。

只听“咔嚓”一声,立刻恢复常温状态的杯盏由于受不了这一来二回的ci ji,居然应声碎裂!南山菊来不及反应,唯有盯着已经变成碎片的茶盏,默默出神。

“无梅,你且道来,究竟发生何事让你如此急躁?”虞主了解君无梅的秉性,若是没有十万火急的大事,是断然不会乱了方寸。且若是有了任何想法意见,也都会第一时间说出口来,不管对方是何身份,也不管究竟是何场合。正因为君无梅的这种直言不讳的性子,虞主安排她在权轻侯身边学习进修,还特意嘱咐权轻侯对其好生教导。因为这样的璞玉,不可多得。

只见君无梅略过圣女,直接向虞主抱拳言到:“禀虞主!无梅与侯爷从虞主指示,自百里阡陌一行人问山之后,便加强对虞山周边地界的巡视警戒。数月下来,无梅发现,近日虞山周边属于卫国的斥候明显增多,且在前几日,不仅是卫国,一些其他宗派的明哨暗探似乎都有点蠢蠢欲动的意思,也不知在盘算着什么阴谋诡计。”

“无妨。自从千年前初代虞主晋升仙迎修士,虞山从来不是什么安宁和平之地。各国斥候只要没有越界闯山,我等严把山门即可。”虞主初步分析现状,很快便给出了回复。

“是!无梅和侯爷起初也是如此决策,可在前几日,卫国境内的兵马却突然有了调动的迹象!”

虞主黛眉微蹙,沉声问到:“行军路线如何?”

君无梅再抱拳,直视虞主道:“直奔虞山!”

虞主扭头看了一眼次位的梦蝶,随后冷颜问到:“可是自圣女进山伊始?”

君无梅笃定回到:“正是!”

“反了这群卫国的老杂毛了还?敢找姑奶奶的晦气!”一旁一直仔细听着军情的梦蝶终于坐不住了,“本尊现在要去他们的军阵走几遭,我倒要看看,谁敢挡我!”

自从百年前天明道锋二宗大战,虽然天明宗最后取得了战争的胜利,但是宗门受到的损伤也是十分严重。虽然天明宗解散了道锋宗的宗门,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道锋余孽并不甘心此次战争的失败,而是纷纷改头换面,在晋国境内创立了大大小小数十个宗派!天明宗一直自诩为“德配苍天,晓命明理”之宗,在不清楚究竟是哪一方势力为非作歹、惹是生非之前,天明宗便是师出无名。这大大增加了天明宗组织武装进行清扫的难度。

与此同时,由于周晋两大势力一死一伤,周边诸国的便瞅准机会,一方面一直挑衅周国,试探着周国的底线;另一方面也在积极组织己方势力与晋国内的大小宗派进行秘密来往。其目的昭然若揭,必然是不想坐看周国独享垄断晋国独有的修行资源。既然晋国道锋宗已经躺进坟墓,诸国亦希望看见周国天明宗也能倒在血泊里一蹶不振!而近年来,闹腾地最厉害的,莫过于卫国的长生宗了。

“姐姐稍安勿躁,此事须得从长计议。现在敌暗我明,若是贸然行动,只怕会暴露破绽,让敌人有机可乘。”虞主立刻安抚住暴脾气来的梦蝶,然后对君无梅说到,“传令暗卫,加强戒备,提高虞山警戒等级!立刻通知虞山守卫,若是战事一开,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妥善安置好虞山百姓。去吧!”

“尊虞主令!”君无梅面色异常严肃,但却没有立即离开,“禀虞主,还有一事。”

“何事?”

“无梅在得知述军情后,欲立刻禀告虞主,于是无梅前往虞主洞府,但虞主并不在那儿。”讲到这儿,君无梅再次环顾一圈林竹洞府,其意很明显——身为虞主,当为虞山社稷操劳,切不可贪图安逸享乐。

主位的虞主观其神色,又何尝猜不到君无梅心所想,只是此番话谈涉及隐秘较多,越少人知道便是越好。“此处情况较为复杂,本尊稍后再跟你解释。你且道来,后面是否还发现了什么异常情况,才会令你如此着急!”

“虞主明鉴,事情是这样子的。无梅由于没有见到虞主,于是四处找寻虞主的踪迹,却仍然一无所获。无可奈何之下只得返回虞主洞府,盼望虞主能够及时回归。但在此时,虞主洞府的侧房传来异动,其气息与之前天罚黑云极像!”只见君无梅突然半跪于地,言到,“请虞主即刻前往洞府!食月伤势不知为何突然恶化!海辰已在其身旁照顾,寸步不离!无梅已经传音侯爷前往虞主洞府!此刻想必已经在为食月做一些应急的检查和治疗”

“噌——”地一声,虞主从位置弹起,那模样,和杨平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下一息,虞主已经出现在君无梅身边,急忙扶起君无梅,说到:“无梅,你怎么不早说?这么重要的事,你要早说啊!”

“无梅考虑到虞主一旦得知食月、海辰近况,会立刻冲出洞府前去查看食月伤势,军情方面的事,便不能及时告知虞主,那才是因小失大。”君无梅不卑不亢地回答到。

“好好好!无梅你真是有心了!还有什么事需要禀报吗??”虞主拿“一根筋”的君无梅根本毫无办法,只得妥协。

“没有其他的事了。虞主请快去吧!”话音甫落,虞主便消失原地,只留下从地面窜起的一撮烟尘。

“你这女娃好生有趣!是叫无梅吧?”梦蝶也从次位起身,一个飞身来到君无梅身边,拉起君无梅略显粗糙的双手,这双手,稍一感触,便能发现其有很多老茧和伤口,是军女将特有的印记。

“回圣女,晚辈君无梅,久闻圣女贤名!方才事态紧急,未能及时请礼圣女,还望圣女海涵。”君无梅作为和林竹同时期的妖修,自然知道虞山圣女和三代虞主的一些事迹,但当代虞主才是虞山之主,虽然不知道为何此处聚集了这众多人物,但君无梅自忖该说的还是要说,说完之后,该赔礼的自然得赔礼。

“没事没事!你这女娃也太见外了!虞山之忧,即为吾忧!卫国这事,我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梦蝶对君无梅这晚辈十分喜欢,治世之下,最缺乏的,便是如君无梅这般敢于奉谏的直臣!当然,也与虞主纳谏如流少不了关系。

“既如此,无梅便代虞主和我虞山万族子民先行谢过圣女大恩!”言罢,君无梅便想再施大礼。

梦蝶赶紧阻止了君无梅接下来的举动,随后想了一想,便从怀取出一块青白兽形玉佩,将其放在君无梅手心。君无梅极力推托,言到:“多谢圣女美意!想晚辈今日与圣女初次见面,得圣女错爱已是惶恐,怎能妄自贪图圣女随身宝物?这若是被有心之人传出去,说圣女以法器宝物收买晚辈,堕了圣女贤名,岂非晚辈之错?这物什,晚辈不能收!”

“让你收你收着!这是吴国每五十年便会进献的羊脂玉,不是什么法器珍宝,更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一边说,一边还不断往外拿出一些五颜六色的玉石,说到,“我没骗你吧,我这儿还有很多的。只是这次出来的急,没有带什么像样的宝物,太贵重的你也不会收。这种小东西,便作为你我初识之见证,岂不美哉?”

见君无梅还在踟蹰,梦蝶脸色不悦,寒声到:“怎么?难道还非得本尊和虞主说道说道,得虞主‘命令’,你才肯收下此物?”

“梅,圣女一番好意,莫要执意逆拂。你可拿出与之对等的器具作为交换,如此便能两相成全。”南山菊瞅了一眼君无梅手的玉佩,悠悠说到。

“是,大哥。”君无梅收下手玉石,然后皱眉思索了一阵。君无梅孑然一身,现在突然要她拿出什么合适东西出来,也是不容易的。

一旁的梦蝶却饶有兴致地将美目在二修身来回逡巡。“这个南山菊!本尊回来这么多天,和我说过的话怕是不及和这个女娃说的字一半多!”

“有了!”君无梅目光一闪,伸手探向自己腰间,竟是将贴身携带的长剑给取了下来呈与梦蝶,“圣女在,此剑乃是晚辈军佩剑!多年来随晚辈讨逆诛邪,甚是趁手!现在赠与圣女,还望不要拒绝!”

“好!好!好!”只见梦蝶赞不绝口,接过君无梅的宝剑“噌”地一声便抽了出来!

“可有剑铭?”

“铭曰:照胆。”

第三十八章 救治

“侯爷,请问食月状况,现在究竟如何?”虞主洞府内,一位身着藏青长衫的束发少年,正紧紧地守护在食月身旁。

的确,诚如君无梅所说,权轻侯早已来到虞主洞府为食月医治诊伤。可是经过一番察看后,权轻侯却一直是一副困惑不解的神色,既没有替食月的伤势感到如何焦急,也没有催动“净化”之意帮助食月减轻痛苦的意思。

这时,洞府外的法阵传来波动的迹象,随后一个海辰、食月无熟悉的身影火急火燎地出现在三妖跟前。“侯爷!我听无梅说,食月的伤势突然恶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君无梅所说,是也是,不是也不是。”面对虞主的询问,权轻侯也很为难,不知从何说起。毕竟以食月现在的状况,放眼天下,都可以说是独一例了。稍微整理思绪,权轻侯尽量使自己的表述能够还原食月目前的情况:“虞主,食月的伤其实并无大碍。虽然不知道海辰究竟为何能够在唤劫下生还,并成功引导唤劫的力量为食月治疗,但食月因天罚黑雷所受的伤势被天劫之力稳稳压制,也是不争的事实。”

“既然这样?那为何”海辰急忙追问。

权轻侯露出一缕苦笑,说到:“真不知道食月到底是天道眷顾,还是命该有此劫。食月的情况坏坏在,出手救他的人,实在太多了!”

“什么意思?侯爷你讲清楚一点,都这时候了,不要打哑谜了!”法阵闪动,杨平、林竹、南山菊也来到了洞府之内。

“怎么你们仨?梦蝶和无梅呢?”虞主看了这三货一眼,疑惑问到。

“嗨!别提她俩了!你走之后,她俩在那里交换什么见面礼,尊夫人给了无梅一块玉,无梅便把随身的照胆剑给了她。谁知尊夫人欢喜地不行,对照胆剑爱不释手,不仅如此,还非拉着无梅说要义结金兰!无梅极力推辞。最后实在没法了,找了个‘晚辈还要巡视虞山,圣女请自便’的由头便跑路了。”林竹摊了摊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但尊夫人根本不吃这套,只当是无梅害羞不敢应承,跟着无梅的步子追了出去。云汉霄作为尊夫人的狗,自然是要跟着一起的。老虞主也还是那样,随时贴身护卫着尊夫人。”

虞主闭眼想象了一下当时的场景,似乎还能听见君无梅心悔恨的悲鸣!然后虞主默默地扶住了额头。

“随她们蹦跶去吧。侯爷,你继续说明一下食月的具体状况。”当务之急,是尽快对食月的伤势对症下药,至于那几个闹腾的货,虞主现在根本不想去管。

“那我继续说了。经过我刚才的察看,我发现食月体内有五股力量在互相牵制拉扯。第一股,便是蛰伏在食月体内天罚黑雷的湮灭之力,这一股力量虽然被压制地死死,但却并没有真正意义地被消灭;第二股,是来自林竹的灵力,这应该是由于食月吞掉其本命灵竹,而这本命灵竹又在天罚黑雷轰击时保住了食月的心脉;第三股,是来自一股阴寒的火焰之力,这股力量当时保住了食月的肉身,毕竟若是以食月目前的修为,算保住心脉也无济于事,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第四股最为特,是一股我完全无法解读的力量,这股力量保住了食月的灵魄;至于第五股,便是海辰引入食月身体内的唤劫之力。”权轻侯说到这里稍微停了停,再次将接下来的语言进行整理,方便进行最通俗易懂的解释。

“你们一定很怪,这么多股力量保护着食月,食月的伤势为何仍然没有好转,反而有恶化的趋势。这当的原因,其实是因为食月目前所加重的伤势,其实并不是天罚黑云造成的,而是由于间三股力量之间没有一个统一协调的指挥,只是自顾自地保护着自己保护的那部分,对于海辰的那一股治愈之力,却是完全拒绝接受!我想,大概是由于天劫和天罚虽然意义不同,但毕竟属于天道的范畴,隶属同源,这三股力量在无主的情况下根本没有办法分辨二者的差别!是!一开始,这三股力量确实对保护食月绝境还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但是在这之后,由于没有统一的指挥,却是生生地将食月的生命之力分成三个部分!食月现在的伤势,便是来自于这三股分裂之势。”权轻侯深深吸了一口气,终是将食月体内的情况原原本本地描述了一遍。

若真是这样,那权轻侯不愿催动净化之意的原因很明了了。如果权轻侯执意介入这五股力量的牵扯之,那便无异加重了食月身体的负担,只会雪加霜。况且食月体内,尚有唤劫的治愈之力没有充分发挥功效,是故并不需要权轻侯施展巅峰之意进行治疗。

“侯爷,依你之见,此事当如何是好?”虞主急切问向权轻侯,食月之于虞主,便如当年心娥之于梦蝶。“既然症结已经找到,接下来便是如何解决的问题了。侯爷,你既然可以分析地如此到位,想必已经想到了破局之法吧。”

“想是想到了只是虞主,你不用再亲自查探一下吗?”权轻侯皱眉问到。

“不必了。快说破局之法!”虞主不假思索回答到。

权轻侯心感慨万千。“回虞主!方法我暂时只想到两个。第一个,也是最稳妥的办法,便是寻得这三股力量的主人,让其驭控各自的力量,然后在海辰的统筹下,彻底剿灭天罚黑雷,治愈食月的伤势!”

“三股力量,其一是林竹,其二是阴寒的火焰当时在场的修士,使用阴寒火焰的火焰,黑炎”

“云汉霄!”虞主和海辰异口同声地说到!

“侯爷!能不能让我感受一下,那第四股神秘力量的灵力气息?”海辰掉头问向权轻侯。

“当然没问题。你只需要差使自己的灵识,与食月体内的唤劫相呼应好。虽然这唤劫留在食月体内,但这毕竟是你的唤下的天劫,得到回应后,仔细感知即可。”不得不说,权轻侯对于修行之知识量与经验的积累,已经完全超过了他这个境界该有的水准。若是一朝登仙,前途定是不可限量。

片刻之后,海辰灵归故体。

“那股神秘力量,应该是来自先生。”海辰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到,“即便是处于无意识的状态,先生也在本能地保护小西吗”

在场众修,知道海辰口“先生”是谁的,除了海辰、食月,便只有虞主、杨平和林竹了。没办法,海辰之好将自家先生的事迹简明扼要地说与权轻侯和南山菊听。解释完后,还从怀掏出林竹的本命灵竹,说到:“竹叔,这是你的本命灵竹,先生的三魂皆系其。虞主若是不信海辰所说,可以让竹叔亲自察看一二。”

“林竹,且如海辰所言,察看一下你这本命灵竹之附居的三魂和留在食月体内那股神秘力量是否同源。”虞主黛眉微蹙,对海辰解释到,“此事事关重大,非我不相信你,只是你修行时日尚短,修为远不够精深,食月之性命容不得你我半点马虎。”

海辰略微垂下眼帘,回到:“是。海辰明白。”

这边厢,林竹已经开始凝神感知二者之间的异同之处,半晌后,林竹睁眼对虞主说到:“食月体内留存的这三股庇佑之力,其一股的确是我的,事实,由于食月吞掉我本命林竹,本命林竹又附居唐江生三魂,经过各种循环调和,已经在食月体内达到了一个几乎共生的状态。当时天罚击食月,这两股力量便自发地将宿主保护起来。云汉霄不过是后来强行介入的力量。现在本命林竹已经被食月吐出,留在食月体内的,不过是残存之力。刚才我已经试着催动灵竹之的两股气息,也确实得到了食月体内的两股呼应。”

“残存之力?林竹,你是说即便不管不顾,食月体内的这两股力量也会渐渐消失?”虞主再次向林竹确认到。

“应该是这样。失去本命灵竹傍身的这两股力量,已如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一旦力量耗尽,消失只是早晚的问题。只是若是这么放着不管,恐怕会产生其他的问题。”林竹面露难色,不知该怎么解释。虽然凭着自己对天地灵力敏锐的感知力,林竹似乎是察觉到了其他潜在的危险,但要让他如权轻侯那般将疑难矛盾抽丝剥茧,还是不那么容易的。

“当林竹师兄、云汉霄、唐江生的力量消失之后,蛰伏在食月体内的天罚,便会如起死回生般,以更为凶猛的态势大肆破坏。届时,只有海辰的唤劫之力可以庇护食月。到那时,毁灭与治愈会不断激战,先不说究竟哪一方能够取胜,单单是这种反复拉锯产生的力量,不是食月这未经天劫的身体能够承受的住的。”杨平接过林竹的话头,亦是分析地头头是道。

“没错,是这样!”林竹立刻附和到。

虞主不禁陷入沉思,照权轻侯和杨平所言,目前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当真是进退维谷。

“轻侯,你所言的第二种办法,是什么?”南山菊开口问到。

“第二种办法,风险第一种大,但却是一箭双雕的好办法。”权轻侯看向众修,说到,“林竹,你刚才所说,你的本命灵竹和唐江生的三魂已经几乎共生,控制他的灵力你也许还做不到,但稍微引导,使其不会对海辰的唤劫之力不产生那么大的排斥,还是做的到的吧?”

林竹想了一想,回到:“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好!只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让林竹和云汉霄撤回属于自己的力量,在天罚反应过来之前,让海辰控制唤劫之力加大压制力度。这样,一来可以避免食月伤势的加重,同时治疗其身的伤势;二来可以打破僵局,重新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这,便是权轻侯想出的第二种办法。

这第二种办法,关键点有三,第一,是林竹对唐江生的灵力究竟能引导到何种程度,若是能够直接驭控,那直接采取第一种办法也没有任何问题;第二,则是时间的配合问题,不能给天罚任何的反应时间,必须以雷霆之势完成所有的配合,不然极易招来天罚的反噬;第三,则全看海辰对这股唤劫之力究竟能把控到何种程度。

不管如何抉择,总而言之,在场众修没有谁愿意以不作为的方式坐看食月魂归三途。现在,时间是一切。

第三十九章 开阵

“你是说,这货封魔之时,还不忘顺手救了这个小不点?”梦蝶狐疑地戳了戳食月的小脸,然后在被海辰一口咬住的瞬间将手抽了回来,“我说阿飞,几百年不见,你这家伙莫不是觉醒了什么怪的兴趣吧?是不是嫌弃我老了?嗯?”梦蝶一边笑的眉眼弯弯,一边一步步逼近云汉霄。

“我猜到这小不点是虞主教出来的学生,你又视虞主为姊妹,那这个小不点是你半个外甥了,我出手救你外甥,有什么问题?”云汉霄额头冒出一排冷汗,动也不敢动,立刻解释到。

“那个稍微提醒一下,那边的海辰才是尊夫人外甥,食月这个小东西还未经历第一次天劫呢。你咋知道是外甥不是外甥女?”一旁的林竹唯恐天下不乱,丝毫不给云汉霄留情面,见台拆!

云汉霄泛着刀光的眼睛登时狠狠扎在林竹身!尽管封魔修士是令整个修真界都为之颤栗的恶鬼,但林竹东张西望、左顾右盼,对云汉霄欲除之而后快的眼神权当没看见。

“够了!都什么时候了,还要斗嘴?再敢吵,本尊罚你们替本尊带海辰食月五十年!”一语言罢,林竹刚才还在耀武扬威的脸“刷——”地一下白了。本来还对虞主的惩罚感到莫名其妙的云汉霄,在看到林竹立马老实的神态后,似乎明白了点儿什么,然后也乖乖闭了嘴。

见二妖不再捣乱,虞主便将之前与权轻侯拟定的计划析毫剖厘地说与云汉霄、林竹和海辰听,确认每一个细节都不会出什么岔子。

“好了好了,不用再说明了。总之是配合这厮将天罚黑雷从那个小东西的身体里消灭祛除嘛。明白了明白了。”云汉霄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漫不经心地态度实在无法让人产生些许的信任感。

虞主从刚才开始一直抑制的急躁终于化作怒气浮面颊,洞府内温度不断降低,以虞主为心,一场灵力风暴正在迅速酝酿。“云汉霄本尊告诉你!食月是本尊从下带到大的!你要是敢给本尊三心二意,导致食月出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别说你现在战力已不如之前,算是尊夫人和老虞主执意保你,本尊也定要取你性命!”

听闻虞主的警告,云汉霄终于从之前懒散的状态恢复过来,不过并不是变得摩拳擦掌、斗志昂扬,而是冷笑言到:“呵。好威风的虞主!你若真想杀我,那便尽力一试!我云汉霄既然不惧封魔,自然也不会如何在乎生死。你要打,我陪你打!”二妖之间剑拔弩张,一如数月前的对峙。

“心娥,莫急。有求于人,不当是以这样的态度。”一旁的杨平温柔地拍了拍虞主的肩膀安抚到。

“可是食月”虞主还想再说,却被杨平轻轻摇头的动作所阻止。

只见杨平前走到虞主和云汉霄的间,言到:“云汉霄,心娥方才多有冒犯,我替她给你赔个不是。”说完缓缓施了一礼,然后继续说到,“你我之前尽管有诸多不快,说是前尘所累也好,恩怨相报也罢,但这都是我们之间的事。我杨平虽然不相信你是一个乐善好施的妖修,但既然你愿意在当时几乎毫无理由的情况下帮这个小家伙一把,我觉得,你现在更有理由这么做。”

一语言毕,杨平向后退了一步,抱拳躬身道:“拜托了。”虞主看见杨平这样,樱唇轻启,似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却什么也没说,而是走到杨平身边,学着杨平的姿势和动作,与其一起拜了下去。

什么虞主,什么仙迎修士,什么名誉地位,只要你愿意出手相救,我通通都可以不要。

“阿飞,开心了吗?需不需要本尊也给你随个礼?嗯?”一道轻快的声音从云汉霄背后传来,吓的云汉霄腿肚子一软,差点没站住。

“你们不要这个样子,没必要,我不会接受的。况且我刚才都说了,我会全力以赴配合出手的,我是在震木牢里被关了个把月,心里不大不舒服,你们别和我一般见识。”说罢云汉霄快速移步到杨平跟前,先是扶起杨平,然后虚扶起虞主,一脸情真意切。

“我说我们在这儿大眼瞪小眼也没什么用,还是先找个地方为那个小东西施法结阵吧。”云汉霄说完便穿过杨平和虞主,径自来到食月榻边,装模作样的仔细观察起来。直到这时,云汉霄才感觉到自己脑门后那一股凌厉的拳风缓缓消散殆尽。

一炷香后。

“便在此处吧。”虞主将一众妖修领至洞府深处的一处密室,“这里原本是我凿来想要储存不忘虞的地儿,基本还算宽敞,位置也很隐蔽,藏于虞山山体之,很安全。”

众修感受着虞主口的“还算宽敞”,心皆是腹诽到:“你是想在这儿藏一万年份的酒吗?你是有多喜欢喝酒啊!算是虞主也不能这样为所欲为——都看不到穹顶了好吗!”

眼见众修神色各异,罕见地,虞主脸露出了一缕不是因为杨平而产生的羞赧神情。

“啪啪啪!”虞主连拍三下玉手,甚至还带了修为之力,强行将众修的注意力从眼前这个巨大的酒窖拉了回来,“云汉霄、林竹、海辰结阵,南山、侯爷随时进行观察,内室由我和梦蝶hu fǎ,wài wéi麻烦老师和道长把关。有无异议?”

三代虞主皱了皱眉,扭头看向梦蝶。毕竟这一百年来,自己寸步不离地守护着梦蝶,突然要分开,这

察觉到三代望过来的眼神,梦蝶微微一笑,言到:“放心吧!我可是虞山的圣女,迎仙期的修士,况且还有心娥在一旁策应,不会那么容易出事的。辰星,你以‘守护’之意入巅峰,守的是虞山,护的是家人,现在最需要你的,是那个危在旦夕的小家伙,不是我。”

“圣女所言极是,老朽惭愧。”说完便一个转身,朝着室外沉稳走去,只留下一个如山一般的背影。

“道长,你也去吧。”虞主见杨平还未有所行动,于是出言提醒。而听到虞主呼喊的杨平,只是将目光从海辰身撤回,然后低眉沉吟片刻,也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南山大哥,可否让在下守在内室,烦请南山大哥与老虞主把关wài wéi?”杨平踱至南山菊跟前,抱拳请求到。

南山菊看了一眼杨平,又看了看阵内,诚挚言到:“竹虽迎仙,但毕竟修行日短,万望道长细致照看一二,南山菊不胜感激。”

“定不辱命!”杨平恳切回到。南山菊回礼后亦走向wài wéi,与三代虞主一同把关。

“道长,莫非是海辰那孩子有什么异常?”虞主飘身来到杨平身边,事关重大,她实在无法对杨平方才看海辰的眼神视而不见,“要不要我把海辰叫过来问问?”

“现在还不能确定或者说,还不是时候。再等等吧,希望是我多虑了。”杨平摇了摇头,拒绝了虞主的提议。尽管此时什么也没明说,但虞主还是决定,等会要是有什么异常情况,一定要第一时间护得食月、海辰周全。

时间一息一息地过去,终于,两刻钟后,一座“春泥落红阵”初步完成。此阵是一座治愈型法阵,功效在于结阵者以自身修为为炉,催动法阵运转,再根据需求将自身所炼真元赋予法阵转化,如此阵的受益者可得最为精纯的灵力给养。不管是灌顶提升修为,还是治愈内伤外患,此阵都有着立竿见影的功效。

而之所以结此“春泥落红阵”的原因,是因为林竹、云汉霄听从权轻侯意见,要将此阵倒行逆施!治愈法阵逆转,将会如无底洞一般,吞噬所有的一切。故云汉霄和林竹不仅不会输送真元治愈食月,还会将食月体内的天罚黑雷引入法阵之,利用阵法之力,将天罚之力尽数碾灭!

妖是妖!诡谲难测!此法阵逆施之事,人修少有人用。

至于海辰在此阵的任务,便是要在食月的灵魂及肉身缺失保护的一瞬间,驭控唤劫之力,将食月彻底治愈!

阵已结成,云汉霄、林竹相互对了对眼神,再看了看海辰的状态,神色似有一点紧张,还有一点慌乱。实际也很好理解,毕竟海辰刚刚经历天劫,成为妖修,首次配合的修士又是封魔、迎仙这样的高阶修行者。

“海辰,你只要好好驭控你的唤劫之力,一点一滴修复好食月体内的伤势即可。其他的,不用担心,交给竹叔便好。”林竹从容地安抚着海辰。

可海辰只是点了点头,其他的并未言语。

“准备好了开始吧。不过是一场天罚而已,不过是一局游戏而已,只不过我们都是棋子而已。”云汉霄没有如林竹那般出言缓解海辰的压力,只是言语对这天地的蔑视和嘲讽,却是无论何时何地,都始终表达地淋漓尽致!

“春泥落红阵!开阵!”

随着两声如闷雷般的低喝在内室响起,一股牵挂奉献的阵意便从四周袅袅而起。不同于其他古阵的玄妙或者宗派护宗大阵的肃杀,“春泥落红阵”从被研究出来伊始,便是结阵者薪尽火传,护卫同伴的重要手段,故此阵的阵意也十分简朴明了。

这是正常情况下的春泥落红阵,但对于接下来虞山的妖修们所做之事,所行之法,恐怕如果不是结阵者亲临,是体会不了那种在刀尖起舞,在悬崖边醉歌,在生死间笑傲的感觉的。

第四十章 计划

法阵之,云汉霄、林竹以神识为引,以其修为作舟,以留存于食月体内的灵力共鸣为彼岸,海辰的灵识在二妖的保卫带领下,一起向着食月的灵台识海前进。

“海辰,你既已初步凝练灵识,自然便可以略微感知其他修士灵台识海内的灵蕴,以其澎湃磅礴与否判断修为高低,以其玄妙古奥何如判断背景来历,以其壮秀黯渊若何判断生平城府。”扁舟之内,林竹侃侃而谈,一方面是为了化解海辰紧张不安的情绪,另一方面,也是将自己的修行经验倾囊相授。没办法,谁让自己三百多年来,只有海辰、食月这么两个不让人省心的“记名弟子”。

“呵,简直是无稽之谈。”同在一叶扁舟之的云汉霄,尽管此刻只有部分神识,但那一副不管是谁都欠了他似的口吻,却是丝毫未变,“林竹,难道说,你其实是鬼族?”

林竹神识之透露出一丝愠怒,神念传音到:“云汉霄,我不与你一般见识。我林竹生在虞山,长在虞山,修在虞山,一身赤胆忠诚可昭日月!你凭什么污蔑我是鬼族!”

“凭你‘鬼话连篇’。”云汉霄毫不示弱,回应到:“仅凭灵识查探便妄图知晓这天地间生灵万族的各种用心,你说你不是鬼话连篇,那又是什么?”

扁舟之,云汉霄和林竹根本无法和谐相处,即便现在在食月的灵台识海内无法使用神通法器相互攻杀,但使用神识进行最粗暴蛮横的对撞,还是可以做到的。且看二妖的架势,似乎随时都可以掐起架来。

“竹叔,云汉霄前辈,现在不是争长论短的时候,还望两位前辈以大局为重,将个人恩怨暂时放在一边。事成之后,海辰定会在虞主和尊夫人跟前替二位美言几句。”海辰只觉得心力交瘁,却又不得不出言劝住这两位大爷。

“你小子想告状?”云汉霄、林竹异口同声到。不管海辰到底有没有这个意思,二妖还是不约而同地读出了海辰的弦外之音。

“晚辈不敢,也没有这个心思。只是希望二位前辈能够同舟共济,莫要各行其是。两位前辈放心,我海辰不是那种喜欢拿捏他人不是的闲散之修。”林竹传音解释到。

听闻海辰如此话语,云汉霄和林竹纵然对对方有千万个不顺眼,也只好先将个人的情感好恶搁置一边。“总不能老让这个小辈看笑话。罢了罢了,先把梦蝶交代的事做好再说。”云汉霄心如是想。

而同一时间,林竹心却是这么想的:“你海辰不是,但食月是啊!你这分明是转移注意力,变相威胁!你不要以为我听不出来!他云汉霄是个傻缺,我林竹可不是!”

云汉霄眼瞅着林竹面对海辰有点微微炸毛的意思,当即感觉有些莫名其妙。“怎么?这厮还跟一小娃较劲了?”

“到了。是这儿吧。”海辰传音提醒到,对林竹恶狠狠的架势根本熟视无睹。而这一叶小舟,也在不知不觉间,来到了食月灵台识海内的最深处。

这是一幅怎么样的景象呢?安宁、失真、绚烂、诡异。出现在云汉霄、林竹、海辰面前的,是三个一模一样的食月!没有一星半点的区别,皆是食月那副的纯真稚气的样貌。许是见惯了活蹦乱跳、奶声奶气的食月,骤然间看到食月如此安静沉睡,仿佛永远都不会醒来的模样,林竹只觉得心脏仿佛被一块巨石死死压住,难过地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再看海辰,刚刚那口若悬河、能说会道的神态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黯然失色、痛心切骨的样子,甚至连海辰的灵识,都泛出一阵阵的虚弱悲伤之感。

“你这小娃给我振作一点,要是连你都是这么一个半死不活的状态,还怎么救这个小家伙?”谁也想不到,云汉霄竟会出言劝导海辰。这和让大老虎安抚小白鼠有甚区别?

话分两头,虽然三个食月体貌完全一致,但其散发出的气息却是截然不同。左边的食月相另外两个,显得更为凝实,虽然被一片阴寒黑炎笼罩,但其散发出的生机之力却是尤为浓厚,想来应该是被云汉霄保护的肉身内显。

右边的食月,尽管不如最左边的食月来得凝实真切,却自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妖力灵蕴遍布全身,即便闭双眼,仅凭这修为气息,也足以断定眼前妖修所谓何人。在其周围,青色的灵力不断游走,刚正端方之意一览无余。想来应是被林竹本命灵竹的灵力所保护的食月心脉。

而漂浮在最间的食月,虽然其神貌轮廓与其他二者无异,但相之下,却是最为虚幻失真,缥缈悠扬之意一望而知。在其周围,青红相间的灵力伴随左右,想来那红色的灵气,便是属于唐江生的修为灵力。

三股力量各司其职,却又互不干涉。而那被压制住的天罚黑雷,则是像如转轮一般,将三个食月环了起来,没有狂暴地肆掠,没有毁灭的波动,像与生俱来的装饰一般附随其。尽管三妖都知道,这只是假象。

至于海辰招来的唤劫,却是整个显现出一片素白之色,将天罚和三名食月包裹起来。自海辰踏入这片区域伊始,唤劫之力便仿若臣子见到君王,在海辰灵识周围竞相朝拜。不过也只是朝拜而已,并没有如何欢腾雀跃。因为这唤劫似也感觉到了,自己的王,现在并不想过多言语,它需要做的,仅仅是安静和服从。

“事不宜迟,各自调整状态,一刻钟后,开始执行计划。”云汉霄不愧是和圣女梦蝶同一时代的修士,适应能力之强,在将神识内的所见所感与权轻侯、虞主的所言所猜两相结合后,便迅速调整计划,做出了如何行动的指示。

“原计划大致不变,不过得先由海辰将唤劫之力打开一条口子,好让我和林竹的神识探入,方便最为直接地驭控属于自己的灵力,在这期间注意不要过分惊动天罚。然后由林竹试着掌握那股红色灵力,若是能够直接驭控,那我俩便直接在这灵台识海内将天罚黑雷消灭,海辰见机行事,随时利用唤劫之力补充我和林竹的神识与灵力消耗。若是不能直接驭控,我和林竹则将天罚黑雷引出这灵台识海,海辰你则逆施法阵,将我、林竹、天罚这三股力量同时碾灭。之后再利用唤劫的彻底治愈食月即可。听明白了吗?”云汉霄重点向海辰确认到。

在他看来,此次营救计划尽管并不复杂困难,但却最是考验团队之间的默契配合。一路之,云汉霄虽然不时与林竹争辩喧嚷,但其对这一叶神识扁舟的微妙操控,云汉霄却是真真切切地看在眼里。二妖之间确实互相看不顺眼,说是势如水火亦不为过,可这来自本能的配合,却不得不说实在是天衣无缝。

反观海辰,作为此次计划的龙头,根本不见其有任何的兴奋或者激昂。这可是为了营救他的伙伴,他最重要的人之一而展开的行动,不说感激涕零,至少也应该竭尽全力、全力以赴才对。可这一路之,除了少有的几次制止云汉霄和林竹的争吵以外,其余时候均是一副寡言少语的模样。

这让云汉霄莫名地感觉很不爽。至于林竹,则是一直提防着云汉霄,在他看来,海辰是断然不会去害食月的。云汉霄可不一定。

“明白了。”海辰像没有听出云汉霄神念传音,那带有“审视”意味的语调,三个字给云汉霄打发了。于是云汉霄觉得更不爽了。

“准备好了开始!”只见云汉霄这边也不再拖泥带水,一声令下,三妖便遵循之前确认的计划那般开始行动。

最wài wéi的唤劫之力,对于海辰的命令完全是无条件服从,极其顺从地在wài wéi豁开一道口子,云汉霄和林竹的神识顺势探入,与其各自的灵力取得直接联系,海辰一直在后方策应,这期间天罚一动不动。

“怎么样?能驭控那股红色的灵力吗?”云汉霄低声传音林竹。“如先前预测的一样,没办法直接驭控,只能略微进行引导。”尝试之后,林竹遗憾回复。

沉吟片刻,云汉霄向海辰传音到:“海辰,你先给我和林竹准备一份唤劫转化后的灵力作为补充。”“明白。”几息之后,云汉霄和林竹便从海辰那里各自得到了一份充足的精纯灵力作为后备补充。

“林竹你略过那股红色灵力不管,与我一同硬撼天罚,务必毕其功于一役,将天罚黑雷消灭在此处。”云汉霄立刻传出新的指令。

“可以。采用何种方式?剿杀还是强攻?”

“这两种方式对食月的伤害太大,都不用。我提议用蚀化的方法将天罚消磨殆尽。”

“蚀化?你我这点儿神识可够?”

“方才已经让海辰给我们准备了预备的灵力作为补充。放心,虽然这些灵力已经经过转化,但毕竟其本质依然是唤劫之力。一山不容二虎,既然这天劫能够稳稳将天罚压制,那我们蚀化的例不会是以一一。实在不够,还可以从海辰那里及时得到补充。”

“行!这么办!”

策略敲定,云汉霄和林竹迅速展开行动。林竹先是引导那股红色的灵力暂时退出唤劫形成的包围,以免之后若是天罚黑雷殊死一搏,激发红色灵力的强烈反抗,届时云汉霄和林竹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危险,局面便极易失控。

待红色灵力退出云汉霄、林竹和天罚的“战场”后,二妖便驭控灵力各自寻了一个切入点,如附骨之疽从天罚黑雷内部对其进行蚀化。

制定的计划进行的也是极其顺利,天罚黑雷一遇唤劫之力形成的精纯灵力,便如冰雪遇阳般消融殆尽,片刻之后,残余的天罚黑雷已经不剩一半。

在云汉霄都感叹这天罚实在没种,只会欺负欺负小娃娃之时,陡然间,异变横生!!

第四十一章 惊险

“海辰!快关闭入口!”灵台识海之内,林竹声嘶力竭地咆哮!原本他和云汉霄正在稳扎稳打地蚀化食月体内的天罚黑雷,原本进展还算非常顺利,原本他都认为此事可以圆满解决,原本以为终于可以在她面前好好地歌颂一下自己的丰功伟绩。 这么多的原本,却在顷刻之间,灰飞烟灭!

本来在云汉霄和林竹的双重蚀化下,天罚已经消融大半,眼瞅着再过片刻,可以将之完全抹灭。不曾想在这时!原本“乖乖范”的天罚,突然从转轮的形态破碎开来,变成了一颗颗浮游的微小颗粒散布四周。

云汉霄和林竹的神识顿时失去了蚀化目标,好在化作颗粒的天罚还算安分,没有进行什么新的变化。于是云汉霄和林竹决定将之前化整为零的神识重新聚集,采用口袋作业的方式将这些天罚粒子尽数吞噬。

按理说林竹身为迎仙修士,虽仅仅是初期修为,对于神识的运用已是如臂使指;云汉霄身为封魔修士,尽管其战力在与虞主一战后有所衰减,但那仅仅是涉及修士真元的回复补充问题,对于神识的操纵,亦应是驾轻熟。

可林竹和云汉霄却吃惊地发现,重新聚集神识的效率之想象的慢了不止一点半点!而在此时,浮游于四周的天罚粒子,却以惊人的速度开始重组,几乎是刹那之间,浮游粒子便重组完毕!天罚之力化作一条细长黑蛇!朝着wài wéi海辰驭控的唤劫包围圈豁口一头扎了过去!

林竹的咆哮,便是呼喊于此时!

这蛰伏在食月体内的天罚,仿佛具备灵智一般,不仅懂得在唤劫的压制下保存实力,以待反击,还反向利用了云汉霄及林竹蚀化自己的这种攻击方式。而蚀化的最大问题,便在于修士必须将灵识化整为零,对蚀化对象进行一对一抹杀。

现在看来,天罚黑蛇将类似毒素一般的物质掺杂进每一颗粒子之,之前那么顺利得进程,与其说是云汉霄、林竹的方法运用得当,倒不如说是天罚主动配合云汉霄和林竹的蚀化进程,最终结果,便是将二妖的神识成功麻痹!

这短暂地时间差,对于天罚黑蛇来说,是反败为胜的希望!只要突破唤劫的包围来到外侧,可以不拘泥于对食月的肉身或者灵魂进行集攻击。天罚黑蛇大可以学着云汉霄和林竹的手段来个化整为零,一分二,二分三,三分千万,潜伏于食月体内的各个角落!届时食月即便外伤能够痊愈,但内在的隐患病根,却是已经牢牢地种下!

好绝的盘算!好深的心机!好毒的诡计!

只是这看似滴水不漏的计划,实际却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便是不能露出任何蛛丝马迹!哪怕一丁点环节出现纰漏,都足以使整个计划功亏一篑!

再看海辰,其实早在林竹出声提醒之前,他便时刻关注着天罚的一举一动。而在天罚化作浮游颗粒的那一刻起,海辰心便升起一缕猜疑:“怎么?这天罚还能自由变换形态的吗?可这时间也未必挑的太赶巧了!”于是海辰更加谨慎,加强了对唤劫包围圈,尤其是对开口处的控制。

事实证明,海辰的疑心果然是正确的!黑蛇的速度尽管如电火行空,但海辰早已心生戒备!神念驭控之下,唤劫的开口正在飞速合拢!

“飒!”只听黑色发出一声不甘的嘶鸣!为了这一刻,它已经是机关算尽!岂能料到连一迎仙修士,一封魔修士都无法看穿的谋划,最后竟被一小小的凝魂妖修识破!

“飒!!!”黑蛇目露滔天凶芒,怒嗥之下竟微微一顿,将身体缩小一倍有余,这等于将本所剩无几的力量再次放弃一半,以此换来绝命的速度!势必要在唤劫开口合拢之时突出重围!可是这一顿,黑蛇便永远失去了逃生的机会!

“畜生!你还想往哪里逃!”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云汉霄和林竹终于解除了神识之内的麻痹状态。好在之前得到了一份充足的灵力补充,二妖将这份灵力猛地压缩燃烧,一样是换来了雷腾云奔的速度!终于在这最后关头,二妖的神识一把缠住了这逃窜的黑蛇!在林竹和云汉霄的全力牵扯阻拦之下,黑蛇其势骤止!

被止住去势的黑蛇疯狂挣扎!却是根本挣脱不了来自林竹和云汉霄的合力钳制!眼看黑蛇已经黔驴技穷,林竹催动神识率先对黑蛇动手!“绝不能让这天罚黑蛇逃到wài wéi,不然不说虞主会不会放过我,我自己也绝不会原谅自己!”被摆了一道的林竹心亦是无愤怒!

同样制住黑蛇的云汉霄也是一阵汗颜。身为封魔修士,云汉霄在封魔之时为了将自己的修为尽量提高,便吞噬了一大片的天罚黑云!对这天罚,云汉霄本身是持一种手到擒来的认知的。正因为如此,在之前蚀化进行的无顺利的过程,云汉霄根本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即便是天罚变化成为浮游颗粒,亦没有产生多少警备之心。可以说,正是因为这种狂妄自大的想法,才会险些铸成大错!

风水轮流转,山水有相逢。谁又能断言,被踩在脚底的蝼蚁,有朝一日不会咬穿你的足底呢?

在受到来自林竹和云汉霄近乎雪耻的攻击之后,天罚黑蛇已经是奄奄一息。它不甘啊!不甘这样被消灭抹杀!眼看要大功告成,却被一稚子看破计划!感受着身体内不断传来的破灭湮灭之感,这疑似具备神智的天罚黑蛇,终于认命一般不再反抗。

但林竹和云汉霄不会再给它任何机会,不仅没有放松警惕,反而加紧剿灭的进程!但是,也许是冥冥之自有命数,这本应该落在海辰身的劫,虽然被食月所挡,可最终,还是要应在海辰身。

只见黑蛇眼闪烁着噬人的赤芒,在即将被完全消灭的一刹那,蛇头竟断体而出,一口咬在了海辰连接唤劫的灵识末梢之!竟是行那玉石俱焚之法!

“嘶——”海辰骤然吃痛,灵识在这瞬间犹如被千万根钢针同时刺入!痛不欲生!

“海辰!”“小崽子!”林竹和云汉霄传出一道惊呼,同时也终于将食月体内这股天罚之力彻底消灭。林竹和云汉霄实在没有想到,也根本无法想到,在这最后一刻,这天罚黑蛇竟还能暴起伤人!而且并不是为了逃离唤劫的包围,而是直接对着海辰狠狠地来了一口!

“海辰,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事!”林竹的神识在确认到食月体内已经没有天罚的气息后,瞬间便来到海辰周围,利用神识对其进行全方位的查探。“海辰!你说话啊!你别吓你竹叔我!我胆子小!”林竹已然快被吓疯!

“闪开!嚎什么嚎!”云汉霄挤开林竹的神识覆盖,亲自对海辰的灵识进行着仔细的检查。相起林竹,曾经吞噬过天罚的云汉霄对这天罚的气息,要敏感的多。“怪这小崽子灵识之内,好像并没有任何潜藏着的天罚之力。”

“你行不行啊!你瞧仔细点!海辰要是再出点什么差池!你我等着被虞主和尊夫人片儿了涮锅吧!”看得出来林竹是真的慌了,慌到语无伦次,胡言乱语。

“被涮锅倒不至于,被揍是肯定的。”云汉霄回应到。

“我宁愿被揍!也不要海辰出事!”林竹见云汉霄还有闲心打趣,登时急了。

“竹叔,你放心,我没事,感觉似乎还好。”海辰的灵识此时终于有了动静,向着林竹传音到,“竹叔,原来你对梅姨”海辰欲言又止。

听到海辰的前半句话,林竹七八下的神识波动好不容易有了一丝安稳的迹象。但在海辰故意使坏,话只说一半之时,林竹瞬间产生了一股想要掐死他的冲动!哪怕被虞主涮锅、哪怕被虞主死揍,都在所不惜!

“难道是刚才被黑蛇咬住的时候,林竹这厮神识之内的一部分信息,这样被黑蛇传入了这小崽子的灵识之内?”云汉霄打量着海辰,一脸的不可思议。

“云汉霄,七、八百年了,也是时候了吧?”海辰灵识话锋一转,对着云汉霄悠悠然传音到。

“什么什么!什么是时候了!”林竹敏锐地察觉到海辰这句传音,十足的八卦气息,瞬间便忘了自己前一刻还被海辰戏弄一番的事。

而云汉霄则琢磨着要不要试试修真界对于封魔修士如何提高修为的传言,找个没人的地方,寻个绝佳的时机,将这小崽子给吃了。虽然海辰现在的修为仅是凝魂初期,不过虾米再小——也还是海鲜嘛。

恢复过来的海辰,除了灵识刚刚受过剧痛,还显得有些虚弱之外,其他的,已经和正常时候别无二致。“竹叔、云汉霄前辈,海辰实在无意冒犯。只是小子刚刚被那黑蛇偷袭成功,现在仍然感觉无法完全控制自己的言行,如有冲撞二位前辈的地方,还望竹叔和云汉霄前辈,莫要见怪才是。”

“呵,无妨。”云汉霄不愧是活了好几百年的老妖怪,眨眼之间,便读懂了海辰的话外之意,“既然如此,你且细细道来,究竟如何你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言行呢?”

一旁的林竹,也从云汉霄的神念传音琢磨出海辰所说话的味儿来。“海辰,你瘾了?”林竹心神泛起一阵无奈,“你莫不是将我和云汉霄当成了卫金戈、卫山河那两个老杂毛?告诉你,我林竹今日算是这张老脸不要了,从虞山山顶跳下去,也绝不会受半分你威胁!你不要痴心妄想了!”

“哎无梅!你怎么不明白我的心,我的情,我的意。每次约你出来,你总是把古兰和大哥叫,你这是几个意思?啊!无梅”海辰灵识之内波澜不惊,用几乎机械地声音朗读着某位妖修内心的独白。

“海辰前辈你究竟有何吩咐?但说无妨!一定不要和我客气!小子林竹,甘效犬马之劳!”林竹欲哭无泪,有苦难言。

而一旁的云汉霄,早已觉得脊背发凉。

第四十二章 收徒

虞主洞府,内室。

“不行!不能再等了!”法阵之外,虞主早已坐立不安。按照计划,此番开春泥落红阵,借由阵意,云汉霄、林竹、海辰三妖应该早到达食月的灵台识海所在,并在一番观察运作后,逆转春泥落红阵,将食月体内的天罚黑雷和属于唐江生的灵力尽数引入阵湮灭。

可直到现在,在虞主和梦蝶的感知下,不仅春泥落红阵没有丝毫逆转的迹象,连海辰的生命烛火,都似遭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瞬间变得无虚弱!与此同时,云汉霄和林竹的神识波动,也透露出一股危急之感!

“虞主,你现在不能入阵!这个法阵的规模和阵型本来是为云汉霄、林竹以及海辰三妖量身打造的。虞主你贸然入阵,法阵是根本承受不了你强大的神识入场的,很可能会轰然崩溃!还望虞主三思”权轻侯立刻起身挡在虞主面前。

“心娥,侯爷说的没错,届时不光会连累已经入阵的他们三个,阵法破碎,给食月造成的身体和精神的伤害更是无法估量的。届时局面便愈发难以收拾了!”杨平也是随权轻侯一起,挡住虞主欲强行干涉的脚步。

“那你们说说到底该怎么办!海辰那副样子你们难道要让我视而不见!”虞主伸出手指向阵法一侧的海辰,心急如焚道,“从开阵至今,已过去整整三日!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春泥落红阵’,三日之海不扬波、风云不起,这正常吗?今日一有动静,便是海辰性命垂危,这还不是他们遇险的信号?道长、侯爷!你俩拦不住我!今日这阵我入,也得入,不入,也得入!”

“没有音讯,难道不是最好的音讯?”杨平眼眶微微泛红,向着虞主大声吼到,“心娥!你现在自恃修为高深,难道便要一意孤行,罔顾他人劝谏?!”

“道长!你”虞主心狂震!自杨平复活一来,一直都对自己百依百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疾言厉色。顿时,虞主眼泛起大片大片委屈的水雾!

“轻侯和这厮说的不无道理,你听一句劝吧。”关键时候,还是梦蝶站了出来,拉住虞主言到,“阿飞七百多年的修为和阅历不是白来的;林竹那小娃三百年便成迎仙修为,在妖修也可以说是出类拔萃了。他们应付得了的。”

“可是姐”虞主将头埋在梦蝶的肩窝里,声音已经带哭腔,断断续续到,“我我已经失去过一次了食月食月它是我看着长大的。要是现在连连海辰都”

只见梦蝶猛地抱紧虞主,不让她说出最后的话,随后温柔地拍着虞主的后背:“不会的,不会的。”

“你把虞主弄哭了。”权轻侯向杨平秘密传音。

“我知道。”杨平心也是万般无奈难受。

“所以我要不要把你列入虞山万族追杀令的黑名单里?”权轻侯貌似谨小慎微地问到。

“虽然这个名字听起来挺吓人的但我还是想问军机处到底什么时候有了这个东西?”杨平语无伦次地反问到。

“刚才。”“滚!!”

在内室场面一片混乱之时,春泥落红阵终于开始逆施倒行!“动了动了!法阵阵意逆转了!”权轻侯率先发出惊呼。

“心娥,没事了!法阵逆你好像有点不大高兴?”杨平本想着提醒虞主这一振奋人心的消息,不料虞主只是冰冷地看了杨平一眼,竟是不再理会!

“虞主生气了。”“你闭嘴!!”

“心娥,我”

杨平刚想说话缓和一下矛盾,哪知虞主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直接冷漠打断,说到:“今日不准你再跟本尊说话,若有违,再罚两日。本尊还恃强凌弱、恃宠而骄了!怎么地吧!”

杨平顿时觉得一个人头两个大。权轻侯在一旁拍了拍杨平的肩膀,摇摇头,不言一语。和虞主站同一阵线的梦蝶,此时则一副“你自己造的孽,哭着也得作完”的神情,十足地看戏不嫌事儿大。

“叮——”只听得法阵一阵低鸣,春泥落红阵阵合意收。此番救援,看来终于是落下帷幕。

“呼——”云汉霄和林竹收功回神,随后长吁口气,面色皆是有些苍白。缓缓睁开双眼,云汉霄和林竹分别看到了梦蝶和虞主殷切的目光,微微一愣,旋即笑而言到:“食月已无大碍。”

在场众修皆是终于松了一大口气。

“呼——”在此刻,海辰也是从之前凝神入阵的状态恢复过来,不过相较于云汉霄和林竹,海辰则显得更为疲竭委顿。

“侯爷你快替海辰查探一二,莫要留下什么暗伤隐患。”林竹见海辰已然醒转,立刻向权轻侯言到。

“怎么?你们果然在食月体内遇到什么凶险了吗?”虞主登时想查看海辰的伤势,但却被她生生忍住了。论查看、论治疗,即便是身为仙迎修士的虞主,也只能对以净化之意入巅峰的权轻侯甘拜下风。

“你们究竟遭遇何种阻击,有你和林竹这娃娃在,竟还会让海辰受伤?”梦蝶见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什么结果,于是向云汉霄问起具体的情况。

“此次救治食月,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包括找寻食月的灵台识海,然后我与林竹调整计划,分配任务,海辰从旁协助,到这里都没出什么岔子。”

云汉霄回忆着此次行动的所有细节,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向在场众修一一道来:“直到剿灭天罚黑雷时,我与林竹了天罚的算计,一时无法自由操纵神识。那天罚还化作黑蛇,想要一举突破海辰唤劫之力的桎梏。不过幸好,海辰之前已经有所警觉,天罚黑蛇的阴谋诡计没有得逞。只是在最后即将被消灭时,困兽犹斗般一口咬在了海辰的灵识之。我和林竹已经查看过了,似乎并没有造成什么伤势。”

“侯爷!”虞主听到这里,立马跟权轻侯进行确认。被天罚咬一口什么的听着不是什么轻松的事儿啊!

“禀虞主。海辰没什么异常,只是灵识使用过度,再加被天罚黑蛇偷袭,现在有点虚脱乏力罢了。”权轻侯经过仔细确认,向虞主回复到。

“云汉霄,你方才说,你和林竹被天罚幻化的黑蛇给算计了?”虞主又向云汉霄确认起整个事件的细节。

“心娥,有什么问题吗?”梦蝶看心娥黛眉微蹙,不禁开口问到。

“嗯一般来说,不管是天劫还是天罚,其本身带有的意志应该是不多的,不外乎‘惩罚’、‘渡劫’、‘考验’、‘灭杀’这几种。但现在云汉霄和林竹居然受到了天罚的‘算计’。这我可从未听说天罚能有如此神智!至于幻化的黑蛇形态这天罚莫不是天道豢养的灵宠?”虞主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不仅如此,我听闻侯爷之前跟我汇报,虞山守卫的‘玄武冥蛇阵’出现了冥蛇阵意暴走噬主的情况,卫修百里阡陌的一乘兽武——鬼虎,也出现过术法聚灵护主的情形。这绝不是巧合!”

梦蝶目露思索,随即试探性地说到:“似乎这所有东西,都活过来了?”

此时室内众修不知道的是,虞山的天空,再次变得晦涩黯淡起来,处处透着不祥。

“虞主姐姐?虞主姐姐?”在众修皆是沉吟不语之时,海辰终于是恢复了一点气力,呼唤到。

“这儿呢这儿呢!”虞主喜眉梢,将刚才的诸多思虑暂皆抛诸脑后,“海辰你感觉如何?以后还能跟你虞主姐姐顶嘴吗?”

“呵。虞主姐姐说笑了。”海辰嘴角扯过一丝苦笑。

“虞主,海辰这孩子此番行动表现地非常好,可以说是功不可没。看破黑蛇诡计,湮灭赤红灵力,最后治愈食月的过程,也是他驭控唤劫之力完成的。虞主,你可得好好嘉奖他,不能抓住以前海辰的不敬不放。”林竹立即出言给海辰帮腔。

“哦?海辰功不可没是吧?本尊把海辰托付给你们代为照看,你俩是这么给本尊捅娄子的?还被天罚算计?林竹,你是重新组织一下语言呢?还是给本尊一个可以接受不抽你的解释呢?”只见虞主根本不打算忽略林竹的不是,张口便是一番威胁恫吓。

“海辰这次的表现仅仅是可圈可点,可圈可点罢了。哈哈哈哈哈”林竹完全不敢直面虞主的威压,吓得直往杨平身后躲,殊不知这更是火浇油。

“虞主,吾有一言。”这时,云汉霄发话了。虽然云汉霄算是被梦蝶保释,但其和虞主之间的恩恩怨怨可不是那么容易冰释前嫌的。是以现在云汉霄跟虞主和平搭话,百年来还是头一遭。

“说。”虞主罕见地对云汉霄起了点重视。

“海辰这孩子胆大心细,重情重义,明明修为浅薄,却擅于因势利导,三番五次将高阶修士玩弄于股掌之间。吾很喜欢。”云汉霄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海辰,然后继续对虞主说到,“吾想收海辰为徒,还望虞主chéng rén之美。”

云汉霄此话,可谓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荒谬!云汉霄本尊告诉你!休想打我家两个娃娃的主意!”虞主不假思索断然拒绝,“且不说你已然封魔,天下修士得而诛之!算是虞山圣女或者前代虞主,也不敢妄自开口从本尊手要人!你若想学尊夫人执意为之,那便来好生领教一下本尊的手段!!”

虞主怒气冲天,一发不可收拾,连整个内室都在颤动不已。“是啊!阿飞!你在想什么呢!这次,真的是你鲁莽了。”梦蝶亦在一旁劝解到。

可谁知云汉霄竟是顶着虞主和梦蝶的压力寸步不让,反驳到:“虞主你未免太过霸道!收徒一事,讲的是一个‘缘’字,一个‘愿’字。海辰既未曾正式拜你为师,入你师门,你又凭什么阻止本尊收徒?你可曾问过海辰的意见?”

“好!本尊便现在断了你这念想!”

“心娥!别”

“本尊让你说话了吗?当本尊的敕令是耳旁风是吧!”

杨平似乎想说点什么,却被虞主无情打断。

只见虞主一把抓住海辰的肩膀,一字一句地问到:“海辰,你可愿拜云汉霄为师?从此不入我虞山山门?”

“虞主姐姐你不要这样。你这不管我在哪里,我是谁,虞山永远是我的家啊!”海辰面露难色,显得十分难以抉择。

“云汉霄到底给你灌了什么**汤?他许诺给你的,本尊照样能给!说!你想要什么!”虞主急了。

“谢虞主姐姐!我要我家先生即刻复活!”海辰大声喊道。

“没问题!”虞主脱口而出回到。

第四十三章 二天

第四十三章·二天

虞山,浮舟峰。

“呼——”浮舟峰,云汉霄吐纳收功,自从救治食月的任务完成之后,他一直待在这浮舟峰顶。每日晨曦启明之时,他便运功吐纳,观浮舟峰云蒸霞蔚、气象万千。

“还是没有办法吗?”云汉霄身边,梦蝶轻声询问。

“封魔修士一旦封魔,天地灵气皆不能入体,修为虽高,却无法通过吐纳灵力补充真元,宛如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云汉霄继续满不在乎地说到,“这些,你应该早知道。”

梦蝶伸手拨开飘至眼前的一片云雾,尽量使自己的语气不那么沉重,说到:“那你这么多天老待在这儿做什么?都说了,你是我罩的妖,心娥不敢拿你怎么样的。”

“我说梦蝶,你好歹也是迎仙期修士,而虞主当时成仙迎修为不过月余。你”云汉霄瞟了一眼梦蝶,发现其并没有什么动怒的迹象,于是继续说到:“那个时候你打不过她,现在虞主大概都快气炸了,我又何必凭白无故给她出气的机会?”

“哦?封魔恶鬼云汉霄,也会有害怕到退避三舍的时候?”梦蝶掩口调笑,“说真的,你怎么会起那个心思,居然和海辰那娃娃一起给虞主挖坑下套?”

说到这个,梦蝶忍不住笑的更欢了,当时虞主面对海辰的请求,居然不假思索应承下来,随后便足足傻掉了三息时间。而且看杨平那如鲠在喉的样子,应该是已经看出了云汉霄和海辰之间的猫腻,想不到当代虞主英明一世,糊涂一时,竟也有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时候。实在是大块人心!

“别说我,现在哪个不怕死的敢去触虞主的霉头?”云汉霄咧开嘴自嘲地笑笑。没办法,他是断然不可能将那段被海辰胁迫的经历告诉谁的。

“那你知不知道虞山这几天的气氛一直不太对劲。”讲到这里,即便是梦蝶这快人快语的性子,都不免有些嗫嚅,“千年将至那些蛰伏着的拥护初代虞主的势力,终于开始蠢蠢欲动了吗虞山,还真是多灾多难啊!”话到最后,竟是还带有一缕感伤。

云汉霄颔首沉吟,数息后一指眼前苍茫起伏的云海,言到:“我知道,从虞山后山仰望,天空如今已是乌云密布,可是梦蝶,你从这浮舟峰顶去看这云海,却依然是浮光跃金。既然注定虞山有此一劫,那冥冥之也一定有解。莫要多虑。”

“你倒真是看得开。”梦蝶苦笑着摇摇头,方才心氤氲的浓墨,此刻也的确是化开了一些,“虞主现在忙得焦头烂额,你我却还有闲心在这儿谈天说地,若是让虞主知道,非气得七窍生烟不可。”

“我想,虞主大概早暴跳如雷了吧。”这一句话云汉霄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因为梦蝶轻轻绕后,一脚将其踹下了浮舟峰顶。“果然还是生气了啊!”

虞山,立安殿。

新的宫阙立安殿,是工匠陈开,在奉平殿的废墟建造起来的临时朝议之地,取安身立命之意。虞山暗卫的事情,由权轻侯和无梅在军机处处理,立安殿,主要是虞主处理虞山守卫奏章的地方。更确切地说,是处理那两群根本不懂“安分守己”为何义,整日知道相互掐架的人的地方。

“虞主,虞主!此事一定得交由我们‘七十天’来处理!海辰的朋友,那是我们‘七十天’的朋友啊!一定给虞主和海辰小友安排地明明明白白、处理地妥妥当当的!”大殿之,一群身着斑斓长衣的妖修,将自己的胸膛拍的“嘭嘭”直响,然后叽叽喳喳不停嚷嚷。

而另一边,一群身着墨灰布衣的妖修则是针锋相对:“虞主明鉴!‘七十天’这群家伙根本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抱残守缺不说,整日是这些陈词滥调,实在是往吾辈虞修脸蒙尘”

“说事说事,不要人身攻击。”虞主微微打断。

“好的虞主。虞主!我们‘无天’向您保证!我们定会圆满完成虞主您交代的任务!假一赔十!”墨灰布衣们目光如炬!

虞主想象了一下十个唐江生在海辰和食月面前活蹦乱跳的样子恼地直摇头。

虞主瞅着面前这两堆活宝,实在是恨得咬牙切齿。“七十天”、“无天”,都是从虞山守卫分离出去的两股后勤力量,起初虞主不同意,他们自己给自己弄番号,为表决心,还把虞主的洞府给填了虞主建一个他们填一个,也不怕死!最后虞主只好妥协。

其,“七十天”的妖修主张修士应当主修术法神通,口号是“以术成仙,以术惊仙,以术葬仙。”

虞主曾经问过他们,“既然你们和仙这么有故事,为什么不叫‘登仙阁’或者‘封仙堂’?”

七十天一个坐二把交椅的货是这么回答的,“大当家去凡界游历时,听闻凡界传言这碧落苍穹,有‘三十三天’与‘三十六天’之分,大当家回来后给我们说起这事儿,觉得争来争去的实在没趣,不如两边合计合计,当有六十九天,岂不美哉?”

“哦?那为何最后你们自称‘七十天’?”虞主心已经对这个大当家的逻辑感到不能直视。

“六十九天又如何?最后依然没有跳出三十三天和三十六天的轮回。我们虞山要他们多一天,成为那天外之天!”身着斑斓彩衣的大当家傲然补充道。

其志可嘉!于是虞主准了。

而另一边的“无天”,则认为修炼是一场苦行,没有修行资质、修行资源、修行造化的虞山妖族,想要在夹缝求得生存,恢复往日荣光,必须另辟蹊径,不能按部班苦修术法!

那“无天”的带头人是这么说的,“法器、丹药、阵法,这些都是法器的一部分!只要我虞山有用不完的法器,吃不完的丹药,破不了的阵法,即便我虞山现在颓顿,但只要朝着这个目标奋斗下去,百年之后,天大地大,我虞修哪里不能去得?”

于是“无天”之修,给虞主报的番号是“无法无天”。当然,被虞主叫来暗卫给狠揍了一顿,并扬言若是不改番号,“无法无天”的妖修,虞山暗卫可以见一次直接打一次,只要打不死,往死里打!

“无法无天”的妖修被揍了整整三月,哀嚎声传遍了大半个虞山,连卫国邻土的凡界村落,都留下了止夜哭的传说。

最后“无法无天”之修服软,表示誓死追随虞主,服从虞主管教,遵守虞山制度。于是乎去掉“无法”,仅存“无天”,取逍遥桀骜之意。

是故虞山守卫,准确划分,应该是由妖兵守卫、七十天、和无天三部分组成。七十天和无天的妖修之前最热衷于做的事,是混迹在妖兵守卫,推广自己的术法神通或者法器丹药。

虞主后来发现这俩番队有分裂虞山守卫军的嫌疑,于是让权轻侯找来几个机灵点儿的暗卫卧底其,待将证据全都收集齐全后,寻了个设宴的理由,把两拨妖修聚在一块毒打了一顿,并将两拨妖修的两位当家枭首示众。

从此以后,两拨妖修不再干违反军纪的蠢事了,开始互相拼拆台,新研究出个什么东西,报给虞主审查,虞主首肯后,方在军推行。这样,不到一百年的时间,虞山守卫的战术思想和战斗配备换了好几茬!

最后虞主看他们实在技痒难耐,每隔十年组织他们去茫山鬼族的地界“练兵”。起初茫山鬼族还不知道为何虞山的妖修会主动找自己的麻烦,待探子回报原委后,鬼族的鬼军皆是义愤填膺!打得虞山守卫落花流水!

可谁也想不到,痛定思痛后的七十天和无天,之前更来劲儿了。

“你们无天整日知道打铁炼丹,哪里知道战场之弹尽粮绝的绝望?只有手神通不断,才是最诛魔却邪最趁手的武器!”七十天慷慨激昂!

无天极尽挑衅:“没有俺们无天的灵药补充,凭你们七十天的那点儿微末道行,十招都用不出来!说起来我们无天最近新开锋了一批宝剑,七十天的同仁,你们是用术法神通来试试,还是用你们的身体来试试?”

“怕你啊!干!”

“兄弟们!抄家伙!”

“暗卫!暗卫何在!”虞主对着左右大声喊道。顿时!立安殿内无数阴影闪掠!

“啊!虞主大人!我突然想起一次练兵茫山时,守卫的兄弟们惨遭埋伏,全是靠着无天的法阵灵药苦苦支撑,终于是等来救兵,成功生还!无天的阵法坚不可摧!”七十天的妖修吓得立马尖叫道。

“虞主大人圣明!若是没有七十天的同仁们无畏敌阵,奋勇杀敌,打得敌军胆颤心惊,又哪能扬我虞山山威,救我刀下同袍!“无天的妖修已是哭天喊地。

没办法,虞主百年积威,七十天和无天的心里早蒙了一层层去不掉的阴影。

“此次你们两方势力通力协作,势必要将唐江生这一残魂零魄修补完整,不得有误!他既是海辰和食月的朋友,那便也是我虞山的朋友。此番圆海辰一个心愿,也算本尊送海辰渡劫成功的一份礼物。你们明白了吗?”虞主对着两拨妖修寒声言到。

“明白!”七十天和无天异口同声答道。

虞主捏了捏眉头,知晓只是这样或许还不够,于是补充到:“最近虞山境内境外的形势都不容乐观,你们少给我惹点儿事儿。事成之后,我让陈开给你们建一座‘让仙楼’。”

“敢问虞主?何意?”

“仙神见之,亦须避让。”末了,虞主又加了一句,“暗卫亦然。”

“嗷嗷嗷嗷!!!”七十天和无天的妖修恨不能马在那座“让仙楼”里载歌载舞!

第四十四章 江生

立安殿,偏殿。

“这是林竹的本命灵竹?这么小一块儿?整的跟翡翠扳指似的。”七十天的一位好地打量着眼前的翠绿竹节,继续说到,“那货的妖体原形看来还真是一根竹子。”

在其旁边,一位年长的妖修显得很不以为然,言到:“小娃娃你是新来的吧!你啊,只看到这一丢竹节,便猜测林竹的妖体原形是跟竹子,是很不周全的。依我看,林竹算是一片竹叶,一根竹笋,一只竹节虫,都是有可能的。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呀。”

先前发言的七十天听后脸露出崇敬的神色,点头如捣蒜,道:“前辈所言极是,晚辈受益匪浅!受益匪浅!”

“好好努力!”“是!”

围在另一边无天妖修终于看不下去了,讥讽道:“我说你们在这儿猜林竹的妖体原形是什么到底有何意义?猜了又能如何?你们还能把林竹打回原形,混几片肉加一点调料然后炒来吃了不成?”

“没错!现在虞主是让我们拿出一个可行的方案出来,旨在如何行之有效地让这个唐唐什么来着?”说话之妖一时想不起到底是叫什么名字。

“唐江生。”一边另一位无天低声提醒。

“对!唐花生!是让这个唐花生,让他怎么活过来的问题!”说话的无天意气风发,慷慨陈词,“依我看,这个唐花生的肉身既然已经无法收回,那把他做成一具傀儡!这个我们无天有经验!”

这个无天确实是有经验。这些年来,那些不长眼的暗探、贼盗,或者是那些牛皮哄哄的闯山之修,只要不是被暗卫给轰成了渣渣,虞山守卫在收尸时,都会给无天之修一些便利,如说直接把尸身扔给无天,无天拿去研究一番后,要么捣碎做药,要么炼成傀儡。用无天的话来说——“这些都是来之不易的财富啊!”

“既然这样,那好啊,那你们无天把这个糖醋花生给做成傀儡吧。我倒要看看,连糖醋花生三魂七魄都找不齐的你们,又凭什么主导虞主此番交代下来的任务!”一名七十天有恃无恐地说到,直接将无天最为头疼的问题摆在他们面前。

次在立安正殿,当着虞主的面,七十天和无天立下军令状——若完不成任务,同意取消番号,回归虞山守卫,绝不惹是生非!

虞主很高兴,当场把从海辰那里拿来的灵竹交给二天。二天也很开心,因为他们退出立安正殿时刚好遇见陈开殿,然后二天马截住陈开,逼问他“让仙楼”的情况。

“让添油?偶吉岛啊!介布,驴主让偶连夜砍出的工辰射记涂。偶现带药豁驴主桑杨以下绿体的丝攻季节,雷们布药挡户!”说完,陈开便拨开二天,到正殿寻虞主去了。

“虞主,虞主她老人家居然让陈开连夜将让仙楼的工程设计图赶制出来,现在又要和陈开商量工程具体的施工细节。这虞主待我等如此不薄!我们定不能让虞主她老人家失望!”七十天和无天的头目,达成了瞬间的共识。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七十天和无天的妖修火力全开!开始没日没夜地研究起林竹的本命灵竹。嗯!顺便研究了一下唐江生的残魂零魄。

期间虞主来监过一次工,发现七十天和无天对着灵竹又是烟熏又是火烤,最主要的任务却是丝毫没有推进。于是虞主亲自动手,将二天全员给抽了一顿,这次还多抽了两个时辰,因为那两声刺耳的“虞主她老人家”。

回过神来的七十天和无天终于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要是让虞主再抽那么一两次,不久之后的“茫山练兵”怕是要缺席了!二天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于是马调整工作重心,将复活唐江生暂时放在了第一位。

这不干还不知道,一干,二天后悔了。七十天还好,无天根本是完全没辙——唐江生哪里是什么残魂零魄?这灵竹之缠绕的灵魂气息,根本是数以千计!且尽是冤魂恶鬼!心理承受能力弱一点的二天妖修,当场被群鬼吓得魂不附体,面无血色!而属于唐江生的三魂七魄,则隐藏在这无边无际的魂海鬼潮之,难以寻觅辨识!

七十天和无天不是没有想过放弃此次任务,但是“让仙楼”给他们的you huo实在太大了!只要身处让仙楼,虞山暗卫便无法对其进行干涉,更别说动不动找他们二天以切磋为名,行暴打之实!至于虞主,想来日理万机的虞主一年到头也去不了让仙楼几次,被虞主抽一抽、揍一揍,全当活动活的筋骨了。七十天和无天如是想。

可是唐江生的现实情况完全打碎了七十天和无天的如意算盘,至少是无天的如意算盘!无天的妖修根本没有办法和能力做到千取一!光是想象一下那种群魔乱舞遮天蔽日的景象,无天的妖修又倒了几个。

相之下,七十天的妖修们则是乐观许多,毕竟七十天的妖修主修术法神通,只要方法正确,想要从这魂海鬼潮找到唐江生的三魂七魄也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只是几天下来,七十天也开始犯难,翻箱倒柜东寻西觅后的术法不外乎两种:一种是将唐江生的灵属容器整个打碎!将蕴藏其的冤魂恶鬼全部释放,并在wài wéi利用唐江生的随身器物设置一个过滤法阵,不管是法器啊还是衣物啊什么的,只要有魂魄与之产生共鸣,便拦截下来。这样逐一筛选,总能找到唐江生的三魂七魄。

“若是真这么干,先不说届时我虞山境内遍地皆是冤魂恶鬼,恐怕不用虞主出手,虞山的其他妖修也会将我们给生撕了!”七十天的一员怯生生地言到,“当然,我不说我们七十天当真怕哪个哪个,只是同为虞山一脉,邻里之间和平共处,还是很有必要的。当卖虞主一个面子罢!”

七十天的其他成员皆觉有理,然后潜移默化地认为自己在某个时候卖了虞主一个大人情。不得不说,这是七十天作死的一小步,却是整个虞山安居乐业的一大步!

至于第二个方案,相较于头一种方法,危险系数可以说是基本没有,那便是以唐江生的命理之气为引,以一种类似“招魂”的方式,使唐江生的三魂七魄聚灵归位。

不过这个方案有两个难处,一是人修的命理之气并不像妖修的本命之物那般会凝化实体;二是现在别说唐江生的命理之气了,七十天的妖修根本连唐江生的灵力气息都不认识!换句话说,算唐江生的命理之气在七十天面前晃悠,七十天也根本是无动于衷,或者一个巴掌挥散了事。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无天已经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了。可七十天惨了,苦的那是焦头烂额。明明圆满完成任务,之后稳压无天一头的机会这么摆在自己面前,却因迟迟捅不破那层窗户纸,烤熟的鸭子眼看着要飞走了!

七十天的妖修们都快被逼疯了!他们甚至动用了折损寿命的秘术,想到去寻找唐江生出生的凡界村落。打听之下才知晓,原来唐江生是一对唐氏打渔夫妇的孩子,因为出生江,所以得名“江生”。也正是因为出生在江的关系,唐江生一出生便被同村的村民视为“妖怪之子”。

江河之内,不知多少冤魂野鬼渴求一个转世投胎的机会,而在江出生的婴孩,便可以说是最佳的祸害对象。据说唐江生其母在临盆的那一天,连其父都根本不想让他出生,至少不能在江生下来。可唐江生跟水做的一样,一骨碌生了出来,甚至没有给江母带来什么太多的痛苦。

在唐江生诞生的一瞬间,江面浓雾弥漫,不见一楫。即便是身为凡人的江父江母,也能清楚听闻渔船附近、江河周围,妖鬼邪祟的窃窃私语以及它们的喜怒哀乐之音。江父当即想掐死这个不祥之子,不想让其为祸世间,害了爱妻性命。可最后,却被江母给死死保了下来。

江面的异象吸引来了村内的村民,他们起初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江父江母的渔船停泊靠岸。江父搀扶着江母,步履蹒跚的江母怀抱着一个婴孩,身后的雾气幻化作一张张惨白的人脸,明明没有瞳孔,眼窝深陷,却依然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死里逃生的江家三口。

江父登岸之前,偷偷瞄了一下身后江面,他发现那里有成百千张白色人脸!明明没有唇嘴,却在江父后视的瞬间收拢眼眶,只余下一张张蓦然裂开的黑嘴,朝着他森然而笑。

再之后,唐江生两岁时,江父一次出江后,再没有回来。四岁时,江母疾病缠身,终是撒手人寰。唐江生从此过了无依无靠,举目无亲的日子。

同村的孩子叫他妖怪,用石头砸他,拿秽物泼他。大人们也不管,只是凶神恶煞地叫他赶快去死,质问他为什么还不去死,却又不敢亲自动手,唯恐恶魔的鲜血溅在自己身。

再之后,唐江生不知所踪。

“请问前辈,这个唐江生,他出生的那条江,是在哪里呢?”偏殿门口,一个少年郎循声问到。

只见这位七十天的妖修用略显踟蹰惊恐的神色回答到:“出生于,卫国,素苍江。”

“可是流经我虞山山前的那条白江?”少年追问道。

“正是。”

宛若,避无可避的宿命。

仿佛,纠缠不清的轮回。

第四十五章 酒宴

七十天畏惧,是因为卫国的素苍江,本是虞山白江的下游河段。自初代虞主以来,虞山周围的大小战事不歇,白江内沉淀的残肢断体根本不计其数,自然而然地,也衍生潜藏着许多凶残悍戾的鬼魅邪祟、魑魅魍魉。

而唐江生,便出生在这条“鬼河”之!七十天的妖修惊惧之余,倒也非常好唐江生为何能够顺利降生,为何没有生即毙命。既是迹,亦是诡异。唐江生“恶鬼之子”的称号,可以说是名副其实。

但偏殿门口的少年郎却是七十天多想了一重——卫修杨平,约百年前,也是殒命于白江之畔。也是说,只要契机足够,算唐江生昨日没有觉醒杨平之魂,今日、明日也极有可能被其他邪祟恶鬼占据身体,侵蚀灵魂。

性命堪虞,朝不保夕!

“海辰,你是来打探任务进度的吧?哎呀哎呀,真的很难办啊!我们七十天虽然法子是有,但却没有唐江生的命理之气作魂引,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七十天的一名妖修下打量着海辰,发现渡劫后的唐江生身体修长,剑眉星目,英姿不凡。

“好一个翩翩少年郎!”七十天和无天的妖修内心皆如是想。有的甚至已经悄悄背过身去,拿出铜镜整理仪容。

“雨歇前辈,你方才提到的命理之气?究竟是什么?”唐江生毕竟是妖修,对妖修本命灵物的知识虽是知悟不少,但对七十天所言的命理之气,还是少有听闻。

这名唤作“雨歇”的妖修闻言身子轻颤,然后内心是狂溢不止的激动!“本来以为海辰常年待在虞主身边,或多或少会带有一点骄横傲岸之意。现在看来,不仅没有,反而礼貌有加,轻易便唤出我的姓名虞山,未来可期!”

雨歇前拉住海辰,将其往偏殿心带去,海辰也不反抗,任由其这么拉着。七十天和无天的妖修对此均是看在眼里,羡在心底。雨歇心里对海辰的好感瞬间倍增!

“所谓命理之气,是如唐江生这样的人修先天所具,后天塑之的气运道理。命主之命虽然千姿百态、大相径庭,但总有一些特征是不会如何改变的,如说身而为人,这个‘人’,便是他的命。”雨歇口若悬河地说到,“其他的,像是意识、憧憬、愿景、追求,都可以看作是他的命理。之所以成为气,是因为这命理和灵气一般难以捉摸。懂了吗?”

言语之间,海辰已经被雨歇带到了妖修的心,不得不说,经历第一次天劫的海辰,在褪去孩提模样的稚气后,显得更加挺拔,更加惹人注目。

“哈哈哈!海辰小友,多日不见,你变得越来越精神了嘛!想想前段时间你刚来找我们的时候,那脸色”一位七十天的妖修咂咂嘴,继续说到,“跟下一息要精尽人亡似的!”

海辰摸了摸鼻子,低头笑笑,未有言语。

“去去去!没个正经!海辰才多大?你莫把海辰给带歪了!还是说你又想虞主给你松松筋骨?”雨歇恶狠狠地把先前打趣海辰的同伴推开。

“大当家雄武!晚辈海辰,给七十天和无天的各位前辈请安了!”海辰躬身抱拳,朝着四面八方皆是一拜。

七十天的大当家人高马大,膀阔腰圆,是个不折不扣的威武汉子。“少来少来!你海辰什么时候也学会这种绉绉的陈腔滥调了!别以为你来这套我会忘了以前要我给你当马骑的事儿了!”大当家嘴说说,其实却是丝毫不以为意。

“以前不是还没渡劫嘛!各方面都会无所顾忌一点,大当家不能做回贵人,忘了这事吗?”海辰摇头苦笑,随后从腰间取下乾坤袋,微微念诀,“今日不为其他,只是晚辈近来心苦闷,身边无人倾诉,梅兰竹菊四位前辈忙着处理山大小事务,虞主姐姐更是宵衣旰食”

话音未落、言语未尽,一坛坛弥漫着透骨纯香的美酒佳酿便铺满殿内。海辰也不扭捏,随意抱起一坛,掀开泥封咕噜咕噜直接把自己灌了个满脸通红!

“好!好!好!”大当家赞不绝口,心豪气亦是激荡狂啸,隔空取来一坛老酒,拍开泥封纵笑道,“七十天的兄弟们!海辰小友邀酒畅欢,我等敢不以死相赴?都给我喝!”言罢也是龙吸酒酿,一饮而尽!

七十天众妖修亦竞相趋之。

正当七十天的妖修喝的起兴之时,海辰左环一坛,右环一坛,摇摇晃晃地朝着无天的当家走去。“海辰驽钝,可是何时对前辈冲撞冒犯?怎的不与晚辈醉酒?”海辰将臂一坛塞往无天当家怀里,自己却拍掉泥封,继续言到,“海辰给当家的赔不是了!”说完便欲仰头灌下。

“海辰小友莫要如此。”无天当家拦住海辰,惭愧道,“我无天虽然法器丹药众多,但此番对复活海辰好友唐江生一事,至今仍是一筹莫展。连个像样的法子都拿不出来,实在是愧不敢受海辰小友好酒!”

海辰微微一愣,旋即怒火烧,大声斥道:“我海辰是那以酒设局,收买人心之妖吗!方才已经言明,今日不谈其他,只为纵歌饮酒!无天当家如此曲解晚辈心意,是要当着七十天和无天的各位英勇折辱晚辈吗?”

言罢胸腔剧烈起伏,酒气竟是化作白烟,从海辰的头顶袅袅而出。“罢了罢了!既然海辰小友已经说到这个份儿,我无天之修也不是那矫揉造作之辈!愿与海辰小友一醉解千愁!”说完拍掉怀泥封,也欲一饮而尽!许是酒量不好,亦或是酒味太烈,喝到半途无天当家竟剧烈咳嗽起来,偏殿内一时充满了欢声笑语的氛围。

无天众修终于不再拘谨,抱起身边的酒坛,享受着这片刻的欢愉。往日泾渭分明的七十天和无天,也在此时此刻卸下彼此间的成见,杂坐在一起,碰杯谈笑,好不快活!

“这么说来,唐江生并非是海辰小友好友,而是被虞主抓回来不知干什么的人族修士?”无天一抹嘴边酒渍,问向旁边的海辰。

海辰从开始至今其实已然喝了不少,身体虽然摇摇晃晃,但意识却是至今没有失去,甚至还将自己和食月与唐江在一起相处的点点滴滴说与二位当家听。

“这些年来我和食月一直生活在虞主姐姐的庇佑之下,未敢远离,亦不曾离开虞山半步。除了虞山的各位前辈,自是没有什么机会结识到山外好友的。”海辰摇头晃脑地说到,实际却是即将醉酒的前兆。

“若你所言非虚,这唐江生倒也是个妙人,我倒是很想亲眼见一见他,看看是不是真像你说的那般与众不同。”七十天的大当家悠悠然接道。

话音甫落,海辰却是不高兴了,除了与虞主,唐江生大概是他最喜爱的人了。“轩鸿!你给我把话说清楚!我我海辰究竟有何理由诓骗于你!我所说之言,那是句句属实,没有虚的!谁虚?谁虚!”海辰已经有点口齿不清,想来再过不久,便要呼呼大睡。

“哟呵,连本尊名字都敢叫出来了?”七十天大当家乐呵呵笑道,“得得得!我虚!我虚!我自罚三杯!”大当家取来一坛还未开封的酒坛,也不啰嗦,直接喝干!海辰左侧的无天当家见状,也是不甘示弱,陪着七十天大当家干了坛余酒。

“海辰小友,今日冲你这几百坛美酒,我轩鸿论情论理,都应该救这唐江生一命。只是yi mǎ归yi mǎ,没有唐江生的命理之气,我七十天,实在是爱莫能助。算有个一鳞半爪也行啊!”七十天大当家苦恼地摇了摇头,酒喝到这里,瞬间滋味便苦了许多。

“命理之气?我我有啊”海辰声音越来越低,眼瞅着快醉晕过去。

“嗯,你有”七十天大当家正想再开一坛,却是突然回神,猛地转身问到,“你有?!!”

“”海辰嘴唇嗡动,似乎是在说话,但却没有一个音节从其口传出。

“醒醒!醒醒!你刚才是不是说有唐江生那厮的命理之气!你到底有没有!”七十天大当家抓着唐江生来回晃动,用力之猛,吓得一旁的无天当家赶紧将其拉住。

周围七十天和无天的妖修注意到这边的异状,一时间还以为两位大当家和海辰发酒疯,三只妖打起来了,于是赶紧前去劝架。

待从七十天大当家口得知事情原委后,无天众修反应还好些,七十天众修瞬间不淡定了,哪儿还有什么心思继续喝酒,推开无天当家跟着把海辰摁在地摩擦起来!瞧那架势,不知道还以为是饿狼分食!

“快说!唐江生的命理之气是不是在你手里!快交出来!”

“海辰你还睡!信不信我吃了你!”

“海辰,虞主身受重伤快不行了!你还不去看看!”

“海辰!我的小祖宗!你到底有没有!你倒是给句明白话啊!”

七十天的妖修都快疯了,这段时日唐江生简直成了他们心另类的阴霾,这关系到他们的荣誉!他们的信仰!他们的让仙楼!!明明眼瞅着快要放弃之时,海辰一句“我有”,无异于是他们的救命稻草,续命金丹!

“嗯哼!!你们烦死了!我说有,那是有!”海辰发出一声重重的混嚎,取下腰间另外一只乾坤袋,默默念诀后,一道红芒便从其窜了出来,缭绕于海辰掌。

不是食月灵台识海内的那一股红色灵力,却是何物??

“嗝——”只见海辰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然后仰面倒地,抱着这一缕灵力舒心睡去。

七十天的妖修全部泪流满面,头一次产生了想要暴打海辰的冲动。

第四十六章 魂归

“七十天众修各各位!一刻钟后,祭魂幡、开法阵,引三魂,入新躯!”七十天大当家亲自主持,二当家率少量妖修负责补给观察,无天众修则负责放哨hu fǎ。

大当家心里那个激动啊,要不是担心会招来虞山暗卫的不满,怕是早放声大笑了!那日在偏殿,七十天众修将那股赤红灵力从海辰手取走,截下一缕悉心保存后,再迅速与殿内的灵竹进行匹配,结果不管是灵竹还是赤红灵力,皆是产生共鸣,不断震动靠拢。

“十有**,是这个了!”七十天心压着的巨石这样被轻易搬开,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而对于迟迟才将唐江生的命理之气送来的海辰,七十天觉得打也不是,骂也不是,虽然内心欣喜若狂,但依然没有忘记这段时间来所受的煎熬苦楚。

于是经过慎重商议,七十天不顾无天的阻拦,把海辰用捆妖索绑了个结结实实,倒吊在偏殿一侧的房梁之泄愤。这期间虞主还来偏殿找过一次海辰,看见其被倒挂在房梁之,也没有出手解下,而是将轩鸿叫到跟前问其可有说法。

轩鸿这些天为了准备复活唐江生,早将这茬忘到九霄云外,见虞主驾到,登时便吓的汗出如浆,赶紧将海辰解下,随后哆哆嗦嗦地回了俩字:“解酒。”

虞主看看房梁之酩酊大醉的海辰,再看看面前来连保持意识都已经竭尽全力的七十天大当家,只回了一个字:“善。”而后便施施然离开了偏殿。

七十天的妖修们都看呆了!继而默默地意识到自己似乎知道了些什么——“海辰这小子什么时候把虞主给惹恼了?真是作死!”随即将解下的海辰捆的更死,再度挂了去。

七日之后,经过一系列的充足准备,七十天一方面算出了招魂开阵的最佳时间,另一方面则准备了从凝魂初期到元丹后期的不同肉身供唐江生三魂归位。势必要一鼓作气拔得这次任务的头筹!

“时辰已到!展七尺魂幡,奈河回眸阵,开阵!”随着七十天大当家一声吒喝!星星点点的青碧幽光在阵法各处闪烁跳动,原本迎风招展的紫棠魂幡,却是突然变化姿态,向着相反的方向厉声呼啸,一张张鬼脸若隐若现,仿佛想从魂幡内部跃然而出!

而七十天妖修此番所列“奈河回眸阵”,乃是沟通阴司冥界,以唐江生命理之气为引,呼唤唐江生命三魂。只要唐江生还有一丝生的祈望,便一定可以感受到此阵的阵意!

奈河回眸阵——阵意不在强逆奈河,而在于回眸守生!死意已决之修,此阵不能救;恶贯满盈之辈,此阵难以救;回首凡尘,思念亲友者,此阵可救之。故此回眸一望,不是来自于结阵者,而是来自于已亡人。

“众修加dà fǎ阵输出强度!务必毕其功于一役!”大当家面色略显苍白,此奈河回眸阵,是以结阵者寿命生机为食,从阳间强行展开一条通往奈河鬼桥的通道!时间越长,对结阵者本身的消耗便会越大。

只见七十天大当家猛提体内真元,聚声嘶吼道:“余欢!补阵!其余众修,随吾凝神引路!”

大当家口余欢,便是在法阵wài wéi随时准备进行补给的七十天二当家。“得令!”余欢面色沉重,一颗颗蕴含精纯灵力的丹药被抛入结阵者口!

法阵之内,一轮殷红圆环缓缓出现在众修眼!与其同时,一股股不属于此世的绝望气息从圆环轰然而出!这是阳世之环!是七十天众修用自己的寿命修为开辟的一条生者之路!在生的yu wàng下,没有哪只孤魂野鬼愿意白白错过这千载难逢的良机!一匹匹煞魂恶鬼,纷纷争先恐后地想要通过这一生之圆环!

“招魂鬼幡!灭!”只听七十天二当家一声叱咤,七尺魂幡终于显露其荡鬼灭魂之力!凡是冲出殷红圆环的亡灵厉鬼,皆是在一瞬间被七尺魂幡消灭地干干净净、无影无踪!

“命理之气,入!”但见余欢从乾坤袋抽出一赤红灵力,然后猛的抛入圆环之内!这正是唐江生的命理之气!在这之前,七十天的妖修经过仔细研究,发现唐江生的七魄并未聚在肉身,而是系于其!换句话说,这一股赤红灵力,不仅是唐江生的命理之气,也是唐江生的七魄所在!

七十天二当家此举,毫无疑问,是在钓鱼!钓的是唐江生的三魂!在其余游魂野鬼看来,这股赤红灵力虽然与自身有那么一点不一样,但它们根本没有足够的神智去区分二者之间的差异。对它们来说,眼下最重要的,便是从死狱离开,回到生机充沛的阳世!余欢此番行径虽然看似危险,实际却是完全可以掌控!

而对于唐江生的三魂来说,这一股赤红灵力,便是对其响彻灵魂的呼喊!只见七十天二当家眉头猛地一跳,在他的灵识感知之,忘川彼岸有两股气息正朝着圆环飞驰而来!且观其姿态,并不像是为了求生苟命,而是直奔命理之气所在!

“唐氏江生三魂,还不速速归位!更待何时!”但见余欢毫不犹豫将怀用于补给的丹药一口吞下!此次施法尽管不到半刻,可余欢已然是油尽灯枯,凭借其元丹期的修为,再加尤为特殊的gong fǎ,能够坚持到此刻已是殊为不易!

“魂来!魂来!魂来!”七十天二当家再提真元,爆发出自身前所未有的修为之力!魂幡斩鬼诛魔之光大盛!只是此时,余欢紧蹙的眉头却是皱的更甚!

“怎么回事!命理之气,已有一灰一白二气归位!虽然暂时无法辨别到底是三魂的哪两魂,但这最后一魂,为何迟迟不肯归位?”余欢目疑虑剧增,这第三魂在他的感知,不仅没有归位的迹象,反而好似根本不存于冥府之内,任凭其如何呼唤,皆是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呕!”法阵空的余欢没来由地吐出一大口鲜血,这是其肉身元丹发出最后通牒的警戒!雨余欢目光闪烁,抉择之色一览无余!突然!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肃寒灵力,从圆环之内,猛地将余欢散布的灵识,连同唐江生的命理之气尽皆推出鬼狱!

“余欢!”七十天大当家关心则乱,一时间竟是无法维持法阵,“收阵!”七十天其余妖修听闻大当家法令,皆是面露迟疑,不知到底是收还是不收。

“你们听不到大当家法令吗?”余欢不愧是七十天二当家,稳住身形后地沉声喝到,“收阵!”

“收阵!”“收阵!”“收阵!”伴随着一声声此起彼伏的收阵之音,奈河回眸阵终于息阵宁人。法阵之出现的殷红圆环,也是逐渐收缩回拢,直到最后一刻,还有半截恶鬼戾魂从环口探出身来,不过立刻被在场七十天的妖修给扑杀干净。

“余欢!你没事吧?”轩鸿三步跨作两步,迅速来到余欢身边,无焦急地问到,“刚才什么情况?我看你突然后仰散功,神色慌乱,仿佛被何人突袭一般!可有受伤?”

七十天二当家脸色阴晴不定,不知该从何说起。

“到底有何难言之隐?但说无妨!都是自家弟兄,难道还会任由他修欺负?”大当家努力安慰着余欢,在他看来,余欢八成是遭到了暗算,且修为不低。对方竟能从阴司冥界出手,当真是不简单!

面对大当家和其他七十天的妖修关切的目光,余欢斟酌再三,终是选择和盘托出,毫不隐瞒。

“什么!你说你的灵识被一股肃寒灵力强行推出冥界之外?且这股灵力早已潜藏在唐江生三魂附近?”七十天大当家目露惊疑,此事完全在其意料之外,“那股灵力冲击的气息还是你十分熟悉之修所留?”

余欢面色凝重,一时间竟是完全猜不透那位大人究竟在想些什么。肃寒之气,熟悉之感,再加能够隔界发起攻势!以条件能够同时满足的妖修,除了那位以外不做他想。

“大当家,此事须得从长计议!不然触怒了虞主逆鳞,到候时只能吃不了兜着走。”余欢明显有点退缩之意。

七十天大当家想了一想,觉得事情可能并没有那么复杂。“唐江生的三魂都归位了吗?”大当家询问到。

“三魂之只有灵魂、觉魂归位,生魂却是无论如何都感知不到,仿佛其根本不在幽途冥界。”余欢将自己的所感所闻尽数告知轩鸿。说到底,做决定的依然还是七十天的大当家。

“如你所言,虞主只是不愿我等七十天的妖修继续追踪唐江生的生魂下落,故而将你劝退罢了。”尽管大当家识海之内灵智飞速运转,却还是猜不透虞主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继续跟进任务!若是虞主一开始便不希望我们顺利完成任务,也不会闲着没事干来我偏殿鞭挞我等。生魂不在便不在,有其余两魂七魄,复活唐江生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见余欢脸愁云更浓,惨兮兮地说到:“回大当家,方才属下查看唐江生的命理之气,发现其已然只剩喜、惧、爱、恶、欲五魄。”

“什么!”大当家胆战心惊,低声询问到,“不是七魄俱在吗?哀魄和怒魄哪里去了?前几日不还好好的吗?可是方才被恶鬼戾魂给吃了两魄?”

余欢微微摇头,向大当家禀报到:“大当家许是忘记了,几日前我们从海辰手取得唐江生的命理之气,为了以备不时之需或者应付将来可能出现的岔子,便截取了一缕灵力另外保管。想来其一魄应该是在这缕灵力之。”

“那另外一魄现在何处?”七十天大当家紧接着问到。

“未尝可知。在圆环之内,我的灵识被短暂冰封了一息,这一息我几乎丧失了对唐江生命理之气的掌握。”余欢舔舔干涩的嘴唇继续说到,“应该是那个时候不知所踪的。”

大当家转头望了望偏殿内海辰的方向,顿时觉得无颜以对。

第四十七章 争辩

“什么!我家先生三魂仅归两魂?七魄之怒魄,哀魄缺失?!”海辰宿醉醒后,一眼看见的,便是七十天大当家轩鸿和二当家余欢满脸的羞惭与讨好之意,“那你们还在这儿对着我笑嘻嘻地作甚?还不快找!”

听闻海辰气急败坏的尖啸,轩鸿和余欢皆是心惊诧无:“看来这唐江生在海辰心的地位还不低,这都快急红眼了,也不是晓得食月知道后会不会吃飞醋。不对,食月还没经历第一次天劫,还不知道是男是女、是雄是雌哩。”

轩鸿和余欢相互确认眼神,皆是将对方目的揣摩之意看得明明白白。“要不,咱开个盘口?”“大当家一言九鼎,可不许赖账哟!”二妖眉飞色舞,轻易便不把海辰放在眼里。

“咻——”一道暗器破空之音传来,刚才还在讨论着如何动员其他七十天之修加入进来的大当家和二当家,瞬间便展开防御姿态!只是这一道暗器并非是针对其二妖,而是至今仍然悬挂在房梁之的海辰!

“哎哟!”只见唐江生脸先着地,发出一声含糊的痛哼,“大当家、二当家你们给我等着!等我身捆妖索松绑了都!”唐江生浑身下被捆妖索缠的那叫一个体态丰盈,整个模样圆滚滚的,其在地一搓一搓的姿势,与那树叶之的毛虫并无二致。

“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如此明目张胆地欺负小娃,七十天的同仁,何时不要脸到这种地步了?”无天当家扶起地爬行的海辰,从怀摸出一个火折子轻轻一吹,火星明亮,火舌吞吐。海辰身的捆妖索一与其靠近,便如一根根泥绳尽数化去。

“不语!你!”大当家眼看着自家的宝贝这么被无天当家给整没了,登时便想暴起夺回缠在海辰身的捆妖索!

“我什么我?喝了海辰的酒,把海辰捆起来也算了,居然在结阵施法的过程故意丢失唐江生的一魂二魄。你们七十天,倒还有理了?”无天当家横眉冷对,竟是丝毫不留情面,将七十天大当家和二当家骂的面红耳赤!

“不语你莫要血口喷人!我七十天何曾故意丢失唐江生的一魂二魄,只是一时不慎”

七十天大当家还想强词夺理,却被无天当家立刻截住话头,出口反问道:“哦?你们倒是不否认已将唐江生一魂二魄丢失的事实噢!你们咋还有脸如此nuè dài海辰小友?你们还有良心没?那么多的美酒佳酿,都喝到畜生道里去了?”

面对无天当家的一阵抢白,七十天二位当家只觉得无话可说。自从之前七十天无奈收阵,大当家眼皮一直狂跳,立刻便命令二当家将保管在偏殿密室内的那一缕赤红灵力取来,以便查看其内是否藏有唐江生一魄。

结果不要说是否有那一魄了,连那本应保存在密室之内的一缕灵力,也是莫名其妙消失的无影无踪!收到二当家灵简传音后的七十天大当家瞬间便觉得头皮发麻!

此时此刻,面对无天当家的质问,七十天大当家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想要强行找回颜面,对着海辰保证道:“海辰你放心,算唐江生现在只剩二魂五魄,我七十天仍然能够让其完好如初地复活在你面前!”

“大当家,先不说我现在是否愿意相信于你,单单是我家先生现在已缺一魂二魄,你又叫我如何理解你所说的‘完好如初’之意?”海辰亦是唇枪舌剑,心怨气忍而未发。

“我”大当家双手握拳,此刻已然词穷。

“海辰,无天诸位,此事确实是我七十天失策,这无可厚非。”关键时候,还是二当家余欢站了出来,解围道,“我七十天之修为救唐江生一人,结‘奈河回眸阵’,投入其的真元修为,直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恢复!为此,我七十天的同伴甚至出现了修为跌落的情况!余欢敢问诸位无天,你们在这其,又到底出了几分力道!”七十天二当家声音越来越高,到最后,竟形成震耳发聩之势!

“你们不要和我提那几枚丹药!即便没有那丹药的补给,我七十天算是舍身取义,也定会完成海辰小友的嘱托!”二当家余欢口若悬河,欲挽大厦于将倾,“海辰小友,你自幼跟随虞主,得虞主陶冶教导,见闻学识理应不输在下。既如此,我且问你,‘奈河回眸阵’,究竟如何才能最大限度催动其阵意?”

面对二当家余欢的考问,海辰略一沉吟,答道:“七十天诸位所结‘奈河回眸阵’,一则法阵损耗相其他法阵,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二则若想完美催动此阵阵意,需要轮回转世者亲自驭阵,以自身轮回命体沟通阴司阳世,方能完美发挥此阵功效。但二当家,似乎并非轮回转世者。”

“海辰小友所言极是!我的确不是轮回转世者。”二当家余欢从容言到,“但我所练gong fǎ——五鬼搬运诀,却是暂时允许我以一种类似轮回转世者的灵体沟通阴阳。换句话说,整个虞山,恐怕除了虞主,没有哪位妖修可以如吾一般操控此阵!”余欢眼神倨傲,将先前颓势一扫而空!

“似七十天二当家所言!海辰是不是还要特意感谢七十天诸位前辈,尤其是负责结阵的大当家,和负责驭阵的二当家?”海辰目纯净,仿佛真心求教一般。

“那倒不用!只是希望海辰你能体谅我等一二,莫要没旁门左道迷乱心智,七十天之修便感激不尽了。”二当家余欢亦不是得理不饶人之辈,见好收的道理还是懂的。

只是在场的无天之修听闻这话,却是不高兴了。

“余欢小辈,你方才可是话藏话啊。来来来,你倒是明白说话,究竟谁是你口的旁门左道?又是谁在妖言惑众,迷乱人心?”无天当家不语,今日可真是说了太多话了。

空气之,两股威压相互碰撞摩擦,竟是来自七十天和无天的两位当家!今日驴象之争,已是愈演愈烈!

“二位当家莫要在此斗法!晚辈晚辈受不住啊!”听闻此声,七十天轩鸿和无天不语皆是微微一愣,随即立刻反应过来,然后恨恨收起威压。在场众修,只有海辰尚在凝魂初期境界,由于其已经渡劫,对修士威压的感受之以往可谓强的不是一点半点。

“这是高阶修士散发的威压吗?这还只是元丹后期妖修之间的较量,那之前卫国的两名迎仙修士的威压,如我现在这般,想必根本无法扛住。”海辰面色略显苍白,心如是想到。

“先前晚辈有冒犯诸位七十天前辈的地方,海辰在此给各位前辈赔礼道歉了。”说完海辰躬身施礼,态度极为诚恳,“可是即便三魂有一魂无法感知,二魄在二当家手丢失,这总错不了吧?”

“这”二当家余欢面露迟疑,似在考虑要不要将虞主暗强行干涉的情况告知海辰。假若如实相告,一向亲如师徒的虞主和海辰,势必会因此产生隔阂;但若是替虞主瞒了下来,岂不是主动为虞主背一口黑锅。以虞主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性格,还不得把自己坑的死死?!“不行!这锅我不能背!”

正当二当家余欢想将事情的所有原委通通告诉海辰之时,一只大手挡在了他的身前,也挡住了他即将脱口而出的“真相”。

“没错!七魄仅存五魄,二魄丢失之责,的确在我七十天!对这点,我轩鸿并不否认!”从刚才开始一言不发的七十天大当家,终于在此刻重新代表七十天发话。

“大当家,你为何?”二当家余欢十分不解地看向大当家,立即传音问到。

“言多必失。余欢,此事不是你我想的那般简单,莫要多言,你以为的你以为,未必是你以为!”大当家轩鸿语重心长地告诫到。

但二当家余欢却是明显不服,追问到:“可若是有朝一日,我以为的我以为,是我以为呢?!”

“若真有那么一天,便是踏破立安正殿殿槛,我也定会为你昭雪平凡。”大当家轩鸿笃定传音到。

“我说你俩嘀嘀咕咕个什么呐?有什么话还不能当着海辰的面说清楚吗?”无天当家不语脸,分明写着不快。

“呵。能有何事,不过是与二当家商量商量接下来该如何复活唐江生的步骤了。”七十天大当家面露微笑,二当家亦是点头表示同意。

只有海辰依然存有一缕怀疑,二当家余欢前后表现不一致,这是大家都看在眼的事实。既然如此,究竟是何原因让其突然转biàn tài度?大当家又究竟和他说了什么?尚且年幼的海辰并不能将善恶因果看得如何透彻,即便当时得知事情的本来面目,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大当家,你当真可以仅用二魂五魄,将我家先生唤醒如初?海辰将信将疑地问到。

“唤醒可以做到。毕竟三魂之,主意识神智的灵魂和主记忆规则的觉魂已然归位,只剩主性命生机的生魂流落在外。我七十天这么多的肉身,哪一具不是生机饱满?修为从凝魂初期到元丹后期应有尽有!还担心找不到合适的?”大当家轩鸿自信答道。

“但如初却是不可能做到。海辰你也清楚,七魄之,现在仅存喜、惧、爱、恶、欲五魄,怒、哀二魄已经不知所踪。故想要完美唐江生,应该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第一点,我要再次和你讲清楚。还有,你真的决定了吗?是否以二魂五魄复活唐江生?”七十天二当家不顾大当家眼神示意,执意将话问到最露骨直白的点,逼着海辰去做抉择。

只见海辰仅是略微沉吟,便得出了自己最后的答案:“先生说过,这世间,虽然没有多少人愿意陪你共渡劫难,但却有大批的人十分乐意替你作出决定,因为做主人生的感觉,实在太过美妙。我至今仍然不懂先生到底想告诉我什么,所以我想让先生活着告诉我。”

“只要能让先生复活,你们尽可一试!”海辰恭敬施礼,却是对着七十天和无天的妖修一起。

第四十八章 妖斗

死寂!绝对的死寂!

三日之前,海辰拜托七十天与无天之修尽力一试复活唐江生,大当家轩鸿自信应承,二当家余欢点头致意,无天当家不语则表示但有用得他们无天的地方,绝不推托。

三日之后,即在今天,七十天大当家把控着林竹的本命灵竹,想要引导唐江生的二魂五魄进入偏殿内陈列的数具肉身的一具。可是结果却出乎所有妖的意外,至元丹后期,下至凝魂初期,唐江生的二魂五魄皆是与其格格不入,甚至可以说是水火不容!

一开始施法时,所有过程都很完美,也很顺利,唐江生的二魂五魄十分流畅地跟随灵竹的引导入主准备好的人修肉身。但不过片刻,二魂五魄便从肉身脱离而出!任凭七十天大当家如何引导,均是不会再次入驻。

这一异象一开始并没有引起七十天大当家和二当家的重视,只道是肉身和二魂五魄契合度不高,换一具再试便可。但随着偏殿内一具具肉身皆是无法容纳唐江生的二魂五魄,海辰、无天当家、七十天二当家皆是看出了其的问题!而七十天大当家,也从一开始的稳操胜券变得毫无底气。

“二当家!去把我洞府内那几具元丹巅峰的肉身拿来!我还不信了!”七十天大当家已经恼羞成怒,连理智都快失去!

“大当家你昏头了!巅峰之意的肉身哪里适合唐江生这脆弱的二魂五魄!若是强行入主,不要说复活唐江生,这二魂五魄怕是顷刻间会被元丹之内的巅峰之意给压的粉身碎骨!大当家请三思啊!”二当家余欢吓的面如土色,连忙阻止大当家轩鸿不切实际的疯狂想法。

“哼!脆弱?”七十天大当家重重冷哼,气急败坏地反问到,“你可曾见过如此灵性的修士魂魄?一开始还会跟随引导进入肉身一试,现在不要说是选择肉身归魂栖魄,连受我操控附还灵竹的指令都是绝计不从!甚至宁愿如此暴露于天地之外,任天地灵力消磨和!真是血性十足哩!”

二当家余欢也是十分无奈,唐江生二魂五魄的反应出地一致,没有说是出现偶尔一魂一魄不从,其他魂魄归位栖身的情况,可以说,唐江生的二魂五魄,对任何肉身皆是异常排斥。本来十拿九稳的局面再次变得扑所迷离起来!

“唐江生!你这厮究竟有何不满!是不是要吾给你找来仙迎修士的肉身,你才肯纡尊降贵归魂栖魄?”七十天大当家暴跳如雷,对着面前漂浮的二魂五魄破口大骂,“还是说你想吾替你找回之前被夺的肉身,你才会心满意足?吾告诉你唐江生,你最好不要让吾知道你之前的肉身所在,不然吾定要将其捣碎做成肉饼,混着香料一口口吃干抹净!”

七十天大当家是真怒了!他在复活唐江生一事已经栽了太多跟头,可以说是颜面尽失、威严扫地。而四面八方投去的眼神仿佛一束束滚烫炙热的烛浪,将七十天大当家浑身下射出无数个窟窿!大当家轩鸿快暴走了!!

“不好!轩鸿大当家走火入魔了!”值此千钧一发之际,同是元丹后期修为的无天当家不语,却是先在场所有妖修一步看穿了七十天大当家的异常状态,“余欢!还不出手!”

话音未落,无天当家不语迅速从腰间抽出一条赤金锁链!

“无天当家亲自炼制强化的捆妖索!”余欢目光骤凝!要知道他来七十天这么久,算二天之间的矛盾再怎么白热化,甚至到了大打出手的地步,无天当家也从未拿出过其贴身的捆妖索,只是偶尔听大当家轩鸿提到过。二当家余欢当下便知大当家轩鸿的情况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七十天众修殿外hu fǎ!任何擅闯偏殿者,御敌于门外!”二当家余欢立刻作出指挥,神色坚毅凝重!

“是!七十天得令!”七十天众修也是在听到无天当家不语的提醒后,才发现自家当家的不对劲。有心想要前帮忙,但七十天令行禁止的行动方式让他们毫无犹豫,火速执行二当家亲下的命令!

“余欢!你敢叛我!”轩鸿此刻已经不是身为七十天的大当家,而是一只理智被淹没的野兽,“来啊!来试试啊!本尊身怀仙迎修为!不日便飞升仙宫,位列仙班!岂会惧尔等萤火宵小!”

“大言不惭。”无天当家轻吐不屑,似是丝毫不将发狂的轩鸿放在眼里,“莫说你现在神志不清,即便是你修为满溢之时,吾亦不惧。来吧,咱俩好久没打过了。”

“吼——!”轩鸿眼已是血红一片!身体不断扩大膨胀,短短时间内,轩鸿已经从之前的人修模样变化成一只巨枭!高接偏殿穹顶,翼展三丈有余,尖牙利爪锋锐无匹!

“唳——!”巨枭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啸音,脚越收越紧的绳索令其极度不适!只见巨枭扑腾着翅膀便欲冲破偏殿穹顶,一只鸦青长喙粗暴地啄杀着周围将它困住的妖修。

“妖体本相原形?!轩鸿!这可是你自找的!”无天当家目电光闪烁,明明此时局面已经变得混乱不堪,可其嘴角却是微微扬,似乎愉悦地不行,“无天之修随我出手,镇压妖兽轩鸿!”

“不语前辈,你是终于找到机会一试新近研究出来的法器才会如此认真兴奋的对吧。”早已躲在一旁观战的海辰毫不留情的拆穿无天当家的意图。

七十天二当家余欢悚然一惊!

“海辰你莫要信口雌黄!吾是担心这新建竣工的立安偏殿若是在轩鸿手毁于一旦,虞主还不拔了他的毛炖汤?我这是在帮他!”无天当家当即便开口辩解。

言语之间,无天当家已经将指间夹住的褐色药丸猛地掷向巨枭。原本连巨枭妖身都进不了的药丸,却在接触巨枭妖风的瞬间炸裂开来!

“唳!”巨枭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待风粉末散去,海辰看见巨枭正在极其痛苦地颤抖,根本提不起力气进行反抗!海辰仔细向巨枭周围看去,发现那些粉末居然悬而不落,并且在和无天当家释放于巨枭周围的灵力进行着极其微小的震动!

海辰目露思索之色,随后将体内所有的灵力尽数汇集双耳!

“滋啦滋啦!”

“果然是这样。弓如霹雳弦惊!”海辰紧皱的眉头终于略微松动:“想不到不语前辈对灵力的微妙操控竟已经达到如此神出鬼没的地步,海辰佩服!”

凡尘俗世,有“惊弓之鸟”一说,而无天当家将这拉弓射箭的响声布于巨枭周围,出手便取其意,可谓是一招制敌,完完全全看穿了巨枭的死穴!

“非也!海辰小友所言差矣!这霹雳拉弓之音,并非吾操控灵力产生,而是吾一开始将此声聚凝于此物之内。”无天当家笑意不减,一边压制巨枭,一边和海辰谈笑风生,“之所以释放灵力,只不过是为了触发引动其功效。意在器先,器秉意成,器遂其意!这,便是法器!”

无天当家神色自傲!对于眼下的局面显得十分满意!“无天同道们!准备第二波攻势!”只见无天众修整齐划一地从乾坤袋摸出一副乌木弓箭!方才若说是音,现在的无天妖修们,想来是要切切实实地将巨枭插满利箭!

“想不到同在一个屋檐下为虞主办事,无天的各位竟将我七十天的当家死穴调查地如此清楚!还随身携带弓箭?!无天不语,想必你等这个机会已经等得望眼欲穿了吧!可真是煞费苦心哩!”七十天二当家余欢将前后连贯对,一眼便看出其潜藏的端倪。

“二当家言重了。吾无天之修,从来都没有将七十天的各位看作是敌人!”意犹未尽,无天当家幽幽哂笑到,“当然,也从未当作是朋友。”

余欢沉默。海辰亦沉默。

“预备!射!”只听无天当家一声令下,数十杆霜白利箭刹那间便没入了巨枭的身体!

巨枭张开鸟喙,发出一记无声的哀嚎,想来这些刺入体内的霜箭,已经将它身体内灼烧沸腾的妖血尽数冷却!

“嘭嘭嘭!”只见巨枭扑伏于殿内的庞大妖身逐渐虚化破灭,到最后,仅剩一个浑身渗血,昏迷不醒的男子出现众修眼。没入的霜箭已经化作镇压的妖力,将轩鸿的经脉元丹尽数封印!

“七十天妖修听令!因七十天原家主轩鸿入魔缘由不明,即今日起,着妖修余欢暂代七十天家主一职,自由处理门内事务。另,由于七十天之修需要时间重整旗鼓,在此期间内,由无天之修主导唐江生复活一事。以!”偏殿之外内,虞主的神念传音蓦然响起。

此刻伊始,妖修余欢,即是虞山七十天的大当家。而复活唐江生的重任,则扛到了无天的肩。对于虞主的封命,海辰、余欢、不语皆是感到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

“怎么捞了这么一个烫手山芋在手里”无天当家原本晴空万里的好心情瞬间变得乌云密布,一片惨淡,“我说海辰,这事儿咱们能不能合计合计?你看连轩鸿大当家都做不到的事,我无天又哪能堪得大任?”

只见海辰眨巴眨巴无辜的双眼,然后“脆生生”地说到:“不语前辈威武!亲率无天众修手刃同门在先,不遵虞主法旨封命在后!不语前辈,请问您是要另起炉灶?还是要里通外国,反水求荣?”

无天当家觉得自己被威胁了。

海辰则耸耸肩,表示自己又不是第一次了。

第四十九章 由我

“海辰小友,你也看到了,想要借尸还魂复活唐江生,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啊!”偏殿之内,无天当家苦口婆心地劝说着海辰,“依老朽拙见,不如超度唐江生亡魂,早日送其入轮回,这不仅是对唐江生的救赎,也可以了却海辰小友与其之间的一段因果。岂不美哉?”

海辰听闻无天当家所言,也不急,只是笑容可掬地回答到:“不语前辈真是说笑了!这哪里是了却我与先生的因果呐?这分明死要了断我与先生之间的缘分嘛。不要说不语前辈的提案一点都不美,且令晚辈实在是不痛快地紧哩!”

“不语前辈,您这都还没开始大展身手呢,要打退堂鼓了?以后我要是跟暗卫的哥哥姐姐们说起这事,让哥哥姐姐们误会不语前辈敷衍我、欺负我。这不语前辈,晚辈修行时日尚短,也拉不住暗卫的哥哥姐姐们啊!不语前辈您说,是这个理儿不?”凝魂初期的海辰,开始跟元丹后期的无天当家将道理。先礼后兵,不外如是。

“不语当家,唐江生三魂七魄并不完整,这种情况下你想送他入轮回?你也太不把虞主的尊令放在心了吧!”七十天余欢差使四五个门内的妖修将轩鸿妥善安置,然后立即回到偏殿给无天当家使绊子。

“哼!余欢当家好大的威风!竟用虞主尊驾压我?可是忘记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了?”无天不语冷言冷语相对,根本没有将元丹期的余欢作为和自己平等对话的同辈妖修。

余欢也不恼,只是走到海辰跟前,仔细将海辰略显凌乱的衣襟抚平摆正,甚至还拿出一把紫檀木梳,将海辰散乱的长发打理整齐。

“不语当家此言差矣!想我巍巍虞山,千年后再现仙迎风姿,我山虞主当然威风!”言及此处,七十天余欢微微眯住双眼看向无天当家,“不过,我倒是好想问问不语当家,在不语当家心,究竟哪位贤达慧能,才能称得威风?”

七十天余欢此言,可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结合着虞山周围近些时日的形势,即便是海辰,其看向无天不语的眼神,也变得别有深意起来。

而这,便是无天不语对余欢感到最厌烦憎恶的地方,起脑子一根筋的轩鸿,余欢更擅长借坡下驴!有时或许是一些无心之言、无意之失,却都会被他抓住不放然后借题发挥,更别说要真给他拿到什么把柄,那更不得了了。

“余欢!你莫要含血喷人!虞主圣威,也是你我可以随意较的?吾不语,誓死追随虞山之主!”无天当家虽然嘴念得十分顺溜,但心里却是根本不想接替轩鸿完成复活唐江生的任务。

“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方才轩鸿那货之所以会突然发狂,似乎是在反复操控唐江生的二魂五魄之后才发生的事。况且虞山最近处处弥漫兵戈之音,异象之景更是聚而不散!若说与这唐江生没有半点关系,我是半分都不会相信的!他是个灾星啊!”对于接手复活唐江生,无天不语的内心那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

正当无天当家进退两难,还在琢磨着如何把这个包袱给甩出去的时候,海辰,行动了。

只见海辰催动修为,一个纵身迅速朝殿外跑去!只是不知道是因为跑的太急还是偏殿的殿槛太高,海辰“啪叽”一声,绊倒在偏殿门口!

不语、余欢、其他二天众修瞧的此幕,一时间皆是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以前海辰食月两个小不点在虞山各处嬉笑打闹的时光。

可是现在海辰渡劫了,食月伤势虽愈,可却并未苏醒。一切都会改变,一切都会轮换,而那些不曾改变的,不是被舍弃了,是被珍藏了。谁知道呢?

只见海辰默默地从地爬起来,刚刚理顺的衣衫再度变得褶皱不堪,甚至还沾了地的尘土。“虞主姐姐!无天妖修不语!他想叛”海辰拔腿往立安正殿跑去!!同时口的念叨也是不停!

“我干!我干!我干还不行吗我的小太爷!你可真会折腾我这把老骨头!”在海辰即将跑出偏殿的范围,口话语仅仅说到一半之时,海辰蓦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跑出偏殿殿内,更别说虞主所在的立安正殿了。

“海辰小友,复活唐江生一事,我不语应下了。”无天当家眉眼之尽是无奈讨好,“但我要说明一点,轩鸿他做不到的事情,我无天同样做不到。虞山之内,对神通术法研究最深的,除了虞主,也许是轩鸿了。”

“虞主姐姐!虞主姐姐!”海辰转身想再往殿外跑去。

“但是!但是!”无天当家一把揪住海辰的衣领将他提到自己眼前,强忍怒气言到,“我无天虽然术法研究不及七十天,但若要论起对法阵、丹药、器具等方面的钻研,却是强过七十天太多!”

“臭不要脸!”余欢出言讥诮。

“你行你来!”不语破口怒骂。

“听着!海辰!”无天当家再次将注意力转向海辰,咬牙切齿地说到,“你既然奉唐江生为先生,那么在复活的过程出一份力也是理所应当的!吾不管你是操控唐江生的二魂五魄,还是身处阵法输出修为,总之!你必须参与其!听明白了吗!”

无天当家几乎是贴着海辰的脸在怒喝咆哮!没办法,在不清楚唐江生究竟是如何影响他人的情况下,让海辰作为护身符加入进来,是无可奈何之下才会使用的下策。

“不语前辈,你好像,很怕我家先生?”海辰语不惊人死不休,一针见血地戳到了无天当家的痛处!

“笑话!一个死人罢了!算活过来了,没有生魂,也是个活死人!吾用得着怕他?”无天当家不以为意地哂笑道。

“好的!明白了!不语前辈让晚辈做什么,晚辈做什么!”海辰乖巧地点了点头,“不过在这之前,不语前辈可不可以先放晚辈下来,这么被前辈提着晚辈好歹也是虞山圣女、天明宗尊夫人新收的义子。不语前辈,晚辈很难做啊!”

一语言毕,不语和余欢皆是瞠目结舌!他们不是没有听说过虞山圣女的贤名和天明宗尊夫人的威名,他们也知道圣女夫人最近来了虞山,还和虞主打了一架,只是不知怎么的,感情越打越好!搞得观战的妖修一头雾水。

“你说你是圣女夫人义子,可有什么凭证?”无天当家将信将疑地看着海辰,想要从其目光、神色之看出一点端倪。但想一想海辰食月平日里独得虞主宠爱,此番哄哄圣女夫人高兴,再认个义子什么的,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科科科——这种事还需要有什么凭证吗?是便是,不是便不是。难道还要圣女夫人立一个载明‘今受虞山海辰三跪九叩大礼,吾很高兴,特收其为义子’的字据?”海辰欢快地笑了起来,丝毫没有现在身处无天当家手,仿佛一只蚂蚁的自觉,“不语前辈,要不要晚辈给你引荐引荐?”

“噗——”一直站在海辰旁边的七十天当家余欢,再也忍受不住心充溢的喜悦,掩口轻笑起来。

世人常说,敌人的敌人是朋友。余欢眼看不久前还威风凛凛、志得意满的无天当家,竟在一个刚刚渡过天劫,修为不过凝魂初期的毛头小子面前连续吃瘪,他的内心有一种不可名状的畅快和舒坦!

“海辰小友所言极是。不语当家,我冒昧问您一句,您今年贵庚啊?”余欢打蛇随棍,在一旁愉悦地兴风作浪。

此时无天当家心那个气呀,恨不能立刻出手,将余欢这厮彻底除去,以消其心头之恨!“不管你到底是不是圣女夫人的义子,之前你答应吾的事,一定得办到。若你食言而肥,到时候你不要怪我失信于你!此乃君子协定!”

“君子协定!君子协定!”海辰点头如捣蒜,听话地像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可怜儿,哪里还有之前那番颠倒黑白,唯恐天下不乱的小魔王样子。

“还君子协定呢!哈哈哈”七十天余欢笑的更开心了,“弟兄们走,今儿个爷开心,加官进爵,大仇得报。走!我请你们喝酒吃肉!”

说着便呼朋唤友,带着七十天众修朝殿外走去。待走到殿门口时,余欢当家对着殿内的海辰展颜一笑道:“海辰小友,喝酒!你去不去?”

海辰亦报之以最天真烂漫的微笑:“余欢前辈请先行一步,晚辈随后来!不管怎么着,也得不语前辈先放下我再说其他。对吧,不语前辈?”

无天当家沉默不语,随后缓缓将海辰放在地,眉宇间的风雷电火之意不用明说,都知道其到底在想些什么。

“海辰小子,你既已渡过第一次天劫,妖魂凝聚,妖身锤炼,便应知晓自己已经踏了一条无法回头的修罗之路。”无天当家煞有介事地向海辰询问到,“你不怕吗?”

“先生说过,生便生得,死便死得,重要的是过程,而不是结果。”海辰朗声回答到。

“生便生得,死便死得”无天当家反复咀嚼这这句话,无法想象这是一个不足甲子岁月的人修可以说出的话,“海辰,你不是你家先生,你怎么知道,唐江生期望着复活,没有将这一次劫难视为一场可遇而不可求的长眠?你终究,不是他!”

只见海辰微微颔首,然后用极其确认的语气回答到:“不语前辈所言极是,我,的确不是先生。但不与前辈,也不是我,怎么知道我对先生的想法是一无所知的呢?再者说了,现在休眠的是先生,我才是醒着的那个,先生想不想睡觉,不由天,不由地,不由他,只由我!”

我想怎么做,我怎么做,他拦不住!

第五十章 忻吴

半月后。

“不语前辈!此话当真?!”立安殿偏殿之内,海辰一脸的心花怒放,忙不迭地给无天不语递一盏醒神茶,“前辈口的‘阴阳五行阵’,竟有如此效?可令我家先生死而复生?”

呷了一口浓茶,无天不语紧皱的眉头再次紧了紧,随后便缓缓舒展开来。这几日他遍览虞山藏书,结合唐江生魂魄不全的实际情况,总算在前几日,研究出一套最为适合复活唐江生的法阵——阴阳五行阵。

为了进一步完善这套法阵,无天不语可谓是茶饭不思,全心全意投入其,终于在昨日,将法阵的各个细节逐一推敲。今日唤来海辰,便是敲定此阵最后的结阵计划。

“海辰小友,我要先跟你讲清楚,唐江生的三魂七魄如今只剩二魂五魄,生魂、怒魄、哀魄不知所踪。生魂不在,唐江生体内不存生机,其终究是个死人;怒魄、哀魄不在,如此强行复生唐江生,谁也无法断定到底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毕竟在此之前,我还没有遇见过这样的先例。”

无天不语自顾自地喝着浓茶提神,便是看也不看海辰一眼,苍老的面容隐藏在氤氲的白汽之,除了半月下来积攒至今的疲惫之态,其他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在此时,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从无天不语身后传出,接过其话头继续说到:“所以,想要完全复活唐江生,显然是不可能的。不完全复活之后,究竟是喜是忧,是福是祸海辰少主,还请决断!”

海辰循声望去,只见一位模样清秀,目光柔和,体型纤细的妖修,不知何时,躬身立于无天不语身后。

“小哥不必如此。海辰不过是因为少不更事的年纪,幸而多得了虞主几分眷顾罢了,这‘少主’称呼,实在是折煞我了。”话音未落,海辰连忙起身,恭敬还礼。

“好了好了!两个小娃娃,繁缛节弄的我们这些半只脚踏入黄土的老东西还全。”无天不语放下手茶盏,微微甩袖,海辰和这名妖修便被一道清风给扶了起来,“海辰小友,这位是‘忻吴’,算是老朽的入门弟子吧。此次结‘阴阳五行阵’,便由忻吴坐镇,老朽为你们hu fǎ。海辰小友,可有异议?”

“没有异议。原来这位是无天的‘二当家’。”海辰点头致意,目赞扬欣赏之色尽显,“倒是海辰以前孤陋寡闻了,殊不知我虞山竟有忻吴老哥这样的天骄才俊。”

“哪里是什么‘二当家’,虞山无天,只有一位当家,那便是无天不语。至于之后的什么天骄才俊,更是无从说起了!”忻吴连连摆手,满脸都是尴尬的笑容,“我不过是老师门下的一名弟子罢了,海辰少主不知,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若是海辰少主不弃,忻吴寒舍当随时欢迎。”

海辰还想再说,却被无天不语粗暴打断:“行了行了行了!你俩相见恨晚啊?唐江生还救不救了?没完没了是吧!”无天不语面露愠色,海辰见状连忙将其手边空了的茶盏斟满,然后乖巧递。忻吴亦是眼疾手快地给自己的老师揉揉肩,捶捶腿,一副十足的“孝子”模样。

“不语前辈,这套‘阴阳五行阵’,究竟有何奥妙?竟能起死回生?”海辰再次将注意力集到复活自家先生这件事来,“此番结阵,我又该做些什么?”

可无天不语明显还在气头,其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在喝茶的间隙给了忻吴一个眼神。

忻吴自然明白。“海辰少主,刚才不语老师也说了,唐江生现在最缺的,便是生魂携带的大量生机!传闻混沌时期,不分天地,也不知过去了多少岁月。而后阴阳际遇,天地初开,相生相克的五行,便暂替天道,主宰着万物的生老病死,悲欢离合。”忻吴一边向海辰解释,一边手里的功夫也没有停下,将无天不语伺候地舒舒服服,“而这套‘阴阳五行阵’,便是以阴阳际会为引,取五行‘孕育之意’为阵意,利用法阵,给唐江生提供其复生所需要的生机!最终促使其复苏!”

听完忻吴的一番讲解,海辰不禁陷入沉思。这“阴阳五行阵”虽然阵理听起来十分浅显易懂,但阴、阳、五行加起来,至少需要七种不同的法宝器具!这套法阵光是结阵,有着极其严苛的条件。

“先不说阴阳,若是取五行‘孕育之意’为阵意,五行之内,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是为五行相生。不语前辈既然打算结阴阳五行阵,那对于这五行之物,敢问不语前辈,是否已经成竹在胸?”海辰面色沉重,一针见血地问到。

“海辰小友你错了。”无天不语首先回应的,便是这样一句话。

“这套阴阳五行阵,往大了说,乃是这天地间,至高至尊的法阵!万物皆脱胎其,不论你我,或是唐江生。是故阴阳五行,缺一不可!既不能不考虑阴阳妄谈五行,也不能抛却五行只考虑阴阳!海辰小友,这套法阵,不好结啊!”无天不语揉了揉眉心,摆摆手让忻吴停了下来。

“既要兼顾阴阳,又要统筹五行不语前辈,这阴阳五行阵,往大了说,的确如前辈所说,需要统筹兼顾,但是往小了说,只要符合法阵运转之理,任何一套法阵,都可以看作是‘阴阳五行阵’,甚至可以说,在我们体内,时时刻刻都在运转着这套法阵。”

海辰目光如炬,将自己所思所想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若如无天不语所说,这套法阵的结阵难度可以说是强于登天,但若如海辰所说,这套法阵甚至不需要结阵,唐江生完全可以自行苏醒。

“真的是这样吗?海辰小友,你莫非以为,老朽这么多天宵衣旰食的研究,是在琢磨着如何诓骗敷衍于你?”无天不语将茶盏重重掷于案,身体微微前倾,皮笑肉不笑地继续说到,“一个试图复活唐江生的妖修已经修为半废!海辰小友,我为何一定要冒着重蹈覆辙的危险,替你出生入死、赴汤蹈火?”

“说的好像轩鸿前辈的惨况跟你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似的。”海辰咧了咧嘴角,心如是想到。

“不语前辈,晚辈绝对没有看轻前辈这些天来奋力研究法阵之成果的意思!只是晚辈才疏学浅,又刚刚凝魂不久,好不容易有一个可以向天下法阵大师——不语前辈讨教的机会,又岂能安心放过?”海辰扑闪着求知的双眸,再次将空了的茶盏斟满,随后毕恭毕敬地递与无天不语,“晚辈愚钝,无法完全想通个玄奥,烦请不语前辈指点一二为感!”

无天不语接过海辰递来的茶盏,尽管表面依旧是含怒未发的模样,但实际,气已经消了一半。

“这海辰好高超的言谈技巧!对刚才分明是与不语老师冲撞的事情绝口不提,只说是求知欲所致。若是他一味认错退让,反而会显得不语老师以大欺小,仗势欺人!但海辰不退反进,以进为退,不仅完美维护了不语老师和他本人的颜面,还将整个事态从两方辩论变成了单方教授的局面。对于不语老师来说,这是他最喜欢的谈话方式;对于海辰而言,惹怒了不语老师,亦是因小失大、得不偿失。”

一旁静观其变的忻吴,在自己心默默将海辰作为了无法忽视的对象!是友谊?还是宿敌?亦或许,二者皆是。

“此番复活唐江生,已有七十天轩鸿作为前车之鉴,是故能做的准备,我希望可以做到最好!否则算是虞主拿刀架在我脖子,我也不会去做!海辰小友,你懂我意思吧?”无天不语放下姿态,向着海辰循循善诱起来。

只见海辰点头如捣蒜,迅速回应到:“明白!明白!”同时内心不断腹诽——“你放心,虞主姐姐不会拿刀架你,她只会拿鞭子抽你!”

“嗯!很好!我们继续说法阵的事儿。”无天不语显然心情大好,对刚才的不愉快,亦没有斤斤计较,“此次用以复活唐江生的‘阴阳五行阵’,按照老朽所想,其实也很简单,那便是要在五行相生的金、水、木、火、土,加入阴阳变化,如此一来,对于结阵复活唐江生一事,老朽也能多几分把握!”

“五行之蕴含阴阳变化”海辰目露期待,“不语前辈您别卖关子了!我相信不语前辈肯定已经想好应对之策!”

“嘿嘿嘿——海辰小友,你少给老朽灌**汤!莫说是我,算是当今虞主亲临,也未必能将这‘阴阳’二气的变化解释清楚。”无天不语捋了捋灰白胡须继续说到,“在老朽看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白昼黑夜的变化,是为阴阳;战场之,有人倒下,有人存活,这生与死的轮转,是为阴阳。”

说到这里,无天不语大有深意地看了海辰一眼:“海辰小友经历首次天劫,炼妖身,凝妖魂,这其的雌雄之别,亦是阴阳变化。”

“老朽不才,金、水、木、火、土,至今仅能想到三种蕴含阴阳变化的事物。其一,唐江生命格五行主水,江有死气,但他生于江,向死而生!是故老朽需要海辰小友首先收寻的,便是卫境之内,唐江生家乡的那一捧江之水!”

“其二,木之一行本是浓郁生机之代表,但若想其同时蕴含阴阳变化,想来只有暮秋时节,虽然败落却仍未凋零的残花落叶。”

“其三,土之一行,与木之一行相似。虽说水润万物,木之一行亦在其,但是草木终究是依托泥土而存。所以这土之一行的具象之物,只需海辰小友将所寻草木的附着的一抔泥土即可。”

“至于阴阳二气老朽已然推演算出,一月之后的今日,在卫境周围将有一场大型的日食!而虞山,正好是最佳的观测地点!皆是天地由明转暗,再由暗转明,一天之,完美契合了阴阳际会之理!”

“只是这五行最后的金之一行和火之一行,老朽至今仍然无法参悟!”无天不语的语调,从一开始的自信、骄傲,转变现在的遗憾、惋惜,“金之一行有二,一曰矿,即山、地下之石;二曰兵,即攻伐杀戮之器。一种象征生,另一种象征死,根本无法融为一体。至于火之一行,老朽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金之一行阴阳变化金之一行”海辰口念叨着一些细碎的音节,眼焦距渐渐模糊,整个状态趋于魔怔。

无天不语看到海辰这个样子,只是微微张口,却没有强行打断海辰。他明白海辰现在这个状态,因为这半月下来,连他自己,也有很多时候处于这样的情况。那种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差一层窗户纸的感觉!无天不语感同身受!

其实若是假以时日,无天不语相信自己肯定能想出剩下的金之一行和火之一行具象,只是他始终忌惮唐江生自身所携带的灾厄之力!况且一月之后的那场日食,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天赐良机!正所谓夜长梦多,无论如何也得赶在这之前完成对五行具象的收集!

第五十一章 用心

“虞主姐姐!我要去后山密境!”立安殿正殿之内,海辰坚定地喊出了自己的请求!

“不行。 以你的修为,去后山密境和找死有什么区别?”虞主语调不紧不慢,专心批阅奏章,便是连头都未曾抬起,“还有,海辰,你现在已然凝魂,正式踏入妖修一脉,需尊吾为‘虞主’或者‘虞主大人’。”

一旁侧立待命的不语、忻吴二修,在听到虞主这样的说辞后,赶紧将头埋得更低,生怕自己眼闪烁的微妙之光被虞主瞧个正着!

“虞主也太能记仇了!从七十天那帮蠢货把海辰吊起来泄愤,而虞主知道后却熟视无睹一事我看出来了!还有海辰这混小子,究竟干了什么能让虞主记恨至如今?哎不管怎么说,是该好好管教管教海辰了!”无天不语心默默念想。

“虞主大人!我要去后山密境!”虽说被虞主呛了口气,但海辰仿佛当这事儿不存在似的,改口翻书还快,将见风使舵的精髓发挥的淋漓尽致!

“虞主大人!这可不能惯啊!”不语和忻吴皆如是想。

虞主依然一副不咸不淡的语调,可说出来的话却与其刚才的表态大相径庭:“好。去吧。”

“什么!”听闻虞主这言简意赅的只字片言,不语和忻吴那快埋到地的头瞬间抬了起来!双目圆睁,嘴巴微张,满脸的不可置信!而海辰则差点被刚才呛着的那口气噎死!

还没等海辰、不语、忻吴回过神来,虞主已经开始颁布下一道诏令:“虞山妖修海辰,以凡兽之身拖延卫国两名仙迎修士,为吾虞山击退来犯之敌争取了宝贵的时间,有功;在救治食月一役率先识破天罚诡计,有功;协助无天完成‘阴阳五行阵’的研究,为我虞山留下了一笔宝贵的财富,有功。三功并赏!”

一语言罢,两道赤红的光芒便一前一后,分别飞向海辰和忻吴。

“这是蕴含虞主大人血气的灵简?”尽管海辰是殿内修为最低的一个,可还是立马看出了其的端倪!没办法,海辰近距离跟随虞主的时间,并非不语和忻吴能够与之相提并论的!

“虞主大人!这这使不得啊!”正当海辰拿着血色灵简翻来覆去摆弄之时,无天忻吴,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声音。

“虞主大人赏罚分明,忻吴佩服!可不语老师研究的这一套‘阴阳五行阵’,现在尚处于理论阶段,并没有实际施法践行!我无天,不!我忻吴何德何能,竟可以获得这份殊荣,去得虞山后山密境历练?还请虞主大人收回成命!”

只见忻吴躬身请命,将血色灵简双手捧出。若是细看,甚至还能看出其鼻尖泌出了豆大的汗珠!

“开什么玩笑!虞山后山密境!那是历代虞主治下,不管是战死的猛将,还是栖身的贤达,亦或是身首异处的匪敌,亡魂残魄长眠游荡之处!说是陵墓亦不为过!我一个元丹前期的小辈,去那里作甚!”

忻吴偷瞄了一眼依然喜不自胜的海辰,心不由得怒骂道:“去给这混蛋陪葬?”此时此刻,忻吴只觉得手温润的血气灵简根本是一块烧红滚烫的烙铁!

“忻吴小侄莫要过谦,你对虞山的贡献,本尊都看在眼里。”言及此处,虞山终于抬起头来,严肃且认真地看着忻吴和不语二修,“忻吴小侄,你作为无天不语的左膀右臂,这些年来尽心尽力地辅助于他,这些本尊都是知晓的。”

“在方才,南山菊已经通过奏章向本尊知会——海辰已经向其借走了一把锄头。”只见虞主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衫袖袍,随后缓缓踱至忻吴跟前,“南山的锄头,乃铁矿所制,平时一来用作松土耕垦,二来用作清理荒秽。在这其,确实也蕴含了阴阳生死变化。”

“虞主大人!我要明明白白地跟您讲清楚!这金之一行的具象之物,乃是海辰想出来的!和我没有半点关系!”忻吴整个妖都急了,像是唯恐虞主将这笔功勋记在他的头!

可虞主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忻吴的肩膀,然后和颜悦色地继续说道:“这我清楚,海辰这混小子敢来找我要后山密境的进出权,我猜到他应该是有所倚仗的。而我接下来要说的,是另一件事。”

只见虞主从袖袍里抽出一本嫩黄奏章,随意翻看着说到:“南山在奏章记述,一开始海辰去往他处,是去‘要’锄头的!原本他也没有多在意这些细节,是你主动提醒海辰,不能理所应当地接受他人的馈赠,即使是善意的,也不应该。这才使海辰反省了之前的做法,改为从他那儿‘借’走了一把锄头!居然还用这个颜色的奏章给本尊书,看来他心情很好嘛。”

慢慢合奏章,虞主对忻吴的赞赏之色溢于言表。“不语,你有一个好徒弟啊!”越过忻吴,虞主对着无天不语发出一声赞叹。而无天不语,则是感动到老泪纵横!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忻吴心,此刻只有这一个念头。

在忻吴还在“懊恼”自己的所作所为之时,虞主已经重新回到了自己的的案几之后,拿起下一本奏章批阅起来:“你们回去准备一下,即刻前往后山密境!记住,不管找不找得到火之一行的具象之物,都要千万保证自己在后山密境的安全!日食开阵之日,本尊,等你们回来!”

言罢虞主袖袍轻挥,三妖眼前一阵错乱,转瞬之间便回到了立安偏殿之内。

“忻吴啊!难得虞主大人此番如此看重我们!可不能辜负虞主的厚望啊!至于海辰,你可得好好护卫于他,虞主所说,有一半都是气话,我听的出来。”无天不语将忻吴带至一旁,然后不断地从自己的乾坤袋拿出珍藏多年的法器丹药,“这是‘天蚕宝甲’,你随身穿戴,刀枪不入;这是‘流光黯刃’,初代虞主佩剑碎片打造,曾斩灭过光线;这是‘慈悲菩萨大还丹’,用以治疗致命伤势,再合适不过!”

“等等、等等!不语老师,我没说我要去后山密境吧?我压根儿没同意啊!”忻吴此刻终于是回过神来,连忙将自己手里的东西放到一边,“不语老师,您明鉴啊!后山密境,少说也有千年的存在历史!那里什么样的凶神恶煞没有?什么样的厉鬼邪魔不存?不要说我,算是迎仙境的高阶修士去了,也不见得能完好如初地回来!我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嘛?!”

“不语老师,您身子骨最近愈发不好,这些天虞山的天气又偏阴冷。老师,忻吴舍不得您呐!还想时刻在您身边照顾您呐!”只见忻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对自己老师的不舍,当然,也有对自己难能可贵的生命的不舍。只是无天不语似是根本听不懂这其的弦外之音,依旧一个劲儿地往忻吴手塞东西。

“忻吴啊!今日在立安正殿之,你听见虞主喊你什么了吗?‘忻吴小侄’!这是什么意思?这意味着虞主将我视为与她平辈的亲朋好友!虞主是何许妖也?我虞山千年来唯一一位晋升的仙迎修士!是我们整个虞山再现千年前荣光的唯一希望!能得到这样荣耀与光辉加身的明主之器重,忻吴,你我是多么地幸运啊!”

想来无天不语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状态已经变得有点不太对劲——充满了对虞主近乎狂热的崇拜、对美好未来蓝图的向往、对自身价值被肯定时的喜悦,以及对荣誉的无限追求!

无天不语将自己毕生的的价值追求,强加到了爱徒忻吴的身。而对于忻吴近乎哀求的反对意见,其根本不管不顾,仿佛此事早已板钉钉,而忻吴,只需要执行即可。也只有“执行计划”这一条路可走。

真是讽刺,真是可悲。

“放心!等到了后山密境,我会罩你的!”不知何时,海辰已经心满意足地收起了虞主给的血气灵简,并悄无声息地绕到了忻吴的身后,一把搂住他的脖子,笑言道,“不是一群孤魂野鬼嘛!咱们两个大活人,没必要怕他们!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咱又没招惹他们!他们要是自己找门来,咱们打呗!”

此时的忻吴,已经意识到自己说什么都得往后山密境里走一遭,心态说不说绝望,却也无沉重,根本不想理海辰这个二货。可若是对海辰视而不见,这满腔的悲愤苦痛,又该向何人诉说?

“若是打不过呢?!”忻吴怒而问到。

“打不过?打不过跑呗!”海辰满不在乎地回答。

“若是跑不掉呢?”忻吴怒极反笑。

“跑不掉逃命呗!虞主说了,让咱们优先保证自己的安全。”海辰许是心情大好,不厌其烦地回答着忻吴一个接一个问题。

但瞧忻吴微微一愣,疑惑地继续问到:“逃不是跑?‘逃跑’都是放在一起用的。”

“啧啧啧!忻吴老哥,你还是太实诚了啊!”海辰缓缓松开忻吴,慢悠悠地走到其面前,随后眉开眼笑地将自己怀里的那枚血气灵简给拿了出来。

“喏。你瞧瞧这是啥?虞主大人的血气灵简哦!虞主大人是何修为?仙迎境大修士!忻吴老哥,咱俩既然有虞主大人钦赐的血气灵简!那还虚个什么?咱俩不在后山密境里横着走已经算是够给那群孤魂野鬼面子的了!”

海辰仰天长笑,似乎根本没有将后山密境之险放在心。忻吴直愣愣地盯着海辰手里的那枚血气灵简,鬼使神差地,想要拿过来仔细看看,不料却被海辰一把打掉伸出去的右手。

“干什么干什么?!想抢啊?你不是有一枚吗?”话音未落,海辰当即向后退了三步,迅速将血气灵简收了起来。

忻吴脸闪过羞惭之色,这才想起自己也有一枚虞主钦赐的血气灵简。当忻吴小心翼翼地将这枚血气灵简从袖袍拿出之时,他明显感觉到了一股炽热的视线!不用说,也能想到这股视线来自何方。

只看了一眼,忻吴便以海辰更快的速度,将自己的这枚血气灵简给收藏起来。

“诶!再看看呗!”无天不语显然十分失落!在他的认知之,忻吴的,那是他的!只是现在忻吴和海辰有封命在身,不好强抢罢了。

而忻吴显然十分了解自己的老师,虽说无天不语现在还能抑制住自己内心对这等宝物的渴望,但看得多了难免不会眼热!忻吴可不想落的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下场。

“对嘛对嘛!这是了!赶快收拾收拾!咱俩即刻启程!”海辰见忻吴眼神明显和之前大不相同,于是赶紧催促其收拾行囊准备出发。

一旁的忻吴,一边整理着自己的武器装备以及无天不语给予的法器丹药,一边无奈地看着在一旁手舞足蹈的海辰。

“敢情我这一趟的主要任务,不是舍身护卫这厮的性命安全,而是盯着他不要让其太过于肆意妄为,惹是生非!”终于发现自己任务真相的忻吴,顿时感受到了虞主的良苦用心。

“更不想去了”忻吴摇摇头,苦笑道。

第五十二章 密境

“海辰少主,我们真的已经进入后山密境的范围了吗?”海辰身后,亦步亦趋的忻吴如是问到。

“忻吴老兄,我们真的已经进入后山密境的范围了。这是你第二百四十八遍问我了,如果不是看在你还要为我家先生坐阵的份,你觉得我会不会挖个坑把你给埋了?”身在前方的海辰,依旧在明里暗里威胁高阶修士的路愈走愈远。

忻吴左右四顾,周围的景色除了白茫茫的雾气,其他的什么都没有。按照海辰前二百四十七次的说法,这处后山密境的具体存在时间根本无人能够说清。至于虞山古籍对后山密境最初的记载,还要追溯到千年之前,初代虞主证道的年代。

“一幻一实之境,一生一世之局。”

虞山古籍,便是用这十二字对后山密境进行了简短的描述。“亦真亦假,亦虚亦实。后山密境,应该是是一个如梦似幻的仙眷所在,但为何海辰只是带着我下下,左左右右地来回行走这里不要说洞天福地了,到目前为止,我连一根毛都没有看见!”

“不行!这么走下去,何时才是个头?我得再仔细问问。”心打定主意,忻吴立刻高声呼喊着身前之妖的名字,“海辰少主,海辰少主!”

“又怎么啦?!”海辰明显有一点不耐烦。不过这也难怪,毕竟这么久都没有找到自己要找的,换做是谁都会感觉到有些棘手。

忻吴将自己略微凌乱的衣襟整理妥当,随后好整以暇地说道:“我饿了。”

还在前方匆匆赶路的海辰,在听到忻吴的吐出的这三个字后,不禁嗤笑了两声,回到:“我的忻吴老兄,你一路唤我什么来着?是‘海辰少主’吧?不是‘海辰娘亲’吧?饿了?饿了吃自己!你一个元丹初期的修士,还会喊饿?你修的gong fǎ是饕餮传给你的?你饿?我还饿呢!”

一连串的反问,海辰炮语连珠似的调侃让忻吴顿时觉得自己和一个三岁孩童没什么分别。

可算是再无地自容,再寄颜无所,忻吴狠狠咬牙,依旧是问出了心最为关切的问题:“海辰少主!我们究竟何时才能到达那仙山楼阁、璇霄丹阙?”

听闻忻吴问出此话,脚步一刻未停的海辰竟猛然驻足,回身饶有兴致地盯着忻吴,也不说话,活生生把忻吴盯到发毛!半只手都按在了腰间的刀!

“忻吴老兄,我来问你,你是何时产生了后山密境,是云阶月地的想法?”海辰慢慢走近忻吴,笑着问到。

一头雾水的忻吴此时敏锐地感觉到了危险的味道,海辰每靠近一步,他向后退出一步:“虞山古籍有云‘一幻一实之境,一生一世之局。’这难道还不能证明后山密境,是一处不为人知的仙境圣地?”

看着忻吴居然对自己产生了戒备,海辰也不恼,反而停下脚步继续说道:“好。忻吴老兄,我再问你,你可还记得自从我们入青石牌楼至今,已过去多少时日?”

“过去多少时日?不过去过去过去多少时日来着?”忻吴内心泛起嘀咕,在他的感知,这一行似乎并没有过去多久,可若说到具体时间,他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这很重要吗?”忻吴挣扎似的反问到。

可海辰却笑得越来越欢,笑得忻吴手脚冰凉。“一位元丹修士,竟连最基础的时间观念都无法核实确认。忻吴老兄,你觉得,这不重要吗?”

“我!”感受到来自海辰满满的嘲讽奚弄,忻吴有意反驳,却被海辰抢先一步继续问到。

“忻吴老兄你先别急,听我最后问你。你觉得,在你面前的这个我,真的是你前些时日在立安偏殿见到的那个‘海辰’吗?你擦亮眼睛好好看看,我究竟是谁。”海辰合不拢的嘴笑的越来越开,仿佛在脸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忻吴,你断章取义,道心蒙尘,如今已然入局!你是真的准备一生一世都待在这里?待黑发白头?待红颜枯骨?”

“不!我要回去!我要回去!你不是海晨!你不是海晨!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杀!”极度的的怨恨与恐惧,终于使得忻吴的理智完全崩溃!只听“锵”地一声,忻吴将腰间的宝刀——“断水流”猛然抽出,双足踏地,如恶鬼一般径直扑向海辰!

“海辰!你给我去死!”不曾有一丝疑虑后悔,只一刀,忻吴便将海辰一分为二!

“嗬!什么狗屁少主,果然到了生死攸关之际,一切的忠诚、敬畏、理智,都抵不过苟且偷生的yu wàng!”血花四溅的“海辰”,不知为何依然能够从脸那道巨口发出声音,只是这声音在此刻的忻吴听来,并不觉得如何刺耳罢了。

“海辰,我要,活下去。”

这是虞山后山密境,忻吴的喃喃自语,也是其他各处,很多忻吴的内心独白。

“那你活下去呗。”突然,一道仿佛从万年岁月彼端传过来的熟悉音调,在忻吴脑海如狂雷般炸响!

眼前的画面突然变得扭曲失真,一阵头晕目眩之后,忻吴仿佛从一场无痛苦的噩梦之醒来。

“呕!!”

“我说,忻吴老哥,咱俩之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吧。你至于一听到我的声音恶心成这个样子吗?好歹我也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你从死亡的边缘给拽了回来。对待恩人你这个态度?”

这轻佻的语调,这夸张的自嘲,这理所当然般的强词夺理!不是海辰,又能是谁?

“呜!呜!”口残留着污秽之物的忻吴尚不能言,但海辰却只是看了他一眼,便从其眼神了解到他到底想说什么。

“是是是!我还活着,我还没有死!是不是特别失望?你方才砍的那个不是我,是这货制造的幻象。”海辰指了指自己旁边的虚无之处,不以为意地说到。

刚刚缓过劲儿来的忻吴顺着海辰指的方向一眼望去,发现除了空白,还是空白。

“嘻——嘻——嘻,别白费劲了。海辰,他是看不到我的。”

“这是?”忻吴微微一愣,从海辰所指的虚无处,一道陌生沙哑的声音传了出来。

“忻吴!你还在害怕什么?你连我都敢砍,现在却连直面现实的勇气都没有?是谁方才哭爹喊娘地说不管如何自己都要活下去?怎么地?原来你是个只会窝里横的鼠辈?”不得不说,若是论起嘲讽他人,激怒他人的本事,海辰在虞山,真可以算作数一数二的了。

“谁哭爹喊娘了!谁窝里横了!谁砍你了!”忻吴忍不住破口大骂,哪里还有半分之前对海辰毕恭毕敬的模样,“这不是个是个魂体吗?”

“嗬!海辰,你赢了!”虚无的另一处,一个和先前沙哑之音完全不同的声线飘荡入忻吴耳。“虞山的妖修,荒芜之圈,欢迎你的道来!我是这里的王,莫生渊!你可以称呼我为——渊主。”

陌生的声线话音尚未落下,海辰立刻便开始了新一轮的嘲讽。“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啊!还渊主呢?真会往自己脸贴金。你倒是生一只鸢出来给我瞧瞧啊!”

“不是那个鸢”语气略带一点委屈和无奈。

“我管你是哪个鸢?!”海辰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也不知究竟是跟谁学的。

“你现在已经度过第一次天劫,妖魂已然凝聚,并不受《万族约法》的保护,你为何还这么嚣张?”

“你又不是今天才认识我。天劫劈的是我的修为,又不是我的脑子。”

忻吴凝神看去,只见海辰前方端坐着一缕手持金刚降魔杵的漆黑魂体,而海辰已经和这缕魂体天南海北地攀谈起来,看那模样竟是十分熟稔。

“海辰,你这位朋友,好像有点傻乎乎的。”自称莫生渊的魂体,开始将话题引向还搞不清楚状况的忻吴。

“怎么说话呢?他往常哪里是这个样子?平时一口一个少主叫的顺溜极了,那态度,可是毕恭毕敬的很哩!”一听到莫生渊调侃着忻吴的不是,海辰耸耸肩,象征性地回护了一下。

“真的?”只是莫生渊看起来根本不信,一双不知道能不能算作是眼睛的眸子在忻吴身下打量着,“我看他砍你的时候,可是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的哟!你确定要把他留在身边?”

“是啊是啊,我也很苦恼啊!我正琢磨着要不要把他留下来给你们解解闷儿,要是你们玩腻了,拿他打打牙祭想来也是极好的!”海辰作冥思苦想状,似乎真的正在为此事而发愁。

一旁的忻吴默默吃下几粒大还丹,不消片刻,便觉得整个身心都轻松不少。“我这是从一开始被海辰给坑了啊!这后山密境哪里是什么龙潭虎穴?这分明是他海辰经常出入的游戏乐园!”念及此处,忻吴的眼神瞬间变了。

“嘻——嘻——嘻,海辰,你看看这货幽怨的小眼神,应该是回过味儿来了。要不,我们开始下一轮的游戏吧!”操着一口嘶哑声线的魂体,不知何时,竟来到忻吴跟前,一妖一魂之间的距离不过三寸。唯有此时,忻吴才真真正正看清了这个家伙。

与之前拿着金刚降魔杵的魁梧魂体不同,这个魂体偏向灰白二色,且整个身体的例极不协调!半身的那颗椭圆头颅异常巨大,几乎占了它整个身体的一半!而下半身的那部分躯体,却羸弱地像是四五岁的幼童。

“笑无暇!你知道玩儿!你先让我办完正事好吗!”海辰一手扶额,一手凭空抓住这个灰白魂体的小手,将其硬生生地从忻吴眼前拖开,“忻吴老哥,先前是这厮给你下的幻术,我什么都没干,我也阻止不了。其实咱俩甫一入后山密境,被这俩货给发觉了。”

大概拖行了一丈,不知为何海辰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不得不松开灰白魂体,从怀拿出一粒灰色果子,二话不说放入嘴吃了起来!

“忻吴老哥,你要是自忖干的过封魔境的老鬼,我是不介意你狠狠抽它一顿,好让它长点记性的。”只见海辰几嚼几嚼便将口的灰色果子吞入腹,然后继续给“无辜”的忻吴解释起来,“它俩是闲的慌,还有点饿,看见新的、活着的想抓过去戏弄一番。我倒是早习惯了,你摸摸你的后脑勺,看看有没有被它俩一棍子给敲出一个大包来。”

“敢情我是被一个封魔境的恶鬼给打晕了吗?”忻吴欲哭无泪,心似在滴血,“海辰,你倒是早点告诉我啊!让我有点儿心里准备不好吗?”

只见海辰一脸不屑,根本不吃忻吴这套,连白眼都懒得翻了:“你拉倒吧!入幻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用断水流把我一刀两断。不跟你计较是因为我打不过你,莫要蹬鼻子脸啊!”

“嘻——嘻——嘻,海辰,你的思维逻辑还是那么幽默风趣!不吃你果然是对的!”笑无暇开心地笑了起来,嘴巴直接咧到了耳后!忻吴见状,顿时回想起了之前那恐怖的一幕。

“笑吧笑吧!早晚因‘笑’降劫!”海辰毫不示弱,开口便是暴击,“莫生渊!这次我来,主要是因为一件事!你必须得答应我!不然我不走了!”

“祖宗!你开甚么玩笑哩!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忻吴听闻海辰言语,瞬间炸毛了!

“何事?说来听听。”莫生渊半睁双瞳,显得十分优哉游哉。

“我要你的心!”海辰发出了铿锵有力的宣言。

一旁的笑无暇,笑声戛然而止;另一旁的忻吴,干脆拿出乾坤袋事先为海辰准备好的灵果,津津有味地啃了起来,看来是决定暂时不走了。

第五十三章 蝼蚁

后山密境,荒芜之圈,充斥着太多匪夷所思的事物。

举个例子,如莫生渊这样的魂体,是荒芜之圈内游荡的只鳞片爪的灵魂意识碰撞组合而生的一种特殊存在。

他们称自己为“魂修”。由于魂修产生的特殊机制,他们的性格也是千百怪,喜怒更是难以捉摸。而海辰之所以认识莫生渊和笑无暇这两个魂修,还是在一次追逐嬉闹时,误入了后山密境,进入了荒芜之圈的范围。

当时因为海辰和食月还未经历天劫,受这天地法则的保护,荒芜之圈内的妖魔鬼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俩活宝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达闹腾,却毫无办法。

莫生渊和和笑无暇是其之二。但说来也怪,他俩明明已经隐藏修为,按道理来说根本不会被海辰、食月发现。可一盏茶的时间过去,莫生渊和笑无暇却感觉到有两股陌生且炽热的视线一直盯着他俩

从此以后,莫生渊和笑无暇的清净日子,可以说是一去不复还了。

“你要什么?”莫生渊一瞬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我说!我要,你!的!心!”海辰食指伸出,遥遥指着莫生渊的胸口,眼神坚定不移,表情严肃认真!

莫生渊左顾右盼,再次确认周围并没有潜伏着的高阶修士或者未经天劫的凡兽幼童。“我说海辰啊,食月不在,你这么明目张胆地在外面遍插彩旗,是不是不太好啊!你不怕我跟食月告状?你找个没人的时间再说嘛,咱俩之间,有啥不好商量的?”话音甫落,莫生渊还不忘给海辰一个意味深长的小眼神。

“嗷嗷嗷!!!”

“叫什么叫!笑无暇你给我闭嘴!”本清瘦的海辰,此刻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看样子着实被莫生渊扰得不轻,一张俊秀的面容,此刻火烧云一片,也不知是给羞的,还是给气的,“还有你!忻吴!刻啥灵简呢!给我放下!”

只见忻吴小心翼翼地将刚刻好的灵简收入囊,随后拿出一个崭新的灵简,望着海辰和莫生渊的方向,翘首以待。

“莫生渊!你找事儿呢!”海辰恼羞成怒,双目似要喷出火来。

“哟哟哟,还生气了!”

莫生渊一副“我又不是被吓大的不服你可以来砍我啊我在这里我不走你随便砍哼哼一句算我输”的嘴脸,真是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于是海辰拿出了虞主的血气灵简。

“哎呀呀,海辰,多大点儿事儿嘛!你瞧你,大半年不往我和笑无暇这边走动,我们可想死你啦!食月这次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呀?下次可得带它一起哦!还有,来来嘛,非得带什么血气灵简,你这是信不过兄弟我嘛!”

莫生渊的态度忽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啧啧啧,这才多久没见啊,海辰,你渡劫凝魂了。都说英雄出少年,古人诚不欺我!笑无暇,你说是不是!”

“嘻——嘻——嘻,那必须得是啊!”只见笑无暇蓦地逃离海辰身边,“咻”地一声,躲在了忻吴身后,“海辰兄弟莫要冲动,这里是荒芜之圈,不是虞山的其他什么地方,你可得把你手的血气灵简攥紧了!算是扔,你也该扔莫生渊不是?冤有头,债有主,您老高抬贵手啊!”

“笑无暇!你!”莫生渊气的脸都变形了。

“得了得了!你俩少在这儿跟我扯犊子!”拿回主动权的海辰,再次变得耀武扬威起来。而莫生渊和笑无暇,则跟见了猫的耗子一样,缩在一旁瑟瑟发抖。

“怎么了你们?那玩意儿有那么可怕?你俩到底是不是封魔境的老鬼?去干他啊!”忻吴反向加油,一妖二魂皆是一愣!

“嗨!你这娃娃有所不知,我和莫生渊其实并不怕他手里的血气灵简,再怎么说,我跟莫生渊也是身怀封魔修为,这一丢丢的仙迎血气,还不至于对我们造成多大的伤害!”躲在忻吴的笑无暇,觉得有必要出面皆是一下,不然在一个元丹初期的小辈面前,显得太没面子了。

“我俩之所以如此忌惮,不是因为这血气灵简有多厉害,而是因为这道血气乃是生人体内至阳至烈之物!而我和莫生渊毕竟是死魂融合而生,这血气灵简若是击打在我和莫生渊的魂体之,便会势如水火!”笑无暇目不转睛地盯着海辰手里的血气灵简,一旦海辰有什么异动,身前的忻吴,是他最好的挡箭牌!

“嗬!封魔修士何其威武,然而却有着修为无法自行运功恢复的致命缺陷!忻吴,你觉得这后山密境,到底有多少如他俩这样的存在?十匹?二十匹?还是百匹?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不过是荒芜之圈的wài wéi罢了。”海辰将血气灵简的一头用绳索拴住,然后拿在手里不断挥舞。

“荒芜之圈内,由于很少有外来的活物进入,所以同类相食的情况变得层出不穷。若是他俩被我手里的血气灵简消耗了太多修为,怕是不用多久,其灭顶之日会不请自来。莫生渊、笑无暇,我说的对吗?”海辰目光如电,一针见血地道出了他现在最大的倚仗。

忻吴瞟了瞟自己身后的笑无暇,竟忽然觉得他和莫生渊有点可怜——每时每刻都要担心自己会不会在下一刻成为他人的盘之餐,嘴边之食。

于是忻吴想要替笑无暇和莫生渊求情,请求海辰将血气灵简收起来。但是这番话刚到嘴边,忻吴却发现了一个十分怪的问题,于是脱口而出的话语,从求情,变成了询问。

“海辰,听你的意思,如莫生渊、笑无暇这样的魂修,在这荒芜之圈内,不知道还存在多少,也许屈指可数,也许成百千。那为何这么久过去,我没有看见其他任何魂修?”忻吴皱起眉头,发现事情也许并不简单。

可海辰并没有直接回答忻吴的这个问题,而是瞄了瞄忻吴的方向,然后继续说到:“虽然是幻术,但经历过生死之后,你已经不会再叫我少主了呢。”

这段话说的莫名其妙,当时的忻吴其实并没有听出海辰到底是何用意,直到很多年以后,忻吴才渐渐明白。

“忻吴,你刚刚是不是觉得,如莫生渊、笑无暇这样的魂修很可怜?”海辰口吐寒风,冷声问到。

心猛然一凛!忻吴虽然惊诧于海辰对自己内心所思猜想地尤为准确,但还是十分实诚地点了点头。

“忻吴,我告诉你吧,之所以到现在你还没有看见其他的魂修,是因为你五感之一的视觉,仍然处在笑无暇的幻术控制之下!若是我所料不错,你的听觉,亦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干扰。”

“什么!怎么会?!”海辰掷地有声的话语,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敲打在忻吴的灵魂之!

忻吴看了看莫生渊,又回身看了看笑无暇,觉得他们是无清晰,无真实!举目四望,周围的光景,除了一成不变的灰白烟雾,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等等!这灰白烟雾!”忻吴猛地回头看向笑无暇,而笑无暇则报之以无声的哂笑,“该死!这笑无暇浑身由灰白二色组成,这周遭的烟雾也是灰白二色!我怎么一开始没有注意到,这灰白雾气,亦有可能是他术法所化!”

念头通达,忻吴一个纵跃来到海辰身边,与其背靠背共同面对笑无暇和莫生渊!眼前的景致也由于忻吴看出了猫腻,开始寸寸碎裂,露出了最原本地面目。

后山密境,荒芜之圈,忻吴和海辰脚下所踩,根本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银色戈壁!抬首望去,当空皓月,其色如血,其色如海,竟是二月悬空,交相辉映!

可在这美轮美奂的夜空之下,却是另外一副无间炼狱!森森白骨半埋于沙,断剑残刀静默为冢,猛鬼成群,冤魂哭嚎,凶兽裂土,漫天火光!

“这里,还真是热闹啊。”看到了最真实的景色后,忻吴情不自禁,开口言到。

“海辰,既然这俩家伙是封魔境的老鬼,那已经凝魂的你,和身为元丹的我,在他俩看来,根本与点心无异,可为何”

“可为何,我俩到现在还能活蹦乱跳,没有成为他们,它们,甚至是它们的腹之物?你想这么问,对吧。”海辰接过忻吴的话头,看了眼莫生渊、笑无暇,看了眼别处的尸山白骨,看了眼远方狰狞咆哮的巨兽,随后悠悠然说到,“虽然我也没资格这么说,但是忻吴,你还是太年轻了,显然并不清楚这些活了几千万年的老东西究竟是怎么想的。”

“嘻——嘻——嘻,海辰,你知道我们是怎么想的吗?”被破除幻术的笑无暇,将之前任人宰割的凄楚模样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兴奋与凶光。

忻吴见状,欲猛提真元迎敌:“我管你是不是什么封魔境不封魔境的老鬼,想要取我”

“不不不,我并不想娶你,这点你可以放心。”笑无暇乐呵呵地笑着,完全没有将忻吴放在眼里的意思,也没有发现场面一度十分尴尬,二妖一魂呆若木鸡。

“忻吴,你别往心里去,笑无暇那样,习惯了好了。”海辰最先反应过来,然后同情地安慰了忻吴几句。

“他们这种活了太多岁月的老鬼,一般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还想要活的更久,另一种则是越活越无聊,满脑子都想着找乐子,我俩与其说是点心,不如说是会唱会跳,会逗他们开心的傀儡。你也不用老想着和他们硬碰硬,这荒芜之圈的恶鬼,你是杀不完的。”

经过海辰一番劝导的忻吴,明显要之前冷静地多,真元凝而不发,正是波涛之下汹涌的暗潮。“我没往心里去,我也不想习惯。还有,你刻啥灵简呢!给我放下!”

“海辰,你这位朋友,真的有点傻乎乎的。”莫生渊似也放松下来,横躺于金刚降魔杵之,“海辰,这第二局赌约虽然结果仍是你赢了,但途你明言告知于他,可算是坏了规矩?”

“嗬!我那是看你们可怜。三场赌局,我先胜头二,实在是无趣地紧。”海辰趾高气扬,言语之处,占尽风!

“嘻——嘻——嘻,海辰,你难道以为,凭你手那枚血气灵简,真能将我与莫生渊制的死死?我要是把你这朋友绑了,你还不得乖乖范?”笑无暇嘎吱嘎吱地笑着,一步步逼近忻吴和海辰,浑身下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嘿嘿嘿——笑无暇,你特么的别老想着吓唬我,他海辰不吃你这一套,我忻吴,也不是泥捏的!”话音未落,只见忻吴话不多说,直接将海辰手里的血气灵简拽于手!

“笑无暇,你与莫生渊散开修为,摆出二鬼相食的气势,好让周围不明所以的魂修恶鬼望而却步。这是一个好法子,却也是极其愚蠢的做法。我不信,这偌大的荒芜之圈,没有你俩更强、更恐怖、更不能招惹的存在!”

忻吴神台清明,对局势的分析句句在理。这种不凭修为,公然威吓藐视高阶修士的感觉,实在是爽!

“你说,我要是用这血气灵简,在你与莫生渊的修为障壁敲出一个口子,再把我的元丹真气往外一送笑无暇,到那时,你和莫生渊便会成为整个荒芜之圈的众矢之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笑无暇,我已经准备好刻录灵简了。”

“你到底带了多少灵简?”海辰试探性地问到。

“不多,也百来套吧,单独用的一个乾坤袋装着。”

“无耻!你简直毫无身为虞修的气节和风范!不过我喜欢。”海辰眉开眼笑,头一次觉得带忻吴真是太值了!

“莫生渊,你我赌约有三:其一,赌忻吴是否敢手起刀落,手刃于我,我胜了;其二,赌忻吴是否能见微知著,破除幻术。我让你胜了;其三,你又要赌什么?”海辰目光炯炯,舔了舔微涩的嘴唇,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呵呵呵!好啊,海辰,既然你想继续玩,我陪你玩到底!你不是想要我的心吗?如此正好!这是第三场赌约,我不用神通术法,我在这里,你来拿吧!”

莫生渊睥睨海辰,视之,如视蝼蚁一般。

第五十四章 傲慢

“嘻——嘻——嘻,海辰,莫生渊在你面前,你想要的心也在你面前,大胆地去吧!我笑无暇愿以修为发下魂誓,他莫生渊绝不会言而无信,出手伤你的!至于这位忻吴小兄弟,嘻——嘻——嘻,相遇便是有缘,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

只见笑无暇目光轻蔑,极尽挑唆怂恿之能事,根本不担心莫生渊或者海辰的生死,反而恨不能马见到这一幕。“此刻要是能有一盘小点心,那便是再好不过得了。”念及此处,笑无暇将目光从海辰和莫生渊处缓缓挪开,反而将忻吴牢牢锁住,目凶光大盛,对其垂涎三尺!

“忻吴,将血气灵简给我。你,逃命去吧。”海辰静默片刻,对忻吴作出最后的嘱咐,“此番是我连累了你,若是食月醒来寻我,烦请你替我告诉它,我渡劫失败,已经魂入轮回了。”

“扯淡!海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若是我真把血气灵简交付于你,不管你是否真要取莫生渊的心,你手总归是有一道保命符!我若真离开这一方修为障壁,不消片刻,便会被笑无暇这厮追然后吃干抹净!不给!这枚血气灵简说什么我都不会给的!大家要死一起死!”忻吴情真意切,既有对生的渴望,也有对海辰的愤怒。

听闻忻吴此话,海辰脾气也是来了,即便二妖相背而立,依然不妨碍他们互逞口舌之快:“忻吴!我是虞山少主!你不过是无天不语的一名弟子!‘尽忠守义’此等高风亮节,难道被你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狗屁尽忠守义!现在想起自己是少主了?那请海辰少主舍身取义,了断英魂于此!待属下脱险后,定将少主的光辉事迹传唱于天下,让我虞山众修永远铭记海辰少主的高节清风!”忻吴不甘示弱,立马还以颜色。

“我若活下来,定要在虞主姐姐面前狠狠参你们无天一本!然后亲率七十天众修将你无天堂口夷为平地!”海辰一时怒不可遏,恨的咬牙切齿!

忻吴吸了吸鼻子,目光一刻也未从笑无暇身离开:“听闻食月少主得虞主和圣女大人眷顾,却至今仍未苏醒,想来,已是凶多吉少了吧。”

“你找死?”“你可以试试。”

“原来是因为食月那个小东西身受重伤,急需用我的心入药。难怪海辰这家伙甘冒九死一生之险,强入荒芜之圈寻我。”莫生渊姿态悠哉悠哉,目闪烁若有所思之色,“其实我还蛮喜欢食月那个小家伙的。海辰这小子,也不错,是有点太聪明了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啊。”

正当莫生渊还在天南地北地胡思乱想之时,这边厢的笑无暇早已耐不住性子!对阳世之修血肉灵气的渴望,压倒了它对忻吴手血气灵简的忌惮!“莫生渊!我不管你如何处置海辰,这小子,我今日吃定了!”

一语言罢,笑无暇张开血盆巨口,催动魂修为,朝着忻吴毫不留情地猛然噬去!“小子!乖乖成为本大爷的腹之餐吧!来年的今天,说不定我们还会在这荒芜之圈内重逢哩!哈哈哈!”

腥风骤至!血雨压身!对忻吴而言,这是对他一百多年来修为与战斗经验的极致考验,若通过,则战力大涨,若失败,结局不言而喻。

“来吧!”只听忻吴大喝一声,却并非与之迎头对撞,而是猛地一拍乾坤袋,三颗黑色药丸应声弹出,被忻吴一把抓在手里,然后重重掷于地!

“嘭嘭嘭!”黑色药丸触沙即炸,三股黑色的浓烟大雾迅速将忻吴和海辰笼罩其!

“吼吼吼!雕虫小技,垂死挣扎!何惧哉!”笑无暇欺身之速不减反增,径直冲入黑烟之。在他看来,收拾掉忻吴这个元丹初期的小辈,根本不费吹灰之力,说不定还能将海辰顺带吃下:“到时莫生渊责难起来,说是烟雾太浓,一时不慎误吞了海辰。反正已经在我肚子里了,他还能让我吐出来不成?”

“你说谁在你肚子里了?”烟雾之,不知何处传来海辰阴沉沉的笑声,“说你是封魔境的老鬼,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啦?笑无暇,我看你还是趁现在多笑一会儿吧,否则,你大概真没时间再笑了!”

“呵呵呵!小子猖狂!那我先吃了你!”笑无暇目露瘆人绿光,携汹涌不可遏之势朝着海辰猛扑而去!

“海辰这厮虚张声势,妄想以己身为饵诱我攻之,待千钧一发之际,再让藏身附近的忻吴瞄准我的要害之处,持血气灵简突施冷箭。”笑无暇嘴边露出一丝冷笑,“到底是后辈愚修,战术意图一目了然!我笑无暇何许人也,岂会这种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

随着笑无暇距离海辰越来越近,烟雾里的杀机便愈发明显!那蕴含着仙迎修士必杀一击的血气灵简非但不能让笑无暇感到畏惧,反而让其沉寂已久的修为尽数沸腾起来。

“从哪里来呢,到底会从哪里冲杀出来呢?!”笑无暇的灵魂深处仿佛在发疯似的狂嘶,这种感觉是那样甘美,简直让他欲罢不能!

“你在找我?”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黑烟如幕布一般被拉起一角,忻吴侧身而立,修长的身形展露无遗。

“嘻——嘻——嘻!是你!你果真”话音未落,笑无暇突然发现自己只有嘴唇在动,却没有任何自己的声音在耳边想起。

“会用幻术的,不只你一个。”黑烟之内,忻吴徐徐转过身来,竟是一半忻吴,一半海辰!“笑无暇,你自侍高深修为,不思以己之长克敌之短,反而近身相搏,轻易入我黑烟蔽日阵,你会出现在荒芜之圈,果真不是没有原因的啊。”

笑无暇意识涣散,感觉力量在源源不断地从自己体内流失。低头一看,发现一只裹缠着血气灵简的右手,从他的咽喉洞穿而过!

“从我第一次听到你的笑声时我很想告诉你,你笑的,真的很难听!”手刀斜翻,劲运其,只听“哗”地一声,笑无暇被应声斩为两半!

“你才是忻吴!嘻——嘻——嘻,我找到你了。”魂飞魄散时刻,笑无暇没有做出想要拉与自己近在咫尺的忻吴垫背的举动,而是利用其魂念,传递出最后一丝愉悦的心境,开心地像个孩子。

“忻吴!快闪开!”正当忻吴皱着眉头,对笑无暇在身死时刻,依旧笑逐颜开的原因感到无法理解之时,面前的海辰忽然紧盯忻吴背后急声呼告!忻吴心顿时警铃大作。一个回流身法,堪堪避过死神的亲密一吻!

“没事吧?得手了吗?”海辰解除幻术,立刻赶到忻吴身边,将其小心扶起。

“没事。得手了,你看!”尽管此刻局势仍不容乐观,,但忻吴心还是升起了一丝暖意。

摊开手来,一颗如烟如雾的魂体心脏在忻吴手微微跳动。这便是他们此行的目标所在,火之一行的具象之物——魂心!心属火,魂修由死而生,是实体,亦归于虚无!阴阳变化,亦存其。

一开始,忻吴真的以为海辰是到这荒芜之圈寻莫生渊、笑无暇叙旧谈天来了。直到海辰大声说出想要莫生渊魂心之时,忻吴立刻恍然大悟,明白了这火之一行的具象之物,到底从何而来!

只是忻吴没有想到,海辰竟是如此胆大包天之辈,以一己之力,悍然算计莫生渊与笑无暇,演技逼真到根本无法分辨真假!无奈之下,他只好顺其自然,跟着海辰的节奏,走到哪儿算哪儿。毕竟连自己人都骗不到的计划,哪里还能骗到敌人呢。

不过计划之所以能进行地如此顺利,忻吴的表现亦是可圈可点,虽然海辰对此计划了然于胸,但他其实并不知晓忻吴究竟有没有领悟到他传递出去的信息。直到他拿出血气灵简,而忻吴飞身至他身边,将他手里的血气灵简抢过去要挟笑无暇时,海辰便已然确定,忻吴完全了解他的想法。

这是默契。相似之人,相似之妖,相似之修,不需要言语,不需要计划,不需要动作,便能相互理解,相互同步,相互配合的默契。

“快撤!”海辰、忻吴交换眼神,皆是看到了对方眼的凝重之色,虽然二妖成功干掉了笑无暇,但这并不代表莫生渊会乖乖放他俩自行离去,此荒芜之圈,依然不宜久留!

“且慢。二位小友远道而来,殊为不易,我莫生渊既然是此地一方之主,若不能聊表地主之谊,岂非会让荒芜之圈里的其他同道笑话?”莫生渊不咸不淡的声调从后方传来,伴随着一阵咀嚼之声,这道修为障壁不但没有因为笑无暇的殒落而变得脆弱不稳,反而愈发坚不可摧。

“这个很好吃的,你们不来一点吗?”

深谙暂时无法摆脱禁锢的海辰和忻吴二妖,能做的唯有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认命似的转过身去,去面对他们根本不愿面对的敌人。

“你在,吃什么?”只消一眼,忻吴便觉得腹下翻腾,一阵阵恶心呕吐之意如潮水般袭来。而海辰则是面色惨白,一时间说不出任何字词,连站立都变得无困难。

“吃什么?当然是吃,笑无暇啦!”莫生渊操起手边不断消散的灰白魂体,先是用修为将之与荒芜之圈内充斥的死气隔绝开来,然后将这魂体凝聚成一个灰白圆球,最后一口、一口,有滋有味地吃下腹。难以想象,刚刚还有说有笑的同伴,转眼间竟被自己人悉数吃下。

“吼!”伴随着一声不知是饱嗝还是修为因此巨额增幅而带来的爽快之感的发泄,莫生渊的魂体之刚才变得更加真切凝实!

“笑无暇之所以是笑无暇,不是‘笑无瑕’,是因为他明白,命不由己不能欢笑,是多么难受的一件事。算笑的难看,算笑的很傻,他依然想笑。这个世无瑕的笑容太少了,或者他身边没有这样的家伙能笑给他看,所以他要笑给自己看,也笑给别人看。”

莫生渊定定地看着忻吴,一滴来自灵魂的眼泪竟从其眼倏然落下:“笑,没有时间欢笑,笑,不知何时才能欢笑。你,明白了吗?还会觉得他笑的很难看吗?”

忻吴默然不语,他不懂这些唧唧歪歪的大道理,也不想懂这些腻腻歪歪的真感情,他只知道,当时不是笑无暇身死,是他忻吴亡故!取笑无暇魂心,不过是顺手牵羊罢了。他只想要变强,变得无天不语还强,变得虞主还强,到那时,他想怎么笑,他怎么笑!

“海辰,我们不是朋友吗?难道你忘了,我跟笑无暇这些年,带着你和食月,去往荒芜之圈各处游玩见识的时光了?你的心,难道是石头做的不成?”莫生渊再次看向海辰,痛心疾首地说到。

“嗬!莫生渊,你别跟我谈感情!那时是什么时候?我和食月均未历经天劫,你与笑无暇,根本奈我们不何!我倒要问你,你与笑无暇将我与忻吴囚禁于此,立下三场赌约,究竟是何用意?若今天来的,是我与食月呢?若我们三场皆败呢?你连陪伴你如此之久的笑无暇都能毫不犹豫地吞噬殆尽,我海辰在你眼,又算得了什么?莫生渊,收起你那虚伪的慈善吧!你实在令我恶心!”

不似忻吴一言不发,海辰出口便是一连串的质问,仿佛杀了笑无暇的不是他海辰和忻吴,而是对面泪流不止的莫生渊。“吃了笑无暇遗体的是你不是我,最后让笑无暇欢笑的也是忻吴不是你,你所做的,不过是让我没有一方乱冢供垂泪,只能在回忆里缅怀笑无暇这位似真似假的朋友罢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一个虚伪的慈善,好一个似真似假的朋友!海辰!若先死的是我不是笑无暇,你觉得,我还能在他口留得全尸吗?你觉得,平白无故地消散于天地,真的能让我们安息吗?你真的,能那么了解我们心是怎么想的吗?海辰,你还真是很傲慢呢!”

莫生渊与海辰针锋相对,谁都不肯让步,谁都渴望被理解,谁也无法理解谁。

第五十五章 保重

“吼吼吼!!!”

“嘎吱嘎吱嘎吱!!!”

“哈啊!哈啊!哈啊!”

荒芜之圈内,低阶的妖兽厉鬼不敢靠近莫生渊和笑无暇制造的修为障壁,只会凭借本能,发出低鸣或不耐烦的嘶吼;实力稍强的魂修,尽管不会特别忌惮,但出于不想事后给自己找麻烦的考虑,也没有过分窥探其的秘辛。唯有跟莫生渊或者笑无暇修为相近的那群家伙,才会不断利用魂识刺探修为障壁内的虚实。

“这莫生渊和笑无暇到底在搞什么?摆出一副玉石俱焚的架势,却散开修为隔绝视听,这么久了还没有什么剧烈的魂力波动传出!该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好东西,两个老鬼在里面分赃吧。”障壁之外,已经有心思活络的魂修看出了其的端倪,但却没有立刻动手强破障壁。有些话,只要说出来,是不必亲自动手的。

“什么!明月箫,你说的可是真的?”障壁之外的不远处,两只魂修早已虎视眈眈,只不过一只还在舔爪子,而另一只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伸出獠牙。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角弓鸣,莫生渊和笑无暇在那里,你一去便知。”被唤作明月箫的魂修身着一袭素白长衫,手持一柄玉骨折扇,翩翩风度,温尔雅,一张俊美容颜,见之令人心折。

“啐!你这家伙说话真让人不痛快!”名为角弓鸣的魂修身着金鳞铠甲,肩扛十尺陌刀,与明月箫隔山而立,“去去,我角弓鸣何时怕过谁?待我把那宝贝抢来,明月箫,你可别眼馋!”

言罢后一声吹哨,只见银沙远方,一簇赤绯冥火,如绚烂的流星划破荒芜之圈的万古长夜,飞驰电掣般来到角弓鸣身边,竟是一匹高大威武的铁甲战马!

“嘿,老伙计,最近又跑哪儿嚣张去了?”角弓鸣爱惜地抚摸着铁甲战马的鬃毛,目光闪动,仿佛又做回了那个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自己,“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此地生机少的可怜,你每次都跑这么快,将这为数不多的生机尽数冲散,荒芜之圈长不出灵草,你吃什么?”

听闻主人此话,铁甲战马狠狠打了一个响鼻,若有所思:“从今往后,俺要做一匹温顺的野马!”

伴随着一阵长长的马嘶,周围不论是魂、还是鬼,亦或是妖,都开始蠢蠢欲动,变得躁动不安起来。

“呵呵呵。莫生渊,你听见了吗?障壁之外,已经围聚了不少等着分一杯羹的强匪流寇,算你吸收了笑无暇的魂力修为,难道你还能长出三头六臂,将他们聚而歼之?”海辰索性也不想着逃跑了,笑嘻嘻地盘坐于荒芜之圈的银沙之,等着看一场荒芜之圈内即将演的盛装大戏!

“哼!凭他们?怕是还不够看呐!”莫生渊凝炼魂力,向障壁之外散出恐怖威压,竟是融合了自己与笑无暇二者的修为!

“海辰,我很好,凭你这凝魂初期的微末道行,再带一名元丹初期的护卫,也敢深入荒芜之圈?算有仙迎境修士为你们留下的血气灵简,你真的以为,你们二妖,可以全身而退?”莫生渊镇定自若,本修为高深的他,此刻吸收了笑无暇的八成修为,实力更是精进不少!甚至还隐约感受到了封魔境期的门槛。

只见海辰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一张小脸除了对莫生渊的嘲讽,还有对接下来乱斗的期待。

“‘当你手没有武器时,要把自己变成武器。’先生啊,现在我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日后你若是醒将过来,可能看不到小东我啦!”

海辰心默默感慨到。

“莫生渊!我跟你走!在这荒芜之圈内陪你百年!但你要保证我朋友——忻吴的安全!”海辰目光闪烁,作出最终的决断。

一语言毕,忻吴瞠目结舌!

莫生渊微微一愣,随即冷笑起来:“哼哼哼!百年?陪伴?海辰,你一无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容,二无婀娜多姿、亭亭玉立之身,你有何筹码,与现在怀有封魔初期巅峰修为的我,谈资论格?”

“是啊!海辰!你急疯了?这么堂而皇之地耍人吗?”忻吴冲过来拉住海辰想往往后拖,总之离莫生渊越远越好。

“边儿去!”可谁知海辰根本不领情,一把将忻吴推出老远,然后从容向前踏出三步,直视莫生渊的眼睛,说到,“荒芜之圈生机稀缺,死气弥漫,妖兽魂修虽然亦可凭借死气修炼,但终究是僧多粥少,不得阳界修士任意吐纳汲取天地灵力。”

莫生渊半眯双眼:“那又如何?”

只见海辰再次靠近莫生渊,眼爆出摄魂夺魄的光芒,口却唱出如魔鬼般充满you huo的低呓:“莫生渊,不想试一试,统治荒芜之圈吗?”

莫生渊沉吟三息,随后一字一句地说到:“不想。”

“嗬!莫生渊,刚才说到倾国倾城之貌时,你想到的,是谁?”海辰一步步紧逼,莫生渊却岿然不动。

“笑无暇封魔修为,亦被我用计一掌毙之。莫生渊,这荒芜之圈内,当真没有你野心所在?”海辰面容逐渐扭曲。所谓蛊惑人心,妖言惑众而海辰,是那只妖!

“百年时间,你能做什么?”莫生渊终于松口。

可海辰却不打算给他任何拒绝的理由:“那千年呢?”

莫生渊低垂的眉眼陡然扬,身为魂体明明没有呼吸,忻吴却感觉四面八方都张扬着莫生渊粗重的喘气。

“一千年。凝魂修为的你,能活过一千年?”莫生渊尾调扬,似乎已经接受了海辰的提案,心情大好。

“忻吴,拿来。”海辰朝忻吴摆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起初忻吴愣了一瞬,不知道海辰所指到底是什么。可是这一瞬光阴,海辰却突然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面前!

忻吴本能地想要出手防御,但海辰像提前知道他下一步究竟会如何行动一般率先动作!

侧身出掌!沾衣即收!难以想象,元丹初期的忻吴,竟被凝魂初期的海辰的一掌拍出去老远,几乎贴在了修为障壁之!

“圣女姐姐教的掌法,还蛮好用的。”海辰一阵嘀咕。

“海辰!你,你做什么!”被莫名其妙打了一掌的忻吴,一时间也是怒气冲天!

“行了行了!嚎什么嚎!你又没受伤!”回到莫生渊跟前的海辰,极为不耐烦地打断了忻吴的质问,“莫生渊,我有当代虞山山主的血气灵简!虽然这一丝血气包含的灵意不多,但助我突破元丹,成后期甚至巅峰修为,还是不在话下的。”

“血气灵简!什么时候?”忻吴大惊失色,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其缠绕的血气灵简已然不翼而飞。至于究竟到了哪里,自然是无须多言的。

此时此刻,若是再不明白海辰究竟是何打算的话,忻吴也算不无天不语的入门弟子了。

“只是海辰,当真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忻吴喃喃自语,头一次痛恨自己的弱小。

自入后山密境伊始,忻吴便一直配合着海辰的计划,没有交流,没有示意,全凭默契。间哪怕行差踏错一步,都有可能招致万劫不复之地。最后的结果,是笑无暇被他斩了。

这给了他莫大的信心!尽管不愿面对莫生渊,但凭借这天衣无缝的配合,也未尝不可一战!只是现在他明白了,自己膨胀的自信心到底有多么可笑。

先是一入后山密境便被笑无暇用幻术制住,失了主动;再是沉浸在斩杀笑无暇的余悦,险些丧命;最后竟被修为远低于自己的海辰给一掌击飞。这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他忻吴的无能。

若是,若是他没有一入荒芜之圈,被笑无暇的幻术给迷住了神智呢?若是他准备再充分一点,行动再迅速一点,也许能在莫生渊吃完笑无暇之前,拉着海辰逃离此地呢?若是他修为再高一点,思维再快一点,也许不用海辰以身犯险,许下千年之誓了呢?

这么多的“若是”,他一项都做不到。

“等等!我还有一枚血气灵简!两枚血气灵简叠加,能否击杀莫生渊?!”忻吴如梦初醒,想要再拼死一搏。

“哦??海辰,你的这位朋友,貌似还有什么底牌没有使出来嘛!”老奸巨猾的莫生渊,瞬间发现了忻吴这微不可查的异样,“不如”

“没有不如。”莫生渊话音未落,海辰便在忻吴眼再次消失!

再度见此诡异一幕,忻吴只觉得浑身下瞬间流淌过千万电流!耳畔依稀传来一番坚决但略带悲伤的语句,是他昏迷之前听到的,海辰最后的声音。

“护送笑无暇之魂心安全返回虞山。此命令无论难易,优先级在你性命之!跟虞主大人说一声,我,最近不回去了。”

一语言罢,忻吴只觉得脖颈吃痛,然后意识便如天女散花般迅速土崩瓦解!

海辰看着躺在地不再动弹的忻吴,默默从怀里掏出一缕用红绳缠起来的黑丝。如若仔细观察,便不难发现这其实是一缕被剪下来的发丝。

只见海辰将这缕头发妥善放进忻吴的衣衫内里,然后将其衣衫来回往复轻压抚平。

“先生,若你冥冥有灵,保佑保佑我这个可怜的朋友吧。他要是死了,你的复活大计,得无限期延长了。食月又还未苏醒食月啊,你咋这么能睡哩?”

海辰站起身来,随后一步一步走向莫生渊,嘴里念念有词,眼神凄哀涣散。

“食月啊食月,可别我前脚刚走,你后脚醒了,你这是存心跟我过不去!如果我回虞山了,非得揍你!”

“食月啊食月,如果你醒了,你会想我吗?听圣女姐姐说,想一个人是很难受的!你要真这么能睡,那你睡一千年吧。你那一千年的份,我帮你想了!”

“食月啊食月,我好像还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又好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我这是怎么了,你知道吗?”

海辰微微站定,眼噙满泪水,仰面问向莫生渊:“你,知道吗?”

莫生渊张口一吸,将海辰纳入体内,感受着灵魂那如海潮般一浪高过一浪的悲伤,顿时有一种呼吸不畅,修为凝滞的不适之感。

“你我好歹相识一场,既然你这么舍不得它那好,我便帮你一把!省得你如此难过千年。”莫生渊催动修为,数道神通之力顷刻间便没入海辰体内。

莫生渊又看了看银沙之一动不动的忻吴,略一沉吟。于是魂袖一甩,一道魂力便将忻吴整个身躯包裹起来,迅速沉入荒芜之圈的银沙之下。

“海辰,我已是仁至义尽了。”

在这时,只听“咔擦”一声巨响,笼罩于此地的修为障壁,被一把惊天陌刀斩为两半!莫生渊不由自主地看了眼刀口落下的方位。

“嗯。还挺可惜,也差了三寸距离吧。”

“莫生渊!你这无耻老贼,偷偷摸摸地在这里干甚!”骑着铁甲战马冲杀进来的角弓鸣,在看见莫生渊的一瞬间,心立便产生了与之一决雌雄的冲动!

“等等!角弓鸣!情况不对!”紧随其后的明月箫登时便将角弓鸣拦住,环顾四周后皱着眉头问到,“敢问莫大将军,笑无暇呢?”

莫生渊眼波澜不惊,看着明月箫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具七零八落的尸体。

“嘻——嘻——嘻,明月箫,你这么想我的吗?”神念微动,传出的,却是笑无暇标志性的笑声。

“笑无暇?”明月箫和角弓鸣皆是微微一愣。

罡风凛冽!金刚降魔杵蓦然变大,朝着明月箫和角弓鸣横扫而去!

明月箫和角弓鸣毕竟是身经百战之辈,开战之初尽管被莫生渊利用修为模仿笑无暇的笑声占得先机,但却能迅速调整身位,有惊无险地躲过了这一记杀招。

“莫生渊!这可是你先动的手!明月箫,你别拦我!不然连你一块儿砍!”眼见莫生渊动手,角弓鸣终是按捺不住自己内心对战斗的渴望!驱策铁甲战马,便与莫生渊酣战起来!

“男不男女不女的人妖,看不用的花瓶,在强者面前,便是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吗?”

战圈之外的明月箫,本想散开魂识查看周围是否有异状,却被这句辛辣的嘲讽给气的眼冒金星、头晕目眩,于是乎二话不说,随角弓鸣一同激战莫生渊。

第五十六章 苏醒

“嗯——”随着一声长长的鼻息响起,接踵而来的,是浑身下,各处部位传来的噬人疼痛!

“哎哟喂!我这是在哪儿啊!”发出声音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被莫生渊魂力包裹,埋入地下的忻吴!

只听“砰”的一声,忻吴的脑袋再次和魂茧来了一次亲密接触,顿时忻吴被撞得眼冒金星!连带着瞬间理解了自己为什么浑身下都疼痛难忍的原因。

“海辰!你混蛋!你让莫生渊把我关在什么地方!”忻吴用力敲击着四周的“牢壁”,一半是察看目前状况,一半是发泄内心抑郁的情绪。

“该死!”自苏醒伊始,忻吴便发现自己似乎被囚禁在一个漆黑的牢笼之内。这里没有光线,没有声音,只有永不止歇的天旋地转的感觉。

“像被关在一个不断滚动的球里。”忻吴心如是想。

其实这并不怪,忻吴是被海辰给放倒的,对后面莫生渊大战角弓鸣和明月箫之事一无所知,亦不知晓自己被莫生渊用魂力修为给包裹起来,形成了一个魂茧。不要说是忻吴,算是海辰,也不会想到莫生渊竟然会出手护他。

莫生渊本实力不俗,再加吸收了笑无暇的八成修为,实力精进之猛,算是角弓鸣运起十成功力,也不见得能将忻吴所在的魂茧给一刀两断!更不用说忻吴这个只有元丹初期修为的小虾米了。

那么问题来了——忻吴要如何从里面出去呢?

很显然,莫生渊当时并没有考虑这个问题,便迫不及待地将忻吴沉入沙,规避即将到来的那场乱斗。

至于忻吴为何会感觉魂茧一直在翻滚旋转,待他知道缘由后,怕是会气的一把抽出断水流,将肇事者大卸八块!

“不行了,我得做点什么,这样下去身体实在承受不住。”忻吴盘膝而坐,催动真元,用很少的一点修为将自己虚托起来。若是让这种“磕磕碰碰”不断累积,即便是有元丹修为护体,那也是吃不消的。

“海辰,等我出去后,看我不揍你!”魂茧之内,忻吴恨的咬牙切齿,可是一想到自己被海辰用同样的招数连续放倒两次,便瞬间如打了霜的茄子一般——蔫儿了。

“海辰这混蛋,这么能打的吗?他才凝魂多久?两个月?三个月?”冷静下来的忻吴,开始在脑海回忆起自己被按在地摩擦的点点滴滴。

“凝魂初期能把元丹初期吊起来打,你要是元丹修为,还不得把迎仙修士给抽的哭爹喊娘?”忻吴内心一阵揶揄,“你要是踏入仙迎境界,是不是要把这天给捅出一个窟窿来啊?然后拿你脑袋顶去?”

忻吴之所以现在还能在这里腹诽海辰,有九成的原因是来源于自己空怀一身元丹修为,在海辰手却连一招都过不了的憋屈之感。至于剩下一成,则是不知从何而来的,对海辰无与伦的信心。

“假以时日,我必定会莫生渊更强!海辰能轻而易举地把我打趴下,那莫生渊自然也不足为惧。”忻吴此刻不知道的是,当二妖有朝一日重逢,说起这一段过往,海辰直怀疑当初是不是下手太重,把忻吴的脑子给打傻了。

再次仔细确认过自己所处的环境之后,忻吴发现,这整个牢笼并不是完完全全的铁板一块!有一个位置的受力强度,起其他地方,可以说是要弱不少!

这个发现简直让忻吴欣喜若狂,差点笑出声来!在其他位置,不要说是用修为进行破坏,海辰便是连灵识都无法刺探出去。而这个新发现的点位,尽管依然不是忻吴用修为可以冲破的程度,但起听天由命地被动等待,已经可以说是溺水之人手紧握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至于为何会存在这样一个点位,恐怕忻吴还得感谢那位手持陌刀,骑马砍杀的角弓鸣了。尽管角弓鸣没有砍忻吴,但其刀锋尤利,刀势已成,魂茧又刚好处在与之相距不到三寸的位置!魂茧没有直接碎裂,已经可以说是不可思议了。

不过忻吴并没有立刻行动,他还在考虑。“这个荒芜之圈实在诡异的紧,不要说是灵气,连生机都十分稀少。若是我用修为一点一点凿穿这个牢笼,先不说是否能成功,真元耗损过大,也是件十分棘手的事情。”

忻吴摸了摸身其一个乾坤袋,那里藏有十几粒从无天不语那里得来的灵丹妙药。

但这些灵药不是用来短时间内爆发潜力修为的,是用来治疗短时间内难以痊愈的伤势的。真正用来恢复耗损的真元的丹药,可以说是根本没有。没办法,谁让虞山古籍,关于后山密境的情报,实在是太少了。

“我说海辰,你替我保留的这最后一张底牌,是不是是用在这个时候的啊?”忻吴心反复权衡,最终还是伸手入怀,把藏在衣衫内里的血气灵简给拿了出来。

只是血气灵简被拿出来之时,似乎还有另外的东西被一并带了出来,轻飘飘地落在忻吴的衣衫之。

“咦?这是什么?”忻吴灵识一扫,对此物的存在十分诧异,“我怀里,怎么会有别人的发丝?”

“海辰的?”忻吴用灵识谨慎地试探了一圈,随即大惊失色,“怎么会是唐江生的!”

忻吴自信不会认错,这发丝之的灵魂波动,算正在逐渐消失,算甚至有另外一股灵魂波动欲取而代之,但占其主导地位的,正是他们无天和七十天研究数月有余,属于唐江生的灵魂波动!

而有机会将这缕发丝放在忻吴衣衫内里处的,只有将他打晕的海辰了。

“看来海辰这家伙,并没有将所有知道的情况和盘托出嘛。”念及此处,忻吴不由得咧了咧嘴,因为在无天和七十天的认知,或者在海辰有意识的引导下,他们都以为唐江生已经**湮灭,只剩三魂游荡于奈河附近,七魄则系于那股命理之气。

“原来唐江生的**,并没有归于尘土。而从七十天处得到的情报看来,其生魂所在,可能只有虞主大人才清楚。”忻吴目光闪动,觉得此事并不单纯,“看来这个唐江生,与虞主大人之间有很深的瓜葛啊。”

忻吴来来回回地用灵识查探着这一缕发丝,似乎想要搜寻些什么。“嗯没有生魂的气息,也没有哀魄和怒魄的波动。海辰,你给我这缕发丝,究竟是要干什么呢?”

只见忻吴一手托腮,一手提着这缕发丝出神。“海辰这个人精,年纪不长,鬼点子谁都多!难道是跟着虞主耳濡目染的?不应该啊,虞主成名之时,海辰、食月这两个家伙还没有入虞山哩。”

忻吴在脑海飞速筛选着海辰、食月和虞主的信息,但半晌过去,仍然一无所获,无奈之下,只好将注意力再次转移到这缕发丝以及唐江生的身。

“唐江生,人修,凝魂初期修为”忻吴鬼使神差地顿了一顿,仿佛对凝魂初期这一修为阶段有了心里阴影似的,“凝魂初期修为,卫国素苍江江出生,千鬼之体;其二岁丧父,四岁丧母,‘诅咒之子’名不虚传。”

“等等!千鬼之体!”灵光一闪而过,但所幸的是,忻吴他抓住了,“千鬼之体!生而魂匿千百鬼魂!唐江生既是凶魂厉鬼的容器,也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克星!”

想到这里,忻吴大喜过望。因为之前察看这牢笼之时,他便发现此囚笼,实际蕴含了莫生渊的魂力,想来究其本质,应与修为障壁无异。

“先试试,不好使再说!”忻吴小心翼翼地将这缕唐江生的发丝靠近之前发现的薄弱点位。果不其然!在忻吴灵识的查探之下,囚笼的魂力强度,正在逐渐被吸入唐江生的这缕发丝之!

忻吴立刻将虞主的血气灵简收入怀,然后全力催动修为,促使发丝加快吸收莫生渊的魂力。

“一缕唐江生的发丝这么好用,要是让唐江生活过来并将其带入这荒芜之圈,岂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忻吴满脑子都在想一些骚计划,甚至打算出去后,在见到莫生渊的一瞬间,用这缕发丝把他的头给割下来!

不得不说,唐江生发丝之残留的灵魂波动,对鬼魂的吸收克制效果实在是立竿见影!才一会儿功夫,莫生渊的魂力被其吸收地**不离十了。

但是,这缕发丝终究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残留的灵魂波动用完之后呢?

“嗯?没了?”眼见发丝不再吸收魂力,忻吴再次紧张地用灵识查看了一遍周围的情况,发现现在困住他的,只是一层弥漫着死气的半粘稠之物。其强度、硬度,并不如何高深,已经到了他可以一击破之的程度。

“在里面闹腾了如此之久都没事,看来莫生渊并不在这附近。”忻吴在心默默盘算,“那我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把你忻吴大爷当球踢!”

将虞主的血气灵简贴身藏好,至于不再吸收魂力的这缕发丝,忻吴从乾坤袋拿出一个淡huáng sè药丸,再用百年蟾蜍的黏液将二者混裹起来,藏于袖口之内。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忻吴深吸口气,将气力凝于双足,随后猛然发力!只听“嘭!”的一声,不出其所料,忻吴如离弦之箭猛地从这牢笼之内脱离出去!

“哼!雕虫小技!”忻吴脸露出胜利的微笑,只是下一刻,这副笑容如过眼云烟般烟消云散。

“好大一只,蜣螂”忻吴眼饱含泪水,因为他刚才竟然是从一个粪球里破壁而出的!

这只蜣螂也着实被吓了一跳,它只活了不到一甲子的岁月,虽然跟它的同类起来,它已经活了足够长的时间,都够它成精了!但奈河这荒芜之圈内,本是弱肉强食之地,与其以后在夹缝求生存,不如浑浑噩噩地活到哪儿算哪儿。

毕竟,没有谁会对一只蜣螂感多大兴趣。

“噌——!”“噌——!”只听得两声重合在一起的刀剑齐鸣之音,竟是海辰将“断水流”和“流光黯刃”一起给拔了出来!看其架势,分明是要将这只蜣螂剁成肉泥。

可怜的蜣螂吓得六条腿的毛都直了!正想撒开腿跑路,不料却被忻吴给一脚踩在背!刀光剑影一白一黑,正正插在这只蜣螂的去路之。

“英雄!英雄!!刀下留情!剑下留命啊!”只听蜣螂发出一阵阵微不可查的声音,可怪的是,忻吴不但听得清清楚楚,还能准确听出其表达的意思。

“英雄!英雄!!你的那位好友是被莫生渊大人给掳走的!冤有头债有主,你大发慈悲,饶过小的这一次吧!”蜣螂浑身都在颤抖,其打颤的频率之快,便是忻吴都不得不加大脚力才能将其牢牢踩住!

“啊!啊啊!我要死了!我不想死啊!我有老下有小!我还这么年轻!我还没有吃过这荒芜之圈内所有的!”蜣螂话音未落,准确地说,是最后一个字还没有说出口,被忻吴给猛然喝住!

“你给我闭嘴!”不得不说,忻吴被它吵得一阵头疼。本想着将其六条腿一条一条地卸下来,再用流光黯刃把它的壳给剥下来,最后用断水流给它致命一击。

可忻吴没想到,这只蜣螂居然口吐人言,而且还有不低的灵智,最重要的,是它好像知道他昏迷之后的事!

“你跑的很快嘛!”忻吴拔起流光黯刃,将这只蜣螂挑翻过来,一脸真诚地说到,“我刚刚想问个路,你看你,溜得贼快。若不是我救你,你差点撞我的刀了!你说,你是不是该报答我?”

蜣螂瞟了眼不远处的银白刀光,心恨恨念到:“我特么信了你的邪!”

“嗯?怎么?你好像很不满?”忻吴挥舞着手的流光黯刃,光是这柄利剑四溢的剑气,都把蜣螂的腹部割的生疼!

“没有没有没有!哪里会有不满?小的是在琢磨着如何用卑微的词汇表达内心对英雄的景仰崇敬之情!”说完还滴溜溜地转了两转油亮亮的黑眼睛。

忻吴眉头一挑,随后默默将断水流拔起来握在手里。

“英雄!英雄!!您要问啥?您尽管问!这十里八村儿,还没有我不知道的!报答是一定要报答的,但是您得让我活着报答不是?英雄!英雄!!您介意先把那把刀放下吗?我晕刀。”

蜣螂口若悬河地求饶,忻吴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想拿出一个灵果来啃。

第五十七章 青归

“大致的情况是这样,莫生渊大人的修为障壁被斩开后”暂保一命的蜣螂刚想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战况评述,被眼前一番令人眼花缭乱的刀花给晃晕了心神。

“莫生渊大人,是吧?”忻吴语调微挑,满脸笑里藏刀。

聪敏的蜣螂瞬间把自己的过错弄了个明明白白:“莫生渊那厮被角弓鸣斩开修为障壁后,二修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明月箫心怀鬼胎,欲作壁观,却被莫生渊那厮三言两语激怒心绪,遂与角弓鸣联手恶战莫生渊”

忻吴看着这只蜣螂眉飞色舞的模样,不难想象当时三名封魔境的老鬼混战时,那令半个荒芜之圈都为之色变的场面。

尽管凶险异常,尽管步步杀机,但那抬手间风云色变,武器挥舞间地裂山崩的末世之景,对这只蜣螂来说,难免会产生一种“大丈夫当如是也”的豪情壮志。

“当时的战况是这样。”蜣螂抬起一条腿抹了抹自己的角突,看着眼前这个一会儿凶神恶煞,一会儿傲世轻物,一会儿又木讷呆滞的妖修,忽然觉得,有一个家伙愿意听自己说说话,与自己打闹打闹,好像也蛮不错的。

“你叫什么名字?”忻吴冷不丁地问到。

“小的没有名字一出生接触的,便是粪球。”蜣螂小心翼翼地回答到。

“没有名字那我帮你起一个吧,也算是一场缘一场因缘。”忻吴转过头,看着远方的银色戈壁,默默掏出一个酒壶,渴饮起来,“黑夜双月银沙,乱冢火光血花,蜣螂孤家酒话。沧海桑田,笑海辰,千年空有家。”

忻吴一把抹尽嘴角酒水,转过头来言到:“今日开始,你便叫‘青归’吧,可好?”

“好好好!有啥不好的?不能更好了!”青归点头如捣蒜。“不仅不杀我,还给我起名字,他果然是好妖啊!”

“那么,青归,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忻吴一手流光黯刃,一手断水流,眼神无悲无喜,看青归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陌路人。

看见忻吴这个样子,青归直想抽自己两巴掌。

“好好好!莫生渊封魔修为你不杀,好友身陷囹圄你不救,这偌大的荒芜之圈不分东西南北,你不思早日归虞复命,却在这里反反复复找我的麻烦,真是可笑!你杀吧!要是我跟你求饶一声,下辈子,下下辈子,我还做蜣螂!”

只见青归面对忻吴的刀剑齐鸣,根本毫无惧色,视死如归之心天地可鉴!

“蜣螂怎么了?蜣螂不能有名字了?”忻吴收起刀剑,一步一步向前走去,“青归,还不快跟?”

青归微微一愣,随后迈开六条腿跟忻吴的步伐,边爬边叫:“好的忻吴大人!没问题忻吴大人!敢问忻吴大人,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你话真多。你咋不问问我给你起名‘青归’,到底是何意义?”忻吴头也不回,朝着一个方向不停前进。

青归闻言得意地扬了扬脑袋,回答到:“青归青归,‘请君归来’呗。忻吴大人真是一只重情重义的妖啊!”

忻吴瞟了一眼身后爬行的青归,默默祈祷:“这家伙也太会揣摩别人心思了。不行,带回虞山后不能留在身边,不然老师还不得把它给活生活解刨了?”

“忻吴大人,我们到底去哪儿嘛?忻吴大人,你坐在我背,咱们脚程也能更快不是?忻吴大人!”不知是不是数十年来没有对象可以倾诉的原因,喋喋不休的青归,丝毫没有发现忻吴已经快要炸毛了。

“啊!够了!你给我闭嘴!现在还能去哪儿!当然是去找回虞山的路啊!”忻吴摇了摇头,将流光黯刃拔出剑鞘三寸,其含义显而易见。

“回虞山?可回虞山,不是这条路啊。”青归小声嘀咕。

“啪嗒。”忻吴猛地停下脚步,回过头亲切地看向青归。

只见青归六条腿的汗毛全部卓然而立!并在刹那间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又说错话了。

“你既然知道如何回虞山,那方才为何不早说?”忻吴抽出流光黯刃,居高临下俯视青归。背对月光的他,青归只能看见一片阴影,根本看不到忻吴的表情。

“忻吴大人明鉴!忻吴大人明鉴啊!我刚才一直想告知忻吴大人!只是忻吴大人,咱们左后方和右后方分别有一股隐藏极深的气息,已尾随我们多时,不知是敌是友。忻吴大人,我实在是不敢轻易暴露咱们的行进路线啊。”

话音甫落,两道凌厉的刀风蓦然间从后方两侧袭杀而来!忻吴持剑轻轻一挥,流光黯刃锋锐无匹的赤紫剑气破空而出,将这两道刀风拦腰斩断!

“呵呵呵!不愧是外界而来的妖修,竟然能看破我的伪装,还是称赞你一下吧。”一道绿影应声而出,竟是一名手持双刀,身形略矮的银袍修士,“我很好,你是如何发现我的?如果你从实招来,我可以考虑留你全尸。”

忻吴不留痕迹地瞥了一眼青归,从它的眼神,忻吴能看出的,除了难以置信,还是难以置信。

“虞山无天麾下,妖修忻吴,请赐教。”忻吴拉开架势,提剑运气,浑身下迸发出的力量硬生生将青归震退数丈。

“哟呵,还是个急性子!有意思,我喜欢。”银袍修士弓身扎步,两把无名弯刀被舞的刀风烈烈。

没有预兆,没有嘶喊,忻吴猛蹬沙海,整个身影如狂龙出闸般朝着银袍修士直扑而去!

银袍修士脸色微变,似乎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外界修士,竟然不管不顾自身灵力修为的损耗,一出手便是杀招!要知道,在这个死气弥漫的荒芜之圈,外界修士一旦真元耗尽,便与**凡胎无异,只能任人宰割!

这也是它最大的倚仗!

“哼!好家伙!来吧!”银袍修士许是受忻吴感染,亦是点燃了内心狂热的战意!双刀负持背后,隐于银袍之内,如此一来,忻吴便无法判断它到底会从哪个角度出刀。

敌暗我明,敌众我寡。但这丝毫不能影响忻吴大踏步向前的脚步!“看着吧海辰,这是被你dǎ dǎo的我,未曾展现的真正战力!”

剑风尖啸!长剑破晓!这一柄流光黯刃,最后竟脱手而出!以更快的速度直刺银袍修士心脏!

银袍修士至此终于面色大变!它根本没有想到这个外界修士竟会使出人剑分离的剑招!且看他人剑分离的架势,根本不是在最后将长剑掷出,反而像是剑刃自己主动脱离了剑主的掌控!

黯刃——流光,初代虞主佩剑之碎片打造,虽原剑身已然破碎,但保留至今的碎片,依然不是忻吴可以驾驭得住的。于是乎大多数时候,忻吴并没有将这把流光黯刃当做是一柄神兵利器,而是当做一件用来“一击必杀”的法宝!

这把流光剑,之所以被称作“黯刃”,原因在于它的御空速度之快,连它的影子都追不它!被它穿过的光线,无一例外均被其无情吞噬!流光黯刃,是一柄不折不扣的杀人魔剑。

而事实也证明,忻吴的这一战略确实是行之有效的。银袍修士根本来不及反应如此狠绝的剑势,只得将双刀从背后抽出,交叉叠在自己的胸口之处!

但这依旧无济于事。流光黯刃不费吹灰之力地穿透了银袍修士的双刀,连带着洞穿了它的身体,在其身后炸开了一蓬鲜艳的血花!

“噗哇!”只见银袍修士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随着身体被流光黯刃开了一个大洞,修为和真元皆是迅速流失。

在这个时候,忻吴终是出现在银袍修士面前。眼见银袍修士不久便会身死魂消,忻吴立刻伸出右手,直插其腹丹田,悍然取其内丹!

一时间,血肉翻飞!

在忻吴成功取出银袍修士内丹之时,一双缠满碎布的大手从银沙之下突然伸出,直接把忻吴给逮个正着!

“哈哈哈哈!拜勇这个家伙也太不小心了,身为一个元丹期的修士,竟然会被你这个元丹初期的废物给杀了,真是死的冤枉,死的冤枉啊!哈哈哈!”

狂笑之后,一个巨大的身体从银沙之下显露出来,体型之大足足有两丈之高,一丈之宽!乃是一个十足的银色巨人!

说是巨人,实际是数十具坟墓里的尸体,再加妖兽的一部分身躯组合而成!其证据,是它身数不清的眼睛、鼻子、嘴巴,还有各种各样妖兽的残肢断体。

“你真难看,我要是你,早去死了。”被捏在手里的忻吴使劲反抗,似乎想要挣脱巨人的大手,但巨人根本不给机会,将忻吴抓的越来越紧!

“呵呵呵!那你去死吧,我会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地把你的骨头给捏碎的!”银色巨人狰狞恶笑,非常享受手猎物垂死挣扎时喊出的谩骂厥词。

“哇——”只见忻吴口吐鲜血,碎裂的肋骨直接刺穿了他的胸腔,他还是头一次听到自己身体里的骨头发出如此凄惨的哀鸣。

“真有意思!”忻吴心如是想。

“喂!傻大个儿!你放开我家忻吴大人!听见没有!叫你放开!你放不放?你不放是吧!好,那你可别怪我不客气了!”青归在巨人跟前来回爬行,从巨人的角度来看,青归和一只热锅的蚂蚁差不了多少。至于青归喊出的威胁之语,巨人则是一句都没听见,更别说听懂。

于是青归跳起来,吐了巨人一脸的屎

巨人懵了。

忻吴开怀大笑,口血沫横飞。

“等我捏死你,下一个是它!”巨人回过神来,立刻加大手的力度,想要一把捏死忻吴。但是,在它刚才愣神的一瞬,它已经没有机会置忻吴于死地了。

“会死的是你,不是我。”忻吴口吐寒风,脸没有一丝一毫痛苦的神情。

巨人正纳闷儿,一颗米粒大小的黑黄药丸轻飘飘地出现在其视野之。

“喝!”只听忻吴一声令下,黑黄药丸瞬间bào zhà!

“啊!忻吴大人!忻吴大人!”青归在巨人脚下急的团团转。眼尖的它看到忻吴趁巨人fā lèng的一瞬间,将袖袍一甩,一颗黑黄药丸便朝着巨人面门飞了过去。

只是这么近距离的bào zhà,这么强的威力,青归十分担心它的忻吴大人会被卷入bào zhà的余波之,被炸得粉身碎骨。

“行了行了!我还没死。”烟尘之,忻吴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脸色苍白如纸,衣衫血迹斑斑,看起来似乎受了很严重的伤。

而巨人没有那么幸运了,半身躯被直接炸飞!因为其本质是死尸的聚合体,也没有什么血溅五步的场面。

“忻吴大人!”只见青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爬了过来,作势便想扑在忻吴的身!

忻吴见状,联想到刚才青归的“无情一击”,顿时避之唯恐不及。于是在青归扑向自己的一瞬间,忻吴抬起一脚,将其踹出去老远。

“哎哟!”被踹了个七荤八素的青归,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

“去!把我的剑给我拿过来。”忻吴立刻便想出主意将青归支走,以其现在的状态,不知道还能踹出几脚。最关键的是,万一一个没忍住,把青归给踹死了呢?

“得勒!忻吴大人!”得到命令的青归,瞬间便恢复了精神,向着远处一阵爬行,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看着青归如此“矫健”的身影,忻吴立刻从乾坤袋拿出事先带来的疗伤圣药——慈悲菩萨大还丹,并迅速吞入口。

“啧!这次真是大意了!原本以为青归这家伙只是随性一说,没想到还真有两个敌人。那个拜勇大概是元丹期,这个巨人应该是元丹后期修为的体修。”

忻吴默默感受着这粒大还丹对身体的修补,随后重重地缓了一口气。

“还好之前有准备,莫生渊的修为加引爆用的硝石,即便是元丹后期的体修也吃不住伤害。”忻吴撕开衣,随身穿戴的天蚕宝甲,已经在刚才的bào zhà支离破碎。

“莽撞了莽撞了,要是没有这件宝甲,说不定我还得给他陪葬。”忻吴眼角一阵抽动,“一下子折了这么多东西,海辰也搞丢了。不知道老师知道后,会不会当场掐死我。”

第五十八章 绿洲

“忻吴大人,你真的没事吗?”

“嗯。没事。”

“忻吴大人,我能吃其他的吗?”

“嗯,不行。”

“忻吴大人,你识海里浪花翻腾的声音真好听。”

“嗯。嗯?什么意思?你暗骂我脑子进水?”

月空之下,银沙之,忻吴跟着青归左转右转,向着其口所述的沙漠绿洲前进。

按照青归的描述,每过一百年,荒芜之圈的某一方戈壁,便会迹般地出现一块绿洲。绿洲之内,甚至会出现一大片碧湖。但这碧湖并不会倒映岸边的景色,而是会显现出一条绵延不绝的山脉。山脉各处,有竹林幽涧,有飞禽走兽,还有炊烟桑麻。

“按你的意思,那片碧湖里倒映的景色,是虞山?你去过虞山吗?你怎么知道,那里是虞山而不是其他地方?”忻吴虽然将信将疑,但脚下的步伐却是一刻未停,“还有,每隔一百年才会出现的绿洲,你去过?我观你顶多也一甲子的修为吧。”

“呕——”青归将脸从一只铜鼎里抬起。

这些日子,它与忻吴一道东奔西走,看见拦路的、不长眼的,青归会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而这一切,全都是拜忻吴所赐。

一开始遇见这些杀人越货的家伙时,忻吴还算礼有节,没有到处惹是生非。可到了往后,只要蹦出来这么一个打家劫舍的,忻吴二话不说,提刀前把对方给砍了。

如此这般不知重复演了多少场戏码后,突然有一天,忻吴很不解地问到:“最近怎么都没有看见那些个毛贼了?”

青归闻言,直想跳起来吐他一脸!但是,它做不到。

不为其他,是因为它青归还未经历第一次天劫,只具备一些最基础的修为。嗯,虽然不知道为何青归的灵智会如此之高,但这依然避免不了一个令忻吴毛骨悚然的事实。

那是,青归会饿。

于是青归仰起头,踮起脚,一脸期待地望向忻吴。

青归不知道,忻吴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了拔出断水流狠狠抽它一顿的冲动。

但饿肚子的事总得解决啊。于是乎忻吴将这一路斩杀取来的修士内丹一一掰碎,然后通通放进一个铜鼎里。

说来也是神,这个三寸铜鼎本是空空如也,但只要碎丹入鼎,铜鼎内便会凭空生出一汪清水。片刻过后,碎丹消融于清水,一锅碎丹糊糊便完成了!

一次两次,青归还觉得十分新,但四次五次后,青归开始无怀念起以前想吃啥吃啥的生活。

“你知足吧!各种魂丹、内丹、元丹给你供着,我才开始修行那会儿,都没这待遇。”忻吴看青归吃的味同嚼蜡,不禁出言安慰到。

“吃完了。”青归闷闷不乐地将铜鼎一推,往旁边挪了两步,然后地打起盹儿来。

“哟呵,还闹起别扭来了?”忻吴怒极反笑,着实没想到青归还有如此脾性,“三天不打,房揭瓦?”

青归一动不动,任由两只触角在风凌乱。

“咳咳——从前,有一座山,名唤虞山。虞山的山很美,很秀,虞山的水很清、很甜,虞山的人美的可爱,虞山的妖平易近人。而虞山的山主,不仅美若天仙,贤良淑德,还特别地爱护百姓,视民如子。哎,若是能早日回到虞山,聆听虞主的教诲,瞻仰虞主的天颜,享受虞山的琼浆玉露,美食佳肴,那该有多好啊。”

忻吴一阵自言自语。

青归的触角抖了两抖。

“什么叫从前?虞山一直都在的,好吗!”青归瓮声瓮气地抱怨着,根本不咬忻吴丢出去的饵,“还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虞山,那里千年来战火纷飞,尸横遍野,根本没有什么绿水青山,佳酿美人。忻吴大人,你怕是活在梦里?”

“呵。我不跟你多叨叨,你若不信,大可以随我走一趟,若是我说谎,以后你想吃什么吃什么,想怎么吃怎么吃,我绝不干涉。”

忻吴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下摆,准备继续出发:“当然,你不愿意去也成。不过这么些天来,你也吃了不少的内丹了吧。我琢磨着,杀了这么多魂修妖兽,也是时候出来一两个喜欢以大欺小、爱管闲事的长辈了。你说说,要是我被弄死了,那被误认为我灵宠的你,又吃了这么多的内丹。青归,你觉得,你会是什么下场呢?”

“忻吴大人!!”

“怎么?改主意了?”

“你方向走错了。”

吵完嘴之后的忻吴和青归,继续踏了旅途。

“忻吴大人,虽然沙漠绿洲一百年才会出现一次,每一次出现,都会给这充斥着无尽死气的荒芜之圈带来不少的生机和灵气。但是,这荒芜之圈何其广哉!若是不知道沙漠绿洲的具ti wèi置,岂不是口渴喝盐汤——徒劳一场?”

不知是不是想开了什么,青归一路不仅没有喊肚子饿,反而卖力地给忻吴指引方向,原本需要两天的路程,现在一天居然达到了。

“那片沙漠绿洲的位置,很难知道?”忻吴眉头微蹙,这个绿洲的位置他是必须要知道的,不然对于如何返回虞山,他根本毫无头绪,“是不是有修士对绿洲位置的消息进行了封锁?”

“不,并没有什么消息封锁这一说,”青归一边带领着忻吴前行,一边将其所知道的情报细致讲与他听,“真正神的,是这沙漠绿洲每一次出现的地点,都会与次不同!这些绿洲出现的位置根本毫无规律可循,可能它离你有千万里之遥,也有可能出现在你家门前!”

饶是忻吴,在听闻青归的这一番叙述后,亦是觉得不可思议。“移动的绿洲?真是稀。青归,你可别告诉我,你刚好知道下一次绿洲会出现在什么位置。”

“嘿——忻吴大人,我还真知道下一次绿洲究竟会出现在这荒芜之圈的哪一片区域哩!”青归顿时觉得扬眉吐气。

“哦!厉害厉害!”忻吴忍不住拍手称赞到,“那么青归大人,你是如何知道这一惊天秘密的呢?”

得意洋洋的青归,似乎并没有发现忻吴对它的称呼都变了,只觉得通体舒畅、如坠云端,什么知道的、不知道的、道听途说的,一股脑全部说了出来。

“其实也没有什么,这沙漠绿洲的位置虽然难寻,但也许是荒芜之圈的双月女神庇佑,为其子民指了一条明路。”青归顿了顿话头,瞄了瞄忻吴完全被吸引住的眼神,登时虚荣心便有了极大的满足!

“每隔五十年,荒芜之圈的戈壁之,会出现那片沙漠绿洲的海市蜃楼!这场海市蜃楼只会出现十息,十息之后,立刻便会烟消云散!而下一次沙漠绿洲的出现之地,在这一次的海市蜃楼附近!”

忻吴闻言,立马恍然大悟!“所以说,只要知道了这一次海市蜃楼出现的位置,等于知道了沙漠绿洲五十年后出现的大致方位!而你,又刚好是那次海市蜃楼的目击者!”

“准确地来说,是目击者之一。当时我刚入荒芜之圈,对这些都一无所知,只是惊叹于此地的造化之景。”

说到这里,青归眼闪过一缕悲伤和胆怯。

“但那些与我一同看见那场海市蜃楼的家伙们,不是着了魔似的自相残杀,是心怀鬼胎,各自提防。我那时由于体形还很微小,大一点的蚂蚁壮不了多少,所以钻进银沙躲过了一劫。”

忻吴看了看因回忆旧事而气息稍显紊乱的青归,不知该如何安慰于它。“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是自古便流传下来的道理。虎毒不食子那是因为虎还不够饿,况陌路乎?”

忻吴非常理解青归此刻的心情,这种事,在修真界,还是较常见的。

这片沙漠绿洲的价值,也许对外界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这荒芜之圈的修士来说,其价值根本不可估量!毫不夸张地说,若是凭借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在这片沙漠绿洲抢占一两成先机,不说日后修为无人可及,至少也能在这荒芜之圈占得一席之地。

“青归,你辛苦了。”此时此刻,忻吴也只能说出这样的话语,“往后你跟着我,便可不必担惊受怕了。”

青归望着忻吴,已然是热泪盈眶,泣不成声。

“忻吴大人我我能吃一点”

“不能。”青归话未说完,忻吴想也没想,瞬间否决了它原本要说的话。

“忻吴大人!你刚才可是说过要保护我生生世世的!这么快要出尔反尔了?”青归气得惨叫连连,都快要跳脚了。

“我没有那样说过。而且yi mǎ归yi mǎ,你换个食谱。”

“那你刚才还叫我‘青归大人’了喃!你怎么可以忤逆大人的意愿?”

“我那是哄你开心。”

“不换食谱我更开心!”

“那样我会不开心,所以给我换。”

“忻吴大人,你还能更蛮横霸道一点吗?”

“不能了。我得承认这是我迄今为止最任性不讲理的一次了。”

青归原本以为,凭借着自己的演技,再加荒芜之圈悲凉的气氛,可以让忻吴略微松口。可万万没想到,忻吴竟是如此铁石心肠的一只妖!

一想到几十年来精心研究的食谱顷刻间和自己永远地诀别,青归不禁悲从来,忍不住哭天抢地,看得忻吴头皮发麻。若不是识不得路,忻吴早将其一闷棍打晕了。

“那东西,不好吃吧?”忻吴试探性地问到。

哪知青归瞬间变脸,刚刚还在哭闹着寻死觅活的,转眼间神采奕奕,绘声绘色地给忻吴讲出了十几种完全不同的吃法。

什么爆、炒、烤、熘、炖,什么蒸、烧、煸、焗、炸,什么烹、煎、焖、煨、熏明明只有一种“食材”,却被青归活生生讲出了饕餮盛宴的感觉来。

“所以说!忻吴大人,你让我换食谱,是特别、非常、极其愚蠢的做法!这会严重影响我对忻吴大人的忠诚,如以后信手拈来给你使个跘子什么的,多不好。你说是吧,忻吴大人?”

青归飞快地眨巴眨巴双眼,意图使忻吴回心转意。

可是忻吴不但没有回应青归的意思,反而突然停下了飞速奔跑的脚步,一张脸的神情从诧异,到怀疑,再到思索,最后变为兴奋。

“忻吴大人你怎么了?前方有情况?”默默观察着忻吴神情的青归,立刻判断出不远处应该又有强盗匪寇出没,看忻吴这个样子,数量大概还不少,“忻吴大人,咱们还是先赶路吧,赶路最重要。”

忻吴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想要偷偷溜走的青归,目光如电地问到:“咱们是不是马要到了?你给我仔细看看周围的位置。”

青归闻言,四下环顾了一圈周围的地标地貌,微微一愣,旋即吃惊地反问:“还真是!忻吴大人是怎么知道的?”

忻吴没有直接回答青归的问题,而是拿出一枚灵简,将灵识探查到的景象简单地刻录几笔后,放在青归的大脑袋引导其用修为进行查看。

数息后,青归懵了。

“我的天啊,这些都是什么?怎么这么多的魂修、妖兽、鬼魂!天啊!这简直太危险了。是吧,忻吴大人?”

只见忻吴抄起灵简,一把砸在了青归的脑门子!

“说这话之前,能不能先把你的涎水擦一擦。”忻吴恨铁不成钢地说到,“还有,只要我在身边,你别想再吃那东西一口。”

在距离忻吴、青归十里开外的地方,在一片戈壁之,居然形成了一个沙漠小镇!里面少说也有百来号的魂修妖兽。本应该是荒无人烟、杀机四伏的绿洲密地,竟然成了你来我往,摩肩接踵的热闹所在。

“嘻嘻嘻,看来这荒芜之圈内,也不乏大胆有趣之辈,是不知道是慧眼独具,还是想浑水摸鱼。”忻吴没有察觉到,自己刚才笑得,很像笑无暇。

“那忻吴大人是属于哪一种呢?”青归好地问到。

“我?呵呵。”忻吴冷笑两声,“我全都要!”

第五十九章 冲关

“忻吴大人、忻吴大人!我们是直接冲杀进去?还是巧妙设下陷阱,将它们逐个击破?”青归翘首企足,眼睛里的期待之色简直一目了然。

“你的种族是蜣螂吧,不是犬吧?我感觉你要是有条尾巴,你能把你站那块儿的沙给扫没了。”忻吴下打量着青归,似乎想要从它身看出一些其他物种的血脉。

可惜的是,忻吴并没有那种可以直接看穿血脉的见识或者瞳力。不过青归显然心情大好,不断催促着忻吴制定作战方案。

“要啥作战方案啊?要啥作战方案啊?直接正面刚不完事了?”忻吴轻蔑地哼哼,“你去!给我完美地吸引住他们的注意力!”

“诶?忻吴大人,不是说直接正面刚吗?为什么要我去吸引它们的注意力啊?”青归挠了挠触角,对忻吴的安排表示无法理解。

只见忻吴恨铁不成钢地说:“哎。青归,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了,也应该有所成长才是,不能总是依赖我呀!”

青归闻言愣了一愣,言到:“忻吴大人,我跟随你才不到十日光景,期间不要说学到东西了,连一顿饱饭都还没吃到过呢。”

“哦,这样啊。”忻吴也不反驳,只是拿出一个三寸铜鼎,一颗一颗地往里面丢内丹,跟撒豆子似的,“今日让你吃饱。可好?”

青归看了看铜鼎,又看了看忻吴,琢磨着要不要趁其不备,将这个铜鼎给整个儿吞了。

“反正也不大。”青归小声嘀咕。

“你碎碎念什么呢?”忻吴疑惑地皱起眉头。

“没事没事,忻吴大人,我想知道,为何要我去吸引它们的注意力。忻吴大人,你告诉我嘛!我以后一定跟着你多加学习。我爱学习,学习爱我。”青归摆出一副好问学生的姿态,态度十分诚恳。

“你不要这个样子,你这样我都不好意思了。”忻吴见铜鼎里的清水差不多快要和内丹融合成一团糊糊了,于是不慌不忙,从乾坤袋拿出一盅酒来,“也没啥好学习的,我想看看这些魂修妖兽对你究竟感不感兴趣。”

青归听完瞬间吓懵,连六条腿先迈哪一条都不知道了。

“腿伸过来。”忻吴看时机差不多了,直接无视青归吓得直哆嗦的模样,强行将其一条腿扯过来,划开一条口子,让青归的一丝血液融进铜鼎。

忻吴则在自己的大拇指轻轻一点,只滴下一滴血液入鼎,然后一只手将铜鼎捧在手心,另一只手掐诀施法。

“嗯!成了!”准备工作完成后,忻吴抱起铜鼎,仰起头咕噜咕噜瞬间便吃下大半,“啧,味道确实不怎么好。”

忻吴放下铜鼎推到青归面前,伸手将嘴巴擦拭干净,然后操起酒盅,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后,将酒盅内剩余的酒液悉数倒进铜鼎。

“忻吴大人,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青归看着眼前这混合着酒液、内丹、和不知名清水的糊糊,一时间只觉得难以下口。

“你不是说不好吃吗?我给你改善改善伙食呗。”忻吴小口啜饮着杯酒,继续说到,“酒壮怂人胆。你看你,怕成这个样子,还怎么跟随我去冲锋陷阵?”

忻吴两颊绯红,似乎有点不胜酒力:“这是用我虞山山泉酿的白酒,酒香醇厚,口感清澈甘冽,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喝得到的。这次出来我带了这么一盅,连海辰都没舍得分享。可谓一滴入魂!仙神趋之!你吃不吃?不吃给我。”

忻吴伸展手臂,左右捞了数次,均是没有碰到铜鼎。扭头看去,原来青归已经将铜鼎抱出去老远,凑近脑袋嗅来嗅去。

“管他那么多,好吃赚,不好吃也不亏。哼!不是加了一点酒嘛,我不信了,这味道还能天?”

心虽然如是想,但青归像是第一次用这铜鼎吃东西似的,慢慢凑近铜鼎,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

然后,青归整个身躯猛然一震!

然后,青归停不下来了。

然后,青归吃完了,吃的一干二净。

然后,青归用它那怨妇似的小眼神望着忻吴,明目张胆地责怪他为何不早一点这样搭配?明明满满一鼎,为何只给它留了这么一点?

然后,青归六脚朝天,抱着铜鼎,打着酒嗝,昏睡过去

“明明是一只不足一甲子修为的小东西,贪吃算了,竟还如此贪杯?”忻吴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连第一次天劫都没有渡过,却吃了这么多内丹,还喝了这二百年的泉酒。你说你,要是渡劫失败,看我不收拾你!”

忻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走到青归旁边,看着青归这毫无戒备、四仰八叉的样子,不禁叹了口气:“哎喝的这么醉,没有个把月怕是醒不来了。算算时间,距离外界的日食之期,怕是已经没有多少余裕了。”

“忻吴,忻吴大人,再来一碗!嗝——”看来不止是喝醉,还在做着香甜的美梦呢。

忻吴蹲下身,弹了一下青归油亮亮的大脑袋,略微遗憾地说到:“不是我不等你,实在是时间不等人啊。你老老实实地躺在这儿睡大觉吧。我也不知道你有没有起床气,万一惹怒了你,你咬我怎么办?是吧?”

“忻吴!给,给我满!我还能喝!”青归翻了个身子,在银沙里蹭来蹭去,直至将自己半个身子都埋在沙里,方才心满意足地酣睡起来。

“虚情假意!平日里一口一个‘忻吴大人’喊得那么溜。怎么着?喝了点酒,原形毕露啦?”忻吴站起身,作势想拍身的乾坤袋,不过却在半空停住了,“这荒芜之圈本贫瘠,若是给你设个什么保护阵,再留几样法宝防身,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告诉旁人此地有灵兽重宝?”

忻吴看了看不远处沙漠小镇的方向,略一沉思,将乾坤袋一个空了的酒坛拿出来,侧放在青归旁边。

“毕竟此处龙蛇混杂。若是真出了什么岔子算了,尽人事,听天命吧。”忻吴最后深深地看了青归一眼,随即猛提真元,瞬间蹿出去百丈之远!

忻吴知道,在这荒芜之圈,很容易便会迷失方向,所以他一直用灵识紧紧地扣住小镇wài wéi的一处luo lu的岩石之。

差不多已经绕着小镇跑了三里地左右,忻吴觉得自己体内的修为已经完全激活,再加方才吃了那么多的内丹,喝了二百年的白酒——“是时候了!”

忻吴猛然止住身形,随手在自己周围设了一个简易的迷踪落雁阵。这个阵法忻吴可是非常熟悉了,想当初,还是他报请虞主后,教授给虞山守卫的哩。

“元者,始也。天地未开,混沌为先,气存之。”以十五字,乃忻吴所练gong fǎ——“轩昂御气诀”的总纲。

按照此gong fǎ的心思想,乃是将这天地之间的“气”,视为百物之长。而修行,修的是这一口气!一口真气!修行之士,不仅要与气同在,还要掌控自己的七情六欲,将自己看作是各种气的总和。修至极致,当御万物之气,成无人匹敌之姿!唯我一人,轩昂独立!

这些天下来,忻吴大大小小的战斗已经经历不下数十次,常常是旧伤未愈,再添新伤。

正所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忻吴先是受到海辰凝魂初期修为的压制,证道之心自此燃烧!

再后来带着青归一路杀到此处,修为在没有灵力补充的情况下,原本已濒临枯竭。

但忻吴心狠手辣,竟杀敌取丹!且在刚才,通过三寸铜鼎的融解和,这些元丹蕴含的修为之力已被忻吴尽数吞噬。颇有点以战养战,杀鸡取卵的味道。

现在,忻吴不仅要将自己的战力恢复至巅峰境界,还要冲关破壁!踏足元丹期境界!

“轩昂御气诀!气字诀!起!”

灵台识海之内,煌煌雷霆气势汹汹!不断轰击在忻吴的四肢百骸之!丹田、血液、骨肉各处,则纷纷燃起了熊熊的狂暴雷火!

随着雷火的毫不留情地煅烧,沉积在忻吴体内的修为之力,或被蒸发成气,或被烧炼成渣。

忻吴尽管此刻痛苦万分,依然强行运转gong fǎ,将这些经过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的精纯灵力,尽数纳入元丹之内,再通过元丹转化,使之成为冲关所需要的至关重要的丹气!

元丹境修士,冲关破壁最重要的,便全看丹田内凝结的元丹能否继续吸收灵力!

一般来说,修士的内丹体积,不会过于巨大,凡事过犹不及。若是内丹太过庞大,而修士自身所修的gong fǎ不能在短时间内提供足以催动元丹的修为,那会导致修士在对阵杀敌的过程,无法通过元丹催生真元!

而真元,是修士赖以生存的养料和武器。无法掌控元丹供给真元的修士,反倒会成为体内元丹的牺牲品。

忻吴疯狂催动元丹,使之不断吸收体内存在的磅礴灵力,而这些灵力最初的转换形态,便是丹气!

一缕丹气能够吸收多少灵力,很大程度决定了元丹能够容纳多少灵力,产生多少真元。

“轩昂御气诀!御字诀!起!”

随着忻吴的一声暴喝!原本已经吸纳饱满的丹气,再次被调动起来吸收其体内的灵力。而丹田内的元丹,亦在忻吴“御字诀”的统御下,催生出更多、更磅礴的丹气!去吸收那源源不断地调度过来的精纯灵力!

这也是轩昂御气诀——御字诀的gong fǎ特性了。强制性地逼迫元丹吞吐丹气,尽可能地压榨自身的潜力。

这种对后果不管不顾,只想着拼命冲击修为壁垒的做法,其实很容易伤到修为根基,严重的,甚至会导致其元丹在修士冲关的过程直接碎裂。

而修士的元丹,无一不是在数百年的修行过程,不断吐纳灵力,凝炼修为而形成的。那么,元丹是否真的只是一颗元丹呢?

答案是否定的。元丹既然应灵而生,自然会在形成之初,具备或多或少的灵性。所谓元丹有灵,元丹有性,虽然元丹的灵性连促使它们与其丹主进行最简单的交流都做不到,但毕竟是在其体内产生,最简单的心绪情感,还是会有的。

“这便是,你们的怨气吗?”忻吴感受着体内,那一锅大杂烩传出来的各种情绪,不由得暂缓吸收的步伐,“我明白,作为自己丹主的元丹,你们既有对我杀死你们丹主的怨恨,也有不得不面对被我此吸收的不甘。”

“但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这是自古便流传下来的警训。既然你们有吃掉别人的雄心,那也得有反被吃掉的觉悟!”

“不想被吃掉消失,不一定非得通过吃掉别人来壮大自己。”

“我相信,仁者无敌。”

念及于此,忻吴运起御字诀,将这些负面思绪尽数驱散!与此同时,由于忻吴在冲关顿悟,元丹的灵性亦随之大增!

随着忻吴思想境界的提高和其展露出来的坚定信念,其胸怀、其视界,也随之开阔明朗。之前丹气吸收的精纯灵力的量,与现在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而量变,会引起质变。

只听“叮——”地一声,忻吴体内散发的精纯灵力,已经被其元丹尽数吸收。而这一声清鸣,则代表着忻吴自此越过元丹初期,正式踏入元丹期境界!且由于这一次的冲关,忻吴吸收了太多的灵力,如此成的元丹期修为,战力自然要一般的同阶修士高强的多!

至于此次冲关给身体内部带来的各种隐患,也已经被忻吴的后手陆续化解——虞山百年清心养神酒,具有温养修为,安魂愈伤的效。且年份越高,效果越好。

“恭喜兄台,贺喜兄台!想不到这荒芜之圈,竟然有兄台这般的天纵才。明明血脉之力低微,可修为之精湛着实令在下好生敬佩!”

“哥,你眼花啦?什么血脉之力低微,他根本没有好吗!不过一死蜣螂罢了!”

“你闭嘴!”

第六十章 考验

忻吴凝神收功,再次使四肢百骸充盈修为,以应对接下来的变化之数。“不知道别人在练功的时候,旁人是需要保持安静的吗?”

由于之前忻吴施法,将自己和青归的血脉之力融入同一鼎食物,这样在分食之后,忻吴便获得了一层来自青归血脉的伪装。故在此二人看来,自己是一只蜣螂所化。

这等法子,是无天将古时期,“妖”之一脉流传下来的修行套路研究演化得来。

“哈哈哈!兄台既然敢在这‘樊笼城’的眼皮子地下冲关破壁,想必是想引起城内修士的注意。虽然目的尚不明确,不过既然如此,我兄妹二人便不算叨扰才对。”

忻吴转过头,看向这所谓的兄妹二人。

只见男的玉树临风、棱角分明,身着一袭素白长衫,腰配一把紫金长剑,显得格外英姿飒爽。

在其左右的女修,尽管个头稍矮,却有一股与生俱来的高人一等的气质,眉眼的娇俏傲慢一目了然,再配一身挑衅似的鲜红长裙,毫无疑问是一个只会不断来事儿的事精。

于是忻吴扭头想走。

“诶诶诶!兄台请留步!”白衣男子迅速前挡在忻吴的前方,和善地笑道,“兄台莫急,在下只是想与兄台结伴前行,一路也好有个照应。还望兄台成全。”

平心而论,忻吴对此地人生地不熟,有一个这样的家伙做做向导,顺便套一套情报,想来那也是极好的。

只是旁边的这位姑奶奶,忻吴只看了一眼,立马知道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兄台言重了。”忻吴向着白衣男子点头致意,“大家萍水相逢,本是一段缘分。只是我身负数百条性命,此次入樊笼城,也是想避避风头,躲一躲这阵子仇家的追杀。”

“什么!你被追杀啦!”

红裙女修闻言,顿时高兴地欢蹦乱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想一把抱住忻吴的手臂。只不过在要成功的一刹那,忻吴躲开了。

于是红裙女修扑了个空,差点一头栽到银沙之,好在一旁的白衣男子眼疾手快,一把将其扶住。

“舍妹一向如此活泼,兄台莫要见怪。”男子满脸赔笑。

回想着刚才眼角余光瞥到的那一抹殷红残影,忻吴登时便觉得自己没有第一时间拔刀砍过去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好说,好说。”忻吴此时也是一头雾水。按照常理来说,自己都已经有如此之多的仇家追杀了,若不想引火烧身,应该退避三舍才对。

哪有如此女子这般,不仅没有视他为牛鬼蛇神,反而生怕他跑掉似的,居然要强行留下忻吴!

“哥!别让他跑了!”女子望着忻吴,两眼放光。

“你闭嘴!”

忻吴狐疑地看着二人,心想自己莫不是被哪路仇家给悬赏了脑袋?于是一只手按在了断水流的刀柄之。

“兄台!误会!误会!”眼见忻吴已是蓄势待发,白衣男子立刻后退三步,出言解释到,“兄台,在下齐莫与,是这荒芜之圈内‘见首城’城主的次子。此次适逢沙漠绿洲百年后重现,特地带舍妹来此地散散心,顺便帮助舍妹完成家父给她布置的考验。”

忻吴眉头微挑,表示“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齐莫与则十分惊讶于对方没有立刻冲来拔刀砍,这说明对方还是讲理的。

“是这样的兄台,在下这小妹名唤‘齐涟漪’,由于是见首城城主的幺女,平时又被我们两个哥哥给宠坏了。”

“说重点。”忻吴觉得有必要打断并提醒一下这个叫“齐莫与”的男子,不然鬼知道他要叨叨到什么时候。

“兄台快人快语,我喜欢。”齐莫与朝着忻吴抱拳施礼,似是十分意忻吴,“舍妹的考验,便是寻一男修,护他一世周全即可。”

忻吴闻言皱起眉头,登时便觉得这个考验好像有一点怪怪的味道。“既然如此,齐小姐随意挑一人便是,何故非要找我?”

齐莫与脸闪过一丝尴尬神色,走到齐涟漪身边敲了敲她的脑袋,无奈地说到:“我这小妹贪玩任性,不肯挑那些罗卜白菜,歪瓜裂枣,非得强行提高考验难度,寻一个如兄台这般身负血海深仇,与仇家不死不休的考验对象。”

齐莫与苦笑着摇了摇头:“兄台你说,这不是无理取闹嘛。”

“哦哟?你还知道这是无理取闹哦。”看齐莫与的神情不似有假,忻吴略微放松了戒备。

哪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齐莫与竟然又补了一句:“我与兄台一见如故,还望兄台成全舍妹的心愿!”

“谁跟你一见如故啦?知道是无理取闹你倒是阻止她啊!还有你真的不觉得老城主的这个考验哪儿不对劲吗?”

忻吴瞬间炸毛。

“兄台请看,这是家父给我的入城请帖。这樊笼城虽然地方不大,但好歹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不宜惹是生非。且樊笼城城主尽管外界传闻修为只有封魔境初期,但却能五十年来一直占据此地,想来也是一个不简单的人物。纵然兄台天赋异禀,修为颇深,但双拳难敌四手,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嘛。”

齐莫与煞有介事地给忻吴分析起这里面的利害关系,看样子,是不打算放忻吴这样离开了。

“封魔境初期?那又怎么样,我又不是没杀过。”忻吴沉默听完齐莫与的情报分析,心如是想,“哎,海辰啊海辰,你一个凝魂初期,总不该封魔初期更厉害吧。”

瞧见忻吴眼先是闪过不屑,后来又闪过悲痛,一看知道是一个有实力、有故事的人啊!

齐莫与不动声色地朝齐涟漪使了个眼神。后者瞬间领会他的意思,悄无声息地从袖袍内取出一捆银丝,慢慢靠近忻吴。

“行!没问题!这事儿这么定了。”忻吴本不是优柔寡断之妖,权衡利弊得失后迅速作出了决断,“齐莫与是吧,我叫忻吴,你唤我名字便可。不用兄台长兄台短的,修行儿女,当恣意逍遥,不必理会这些繁缛节。”

“好!好!好!忻吴兄弟果然是我辈人!”齐莫与显得十分开心,变戏法儿似的拿出一坛酒来,邀请忻吴共饮,“来来来,今日高兴,这坛酒,便祝我等此行武运昌隆!”

一看到有酒喝,忻吴眼睛都直了!什么阴阳五行阵,什么糖醋花生,什么海辰,什么青归,通通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没办法,他手里的酒已经全部喝光了,只有空酒坛还被他留着,馋的紧了便拿出来闻两下。

至于冲关前喝的那一盅清心养神酒,一来只有那么一盅,酒量不够;二来酒性以温养治愈为主,实在是不过瘾!

对虞修来说,生活没有酒,那是万万不行的。虞山的妖修,先学会的不是术法神通,而是运转修为,让自己不至于醉死。

咕噜咕噜咕噜——“哈!真是好酒!忻吴兄弟,你也尝尝!”掀开酒封,喝了小半坛酒水的齐莫与,显然之前更话多了。

不过喝酒嘛,应该热热闹闹的,一个人喝闷酒有啥意思?喝闷酒还不如回家哄孩子去。

接过齐莫与递过来的酒坛,忻吴毫不客气,仰头便将剩余的大半坛酒水一饮而尽!甚至嘴边都没有一滴酒水洒出,全部被他喝下肚去。

齐莫与看傻了:“忻吴兄弟可是渴了?要不再来一坛?”

齐涟漪也看傻了:“喂!你个贪杯的酒鬼!那可是一坛!整整一坛!还有我的份呢!你不怕喝死?”

坛酒喝完,忻吴惬意地打了个酒嗝。不得不说,这齐莫与拿出来的酒水还真是不错,喝完之后,忻吴感觉经脉里流动的血液全部变成了滚烫的岩浆!但却不是那种难以忍受的程度,而是一种令人感到热血沸腾的感觉!

“啊——哈!”忻吴元丹期的修为自行起动,轩昂御气诀亦随之运转。三息之后,酒意悉数被驱散,留在体内的,是一缕缕精纯无匹的灵力!

“齐莫与你够义气!甫一见面便请我喝如此美酒!我忻吴,交定你这个朋友了!”忻吴大力地拍着齐莫与的肩膀,虽然脸色微红,但其目的笑意却是实实在在的,没有半分虚假。

“你有此等美酒,你早说啊!早说不完事儿啦!你为什么不早说?在那儿磨磨唧唧的,耍我呢!不行,你得自罚三坛!”忻吴搂着齐莫与的肩膀,不断催促其拿出酒来。

齐莫与额头冒出一排排密汗,倒不是因为酒劲涌,而是因为照这个喝法,他三个齐莫与恐怕都得被忻吴放翻。

本来齐莫与对忻吴二话不说,直接一饮而尽,不考虑酒是否含药的行径感到满腔钦佩。想到,这也许是志同道合之人对彼此的信任。但现在看来,忻吴只是纯粹的酒瘾太大!压抑太久,直接爆发了!

“我说,忻吴兄弟,你所说的被仇家追杀,莫不是因为你单枪匹马,一个人把对方酒窖里所有的藏酒全部喝的一滴不剩才招致对方的追杀吧?”齐莫与试探性地问到。

可谁知迟迟不见齐莫与拿酒的忻吴竟是怒了,直接将断水流抽了出来!

“你还说你是什么见首城的少城主,现在几坛酒都拿不出来,莫不是看我忠厚老实,诓骗于我的吧?”忻吴手里的快刀已经泛起危险的红光,面色不善地盯着齐莫与、齐涟漪二修,威胁到,“你说,我要是把你们绑了,带去那什么见首城,城主大人会不会赏我百来坛酒,让我一醉千秋?”

齐莫与想象了一下,以自己元丹后期的修为,再加元丹期的齐涟漪,若真的被忻吴给一道绑了。城主应该会大喜过望,甚至会极力招揽忻吴,至于赏赐百来坛酒,自是不在话下。但自己,恐怕得和齐涟漪一起,进入家族祖传修炼重地,数十年之内都难得自由。

“二哥!你拿酒是!我陪他喝!”

正当齐莫与左右为难之际,齐涟漪许是对忻吴的“嚣张”看不惯了,撸起袖子准备和忻吴大干一场!

忻吴看着这个还不到自己胸口的小姑娘,顿时乐开了花:“你个小姑娘能有多少酒量?若是把你喝翻了,你这宠你疼你的二哥,还不得找我拼命?哈哈哈。”

收刀入鞘,忻吴仰天大笑,大踏步地朝着樊笼城走去。

“喂!你回来!谁让你走的!你看不起小姑娘?!”齐涟漪明显对忻吴的说辞十分不满,快步追忻吴,拿出随身的武器——一条赤练鞭,气急败坏地朝忻吴身招呼过去。

而忻吴看见这齐涟漪这小姑娘的武器竟然是一条鞭子后,明显笑的更欢了。“你以为我们七十天和无天这么些年来,在虞主手下的鞭子是白吃的?”忻吴心如是想。

于是齐莫与看见,不论齐涟漪如何灵活迅捷地挥舞赤练鞭,忻吴总是能在即将被抽的一瞬间,踏出玄而又玄的神走位。

一面是拼命挥舞长鞭,却始终一鞭未的齐涟漪,一面是各种闪转腾挪,仿佛跟随鞭影起舞的忻吴。齐莫与从起初的心惊胆战,看到后来的无地自容,甚至有点后悔为什么没有听忻吴的话再拿出几坛酒来,也许忻吴喝高兴了,没后面这仿佛自取其辱的打斗了。

“这得被抽过多少鞭子,才能练这样的身形鬼步啊!”

尽管齐莫与被忻吴精湛的修为和身法所折服,但如他所述,其毕竟是一城城主的次子,从小耳濡目染的他看的明明白白——忻吴现在所使用的步伐并不是一套系统完整的身法神通,而是千锤百炼之下刻在骨肉里的闪避本能!

“能教出如此优秀弟子的老师,这荒芜之圈,可没有几位啊。”齐莫与跟前方二妖打斗的节奏,没有出手制止,“难得有修士会完全无视‘见首城’的威严,这个忻吴,很有意思。”

看着自家小妹气急败坏望着自己的模样,齐莫与唯有摊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第六十一章 樊染

“齐莫与,你骗我?”忻吴挑眉质疑。

“没有啊,死虫子。”齐涟漪扮着鬼脸嗤笑到。

“忻吴兄弟,我确实没有骗你。”齐莫与优雅一笑,“我可以对着荒芜之圈的双月女神起誓。”

“你拿出所谓的‘入城请帖’,使我陷入思维误区,误以为唯有持有‘入城请帖’的人才能进入这樊笼城,结果根本没这回事!嗬,你确实没有骗我,只是将我耍了一圈!”

忻吴拿起面前的酒碗,一饮而尽,“不过看在你赔罪的态度如此诚恳,我便不与你计较了。”

“喝死你,死虫子!早晚死在酒缸里!”齐涟漪本来十分可爱的樱桃小嘴,此刻却跟爬满了毒虫蛇蚁的沼泽似的,不断地将自己的敌意倾泻在忻吴身。

而忻吴则充耳不闻,权当齐涟漪是空气。

之前适逢三妖来到这樊笼城城门口,守城的城卫在看到齐莫与、齐涟漪的入城请帖后,迅速做了一个简单的登记,便请二妖入了城。

至于忻吴,在表示自己并没有入城请帖后,城卫连看都懒得再看一眼,把忻吴放了进去。

“所以为什么我一定要和你们一起入这樊笼城?忻吴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酒嗝,有些微醺地问到。

听闻忻吴此言,齐莫与顿时觉得自己的酒根本是白给了,饶是齐莫与这温润如玉的性子,都不由得嘴角微微抽搐。

“二哥,我看这死虫子总算是要醉了,不如我们”齐涟漪阴险冷笑,觉得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决不能错过!

如若不然,待传出“见首城三小姐被一无名虫修戏耍,其毫无还手之力”的谣言,那她的一世英名全都毁了!

尽管齐涟漪并没有

齐莫与此刻也非常纠结,于情于理,他都应该无条件地站在自家小妹这边,这既是见首城城主一家向来所教授的家族传统,也是他们见首城能够称霸一方的关键所在。

但是,父亲那边

“小妹,忻吴兄弟虽然性子顽劣了些,但总的来说,豪爽大方,既不趋炎附势,也并非不食人间烟火,是一个可用之才。”齐莫与摇摇头,示意齐涟漪打消招惹忻吴的念头,“且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多一个朋友等于少一个敌人。”

齐涟漪微微一愣,旋即眼泪汪汪地看着齐莫与,哭哭啼啼地说道:“可是可是他,欺负我啊!”

齐莫与故作镇定地端起自己面前的酒碗,学着忻吴的样子一口气喝干。然后一头摔在桌案!也不知是醉酒,还是假寐。

在场三妖,忻吴半醉半醒,齐莫与撒手不管,只剩下齐涟漪,不知哭红了鼻子给谁看。

“噔噔噔——噔噔噔——”而这时,房间的门居然被敲响了。

“谁呀!”无处发泄委屈和怒火的齐涟漪,毫不客气地迁怒于此时敲门的家伙,“有事说事!没事你再敲一个试试?”

敲门声立刻便停了下来,但却能很明显地感受到门外之人的踟蹰犹豫。

“是——齐涟漪小姐吧。哈哈哈,莫与兄弟哪里做的不好,又惹的齐大小姐不高兴了?”一语言毕,说话之人也不避讳,直接踏进门来。

只见来人生的是剑眉星目,身材高大却并不如何粗犷,一身利落的黑色戎装,更是衬的其英武不凡,器宇轩昂!

“哎呀哎呀!这不是樊笼城的少城主——樊染吗?来来来,快请里边坐。”齐莫与也不知何时醒的,又或者根本没醉,一个箭步便来到玄关,先是恭敬地互相见礼,随后便猛地拥抱起来,“好兄弟!我可想死你了!”

“别别别!先打住啊!我说齐莫与,咱俩到底还是不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好友?”樊染一把推开齐莫与,态度骤变。

“齐莫与啊齐莫与!这都快二十年了吧!你是杳无音讯啊!怎么,这次听到百年绿洲即将重现荒芜之圈的消息,屁颠儿屁颠儿滚过来啦?我说你小子,根本是一无利不起早的主!”樊染握拳猛锤齐莫与的胸口,拳势虎虎生风,可真不像是闹着玩儿的。

“这不是家里的烦心事多嘛。一直没有空闲,才会冷落了兄弟,对不住了!这样,我自罚三杯!”话刚说完,齐莫与便不由分说地拉着樊染来到桌案边,根本不含糊,直接干了满满三大白!

而樊染则看得眼睛都直了!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行啊,莫与!酒量见长啊!你们见首城的酒,是用那些妖兽的妖血,再加你们齐家独有手法精心酿造出来的吧。啧啧啧,你这我可惹不起你!”

“樊染你这说的哪里话!哈哈哈!”居室之内,顿时充满了活泼轻快的气氛。

齐莫与很开心,因为他与樊染已经认识百年之久,两位城主亦是同生死共患难过的弟兄,两家之间可以说是休戚与共,相互照拂。

齐涟漪也很开心,因为樊染一直以来都很疼她,这意味着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涟漪妹子现在是出落地越来越水灵了!都说‘荒芜之圈一枝花,千娇百媚在齐家’,果真是名不虚传啊!”樊染自然也没有忘记齐涟漪的存在,有礼有节地寒暄问候。

齐涟漪双颊飞红云,表现地十分娇羞:“二哥,樊哥哥又拿人家取笑了。这个,你也不管吗?”

齐莫与闻言微愣,脸闪过一丝尴尬的神色:“小妹,别闹!算二哥求你!”

“啊?二哥你刚刚说啥?涟漪刚刚眼睛被荒芜之圈的银沙给迷住了,没有听清二哥刚刚说了什么呢。”齐涟漪扑闪着仿佛会说话的眸子,可怜兮兮地说到,“要不二哥你再说三遍?”

齐莫与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哼!樊哥哥、樊哥哥,这个家伙他明目张胆地欺负涟漪!二哥不知是鬼迷了心窍还是觉醒了什么其他的兴趣,竟然偏袒这只死虫子!樊哥哥,你一定会为涟漪做主的,对吗?”齐涟漪一把扑到樊染怀里,堂而皇之地使用美人计。

不得不说,忻吴对齐涟漪的第一印象的判断,那是真的准。

“涟漪妹子放心!我这为你讨回公道!”樊染顺着齐涟漪玉指指的方向看去,仔细打量着这让齐涟漪恨得咬牙切齿的家伙。

“鄙人樊染,未请教?”

“忻吴。”

话,两句而终。

居室内的温度仿佛因这两句话凭空骤降,方才欢欣愉悦的气氛亦瞬间烟消云散。此时此刻,静的连彼此的心跳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此修,不简单。”樊染心响起警钟。

“樊哥哥?”齐涟漪拉了拉樊染的袖衫,不明白为什么忽然樊染变得沉默不语起来。

“涟漪妹子,樊哥哥有个小小的请求,希望涟漪妹子能够答应。”樊染转过身,低头看向不明所以的齐涟漪,一本正经地说到,“涟漪妹子,虽然这么说非常冒犯,但想必你已经领略过忻吴这厮的厉害,否则,你那恨不得把你宠天的二哥,怎么可能不帮你呢?”

齐涟漪看了看自家二哥,又看了看樊染,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要说这个。

“难道难道连樊哥哥,也不愿意帮涟漪吗?”齐涟漪许是想到了什么,刚刚还耀武扬威的笑容,顷刻间便一片愁云惨淡。

“涟漪妹子!你想到哪里去了!”樊染两只手搭在齐涟漪略显羸弱的双肩之,“樊哥哥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但这厮修为高深,即便是我,亦没有必胜的把握。一个不小心,说不定还会有性命之虞。”

话及此处,樊染微微一顿,轻轻闭双眼。

再睁开时,却是用一种饱含无限温柔的目光望向齐涟。樊染的瞳孔之内,仿佛装进了荒芜之圈月空之,那数以万计璀璨的星辰!

“涟漪,若我此次得胜归来,你是否愿意做我心,那一轮独一无二的婵娟?”

齐涟漪震惊!齐莫与震惊!忻吴亦震惊!

“樊哥哥,你!这?我”齐涟漪芳心大乱,低下头根本不敢看樊染的眸子!只感觉脑袋里嗡嗡嗡的,好像有无数蜜蜂在叫!脸火烧一片,红的滴血!手跟脚也根本不知道要放在哪里!

仿佛整个世界都不存在了。

“樊染!你是什么意思!”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齐莫与,只见他一把将齐涟漪拉到自己身后,浑身修为狂躁沸腾,“樊染!你这是在愚弄我们兄妹吗!”

“莫与,你可真是误会我了。我是字面的意思啊!咱们这么多年的弟兄,知根知底的,你还不清楚我的为人?”樊染情真意切,只要不是瞎子,相信都一定能看出其脸的真心实意。

齐莫与是真不知道该如何说眼前这位多年好友了。

“你倒是提前告诉我一声啊!这里也不是地儿啊!你咋这么能呢?你咋不天呢?”齐莫与一边安抚自己小妹,一边不断地给樊染神念传音,言语之的责怪倒是不多,多的是对其冲动鲁莽的不解。

“我也不想啊!这不赶了嘛!那忻吴有几斤几两你还看不出来?若不显露妖相本体,恐怕咱俩联手都不够他塞牙缝的!”樊染心也是十分急躁,原本珍藏在心里数十年的话语,不知为何,这么掏心掏肺地向齐涟漪表露心迹,这不是蚕子吐丝——作茧自缚嘛!

“你你要能赢了他我我”一阵呢喃细语自齐莫与背后传出,齐莫与微微一愣,听得最为真切。

与齐涟漪相距有一段距离的樊染,虽然只听到了一鳞半爪,但其最为关键的几个字词还是听清楚了。结合齐莫与阴晴不定的神情,樊染自认为可以猜的**不离十了。

“鄙人樊染,向忻吴先生讨教了!”樊染催动元丹,吞吐修为,准备和忻吴大干一场。

可是忻吴却丝毫没有和樊染动手的意思,而是目光怪异地看了樊染两眼,然后从案底拿出温酒的炉火器具,将齐莫与案几的酒坛招来,将酒水倾入温壶之内。

调整火候,精心温酒。在樊染眼,此刻的忻吴哪里还是刚才那头一言不合便会暴起伤人的猛兽。此刻的忻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做着他认为现在最重要的事。

“嗯。可以了。”

一段时间过去,冷酒已然温热,忻吴郑重其事地给齐涟漪端去一碗——齐涟漪没接,忻吴又分别给齐莫与和樊染端去一碗,自己再捧起一碗,煞有介事地说到:

“三小姐在,我忻吴本是一散漫惯了的野修,礼节规矩什么的更是一窍不通。但是这样,我忻吴也懂‘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道理。我忻吴,给三小姐赔不是了!”

“三小姐请!”一语言罢,忻吴仰头干了一碗。

随后忻吴又给自己满一碗,转头看向齐莫与,说到:“这一路多谢莫与兄弟的照拂。酒很美,人更美。请!”

寥寥数言,道尽了忻吴对齐莫与的感激,和与齐涟漪冰释前嫌的期望。

最后,忻吴再给自己添满满一碗,向着樊染诚恳说到:“樊染老兄,你是我忻吴平生见过在感情方面最快言快语的一位!这点而言,莫说我不如你,我家长辈、老师亦不如你!我忻吴,输的心服口服!请!”

樊染看着手酒碗,心亦是翻起千层波浪!如忻吴这般义薄云天,豪气干云,能屈能伸的妖修,能得其一碗敬酒,当真是荣幸之至!

“干!”“干!”

樊染和齐莫与同时饮尽碗之酒。相视一笑,泯恩仇。

“三小姐,刚刚樊染老兄可是货真价实地赢了我,我也是的的确确被樊染老兄的气概所折服。现在该是三小姐,履行承诺的时候了。”忻吴在一旁推波助澜,显得十分热切。

“咦?不是要我打赢忻吴兄弟,才同意的吗?”樊染觉得有点懵。

齐莫与适时地前拍了拍他地肩膀,解释到:“小妹说的是‘赢了他’,而不是‘打赢他’。”

樊染恍然大悟,瞬间也是明白了之前忻吴那古怪的眼神。这其实算是玩了一个字游戏。

樊染扭头忐忑不安地看向齐涟漪,发现后者已经走到玄关之处,推开门,向外走去。

樊染心一片失落

“还愣着干什么?追啊!”齐莫与狠狠地拍了一下樊染的脑袋。

“樊染老兄,你看这是什么?”忻吴亦乐呵呵地笑道。

循着忻吴的目光,樊染看见,那原本是忻吴端给齐涟漪的一碗满满当当的白酒,却不知何时,只剩下一只空空如也的酒碗。

第六十二章 离开

“什么?你没找到?是齐莫与找到的?”忻吴的眼光在樊染和齐莫与身来回逡巡,十足一副看热闹的神情。

樊染摸了摸鼻梁,脸闪过一丝尴尬。

齐莫与则拉着小妹的手,像是害怕齐涟漪什么时候又害羞起来,再次夺门而逃。到那时,是追,还是不追呢?

“忻吴,你不要再笑话樊染了,他才见小妹多长时间?找不到,也是很正常的。”齐莫与不得不开口向忻吴解释一二,因为他看见自己的准妹夫樊染,都快被羞的无地自容了。

忻吴举起双手,示意投降。“得得得,我不跟你们闹了,我一孤家寡人,哪里敌得过你们众志成城、阖家欢乐、欺行霸市、鱼肉乡里?”

“忻吴你渴不渴,我这儿还有几坛酒,要不都给你?你特么闭嘴行!”齐莫与显然被忻吴气的不轻,不明白忻吴这红口白牙张嘴搬弄是非无生有的本事到底是跟谁学的!

不过忻吴这次倒没有一听见有酒喝,开心地要把自己的魂儿都给丢了。从樊笼城wài wéi到这间客栈,忻吴已经不眠不休地喝了整整一天一夜!再馋的酒虫都差不多被喂饱了。

“诶!樊染,你媳妇儿到底在哪儿啊?”忻吴不依不饶,势要满足自己这难能可贵的八卦之心。

“咳咳。”樊染假意咳嗽了两声,毕竟自己和齐涟漪还未结为连理,现在应了忻吴这一“媳妇”的叫法,还是有失妥当的。

不过这并不妨碍樊染听着十分顺耳,于是表面对忻吴的问题置之不理,实际眼神一直在往房梁飘。

而忻吴是何许妖也?不说在虞山,作为无天的一员与七十天斗,与虞主斗,说与海辰这一段从虞山到荒芜之圈相处的日子,忻吴对海辰的言语功力和谈判技巧,那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后来又与青归相处了一些时日,忻吴体内的某扇大门,早在不知不觉间打开了。

“居然爬房顶!三小姐你是猴子变得吗?还是说你一家子都是?难怪一眼看出我是‘虫子’。”当然,忻吴没有将这段话说出口,因为他已经看见了齐莫与那如剃刀般锋利的目光。

瞧的忻吴还算有点眼力见儿,齐莫与可谓缓了一大口气。打又打不过,打了又伤感情,不打又对不起小妹,他真是进退维谷的紧呐。

“言归正传。樊染,老城主此次专门使用青鸟衔钰,给其余四位城主送来‘入城请帖’,到底有何要事?”

齐莫与将话题从齐涟漪身引开,回到有关百年绿洲的话题,这也是他较关心问题,视其情况,说不定会影响到荒芜五城的根基。

而荒芜五城之一的樊笼城,是一处非常特殊的存在,它像是一座逐绿洲而居的移动堡垒,可以说,百年绿洲出现在哪儿,这“樊笼城”会跟在哪儿。

故其余四位城主一直对樊笼城城主十分感兴趣,因为这不明摆着他樊笼城主,有着预测百年绿洲位置的法宝或者能力吗?

正所谓“财不露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若说四城城主对此毫不眼热,恐怕连青归都不会信。

“不不不,按青归那货的机敏,恐怕还能琢磨出更多的道道来。”忻吴通过术法默默感受了一下青归的状态,发现其灵识澄净,修为安稳,虽然偶尔有所波动,但却无伤大雅,想来应该还在熟睡。

“青归那蠢货,原来这么喝不了酒的吗?呵呵,有趣。”忻吴神游物外,对齐莫与和樊染的谈话并未如何心。

樊染看了眼忻吴,又看了看齐莫与,这间居室内,只有忻吴不是荒芜五城的修士,这等机密,真的要在此处说吗?

齐莫与当然明白樊染的意思和顾虑,当即便点了点头,示意樊染继续说下去。

“虽然这忻吴贪杯无尽,口无遮拦,没有规矩,来历不明,活脱脱一个化外野修,但若真能收服忻吴,那对于以后各种各样的计划,都是十分有帮助的。”齐莫与心如此盘算着。

樊染自然是不知道齐莫与心如此之多的弯弯绕的,他只是怪为何齐莫与会对这个半路出现的忻吴如此信任。之前忻吴在樊笼城wài wéi冲关,他不是没有收到过汇报,但他只是一笑任之,并未过多留意。

“收到‘青鸟衔钰’的是荒芜五城的其余四位城主,直接进行沟通的也是五城城主,至于城主大人们为何要机密议会,又具体商议了什么,我也不清楚。”

樊染眼瞳深处古井不波,即便齐莫与毫不在意,他樊染也不能随意将城主交代他的事情和任务和盘托出。兹事体大,他必须慎而行之。

“我还以为伯父会透露给你们什么情报,故一接到你们入城的消息,我迫不及待地来见你们了,想着你们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齐莫与脸闪过一缕自嘲的神色,摆摆手回应到:“哎。你还不知道我家里的事儿吗?大哥已经确定确定将会继承大统,我此次带着小妹来,真的是来散散心、看看热闹的。”

樊染闻言,露出一副“兄弟我懂”的神色,随后默默将齐莫与与自己面前的酒碗倒满,二妖又默契地干了一大白。

“不说这个了。你和涟漪妹子嗯——你和涟漪难得来樊笼城一次,最近安心住下,到城里吃吃玩玩儿,至于其他的,不要操心了。”

樊染好言安慰齐莫与,对这种尊位继承的纠葛,他也是略有耳闻的。只是他作为樊笼城城主的独子,感受没有齐莫与这么深,也不好多说什么。

“好了好了,你们舟车劳顿来此一趟也是十分辛苦,不如去城主府里,让我好好为你们接风洗尘罢。”樊染倒是十分热情豪迈,只是他忽略了一个最新出现的状况。

“我说樊染兄弟,你刚刚才和我妹互诉衷肠!哎哟喂!痛!小妹你干嘛掐我?”只见一直坐在齐莫与身侧的齐涟漪,一只手搭在齐莫与的腰,想来应该是狠狠拧了齐莫与一把。

“噗嗤。”忻吴没忍住,笑了出来。

齐莫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言之处。

“咳咳!我说樊染兄弟,你刚刚才跟我妹聊表忠肠,虽然我妹也同意给你一次机会,但你也不能这么着急地带我妹去见樊笼城主吧!”

齐涟漪将小手从齐莫与腰放了下来。齐莫与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确实是我考虑不周。只是想到以前早见过了,便没有想到这么多。”樊染略显尴尬,将目光投向一直神游物外的忻吴。

本来樊染是希望忻吴能打个圆场的,不过忻吴显然还没从之前的状态回过神来,对樊染的“求救”目光,忻吴根本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前后的意义能一样吗?动动脑子。”

刚说完前半句,忻吴瞬间看见樊染整张脸都黑了下来:“糟糕,好像说错话了。”

“樊染兄弟!聘礼啊!聘礼!没有聘礼你说个篮子?”反应过来的忻吴,也是及时将场面给圆了回来。

“三小姐千金之躯,你应该在这樊笼城里单独修筑一座‘摘星映月阁’以供休憩,以此显示你对三小姐的向往之心、珍惜之意、倾慕之情!”

樊染眼神闪过一道雷火电光,喃喃说到:“忻吴兄弟说的,好像是那么个理儿。我这回去,同父亲说道说道。”

于是樊染立马起身,恋恋不舍地看了眼齐涟漪后,便告辞回府了。

看着樊染远去的身影,齐涟漪恶狠狠地瞪了忻吴一眼,随后猛地踢了齐莫与一脚,也回隔壁的房间休息去了,离开的时候还把这个居室的门给踹飞了。

“呃莫与老哥,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忻吴战战兢兢地问到。

“忻吴兄弟,你方才所说,到底几成是真,几成是假啊?”齐莫与欲哭无泪。

“什么几成真几成假!我那说的是戏言好吗!”忻吴有点抓狂。

齐莫与朝樊染疾驰的方向努努嘴:“你看那扬起的尘沙,你觉得,樊染有没有把你这戏言当真?要是那‘摘星映月楼’修不起来,这婚约,到底还算不算数啊?”

齐莫与拍了拍忻吴的肩膀,摇摇头:“兄弟啊,你这可是给我们两家,挖了个大坑啊!”

终于明白这里面的门道后,忻吴忽然觉得这样的场面仿佛似曾相识,熟悉的好像自己以前也被这样坑过似的。

在忻吴琢磨着要不要立刻追去把樊染叫住的当口,突然!异变横生!

樊笼城所在的这一片沙域猛然间剧烈晃动起来!尘沙翻飞!房屋摇颤!天幕晃动!好像有什么史前巨兽将要苏醒一般!

“齐莫与,快稳住身形!不要升空!齐”忻吴扭头看向齐莫与,发现他已经跑向了隔壁齐涟漪的房间,身形虽然摇晃,但踏出的脚步却是坚定无匹。

“这家伙,真是把妹妹放在心尖的啊。算了,这里是樊笼城,少城主又是他的准妹夫,应该出不了什么岔子。”念及此处,忻吴催动修为,时刻警备着来自周围潜藏的危险。

沙域的震动持续了二十息左右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然后一切又都归于平静。只是这平静之,仿佛又多了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是绿洲!绿洲出现了!”

忽然,居室外传来修士欣喜若狂的声音!这声音包含的信息由于太过劲爆,以致于忻吴刚刚安定下来的心绪瞬间便狂乱躁动起来。

“呼——哈——呼——哈”忻吴深深呼吸,使用着最原始的方法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这也是无天不语教授的应变习惯之一。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是连‘保持冷静’这样如此简单且重要的事都还要依靠修为,那我们修的,不是自由,而是枷锁了。”

忻吴回想着老师不语的教诲,感受着胸腔内那灵力滋养过的,这荒芜之圈干燥的灵气,不知为何,竟有一种熟悉的甘甜之意。

“忻吴兄弟!你在这儿呢!你没事吧?齐莫与和涟漪呢?”

居室之外,樊染从窗口飞身而入,正正落在忻吴的前方。身的黑色戎装已经沾了不少银沙。想来自从这片沙域剧烈晃动伊始,樊染便不管不顾自身的安危,强行折返此处,想要第一时间护得齐莫与和齐涟漪的周全。

“我没事。齐莫与应该在隔壁房间保护三小姐,你快去吧。”忻吴面如水镜,之前贪杯胡闹的神情已经尽数消失,现在的他,已经完全进入了战备状态。

樊染看着忻吴这如临大敌的模样,仿佛又闻到了初次与之剑拔弩张时,忻吴所散发的那股极度危险的气息。

一股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息。或者说,威压。

“樊哥哥?樊哥哥!”

“樊染?你怎么在这儿?”

樊染还未从忻吴不经意间散发的威压缓过神来,一抹艳丽红影便直直地扑入其怀。

只见樊染一把接住这飞身扑来的可人儿,向后退了半步卸去些许力道,免得这冒冒失失的家伙自己把自己给撞着了。

齐涟漪方才正在房间里生樊染和自家二哥的闷气,并恨不得将信口开河的忻吴给千刀万剐!却在这时,樊笼城猛烈晃动起来。齐涟漪虽然是元丹期修为,但来到这樊笼城,如今不过是第二次。

第一次由于是懵懂无知的年纪,又有父母在身边,所以并没有什么感觉。刚刚经历的一切,对毫无心理准备的齐涟漪而言,不啻于一场噩梦缠绕。

“哇——!樊哥哥!樊哥哥!”齐涟漪把头埋在樊染的怀里放声大哭!羸弱的肩膀剧烈颤动,根本没有之前扭扭捏捏不敢见人的模样!

樊染微微抱住齐涟漪,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陪着她,安慰她,等着她发泄恐惧害怕,等着她慢慢安定。

齐莫与看着自家小妹这个样子,也是一阵无言。之前他找到齐涟漪时,她只是脸色十分苍白,被吓得说不出话。没想到甫一见到樊染,她的心防竟瞬间崩溃。看来他这个二哥,已经陪不了小妹多长时间了啊。

念及此处,齐莫与不免感到一阵失落,和一点点的欣喜。

而在一旁默默看着这一幕的忻吴,则是无声地说了一声“再见”,随后不声不响地离开了房间,仿佛从一开始没存在过。

第六十三章 情义

“这是,荒芜之圈的百年绿洲?”

樊笼城外,忻吴飞高空,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参天巨树!这些巨树枝繁叶茂、苍翠欲滴。 每一棵树,每一根枝干,每一片树叶,都洋溢着蓬勃的生机和灵气!

不单单是巨树,这绿洲的占地面积也是大的惊人!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边!视野所及全是一片葱葱绿意!至于青归所说的那片碧湖,忻吴穷尽目力,却是根本见不到半点影子。

“该死!这哪里是什么绿洲?这根本是一片原始森林!沙漠之的原始森林?双月女神真是会开玩笑!”

百丈之外的忻吴脸色阴沉地盯着这片原始森林。按说在这样的区域,不是有灵兽守护,是有各种各样潜藏的危险,若是贸然踏入,无异于羊入虎口。

忻吴不是没有想过用灵识稍微探查一下这片区域,但是散出体外的灵识在触及原始森林一丈左右的距离会如积雪遇初阳那般消散殆尽!故灵识根本无法对这片原始森林进行有效的探查。

“这里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魂识居然无法探入?”森林周围,似忻吴这般踟蹰犹疑的,还有其他的魂修以及妖兽。它们有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的则是单独身处一片区域,但谁都没有作势要第一个冲入这片雨林。

毕竟,性命还是很重要的呀。

“各位英雄豪杰!各位前辈道友,鄙人是樊笼城城卫军参谋樊染!”值此进退维谷之际,樊染从樊笼城飞出,向着森林周围的各路势力朗声宣述,“各位,百年绿洲此次提前现世,不知是福是祸,是吉是凶,还望各位想要硬闯绿洲的朋友三思而后行!”

“原来是绿洲现世的时间提前了吗?怪不得樊笼城之前没有任何的预示,这樊染似乎也不知道。”忻吴目露沉思,却是联想到了其他的事情,“老师说过,一个月后虞山将有一场大型的日食,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是时候了。是巧合,还是?”

“哈哈哈!原来是樊笼城少城主啊!少城主,好久不见!”

樊染循声望去,待看清楚说话之人是谁后,脸色微沉道:“原来是荒芜五城之一,‘凌月城’的少城主,凌天谕。别来无恙。”

“无恙?那肯定得有恙啊!”说话之修明显和樊染话不投机,且带有十分露骨的敌意。

“樊笼城几百年来霸占沙漠绿洲的第一手资源,荒芜之圈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此番双月女神降下天意,令百年绿洲提前现世,这是荒芜之圈所有子民之福!可你樊笼城竟出手阻拦!亵渎双月女神旨意!公然对女神不敬!怎么?你们樊笼城,是要与整个荒芜之圈为敌?”

凌天谕面目阴鸷,言词诛心,妄图将樊染推风口浪尖。

“我樊染何曾出手阻拦过各位前辈道友去路?只是好言好语提醒各位朋友注意自身安危而已。若说对双月女神不敬,呵呵,凌天谕,你的姓名和你‘凌月城’的招牌,才是对女神最大的挑衅!狼子野心路人皆知!”樊染毫不示弱,据理力争,根本没有妥协退让的意思。

凌天谕面色铁青,处在发狠的边缘。的确,如樊染所说,凌月城是有称霸荒芜之圈,一统五城的野心,这些年来也在积极地招兵买马。对于其他四城的修士和家族来说,当然也不愿意坐以待毙,厉兵秣马是常有之事,互访联姻更是家常便饭。如此一来,凌月城纵然势力冠绝五城,却也不敢贸然行动。

但是,这些都是暗面的事。五城之间秉持着互通有无的理念,并没有完全撕破脸皮。可明眼之人都看的出来,五城之间的混战,那是迟早都会发生的事。

樊染今次将凌月城最后一丝伪善的面具撕下,算是给了凌天谕和凌月城,一记响亮的耳光。

“呵呵呵。樊染,你个徒有口舌之利的废物,一百年前你是元丹期,现如今一百年过去,你依旧是元丹期,信不信我现在一巴掌拍死你?”凌天谕也不是愚笨之辈,自然不会在这么多双眼睛面前当场格杀樊染,更何况,樊笼城里还有一位与凌月城城主齐名的樊笼城主。

不过一旦入了绿洲,那里树高林密、人迹罕至,可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了。

樊染脸色亦不善,凌天谕如此肆无忌惮地羞辱于他,要说没有火气,那是不可能的。只是事实的确如凌天谕所说,樊染百年来修为虽然有所精进,但却迟迟未能突破到元丹后期。算是凌天谕,也是在十多年前已然突破。

“哼!樊哥哥算是元丹期,但若要你人头落地,还不是手到擒来?只不过樊哥哥宅心仁厚,不与你一般见识罢了!真是不知所谓!”值此之际,替樊染发声的,竟是见首城的三小姐,齐涟漪。

“涟漪?!你怎么过来了!快回去!莫与呢?怎么没跟你在一起!”樊染看着来到自己身边的齐涟漪,心翻起惊涛骇浪!

像这种两城少城主之间的对话,基本即是代表着各自势力的态度。可齐涟漪既不是见首城少城主,又是女儿家,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如此鲁莽地表露自己的观点态度。

事实也确实如此,瞧得见首城三小姐公然帮助樊染,顿时引起yu lun哗然!

“那是见首城三小姐齐涟漪吧?怎么会在这里?”

“三小姐在这里有什么好怪的?见首城和樊笼城素来交好,此番来此见证百年绿洲,也是入情入理。”

“我知道!我想问的是,三小姐为何为如此堂而皇之地回护樊染少城主?”

“嘿嘿嘿——这是此处最耐人寻味的地方了。”

眼见yu lun渐渐失控,樊染心自是焦急万分。可齐涟漪依旧一副我行我素的模样,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生来是这样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横冲直撞的性子。

“小妹你累了!快跟我回去!眼下局面不是我们可以参与解决的!”关键时候,齐莫与终于是赶到樊染和齐涟漪身边,拉起齐涟漪想先行离开此处。

“二哥我不走!明明是对面那个家伙口出狂言,无礼至极,我们为什么要怕他嘛!”齐涟漪拽住樊染的手臂,根本不买自家二哥的账。

樊染一阵无言:“莫与,你刚刚去哪儿了?怎么没有看好涟漪?”

齐莫与摇头叹气,愁眉苦脸地说道:“你以为我不想吗?还不是这死丫头见不得你受委屈!你看这是什么!你看看!我像是在袖手旁观吗?”

樊染向齐莫与手里看去,发现其手静静躺着一根银丝。

“捆妖丝?!你是说?”樊染大吃一惊。

齐莫与忍悲含屈:“没错,是这死丫头,拿着这根捆妖丝,把自己亲哥哥给绑了!真是翅膀硬了!下起手来,连对我这个亲哥哥都不带含糊的!”

齐涟漪眼神飘忽,不敢看向齐莫与和樊染望过来的眼神,只好顾左右而言他:“那个那个,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会信,是这根捆妖丝先动的手!”

齐莫与、樊染无言以对。

“呵呵呵。我道是谁呢?原来是见首城的三小姐和公子莫与呀!凌天谕有礼了。”

忻吴看着在场的其余魂修妖兽,似乎百年绿洲都没有眼前此情此景来的有趣。这让忻吴感到很棘手了,若是没有其他修士的掩护,他一个人不论是偷偷摸摸进入雨林,还是大张旗鼓的进入雨林,都会引起其他修士的注意!一个不小心,他忻吴会成为众矢之的!

忻吴心里那个纠结啊!恨不得前一棍子敲晕齐涟漪。在忻吴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局面再次发生变化。

“三小姐,公子莫与,这是我凌月城和樊笼城的私家恩怨。这趟浑水,二位还是不要趟的为好,也趟不起。”凌天谕言语阴毒,将自己与樊染之间的口舌之战,升到凌月城和樊笼城的恩怨之争,如此一来,不管是齐莫与还是齐涟漪,皆是没有权利代表见首城。

且由于凌天谕知晓见首城的尊位之争,他自己亦是凌月城尊位之争的最终胜利者!故他对齐莫与的称呼,是“公子莫与”,而不是齐莫与。不仅如此,更是将齐莫与置于齐涟漪之后,这更是对齐莫与chi luo裸的羞辱。

齐莫与眼神黯然,但却未有驳斥。

樊染看着昔日意气风发的好友如今这番落魄,心里也是万分不是滋味,看向凌天谕的眼神变得更为凶戾。

“你放屁!这荒芜之圈,还有我齐涟漪,我见首城趟不了的浑水?!你给我站好别动!看姑奶奶我怎么抽你!”

不得不说,齐涟漪还是齐涟漪,对凌天谕的弦外之音、话外之意根本不管不顾!她只知道,自己被看扁了,二哥也被欺辱了。暂不说她齐涟漪和樊染到底关系如何,仅仅是为自己,为二哥,她都有足够的理由挥舞手的赤练鞭了。

“涟漪,不得无礼。”

眼看一场齐涟漪和凌天谕的战斗即将爆发,可在这时,一道不冷不热的声音在空突然响起。

“这声音,难道是”齐莫与脸色顿时难看到极致。

齐涟漪则是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把赤练鞭捏在手,将齐莫与护在身后。

“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莫与,你迟早得面对的。”樊染自然也是认出了这道声音的主人,对着虚无抱拳言道,“鄙人樊笼城樊染,见过见首城少城主——齐无豫。”

“呵呵呵。无豫,你的威名,已经传到樊笼城这样的穷乡僻壤了,你还是稍微开心一下吧。”凌天谕放肆大笑,好像从一开始知道自己处于不败之地。

“不过是荒芜之圈的朋友吹捧出来的名声,没什么可志得意满的。”

依旧是一副不咸不淡的口吻,但随着声音的传出,一道清晰的身影也是逐渐出现在众修的视野之。

“那是,齐莫与和齐涟漪的大哥,齐无豫吗?”忻吴看着出现在凌天谕身边的身影。尽管从忻吴的角度,只能看见一个背影,但忻吴依然可以感觉到,这名妖修的实力绝对是深不可测,至少,碾压齐莫与和樊染不是问题。

“没有感受到巅峰之意,应该是元旦后期圆满左右的修为。”忻吴小心翼翼地感受了一下齐无豫周围的灵力波动,并没有体会到那如山岳一般令人无法呼吸的压迫之感。

“樊染吗,舍妹在此处有劳你照顾了。”齐无豫并没有向其他修士那样称呼樊染为“少城主”,也没有如凌天谕那般盛气凌人,只是语调透露出来的居高临下之意,却是仿佛根深蒂固于言语气质之,让人无法忽视。

樊染看着眼前这位年轻一辈名列三甲的修士,一时间只觉得口干舌燥,汗流浃背。

其实论英俊,齐无豫不过齐莫与,论勇武,齐无豫不过樊染,论凶狠,齐无豫更是连凌天谕的边儿都摸不。但是这样一个普普通通,似乎随处可见的青衣修士,光是凌空存在于此处,给了所有修士莫大的压力!

“少城主言重了。三小姐在樊笼城一切安好,少城主不必担心。”

尽管此时,樊染体内的每一块骨头都在哀鸣,但若是此时畏缩退让,那他以后还有什么颜面面对心爱之人,面对至交好友?

“见首城齐莫与,乃是我樊染的朋友,也是樊笼城的朋友!我邀请我的朋友到此一叙,想必少城主不会有所非议的。对吧?”

说完此话后,樊染整个人都感觉快要虚脱了,全凭着一股顽强坚毅的意志支撑他没有晕厥。

“樊染,小妹,你们”齐莫与看着眼前的好友和妹妹,登时感动地热泪盈眶,无语凝咽。樊染这番话,无异于倾尽樊笼城之势力,为他齐莫与一人张开了保护伞!而那个昔日还跟在自己身后哭哭啼啼,整日嬉笑打闹的小妹,不知何时,已经成长到可以挺身保护自己的哥哥的程度了。

此义、此情,敢不报之?

“少城主这个称呼,我不喜欢。”淡淡地看了樊染一眼,齐无豫也是没有再对齐涟漪和齐莫与多加干涉,转身向不远处的绿洲飘然而去。

“诶!无豫!你等等我!”凌天谕显然心情大好,不想在此处与三妖过多纠缠,“列位同道,有我凌月城和见首城为各位开路,还有甚好担忧的?哈哈哈!”

一语言毕,凌天谕也是飞身前,跟齐无豫的步伐。

而周围的魂修妖兽,或相互确认眼神,或沉思决断,亦是跟随齐无豫和凌天谕的脚步,向着这百年绿洲前进。

第六十四章 圣湖

荒芜之圈,一个没有灵气和生机孕育的地方,一个没有黎明,只有夜空和红蓝双月的地方,一个不知道为何会存在,何时开始存在的地方。

是这样一个存在暧昧,仿佛被这天地遗忘之所在,荒芜之圈的子民信奉着他们的女神——双月女神。是双月女神给他们带来了修行的契机,怜悯她饱受苦难,渴求力量,企盼未来的孩子。

于是,绿洲出现了。尽管每隔一百年,绿洲才会在戈壁的某处出现一段时间,但是绿洲每次现世,都会给荒芜之圈带来巨量的生机和灵气!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百年绿洲,是荒芜之圈子民的衣食父母,这绿洲的每一捧泥土、每一片树叶、每一根枝条、每一棵树木,对荒芜之圈的修士来说,都是无价之宝!

不是没有修士想要独占这片绿洲,或者将绿洲的大树连根拔起,只是这么做的后果,是荒芜之圈内受过绿洲恩惠的修士,几乎都听到了双月女神失望悲伤的叹息,以及绿洲痛苦不已的shēn yin。

于是乎伤害女神和绿洲的修士被五马分尸,尸首埋于这绿洲之内成为其养料。荒芜之圈的子民对双月女神的信仰亦是愈发坚定。

至于樊笼城,其一直标榜自己是为了引导众修更为妥善合理地开发利用绿洲,事实在樊笼城的带领下,效率也确实提高不少。因此每年都有很多人异士或者高阶的魂修妖兽投靠樊笼城,愿意成为樊笼城的客卿。

但是明眼人也看得出来,这是樊笼城在收拢人心,壮大自身实力,为逐鹿荒芜之圈提前做好准备。至于是否还有其他目的,那不得而知了。

“总算是进入了这绿洲之内,是不知青归所说的碧湖,究竟在哪儿?”忻吴跟在大部队的最后,这样既能保证自己不会腹背受敌,也方便其随时可以偷偷摸摸地脱离队伍。

忻吴低下头,看着自己脚下的泥土,依然不敢相信这戈壁之,居然会凭空出现这样一片原始森林!

“阴阳五行阵,金之一行、水之一行、火之一行的具象之物已经收集完毕。这土之一行,不如用这绿洲的泥土吧。”忻吴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从地取出一方泥土,放入乾坤袋,“死气之地,却有生机绿洲,这泥土,可用。”

收拾妥当后,忻吴见没有谁注意到他,于是赶紧快步跟,同时表现出一副叹为观止的模样,表明自己是由于对周围的景致事物太过沉醉着迷,才会不小心掉队的。

“好了,在此处安营扎寨吧。”凌天谕开始安排众修原地休息,“列位同道,绿洲每次出现,会存在七七四十九日,七日之后,绿洲会自动将我们传送出去。”

凌天谕顿了顿话头,环视周围一圈,对此次跟随他和齐无豫的魂修妖兽的数量感到十分满意。

“众所周知,绿洲现世之后,第一个七天的灵气生机是最为浓郁的,而我们作为第一批沐浴双月女神恩惠的宠儿,应当心怀感激和自豪。”

不得不说,凌天谕还是很会适时地宣扬自己“凌月城”的招牌。其言下之意,便是提醒在场的魂修妖兽,不要忘记是在他凌天谕的带领下,才能享受到如此优渥的资源待遇。应该感激的,不仅是对双月女神,还有凌月城。

“少城主!在下听闻这百年绿洲,也并不是全无危险之地!不少来此地寻觅造化的同道,最后都会因为各种原因成为绿洲的养料!而作为首批进入绿洲的修士则尤为如此!敢问少城主,凌月城会保障我们的安全吗?”

修士部队,有人对凌天谕提出了质疑。

不过忻吴一听,便知道这其实是属于凌月城一方的势力在自导自演罢了。

“哎。这位朋友想必是多年来受樊笼城欺世诡辞荼毒颇深,才会有如此的误解!”凌天谕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各位!樊笼城近几百年来一直霸占绿洲的第一手资源,势力可谓如日天!但你们何时见到樊笼城因为踏足这绿洲而损兵折将?”

在此时,凌天谕又换一副慷慨激昂,誓与众修同生共死的神情:“诸位放心,有我和见首城少城主在此,定能护得各位同道的安全。”

一语言罢,众修皆是向凌天谕抱拳致意,无不称颂凌月城少城主的高风亮节,唾弃樊笼城的卑鄙无耻。

然后众修齐齐望向凌天谕旁边的齐无豫,希望这位见首城的少城主也能说两句,以期鼓舞士气,稳定军心。

可是齐无豫却根本开口说话的意思,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吐纳灵气,真是好不自在。

“嘿!嘿!无豫,给点面子。”凌天谕用胳膊肘碰了碰齐无豫。

齐无豫睁开双目,看了看凌天谕,又看了看在场对他报以殷切目光的众修,只淡淡回复了四个字“事在人为”,便随意选了个方向,独自进入绿洲深处。

“事在人为吗?”忻吴看着齐无豫远去的背影,登时便决定绝不和他去往同一个方向,“虽然看起来关系不怎么好,但怎么说也是齐莫与和齐涟漪的大哥,能避避吧。”

七日时间,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凌天谕此番的目的已经达到一半,之后便随同在场的魂修妖兽一起,利用这绿洲的生机灵气增强自身修为,治愈体内潜藏的旧患。

至于忻吴,则是独自一妖悄然离开,选择了一个和齐无豫相反的方向,暗寻那碧湖去了。

可是,直至三日过去,忻吴依旧没有找到青归口的碧湖。

“难不成是青归眼花了?不应该啊!青归眼睛本来那么小,看得到的东西又不多,要是再有眼花的毛病,不和瞎子差不了多少了吗?”找不到碧湖的忻吴内心亦是焦急万分,情急之下竟拿青归开涮。

这三日下来,忻吴从其他魂修妖兽口打探到,在绿洲内待满七日的修士,会被强行传送回荒芜之圈,之后也不能跟随后来批次的修士进入绿洲。换句话说,忻吴的机会只有这一次!

而三日的时间里,这原始森林也是逐渐露出了它锋利的獠牙——已经有不少魂修妖兽接连命丧于此。

有被形怪状的植物缠住拖走的,有掉进了一些天然的植物陷阱里成为其养料的。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什么大型的凶悍妖兽,至于其他的一些原因,如蛇虫鼠蚁造成的人员损伤,便可以忽略不计了。

在这种情况下,最开心的,莫过于凌天谕了。凭借其元丹后期的修为,在军心不稳的情况下,连续出手救下好几名魂修,瞬间成了众人的领导者!

于是乎,绿洲内的众修,抱团程度越来越高,越来越向凌天谕靠拢,谁都不想一个不小心便命丧此处。相互组队,也算有个照应。

这样的行动模式本来还算较妥当,但直到第四日的到来,绿洲某处的低洼之地,竟涌出大片大片的清泉。不多时,将洼地完全覆盖,形成了一处天然的湖泊!

并且这片湖泊还在不断蔓延,沿途被它接触过的巨树泥土悉数不存。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湖泊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了一番对绿洲翻天覆地的地貌改变!

“圣湖!这是圣湖啊!”众多魂修妖兽,在确定这是传闻饮之可以直接突破修为障壁,沐浴则可以洗髓净魂的圣湖,皆是一片欢腾喜闹!

眼见清泉湖泊在吸收了巨树、泥土后颜色逐渐加深,最终化为一片翠绿的碧湖,忻吴直感觉自己被这绿洲给耍了。

“你是在玩儿我呢?还是在玩儿我呢?这破湖早不出晚不出,偏偏在我差不多快要把半个原始森林找遍了之后才出!你知道,我这几天有多惨烈吗!啊!”

忻吴气急败坏地踩踏着脚下的土地,将三日来内心积攒的愤怒狠狠发泄。这三日内,忻吴一步一步走完了半个雨林,也和其他修士一样,了这原始森林的“埋伏”。不是衣衫被撕裂了好几件,是陷进沼泽地里染一身的臭泥!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虽然这些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但积少成多后,会让忻吴感到非常烦躁,好像被这处森林绿洲给戏弄了一般。

按照忻吴之前的性子,早一把火把这鬼地方给烧了。但是忻吴知道,一旦做出过分伤害这森林绿洲的事,它好像有灵性似的,马会给天的双月女神“告状”。

一想到自己铁定会被整个荒芜之圈内双月女神的狂热信徒疯狂围攻,饶是胆大气盛的忻吴,都不由得微微发怵。

别人玩儿你,你还对其发不了火,因为种种原因只能继续装孙子,你说,你气不气?

“嗬。你别让我找到碧湖,不然我管你什么双月女神不双月女神的,我非得把你这破地儿给一把火烧了!我看你能咋地!”忻吴一肚子的怒火无处发泄,只能这样暗地里发发狠,才能让自己稍微好受些。

或许是双月女神听到了忻吴的威胁,亦或是森林绿洲察觉了忻吴的恫吓,在第四日,在刚才,碧湖竟然主动出现在忻吴的面前!

诶!这非常有灵性了!森林绿洲是主动出现的,不是忻吴自己找到的,那你没有放火毁林的理由了噻?

“我!我!”正所谓还没开始已经结束了的无力感和挫败感,大概是这个样子的吧,“算了算了,幸好青归不在这里,不然得被它嘲笑到死。”

忻吴看着前方的这一大群魂修妖兽,正琢磨着是等他们离去后再去湖边查看,还是现在前,瞧一瞧湖倒影是不是真的是虞山景色。

“啊!救!”

在这时,一道刺耳的求救声划破众修耳膜。一名正在用圣湖之水洗练自身魂体的魂修,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拖入湖!甚至连一句完整的求救声都来不及传出!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待其他修士循声看去时,只有湖边溅起的水花,和空气残留的余声,才能证明此处曾经存在过一名魂修。

“咕噜——”一只妖兽战战兢兢咽下一大口涎水。看着脚下这一片苍翠的碧湖,明明是那样的温婉动人!可谁知在这恬静旖旎的外表下,竟有不知名的恐怖力量潜伏其,随时准备撕下伪装,择人而噬!

这只妖兽开始慢慢地向岸边退去,动作至轻、至柔、至缓,像生怕使这碧波荡漾,像害怕踩碎自己的心脏。

可是,碧湖之内的恐怖力量似乎并没有感到心满意足。在这只妖兽即将岸的那一刻,旁边一些眼尖的修士看见,一根从湖射出的淡粉长绳,以电光火石的速度,直扑妖兽身躯!

即便有预警,即便修为不弱,但这只妖兽依然没有半分还手之力,直接被拖入湖!

恐惧,是会蔓延的。尤其是这种内心本已滋生惧怕,可偏偏又在求生的过程侥幸怀有一丝希望,但最终只能被死亡无情吞噬的绝望

没有谁,能够被拯救。所有人,都该死!

正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随着身边同伴的再次横死,再没有谁能够在死神的镰刀下岿然不动!

“啊!啊!!!啊!!!”不管是魂修,还是妖兽,此时都争先恐后地朝岸边涌去,只要是能够用来加速身形的法诀灵器,通通都被毫无保留地施展催动!

只求能在最短的时间,以最快的速度,与这片“圣湖”,保持最远的距离!

“哗啦哗啦!!”平静的湖面因为魂修的疾驰和妖兽的踩踏变得破碎不堪。而湖的死神则不断挥舞着它的镰刀,收割着一条又一条的生命。

“何方怪物在此装神弄鬼!给我报名来!”值此危如累卵之际,凌天谕率先稳定心神,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杆金色长枪!念诀施法,被凌天谕猛地掷向碧湖之!

只见被加持了修为之力的金色长枪闪耀着百丈金光,一道龙吟自其枪身传出!雷光如影随形!竟是荒芜之圈数一数二的法器——“黄金雷龙枪!”

随着黄金雷龙枪没入湖,一声“轰隆”巨响紧接着便在众修耳边炸裂!

“呱——!”湖的怪物明显吃痛!发出一声震天撼地的厉嚎!刚刚只是碧波荡漾的湖水,顷刻间便狂涛怒吼!看来湖怪物终于是要显露本相!

“好大一只蟾蜍!”躲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这一幕的忻吴,在看清究竟是何物作祟后,发出了内心最为由衷的惊叹!

第六十五章 讨教

“啧啧啧,没想到这碧湖内居然藏有一只巨型蟾蜍,看这体型,至少得有三四百年的修为了吧。”

忻吴仔细观察着这只巨型蟾蜍,其身棕红,且足有十丈之高!从忻吴的角度,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其背的疣粒,浅绿色的花纹倒是能够很好地帮助其藏匿于碧湖之。

“是可惜了这凌天谕,明明没有乾坤袋,却能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杆黄金长枪。之前齐莫与也有过类似的举动,手心一翻,有一坛美酒被他端在手。啧,到底是从哪儿拿出来的啊?真想把这货带回虞山交给老师,让老师里里外外研究个通透明白。”

忻吴所处的位置,距离凌天谕等一众修士大概有一里地左右。凭借其深厚的元丹期修为,再加忻吴得天独厚的种族优势,即便是在这个距离,在不催动灵识的情况下,依旧是将战场内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大家别害怕!将心神和修为稳定下来!你们看!这不过是一只稍微大点的蟾蜍罢了!没什么好惊慌失措的!”

凌天谕催动修为,保证自己的神念能够被在场的所有魂修妖兽听到。几十号魂修、妖兽,居然被一只巨型蟾蜍给吓得魂飞魄散,若是传到外界,当真会被笑掉大牙的!

“列位同道!这蟾蜍顶多只有四百年的修为,战力应与刚刚踏足元丹后期的修士相当。”

凌天谕凝炼体内真元,开始鼓舞军心,振奋士气,想要联合在场的魂修妖兽,对这只巨型蟾蜍进行围堵绞杀。

“列位同道听我一言!这蟾蜍只是体型稍大而已!论神通术法,不诸位魂修,论体型身躯,不任何妖兽!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一定可以将这怪物斩于刃下!”

凌天谕伸手前抓,那杆插入巨型蟾蜍背部的黄金雷龙枪,好像被他牢牢握在手心。仅仅三息过去,金枪便猛地被凌天谕从蟾蜍背部旋拧而出!蟾蜍背顿时血水四溅,外物沾之即溶!

“凌某愿为先锋!诸位同道,还请掩护一二!”不得不说,经过凌天谕的一番勉励,不少魂修妖兽皆受其鼓舞,士气可谓大振!

“嘿嘿嘿!凌天谕这个贼头贼脑的家伙,居然鼓动这一众修士列阵反杀,四百多年的大蟾蜍,有那么好杀?”忻吴咧开嘴无声地笑着,“这森林绿洲对妖兽修为的压制之力,你怕是还没有感受到吧。”

只见那边厢的凌天谕,手持黄金长枪,身携风雷之姿,不断有龙吟之音从其体内传出,枪身之的雷龙之灵,亦是将凌天谕环绕其!

“喝!怪物!还不快来领死!”凌天谕暴喝一声,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巨型蟾蜍!

“呱。”巨型蟾蜍瞧的敌人来袭,竟是动也不动,稳如泰山!待到凌天谕进入攻击范围后,巨型蟾蜍先是猛地向其吐出一团涎水!随后一个灵巧的扭身,堪堪避过凌天谕的猛然冲击。

“啧!明明身躯庞大,却又这么灵活!是因为那两条后腿吗?”凌天谕甩掉身的涎水,正欲提枪再战,却发现手的黄金枪根本握拿不住,真真是滑不溜手!

“怎么回事?”凌天谕奋力一甩,甚至催动真元丹气,可手黄金枪的蟾蜍涎水却是无论如何都甩不掉,仿佛长在了面,“糟糕!这蟾蜍的涎水似乎还能隔绝灵识!黄金枪快要拿不住了!”

只听“哐当”一声,黄金雷龙枪应声坠地!尽管此枪附有龙灵,但还没有成长到不需要枪主御使,黄金枪便可自行腾空杀敌的程度!

“呱!”巨型蟾蜍看准凌天谕此时已经无法继续御使黄金枪的时机,开始疯狂吞吐口长舌!想要先吃了眼前这个给予它伤痛的家伙!

可即便没有了黄金枪的攻势,凌天谕的身法依旧堪称完美,警觉性之高,连巨型蟾蜍暴风骤雨般的连击也奈他不何!

“少城主!我们来帮你!”眼见凌天谕当真在战斗的最前线搏斗,其余众修终是放下犹疑顾虑,连忙前去相助。

“你们当心!这蟾蜍的涎水有阻断灵识和法器之间联系的效果!切记不要让法宝灵器沾染涎水!”瞧的一众修士终于开始行动,凌天谕窃喜之余,也是赶紧出声提醒他们小心这蟾蜍的诡异能力。

“不能使用法器?那好!且看这招如何!”有的妖兽开始解放力量,想要恢复妖身本相,“这怎么回事!竟然无法实化妖身本相!”

“真的!我也是!”“我也是!”

随着妖兽们接二连三的惊呼,凌天谕也是终于发现,自己体内的妖兽之血,不知何时,已悄然归于寂静!对于妖修来说,无法使用妖身本相,便和人族修士差不了多少,只能使用神通法器进行战斗!

尖牙、利爪、妖身这些对妖修来说,最关键的保命底牌,此时居然被尽数镇压!

“是这绿洲搞得鬼吗?”凌天谕目露沉思,瞬间便怀疑到这绿洲来。尽管凌月城一向以双月女神的代行者自居,但其本身,对双月女神的信仰并不如何坚定。

而在不少妖兽愣神的当口,巨型蟾蜍闪电出击,又是将一只妖兽卷入口!

“该死!这杂碎!跟它拼了!”“对!拼了!”

妖兽之亦有不少脾性暴躁之辈,不堪受此蟾蜍愚弄,便将内心无法实化妖身本相的憋屈,尽数化为滔天怒火,不顾一切地向着蟾蜍倾泻而去!

“不好!有危险!”眼见不少妖兽皆纵身腾跃,操起家伙朝蟾蜍头部、背部扑去。凌天谕赶紧掐诀施法!

“以镜为像!斗转星移!”只见凌天谕拿出一面三尺铜镜。铜镜白光闪耀,凡是被这束白光覆盖的妖兽,身形皆是被强行拉回数息之前!

“又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忻吴一双眼睛瞪的贼大,但依旧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

可蟾蜍周围,跳去的妖兽实在太多了,速度也不慢,白光无法全部覆盖!而巨型蟾蜍依旧纹丝不动,待妖兽靠近后,身的疣粒一紧一松,出其不意地四面八方喷出了绿沈蟾酥!

“啊!我的眼睛!”“啊!我的手!”

被蟾酥溅射到的妖兽,顿时便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有的立马失去战斗力,从空掉落下来,在地翻滚求生;有的则血性十足,宁死不屈,死死扣在蟾蜍身。

“来啊!畜生!十八年后,爷爷我又是一条好汉!”

招后的魂修妖兽,眼看自己是活不成了,便不再计较个人生死,纷纷凝神炼魄!引爆元丹!即便不能与之同归于尽,也要在这蟾蜍身炸出一个血淋淋的大洞来!

“呱!”蟾蜍显然没有料到敌人会采取这种玉石俱焚的招数,浑身下均是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创伤!

场面一时,壮烈无匹!

“杀身成仁吗?”忻吴微垂眼帘,心为这些慷慨赴死的魂修妖兽无言默哀。

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按照虞山妖修的秉性,那是一定得现身助其一臂之力的。但是凌天谕和樊染、齐莫与、齐涟漪又明显交恶。

“这总不能风吹墙头草——哪儿吹往哪儿倒吧。况且虞主又再三嘱咐我,让我万事首重安全。”

忻吴还在犹豫,但凌天谕那边的战事却是未曾停歇,这么一会儿功夫,又有三次振聋发聩的bào zhà声传入忻吴耳,如三记重锤!狠狠敲打在忻吴的道心之!

“不管了!反正海辰也弄丢了,虞主的叮咛放在心即可,不必事事遵从。”忻吴从乾坤袋拿出一张妖兽面具,将其戴在脸,“带面具,便不算卖凌天谕人情,也算对得起樊染和齐氏兄妹了。”

悲壮——是英雄的死法,但若要让英灵安息瞑目,这重任,还是要落在了未亡之人的肩。

“哦?可是看够了?”

在忻吴催动修为,准备冲进战圈之时,一个冷淡略带一丝兴致的声调,在忻吴耳边森然吹起。

“呵呵呵。原来是齐无豫少城主,幸会幸会。”

忻吴没动,也不敢动。这个声音,这个修为波动,这个令人无讨厌的轻狂态度!毫无疑问,是齐无豫!

“既然是幸会,你为何不敢现身一见,偏要在此躲躲藏藏?”青衣翻飞,单足点地,齐无豫不知从何处飘然而至,与忻吴的距离不过三丈左右,“你按兵不动,在此以逸待劳,可是欲行那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事?”

忻吴没有立刻回答齐无豫,至于刚才下意识的回答,是想通过表明自己的立场,降低对方雷霆出手的可能性。

可忻吴很快发现,齐无豫不过是大致感觉到了自己的位置,但没有一个准确的定位。因此即便齐无豫在忻吴身后不到三丈的位置,但他仍旧没有完全锁定忻吴。

战术地位而言,忻吴在前,齐无豫在其后,忻吴稍一动弹,便极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战略地位而言,齐无豫自恃元丹后期圆满修为,轻易暴露自身位置,在明;忻吴尽管所处身位极差,但凭借其身为虞山妖修,长年来刻苦修炼掌握的隐蔽技巧,却是硬生生在暗!

“怎么?扮小鸡尚不够,还要扮王八?”齐无豫调侃似的开口,将自身杀气尽数内敛,“单枪匹马便敢在此设伏,想来应有两把刷子。还望道友现身,容齐某讨教一二,咱们点到为止。放心,齐某不取你性命。”

齐无豫此次,也是够有耐心了。对于他这种毕生追求战力、追求修为、一心向道的修士来说,凡尘俗世的权利阴谋,情爱纠葛,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

齐涟漪还是个孩子,齐莫与、樊染修为低微,他自是不屑一顾;而凌天谕虽然修为不如自己,但其拥有着千百怪的法宝器具,之前齐无豫为了战胜他,也是着实费了不少功夫。

故齐无豫是这样一名修士,看见稍微厉害点的,非得前一较高下!这并不是争强好胜、争勇斗狠,而是一种遇强则强,不断进步总结的生存理念。

而是这样一个迄今为止,一路战斗过来的修士,不管是对危险的嗅觉,还对战斗的本能都极其敏锐的齐无豫,在路过忻吴所在的区域时,都只能模模糊糊地察觉到有人蹲伏在此处。不管齐无豫如何散开灵识搜寻,灵识给他的回馈都是此地无修,此地无魂,此地无兽。

但是齐无豫不信。那种猛兽蛰伏于身侧,却对自己不敢丝毫兴趣的态度,让他感觉受到了冒犯!

“找到它!找到它!找到它!”齐无豫没有任何犹豫,满脑子都是想着将那位看不见的强敌找出来,与之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

可齐无豫找不到,是找不到,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找不到敌人的齐无豫快要被逼疯了!

可在这时,凌天谕所在的战圈传来了震耳欲聋的bào zhà声。齐无豫看了几眼,很快便失去了兴趣,在他看来,那些个魂修妖兽,不仅修为低微,连脑子都不怎么好使。

“连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都不懂,非要以卵击石、自寻死路。嗬,死的也不算冤枉!”

这段话,不仅是齐无豫对凌天谕那处战圈阵亡之修的评价,也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隐匿着的忻吴——他齐无豫,看不起这样的人!

齐无豫说这话,是无心的,也是有心的。无心是对那些战死的亡灵,他们的死活,齐无豫不关心,也不在乎;有心则是对忻吴,正是由于忻吴内心的感伤、纠结、决断,才让齐无豫捕捉到了空气那微不可查的心绪波动。

本来齐无豫想着凭借这一丝心绪波动,可以追本溯源找到藏匿者,甚至齐无豫还对忻吴的内心想法猜了个七七八八。但齐无豫没有想到,忻吴的临敌经验实在太过丰富!并没有被自己的神通给诈出来!

“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叫,死的不算冤枉?”

正当齐无豫无计可施,苦恼于找不到藏匿者位置之时,一道神念传音,却蓦然在其心神响起!

“在那里!”透过分析这道神念传音,忻吴刹那间便算出了忻吴的准确位置!只是忻吴的反应却他更快!

在齐无豫看清忻吴之前,在齐无豫作出防御之前,在齐无豫调动修为之前!忻吴已经一记粉碎重拳,直直地打在了齐无豫的胸膛之!

“你这不是在讨教,而是在讨打。”

第六十六章 生气

只听“咚”地一声,齐无豫被直接打飞至身后的一棵巨树之!一时间只有进气没有出气!

这棵巨树参天蔽日,树围之长更是需要三人合抱。 而是这样一棵巨树,在受到来自齐无豫的冲击后,竟然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数息之后,果不其然地崩裂倾倒。

“战士的英灵,不是你这种冷血怪物可以肆意玷污的!”尽管忻吴怒气冲天,但并没有丧失应有的理智。他和齐无豫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不存在以命相搏的理由,所以忻吴也没打算前给予其致命一击。

只是齐无豫为引自己现身,竟使出如此下作的激将法,实在为忻吴所不耻。故忻吴方才猛提真元,回应齐无豫之期望,以一记“奔雷拳”施以教训,告慰阵亡修士之英灵。

“咳咳咳哈——”背靠断裂的树干,齐无豫终于回过气来。口吐血沫自不必说,可刚刚明明气若游丝的齐无豫,居然这么快将呼吸调整过来!

原本还想驰援凌天谕那边战圈的忻吴,此时却不得不严阵以待,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妖修。

“呼——真想不到,一个元丹期的修士,居然可以使出如此刚猛凌厉的拳术!我为我之前倨傲轻慢的态度道歉。”手掌翻飞,一根漆黑铁棍蓦然被齐无豫拿在手,“你有资格成为我的对手,来战吧!”

看着齐无豫手的漆黑铁棍,棍身似乎还有些怪的划痕,忻吴眉头紧皱:“要我跟你打也可以,但我有两个问题,你如实回答即可。回答得我满意了,我跟你打,否则,咱俩玩老鹰捉小ji ba。”

“可以。”齐无豫将铁棍插在地,双手环抱,目光炽热,斗志如烈火般熊熊燃烧!

忻吴见状,亦是暗调度修为,尽快让自己恢复最佳的状态。“啧。齐无豫这家伙,活脱脱一战狂!跟这种家伙干架,最好的接战方式是以柔克刚,用灵巧的身形走位避其锋芒,待其力竭或急躁时,再寻找破绽伺机败之。”

忻吴眼闪过凝重之色,但在这凝重之后,却又有一丝狡黠。

“齐无豫,我敬你是这荒芜之圈封魔之下第一人!可如今凌天谕身陷囹圄,麾下部众死伤惨烈!你既与之称兄道弟,却不挺身相助,反来寻我的晦气!究竟是何道理?”

忻吴现在正戴着之前拿出的面具,而这面具是七十天妖修少有的潜心研发的法宝。此面具不仅混入了九百九十九只狸猫的妖气,还让俘虏来的鬼族祭司给面具施加了一层鬼族血法!

这样的面具一共有四张,一张进献给了虞主,一张由虞主做主,交予无天不语研究,现在在忻吴手里,另外两张,则是由七十天自行保管。

而这面具的功效有二,一则可以阻碍对方灵识的探测,不至于暴露过多情报;二则可以吸收截留对方的灵识,利用这缕灵识反向侦测,视其情况,甚至可以当场下咒!

修为仅是元丹期的忻吴虽然做不到用灵识下咒,但利用齐无豫这探测过来的灵识,反向侦测一波还是没有多大问题的。

“啧啧啧。还真是猴子!怪不得齐涟漪爬房顶那么熟练。”忻吴面色古怪,心腹诽不断。

当然,忻吴的一切表情以及心绪,齐无豫都是完全无法洞察的。“是这张面具的原因吧。我散发出去的灵识,仿佛石沉大海,杳无音信。”虽然无法洞察,但齐无豫也是发现了缘由所在。

“怎么了,齐无豫?这第一个问题,有这么难回答吗?”忻吴见其许久没有动作,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

只见齐无豫开始收敛自身战意,不再表现的如之前那般锋芒毕露,而是微微颔首,闭目眼神起来。

“我并不是荒芜之圈封魔之下第一人,也没有与凌天谕称兄道弟。我之所以不去支援他的原因很简单,那是他不希望我去支援。”齐无豫顿了顿话头,然后继续说到,“这是他的表演,他需要观众,而这些观众想来会成为他势力的一部分。至于你,我其实并没有找晦气的想法,只是三天不念口生,三天不做手生罢了。”

忻吴闻言,额青筋暴起!

“敢情这是把我当成凡尘俗世里做皮肉生意的风尘女子了啊!呵呵呵!有意思,还是吃白食不给钱的那种。”

忻吴强忍心怒气,尽量是自己语调平缓,问出了第二个问题:“你那铁棍”

“这铁棍,乃是我胜了凌天谕后,向他索要战利品,并没有附什么特别的术法神通,单纯用着顺手罢了。”忻吴话音未落,齐无豫便截过话头,自顾自地介绍起来。

可谁知忻吴对齐无豫的回答竟是毫不满意,一言不合冲着齐无豫发起火来:“齐无豫你怎么回事?我是要问你那根铁棍的来历吗?猴急什么猴急?听好了!我是要问你,这铁棍你是如何变出来的!”

被莫名其妙骂了一顿的齐无豫有点懵——“这家伙刚才不还瑟瑟发抖犹如老鼠,怎么突然像一只炸了毛的猫似的?还有,为什么他竟能看出我的妖身本相是巨猿?”

齐无豫一头雾水地看向忻吴,眼神里充满了疑问:“不是我以为”

“你以为的你以为,是你以为吗!”忻吴粗暴地打断齐无豫的辩解,“到底还打不打!要打回答问题!”

“你不回答今天我也要揍你!”忻吴心如是想。

齐无豫有点手足无措,刚刚酝酿起来的“处变不惊”的心境被瞬间打破。

“从‘芥子魂印’拿出来的啊。怎么了?”齐无豫老老实实地回答,乖巧的跟个小媳妇儿似的。但是很快,齐无豫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两眼放光:“这个‘芥子魂印’是双月女神赐予神子的祝福,与生俱来,万无一。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这东西羡慕不来的。”

忻吴此时此刻肺都快被齐无豫给气炸了!不得不说,虽然隔着面具,齐无豫看不见忻吴的神情,但他对于忻吴心理活动的猜测,还是十分到位的。

的确,齐无豫是看不见忻吴的表情,但忻吴看得见齐无豫的表情啊!

眼看齐无豫摆出一副“你不要再问了我懂我懂我都懂我也很无奈啊我也不想要啊你想要吗我给你啊哎呀给不了呢好气”的可恶嘴脸,忻吴恨不得活撕了他!

“看来,你已经有不得好死的觉悟了。”忻吴抽出断水流,摆好架势,浑身下修为沸腾,目光如电。

齐无豫亦将漆黑铁棍握在手,摆出立马挡敌的架势:“切磋而已,还望留情。”

前方战场,凌天谕正带领一众修士抗击巨型蟾蜍,却突然心有所动,望了望身后的方向。

“齐无豫终于开始战斗了吗?嘿嘿嘿,能让齐无豫感兴趣出手的,想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行!我得赶紧把这只讨死的怪物给解决了!错过了齐无豫的战斗,那可是很亏的!”

而后方战场,忻吴目光一闪,便向着齐无豫闪电般奔去!齐无豫不疾不徐,待忻吴临近身前,手起棍落朝着忻吴一头劈下!棍势之浩大,如排山倒海!

“轩昂御气诀!御字诀!起!”忻吴心默念法诀,轩昂御气诀之御字诀轰然运转,本来已是收势不能的身形,居然硬生生顿在原地!

“什么!”齐无豫发出一声惊呼,他的铁棍在忻吴身前不过三寸的地方砸下!却因为忻吴猛然顿住身形,导致砸了个空!

可齐无豫即便是砸空了,铁棍所携带的修为之力还是可以随着棍势砸在忻吴的天灵之!

但忻吴明显是想到了这一点。只见忻吴顿住身形后,一个转身扭位避开棍势,再利用身体的旋转,双手握刀,向着齐无豫的肋骨处一刀斩去!

可齐无豫毕竟不是泛泛之辈,值此千钧一发之际,齐无豫的身躯跟缩水似的,眼睁睁短了一大截!那本来是要把齐无豫从胸腔处一刀两断的绝杀,却因为齐无豫突然变成小孩子模样,这一刀也是挥空了。

“你能不能有点身为强者的风范?”忻吴低下头,看着眼前这个扮鬼脸的小屁孩儿,只觉得头皮发麻。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很合理呀!”言语之间,小屁孩儿提棍便想反打。可略一用劲,才发现铁棍却是根本提拿不动!

忻吴敏锐的发现了齐无豫神情的异色,不再废话,提刀追着小屁孩儿便是一通乱砍!

“哈哈哈!修士的身躯,乃是数百年来经过各种生死考验方才历练出来的!如你这般随意改变肉身,不仅会导致平时趁手的武器使不手,还会导致修为运转不畅,动作迟缓,灵识散溢。你这个样子,怕是连术法神通的反震之力都承受不住吧!”

忻吴一阵快攻,根本不给齐无豫变回原来身躯的机会!只是渐渐地,忻吴亦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似乎——齐无豫更熟悉在这样的状态下战斗!非但速度没有变慢,反而变得更加灵活!

“沙石界,尘归尘,土归土。”

小屁孩儿模样的齐无豫抓住忻吴挥刀的间隙,竟是率先使出了术法神通!

只见忻吴脚下的泥土仿佛全部活了过来,原本坚硬厚实的地面,顷刻间变得松软黏密。忻吴猛蹬地面的动作,使他落入了泥土的陷阱!

最先是脚,再是腿,接下来是腰,然后是xiong bu手臂,最后是头颅。

肉眼可见地,泥土迅速蔓延至忻吴全身,将其整个包裹起来!忻吴不是没有想着要赶紧脱离土地的控制,只是一旦被这活过来的土地蔓延缠绕,忻吴瞬间失去了对那被包裹部分躯体的控制权!

待到忻吴反应过来,泥土已经吞噬了他大半个身躯,断水流根本斩不开这绵密的土地。

“荒芜之圈,银沙漫天,死气弥漫,生机少存。既然这一切都是双月女神的安排,那便从这一方沙石界开始,请你化为这沙石的一部分,变成这绿洲的养料吧。”齐无豫施法念诀,目银芒大盛!

忻吴感受着四面八方汹涌袭来的泥土,尽管知晓此刻情况万分危急,却还是一副戏谑嘲弄的神情盯着齐无豫,直至最后一块泥土蒙了他的左眼。

胜券在握的齐无豫屏气凝神,一眨眼,又变回了之前翩翩少年郎的模样。

“这将你包裹的泥土会自而下慢慢沙化,待到整个泥人沙化完毕,也是你神行俱灭之时。”齐无豫走到之前丢弃铁棍的地方,将其弯腰捡起,“只可惜,未没来得及问你的名字,不然至少还能刻在这铁棍之,与这些名字一起,唱一曲亡魂的挽歌。”

没错,之前忻吴观察到的这些怪划痕,正是一个个不知道是谁的名字。

这是齐无豫的习惯,或者说,是最近才养成的习惯。那是将被他所击杀的修士,凡是有资格、有必要的,通通刻在这铁棍之!

有些对手,值得尊敬。有些事情,刻骨铭心。

忻吴是个特例,因为齐无豫认识到忻吴实力太过强大,若是给他一丝翻盘的机会,胜负都未尝可知,故必须全力以赴!

凌天谕也是个特例,居然想出这么一个办法来讨齐无豫的欢心,亦是他生平仅见了。

“凌天谕还没解决那只蟾蜍吗?哎也不知道这蟾蜍能不能通人语,有没有名字。”齐无豫不再管身后的泥人,开始向凌天谕的方向走去。

“喂喂喂!我说齐无豫,你这么安心地走了?是否太不把我忻吴放在眼里了?”

听闻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齐无豫身形先是一顿,随即抄起铁棍,一个纵身便来到泥人跟前!

“横扫千军!”只见齐无豫横舞铁棍,一击便将泥人打了个七零八落!

“空的?!”瞧的泥人没有忻吴身影,齐无豫疯狂散开灵识,想要搜寻忻吴的踪迹。

“没用的。你已经,没有机会再见到我了。”

第六十七章 赌局

“在哪里!在哪里!忻吴!你究竟在哪里!”后方战场,齐无豫发疯似的将体内灵识向外扩散!凭借其元丹后期圆满的修为,灵识的辐射范围甚至将凌天谕这边的战圈都涵盖在内!

“这是齐无豫?”凌天谕将覆盖过来的灵识心绪仔细感受了一番,微微一愣后,随即心花怒放,“看这抓狂的程度,是让煮熟的鸭子给飞了啊!哈哈哈,齐无豫,你也有今天?!”

虽然凌天谕心已是欣喜若狂,恨不得与周围的一众修士拍手庆贺,但若真这么做了,不说到目前为止,这一场同仇敌忾,与子同袍的大戏白唱了,恐怕齐无豫一怒之下,还得拿自己开刀泄愤,那可得不偿失了。

“少少城主,我们,好像被包夹了!怎么办?”

凌天谕的战圈,还是有一些灵识感知力不俗的修士存在的,但是他们一来识不得齐无豫的灵识,二来齐无豫本是一名妖修,而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已臻癫狂,与暴走的妖兽无异。因此这些不明里的修士,便做出了不小心惊醒其他怪物,他们已是腹背受敌的判断。

“莫要惊慌!各位道友请听我号令!一齐进攻这蟾蜍的后腿!先废掉它的行动能力!”凌天谕当即作出指示,不可能将这个收拢人心的机会白白浪费掉。

话虽如此,凌天谕还是得照顾到那些发现了后方异状的修士的感受:“方才齐无豫少城主已与我灵简传音,告诉我后方由他坐镇,我们不必担心。列位同道!快随我速速斩杀此怪物!然后火速支援齐无豫少城主!”

“可是少城主,这蟾蜍怪物,似乎想逃跑!”人群之,一直关注着巨型蟾蜍的修士,立刻向凌天谕报告最新的情况!

听闻此言的凌天谕,脸色之前更为阴沉!

“少城主!你看那圣湖!圣湖的湖面正在回拢消失!”另一边与圣湖靠的较近的修士,也是立马将这个情况告知凌天谕。

凌天谕一边看着快速跳跃的蟾蜍,一边观察着湖面渐小的圣湖,忽然,识海内一阵灵光闪过!

“不好!第四日即将结束,圣湖行将消失!这蟾蜍,是想回到圣湖里去!决不能让它如愿!不然整个计划前功尽弃了!”

念及此处,凌天谕手心一翻,一枚青蓝丹药被其捏在手里,然后迅速送入口吞下!

“龙生九子,其二睚眦,召来!”凌天谕掐诀施法,以自身妖力为食,强行引动睚眦气息,召来睚眦分身助阵!

“吼!”只见巨型蟾蜍的去路之,竟凭空出现一只独角龙首,财狼身躯的妖兽!

虽然凌天谕有家族特制的丹药辅助,又有凌月城凌氏一族的血脉之力加持,但凌天谕毕竟只有元旦后期的修为,即便是睚眦分身,亦不是凌天谕能够完全掌控的!

只见这凭空召来的妖兽身形尽管与古籍记载的睚眦有几分相似,但却并没有一个凝实的身躯,徒有一个虚幻的意象!

“wu máo的臭虫!你愚弄吾等在前,残杀吾同伴在后!此时焉能放汝归去!还不速来领死!”

凌天谕口念念有词,俨然一副誓要为死去“同伴”报那血海深仇的样子!不达此目的,决不罢休!

与巨型蟾蜍临军对阵的睚眦幻象,亦是配合着凌天谕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之声!属于睚眦的妖兽气息也是轰然爆发!

巨型蟾蜍见状,不得不止住向碧湖腾跃而去的动作,一边张开巨口威吓,一边伸出长舌,闪电般连点数下!

在它的感知,眼前这只好勇嗜杀的“妖兽”,着实给了它不小的压力!只是它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攻击对这个敌人来说,竟是完全没有效果!

“列位同道!我已使用神通术法控制住这wu máo臭虫的心神!诸位!报仇雪恨的机会在眼前!此时尚不出手,更待何时!”凌天谕嘶吼咆哮,同时喷出一大口鲜血!

即便是维持住这睚眦分身的幻象,对凌天谕的身体来说,那都是难以估量的负担!

“说的唱的还好听!真是碍事!滚吧!此番没空取你性命!”

正当凌天谕自以为已将失控的局面重新掌控在手里之时,一道陌生的神念传音却蓦然在其心神响起!

“谁!”

“你,不配知道!”

只听“空——”的一声,凌天谕跟前的地面突然破裂!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从土地里如鬼魅般蹿出!

两道身影相互交错,看不清具体模样,然而在下一刻,凌天谕只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眼金星直冒!半边脸的知觉都没有了!连意识都是差点直接崩裂溃散!

“忻吴大人!你这一脚踢得简直太帅了!踢出了咱虞山的风格!踢出了咱虞山的水平!”

“少拍马屁!这家伙只是疏于防备罢了,不然哪里踢得出去二十丈远?”

“忻吴大人高风峻节!小的无钦佩!既然如此,忻吴大人下次展示踢技的时候,能不能不拿我当踏板?”

“青归,说话可得凭良心。刚才你都叫嚣成那样了,我若是不踢狠一点,哪里显示得出你青归大人的威严雄风?”

“忻吴大人!青归这心可是赤胆忠心!可不像忻吴大人那般是豺狐之心!”

“豺狐之心怎么了?你看不起豺狐?”

“忻吴大人!这是重点吗?!”

“那逃命算不算重点?”

“你们两个是谁!居然敢偷袭凌天谕少城主!”周围的一众修士,有的目瞪口呆,有的则是眼尖手快,立刻前将凌天谕细心扶起,同时还不忘狐假虎威地絮叨,“你俩是荒芜五城哪一方的势力!还不速速招来!”

“聒噪。”

青归极其不满地瞪了发言之人一眼,忻吴二话不说,直接挥手给了那厮一巴掌!

“忻吴大人,你不要这个样子,你这样我都不好意思了。”青归扭捏身体,摆出一副腼腆、不好意思的架势来。

“不不不,青归,这是你应得的。要不是你,说不定我现在已经化作这荒芜之圈的一抔银沙了。”

是的。乍听之下,忻吴的话似乎有那么一点夸张,但是当时的实际情况是忻吴已经完全无法动弹,体内的修为被尽数镇压,稍一调度,立刻会被泥土里不知名的力量吸走!

妖身本相不能使用,修为无法催动。那个时候,忻吴真的觉得自己要交代在这森林绿洲了。

可在这个时候,原本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泥土,却突然有了松动的痕迹!即便是一点点的缝隙,但对于忻吴来说,已经足够其调度修为脱困了!

“冷酷无情冷若冰霜冷心冷面的忻吴大人,你好呀!”

以,便是忻吴与青归再会时,青归对忻吴说的第一句话。

至于第二句,则是——“抛弃前部下一个人逍遥快活本想以一敌百没想到马失前蹄还得前部下特地不远万里赶来相救的忻吴大人,请问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这个‘前部下’说呢?”

从土壤之露出半截大脑袋的青归,将“前部下”三个字咬的死死。忻吴在此事本对青归有所歉疚,此时也不得不低下桀骜的头颅,向青归赔礼道歉。

“虽然这一路并没有如何逍遥快活,顶多喝了几坛美酒,你睡觉的地方离此地最多也二三十里之遥,不存在不远万里,但还是谢谢你了,青归。”忻吴神念传递出去的感激之情,发自肺腑。

“你不能直接发表最后的那部分吗?忻吴大人,你这是跟我谢罪呢还是抬杠呢?”青归显然并不打算买账,“忻吴大人!你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辛苦吗?啊!知道吗?”

接下来的数息时间,青归详细地把它如何被一阵地动山摇给惊醒,如何锲而不舍地追寻忻吴至沙漠绿洲,如何另辟蹊径从地下挖洞进入到这森林绿洲之内,如何瞅准时机,在忻吴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施以援手的过程,完完整整地讲述了一遍。

“真是一个曲折离的故事啊!”忻吴不由得感叹道。

“忻吴大人你知道好。”青归趾高气扬。

“不得不说,在虫修里,你是我见过最心机的一只了。论记仇,算放在虞山,你也是数一数二的了。”

“忻吴大人,虽然我能感觉到你是在真心夸赞我,但你不能从其他方面看到我的闪光点吗?”

“如?”忻吴语气带有明显的疑惑。

“爱!智慧!勇气!”青归表示我在其他方面也是相当优秀的!

“爱?你爱学习,学习爱你。”忻吴脱口而出。

青归无言以对。

“智慧?我都快被弄死了你才现身,要不赶明儿,我瞅个机会也智慧一把?”忻吴毫不留情,言词极其犀利。

青归掩面而泣。

“至于勇气?我来问你,你是如何破得齐无豫的招式的?”

“他这招其实是以自身芥子魂印为立足点,通过御使双月女神赐予他的神力,以养护森林绿洲为名,驱动整个绿洲以忻吴大人为食。故,忻吴大人的十分修为自然是发挥不出半分!”

瞧的忻吴终于是问了一个正常问题,青归赶紧炮语连珠似的说出了自己的破招之策:“既然这森林绿洲最想要的是养分,那我给他养分不成了?这方面,我资源丰富!我”

话刚说到一半,青归猛然发现忻吴看向他的眼神那叫一个意味深长。

“说啊,怎么不说了?你资源丰富,然后呢?”忻吴面带微笑,一双眼睛射出惊魂夺魄的寒光,看得青归直哆嗦,“然后你把屎拉在我周围,让这些泥土充分吸收其的养分,是吧?呵。青归,你的勇气,真的很到位呢!”

“忻忻忻吴大人!我有一个很重要的发现!我必须得现在告诉忻吴大人,忻吴大人要是不让我说,我立刻死在齐无豫那狗贼面前!”

眼见忻吴要揍自己,青归立马将灵魂里全部的力气抽出,对着忻吴大声吼到到:“忻吴大人!凌天谕那边的巨型蟾蜍,虽然是从碧湖腾跃而出,但那碧湖,原本是无生有而来!”

忻吴微微一愣,随即饶有兴趣地看着忻吴:“接着说。”

“忻吴大人!我英明伟岸的忻吴大人啊!你看那碧湖,于第四日出现。如今第四日快要结束,而这湖面也跟着在不断消失!忻吴大人你看!那巨型蟾蜍正不顾一切地想要回到碧湖去!忻吴大人,水为镜,有连接正反世界之意!我们跟随这蟾蜍,想来便可以到达忻吴大人的来时之地——虞山了!”

青归目光炯炯,求生欲极强。

忻吴听完,默默地没有说话。老实说,青归这法子,是个只有五五开的赌局。

一来,到目前为止,忻吴从来没有接近过碧湖,并不确定湖倒影是虞山山水;二来,若是跳入湖,先不说湖的另一面是否存在着另一个世界,也不说对面是否真的是虞山,单单是跟着碧湖一起消失,自己和青归的生死便是毫无保障,完完全全地听天由命。

前有强敌,后有追兵,他忻吴自然敢破釜沉舟,可知道这些不确定因素后的青归,它敢么?

“忻吴大人,你尽可放手一搏。是生是死,青归绝无怨言。”许是看出了忻吴神色的犹疑,青归前,一条前肢凌空伸出,“不过忻吴大人,咱俩可得说好了,若是侥幸还生,忻吴大人可不许小气,非得赏我一百坛美酒不可!”

忻吴半蹲下来,握住青归这伸出来的前肢,哭笑不得:“原来是把套下在这里了啊?行!到时候,我陪你喝!”

说来也是神,从忻吴被裹成泥人到一妖一虫敲定计划,只过去不到二十息的时间!鬼知道这俩货是如何完成这么多的沟通交流的。或许,连双月女神都不会知道。

“在那里吗!忻吴!哈哈哈!别跑!你我再战三百回合!”说时迟那时快,齐无豫已经发现了凌天谕这边的异状,也是瞬间捕捉到了忻吴的身影!

忻吴望向后方战场,心五味杂陈。

只听的“轰隆隆”数十声巨响,齐无豫所在的后方战场,顿时雷声大作,bào zhà掀天,大量的灰色浓烟升腾而起,将后方战场整个覆盖!

“雷法——五雷神兵阵!雷骑斗厄,诛仙斩魔!”忻吴默默回头,不去看那后方战场的剧烈雷爆,“齐无豫,你可别死啊!咱俩的较量,可还没结束呢!”

而另一边,由于凌天谕遭受重创,挡在巨型蟾蜍面前的睚眦幻象由于失去维持之力,竟是陡然消散,而碧湖的湖面,也只有不到五十丈的湖宽!

“呱!”蟾蜍终于反应过来,蹬开后腿朝着碧湖是一阵猛跳!蟾蜍的速度虽快,可修为全开的忻吴,更快!

“喂!蟾蜍老兄!看这里!这儿有新鲜可kou huo蹦乱跳嚼劲十足的大虫子!喂!蟾蜍老兄,不了解一下吗!”

“啊!!忻吴大人!你要死啊!!你放开我!快放我下来啊!”青归六条腿下左右毫无规律地乱甩。

“哈哈哈!青归,这次我可没有拿你当踏板哦!你放心吧!”

“放心什么!放心地去死吗!”

没品的忻吴,为了吸引巨型蟾蜍的注意,竟然用双手抓住青归,腾空至蟾蜍面前疯狂移动!

而巨型蟾蜍显然对忻吴手的青归相当感兴趣,即便是在这刻不容缓之际,依然分神吐出长舌,想要把这一大一小两只虫子卷入口!

“来了!”只见忻吴掐准时机,将忻吴飞速收入乾坤袋。而那射过来的长舌,也是在眨眼间把忻吴卷入口!

随后巨型蟾蜍一个纵跃,优雅地跳入碧湖之,碧湖之水亦随之完全消失。

这样,忻吴和青归,在众目睽睽之下,活生活地跟随蟾蜍,与这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绿洲圣湖,一同消失不见。

第六十八章 归虞

“忻吴大人,这里是,虞山吗?”青归看着眼前这个全新的世界,幸福地冒泡。 连忻吴把它当成诱饵引诱蟾蜍的事,都没跟忻吴计较。

与荒芜之圈不同,这里有巍峨的高山,有奔流的江水,有袅袅的炊烟,有和煦的阳光。一切的一切,都与荒芜之圈大相径庭。

“你不是知道虞山吗?这么惊讶干嘛。说起来,你究竟是怎么进入荒芜之圈的?”忻吴背对青归,看着眼前这巨大的蟾蜍尸体,思考着如何将其带回虞山。

之前忻吴将青归收回乾坤袋,而后再用灵力将自己全身包裹起来。让这只蟾蜍,做了一次船夫。

不得不说,这个作战计划十分大胆,同时也相当愚蠢。因为忻吴显然低估了拥有三四百年修为的蟾蜍胃酸的恐怖腐蚀力,也根本不清楚从荒芜之圈到外界这一过程究竟需要多少时间。

在蟾蜍的胃酸快速溶解着灵力障壁时,忻吴心知不能坐以待毙,时间越往后拖,他和青归的境地也越危险。于是忻吴开始向蟾蜍胃里投毒!至于投毒的量,则控制在既不会让蟾蜍消化地太舒服,也不会让蟾蜍太难受,以致于把食道从里往外翻,将忻吴给吐出来。

忻吴手里的毒药并不是用不完的,体内的灵力修为也终会消耗殆尽。但是忻吴依然在等,等一个契机,一个可以明确分辨出荒芜之圈和外界界限的契机。

这个契机至关重要!以致于为了这个契机,不到最后时刻,忻吴绝不会贸然从蟾蜍腹逃离。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忻吴的毒药已经消耗地七七八八,体内的修为也只有四成左右。突然!忻吴感受到自己刚刚仿佛穿透了一个薄膜。像两个相互连接的泡泡,忻吴有一种从这一个泡泡,穿越到了另一个泡泡内的感觉。

“是现在!抽刀断水,我愁不流!”忻吴心默念法诀,将剩下的三成修为全部注入妖刀之。

只听得忻吴暴喝一声,断水流携带着一往无前的刀势,从蟾蜍腹内,将其一刀两断!

“蟾蜍老兄,对不住了!虽然你带我脱险,有恩于我,但是你既然能带我越界,自然也能带其他人越界。你,必须死。”出招之前,忻吴心如是想。

从蟾蜍腹逃离出来时,果不其然是在一片水域之。待到忻吴小心翼翼探出水面,仔细观察了一番周围的景致后,才发现自己正身处虞山山前的那条白江里。

“忻吴大人忻吴大人!咱们快山吧!你还在磨磨唧唧什么喃!怎么?看这蟾蜍了?可是你已经把它砍了呀!哦!这是所谓的相爱相杀吧!”

从乾坤袋里出来的青归自然不知道蟾蜍腹的凶险,只是一个劲儿地东跑西跑、蹿下跳,甚至作死到围着忻吴不断转圈,把忻吴绕的头晕眼花,搅得忻吴烦不胜烦。

“刀法,庖丁解牛。”只见忻吴手起刀落,短短数息,便将这蟾蜍尸体肢解成数百块,然后一一收入囊。

这一套操作看得青归大呼过瘾!然后扒拉着忻吴的裤腿,撒泼似的要求再来一遍。

忻吴彻底怒了。

“再来一遍?好啊,你乖乖待在原地别动,不然切下来的部分不工整了。”忻吴笑里藏刀,握住断水流的手已经在微微颤抖。

青归顿时吓得大惊失色,这才想起来自己的主人是个不折不扣的杀胚!

“忻吴大人说笑了,不是一套故弄玄虚刀法吗?我青归还看不呢!好了好了,忻吴大人,咱们还是快山吧,你看这天都快黑了,要是赶不虞山的饭点,那可因小失大了!”

忻吴立马求饶,言词情真意切,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被打或者被毒打的边缘疯狂试探。

“算了算了,现在没工夫和它扯淡,还是赶紧先回虞山再说吧。”忻吴默默扶额,感受着体内濒临枯竭的修为,一时间竟连身形都有些摇摇晃晃。

“忻吴大人!忻吴大人你怎么了?你受伤了?忻吴大人你撑住啊!”吓过头的青归,这才发现了自家主人的异状,赶紧前接住了摇摇欲坠的忻吴。

听闻青归此话,忻吴心亦是微暖。他和青归一妖一虫闯荡荒芜之圈,虽然在一起的时间并不算多,但好歹经历过“生离死别”,这感情,还是培养出来了。

“哇!!!忻吴大人!你不要死啊!”青归呼天抢地,嚎啕大哭,“忻吴大人!你还欠我一百坛美酒呐!要死,你也得等到把那一百坛美酒给我之后再死啊!”

青归还没哭完,忻吴气火攻心,一个不慎,晕死在青归面前!

“忻吴大人!别以为装死能把那一百坛美酒给赖掉了!”青归丝毫没有发现,忻吴是因为力竭以及其他的一些原因才会突然倒地不起,“哼!我还偏不信了!我青归今天算是推,也要把你推到虞山那旮沓去!”

于是青归做起了它的老本行;于是忻吴被青归用江边的稀泥给裹成了一个球;于是青归推着这个球,气势汹汹地了虞山!

虞山附近的斥候都惊了!因为他们想不到居然会有如此灵虫,敢于推着粪球虞山!尽管那不是粪球。

负责虞山警戒的明岗暗哨也惊了!因为他们不敢相信,卫国的探子竟然会使用如此不入流的潜入手段!尽管这已经不能算是潜入了。

虞山,军机处内。

“你是忻吴大人心心念念的老师吗?”青归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沧桑,但却精神矍铄的花白老者,歪着头,忍不住问到。

无天不语向坐在首位的虞主投去求助的目光,尽管他有着元丹后期圆满的修为,也看得出来面前这蜣螂正在很努力地和自己交流,但他实在是听不懂这只虫子究竟在说些什么啊!

“你,可有姓名?你和忻吴,究竟是何关系?”仙迎修为的虞主,自然是能够听懂青归所说的话语。

青归转头看向眼前这个美若天仙的,同时又威严感十足的妖修,顿时猜出了她是谁:“您是此处虞山的山主,虞主吧!我常听我家忻吴大人提起您!我叫青归!是忻吴大人给我起的名字!”

“青归”虞主琢磨着这个名字的意思,心一沉,“忻吴人现在何处?还有谁和你们一起回来么?”

“忻吴大人在这里面呢!没有谁跟我们一起回来!”青归拍了拍身旁的泥球,“对了!虞主大人!忻吴大人不知为何,到现在一直昏迷不醒!虞主大人您快请看看吧!”

虞主看向青归身旁的泥球,黛眉轻蹙,泥球登时寸寸剥落,露出了其即便狼狈不堪,也依旧紧紧握住断水流的忻吴。

“你跟他有过节?”虞主问向青归。

“没有的事儿。我跟忻吴大人好着呢,他也欠我一百来坛美酒。”青归舔舔自己的嘴,目泛起陶醉之色。

虞主向站在左侧的无语使了个眼神。无天不语会意,抬手掐诀,数道水柱便从其左右扑向忻吴,将忻吴周身的泥土冲刷得干干净净。

忻吴受冷水一激,瞬间便醒转过来,只是三魂七魄明显还未归位,看向虞主和无天不语的眼神仍然十分呆滞。

“忻吴大人!你终于醒了!你可让我担心死了!”青归立马跳到忻吴面前,伸出前肢来回笔划,“忻吴大人!喂!忻吴大人!看这里!还认得青归吗?还记得你欠青归的东西吗?”

“青归”

刚刚还在呢喃的忻吴,此时竟闪电般出手,一把将青归在自己眼前左摇右晃的前肢抓住!

“记得!怎么不记得?不是一百坛美酒嘛!行!我现在给你!”忻吴不断用断水流的刀身敲打着青归的大脑袋,“我记得虞山有一门将蜣螂灌醉后密封起来酿酒的技艺,酿出的酒叫‘醉蜣螂’!走!现在跟我去喝酒!喝一百坛后,我再拿你酿酒!你青归也算求仁得仁了!”

“哇!忻吴大人饶命啊!青归错了!你饶了青归吧!青归一定改!”听闻忻吴要把自己拿去酿酒,青归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哦?改?”忻吴停下手敲打青归的动作,一时来了兴致,“不要怪我不给你机会,说吧,你打算如何改?”

只见青归用一对前肢抱住自己吃痛的脑袋,泪眼汪汪的说到:“那九十九坛吧实在不行,九十八坛也是可以商量的。”

“喀啦——”“喀啦——”

“咦?我怎么仿佛听见了两声巨石开裂的声音?”一旁的无天不语如是想。

“虞山,没有这种酒。”一直默默看着这出闹剧的虞主,终于是看不下去了。

听闻此言的忻吴,扭头看向虞主,直接愣住了:“虞主大人,您在啊?咦?老师也在?”

虞主黛眉微挑,心说“有什么样的主人能有什么样的灵宠”。

无天不语则将目光看向别处,一副“你是谁我不认识你请不要和我说话”的表情。

“哇!我知道忻吴大人是骗我的!”青归直接跳起来一口咬住了忻吴的脑袋,“一百坛一百坛!可以多,但不许少!”

“你还敢提酒?!”忻吴一把将青归从头拽下来掷于地,“没有自己造!能有什么是从一开始存在的!青归我告诉你,你这酒我是喝定了!”

虞主看着眼前这两个又闹作一团的家伙,仿佛回到了数年前海辰、食月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日子。

情随意动,灵由心显。

感受着军机处内弥漫着的悲伤寂寥之意,不论是忻吴、青归,亦或是无天不语,皆是默不作声,静候在虞主周围。

“忻吴,海辰现在何处?”虞主轻声问到。

“回虞主,海辰少主”忻吴顿了一顿,“海辰他现在身处荒芜之圈,即虞山后山密境。”

“是否安全?”虞主再问。

“这”忻吴没有即刻回答。当时他已经被海辰放倒,即便后来从青归口听得当时情况,但此时要他来回答,终是不妥,“海辰托我转告虞主大人,这一千年,他不回来了。”

“虞主大人您放心吧!莫生渊可宝贝那个海辰了!”不知青归是不是猜透了忻吴的心思,眼见忻吴欲言又止,青归抢先一步,直接把当时莫生渊大战明月箫、角弓鸣的战况向虞主复述了一遍。

特别是莫生渊宁肯自己受伤,也要保护海辰的几处战斗场景,更是描述地绘声绘色。

“千年么”虞主微垂眼帘,从首位缓缓站起,“火之一行的具象之物,可找到否?”

“回虞主,已经找到。”忻吴将笑无暇的魂心从乾坤袋拿出,递与无天不语。无天不语接过后,略微扫了一眼,便欲交与虞主过目。

“不必了。”虞主微微摇头,“可还有其他斩获?”

“回虞主,土之一行的具象之物,也已找到。”言罢,忻吴从另一个乾坤袋取出一方泥土递与无天不语,同时将荒芜之圈百年绿洲的事,言简意赅地叙述了一遍。

“百年绿洲百年”虞主喃喃自语,目露思索之意,”可还有其他事禀报?”

只见忻吴眉头紧皱,随即似下了大决心一般前一步,手拽着虞主的血气灵简,言到:“虞山妖修忻吴,心志不坚,修为低微,本应此时复命,但因未能完成任务,故斗胆请求虞主宽限忻吴复命时间!”

虞主踱至军机处玄关,未曾转身。

“几时复命?”

“一千年后!”忻吴抱拳躬身。

“善。”

一个字,代表一种承诺,一种责任,一种信任。

虞主离开了。现在这个军机处内,只有忻吴、青归和无天不语。

“老师,我回来了。”

“嗯,回来好。”不语微微点头。

“老师,日全食之期,学生可有错过?”

“三日后开阵,时间未有差池。”不语拍了拍忻吴的肩膀。

“老师,我明日便去卫境,取来水之一行的具象之物。”

“嗯,想去去,注意安全。”不语把忻吴的脑袋抱在自己肩。

“老师我我没有找到木之一行的具象之物!”

“没关系,老师来找,今晚你安心休息。”不语松开忻吴,用手在忻吴脸缓缓擦拭。随后也走出军机处。

青归绕着身体轻颤的忻吴爬了一圈,看着他眼角微红,忍不住问到:“忻吴大人,你刚才哭了?”

第六十九章 金簪

卫国,素苍江江畔。

“这里,便是海辰的先生,唐江生的出生之地吗?”忻吴四下环顾,下意识地想搜寻唐江生一家的住所,“噢,我差点忘了,唐江生早没有家了。”

忻吴是在次日傍晚来到这处渔村的。虽然虞山是卫境内的一处名山,虞山妖修和卫国修士至今也在互有往来,甚至还有过虞山妖修和卫国人修结为道侣的美事,但这些佳话,在即将到来的战争面前,又能残存多少美好呢?

此刻越是幸福美满,日后便越是痛苦不堪。

而忻吴之所以在傍晚才到达目的地,其一是因为忻吴下山之后,为了摆脱各国斥候的追踪监视,稍微花费了一点时间。本来时间不充裕,没必要的缠斗必须要尽量避免。

其二是因为素苍江毕竟源远流长,卫国疆域也算辽阔,若是无法从七十天那里要得渔村的具ti wèi置,岂不和大海捞针无异?为此,忻吴还和七十天的余欢差点打一架。

余欢当时说什么都不给位置,满眼噙泪,指责忻吴没有保护好海辰,害得海辰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忻吴也不想多解释什么,毕竟忻吴料想余欢也没有去过荒芜之圈。

另一方面,尽管无天不语已承诺木之一行的具象之物由他去寻找,忻吴还是觉得不应该让一把年纪的老师过多操劳,故心很是过意不去。

开阵之期迫在眉睫,可余欢却在这个时候给忻吴使跘子,这让心情本不佳的忻吴更是无烦躁。

“忻吴大人,你跟这货磨叽啥呢?不给打啊!难道还由着他兴风作浪、无理取闹?”青归倒是没有忻吴心的诸多顾忌。

心直口快,简单粗暴。忻吴毫不怀疑,若不是因为此刻青归还未渡劫,没有凝聚妖身,不然算是只有凝魂初期的修为,想必青归都敢直接跳去,对着余欢龇牙咧嘴。

“退后。刀剑无眼。”忻吴背对青归,抽出了腰间的断水流,“这是七十天和无天的积怨,你要是不想被余欢给大卸八块,找个地方躲远点看戏。”

“嗬!一个无天的小辈,什么时候也敢在我面前撒野!真当我七十天无人吗?”瞧的忻吴抽出断水流,余欢亦是从背后抽出一对八斩刀,誓要废了这狂妄自大的混小子。

“得勒!祝忻吴大人旗开得胜!”青归三步并作两步,近爬了一棵大树,“忻吴大人!不用给虞主面子,给我狠狠揍他!”

于是忻吴干站着没动了,似乎有点进退维谷的意思。

“呵呵呵。你这虫虫倒也有趣,你可知这虞山山主究竟是何修为?”青归背后寒气直窜,彼时才惊觉自己爬来的这棵树,还有其他人隐匿!

“你们两个,都给本尊住手。”只见一道丽影从大树腾空而下,竟是虞山圣女,“大战将即,你二人不思同仇敌忾,反而在此互相残杀,成何体统?!”

眼见居然是虞山圣女驾临,忻吴和余欢立刻将手妖刀收起,同时抱拳见礼:“参见圣女大人,圣女大人安好。”

“好个屁!你俩是想让天下人嘲笑虞主治山无方吗?”圣女横眉竖眼,一手将青归夹在腰间,一手还不断地敲打着青归的额头,“还有你这虫虫!居然挑唆我虞山内部妖修争勇斗狠,究竟是何居心!还敢不给虞主面子你不怕杨平把你剥了壳烤来下酒?”

“酒?哪儿有酒?!”青归一听有酒来劲。

忻吴默默扶额。

圣女微微一愣,然后像是找到了什么稀罕之物似的乐开了花。

“那个,余欢,海辰一事牵连甚广,你知道的越多越是危险。你且先将唐江生出生之地的位置告诉忻吴,这是命令!”圣女突然开口替忻吴解围,忻吴眉头一皱,发现此事并不简单。

“是。尊圣女大人令!”于是七十天余欢心不甘情不愿地将唐江生出生之地的坐标告诉了忻吴。

“嗯!很好!一家人要整整齐齐、相亲相爱才对嘛!”圣女打着哈哈,作势便要离去。

“忻吴大人救我!”青归仿佛听到了来自灵魂的警鸣!

“圣女大人且慢!”忻吴一个瞬身来到圣女面前,拦住其去路,“圣女大人,您腋下此虫,乃是忻吴至亲,万望圣女大人归还!”

“忻吴大人”青归被自家主人感动的无语凝噎。

“忻吴小子,你老师难道没教过你要知恩图报吗!又不是不还你了,只是借去玩研究研究,过几日便还你了。”圣女目光左右摇摆,并将青归藏于身后。

“圣女大人,您刚才途换词了。”忻吴出言提醒。

“我没有。”

“您有。”

“我没有。”

“您有。”

“本尊是有了!你待咋地吧!”圣女不胜其烦,

“圣女大人请慎言。”忻吴再次不温不火地提醒到。

“你!本尊刚才还”尽管怒气冲天,圣女却没有对忻吴出手,反而试图“心平气和”地和忻吴讲讲道理。

但忻吴却用实际行动表明——谁说的快,谁有理。

只见忻吴直接截断圣女话头,根本不给圣女任何机会:“刚才圣女大人深明大义,识大体,顾大局,忻吴佩服!忻吴绝对不会相信圣女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才会故意偏袒忻吴的。是这样吧?”

“我!你!”圣女一时被忻吴噎得说不出话,只得命令似的给余欢递去眼神。

尽管余欢听不懂青归说了些什么,可却能清楚地知道忻吴和圣女正在争抢一只蜣螂。

虽然不明白一只蜣螂有什么好争抢的,虽然余欢对无天的所有妖修都好感为负,但刚才被圣女无端“欺压”的场景,至今依旧历历在目。

于是七十天余欢侧过身去,煞有介事地感叹到:“啊!今天的风儿吹的好大!把我眼睛都给迷住了呢,什么都看不见了呢!哎呀,好气!”

不得不说,虞山妖修这记仇和抬杠的本事,真是一脉相承。

圣女都快被气炸了!明明身为虞山的圣女,在这虞山的辈分也是数一数二的。可偏偏武不能胜虞主,不能败小辈,当真是憋屈的紧!

“哎”

圣女背后,传出一声无奈的叹息,随后有一人缓缓走到圣女身旁,替她将青归持于手。不是云汉霄,又是何人?

“封魔妖修!”在场众人,属青归对封魔境修士的气息最为熟悉,这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感觉,与荒芜之圈里的那些老鬼如出一辙。

“封魔妖修又如何!我青归岂是那贪生怕死之辈!你动手吧!我相信,算是死,也不能把我和忻吴大人分开!”青归昂首挺胸,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戏真多。”云汉霄面无表情,口吐真言,“你且看,这是什么?”

只见云汉霄手掌一翻,一坛四溢着果香的酒壶,瞬间牢牢抓住了青归的眼球。

“不好!”忻吴心顿感不妙!虽有心扭转此局,却已是为时已晚。

“忻吴大人你安心地去吧!青归在此一切安好!忻吴大人不必挂念!”青归盯着我云汉霄手里的美酒,馋的两眼放光,“这位圣仙女姐姐,我青归别的本事没有,是耐研究,而且好养活!一天三坛美酒即可!”

听闻此言,圣女双手叉腰,扬眉吐气,一扫先前颓势。

事已至此,已是无法挽回。

“这青归的酒瘾,得想办法管管啊。”忻吴一边穿行在渔村之,一边回顾着当时的场景。

“妖怪!”突然,一道童声飘入忻吴耳。

忻吴扭头看去,发现一个男童正遥遥指着自己。“怎么回事?我已散开修为隐蔽身形,这些凡人应该是看不见我才对。”

“妖怪!你怎么还敢回来!你怎么不去死!”男童捡起地的一块碎石,朝着忻吴的方向砸了过去!

只是这样的攻击如何能伤到忻吴呢?只见忻吴一个闪身,碎石便飞向其后方!

“啊呜”

忻吴微微一愣,转身向后方看去。只见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孩儿扑倒在地,刚刚男童丢过来的碎石,正正砸在了脏小孩的前额。

“哎哟喂!你这个不安生的,又在干什么缺德事儿呢!”渔村的一间石屋里,跑出来一个粗木má yi的年妇女,爱怜地拍打着男童的衣衫。

“娘亲你看,这妖怪又跑到咱村里来了!”男童指着脏小孩,奶声奶气地回答。

年妇女看了一眼,然后一把打掉男童伸出去的手,教训到:“哪里是什么妖怪,他是狗娃子,你忘了?!”

“他是妖怪!大家都说他是妖怪!”男童捂着自己略红的手背辩驳到,“爹!爹!”

“你喊你爹作甚!”年妇女明显神情惊慌。

“怎么啦怎么啦!吵吵什么玩意儿吵吵?”话音未落,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也从石屋里走了出来,看着娃儿可怜兮兮的惨样,再看看他泛红的手背,顿时明白发生了何事,“你又打孩子了?”

年妇女咬紧嘴唇,没有吱声。

“说话啊你!为什么打孩子?!”壮汉怒目圆睁,仿佛要一头吃人的野兽。

“爹!娘打我!娘跟我说,他不是妖怪,他是狗娃子!”不知是被壮汉的气势吓住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男童开始哭哭咧咧起来。

“他本不是妖怪,我不明白你们为何”

“啪!”

年妇女话未说完,壮汉已经一记耳光让其闭了嘴。“那是村长说的!懂吗!村长!咱渔村最富有的人说的!村长都说他是妖怪!他是妖怪!”

壮汉一边安慰男童,一边还在喋喋不休:“村长是不会错的,村长要是错了,咋还能赚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呢?你个败家婆娘不要以为在县城里读了几日私塾,在儿子面前吆五喝六的!有能耐你和村长叨叨去!”

哭闹的男童突然不哭了,眼睛瞪的贼大,像是听到了这个世界最大的秘密一样好。

壮汉一边看孩子不哭闹了,一边看堂客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心的火气亦是消散了一半。

“过几天赶集,村长说是要带我们进县城,和东家谈几笔大买卖,要是成了,接下来好几年都不用愁吃愁穿了。你说,这么好的村长哪儿找去?”

壮汉见堂客还在不时看向脏小孩,顿时急了:“哎呀!你别管这狗娃子了,谁让它命不好,非得在江出生呢?你也知道,咱村长最忌讳的是这个。好了好了,我带回来几匹好布料,你抓紧给我做几身新衣裳,赶集的时候我要穿着,可不能落脸。”

“还有,你不是最喜欢西街老何家的玉簪子吗?等我赚到了银子,给你买!”

壮汉爽朗地笑着,年妇女把男童从壮汉手里抱过来,眼露出期待向往的笑意:“谁要那华而不实的玉簪子,我要那黄灿灿的金簪子!”

“行行行!你说金簪子,那咱们买那金簪子!”

“哦!哦!哦!金簪子!金簪子!金簪子!”男童拍手欢笑。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没有谁再看脏小孩一眼。

忻吴默默地看着这三口之家,看着石屋里升腾起袅袅的炊烟,脸无悲无喜。

“嗯?”

忻吴感觉到有人在拉自己的裤腿,低头看去,正是之前那个脏小孩。

“唐江生?”忻吴疑惑地问到。

“啊啊”脏小孩摇摇头,同时向忻吴伸出了两只小手。

“呵。我也是糊涂了。”忻吴自嘲地摇头,“小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出生在这江的哪片水域?”

脏小孩一开始露出失望的神色,一听到忻吴问这个,马又伸手指着江某处。

忻吴看了一眼,抬手轻挥。

“你可愿跟我走?”忻吴向脏小孩伸出自己满是伤痕和老茧的手。

“啊!啊!”脏小孩使劲摇头,一双手并拢,再次递到忻吴眼前。

忻吴默然。

然后从乾坤袋里拿出两个果子,放在脏小孩手心。

脏小孩大喜过望,抱着果子,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忻吴的视线。

第七十章 再败

“老师我回来了!老师?”回到虞山的忻吴,径直去往立安偏殿找寻无天不语,这一路他可是斩获不少。

如果说忻吴下山的时候,卫国的斥候只是紧紧咬住忻吴,想看看这只妖修到底要干什么。那么等到忻吴返回虞山的时候,卫国便直接在路设下埋伏,想要伏击忻吴。

开什么玩笑?现在卫国、虞山的边境局势如此微妙,你一个元丹期的妖修单枪匹马,一日之内来回穿越边界,岂不是在打卫国的脸吗?可是埋伏的卫修显然没有料到忻吴出手的狠辣程度。

以下是三名幸存下来的凝魂后期的卫修的原话。

“他根本是一头月夜出没的凶神!我们设了一个口袋阵等他来钻,结果他真钻进来了!只不过我们才是作为猎物的那一方!”

“他的剑太快了!快到我们的人根本来不及反应,瞬间遭到击杀!而且是一击毙命!”

“之后我们想赶紧封住口袋阵那破开的大洞,结果他还不走了,等着我们去封!然后把我们给一锅端了!”

不过这三名幸存下来的修士下场都不太好,被卫国的监军以“扰乱军心罪”给斩了。

这场发生于月夜的伏杀与反杀这样落下了帷幕,卫国的《行军志》也并没有关于这一晚的记载。

因为参与这场战斗的人,都死光了。不过这世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不久之后,卫修军营,便私下流传着“月夜凶神”的名号,成为老兵吓唬新兵最管用的故事。

“老师去哪儿了?”忻吴拉住路边一个正在准备法阵搭建工作的无天妖修,“老师下山去了吗?”

可是不管忻吴问无天的谁,回答他的都是三个字——“不知道”。

“我刚才,似乎看见不语当家去了立安殿正殿。”

正当忻吴心泛起不祥预感之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杨平道长?”忻吴微微一愣,他对这个突然出现在虞主身边的人修了解的并不多,但他知道,能够留在虞主身边的家伙,无一不是得虞主信任,身怀异禀之辈。

如眼前这个人修——他长得蛮耐看的!

杨平瞧的忻吴眼异色,哪里猜不到他心是如何想的?这段日子他除了陪伴在虞主身边,其余的时间,都是在观察虞山周边的局势。甚至还和虞山守卫一起探讨神兵利器,探讨绝世gong fǎ,探讨英雄美人。

久而久之,虞山守卫也渐渐放下了对这个谦和男子的戒备。在他们眼,杨平不仅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做“公子如玉”,还是一个几乎可以无话不谈的朋友。

如现在杨平能很轻易地发现,忻吴的眼神正在他身不断地游弋。

“打住!打住!瞄一会儿行了啊!没完啦?”眼见忻吴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且目光愈发炽热,杨平越发觉得,今晚不要想睡觉了。

“请问忻吴当家,可是目前尚未婚配?”别看杨平一副和善的笑容,说出的话却是令忻吴大吃一惊。

“呃我还有事找我老师。这些说道以后再聊不迟。”忻吴看向杨平的眼神,从欣赏,变为了古怪。

杨平看着忻吴略显局促的神态,心不禁感慨只有江山美人,才是亘古不变的话题。

“忻吴当家莫急。”杨平前,拦住了忻吴去往立安殿正殿的脚步,“我想,不语当家正在和虞主探讨‘木之一行’的具象之物。忻吴当家,此时还是不要打搅为好。”

被拦住去路的忻吴眉头紧皱,遥遥望向立安殿正殿所在。与往常正大光明的模样不同,此时的立安殿正殿正隐匿于一片黑暗之,只余留殿外一角,在月光隐隐绰绰。

“恐怕杨平道长还不知晓,阴阳五行阵,五行的具象之物,火之一行、土之一行、水之一行的具象之物皆是我忻吴收集而来。”忻吴将手缓缓按在了断水流的刀柄之,“至于这木之一行到底选择什么作为具象之物,我觉得,我还是有资格听闻一二的。”

“还有,我并不是什么忻吴当家,我只是一名年迈老师的学生罢了。”

眼见忻吴似乎并没有和自己畅聊人生的闲情逸致,杨平不禁感到十分懊恼。因为这意味着原本可以交涉商榷解决的事情,恐怕免不了又得舞刀弄枪。

“哎能不能不打?”杨平还在做最后的努力。

回答他的,是忻吴手血迹斑斑的断水流。

“好吧好吧,你若执意如此,我也不好拂了你的兴致。”杨平收起笑容,身着的长衫无风自动,“虞修杨平,向无天忻吴,讨教了。”

听闻此话,忻吴剑眉微挑:“你再说一遍?”

战斗将开,杨平自然要催动修为全力以赴,因此并没有应忻吴要求再说一遍。

但忻吴像被触及了什么逆鳞一般,双目通红,身收敛的血气如浪潮一般朝着杨平汹涌而去。

“曾经有一只元丹后期圆满修为的妖修要找我讨教,我应了。可直到现在,我也不清楚他究竟是死是活。”忻吴看着杨平,眼神仿佛穿越了数万里之遥,“明明说的是切磋讨教,却招招置我于死地欲后快。杨平道长,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杨平看着眼前这个修为正狂嚣怒号的危险家伙,显然并不是很想回答他。

因为这个问题,略显矫情。

轰——!

“这傻小子,怎么和杨平道长打起来了!哎这不是找抽吗?”立安殿正殿内,听闻殿外打斗之声的无天不语,摇头叹息道。

“哦?你居然认得杨平的灵力威压?”坐在銮座之的虞主头也没抬,一本本地批阅着奏章。

“一百年前,卫国长生宗贪狼星的名号,可谓是如雷贯耳。”无天不语捋了捋胡须,“想当年,本来应是老朽为杨平道长引灯,不曾想因为贪杯,误了和杨平道长接头的时辰。”

无天不语顿了顿话头,目露出怀念的神色:“现在看来,也许冥冥,当真自有天意。”

虞主手翻阅奏章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马恢复如初:“当年那名引灯人,是你?”

无天不语,笑而不语。

“若是无事,便尽早歇息去吧。阴阳五行阵,明日便要开阵了,虽说你不是坐镇之人,但hu fǎ一责,亦不能懈怠。”虞主语调不疾不徐,说的每句话,皆是十分在理。

“谢虞主关心。老朽这把老骨头,还挺得住。”可无天不语却是不退反进,朝着虞主遥遥一拜,“老朽之前所言,万望虞主成全。”

虞主继续批阅奏章,未有言语。

无天不语亦长揖不起。

“说说你的理由,本尊可以考虑一二。”虞主玉手轻挥,长揖不起的无天不语被隔空扶起,“坐吧。莫要伤了身骨。”

“谢虞主。”无天不语目露出感动,缓缓坐在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石凳之。

“虞主!老朽之所以提议用菩提树的树心作为阴阳五行阵木之一行的具象之物,原因有四:第一,菩提树乃是我虞山初代虞主血肉精魄所化,初代虞主虽已身死,但泽被后世,这菩提树的树心,完美契合了法阵‘阴阳生死’的理念。”

“菩提树食初代血肉而生,千年来,我虞山子民受其累颇多,受其辱颇深,受其亡颇苦,受其恨颇绝。不语,这第一个理由,本尊不能接受。”

尽管虞主的声音不大,也听不出什么过激的情绪,但无天不语,还是察觉到了虞主心对菩提树的憎恨和厌恶。

“第二,据忻吴所言,海辰给他的命令是让他誓死护送魂心回到虞山,这足以显示出海辰对唐江生的重视程度。若是随意寻一木属之物用之,将来,恐无法和海辰交代。”

“你说的有理,但这与本尊无关。算要交代,那也是一千年后,到那时,说不定不是我这个四代虞主了,而是五代、六代、甚至七代虞主了。不语,这第二个理由,本尊不能接受。”

“哈哈哈。虞主说笑了。”无天不语脸闪过尴尬之色,“咳咳第三,我无天一脉研究制作的东西,那必须是最好的!不论是丹药毒药,还是gong fǎ武器,亦或是法阵傀儡,都必须是最好的!因为最好,所以优秀!不做不做,要做做最好的!这是原则问题!”

“说起这个,最近你们无天的势力经常去七十天的地盘挑衅闹事,七十天的前任当家轩鸿也是被你弄成半残。你们如此爱争强斗狠,是不把我这个虞主放在眼里啊!不语,这第三个理由,本尊不能接受。”

听闻此言,无天不语左手握拳,猛锤自己大腿:“是哪个狼崽子这么能给我惹事?!虞主您莫要动怒,待我回去后,一定好好收拾这帮下手不知轻重的混小子!”

一语言罢,无天不语站起身来,向着虞主遥遥施礼,然后转身便向殿外走去。

“不语,四个原因,你只说了三个,可还有一个?”虞主撤去石凳,漫不经心地问到。

无天不语停下脚步,但却没有转身:“菩提树的树叶开始茂盛起来了,如此下去,难免叶影参差,是时候裁剪裁剪了。虞主日理万机,这等琐事,交给老朽吧。”

“是这样么?”虞主略有疑惑,“那便有劳了。”

无天不语继续向殿外走去,身后传来奏章“哗啦哗啦”的声音。至始至终,虞主都未抬起头来。

立安殿,偏殿殿外。

“我说,忻吴当家,咱们能不能不打了。我我真的不擅长打架。”杨平喘着粗气,显得十分疲惫。

“”

“忻吴当家,你瞅瞅你这满身是血的模样,是刚从虞山山外执行任务回来吧。你这个样子,要是吓坏了虞主可怎么办?要不你换身衣服,再冲个凉?”杨平向着忻吴眨巴眨巴眼睛,似乎是在,撒娇?

“”

“忻吴当家!算在下侥幸赢了一招半式,你也不用无语成这个样子吧!好歹我们都是元丹期的修为,你这样,搞得我好像是凝魂期一样!”杨平痛心疾首,把在地躺尸的忻吴给拎在手里。

“不会吧?真死啦?”杨平来回晃了晃忻吴,发现其还是没有反应,“不该啊,我还没用力哩。”

“呵呵呵。劣徒辛苦杨平道长照顾了。”说话之人,正是从立安殿正殿离开,行至此处的无天不语,“敢问杨平道长,可以把劣徒还给老朽了吗?”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杨平换平素微笑的模样,甚至还带有一丝歉意,“那个,不语当家,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是忻吴先动的手。我要是不还手,准给他打死了!”

“哈哈哈!杨平道长说笑的本事和虞主真是如出一辙!”无天不语从杨平手接过半死不活的忻吴,并将一枚清香四溢的丹药灌入忻吴口,“杨平道长好歹也是百年前‘杀、破、狼’的贪狼星命主,教导晚辈,还是需要多些耐心才是啊!”

杨平抱拳躬身:“前辈教训的是,晚辈一定谨记。”

“嗯,如此甚好。”无天不语点点头,抱起忻吴,几个眨眼便不在了。

这偏殿殿外的战斗,可以说从一开始,是一边倒的。或者说,是忻吴被杨平给阴了。

gong fǎ——“无相镜诀”。

这套gong fǎ,可以说是杨平的成名gong fǎ了。无相,即无我相,无众生相,无法相;镜,即镜像,我为像,众生为像,法相为像。

简单来说,即是这套gong fǎ的创造者认为,修行之人应尝遍人间酸甜苦辣,经历人间生离死别,最后才能看破红尘,达到不悲不喜,羽化登仙的境界。

因此,对于忻吴那惊世骇俗的一刀斩,杨平经历生死,亦堪破生死。透过刀势,杨平看到的,是这天地间灵子的又一种排列分布模式。

既然如此,将刀势所蕴含的灵力修为吸收,在体内将灵力的灵子重新组合成对自己无害的排列模式即可。然后再催动自己的修为,让刀势携带修为逆流!

这一过程说来轻巧,但实际则需要极强的灵子排列分析能力和在死亡边缘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无畏魄力。

同时,也十分耗费体力。

对忻吴而言,其猝不及防之下,直接着了杨平的道儿。杨平不仅没有受伤,还让忻吴这一刀的刀势,完完整整地砍在了忻吴自己身!

第七十一章 傀儡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形者谓道不论,形下者谓器可谈。阴阳五行阵,日食为号令。虞山妖修,结阵!”

伴随着不语铿锵有力的发号施令,无天的妖修皆是盘坐于自己的方位之。相互配合,相互牵引,以法阵为轴,以修为为线,以日食为阵起,以不语为阵心。

没错。今日这阴阳五行阵的主阵之修,并不是忻吴,而是不语。而原定于今日主持法阵的忻吴,由于受伤严重,现在正躺在军机处,接受权轻侯的治疗。

当时权轻侯正在和君无梅彻夜讨论虞山的兵力分布,以及国土的纵深防御问题。待暗卫传话之后,便暂时搁置了手边的工作,赶紧让不语抱着忻吴进入了房间。

“忻吴这是!”君无梅震惊地看着面前这个浑身伤痕累累孩子,其有一刀的刀伤更是从左侧的肩胛斜劈至右侧的腰部。这种致命伤,忻吴没有当场丧命已经算是迹了。

“虞山前山守卫的警戒被突破了?”君无梅握紧手的长剑,“混进后山的刺客人数有多少?在哪个方向?虞主知道吗?”

“呃没有刺客。虞主,她大概知道吧。”不语脸略带一丝尴尬,言语有些支支吾吾。

君无梅一时间被不语搞糊涂了。

“这刀伤好像是给断水流砍的?”权轻侯抬起头,疑惑地看向不语,“你们无天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瞧的权轻侯仅凭刀伤能看出一点端倪,不语只好简单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当然,说的只是明面的事情。

“大致的情况是这样,忻吴这傻小子以为我有危险,想来寻我,结果不听杨平道长的劝诫,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哎明天的开阵一事,怕是指望不他咯!”

权轻侯看了一眼不语,然后用随身的短刀剖开忻吴发衣衫:“是吗?我怎么感觉你好像一点都不失望的样子?反而高兴地狐狸尾巴都露出来了。”

眼见权轻侯开始仔细检查起忻吴的伤势,不语也是松了口气,随后从乾坤袋拿出一小盅酒。

“诶诶诶!不语,军机处内禁止饮酒!”君无梅羽眉微蹙,前便想夺去不语手里的酒盅。

“自己的徒弟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心思喝酒。”权轻侯催动修为,开始驭使自己的巅峰之意替忻吴疗伤,“无梅,劳烦你去外面替我hu fǎ。”

“是。侯爷。”既然权轻侯都发话了,君无梅自然不会多说什么,转身便离开了军机处。

“老伙计,还是你够意思啊。”一语言罢,不语美滋滋地喝了一小口酒,“没想到啊,当年的‘杀、破、狼’,现在竟然有破军星和贪狼星两位愿为虞山肝脑涂地。嘿嘿嘿,你说,会不会有灾厄三星齐聚虞山的那一天呢?”

“说好不再提这一茬的,你要毁约,我可逆向催动净化之意咯?”权轻侯嘴如是说,手里的工作却是没有停下,“快了。百里阡陌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主,三星齐聚虞山的时候,不会远了。也许在明天也说不定。”

一语言罢,权轻侯亦是将运转的修为沉寂下来,然后走到不语旁边,拿过不语手里的酒盅一饮而尽!

“诶!那是我的!”不语连忙登时便表达出自己的不满,“完了?不用跟虞主请示一下?”

权轻侯一抹嘴边的残酒,然后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该救的救了,不该救的也救了。只要忻吴一天还是我虞山的妖修,我有义务和责任治愈他的伤势。你不用管虞主,她现在多半还在批阅奏章哩。”

不语闻言,低声地笑了。

军机处内,不知道是从何时认识,又从何时成为关系既不好,也不差的两个家伙,竟在这暴风雨来临的前骤,忙里偷闲地喝起小酒,哼起小调,玩的不亦乐乎。

“我说侯爷,忻吴,忻吴可是个好孩子!你得替我好好好好照顾他。”这边厢,不语已经喝的有点大舌头了。

而另一边的权轻侯,已经抱着酒盅躺地去了,只是嘴里还在含含糊糊地念着:“照顾照顾”

许是此行的目的终于达到了,不语站起身来捣鼓了一阵,随后便扶着墙,一步三摇地回立安殿偏殿去了。

一睡,便是一整天。到开阵之日,无天不语精神焕发,啥事儿没有,仿佛昨夜抱着偏殿的殿柱下摩擦的光景是假的一样。

把他弄下来的无天妖修也都司空见惯了。

但是醒来后的权轻侯不高兴了,面色铁青,甚至在考虑要不要把忻吴的一条手臂卸下来给无天不语送过去。

“这个老混账!居然给我留下了一整套的刻录灵简!干嘛!威胁我吗!”权轻侯鼻子都差点气歪了。

没错。昨天不语临走的时候,将权轻侯醉酒时的丑态完完整整地刻录了下来。刻录功力之高超,可谓是纤毫毕现、生动传神!

“此简只应天有,凡间难得几回闻!”此刻正身处阴阳五行阵阵眼的无天不语,心有灵犀地望了一眼军机处的方向,不禁咧开嘴笑了起来,“良好的心态是行事成功的关键,老伙计,你当为虞山,做贡献啦!”

在这时,虞山方的天空,日食,终于是开始了。

只见太阳的右下角先是缺了一条边,虽然过程十分缓慢,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被阴影遮住的部分变得越来越大。渐渐地,太阳已经只剩下一道弯弯的细眉。不多久,黑影遮住了整个太阳,只留下一条断断续续的光圈环在天边。

“是现在!无天妖修听我号令!阴阳五行阵,开阵!”随着不语一声令下,早已蓄势待发的各无天妖修纷纷掐诀施法,各司其职!

阴阳五行阵,阵意取“生”,压阵法器,并非寻常的法宝灵器,而是蕴含阴阳之理、生死之意的五行具象之物。此“生”,非为降生,而是“向死而生”!

“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意!其一,火生土,土来!”

一语言罢,法阵周围一妖修,将荒芜之圈百年绿洲之“土”,送往了无天不语所在。

“其二,土生金,金来!”

法阵另一方,南山菊的锄头,亦是飞到了无天不语跟前。这锄头平淡无,与一般农家开垦锄地的锄头无异。

“其三,金生水,水来!”

话音刚落,一捧素苍江江水便聚团来到无天不语身边,瞧的这一捧江水,无天不语眼却是露出了异之色。

“其四,水生木,木来!”

法阵一方,一片树叶悠扬飞至无天不语之处。这不是普通的树叶,而是从菩提树裁剪下来的菩提叶。

“其五,木生火,火来!”

无天不语伸手入怀,从心窝处掏出一团无声燃烧的透明之火。这既是笑无暇的魂心,也是三日来无天不语用心滋养的心火。

“五行既存,阴阳将开,二魂五魄,速来归位!”

无天不语掐诀念咒,法阵所在,却忽然间地动山摇!无数漆黑惨白的鬼影从阵眼处凭空生出!凄厉的咆哮声仿佛在向阳界宣示着自己的归来!又似乎正在呼朋引伴想要冲破这禁锢它们的樊篱!

“人有人律,妖有妖法,魂有魂渡,鬼有鬼司。招魂鬼幡,荡鬼灭魂!”法阵之外,七十天余欢手持七尺紫棠魂幡,威风赫赫!

尽管只有元丹期的修为,但由于之前已经在七十天妖修开“奈河回眸阵”的时候使用过这杆魂幡,此次又提前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故七十天余欢今日灭起鬼来,显得格外游刃有余。与无天妖修的配合亦是十分默契。

不过这并是因为七十天和无天关系有所缓和,而是由于复活唐江生一事,是远在天边的海辰,临行前郑重拜托他们的唯一一件事。

虽然招魂鬼幡的对凶魂猛鬼的杀伤力十分之巨大,但由于这毕竟是关系到能否重回阳世的绝佳时机,这些被禁锢在唐江生体内的冤魂厉鬼,皆是不要命似的疯狂向外界逃窜!

反正已经死过一次了,与其在无尽的岁月漫无边际地等待,不如趁此机会放手一搏。反正,它们已经没有命了,不论是成功逃脱,还是灭于幡下,对它们来说,都是一种解脱。

“七十天余欢!加大招魂鬼幡的输出力度!我要的不是灭杀,是镇压!”无天不语对着七十天余欢狂吼,“在太阳生光之前,我必须完成法阵最重要的‘五行相生’部分!如此群魔乱舞,你让我如何以阵起势,以势凝意!”

“少啰嗦!你行你!不行别叨叨!”七十天余欢瞪眼怒号,“这唐江生二魂五魄内的凶魂猛鬼太多!以我的功力修为只能发挥魂幡的灭杀功能!你要嫌我不得劲,那你去请虞主大人来啊!你看虞主大人理不理你!”

“不用请虞主,我来。”值此千钧一发之际,那个消失了很久的男人终于是回来了,“不语酒鬼!我要是帮你成功镇压了这群孤魂野鬼,你得把阵眼处的那节灵竹还我!”

不知何时,虞山妖修,林竹,竟出现在这法阵wài wéi。

“那本来是我的本命灵竹!现在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你给不给?不给,我可要抢了!我很凶的!”

“给给给!有啥不能给的!你若是高兴,现在可以到这法阵阵眼处来拿,我绝不阻拦。”无天不语笑逐颜开,“你别凶,你凶起来好害怕的。”

“哼!算你这老家伙识相!余欢是吧?来来来,把招魂鬼幡给我。”话音未落,林竹已经跃至七十天余欢身边,将余欢手的招魂鬼幡拿在手里。

“你知道怎么用么?”七十天余欢狐疑地盯着林竹。

林竹回之以纯真无瑕的笑容:“啊?不知道啊。”

七十天余欢、无天不语,皆是目瞪口呆:“混蛋!你是来搞破坏的吗!”

“吼——!”感受到魂幡灭杀之力骤然间空虚不少的凶魂厉鬼,根本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良机!尽皆从二魂五魄内鱼贯而出!

“哼!一群孤魂野鬼罢了,也敢放肆!”只见林竹手持魂幡,腾空飞至法阵之,“门神为号令!驱邪避鬼!恶灵退散!”

随着林竹从怀拿出数张门神画像,法阵内的叫嚣嘶吼之音顿时消弭于耳!所有逃窜出来的孤魂野鬼全部被镇压回二魂五魄之!

“所以林竹,这杆招魂鬼幡在你手到底有何意义呢?”七十天余欢言之凿凿地问到。

“你管我!我想使使。”“你也没使啊!”

这边厢林竹和七十天余欢还在吵嘴,法阵的无天不语已经开始了计划最重要的一环——五行相生。

“以二魂五魄为引,以阴阳五行为阵,以承前启后为势,以生生不息为意!阵意,凝!”

无天不语看着法阵不断融合排组的五行之物,眼神终于是露出了些许疲惫之态:“唐江生,虽然我不知你为何会落的如此田地,但此番为你一人之事,我整个虞山皆是牵连甚广!这其的因果,你怕是一辈子,都别想了断了。”

在此时,日食食甚已过,太阳开始进入到生光、复圆的阶段。阳光重新普照大地,整个日食过程即将宣告结束。

“好吧好吧。看来老天爷并不想让我和你多说会儿话呀。”无天不语微阖双眼,开始引动法阵完成最后的一个阶段,“阴阳五行阵,阴阳已全,五行不缺,那便是时候了。”

念及此处,无天不语猛提真元,向着法阵周围的无天妖修发布此番结阵的最后一道命令。

“复圆为号令!虞山妖修,阴阳五行阵,收阵!”

“收阵!”“收阵!”“收阵!”

随着一声声“收阵”之声的响起,这声势浩大的阴阳五行阵终于是有惊无险地归于寂静。

“咻——!”

林竹伸手前挡,抓住了从法阵向自己飞来的本命林竹,并将之一口吞下。

“原来此阵的目的,是将唐江生做成一具傀儡啊。”林竹看向阵眼处躺着的那个修士,以他的眼力,瞬间便看出寄宿着唐江生二魂五魄的,是一具栩栩如生的人形傀儡。

“不愧是你,当真是好眼力。”

无天不语对林竹赞不绝口,却在正准备用修为托起唐江生之时,突生异变!

第七十二章 灾行

“轰——!”

数月以来,氤氲在虞山空的浓墨黑云,此刻仿佛活了一般,全部往一个点聚集!然后自而下,如一头饥肠辘辘的野兽,直接将唐江生吞食入腹!

“什么鬼情况?这黑云究竟哪里来的!”无天不语稍一惊疑,马被黑云四散而出的狂猛威压给推开了,“该死!那是我炼制的傀儡!我的!”

虽然不知道这黑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有一点是可以看得明明白白的,那是掳走唐江生,势在必行!

无天不语急红眼了,猛提真元,然后一头冲向了黑云怪兽:“畜生休要猖狂!放下唐江生!饶你不死!”

“嘿嘿嘿!”黑云怪兽似乎是发现了无天不语,金色的瞳孔满是嘲讽,轻蔑的讪笑不绝于耳!

“你找死!”

言罢,无天不语一拍乾坤袋,一把泛着青光的冷艳锯便被他拿在手!随后无天不语全身泛红,如同浴血而战的修罗!仔细看去,其实是无天不语浑身下的血脉全部暴突于皮肤表面!

修为沸腾,血脉炽热!无天不语手的冷艳锯,此刻也仿佛活过来一般,疯狂吞噬着器主的灵力修为,并发出渴饮的“咕噜咕噜”声!

“噬血鬼!”七十天余欢面色略显苍白,“看来无天不语是真急了,连噬血鬼这种靠吸食血肉修为来发挥威能的灾祸武器都拿出来了。”

灾祸武器,又称“灾行八鬼”,是这天地间,不断变换主人,不断穿行于世的八把武器。之所以称它们为“灾祸”,是因为它们不止会祸乱人界,连修真界都是它们肆意发挥的舞台。

据考究,在神话时代末、仙历时代初,这世间本没有“灾行八鬼”,故《万族约法》并没有对这八把武器进行限制。

但《万族约法》化为天地规则散播于世间万物后,三界六道繁衍生息已有数千年之久!可不知从何时开始,天地间突然凭空出现了八把武器!

它们蛊惑人心,无恶不作,人间也因此纷争不断,战乱四起!甚至有修行之士为了得到这八把凶兵而悍然入世!

在这时,五位心怀天下的修士决定平息这场dong luàn,他们不顾同门师长的劝阻,毅然决然地踏了消灭灾行八鬼的道路!

可是,在人世已经暴戾恣睢千年之久的八把武器,已经积累了足够多的力量与之抗衡!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这样拉开了序幕!

传说,这场大战一共持续了一百日!大战期间,天空下的是血雨,江河流淌的是血浆,大地被浸染成血土,山林被炼化成血矛!

大战第四十九日,灾行八鬼全面压制五位修士!五修节节败退,只能在灾行八鬼的凶猛攻势下被动防御!

大战第六十四日,五修解放牢笼,将入世前打入自己体内的封印尽数湮灭!修为瞬间恢复至巅峰时期,开始fǎn gong!

大战第八十一日,灾行八鬼引动《万族约法》,利用《万族约法》的规则之力钳制五修的修为输出,两方的战力对开始趋于平衡!

大战第一百日,双方皆是力竭,但此战不是你死是我亡!灾行八鬼欲凝神再战,五修却以燃烧魂魄轮回为代价,换来最后的力量来源,那便是惩奸除恶之民心,海晏河清之天意!

凭此力量,五修殊死一击,终于是战胜了灾行八鬼。百日血战这样落下了帷幕。

但灾行八鬼事件并没有此结束,因为这八把武器并不是被消灭了,而是被放逐了!

五修穷其所有,也只能做到泯灭灾行八鬼之灵智神通,将灾行八鬼分散藏于世间的各个角落。

后世敬缅,尊称这五位修士为“灭灾五行”。

至于灭灾五行后来的下落,有人说,灭灾五行功德圆满,已得道飞升;

有妖说,灭灾五行此战后修为寿元崩坍,在道消身殒的最后时刻,带着灾行八鬼远遁尘世,与其一同埋葬于天涯海角;

有鬼说,灾行八鬼本是汲取人心的黑暗缺陷而生,灭灾五行并不能完全战胜它们,相反,由于灭灾五行修为寿元崩塌,残存的轮回魂魄更容易受到灾行八鬼的侵蚀you huo!

故灾行八鬼此战后下落不明的真相,是因为灭灾五行分赃不均,手持灾行八鬼自相残杀,最终没有一个得到善终!

事实究竟如何,已经没有办法去考证了。灭灾五行没有留下后人,灭灾五行的师门也没有留下任何的古籍记载。也因此,灭灾五行的故事成为了一个传说。

可是某一日,一个神志不清、瘦骨嶙峋的修士突然出现在虞山山门,声声口口地求见虞主,手的冷艳锯闪烁着**慑魄的不祥红光。

当今虞主亲自接待并给予其治疗。二修在军机处密谈了一日一夜,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究竟都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当虞主从军机处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握住了这把冷艳锯。那名修士则安详地伏睡于军机处的桌案。

“安葬它。”这是虞主在此次事件下的第一个命令,也是唯一一个。

后来七十天和无天相继成立,虞主便把这把冷艳锯拿了出来,作为二天建番的彩头。

没错!是彩头!二天有能者居之!

七十天前当家轩鸿第一个试刀,结果触碰冷艳锯不过五息,便不得不放下;无天不语第二个试刀,第四息时便承受不住,但无天不语却靠吃丹药补给,硬生生地拖过了十息时间!令冷艳锯暂时认同了无天不语。

在确认了冷艳锯的归属后,虞主这才慢条斯理地告诉二天,这冷艳锯,是传说灾行八鬼之一的“噬血鬼”。二天当时吓懵了!

七十天、无天哭道:“虞主,你不担心我们被这‘噬血鬼’给吃掉吗?”

虞主不紧不慢地回答:“担心啊。我虞山这么点地儿,根本腾不出地方给你们下葬。不过你们放心,没有啥事儿是一锅乱炖解决不了的,要是有,那炖两锅。”

于是七十天和无天哭的更凶了,因为他们意识到虞主根本没打算讲道理。

在往后的七十天和二天的争斗,算是二天最剑拔弩张的时候,无天妖修都没有用出这把噬血鬼。因为他们知道,噬血鬼以血肉为食,沾之即不得善终!

可在今日,为了权轻侯,为了海辰,为了忻吴,为了无天,为了虞山,为了虞主,无天不语,终于是舍身饲刀!为了,将黑云怪兽腹的那具傀儡夺回来!

黑云怪兽虽然十分轻视无天不语,但在看清其手不断散发出惊天血气的噬血鬼后,亦是兽躯微颤!

灾行八鬼之凶名,可见一斑。

“畜生!现在才知道怕,晚了!”无天不语面目狰狞,此时已将全部修为尽数喂食噬血鬼。噬血鬼刀身青光大盛!竟幻化出一个青面獠牙的鬼面!向着黑云怪兽猛咬而去!

“吼!”黑云怪兽骤然吃痛,身躯被双手握持噬血鬼的无天不语给斩成两段!幻化鬼面的青光随刀势一起没入其体内,随后便开始疯狂地吞噬黑云怪兽!

黑云,正肉眼可见地逐青。

只听的“哐当”一声,给予黑云怪兽重创的无天不语,并没有选择在此刻乘胜追击,而是猛地将手的噬血鬼掷向旁边的巨石。

“无天妖修听令!拔剑!斩我双臂!”不知为何,无天不语竟在此时下这等命令。

“家主!这!这使不得啊!”“家主三思啊!”

“闭嘴!你们想看着我死吗!”无天不语抬起头来,瞬间便令在场一众妖修怛然失色!

只见无天不语此时已然面目全非,不再是之前模样,而是半张青面獠牙的鬼面附于脸,与方才噬血鬼幻化的鬼面毫无二致!两天手臂更是已经变成了青色鬼爪!

“啊!!!”无天不语发出了痛苦至极的凄号!

“正说饿了,没想到还有送食门的。”生死存亡之际,一道黑色鬼影闪至无天不语身旁,直接抓起其一条鬼臂,言到,“四两拨千斤,用意不用力。不要反抗它,黏着它。”

“你是谁!放开家主!”“不许你碰家主!”

无天妖修见状,作势便想前阻止黑色鬼影的下一步动作。

“鼠辈,滚。本尊不屑杀你们。”只见黑色鬼影看都没看这些无天妖修,仅凭一句话,便把冲杀过来家伙尽皆喝退。

“云汉霄!你想干什么!”其实自黑色鬼影出现伊始,林竹便知其是谁。在见到云汉霄没有对无天妖修大开杀戒后,林竹心也是缓了一大口气。毕竟云汉霄现在在虞山的处境,不说人人得而诛之,至少也是千夫所指。

不过其本人倒是没什么自觉。要说也是,堂堂的封魔境修士,旁人也只有指指点点的胆量了。要不是前有虞主,后有圣女,这虞山生灵,恐怕早被其吃了个干干净净。

“你瞎?”云汉霄轻飘飘来了一句,能把林竹气疯,“与其盯着我,不如好好看住那具傀儡。”

不再理会林竹,云汉霄逐渐将青鬼之气聚引于一处,无天不语更是安静了不少,脸的鬼面已然消散,右臂也恢复原状。

“云汉霄还有这本事?”林竹心钦佩和怀疑交杂在一起,对云汉霄的感觉很是微妙。

“得亏虞主以武胜他,圣女以情降他,否则以他这脾气,天下都得大乱。”林竹心如是想,然后转头看向正被青光吞噬的黑云怪兽,嘲笑到,“你来我虞山数月,数月来波澜不惊。可此番唐江生之傀儡炼成之际,你暴起发难,怕不是在数月前已料得此局?既如此,你为何没有预见到自己被这青光鬼气蚕食鲸吞的好戏呢?”

似乎是听到了林竹的讽刺,黑云怪兽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

“吼!”

只见黑云怪兽弃车保帅,将被青光鬼气沾染的云体全部舍弃,仅留下最关键的部分,所谓壁虎断尾求生,正是如此!

七十天余欢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林竹,讥笑道:“你退山吧,真特么丢人。”

林竹扭过头,不想面对七十天余欢那满是揶揄的眼神,却好巧不巧,看见云汉霄手凝聚了一把黑炎大刀!正作势砍向无天不语聚集了青鬼之气的左臂!

“云汉霄你作甚!”林竹立刻前,将云汉霄死死拦住,“在虞山伤我虞山妖修,你可要考虑清楚后果!”

云汉霄看了一眼林竹身后正在重组身躯的黑云怪兽,然后讥讽道:“你还不如那畜生聪明?让开,本尊饿了。不让连你一起砍。”

一语言毕,云汉霄再无任何犹疑,挥刀直接斩下!

只听“扑哧”一声,无天不语的左臂被应声斩下!一时血雨四溅!妖修不语不愧是虞山无天当家,尽管面色一片惨白,却是未曾惨叫一声!

而方才云汉霄挥刀之际,林竹欲运功格挡,却被一股大力直接扯出了云汉霄的刀势范围!

“居然敢挡阿飞的刀弱鸡,你要命了?”虞山圣女拎着林竹的衣领,像在拎一只拔了毛的大狗。

七十天余欢二话不说,拿出刻录灵简开始了,这一点二天的风格倒是出地相似。

“这老家伙体内的青鬼之气来头颇大,别说阿飞逼不出来,连我都没辙,只能聚集一处,然后全部斩去。弱鸡你这都看不明白?虞主养你不是让你来拖同伴后腿的!”圣女看起来非常生气,拎着林竹是一顿数落,丝毫没有放下来的意思。

林竹看着七十天余欢刻的不亦乐乎,欲哭无泪:“圣女姐姐我错了!道理我都懂,但无天毕竟是我无天妖修,

我圣女姐姐您高抬贵手,先放我下来可好,晚辈知道错了,晚辈还得看住那头畜生呢!”

“孺子可教也。”圣女微微点头,将林竹随意丢到别处,“那啥,余欢当家,你刚才刻录的灵简,给我一份儿噢~”

七十天余欢点头如捣蒜。

“吼——!”

在云汉霄将无天不语断臂收入乾坤袋,林竹从地爬起来之时,重组后的黑云怪兽,发出了一声摧心剖肝的痛嚎!

第七十三章 渔翁

“这畜生怎么了?”七十天余欢看着黑云怪兽痛苦地捂着肚子,不断地在地打滚儿,眼神既有震惊,也有好。

重组后的黑云怪兽体型只有原先的五分之一了,虽说还是十分巨大,但相较于之前那种柱天踏地的威慑感,此时的黑云怪兽,只能算一只大点的宠物罢了。

“想知道啊?”林竹斜瞄了一眼七十天余欢,“想知道去看看呗~七十天现任当家,还怕这个?”

七十天余欢撇了撇嘴,一脸委屈地向圣女求助:“圣女姐姐,这是我刚才刻录的灵简,麻烦圣女姐姐帮我保管一下。若是若是晚辈没回来,便直接送与圣女姐姐了。”

“弱鸡,你去,刻个灵简回来给我看看。”圣女将七十天余欢递过来的刻录灵简收好,然后又从乾坤袋里摸出一个丢给林竹,“刻仔细点,至少要一盏茶的功夫,要是被我发现时间短了,你给我在虞山倒立三个月!”

林竹如鲠在喉,瞬间想起了之前坑圣女的那段“光辉岁月”。原本过了这么久,林竹都以为圣女是不是已经忘了,或者不跟自己计较了。但事实却再一次证明,只要是虞山的妖修,“睚眦必报”是其最基本的生存本能。

“得勒~没问题!圣女姐姐您等着啊!”林竹精准地接过圣女丢过来的刻录灵简,脸笑笑嘻嘻的,没有一点不快。

圣女重重地看了一眼林竹,咂摸着林竹这一语双关的言词,随即扬起了“虽然还没开始,但我已经赢了”的胜利微笑,乐呵呵地说到:“好啊!我等着!”

一个成名已久,另一个年轻气盛,圣女和林竹虽然只有一息的对视,却是一路火花带闪电,看得一旁的七十天余欢心惊肉跳。

一息之后,林竹越过法阵,直接冲入了黑云怪兽的覆盖范围,可是出乎意料的,林竹并没有受到攻击。

“呵呵呵,看来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嘛。来来来,让我好好看看,你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到底在遭什么罪哩。”

不得不说,林竹对黑云怪兽的判断还是十分准确的,它现在的确已经顾不林竹这只胆儿肥的流油的老鼠了。

“吼——吼——”

黑云怪兽的叫唤声可谓是一声弱过一声,甚至连凝聚的兽身都开始涣散。因为之前骄狂轻敌,直接把无天不语那一刀给吃实了!后来为了保证自己不至于被噬血鬼吞噬殆尽,黑云怪兽不得不舍弃大部分的力量,这让它感到无后悔!

不过更让它后悔的,还在后面。

不知是唐江生的魂魄察觉到了这千载难逢的宝贵时机,还是这炼制的傀儡本身存在遇险后的fǎn gong机制,在黑云怪兽灵力修为没有完全凝聚,尚处于重组阶段的时候,腹最深处的唐江生,忽然发难!

即便是身型只剩五分之一,力量也流失了大半,但黑云怪兽体内剩余的灵力修为依然不是林竹可以抵抗的,更不用说是唐江生了。

但事情有这么蹊跷,原本应该是毫无反抗之力的唐江生,连意识都尚未苏醒,其修为却是自行运转起来!

若只是这样,黑云怪兽依然是不怕的,唐江生才多少道行?凝魂期都不是,只是一个凝魂初期的雏儿罢了!若是拼修为,黑云怪兽有足够的力量将其完全镇压!

可唐江生体内运转的修为却是选择了另外一种战斗方式——拼威压!

修士威压,并不是神通术法,并不消耗灵力真元,只是心绪意志的外现。一定程度,将其视为修士之间道心的试也不为过。

“居然是在拼道心。”林竹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黑云怪兽的一举一动,“一个是连意识都没有苏醒却优先迸发求生意志的傀儡,一个是力及迎仙,却不知自己到底为何而战的怪兽。嗬。真有意思。”

像林竹所说的,这是一场傀儡和怪兽之间的较量。当生存与自由狭路相逢,到底谁才能突出重围?

“吼!”黑云怪兽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咆哮,金色的瞳孔此次不再是嘲讽、无惧,而是隐忍,和决断!

如果连命都没了,那还剩下什么?

黑云怪兽不知道,它只知道它已经被腹这具傀儡的求生yu wàng给征服了。它也想活着。

“决出胜负了吗”林竹的眼闪烁着莫名的光芒,他是第一个见证这场道心之战的修士,也是唯一一个。他不准备把这场景刻录下来,因为他不想。

他现在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一个人好好回味这场既简单,又真实的对决。至于圣女或者那个谁谁谁,都让他们见鬼去吧!

黑云怪兽也是这么想的。尽管它能很清楚地感受到四肢之,缠绕着只有它才能看得见的银丝,可是这些银丝,在无形操纵着它的行动。黑云怪兽撤扯不掉这些银丝,也咬不断这些银丝,既然如此,那一起去死吧!

只见黑云怪兽猛地缩小身躯,变得只有手掌大小的一只小兽,然后一头撞向了唐江生的心口!

“什么情况!这黑云怪兽!居然钻进唐江生的身体里去了!”刚刚还在一旁兀自感悟,突然被眼前陡转直下的剧情给惊的两眼发直!

在林竹还在吃惊的当口,黑云怪兽已经完全不见踪影,只剩一个正在不断下坠的唐江生傀儡。

“该死!可不能让他这么直接着地!”林竹小声嘀咕,“不然无天不语那老家伙知道后非得抄家伙砍我不可。”

于是林竹瞅准方向,准备接住唐江生。

但这次的事件显然还没有进入gāo cháo——坠落到半空的唐江生,不知是何原因,突然便停止了坠落!像被谁从空死死抓住一般!

虞山山高林深,此时却没有一声鸟鸣猿啼,没有一丝风吹云动,仿佛整个世界都停住了一瞬!

“轰!”

苍穹之,一道金色光柱似从天外而来!刹那间便将唐江生完全笼罩!唐江生这具傀儡开始缓缓升,不一会儿便已经接近天际!

“唐江生,你到底是谁?!”目睹这一切的林竹,终于是感觉到此事的不同寻常——先是不知名的黑云怪兽盘踞虞山山头数月,为了等唐江生傀儡身躯炼成;再是苍穹之,无端出现金色光柱,为了收走这家伙!

林竹已经昏头了,不清楚这金色光柱到底是要唐江生的残魂缺魄?还是要无天不语炼制的这具傀儡之身?还是二者都想要?还是二者都不要,这天想要染指的,是其他的东西?如果有,那是什么?

林竹疯狂思索着自唐江生入山以来,虞山发生的一切大小事件:杨平觉醒、百里阡陌问山、食月遭重、云汉霄封魔、虞主仙迎、海辰渡劫、圣女回归、二天活跃

这些事件似乎和唐江生并没有直接联系,一切那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但事到如今,林竹绝对不信,不信唐江生只是一个平凡的人修,不信唐江生之前与虞山没有半点瓜葛。

“难道真像无天不语说的那样,这唐江生,是一个不祥之人?”林竹看向天空的唐江生,眼神少了轻视怠慢,多了忌惮凝重。

也许是在回应林竹对唐江生的猜测,天空对唐江生的争夺,蓦然发生!只不过这次,争抢的双方不是任何修士,而是唐江生体内的修为,在与这老天争夺唐江生的归属!

与先前一样,唐江生体内运转的修为,还是以威压作为主要的抗争手段,但与先前明显不同的是,唐江生的威压,竟然掺杂着灵力修为!金色的光柱和赤色的光柱互相侵蚀渗透,谁都不肯妥协让步!

“以彼之短,攻敌之长。唐江生,你是蠢的吗?”林竹观察到此番博弈的变数,忍不住出言讥讽道。

林竹说的没有错。按道理来说,唐江生的修为应该按照之前的策略,以威压对抗威压,这样即便不能胜出,还是能够争取更多的时间的。但是如现在这般在威压掺杂灵力修为,那便是十分愚蠢的了。

现在这具傀儡所拥有的修为,不过凝魂初期左右,是这样孱弱不堪的傀儡,竟然妄图与天斗法!简直可笑至极!不要说唐江生,算是当今虞主,怕也没有这个能力与老天正面对刚!

“他拼的不是修为,不是道心,而是信念。”正当林竹对唐江生的反常大感不解之时,圣女飞身而至林竹身边,在一旁的则是云汉霄,“即便修为低微,即便道心之万古天道来说亦是不坚,但唯有此刻的信念,算是死,我也不会屈膝低头!”

林竹默然,看了圣女和云汉霄一眼,言到:“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唐江生的修为显然敌不过这死老天,即便是拼威压,胜算也是百不存一。若凭此心性与敌交战,定是九死一生!”

此时此刻,唐江生灵力修为所化的赤色光柱已经只有一小段势力范围,唯有求生的威压还在苦苦支撑。

“若是,唐江生赌这一生呢?”沉默不语的云汉霄突然开口。

林竹微微一愣:“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遥望着天空之的灵力光柱,云汉霄手不知何时,竟是握拿着灾行八鬼之一的噬血鬼,“我不喜欢没有意思了。”

话音未落,云汉霄直接变化姿势,在林竹的瞠目结舌,将噬血鬼猛地掷向了金色光柱和赤色光柱的交接之处!

一时间青鬼之气像失去控制的狂蟒一般,疯狂地噬咬缠卷在金色光柱之!至于红色光柱,由于太过弱小,青鬼之气对其竟是看也不看!

“你们疯了?”林竹后退两步,难以置信地看着圣女和云汉霄,“你们疯了!”

林竹将之前从圣女那儿拿走的刻录灵简抛向圣女,画面的记载除了没有唐江生和黑云怪兽的威压对决,其他的倒是应有尽有。

圣女只说时间不许有偏差,并没说内容不能有任何遗漏。林竹此次,算是钻了一个小小的空子。

圣女查看了一番便将刻录灵简收了起来,并没有追究林竹偷懒耍滑之责。林竹见状,直接脚底抹油,回到了之前七十天余欢所待的位置。

“你不是在前面吗?圣女和云汉霄已经过去了。你又回来做甚?”七十天余欢看到林竹归来,亦是感觉非常怪,“刻录灵简呢?被你吃了?”

“给圣女了。想看的话,你找她要去吧。”林竹心泛起退堂鼓,想要尽快离开此地。实在是因为此事诡异的紧,直觉告诉林竹,每多和唐江生扯一分关系,自己会多面临十分的危险!

“不管了!这档子破事儿我不管了!”

正当林竹准备撒手不干,离开此地之时,唐江生所在的灵力光柱,又发生了新的变化!

只见赤色的灵力已经完全蛰伏起来,青色的鬼气光柱和金色的灵力光柱却斗的难分难舍,根本是鱼死破的节奏。

“该死!唐江生你是不是男人!居然作壁观,欲收渔翁之利?”林竹只是在转身的时候轻轻瞄了一眼,但只这一眼,林竹便知道,自己已经逃不出这因果了,“你倒是干它丫的啊!到底谁才是这具身躯的主人?你心里没点数吗!你不想找那罪魁祸首报仇雪恨吗!”

没有人知道林竹当时为何要说出这番话。据七十天余欢回忆,当时林竹又哭又笑,感觉已经完全疯了。算是仙神当时出现在他面前惹他不快,想必他也能跳起来咬仙神几口!

在这时,唐江生体内的力量出现了一次完全的爆发!原本是潜藏在唐江生体内二魂五魄的凶魂厉鬼,此刻尽皆现身于光柱之内!

在林竹的感知下,甚至出现了不亚于迎仙境初期或者封魔境初期的恶鬼!

这些恶鬼略过青鬼之气,竟是直扑金色光柱代表的天道灵力!本与青鬼之气斗得个你死我活的金色灵力,此时突逢恶鬼缠身,瞬间方寸大乱,其攻势顷刻间便土崩瓦解!

至于缠身的凶魂恶鬼,也是随着金色光柱一同烟消云散!青鬼之气见没了争抢的对手,立刻把攻击重心放在了唐江生身!

可谁知这些青鬼之气在接触唐江生的刹那间,刚刚才没入唐江生体内的黑云小兽,却突然间显现在青鬼之气眼前,将其一口吞掉后,也是迅速回到唐江生的体内!

之前黑云兽是以自己的修为对抗青鬼之气,结果败下阵来,被逼的不得不分解身体。但唐江生乃是千鬼之体,魂魄生来便容纳着成百千的凶魂厉鬼,自然是多一个青鬼之气不多,少一个青鬼之气不少。

此番混战,究竟谁才是鹬蚌,谁又是渔翁呢?

第七十四章 敌袭

“弱鸡,过来!把这傀儡带回去给虞主过目,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圣女转过身,招呼着林竹过去搬唐江生。

可是林竹哪里肯干?!现在不要说让他碰唐江生了,如果可以,他甚至想一个法诀直接把唐江生给毁了,省的以后出现各种各样的幺蛾子!

“圣女姐姐明鉴,晚辈刚才在支援唐江生的时候意外负伤,体内修为此刻运转不畅,还请圣女姐姐另谋高人!”林竹不进反退,根本不打算听从圣女的命令。

“你刚刚不还那么厉害地嚷嚷么?怎么转眼间受伤了?”七十天余欢显然十分开心,仿佛云看厮杀,“伤哪儿了?灵台吗?那可不得了,得赶紧去看大夫才是!”

林竹斜眼看向七十天余欢,对其如此嚣张的态度表示可以理解:“因为不语废了一条手臂?余欢你趁现在偷着乐吧,有你跪下来哭的时候。”

“嗬。求之不得。”七十天余欢笑容逐渐变冷,对林竹的敌意明显增加。

“余欢你别管那只弱鸡,过来,帮本尊把这具傀儡背到立安殿正殿去。”不知是何原因,圣女突然转变了矛头方向,竟直指七十天余欢。

“呵呵,余欢当家,请。”林竹做了一个礼让的动作。

七十天余欢顿时被难住了。

“一具傀儡能有什么可怕的?还是凝魂初期的傀儡。”七十天余欢眼睁睁看着林竹从一副如遇大赦的模样到现在的隔岸观火,心不免打鼓,“能让林竹这厮忌惮成这样,难道这傀儡真这么邪门儿?”

“怎么,余欢?林竹那货不听我的话,你也要照葫芦画瓢?嗯?”圣女柳眉倒竖,看向七十天余欢的眼神如同一根铁索,绞的余欢喘不过气来。

“哈——哈——,圣女大人息息怒晚辈,这去。”七十天余欢一只手凌空虚握着自己的脖颈,步履艰难地朝唐江生傀儡处走去。

在七十天余欢离唐江生不过一尺距离的时候,圣女终于是放开了对他的限制。“咳咳”七十天余欢猛地咳嗽了几声,将喉咙里的气儿抚顺。

七十天余欢心有不解,也有怨气,但是现在显然不是发泄的好机会。余欢低头看向打量着唐江生,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唐江生身为“人修”时的模样。

平平无的外表,脸稚气未脱,身型既不高大,也不矮小,只有四肢还算较匀称。

“这是将整个虞山闹得天翻地覆的那个唐江生?那个让海辰、食月甘心奉之为先生的唐江生?”

七十天余欢运起修为,操控周围的灵力将唐江生虚托起来,准备这样将唐江生搬到立安正殿。

“不要用灵力修为,用你的身体将他‘背’到虞主跟前去。”圣女出言如此要求,眉头微蹙,眼神露出思索之色,但七十天余欢却根本猜不到圣女在想什么,“弱鸡过来给余欢hu fǎ。这不算为难你吧?”

林竹原本还在不远处等着看好戏,听闻圣女此话,瞬间一副哭丧脸,可最后还是堆起假笑,言到:“不为难,不为难。圣女的命令,哪儿叫‘为难’呢?圣女姐姐这是在磨砺我们这些晚辈啊!”

圣女只看了林竹一眼,便嫌恶地转过头去:“啧!不想笑别笑,笑的屎还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你了。”

林竹笑容一僵,随即依言收起假笑,一声不吭地来到七十天余欢身旁。余欢偷偷瞄了一眼林竹,发现其一脸冷漠无情,眼跳动着愤然的冷火,完全没有以往玩世不恭的模样。

七十天余欢突然间什么话都不敢说,只有忍住全身冒起的鸡皮疙瘩,不情不愿地将唐江生背在背。

“记住!一定要把这具傀儡完好无损地送到虞主眼前!”圣女突然爆发修为,浑身刚猛的灵力波动直接将周围的碎石吹飞,将林木折断,“若是路这傀儡有任何诡异之处,不需报,本尊批准你们先斩后奏,可直接毁去这具傀儡!”

说完这话,圣女便背对林竹、余欢,仿佛大厦将倾。

“明白了。”林竹此时也是从周围的空气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危险味道,“我们走!”

“哈哈哈!既然在了,又何必走呢?岂不是败兴致吗?”虚无之,传来一阵熟悉的笑声。

红衣黑甲,威仪非凡、杀气腾腾、气焰熏天!“依我看,不必走了!”

林竹带着七十天余欢不为所动,向着立安殿正殿的方向疾驰而去!

“等等等等!林竹,为什么我们不直接腾空飞过去?”七十天余欢背着一具傀儡,修为又只有元丹期,实在是有点跟不林竹的步伐!

“你傻吗!”林竹闻言大喝一声,“现在敌军人数尚不清楚,分布尚不清楚,兵力尚不清楚,目的尚不清楚!这个时候贸然腾空,不是把自己当活靶子使吗!”

“谁说我们是敌军了?”来人伸出右手,瞬间,一道血红幕布便向林竹、余欢二修飞速追去,“不过是想留各位下来畅谈一下美好的未来,很难?”

血红幕布移速飞快,不一会便飞至林竹和余欢头顶!随即骤然变大,向着二修劈头盖脸笼罩下来!

“呲拉——!”

值此千钧一发之际,只听的一声裂帛之音在二修方响起!林竹回头一看,发现原来是权轻侯手持青釭剑,替二修斩开了这血红幕布!

“快走!去找虞主!”权轻侯沉声说到。

“侯爷是你!”七十天余欢此时也发现了权轻侯,可是身后的权轻侯显然状态并不太好,浑身伤痕累累不说,背更是有两道深可见骨的刀伤!

“不用担心侯爷。”林竹脚步不停,带着余欢穿行于深山老林之,“既然侯爷出现在这儿,那表明虞山暗卫也出动了!像侯爷所说的那样,当务之急是与虞主汇合!然后重整旗鼓,杀退敌军!”

“可是,侯爷既然有暗卫保护,为何还会受那么重的伤?难道!”七十天余欢目闪烁惊疑之色,对自己想到的那种可能感到毛骨悚然!

林竹回头给了余欢一个凝重的眼神,言到:“虞山百年时间,从破败,到复苏,再到盛世。这其的艰辛,非你我所能想象。这虞山,有蝴蝶,有苍蝇,有猛兽,也有毒蛇。”

言语之间,林竹和七十天余欢已经飞奔出去老远。权轻侯深吸口气,剑指苍天,怒喝到:“百里阡陌!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扰我虞山安宁,当真是不想活了!今日,你留在这里吧。”

红衣黑甲,即是百里阡陌乐呵呵地说到:“哎呀,我的好师弟啊,你怎么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呢?我百里阡陌好歹也是卫国的将,礼节司仪方面的东西,我还是略懂一二的。”

话头一顿,百里阡陌看向下方围在一起的无天妖修,眼睛里的光像要迸出来一样!

“你是虞山无天的现任当家,无天不语,对吧?我经常听卫王谈起你。”百里阡陌双眼微阖,“在虞山这么个破地方居然能炼制出引动天地异象的傀儡法器,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知不语当家,可有兴致来我卫国效力呢!”

“没兴趣。”无天不语干脆利落地拒绝了百里阡陌。

“够了!”在这时,虞山圣女终于是发飙了,“百里阡陌!以你这迎仙初期的修为,今日竟胆敢硬闯我虞山!当真是找死?”

没错,百里阡陌已经在这数月期间,晋阶为迎仙修士!这意味着卫国再添一员大将!虞山塌下,又多了一个迎仙老怪时刻在虎视眈眈!

“话不能这么说,尊夫人。”百里阡陌抱拳施礼,“尊夫人千金之躯,不在天明宗养尊处优,为何偏要来虞山这种小地方呢?”

尊夫人横眉冷对:“放肆!本尊去哪儿,还需要给你报备?”

“嗬。尊夫人好大的威风。”百里阡陌挥手荡开尊夫人散发出来的修为威压,不以为意地说到,“尊夫人如今亦不过迎仙期修为,对阵本将,未必能稳操胜券吧!”

尊夫人凤目含怒,体内修为不断升腾,灵力波动更是一环胜过一环!但饶是如此,尊夫人依旧没有向百里阡陌雷霆出手。因为她不仅是虞山的圣女,还是周国天明宗的尊夫人。

“尊夫人,这里,先交给我吧。”权轻侯飞身来到尊夫人身边,沉声言到,“尊夫人身份敏感,不宜代我虞山行事,万望尊夫人见谅。”

一语言毕,权轻侯看向不远处已经成迎仙修为的百里阡陌,一时感慨无限。

“要是没有那一百年,和周晋两国的天明道锋二宗大战,最先迎仙的,应该是小师弟吧。不,以小师弟的天赋,成仙迎修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权轻侯心如是想。

“百里阡陌,我不信你敢单枪匹马闯我虞山!卫金戈和卫山河呢!”权轻侯运转修为,使用巅峰意境默默治愈着自己的伤势,“你此番闯山,到底目的何在!”

“嘿嘿嘿~轻侯,我知道你在使用巅峰意境治疗自己,我是你师兄,我爱护你!而你,还要再做虞山的狗到何时!”百里阡陌又笑又怒,整个人歇斯底里,“你是卫国人!长生宗修士!‘灾厄三星’的破军星!才不是虞山的什么狗屁外交使团团长!”

“百里阡陌,嘴巴放干净点!”尊夫人听不下去了,她这一生最痛恨的,便是她深爱的虞山受到他人的侮辱。但是现在她不能动,她这一动,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百里阡陌斜眼睥睨,完全不把尊夫人放在眼里:“尊夫人,我劝你还是不要趟这趟浑水。你要想对我出手,先问过天明宗迎仙堂的那位任凌寒任堂主吧!”

“不必问任堂主了。”尊夫人身后,一道冰寒的声音从虚无处传了出来,“既然尊夫人不宜趟这趟浑水,那便老朽来吧。这位卫国来的疯狗小朋友,你看如何?”

话音甫落,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缓缓出现在众修眼。不是三代虞主辰星,又是何人?

本来从一开始三代虞主入天明宗迎仙堂,是为了保护早已嫁入天明宗的虞山圣女。这一百余年来,三代几乎一直隐匿于圣女周围,即便是在天明宗,也依然十分低调。

可以这么说,三代虞主的存在,是圣女身边一面坚不可摧的盾牌,时时刻刻守卫着圣女的安全。

但是今天的情况不一样了,百里阡陌竟然三番两次大放厥词,辱及虞山,同样的,三代也是忍不了的。他以“守护”之意入巅峰,护的不仅是圣女,还有虞山这个家。

“呵。三代吗”百里阡陌收起狂放,向着三代虞主躬身见礼,“晚辈百里阡陌,百里家现任家主,卫修军将,见过三代虞主。”

“百里阡陌,你不用跟我客气,说白了,我等会儿要揍你。你这些名头可以限制尊夫人,但却限制不了我。”三代虞主开始一丝不苟地撸起袖袍,看得百里阡陌头皮一阵发麻。

“三代虞主大人!这恐怕不合适吧。您再怎么说也是周国天明宗迎仙堂的客卿长老。如今对晚辈出手,怕是会引起两宗的不和。这挑起战争的罪责,可不是你我能够担当的了的啊!”三代步步紧逼,百里阡陌步步后退。

“你自己也说了,老朽只是一名微不足道的客卿长老罢了。既如此,老朽在天明宗则是天明宗的人,在虞山,则是虞山的修,这有何冲突?”

经历了鬼族占山的黑暗时代,和列国划地治虞的混沌年代,百里阡陌的这些个小心思,在三代看来根本不值一提。

三代猛提真元,赤手空拳直接向百里阡陌猛攻而去!竟是走的与圣女相同的路子!

三代拳势虎虎生风、重如霹雷,只一记直拳,便将百里阡陌轰退三丈之远!

“退步了啊。”三代喟叹到。

“哼!还真当本将是泥捏的吗!”被三代一拳轰的双手发麻的百里阡陌,此时也是来了脾气。他常年在军带兵,可谓是百战沙场!

只见百里阡陌手银光凝聚,一把九环大刀蓦然出现他的手,随后便是一阵光华舞动!

三代不退反进,迎着刀光利刃,与百里阡陌再次战在一处!

第七十五章 半成

“喂!林竹!我们这样抛下圣女大人,会不会显得太无情无义啊?”深山老林,林竹带着七十天余欢东躲西藏,已经避开了好几波“猎队”的围杀。

林竹将自己的灵识四散开来,附于虞山的花草树木之,这样一来,一则不会因为灵识横扫而使自己的位置暴露无遗,二则只要林竹和余欢躲在树木草丛屏气凝神,猎队非常不容易发现他俩的位置。

而这,是林竹元丹后期时的巅峰之意——枯荣。

虞山妖修林竹,以“枯荣”之意入巅峰。枯荣,乃草木之盛衰。林竹以此意入巅峰,便是以自身为草木,林竹是草木,草木是林竹。因此在这深山密林,林竹可以说是无处不在,也可以说是处处不在。

“别犯傻了我的余欢当家,这世敢欺负圣女大人的修士还没生出来呢!嘘!”林竹带余欢,再一次躲过了一波围杀,“再说了,你也不看看圣女大人周围的战力。圣女大人本身即是迎仙期修为,云汉霄又是杀人不眨眼的封魔境老鬼,身边还有一个修为莫测的三代虞主!这阵容,你告诉我,怎么杀?!怎么破?!”

“什么!三代虞主也来虞山了?”七十天余欢惊喜交加,“既然三代虞主在此,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三代啊!那可是三代啊!”

七十天余欢兴奋地摇晃着林竹的胳膊,一脸陶醉的神色。没办法,对于余欢和忻吴那个时代的修士来说,几乎从小是听着三代虞主保家卫国,克复失地的英雄事迹长大的。至于当代虞主,余欢更多是尊敬,而非憧憬。

“行了行了!有完没完!你看你现在的样子,跟一只fā qing的母猫没两样!”林竹甩开七十天余欢扯住自己的手,嫌弃地说到,“你还是先想一想如何活到这场战斗结束吧。啧也不知道卫国这次投入了多少兵力,还有没有其他国家参与该死!情报太少,局面太被动了!”

“喂喂喂!小看我也得有个限度吧!我怎么说也是七十天的现任当家!怎么被你说的跟个花瓶似的?”七十天余欢向林竹表达了强烈的不满和谴责。

林竹则表示“你个连傀儡都怕的家伙还好意思跟我说这些?一路一直用灵力形成一道薄膜将自己的身体与傀儡隔开的货是谁?这么多的猎队围杀你竟然还把有限的灵力修为用在这种无聊的地方你真的有在认真领会圣女大人那番话的良苦用心吗?”

林竹一番连续的抢白直接将七十天余欢问懵。

余欢还想反驳:“可是!无天不语还在那儿,无天的一众妖修都还在那儿!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是他们被俘?或者或者”

“或者什么?你说啊!你瞧瞧你那个吞吞吐吐的样儿,跟个娘们儿似的?”不知为何,林竹看着七十天余欢这气不打一处来,“你想说无天一众妖修包括无天不语叛国投敌或者突施冷箭对不对?”

林竹密切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一旦情况不对便立刻隐蔽,虽然行进速度偏慢,但好歹没有遭到猎队的围杀。

“大敌当前,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怀疑同伴,可是大忌啊!”林竹目光阴冷地瞟了七十天余欢一眼,其的寒意清晰可见。

七十天余欢默默地低下头,将傀儡牢牢地背在自己背。

“我说怎么老感觉有几只鬼鬼祟祟的老鼠在我眼皮子地下晃悠,一眨眼却又不见了。原来是你啊,我的翠虞真人!”

“不好!”心神陡然响起这么一番话,林竹瞬间便将七十天余欢抓在手里,然后一阵闪转腾挪,连续换了好几个藏身地点!

“倒霉!居然在此时遇见这两个瘟神!”林竹脸色阴沉如墨,顿时感觉头大如斗。

目光闪动,林竹终是下定主意,对着七十天余欢说到:“余欢,你先走!后面的路我大概不能保护你了,你自己保护好自己!要是我没追来,或者你身临绝境,这具傀儡,一定要毁毁掉!好了,去吧!”

“等等等等!连敌人都没看见你叫我走?”七十天余欢怒了,“我是虞山妖修!不是逃兵!算要战略性撤退,我起码也得知道干掉你的人是谁吧!不然我怎么给你报仇!”

林竹看着七十天余欢义愤填膺的样子,心五味杂陈:“谁跟你说我一定会死的!乌鸦嘴!信不信我拔掉你的舌头喂狗!”

“嘿嘿嘿~翠虞真人这是说的哪里话?你我数月不见,有个小辈斟酒添香,不也挺好的吗?”虚无之,一身白袍的老者闲庭信步地出现在二妖眼。

不待老者摆好架势,林竹话不多说,操起家伙,直接给老者冲了去!“枯字诀一式,斩草除根!”

只听“咔啦——”的一声,林竹手的快刀和老者手的剑气短兵相接之下,剑气应声碎裂!林竹刀势不减,直接让老者一尘不染的白袍开出了一朵红花!

“呵呵呵。林竹,偷袭可不是好习惯啊!尤其是在我们还没有好好打声招呼的情况下。”话音未落,老者一把抓住刀身!速度之快、用力之大,直接把林竹手里的快刀卡在了自己的骨头里!

“刺啦刺啦刺啦——”这是刀锋切割骨头发出的声音。

“我跟你没什么招呼好打的。卫金戈,如今你左肩已废,今日一战,我势在必得!”林竹一脸凶狠,迎仙境的修为被尽数调度起来!

“是吗?那翠虞真人可要小心了。”卫金戈面色略微苍白,但在林竹看来,这个样子的卫金戈不仅没有给人一种虚弱的感觉,反而更加瘆人!

“还不快走!快走啊!”林竹本想这样把卫金戈劈成两半,但卡在骨头里的快刀像瞬间变钝了似的,根本无法随林竹心意完成切割,“我叫你走!滚啊!废物!”

“哎呀哎呀~翠虞真人,与老夫对阵,竟还有闲心管其他人,是否太小看老夫了?”话音甫落,卫金戈单手运劲,直接一掌击在了林竹的小腹之!

“噗——!”被击的林竹在空翻滚两圈落地,随即喷出一口鲜血,“枯字诀二式,草木皆兵!”

随着林竹一声低喝,虞山竟然吹起了阵阵阴风!一时间飞沙走石,树影摇曳,出现了无数个林竹,持刀怒视卫金戈。

“呵。草木皆兵玩这套啊。”卫金戈将插在自己左肩的快刀缓缓拔出,拔出之后的快刀刹那间变成一段草芥!被砍伤的左肩也是恢复如初,没人任何伤痕留下。

“翠虞真人,你可真会玩儿啊!”卫金戈目露出阴鸷,将手的草芥狠狠折断。

这边厢,林竹已经带着七十天余欢躲在了一处洞穴之。“听着,余欢当家,现在去往立安殿正殿的路途肯定已经布满了陷阱,等着我们自投罗。咱不是傻子,不去那儿找虞主。我们去军机处。”

“你方才让我滚,还叫我废物。”七十天余欢冷不丁地打断了林竹的作战计划,“所以我们为什么要去军机处?”

林竹一时无言以对,心想你这是什么鬼逻辑?我是该跟你解释前面的?还是该跟你解释后面的?

“军机处是虞山暗卫的大本营,无梅也在那里。侯爷虽然负了伤,但仍有余力追踪百里阡陌。据我推测,军机处的情况应该会相对好点,那儿不仅有补给,还有援兵。届时你到了那里,视情况与军机处的守军来个里应外合,把附近的敌人一举歼灭,岂不快哉?”

林竹有心略过前半部分,只跟七十天余欢解释后半段,但是余欢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摩挲着自己的佩刀。

“卫国双璧——卫金戈、卫山河,是卫国成名已久的迎仙修士,二人从来皆是形影不离,很少分开行动。当时你待在那里,我要时刻提防卫山河的背后偷袭,你若是离开,卫金戈便有一半的可能追着你背的傀儡而去。现在你懂了吗?你走,还有赌一手的可能,你不走,咱俩迟早都得死。”

七十天余欢停下手的动作,低声问到:“卫山河是何修为?”

林竹如实回答:“至少迎仙初期圆满。巅峰之意应与镇压或威压有关。”

“我对他,胜算几何?”“半成。”

短暂的沉默后,七十天余欢从乾坤袋拿出一个丹瓶,打开瓶塞,一股腥辣刺鼻的气味喷薄而出。瓶身倾倒,一粒赤红色的丹药滚入其手心。

丹药——过山风!乃是七十天妖修为数不多的单独炼制的丹药。此药的成分,是用过山风的毒液为主要成分,再以虞山流传下来的特有的秘法进行调配。

此药药效之猛,足以让元丹期的修士修为直接暴涨一个台阶!此药药效之烈,足以让修为不精的修士来不及吸收药效便肠穿肚烂!此药药性之毒,足以让服食者瞬间身亡命殒!

“过山风。若是我没记错,虞主早下令严禁私自炼制这丹药吧。你们还真是大胆啊!”林竹眉眼流露出一股忧伤,半晌后,言到:“决定了吗?”

“君子一诺,半成已够。”一语言毕,这枚过山风便被七十天余欢抛入口。

而另一边的战场,战斗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或者说,一边倒?

“该死!竟将巅峰之意凝于修为之内,再利用修为形成障壁护住全身!巅峰之意,竟然还有这种用法?”百里阡陌肩扛九环大刀,尽量通过吐纳来恢复自己体内急速减少的灵力修为,“这是三代虞主吗?结束虞山群雄割据的妖修,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怎么了?这没力气了?所以说现在的小朋友啊,回家老老实实练功不好吗?我还没用劲哩!”三代拍了拍略显凌乱的衣袍,捏着拳头继续走向百里阡陌,看样子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了。

而周围的其他修士,只剩下云汉霄和无天不语。而无天不语给无天妖修下的最后一道命令是——“保护忻吴,守卫虞山”。至于无天不语,则是强留了下来。

于是在场的无天妖修迅速集结,如一把出鞘利剑,在虞山战场横挥竖劈,如入无人之境!

“圣女不问我为何留下?”无天不语行至圣女身边。

“断臂之修,想必此刻连一口真气都提不来吧。跟着大部队,反而会成为累赘。”圣女毫不留情,一针见血地指出真相。

“哈哈哈!圣女真是快人快语!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嘛,我可是很惜命的。”无天不语乐呵呵说着。

天空之,百里阡陌抡起九环大刀不断地砍向三代,可是三代身法走位异常灵活,跟一条泥球似的滑不溜手。

且算百里阡陌耍了一点小聪明,或者想用以伤换伤的打法战术对付三代,三代那一身仿佛金刚不坏的修为铠甲亦能完全抵挡住百里阡陌的攻击。

这样连一百个回合都不到,百里阡陌已经筋疲力尽,身披的黑甲也已经有多处破损,现在只不过是个摆设。

“哼!三代!你只敢躲在乌龟壳里,不敢与我正面一战吗?”百里阡陌怒不可遏,这种只能被动挨打,无法做出有效回击的残酷现实,足以令他发狂!

三代不疾不徐,如一位经验丰富的老拳师,一招一招地摧毁着百里阡陌的战斗意志:“小朋友,说话可不能红口白牙、信口开河,我哪里是不敢与你正面一战?而是你连破开我防御的能力都没有。你之所言,岂不可笑?”

百里阡陌无言以对,没办法,三代说的的确是事实。在不使出更强招式之前,光靠平砍,甚至连三代的皮毛都伤不到。

“嘿!我也是糊涂了,我本来不是兵修或者体修,为什么要和你贴身肉搏呢?”百里阡陌将手的九环大刀随手丢弃,随后开始运转所学gong fǎ,看来是要在神通术法的领域,与三代一较高下。

第七十六章 中计

“老虎不发威,你真当我是病猫吗!”百里阡陌一声冷哼,随身的全部黑甲皆被震离身躯,浑身下雷光电流闪动不断,方圆三丈,“嗞、嗞、嗞”的电流声不绝于耳。

三代虞主饶有兴致地看向正在不断提炼真元的百里阡陌,并未前雷霆抢攻。按照他的想法,方才那近一百个回合的对攻,应该已经将百里阡陌体内的修为消耗地**不离十。

可现在看来,百里阡陌之前不仅没有使出自己的看家绝学,体内的灵力修为应该还保持在一个较良好的水平线。而自己为了应对百里阡陌狂乱的刀势,以及给予百里阡陌不容忽视的拳伤,已经使用了差不多三成的真元。

换句话说,百里阡陌仅仅是运用肉身的力量和刀法的精妙,让三代虞主三成的真元全部付诸东流!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刚要开始。

“三乘兽武·雷蛇!”百里阡陌浑身银光大盛!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袭向三代虞主!

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三代虞主的身形直接被推出数十丈之远!可是仔细看去,位移如此之远的,并非只有三代,还有百里阡陌。

“说什么不是兵修、体修,不应该贴身肉搏,结果还不是跟一条疯狗似的,直接往人脸扑!”三代面色微沉,钳住百里阡陌施法掐诀的双手一动不动。

这一式雷蛇,尽管破坏力不强,但胜在其恐怖的速度和贯穿力!算强如三代,其覆盖周身的修为障壁,亦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说是堪堪碎裂亦不为过!

“我的确不喜欢贴身肉搏,可没说过不喜欢贴身啊!”百里阡陌扬起阴险的笑容,目寒光大湛,“二乘兽武·山鳄!”

无声的镇压蓦然自天灵处出现!山鳄的术法特性便是紧紧咬住敌人,将之无情镇压!原本这一式“山鳄”需要百里阡陌将三代牢牢制住,毕竟“山鳄”的镇压姿态虽强,但敌人并不会乖乖坐以待毙!

但现在是三代将百里阡陌牢牢制住!正所谓当你凝视深渊之时,深渊亦在凝视着你!若是此刻骤然收功,不说会不会受到gong fǎ反噬,百里阡陌肯定会乘胜追击!到时候三代的局面会变得更加不利!

眼看战况发展到这一步,在一旁观战的圣女也是皱起了眉头!“这百里阡陌心机颇深,修为亦是不错。一对一的话,弱鸡都不一定能胜过他。”

云汉霄也是一直在关注着战圈,可听闻圣女一番话,突然灵光闪动!然后扭头看向权轻侯。

“权轻侯,你是如何负的伤?军机处的其他暗卫呢?虞山此番为何会突然遭重?虞山守卫何在?”云汉霄紧皱眉头,沉声问到。

百里阡陌还从未见过云汉霄如此关心过虞山安危,一时间竟有些懵了。

“虞山暗卫混入了别国的奸细,并且修为还不低。我和君无梅当时正在整理情报,不料被突施冷箭。我这伤是当时为了保护君无梅而受的。”

“军机处的其余暗卫死伤过半,君无梅正在率队清洗。虞山山内亦同时涌入不少‘猎队’,专门截杀落单的虞山妖修和高阶修士。”

“虞山守卫已经组织力量进行反扑,根据其反馈回来的情报来看,敌人很可能对我们近一段时间的动态十分了解!只不过到现在为止依然无法判断敌军的作战目的。我也是在去寻虞主的半路刚好看见了百里阡陌,才跟着追过来的。”

权轻侯一口气将目前知晓的情报和盘托出,说实话,他不怕云汉霄想出什么坏主意趁机使坏。他留在这里的原因之一,也是为了方便监视云汉霄。况且虞山圣女在这里,云汉霄不管做什么,都逃不开圣女的眼睛。

“梦蝶,目前看来,我们可能了百里阡陌的声东击西之计了。”云汉霄目露沉吟,将权轻侯反馈的情报和自己的猜想结合后,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何以见得?”圣女握紧拳头,娇躯微颤,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百里阡陌给算计了。

云汉霄伸手指了指权轻侯和无天不语,言到:“不算你我和辰星,虞山的固有战力,无天不语和权轻侯皆在此处。他俩一个是虞山暗卫掌卫,修为元丹巅峰;一个是无天妖修当家,修为元丹后期;若是再算之前离开的七十天余欢,虞山的三股战力便全部聚集于此。”

云汉霄深吸口气,继续说到:“应该是没有料到你、我、辰星皆在此处,不然以百里阡陌迎仙境的修为,将这三股战力一打尽,那对于虞山的打击,将是难以估量的!”

权轻侯沉默、无天不语亦沉默。圣女的指节已经被捏的发白,双目的神采亦是不复以往。

“不用顾虑我,你继续说。”

既然云汉霄已经发现了敌军作战计划的冰山一角,那么顺藤摸瓜之下,便很容易根据其计划作出反制!

“百里阡陌虽然修为有所突破,但其毕竟心性谨慎,不会不带一兵一卒。之所以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援军出现,我推测,林竹和七十天余欢那边,应该已经交火了。”

云汉霄再次看向权轻侯,言辞凿凿地说道:“权轻侯,虽然我不清楚你和百里阡陌之间到底有何纠葛过节,但很显然,百里阡陌利用了你对他的这种执念。这盘对局,你已落尽下风!”

听完云汉霄一番话,权轻侯如遭雷击!直接愣在原地!但权轻侯毕竟是曾经的破军星,现在的虞山外交使团团长,该有的随机应变以及决断之力,并没与因此抛下。

“你去哪里?”云汉霄看着转身离去的权轻侯,皱眉问到。

“去支援林竹他们。我留在这里,才是正敌人下怀。”权轻侯笃定道。

“现在敌人的真正目标尚不明确,而你又极易引起敌军和我方的注意。况且你现在才投入战场,又不知道林竹和七十天余欢的行进路线,难道要像一只无头苍蝇一般任猎队围杀?”云汉霄表示明确的反对,并觉得权轻侯简直愚不可及。

“你方才说,这盘对局,我已经落尽下风了,对吧?”权轻侯脚步愈发坚定,并没有因为云汉霄的话而丧失自己的判断,“算我无力翻盘,算我此战阵亡,算你看我愚蠢,我也要和我的兄弟姐妹们一起,并肩作战!”

一语言毕,权轻侯头也要不回地朝着林竹他们离开的方向疾驰而去!

“哎老大不小了,还这么热血头,真不是什么好事啊。”无天不语从乾坤袋掏出好几个药瓶,然后仰头将瓶里的丹药尽数吞下,“不过,也不是什么坏事是了。”

无天不语屏气凝神,吸收着体内奔腾的药力,灵力波动亦随之增强,三息之后,便恢复了八成的修为!

“老伙计!等等我!你还欠我二两四钱酒没还呢!”叫嚣着莫名其妙的话语,无天不语,亦是追随权轻侯而去。

“阿飞,你懂了吗?”看着权轻侯和无天不语远去的背影,圣女轻声问到。

“懂。但我心里,已经很久没有虞山了。”云汉霄将目光从同一个地方收回,开口言到,“虞山此战若人才凋敝,战力空虚,想必你不会好受,所以我才选择将百里阡陌的计划说出。可没想到”

“可没想到权轻侯和无天不语非但没有保存实力,静待fǎn gong之机的想法,反而相继投身战场,去做无谓的牺牲?”圣女转身凝视着云汉霄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到:“牺牲不会没有意义,总有东西会被留下,哪怕那是灰烬。”

“灰烬又有何用?”云汉霄不解。

“可以埋土成泥。”圣女回答到。

“这百里阡陌以一己之力,‘拖住’两名迎仙战力,一名封魔战力,也算是功勋卓著了。”圣女看向天空打的难分难舍的二修,眼跳动着之前未曾有过的光华,“这里我来善后,你去与虞主汇合。不管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虞主都是他们不得不啃的硬骨头!”

听闻圣女的作战安排后,云汉霄第一时间并未有所动作:“我不去。虞主身边猛将如云,还有一个跟她寸步不离的杨平,哪里用得我?不去不去,我保护你好。”

只见圣女重重叹了一口气,苦口婆心道:“前尘往事,让它过去吧。你个大男人,这点肚量都没有?算虞主法力无边,以一敌百。那她周围的战将,那杨平,总有力竭的时候吧。你不用即可现身,暗帮助一下也是极好的。”

云汉霄知道,对梦蝶来说,虞山是她最亲近的家,而虞主又是她最疼爱的妹妹。袖手旁观的事,梦蝶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要我去也行,但你得跟我一起走!”云汉霄早料到梦蝶会让自己前去助阵,这个要求他一开始便想好了。

“你当我跟你谈条件呢!你去不去!不去我”圣女横眉冷对,作势欲打。虞主的安危固然重要,但辰星在眼前与敌人死战,她怎能离去?

“云汉霄!你是我卫国的平南将军!现在,我百里阡陌,以卫国将的身份命令你!助我拿下三代虞主!”天空之,正在死斗的百里阡陌,突然向云汉霄发出这样一道命令。

第七十七章 表演

云汉霄望向天空正对他颐指气使的百里阡陌,这么静静望着,既没有表示同意,也没有表示反对。

直到很多年以后,百里阡陌才明白过来,当年云汉霄看他的眼神,根本是在看一个傻子。

“云汉霄,本将的命令你没听见吗?”此时的百里阡陌并不明白云汉霄为何会对自己的命令毫无反应。“算了,只要能把他留在这里便好,也没指望他真的出手。”

实际,百里阡陌心十分焦急。此次作战,由于预先得知情报,无天不语、七十天余欢会在此处开阵施法,于是他被分配的作战任务是一举歼灭不语和余欢两位当家,也算是对他成迎仙修为的一个考验。

在潜入虞山的过程,由于考虑到自己身边还有暗援,于是百里阡陌自行添加作战内容,将权轻侯也划入了抹杀的名单。

战斗伊始,虞山各处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权轻侯亦是因保护君无梅而受了重伤。但权轻侯以净化之意入巅峰,只要是不致死的伤害,权轻侯恢复战力便只是时间问题。于是百里阡陌决定将权轻侯引至此地,意欲将权轻侯、不语、余欢三修聚而歼之。

但当百里阡陌到达情报记载的地点之时,他的脑子里登时像被塞了一个马蜂窝似的嗡嗡乱响。

一个迎仙期!一个迎仙初期!一个封魔初期!

“随便拉出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啊!我这是被算计了吗?”百里阡陌心如是想。连藏身于自己身边的暗援,也萌生撤退的意思。

可在这时,百里阡陌发现天明宗的尊夫人突然指派余欢将法阵的傀儡带走,并指派林竹为其护卫。这对他来说无异于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因为余欢背的那具傀儡,正是他们此番闯山的作战目标之一。

不过百里阡陌还没暗自窃喜多久,身边的暗援给他下了新的命令。

“什么!你们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开什么玩笑!”百里阡陌瞬间翻脸,“算走了一个林竹又如何!那儿还有一个迎仙期和一个封魔初期!你们想独吞战功,也不怕把自己撑死?”

一息之后。

“没问题没问题!战功都是你们的,林竹也是你们的,你们先把刀从我脖子放下来可好?”百里阡陌长吁了一口气,“不过话我可得说在前头,我只能尽可能地拖住他们,让他们不去给你们碍事,至于其他的,我可管不了了。将来在那位大人面前,我照样有理可说!”

达成协议后,百里阡陌便兴致勃勃地开始了他的表演,身边的暗援则追踪林竹和余欢去了。

原本一切的发展都在百里阡陌的掌握之,直到虚无出现了一个身影——三代虞主。三代的出现实在是出乎了百里阡陌的意料!

不过百里阡陌毕竟是卫修军的将,看风使舵、随机应变的本事练得出神入化。本来应该出现在权轻侯和百里阡陌之间的战斗,变成了三代和他之间的战斗。虽然战斗效果来说也没差多少。

他百里阡陌是要利用虞山妖修喜欢“一对一”单独决斗的性情,与权轻侯或者三代zhou xuán到底。将观战之修全部吸引于此地!至于他自己,自然是留有后招逃命。

战局一开始的发展像跟着百里阡陌的剧本在走似的,直到云汉霄一语惊醒梦人。看到权轻侯和无天不语相继离开,尊夫人又在不停催促云汉霄投身其它战场,百里阡陌终于是坐不住了。

“梦蝶,我忽然有个建议。”沉静许久云汉霄看向圣女,认真说到,“不如我们把这个什么将给绑了吧,用绳子栓起来,掉在虞山战场空示众,以瓦解敌军的战斗意志。”

说到此处云汉霄微微一顿,伸出手擦了擦自己嘴边的涎水:“用完之后还能直接吃掉,可谓一举两得。”

你开玩笑的吧!咱俩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犯不着啊!听闻云汉霄“戏言”,百里阡陌的心脏猛地抖了三抖。

“嗯这个嘛”尊夫人貌似十分为难。

你还在犹豫什么,快否决他啊!

“我不同意!怎么可以让你把这么重要的人质直接吃掉!”尊夫人不由分说地驳回了云汉霄的提议。

已经默认我一定会被绑了吗?不管了!尊夫人干的漂亮!

“你不能把他洗干净后扒皮拆骨,切成一条一条的风干后随身携带吗?这可是迎仙初期修士诶!不是大街随便哪儿的白菜萝卜!”户外口粮的携带注意事项,尊夫人款款而谈。

你们俩玩儿真的啊!!!

“怎么了,百里阡陌?你的修为波动从刚刚开始变得很不稳定?后劲不足吗?”三代感知敏锐,顿时发现了百里阡陌的异样。

“哼!说我后劲不足的,坟头草都三尺多高了!”百里阡陌猛提真元,修为波动再次变得狂暴起来,“算是死,我也要拉个垫背的!三乘兽武秘技·双生雷蛇!”

只听天空传来“轰隆轰隆”的响声,原本阴翳漫天的天空,竟以百里阡陌为心,凝结了一大片的雷云!这一招在百里阡陌还是元丹巅峰时期使出过,当时直接把狂化后的冥蛇给钉死在了原奉平殿殿前!

雷蛇双生。本来此招式是以一条雷蛇为攻击手段,另一条雷蛇相机而动。这是一式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阴险招数。

但若是两条雷蛇同时进行攻击呢?一条雷蛇的贯穿力不足以击穿三代的防御,那两条雷蛇呢?

百里阡陌以杀伐之意入巅峰,此意赋予了他神通术法无与伦的杀伤力增幅!算是身体素质和武学基础,也一样得到了大幅度的增强!再加兽武gong fǎ的本身特性,使得百里阡陌在和他人对拼时,根本无所畏惧!

“辰星!快闪开!这老匹夫想同归于尽!”圣女看出了百里阡陌的意图,立刻出声提醒三代。只是现在三代被山鳄的镇压姿态困的死死,根本无法逃离百里阡陌的攻击范围!

“想走?走得掉吗!”百里阡陌歇斯底里,以自身为引,疯狂聚集着周遭天地的雷电之力,仅仅几个呼吸,巨大的蛇身便在雷云间蓦然显现!两对三角眼狰狞地盯着三代!

现在只待百里阡陌一声令下,它们便会骤然进攻!按照施术者本身的意愿,将三代虞主连同百里阡陌一并吞噬!

“三代!为你的光辉过往殉葬吧!”百里阡陌眼根本没有多余的情绪,能看见的有且只有一种,那是毁灭。

“辰星!”圣女拼命想去支援三代。实在是这一招乃是百里阡陌的搏命一击,威力之大根本不容小觑。

要么,打断这一式双生雷蛇的施法;要么,推翻山鳄对三代的镇压。由于圣女没有可以从远处有效打击百里阡陌的术法神通,故这两种方法不论是哪一种,圣女都不得不以身犯险,进入到百里阡陌的攻击范围!

但云汉霄很显然不会让圣女这么做,所以他死死地拦住了圣女,不让圣女靠近!“梦蝶!不要莽撞!”

“哈哈哈!死吧!”凶相毕露的雷蛇终于得到了百里阡陌进攻的命令,向方旋转升腾三圈后,便朝着百里阡陌和三代虞主的位置猛然噬去!

“轰!”

两条雷蛇的贯穿力完美叠加,bào zhà产生的恐怖灵力冲击,纵然是身处wài wéi的圣女和云汉霄都能明显地感受到。

而在术法心处,百里阡陌和辰星皆是尸骨不存,只留下寸草不生的地面和一个直径十丈的深坑!

“梦蝶,辰星他没”

“啪!”

眼见圣女担忧地无以复加,云汉霄前想要安抚一下她。可谁知话都还没说完,圣女甩手给了云汉霄一记响亮的耳光!

“辰星他最好没事!不然,我不会放过你。”圣女咬牙切齿地说到,眼的愤怒和失望毫不掩饰。

云汉霄没有任何言语,只是被打的地方肿起老大一块儿,红的非常彻底。

后退一步,云汉霄微微颔首。不知是愧疚还是其他的什么情绪,他始终没有再看圣女一眼,只是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圣女向坑内一探。

“哼!”只见圣女飞身至深坑的方,感受这残留着的术法波动。即便是余威,那种通天彻地的气势依然让圣女感到无动容!

圣女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云汉霄,发现其还是那副一声不吭的模样后,便不再多加理会,随即小心翼翼地向坑内探寻而去。

“辰星!辰星!听得见我说话吗?辰星!”圣女一边下沉,一边观察着坑内的景象——泥土已然烧焦,土内的生机被完全湮灭,除了依稀残存的电流之外,根本看不见什么能够提供情报的东西。

在圣女快要接近坑底的时候,忽然,她发现有一个黑影在动!圣女默默运转修为,高度戒备着眼前的黑影!

因为圣女根本无法分辨这黑影到底是辰星,还是百里阡陌,亦或是其他的生物!

许是察觉到了圣女的靠近,漆黑背影一下子停止了晃动。圣女也随即停止了移动,她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

第七十八章 阎王

“梦蝶?你怎么下来了?”黑影转过身来,露出熟悉的样貌,“云汉霄呢?怎么没跟你一起下来?哦~他在面望风对吧?”

圣女大喜过望,直接飞身至黑影面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辰星!你果然没事!”

三代被勒得连气都喘不过来,连忙拍打着圣女的后背,示意圣女赶紧松手!

“没事没事?能有什么事?”被放开后的三代表示自己非常之好,并真诚地请求圣女不要有事没事折腾自己这把老骨头。搞得圣女一度十分尴尬。

“什么叫‘果然没事’?云汉霄跟你这么说的?”三代回忆着圣女刚才那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尽管心头暖意流动,但该批评的还是得批评,“你呀,总是这么莽撞冒失!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冷静,多观察,万事三思而后行。”

说到这里,三代便微微叹了口气:“好在以后云汉霄可以跟在你身边,他除了思想和手段有时较极端,其他倒没问题,你有什么拿不准的事可以多听听他的意见。”

“行了行了!不说他了!”圣女明显有些不耐烦,刚才还笑逐颜开的脸瞬间乌云密布,“我不是看你都被那个百里阡陌的术法给吞噬了吗?怎么一副毫发无损的样子?他呢?死了?”

这话说得,好像希望我遍体鳞伤、体无完肤似的。

三代摇摇头,随即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也不是完全没有受伤,刚刚你冲过来的时候用力实在太猛,我感觉被一头泰坦巨猿给来了一记狠的。以致于到现在还感觉呼吸非常不畅,可能受了很严重的内伤。”

圣女微微一愣,转瞬便明白了三代的言外之意:“要不,我给你治治?次我数了数你的胡须,有三千一百四十五根,现在想来应该是数错了,我看还是重新数一数吧。”

“这个时候数什么胡子?不用数了,你肯定数错了。你喝醉时数的吧?喝的还是假酒~诶!你干嘛!你离我远点儿!你别揪我胡子!哎哟!拔也不行!”

每当压力过大的时候,三代和圣女会像这样胡闹一小会儿,当然,大多数时候是在对饮。

这么多年在天明宗,一直紧绷着弦儿不仅会对身体造成严重的负担,还会影响到修炼状态,甚至产生心魔也说不定。

“好了好了,正经点!”三代率先终止这昙花一现的状态,指着地坑内的一处,言到:“这百里阡陌是个人物!能抗能打,能说能断,连跑起路来都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圣女闻言前,瞧得地坑里有一个黑乎乎的,像是昆虫模样的外壳,虽然已经被之前的惊雷给烤焦了,不过圣女还是勉强认了出来:“这是蝉蜕?”

“没错,这是蝉蜕!面还有百里阡陌的气息!”三代欣慰地点了点头,“根据情报,百里阡陌修习的是长生宗的‘兽武gong fǎ’——能够不断采集百兽的精魄,以参悟神通。我想,这是他成迎仙修为时,自己选择修炼的术法。”

“金蝉脱壳吗”圣女露出了然于胸的神色,“看来不管是在哪个国家,如百里阡陌这样身居高位的家伙,活的越久,越怕死啊。”

圣女转头看向三代,略有疑惑地问到:“这么说来,百里阡陌那一招是虚晃咯?怪不得你一点伤都没有。”

“不,那并不是虚招,的的确确是一式杀人技。”三代一边收拾地坑里的蝉蜕,一边向圣女解释,“连自己都无法骗过的招式,是无法骗过敌人的。那一招双生雷蛇,确实是有着将我直接斩杀的意图在内。”

“但是与他们人修不同,我们妖修,是有着最后一张底牌的。你忘了?”三代扬起自信的笑容,表示一切尽在掌控。

圣女刹那间如醍醐灌顶,激动地说到:“你是说,妖身本相?你用了妖身本相!”

没错,天地间的妖修,几乎都有着自己的妖身本相。妖修与人修不同,尽管人修有血脉、体质的差异,但大多数情况下,修炼的方向还是较自由的。

但妖修则不同。

由于妖族是从特定的飞禽走兽、木石精怪转变而来,故经过千百年的探索试验,最适合自身族群的gong fǎ往往只有一种,修炼渠道相较人修会窄很多。

可是这并不意味着妖修人修弱势多少,相反,妖修有一张与生俱来的保命底牌,甚至可以说是灭敌杀招,那是妖身本相。

因为涉及性命安危,故对妖修来说,不到万不得已,妖身本相是绝对不可以被外人得知的,即便是亲近的朋友,也不行。

“喏,拿着。”三代将收拾妥当的蝉蜕全部装进一个乾坤袋里交给圣女,“拿去给云汉霄当零食吧。没想到封魔境修士居然会饿,当真是有趣的紧。”

“啊嗯”圣女吞吞吐吐,表情极不自然。

“怎么了?快走啊!我们可没那么多时间在这里磨蹭。”三代看了圣女一眼,不明里,“虞山现在应该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虽然虞主肯定已经在着手恢复秩序,但我们既然身在此处,便也要尽一分力才是。”

一语言罢,三代率先向地面飞去,圣女亦步亦趋。

“咦?云汉霄呢?怎么没在这附近?”腾空来的三代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云汉霄,环顾周围,还是没有找到。

紧随而的圣女看见这一幕后,一时缄默不语。

三代虞主这边的战事算是暂且告一段落了,可另一边,林竹和七十天余欢这边,情况要严峻得多了。

“嘿嘿嘿~没想到翠虞真人竟这么不受待见,同伴居然毫不犹豫弃你而去。林竹,你此时心作何感想呢?”

深山密林,卫金戈已然追林竹,而七十天余欢并没有表现出如之前一般的犹豫徘徊——看都不看林住一眼,直接猛提真元,选择了另外一个方向,飞速逃离了卫金戈和林竹的战圈。

“枯字诀三式——草船借箭!”

只听得“咔擦”一声,密林被两道惊天剑气给猛地犁出一个“十”字!

剑气四溅之下,旁边的花草树木根本不可能求得周全,不是被一刀两断,是被纠缠的剑气给波及绞杀!

“我叫林竹,不是什么翠虞真人,老匹夫,你怕是认错人了。”林竹稳住身形,灵活躲过剑气的横扫斜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鬼主意!你们不是想要那具傀儡吗?呵呵,现在我虞山给你机会,那傀儡在余欢当家的背,有胆你去抢啊!”

林目嘲讽神色一展无遗:“哦不,你们已经去了啊。卫山河好!卫国双璧之一公然抢一个元丹小辈的东西!啧啧啧,不要脸到这种境界,怕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不得不说,林竹这盘是赌对了!

自从七十天余欢与他分道扬镳,暗处那一股力量便开始焦躁起来了。林竹且战且退,既不给卫金戈贴身缠斗的机会,也没有利用主场优势甩掉追击的卫金戈。

这让暗处那股力量很难受了,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眼看着七十天余欢越跑越远,而林竹像他们眼前的一块肥肉!只可惜看得到,却吃不到!

如此这般大概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暗处的那股力量终于做出决断,优先追击七十天余欢去了。

这股力量一走,林竹头顶那如影随形的压力顿时散了一半!只有身后的卫金戈还像条猎狗一样死死地咬住林竹不放。

现在,林竹已经可以断定,这次敌军来袭,有七八成的原因是为了抢夺唐江生这具傀儡!

“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林竹!我看你今日还能逃到哪儿去!”卫金戈虽然追不前方的林竹,但凭借自身巅峰之意的优势,大致锁定林竹的方位,还是可以做到的。

卫金戈以“战意”入巅峰,凡是与之战斗过的修士,都会被其铭记灵力波动,直至战死,才会从卫金戈的脑海除名。这正是至死方休!

而在数月前,林竹已经同卫金戈战斗过一次。那一次,卫金戈充分利用了战意巅峰的另一个特性——“愈战愈勇”。

凭此特性,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卫金戈便将林竹全面压制!之后若不是虞主突然现身,卫金戈决定回援卫山河,林竹的处境,只怕会相当不妙。

“枯字诀一式——斩草除根!”

在这你追我赶的当口,林竹突然调转身形!吞吐真元,猛提修为,一口快刀,向着卫金戈蓦然斩下!

卫金戈眉头一皱,还是选择在手凝聚剑气,正面抵挡林竹的突然袭击!

只听闻“铛——”的一声,刀剑再次碰撞在一起!不过卫金戈显然已经有所防备,林竹这一招“回马枪”,并没有打出理想的效果来。

“谁说我要逃的?”刀剑抵死摩擦,林竹阴寒的目光仿佛直照卫金戈的心底,“本尊今日便是要让你明白,究竟谁!才是阎王!”

第七十九章 折戟

“你说,你要让谁明白?”

深山密林,卫金戈悍然弃剑抢攻!他是剑修,可自从成迎仙修为后,他已经不拿剑很久了。

他用剑气。舍了手剑,他立马能凝聚出另一把剑来!

“剑技——十字裂星!”

只听得卫金戈低喝一声,两道耀眼的紫色剑气凭空而生!

林竹只觉得眼前一花,再回神时剑气距其已不足三寸!这么近的距离,是无法回身躲避的!

“只能打回去了!”林竹瞬间作出决断——后退半步,然后,手起刀落!

“枯字诀一式——斩草除根!”既然避无可避,索性便直接斩成两半!刀势一往无前,对准的却不是这一式“十字裂星”,而是面前的卫金戈!

以命搏命,以杀换杀!

“疯子!”卫金戈低声喝骂,剑气受其影响,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卫金戈抽身闪跃,林竹持刀再斩。这仿佛不存在的瞬间凝滞,在林竹眼却是无限放大!

“嚓!”身后的树干蓦然出现了四道剑痕!但是树干并没有直接碎成四段,因为在这之前,林竹已经将这道十字剑气给一刀两断!

紫色剑气再度凝聚,卫金戈不甘失败,如鹰隼般向着林竹猛地扑去!

“剑技——天下三分!”卫金戈双手持有剑气,向前交叉挥砍!林竹连续二连斩,气力消耗不少,面对卫金戈的汹涌攻势,一时竟抬不起刀来抵抗!

“唰啦!”林竹的头颅、躯干、下半身被卫金戈应声砍成三段!但是却没有鲜血喷涌,三段尸身快速变化,倒在地下的,不过是一个被砍成三段的稻草人罢了。

“枯字诀二式——草木皆兵。”这是一招可以役使周围草木为己所用的术法。只要林竹愿意,他随时可以利用深山老林这无限有利于他的环境优势!

实有虚,虚有实!这是相当高明的一种作战方式,非常适合一对一的丛林猎杀。当然,只适合“一对一”。

“林竹,你继续和老夫捉迷藏吧。待山河将那具傀儡抢在手,再与我汇合之后,你怕是连半成生还的机会都没有了。”卫金戈镇定自若,对于林竹的术法戏弄似乎一点也不恼火,“我要是你,还不如堂堂正正现身一战,赢则赢了,输便输了,酣畅淋漓地干一架!岂不痛快?”

躲在暗处的林竹一声不吭。他虽不清楚七十天余欢到底能给他争取多少时间,但他很清楚,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击杀卫金戈!如若不然,在下一刻,他很可能会面临两名迎仙修士无情的夹击!

“枯字诀三式——草船借箭!”

卫金戈身后,林竹突然现身,手快刀从一把变成两把,直扑卫金戈而去!这架势,分明是卫金戈的剑技——天下三分!

“哼!空有其表!”卫金戈不慌不忙,直接一个灵巧的转身,手的剑气便从林竹的后心捅了进去!但却还是没有鲜血飞出!

“啧!又是草人,这鼠辈!”卫金戈拿林竹有点无可奈何。没办法,虽然他的战意可以追踪到林竹的大致方位,但这里的花草树木实在太多,想要准确定位林竹的位置,必须得想一点其他办法才行。

突然,卫金戈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林竹!七十天余欢已经被山河当场格杀!傀儡也已经到手!山河快马加鞭地赶来!待我将你找出来后,定将你碎尸万段!”

一语言毕,卫金戈将灵台识海内的灵识全部散出,将方圆五里的范围尽皆覆盖!本来卫金戈的极限覆盖范围是十里左右,但他料想林竹还在这附近,于是缩小了范围,提高了精度!

“不用费心费力找了!我在这里!”藏在暗处的林竹这次竟是选择正面突击!这倒是出乎卫金戈的意料之外!

“草船借箭——十字裂星!”剑气纵横,朝着卫金戈扑面而去!林竹亦是紧随其后!

“又是草人吗?真是无趣!”卫金戈随手一挥,一道紫色剑气应力而生,与扑面而来的十字剑星轰在一起,“到底在哪里啊?要不把这块儿地一把火烧了算了。”

“是在这里吗?”耳边忽然传来林竹轻佻的声音!

且是从正前方传来!

卫金戈赶紧催生数道剑气横在自己身前!快刀一路劈砍,卫金戈躲闪不及!剑气虽然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催生,但是自己的身体在那之前恐怕要四分五裂了!

“剑技——刃树剑山!”卫金戈掐诀低吟,三息之后,以他为心,四面八方皆被一道道的紫色剑气所笼罩!林竹的刀再快,也不可能将一座剑气堡垒给一刀两断!

眼见林竹刀势稍歇,卫金戈旋转身躯,剑气堡垒瞬间便从一座防御工事,变成了一台屠宰用的杀人机器!

耳边“叮叮当当”的声音不断传来,卫金戈知道,这是林竹正在奋力地抵挡千万剑气的切割!

忽然,“叮叮当当”的声音不见了!但这并不是因为林竹不幸被刃树剑山给带走了性命,而是卫金戈掐准时机,倏地将剑技解除!

失去防御目标的林竹骤然一愣!下一刻,卫金戈的剑指便刺了林竹的胸膛!剑气吞吐,林竹被瞬间贯穿!

“哈哈哈!林竹!你死定了!”卫金戈仰天大笑,终于将心积存已久的怨气通通发泄出来!

可是被剑气钉在树的林竹并没有发出痛哼,亦没有流出一滴鲜血!反而是阴笑着看向卫金戈,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是这里哦!”心神之,林竹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竟是从后方传来!

“呵!果然又是草人!”

不再理会被钉在树的林竹,卫金戈转身回防,使出的并不是自己独有的剑技,而是林竹之前使用过的招式——回马枪!

但是出乎意料的,背后攻来的林竹被卫金戈一剑斩首!身躯瞬间化身为枯草四散零落!

“该死!怎么还是草人?不好!刚刚那个!”卫金戈此时才反应过来,这是一个计之计!

只听“噗”的一声,卫金戈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刚刚还被剑气钉在树的林竹,竟直接让剑气穿胸而过,然后一个手刀,从身后抓出了卫金戈的心脏!

“卫金戈,你和卫山河同练‘众喣漂山’gong fǎ,本是攻守兼备的组合,但是你们贪功心切,竟主动分开!当真是不把我虞修放在眼里啊!”真正的林竹此时终于是将一直强忍的腥甜吐出。卫金戈的那一计剑指之威,他可是吃的满满当!

不过这也多亏得卫金戈未曾料到正面突进的林竹是真正的林竹,所以在修为注入,还是多有留手,时刻准备应对林竹的下一段攻击。

可即便卫金戈一开始便尽全力攻击林竹,林竹忍不住伤势口吐鲜血,卫金戈也依然不会百分百相信眼前的林竹是真正的林竹。此时,从后方偷袭的草人,不管如何,都会分散卫金戈的一部分注意力!

这是一个死局,也是林竹唯一且必须要利用的环境优势!

“咳咳咳”卫金戈再次喷出两口鲜血,尽管体内的真元在飞速流失,但他的眼神还是炯炯发亮,“林竹,你对你同伴的生死真这么毫无感觉?当真不怕山河回援后我与他包抄于你?你凭什么能够制定出如此胆大心细的计划?”

林竹从怀里掏出一粒丹药吞入腹,看着眼前这个只剩一口气,却坚持不肯瞑目的敌人,回答到:“余欢当家若能活下来,我请他喝酒。但若余欢当家不幸阵亡,他卫山河,也休想从其手讨得任何好果子吃!更遑论与你汇合包夹于我。你的话,从一开始我是不信的。”

“啪”的一声,林竹狠狠捏碎了手里抓住的心脏,随后手起刀落,将卫金戈的头颅砍了下来。做完这些,林竹终于是靠在一棵大树,静静地吸收着腹丹药的药力。

而在另一边,七十天余欢和卫山河的战斗,其实早已经打响了!

“七十天的丹药为何会有这么多?你们与无天的关系不是势如水火吗?”卫山河随手一挥,七十天余欢的根本没有反抗之力,直接便跪倒在卫山河面前,“总而言之,虞山不是你施展拳脚的好地方,跟我回卫国吧。”

没错,即便卫山河无限碾压七十天余欢,甚至只要稍微加大威压的镇压力度,七十天余欢都会直接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但卫山河没有这么做,他只是一再要求七十天余欢带着傀儡随他归位,并没有杀人越货的意思。看来之前唐江生的傀儡引发的天地异象,还是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冲击,甚至变得和林竹一样,十分忌惮这具傀儡!

其实卫山河不是没有想过杀掉七十天余欢,直接用修为虚托起这傀儡。可每次驱使灵力修为接触傀儡之时,唐江生的傀儡会莫名其妙地展现出一股吞噬之力,直接将卫山河送过去的灵力真元当补品吃了。

几次下来,卫山河总算意识到,自己是不可能拿走这具傀儡的。于是他打起了傀儡的搬运工——七十天余欢的主意。

而七十天余欢也不是愚笨之人,结合之前林竹的表现,也是将卫山河的心理所想猜了个七七八八。正因为如此,七十天余欢更不可能听卫山河的话。卸磨杀驴这种事,还需要旁人教吗?

于是七十天余欢一边抵抗着卫山河的威压,一边把疗伤丹药当豆子吃。

“我们七十天炼制的丹药的确不多,库存也不多,但我们会抢啊!无天炼什么,我们抢什么,抢到什么吃什么。反正吃不死赚,吃死了相当于砸无天的招牌。久而久之,想不富都难!懂了吗?老匹夫!”七十天余欢一边解释一边嘲讽,不得不说,还真是不怕死的典范。

卫山河眉头紧皱,踏前一步,意欲继续恩威并施,迫使余欢屈服,然而却在途突然停下动作。

随即,老泪纵横。

第八十章 毒虫

“金戈”卫山河神色悲哀,不说涕泗横流,至少也是满脸泪痕。

他和卫金戈从小一起长大,修行过程也是同练“众喣漂山”gong fǎ,多年来叱咤卫国修真界。可没想到,这一次大意的分开,这唯一的一次双线作战,竟是直接阴阳永隔。

“哈哈哈!林竹诚不欺我!卫金戈果然死了!”

由于卫山河悲伤过度,一直笼罩七十天余欢的修为威压也是轰然溃散!余欢盯着卫山河的脸,看着他悲痛欲绝,瞬间便猜到发生了什么。

“你知道金戈会死?”卫山河擦拭着脸的泪痕,背对着七十天余欢,低声问到。

七十天余欢并没有趁卫山河情绪失控的时候逃跑,而是在其旁边恣意大笑,欣赏着卫山河痛苦悲愤的样子。

“你以为我为什么心甘情愿地做这个诱饵?是因为林竹跟我保证,他和卫金戈二人,最多只会有一个人活着!”七十天余欢舔了舔自己的牙齿,然后将腰间的佩刀掷于地,“好!那便这里吧!”

“你说,为什么不能是金戈活下来呢?”卫山河还想再问,但七十天余欢已经不可能再回答他了。在刚才,七十天余欢已经将藏在嘴里的毒药——“过山风”吞入腹。

卫山河再次释放威压,但此时已经对七十天余欢不管用了。因为吞下毒药的他,已经丧失了对外界事物的辨析能力。

现在的七十天余欢没有任何情绪,只是一具专注于杀戮的傀儡。

妖修为了保护傀儡而把自己变成傀儡,该说这是同病相怜呢?还是来自傀儡的诅咒呢?

“咔——咔——咔”,余欢的身体,开始呈现出大面积的石化。散溢于体外的修为波动也是一环强过一环,一环猛过一环,一环烈过一环!

“飒!”随着一声低沉尖锐声音响起,余欢的身体终于应声碎裂!一道黑影蓦然窜天空,展示着自己最为狂暴的姿态!

“妖身本相吗?还真是毫无保留啊!”卫山河望向空那一条黑黄相间、张着血盆大嘴,口吐腥风的银环巨蛇,目的悲伤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复仇的怒火和嗜杀,“来吧,让我看看,虞山的妖修是不是真的那么厉害,那么不可阻挡。”

天空的巨蛇扭动身躯,直接闪电般地扑向卫山河!其速度之快,根本无法用肉眼捕捉轨迹!

卫山河堪堪避过,一晃之下绕到巨蛇身后。蛇头还在收缩,蛇尾却是一顿横扫,其势如排山倒海,空气发出阵阵音爆!还想近身的卫山河对此毫无办法,只能先行撤退!

没有错,妖身本相是这样,在同等境界下,妖修只要使出妖身本相,那几乎是可以碾压对手的。不管是身体强度还是灵力修为,都会瞬间暴涨好几个层次,可以说是完全立于不败之地。

可即便妖身本相如此强大,其依旧有两个不得不面对的弱点。

第一,妖身本相是完全利用妖身进行战斗,灵智的部分会降低,本能的重会增加。也是说,实化妖身后,是难以运用什么战术的,神通术法也几乎无法使用;

第二,妖身本相可以说是妖修最后的底牌,这对于每一个妖修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若是无法击杀所有见到过妖身本相的敌人,一旦情报泄露,被其找到克制之法,待敌军重整旗鼓、卷土重来之时,基本是妖修身死道消、魂飞魄散之日。

当然,以都是建立在同等境界之下的情况,若是修士之间的境界修为差距太大,算底牌再强,战术再优良,那也是打不出什么效果的。

“哼!不过是一条大一点的爬虫罢了,也敢如此逞凶?”卫山河调整身位,再次躲过巨蛇的攻势,“这种横冲直撞的攻击方式真是单调,既然不投降,那去死吧!带你的尸体回去复命,也是一样的。”

卫山河微阖双目,伸出手掌,仅眨眼间,一座小型的山峰便在其掌凝聚!

“三山五岳,吾以雄镇汝!”

只见卫山河将手山向巨蛇抛去,小山迎风而长,待飞至巨蛇头顶时,已然变成了一座巍峨的高山!卫山河手掌一翻,作出下压的动作,高山悬而未落,却是先有一番镇压之意将巨蛇密不透风地笼罩起来!

“飒!飒!”巨蛇不甘地嘶吼,hun yuán的躯体发出令人心折的响声,身体内的骨头正被一寸一寸地压成碎片!巨蛇疯狂地扭动身躯,想要离开高山的镇压范围,可不管怎么反抗,却仍旧是无济于事!

这,是卫山河的巅峰之意——“山意”!

“既然威压对你不起作用,术法神通难以穿透你钢铁一般的身躯,那直接用境界修为,将你永生永世镇压于此!汝之三魂七魄,休想入得轮回!”

卫山河双手负背,仅凭意念便将巅峰之意的镇压力度无限放大!巨蛇庞大的身躯,此时非但不是攻防兼备的强力武器,反而变成了火浇油的催命符!

在卫山河以为胜券在握之时,巨蛇突然间从口喷出了一道透明的液体!

“毒液!”卫山河瞬间便猜到这液体到底所谓何物,先前之所以拉开距离,也是预料到巨蛇会藏有这么一手。

早有预料的卫山河袖袍一甩,一面巨大的行军盾牌便在其面前轰然而立!

“嗞嗞嗞——”被毒液溅射到的盾牌肉眼可见地快速溶化,紧紧几个呼吸,一面十丈左右的巨大盾牌被毒液消溶地连渣都不剩了。

卫山河额头冒出一排冷汗。这面行军盾牌是他命卫国掌器李家的人用了三年时间铸造而成,甚至还熔入了卫国皇室库存的精钢铁,盾成之后,其防御强度不说坚不可摧,至少也是一面铜墙铁壁!怎么能这么轻易地被损毁了呢?

“难道,是李家的人?”卫山河目露沉思,琢磨出的道道一环扣着一环,殊不知自己对于高山镇压之意的驭控已经松懈了许多。

“飒!”在卫山河出神之际,巨蛇瞧的盾牌已经完全消失,竟故技重施,再一次向卫山河喷出了毒液!

但卫山河毕竟是迎仙境的修士,即便微微出神,其灵识的感知预警效果,还是非常拔群的。

“虞山的妖修,这么喜欢口吐涎水吗?”卫山河一个灵动的转身,随后闪至巨蛇身后,踏在了高山之巅,“贼心不死,让我送你最后一程!”

在卫山河准备给予巨蛇最后一击的时候,在这一场战斗即将尘埃落定的时候,巨蛇背后的银色圆环,却突然间裂开一条缝——然后猛然张开了一只眼睛!

妖异的红光顿时照耀到背后的高山之!卫山河避之不及,半边身子亦是被红光舔舐而过!

巍峨的高山从底部开始,由下而寸寸石化!其石化速度之快,顷刻间变成了一堆毫无灵力酝酿的砂砾,从空倾泻而下!巨蛇亦是随之轰然坠落!

不是巨蛇不想趁卫山河招之际乘胜追击,而是巨蛇已经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无力再维持这具庞大的妖身。

“该死!这爬虫竟然还有后招!”卫山河迅速没入丛林,再不愿接近巨蛇一步,“这石化之力好生厉害!竟将我体内一半的灵力都给被封印了!啧,若不是方才有山岳阻挡,今日恐怕全部的修为都得交代在这里。”

卫金戈一边利用剩下的半数修为将体内的石化之力尽数驱散,一边仔细观察着躺在地奄奄一息的巨蛇。战局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卫山河可谓是始料未及。

以迎仙初期圆满的修为追杀元丹期,尽管对方是妖修,有妖身本相傍身,但这之间巨大的境界鸿沟,还是非常难以跨越的!

“若是金戈在此,我哪会遭受这种暗算?”卫山河愤愤不平,他身为卫国双璧之一,多年来受到的景仰和追捧根本难以估量,可没想到,此番竟然在一个元丹期的小辈这里翻了跟斗,“这要是传出去,我卫山河颜面何在?不行,待我修为恢复,非把这毒虫五马分尸不可!”

高山石化的砂砾还在漫天飞扬,被其掩盖的巨蛇此时也静静地躺在尘土之一动不动。可饶是如此,卫山河依然没有前践行自己的狠话。

因为他怕了。卫金戈不在的他,等于少了一半的视野和全部的支援;此时体内的石化之力虽然已经全部驱逐,但其灵力修为已经被巨蛇的毒素侵蚀地非常严重!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恢复!

“此番作战计划之一的异象傀儡在眼前!若是眼睁睁放过,这叫我如何心甘啊!”

卫山河此刻内心正在天人交战,这傀儡,实在是弃之可惜,取之又风险太高!毕竟现在他仍然不能确定这巨蛇还会不会暴起伤人。

“啊!是山河仙长!山河仙长!”在这时,一队猎队出现在卫山河眼,为首的队长向卫山河躬身施礼后,言到,“山河仙长没事吧?我们是卫国钱家雇佣而来的猎队!刚刚在远处发现这里正在发生激烈的战斗,于是特地赶来支援!”

卫山河看着这队猎队,脸浮起了欣慰的微笑。

第八十一章 三傻

卫国钱家,乃卫国掌户一家,与掌兵百里家、掌器李家,同为卫六家之一。这次偷袭虞山,钱家雇佣了很多猎队投入虞山战场支援战斗——嗯~其实是浑水摸鱼。

如眼前这队猎队,其实战斗一开始的时候,他们距离卫山河的距离并不远,天空嘶吼盘旋的黑黄巨蛇,他们也是看的一清二楚。

而之所以到现在才出现,原因无他,是想用最少的代价换取最多的战利品。这既是雇佣兵一贯奉行的准则,也是钱家为人处世的风格。

“山河仙长,我这儿有治疗外伤的膏药,山河仙长若是不嫌弃,便快请用吧。”为首的猎队队长是个男修,秃着头顶,一道刀伤斜贯左脸,看去狰狞可怖。

“队长真抠门儿,拿外伤用的膏药给山河仙长,那玩意儿对付蛇毒有个鸟用?”一队的大块头跟旁边的同伴小声嘀咕,“咋不拿一路摘的水果哩,还能解渴。”

旁边的同伴并未作何回应,只是狠狠地踩了大块头一脚!疼的大块头脸都扭曲了。

“本尊无碍。只是与这毒虫大战三百回合,身子骨有些乏了,休息片刻便好。”卫山河慈眉善目,恰到好处地显露出一丝疲态,“本尊知道你们的心思,这毒虫虽然凶悍,但已经被我当场格杀,你们若是有什么需要,便去这毒虫身捞些油水吧,莫要打搅本尊吐纳休息便好。”

一语言毕,卫山河便当着这队修士的面闭目养神起来。

“仙长是仙长,根本不屑用咱们的东西。”大块头再次和旁边的同伴嘀咕起来,跟自家的队长耳背听不见似的,“诶!你说咱队长要是有一天能有仙长这修为,也能这么仙风道骨的吗?”

旁边的同伴再次狠狠地踩了大块头一脚,随后轻飘飘地说到:“与其做白日梦,不如看看能不能把这蛇皮扒下来,好带回去做成皮甲。”

“喂喂喂!这是你们对待队长的态度吗?”秃头队长跑到队友身边,三人拿出各自的武器,成牛头犄角之势,小心翼翼地向前推进。

“队长,这蛇死透了?”“我看像。”“扒皮。”

三人已经身处蛇身三丈的距离,但是巨蛇仍然是没有任何反应。三人又多等了一会儿,然后壮着胆子靠近蛇身。

卫山河尽管身在远处,但是灵识一直缠绕在这队猎队身——以他们作饵,实在是太适合不过了。

“队长,咱干吧!”“嗯,操家伙!”“扒皮!”

眼见巨蛇一直毫无反应,三人顿时放下了所有的心理防备,各自从乾坤袋拿出了趁手的工具,开始在巨蛇身敲敲打打,琢磨着怎么把这蛇给整条带走。

“难道是我多虑了?这毒虫之前已经是强弩之末?”卫山河感知着巨蛇的一举一动,不敢相信那条凶焰滔天的毒蛇居然说死死了。

“给我把爪子拿开!你们这群混蛋!”

在三人准备拿巨蛇开刀的时候,一声暴喝从丛林深处响起!三人循声望去,发现有一道翠绿的身影正向他们疾驰而来!

“哼!我道是哪个道的兄弟想来分一杯羹,原来是虞山的外交使团团长,权轻侯啊!”秃头看清来人是谁后,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迅速作出应对,竟是不打算放过嘴边这一块肥肉,“石柱!!”

“队长!都说了!俺叫史楚!”大块头发出一声kàng yi,随后跳到权轻侯的来路之,“铜墙铁壁,起!”

只见石柱从乾坤袋抓出一把泥土洒向前方,随后双手掐诀,一排排的土石墙壁拔地而起!将权轻侯完完全全地挡在墙壁之外。

“其实我从以前觉得了,石柱这术法和铜啊铁啊什么的搭不边,不如改名叫土墙石壁吧。你觉得呢,铁蛋?”秃头队长问向旁边的同伴,一脸“我是认真的你一定也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对不对没办法我是这么睿智尽情地崇拜我吧”的欠揍表情。

“咚!”

被叫做铁蛋的同伴根本不买账,抡起手的玄铁震山锤朝秃头队长砸了过去:“我说过,不许叫我铁蛋。”

“反正你又没有名字。”秃头队长娴熟地躲过锤击,然后委屈地看向铁蛋,指了指他手那两柄千斤重的黑色巨锤,“而且这本来是两个铁蛋蛋啊!”

是的,铁蛋没有名字,他是秃头队长游逛凡间时,从死人堆旁边路过,偶然听见了婴孩的啼哭声,将他从死人堆里刨了出来。

“移形换影,疾!”丛林之,突然传出一声法诀的吟唱之音,下一刻,身在墙壁另一边的巨蛇蛇身便蓦然消失,再出现时,竟是权轻侯的身后!

石柱、铁蛋和秃头队长明显看傻眼了。连卫山河,亦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队长,你身后!”铁蛋咽了口唾沫,正打算询问队长该如何是好,却猛然发现队长身后有一名独臂的灰衣修士!

“该死!什么时候?”秃头队长立刻跃离原地,提着铁蛋便与石柱汇合,“劳资好歹也是元丹后期修为,怎么会一点防备都没有?真特么的见鬼了!”

“还有救吗?”独臂修士低声问到,看不清表情。

另一边,权轻侯的巅峰之意已经渗入了巨蛇的五脏六腑,一丝不苟地检查起来:“不知道。我需要时间。”

“好。”独臂修士转过身来面向三修,“我来陪你们玩玩儿吧。”

铁蛋眉头紧皱,但脚下步伐却是直接迈开,擎举着玄铁震山锤直接朝着独臂修士砸了过去!别看这两柄震山锤各重千斤,在铁蛋手却是挥舞的有模有样,丝毫看不出艰难生涩之意。

“嗯,是个好苗子,是修为弱了点,才元丹初期。”独臂修士一边闪避着铁蛋的攻击,一边评头论足,“少年,可愿来我虞山,为我虞山效力?”

铁蛋未有言语,一旁的秃头队长却是直接炸毛:“喂!你谁啊你!当着我的面挖我墙角?找削啊?!”

“呵呵呵。认得出权轻侯却认不出我?该说你是鼠目寸光呢还是井底之蛙呢?”独臂修士露出自豪的微笑,豪气冲天地自报家门,“竖起你的驴耳朵给我听清楚!我是虞山二天之无天的现任当家,无天不语是也!”

“没听过,什么狗屁名字!”秃头队长怒气冲天地发表看法。

“队长,这老东西看起来很了不起的样子。”石柱依然警戒着权轻侯,虽然权轻侯现在根本没有理会他们的意思,但是必要的戒备还是不能省的,“队长,他刚刚骂你畜生,还一连骂了三次。”

“啊?哦哦哦!你你闭嘴!我听得出来!”秃头队长气急败坏地掐着法诀,对着无天不语破口大骂,“滚滚滚!我管你是谁!这蛇是我们哥仨的!石柱已经舔过它了!”

“狗剩队长!俺没有!你瞎说啥!”石柱直接急了。

远处的卫山河看着这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幕,一时间也是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才是。“钱家怎么会雇佣三个傻子入山狩猎?这种小队能活到现在也真是迹了。”

卫山河心暗自盘算,不断琢磨着双方的战力对:“现在我只有一半修为,大概是元丹后期巅峰。无天不语与那个秃头皆是元丹后期,还有一个元丹后期和一个元丹初期,拖住他应该是不成问题的。这毒蛇,决不能让权轻侯救活,不然功亏一篑了!”

念及此处,狗剩、铁蛋、石柱三人突然浑身一颤,眼神露出一丝迷离,像是在接收某人的神念传音。

无天不语自然是将三人的神态看得真真切切,但他不知道此刻神念传音的到底是谁,贸然出手,只会露出更多的破绽,并且权轻侯这里也非常需要保护,不宜主动进攻。

“你三人暂归本尊麾下,与本尊一道讨逆伐诛暴。事成之后,本尊可以向百里将举荐你们成为百里军的一员,从此纵横沙场,随百里将一同建功立业,光宗耀祖。可好?”卫山河循循善诱,开出的条件似乎令人无法拒绝。

毕竟,掌兵百里家的军威,卫国男儿无不往之!

“这”石柱表现出犹疑。

铁蛋看向秃头队长。

队长则表现的欢天喜地:“好好好!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做梦都想穿百里军那身英武非凡的军服咧!诶诶诶,你们两个,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只是拖住这残废便好,又不是让我们去搏命!这等稳赚不赔的买卖,当然得做啦!”

眼看自家队长首肯,铁蛋和石柱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三人联手,攻向了单兵作战的无天不语。

正面主攻的是铁蛋,他挥舞着玄铁震山锤,一半进攻一半防御,看得出来只是想尽可能地封住无天不语的走位,不让无天不语支援权轻侯;

石柱则是根据战况制造各种路障围墙,既不让无天不语突出重围,也在给铁蛋创造各种各样的地形优势;

至于狗剩队长,则游离于战圈wài wéi,贼头贼脑的,主要负责打断无天不语的掐诀施法,让无天不语难以做出有效的反击,只能被三人活生生地消耗体力。

“权轻侯,快离开那儿!敌人的目标是你!”无奈之下,无天不语只好选择给权轻侯神念传音,但是此时的权轻侯已经处在救治巨蛇的关键阶段,根本无法抽身离开!

“嘿嘿嘿~权轻侯,你的脑袋,归我卫山河了!”阴影之,卫山河骤然发难,手刀光凶险异常,直取权轻侯项人头!

第八十二章 讨渝

“是吗?那你的人头,归我吧。 ”

千钧一发之际,卫山河蓦然收刀,强行扭转身体,直接偏离了进攻的诡计。

只听“唰——”的一声,一道刀光正正落在权轻侯的前方!若是方才卫山河不顾一切割下权轻侯的人头,那现在,自己的脑袋恐怕也已经搬家了。

“忻吴?你怎么来了?你不是正受伤昏迷着吗?”无天不语望向权轻侯,发现那里站着的身影可不是自己的得意门生,前几日被杨平揍的半死不活的忻吴嘛。

忻吴从地将断水流提了起来,面色冰寒,身缠着的绷带已经有不少被血迹染红,看不出来哪些是自己的,哪些是敌人的。

“老师,你的手臂,谁斩的?”忻吴提刀看向在场的卫山河、狗剩、铁蛋、石柱,仿佛在看一群已经躺进棺材里的死尸一样,而他要做的,是把棺材板儿钉死,然后埋进虞山的土里做肥料。

无天不语顿时噎住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忻吴。他太清楚自己这个徒弟了,什么都好,是太重情重义了,虽然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怎么办怎么办?难道要告诉他是云汉霄砍的?这哪儿成啊?要真告诉他,等这档子事儿结束后,他还不得找云汉霄拼命啊!”

无天不语登时被难住了,主要这手臂是他自己要求砍下来的,云汉霄非但无过,反而还于己有恩。这不成不成不成,决不能让他知道是云汉霄砍的。

“这些都是小事,毋须在意。”无天不语强行岔开话题,想要把忻吴的注意力导向其他地方,“话说你是从哪儿过来的?军机处?那里情况怎么样”

“云汉霄砍的。”话音未落,一旁的卫山河突然不咸不淡地插了一句,无天不语当即傻愣在原地。

“原来是云汉霄砍的。”忻吴微微颔首,目露出沉思之色,手里的断水流都快被他玩儿出花来了。

此时此刻,卫山河开始真真正正地考虑起撤退的问题来——虽然眼前这个小辈看起来也是元丹期,但是一来自己的战斗力现在严重不足,无法从境界修为形成碾压,战斗风险直线增加;二来则是虞山的战力目前正源源不断地汇集,若是时间拖得长了,恐怕连自己都会陷入虞山反扑清洗的漩涡无法自拔,到那时,怕是想走都走不掉了。

“队长,俺看咱们还是先撤吧,这趟水已经越来越浑了。”石柱又开始在狗剩队长耳边嘀咕,“咱们不缺百里军那口军粮,你喜欢那军服,战场哪儿不能扒拉一件下来。”

“滚滚滚!你特么的说话真不吉利!死人的衣服那能穿吗?”秃头队长一脚将大块头踹开,气呼呼地说到,“现在是溜之大吉的时候吗?山河仙长都在这里舍身忘死地战斗,我等岂能逃之夭夭,弃山河仙长于不顾?”

一语言罢,狗剩队长胸怀满腔热血,殷切地看向卫山河,眼神之明明白白地写着四个字——“不离不弃”,看得卫山河直想砍了他。

“队长,山河仙长修为迎仙,这些臭鱼烂虾不是对手。我们在这里反而会影响仙长的发挥,我看还是先退到战圈外,随机应变为好。”铁蛋收起玄铁震山锤,与石柱一起劝说这个缺心眼的队长。

“这样也好。我们在的话,山河仙长的确会有所顾忌。”狗剩队长也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话音甫落,已经带着自己的两个队友火速远离了战圈,然后在最后传来一声神念传音,“山河队长法力无边!我等一定会把山河仙长奋勇杀敌的英武事迹传遍卫国的大街小巷的!”

卫山河懵了。

“我这是,走不了了?若是不战而逃,第二天这群白痴会在卫国到处败坏我的名声?”卫山河心升腾起一股憋屈的怒火,起眼前的虞修,更想先把这三个家伙给宰了。

“你们真的不来我们虞山吗?我们虞山福利很多的,吃得好住得好,你看这青山绿水的,工作环境那是好的没话说,虞主又是千年一遇的大美人!怎么样?真的不考虑一波吗?”无天不语追三修,苦口婆心地劝其入伙,态度可谓无真诚!

三修则表示“咱们现在是敌军吧,你这么明目张胆地挑唆我们倒戈怕是不合适吧?喏,这是我的灵简,有什么事以后都可以再聊的。”

无天不语眉开眼笑地接过灵简:“好说,好说。”

而与卫山河遥相对峙的忻吴,不知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竟突然跟卫山河解释起来:“家师一向如此,习惯了好了。”

“本尊为何要习惯?”卫山河毫无对策,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多说无益!战吧!”

卫山河纵身后跃,手法诀已然掐好,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催动修为,以巅峰之意强势镇压忻吴和在场众修。

但是原本这一气呵成的一套操作,却因为体内的灵力修为被毒素侵蚀的十分严重,运转起来要平时生涉不少!

而在这一两个呼吸的功夫,忻吴已经操刀前,欺身至卫山河跟前!刀势简单利落,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的动作,招招都向卫山河命门砍去!一时间卫山河只得闪避防御,无法打出有效的反击。

“虞山的妖修这么厉害的吗?一个元丹期的妖修追着山河仙长砍。”狗剩队长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叹。

“小子莫要猖狂!看我法宝!”卫山河大喝一声,体内的修为终于是猛地爆发出来!即便卫山河只剩一半修为,但根基之雄厚,战斗经验之丰富,依然不是现在的忻吴可以拟的。

卫山河想的非常通透,既然修为难以如臂使指,那便使用法宝将忻吴zhi fu,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三山五岳,吾以险破汝!”

一语言罢,卫山河手已经旋转显现出一把惊天长剑!这柄剑剑长五丈,剑宽一丈,剑身还有锋锐的锯齿,俨然是一把真正的杀器!

“巅峰山意,寸步难行!”卫山河修为运转不畅,但巅峰之意乃是元丹后期拥有巅峰之意的修士所特有的招式。这是将修士一段时期内的修行修为、修行感悟、修行道心千锤百炼后才有可能达到的境界。

在这世间,没有达到巅峰之意的修士几乎没有迎仙的可能,更不用说成仙迎修为了。

登顶巅峰,一生无悔。

修真求道,若想惊天动地,青史留名,便来不得半分妥协犹疑。大道争锋,生死眨眼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即便如此,为何会有这么多人义无反顾地求道觅长生?之后又有多少人能无怨无悔?又有多少人不忘初心?最后,又有多少人能携手共进,同甘共苦?

正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才有了迎仙、仙迎、封魔;才有了掠夺、和平、战争;才有了真心、假意、合作。

“嗬。法宝么?”忻吴眼露出嘲讽。

他可是无天当家的关门弟子,无天妖修最不缺的是各种丹药、法阵、灵宝,换句话说,忻吴身,现在可是带着无天的半个军火库。

“先以巅峰之意将我困住,再使用法宝从远处将我击杀。卫山河,你的迎仙修为,看来得的并不算冤枉。”

忻吴不急不慢,乾坤袋一拍,一柄紫金长剑便蓦然出现在忻吴手。与卫山河的巨剑不同,忻吴将长剑拿出后,竟驱使灵识意念进入长剑剑身!

一时间剑身嗡鸣,剑身自有一股剑意凭空而出!这股剑意悠扬久远,仿佛穿越了千年时光,终于在今日睁开了它尘封许久的剑目。

“流光黯刃吗”无天不语脸露出震惊和欣慰的神情。这把神兵始于初代虞主的杀敌佩剑,佩剑折断,只有一些碎片和剑名保留了下来。

虞山的先辈们不忍一代神兵此埋没,偷偷将这些碎片收集保存起来,最后由无天妖修重新锻造。

可以这么说,谁能驭使这把神兵,谁将沐浴着和初代虞主并肩作战的荣光。

虽然初代虞主带给世人的大多是侵略和苦难,但对于虞山来说,初代的强大依然为不少妖修所向往。

“是吗这是你的选择吗?流光黯刃”

在众修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忻吴的一举一动时,在他手嗡鸣的长剑,居然开始一寸寸地缩小!剑身多余的杂质和材料被尽数舍弃,剑纹曲折蜿蜒,凹凸不平,最后竟变成了一把五寸的短剑!

“这是你原先的姿态吗?”忻吴看着手这把短剑,一股有来无回的绝勇之势不断从剑身散发出来,“呵。想不到我忻吴,还有被兵器驱使的一天。行嘞,今日便依你之意吧,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忻吴一手持剑,一手持刀,尽管手兵器与卫山河的起来不值一提,但忻吴身凝聚起来的气势却是根本不输卫山河!此战,将是手刀剑天下名扬的一战!

“对了,既然你跟了我,便不能叫原先的名字了。”忻吴看了一眼短剑,嘴角微微扬,“反对驳回。即今日起,你便是我忻吴手绝剑。”

“剑铭——讨渝。”

第八十三章 背叛

“权轻侯,这家伙还有的救么?”无天不语来到权轻侯身边,开始专心致志地给权轻侯hu fǎ,“七十天轩鸿已经废了,要是余欢也倒下的话虞山七十天,怕是短时间内难以恢复元气了。”

只见权轻侯额头排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巅峰之意顺着掌心,向着巨蛇的五脏六腑长驱直入!

“如果只是因为战斗而产生的新伤旧患,那还没什么问题,但现在”言语之间,权轻侯加大了巅峰之意的输出力度,“‘过山风’乃是虞山数一数二的禁药,多年前虞主已经明令禁止炼制。我是真没想到,余欢身居然还有这样的丹药!”

无天不语看了看权轻侯急的焦头烂额的样子,又看了看空卫山河和忻吴相互施法对峙的战局,忍不住言到:“我记得‘过山风’的丹药特性是将吞服者的潜能全部激发出来,在最短的时间,爆发出生命最绚烂的华彩。虽然这么说多少有点对不住余欢,不过也多亏了他的舍身取义,卫山河的修为才能被压制封印这么多。如若不然,或许你、我、忻吴三人联手,都无法逃脱被他碾压击杀的命运。”

权轻侯现在根本没有多余的闲心理会无天不语,在他的感知,过山风的毒素已经将七十天余欢的五脏六腑完全侵蚀。以他的“净化”之意,只能使过山风的毒素和七十天余欢体内的生机勉强保持平衡。只要余欢生机尚存,妖修体内能自动生成保护心脉紫府免遭破坏的抗体。

没错,只要七十天余欢还活着,一切还有希望。

可若想短时间内祛除毒素,必须寻找一名修为更加高深的修士,以其修为为媒介,将权轻侯的巅峰之意以更为强劲的功率进行发挥。如此,便可毕其功于一役。

“虞主、圣女、三代、林竹、云汉霄你们究竟在哪儿?在干什么!”权轻侯心的焦躁和不安与时剧增,一路以来,他在丛林里,在路边,在碎石堆,已经发现了无数昔日同胞的身影。他权轻侯作为虞山外交使团团长兼虞山暗卫掌卫,竟然没有提前预料到这么阴狠歹毒的攻山计划,实在是难辞其咎!

“哈——哈——”在这时,原本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的巨蛇,忽然张开了蛇瞳,似乎是恢复了一点神智,“侯侯爷吗?”

“对!是我!余欢!你感觉如何?你要坚持住啊!我已经给林竹和圣女发去了千里传音,他们回复说马到。你再坚持一下,再忍忍,千万要活下去啊!”

权轻侯的语调已经不知不觉带了哭腔,对他而言,虞山的每一位妖修都是他的家人,都是他生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虽然有时候他过于严厉,甚至出于对虞山律法的维护和遵从,他不得不依律处决一部分妖修。但每一次这么做后,他的内心都在滴血。

像一次百里阡陌率队问山,他为了稳定军心,彰显虞山山威,不得不将临阵脱逃的暗卫地格杀。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权轻侯会在虞山后山的墓园里默默垂泪。这一切,没人知道。除了

“哈哈哈——侯爷,你还真是不会说谎呢~”巨蛇的口似乎传来了声声轻笑。整个虞山,除了虞主和权轻侯自己,最了解他的,恐怕是七十天余欢了,“侯爷,你这说谎的本事,和三百年前相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你哪怕笑一个也好啊~”

两百年前,长生宗“灾厄三星”的两位——贪狼星杨平和破军星权轻侯了虞山。七煞星百里阡陌则是留在了长生宗,随时准备接应两位师弟。

贪狼星杨平的引灯人即是现在的无天不语,而破军星权轻侯的引灯人,则是现在的巨蛇,七十天余欢。

其实甫一入虞山,权轻侯心时时刻刻装着任务计划,每日小心翼翼地收集情报,和左右的妖修都相处地很好。杨平不一样了,不仅晚了三日报道,报道后还什么都不做,整日围着个小女孩儿模样的妖修打转,什么任务、什么计划、全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为此,权轻侯还专门找杨平谈过一次,可谁知杨平根本听不进去,只是说了这样一番话:“师兄,从今以后,不会再有贪狼星杨平了。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不会过问。心娥只有心娥!是我唯一且一定要保护的女人。师兄,道不同,不相为谋。”

自那以后,杨平与权轻侯的联系便断了。他无法理解自己的师弟,不明白这么多年的师兄弟情谊为何说断断。同一时间,师兄百里阡陌与自己的联系不知为何也断了。

很长一段时间,权轻侯都不知道自己应该相信什么,可以相信什么,只能一个人孤独地在这虞山,迷茫彷徨。唯一支撑他每日行动的动力,便是刻入他骨子里的本能——完成师门交给他的任务。

“喂!你!干嘛整天一副全虞山都欠你一百坛美酒没还你的模样?找打吗?”那时的权轻侯状态非常的差,差到没有任何妖修愿意接近他,差到甚至有传言说靠近他会被厄运缠身。

而那时,唯一还愿意和他搭话的,便是他的引灯人——一个名叫“余欢”的小家伙了。

“我说你这个样子不行啊!你是我带虞山的,你整日这么丧,我会很没面子的。”小余欢对此感到非常郁闷,早知如此,当初不应该被两坛陈年佳酿收买,跑来做这趟苦差事,“还有啊!你那个师兄弟怎么回事?整天围着梦蝶姐姐转,难不成你们是来虞山讨姻缘的?”

权轻侯眼角抽搐,面无表情的脸久违地出现了悲伤痛苦的情绪:“我没事。我不认识他。我也不是来相亲的。”

“那你是来干什么的?”小余欢睁开好的眼睛盯着权轻侯。可权轻侯却是沉默不语。

“得得得!算我怕了你了!”余欢恼火地抓了抓头发,从身后拿出一坛酒来递与权轻侯,“你看你现在的样子,跟那些个傀儡有什么区别,每天行尸走肉的,既不开心,也不去找让自己开心起来的法子,跟个木头似的,都快烂掉了。”

话音未落,小余欢掀开封泥,不管三七二十一,抱起酒坛是一顿海饮。“哈——!好酒!诶,你怎么不喝啊?”小余欢发现权轻侯未有动作,只是呆呆地望着自己,登时便不高兴了。

“请你喝酒你都不喝?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我?”小余欢打了一个酒嗝,“我告诉你,全虞山,没有我酒量还差的妖了!我都没不开心,你有什么资格整日跟我装高冷、扮忧郁,你信不信,信不信,嗝——信不信我抽你!”

权轻侯看着眼前这个小家伙,眼神开始跳动着多日以来不曾有过的花火。

“陪这个小家伙喝一口吧。全虞山酒量最差的家伙哈哈哈~也是有趣。”于是权轻侯掀开酒封,开始品尝怀美酒。

然后,权轻侯把整坛酒都喝光了。然后,醉了三天。

自那以后,虞山最不能喝酒又最喜欢喝酒的家伙,从一个,变成了两个。小余欢只要一有空,喜欢拉着权轻侯出入虞山的大小酒肆。

虞山的妖修们也很开心,毕竟最不能喝的醉鬼从一个变成了两个,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每天在虞山疯疯癫癫的日子,也挺有趣的。

在这期间,权轻侯见识了诸国裂土治虞的丑恶,看见了虞山底层妖修为了虞山的兴盛所作出的努力,看着虞山在三代虞主的治理下,一步一步走向统一,一步一步迈向未来。权轻侯由衷地感到高兴!

直到有一天,权轻侯的身份暴露了,他的秘密任务和他此行的目的,全都被三代虞主所知晓。

而出卖他的人,是身在长生宗的七煞星——百里阡陌。权轻侯一开始是拒绝相信的,也是拒绝承认的。因为他知道三代虞主的手段,对虞山存有异心者,皆是杀无赦。

不过三代虞主之所以能够十分笃定地揭穿权轻侯的身份,主要还是来源于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妖修,不语。

妖修不语本是卫国修士和虞山妖修结合而生,身体里一半留着卫国人的血,一半留着虞山的血。这样的混血儿在那样混乱的年代是属于两边都不讨好的类型。

在一次卫国王权更迭的非常时期,不语的生父母被牵连了不语从那时起被卫国王室抚养,长大后便送往虞山作为安插的眼线。反正不语体内有着虞山的血脉,只要注意一点,根本不会引起虞山妖修的怀疑。

不过,这一厢情愿的想法很快便被三代虞主给发现了。可是三代虞主却并没有杀掉不语,而是给了不语一个选择——要么作为卫国的不语去死,要么从不语,变成妖修不语。

而不语自然是选择了后者,成为了妖修不语,被三代虞主重新打入卫国境内,也即是所谓的“双重间谍”。

“破军星权轻侯,你被你的师兄七煞星百里阡陌出卖了。你应该很久没有得到来自百里阡陌的联系了吧?”妖修不语在三代虞主的示意下,将百里阡陌的计划滴水不漏地说了出来,“你想一想最近长生宗是什么日子?你和贪狼星杨平为何同时被派往虞山?给你们的任务为何又是如此艰难?你想过这些没有?”

权轻侯思考思考再思考,仍不解其意,最后,还是三代虞主拿出了“长生宗少宗主”的册封请帖,面龙飞凤舞地注明了少宗主之位花落谁家,那是七煞星,百里阡陌。

第八十四章 易帜

“师兄他少宗主?”权轻侯感到难以置信,这个少宗主之位他之前的确有想过,但是他不敢相信,与自己相亲相爱的师兄竟会为了这个位置设下如此毒计。

尽管三代虞主瞧的权轻侯灵识都快要无法稳定,可依然没有停下打碎权轻侯天真幻想的脚步:“权轻侯,你和杨平来我虞山时日已久,这段期间百里阡陌派人四处散布消息,你和杨平叛国投敌,归顺我虞山一事已经人尽皆知。你觉得,你现在还回得去吗?你觉得,本尊是在骗你吗?”

权轻侯沉默良久,最终缓缓闭了双眼,认命般言到:“虞主想杀便杀,权轻侯毫无怨言。只是我那小师弟还望虞主高抬贵手,放他一条生路。”

“我答应你。”三代虞主点点头,然后伸手按在了权轻侯的头。

在这时,一群身影出现在三代虞主的议事殿殿内。这些家伙有的是权轻侯刚山时结交的朋友,有的是这些日子以来喝酒认识的家伙,还有的是后来一起为虞山的统一整合奋斗过的兄弟姐妹。

“虞主在,权轻侯这家伙,不能杀。”

“虞主,您若是杀了权轻侯,余欢可得把您恨死。”

“是啊虞主,咱虞山酒量这么差的家伙可没多少,杀一个少一个。”

“喂!你们这些家伙!求情的时候干嘛带我?干我屁事?”小余欢自然也是在列的,只不过他辈分小,修为低,并不敢在虞主面前如何放肆。

权轻侯看着这些妖修真诚的样子,感动之情难以言表。不过其最让他欣慰的,还是自己的小师弟,也出现在了妖群之。

“虞主大人,我和权轻侯的确是卫国长生宗派山的间谍。但我二人自山以来一直都遵纪守法,从未干过半点偷鸡摸狗、"jian yin"掳掠的勾当。虞主大人,我杨平愿从此归于虞山山门,替权轻侯赎罪。还望虞主大人手下留情!”

“望虞主大手下留情。”“望虞主大手下留情。”“望虞主大手下留情。”大殿之内,替权轻侯说话的声音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

三代虞主不耐烦地挥了挥衣袖,不屑一顾地说到:“行了行了行了,吵什么吵?有什么好吵的?别的不说,杨平,你的话根本不顶用!虞山下现在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整天都在做些什么!恐怕算本尊把你腿打断,将你扔出虞山,你爬也会爬回来!还归于虞山山门?美得你!”

杨平闻言,脸被烧的绯红,只得躬身抱拳,再说不出一句话。

“还有你们!一个个儿的都跑来我这议事殿作甚?虞山不用警备了?滚滚滚!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三代虞主气不打一处来,本来好好的威震收降权轻侯的气氛,全被这群活宝给整没了,“本尊有说过要杀他吗?说过吗?本尊只是看他头有片树叶,帮他拿下来罢了!”

一语言毕,三代虞主摊开手掌,掌心之内当真躺着一片细碎的树叶

后来的故事自然是不用赘述了。天明道锋大战,三代拼死守山,杨平身死,四代虞主即位而他权轻侯,也成了虞山外交使团的团长,后来虞山暗卫成立,他也同时兼任暗卫的掌卫。

至于小余欢,自那以后与妖修不语的关系特别不好,大概在他的印象,妖修不语是那个差点将权轻侯推下万丈深渊的家伙!

“轰!”天空之,卫山河的五丈长剑和忻吴的讨渝剑轰然对撞!尽管忻吴修为与卫山河相差了一大截,但是法器的灵性和破坏力而言,讨渝剑占到的便宜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卫山河,你的修为,似乎是被封印了嘛。”忻吴驭控讨渝剑,在空与卫山河斗得个旗鼓相当,“卫山河,你以‘山意’入巅峰,成迎仙修为,如今被一个元丹期的小辈镇压封印修为在先,又被另外一个元丹期的小辈给打的抱头鼠窜在后,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我要是你,早无脸苟活于世了!听我一句劝,自己寻个地方一头撞死吧!省的在这儿丢人现眼!”

“哼!小辈狂妄!老夫即便只剩半成修为,杀你亦是易如反掌!”卫山河听得忻吴的讥讽挖苦,早气的七窍生烟,恨不得将忻吴碎尸万段,以消心头之恨,“三山五岳,吾以塑吾!”

“再造山河!”卫山河沉声低喝,一股玄妙之意蓦然从其体内喷薄而出,其原本被镇压封印地动弹不得的修为,此时竟有了松动张弛的迹象!

忻吴面色凝重,虽然他曾有过还是元旦初期斩杀了封魔初期的骄人战绩,但那时是海辰从旁协助,充分利用了笑无暇毫无心理防备的破绽,才能出其不意地击杀笑无暇。若是和迎仙修士正面硬刚,忻吴自忖以其现在的修为,恐怕是以卵击石、螳臂当车。

“忻吴大人莫怕,这老杂毛只是暂时恢复修为。依我观之,应该只有一击之力!”在这存亡绝续的紧要关头,忻吴耳边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忻吴大人!这老杂毛是在饮鸩止渴!只要忻吴大人捱过这搏命一击,那厮体内的封印之力便会更加凶猛地爆发出来!届时他为鱼肉,你为刀俎,生死全在忻吴大人一念之间!”

没错,这个熟悉的声音便是来自忻吴的灵宠,之前被圣女借走解闷的毫无节操志气的家伙——青归!

说起这青归,那也是个人才。之前在圣女的洞府,硬生生地和圣女对饮了三十三坛酒才开始左摇右晃、胡言乱语,和那个在荒芜之圈仅仅喝了小半盅酒便呼呼大睡的青归简直是天差地别!

宾主尽欢!圣女高兴之余,便教给青归一式术法,这术法非常简单,那是利用体内的修为之力,将面前的东西全部吸入口,想用的时候可以吐出来直接使用。这弥补了青归暂时无法使用乾坤袋的缺憾。

这式术法有何妙用?妙用是圣女带着青归去到林竹的酒窖,一眨眼的功夫,把林竹的酒窖给搬空了。期间青归无师自通,甚至学会了将自己的身体自由膨胀缩小的本事!这让她俩更加如入无人之境,在虞山各处神不知鬼不觉地肆意搜刮,最后竟然还把鬼主意打向了虞主的藏酒密室!

得亏三代拼死阻拦,二妖才将魔爪伸了回来。

“心娥怎么可能把我绑了去向天明宗索酒十万!心娥心娥没那么凶残吧。”圣女支支吾吾地说到。

“忻忻吴大人说过,他会保护我的!”青归说话亦是毫无底气,眼神到处乱飘。

三代只是苦笑着看着她俩,不再说一个字。

最后,二妖悻悻然从密室出来,却好巧不巧在洞府门前遇见了杨平。

“哎呀,都在呐~正巧,心娥让我来寻你们去立安殿,快随我一块儿去吧。”杨平笑的春光灿烂,圣女青归看的魂飞魄散,三代则在一旁一脸无奈。

之后虞山突然遭重,各处杀声四起,青归当时的第一反应是把自己藏起来,随后想了一想:“不对啊!我是有主人的说!我怕个篮子?”

于是青归循着忻吴的气息,轻车熟路溜进了军机处。当时忻吴的伤口虽然已经愈合,可意识并未苏醒,正躺在榻修养。

青归二话不说,去在忻吴的胸膛之来回蹦跶了七八下,还好死不死踩在了忻吴的刀伤之!疼的忻吴直接从混沌苏醒,抓起变小后的忻吴一把掷向了旁边的石壁。顿时石壁之多了个窟窿!

忻吴醒后,看着面前这个刚从石窟窿里爬出来的家伙,回忆着自己被杨平狠狠修理的场面,登时便不高兴了!于是一把抓起忻吴,作势要再扔!

“忻吴大人饶命!我!我给你带慰问品来了!”青归完全知道自己为何会挨揍,于是赶紧吐出十坛美酒,炮语连珠地说到,“忻吴大人这些都是我从虞山各处收集而来的美酒佳酿我青归哪里是知恩不报的家伙有我青归一口酒喝绝不会少了忻吴大人半口!”

忻吴微微一愣,看着榻旁散溢着沁人香气的酒坛,随后一把将青归掷向旁边的石壁:“再给我吐十坛出来!”

忻吴这样被青归唤回了战场,而青归一路跟着自家大人乘风破浪。每有一名敌人被忻吴击杀,忻吴会跳下去寻找战利品,一开始自然是啥都没找到。

可自从忻吴拿着一个乾坤袋告诉青归——“这个东西里面有宝贝,可以拿去换酒”之后,青归像找到新世界的大门一般,一路充当忻吴的导航器,告诉忻吴哪儿的灵力波动最大,哪儿的敌人最多。

如现在,面对修为正在不断攀升的卫山河,青归想的第一件事不是让忻吴赶紧逃跑或者暂时避其锋芒,而是一再告诉忻吴,卫山河只是强弩之末,绝对不能让这条大鱼给溜了!

“三山五岳,吾以峻强吾!”卫山河猛提真元,修为竟是再攀高峰!

元丹后期巅峰——迎仙初期——迎仙圆满——迎仙期!!

“黄口小儿!你给本尊,去死!”

只见卫山河衫尽裂,手长剑再涨五丈!一柄十丈巨剑,朝着忻吴头顶绝命斩来!

第八十五章 搏命

“该死!躲不开了!”

苍穹之,十丈巨剑裹挟煌煌天威,誓要将忻吴一剑斩之!而卫山河自从修为从元丹后期巅峰跃升至迎仙期,虽然只有短短数十个呼吸的时间,却足以让他做太多的事了!

“卫山河这厮的巅峰之意,之前感觉受到的限制还没有这么强,可是现在”忻吴猛提真元,想要突破“山意”对自己的镇压,却是根本无法做到,“当真是寸步难行啊!这卫山河,是要跟我玩儿命了啊!”

之前忻吴与之战斗,其实是看了卫山河灵力修为被七十天余欢封印过半,想要趁此良机如钝刀剁肉般一点一点地将卫山河消磨至死。

而在战斗对卫山河的折辱也是想在他本受损的道心撕开一个更大的口子,以此方便自己抓住卫山河的破绽,将其一招击杀。

可忻吴显然轻视了卫山河身为迎仙修士的底蕴和自尊,直接导致现在身陷囹圄!卫山河这绝命一击,难道真要正面硬接?

忻吴默默感受着那枚躺在自己怀里的血气灵简,若是激发这枚灵简所蕴含的功力,接下这致命一击应该不难。可问题是这枚灵简已经成了他和虞主之间的一种信物,代表着信任和责任!

难道千年之约才刚刚开始,自己要在此刻用掉这意义颇深的血气灵简吗?在忻吴心,答案是否定的!

“算是硬接!我也要把这一剑天威给接下来!若是在这里求助灵简,求助虞主,我哪有可能在千年后,完成虞主大人对我的嘱托呢!”

一念及此,忻吴摆好架势,左手持剑,右手持刀,昂首挺胸,面对卫山河的雷霆一击!

“嘿嘿嘿~忻吴,如何?这瞬息万变的战局形势,可尽如你意?”生死存亡之际,一道神念传音突然在忻吴心神之响起,“元丹期竟敢正面硬接迎仙期的搏命一击忻吴,为师可不记得教过你如此莽夫的作战方式。”

“老师,箭在弦,不得不发。卫山河的巅峰山意已将弟子完全禁锢,想要逃跑是完全做不到的。”忻吴微阖双目,与无天不语进行着快速的交流。

“可还有底牌?”无天不语悠然问到。

“有。但不能用。”忻吴笃定地回答。

“不能用的底牌,如何还能称之为底牌?只能称为废物。”无天不语鄙夷不屑地说到。

“记下来了,不语老师称虞主大人所赐的血气灵简为废物,公然对虞主不敬。”忻吴不咸不淡地说到。

“这么威胁你的老师真的好吗?要不我给你张底牌,你忘了这事儿咋样?”无天不语讨好似的询问。

“赶紧地!磨磨唧唧的干啥玩意儿?好使再说!”忻吴知晓此刻不语老师传音自己的目的是为了助自己脱离险境,可他不明白老师每一次都这么皮是为了什么?开心吗?

“好!忻吴,你左手的短剑,为师也是方才才见识了它最初的形态,这把短剑,为师没有什么好教给你的。”

说到这里,无天不语话锋一转:“但是你右手的‘断水流’,它可不是仅仅供你挥刀斩敌之用。‘断水流’的精髓,不在‘断’字,而在‘流’字。不管是小溪清泉,还是江河瀑布,只要轻轻挥刀,都会在水面留下一道‘断面’,只不过眨眼之后,断面便会恢复如常,之后万古长流。”

“忻吴,你,明白了吗?”无天不语语重心长地问到。

忻吴看着手这柄横刀,有意想要仔细揣摩自家老师的话深意,却被耳边传来的尖叫声给打断了思绪!

“啊!!!剑来了!剑来了啊!忻吴大人你还在做什么!快拔刀啊!快砍了它啊!快跑啊!”青归眼见忻吴闭目凝神,原以为自家主人是在酝酿真元,准备和卫山河正面对砍!可一看到忻吴眼的思索之色,这才恍然大悟到,原来忻吴是在临战感悟!这直接把青归半条小命都给吓没了!

被打断思绪的忻吴显然很不高兴,可现在有没有余裕去管它,于是只好将心愤怒暂时按下不表,待时机成熟,再跟青归好好说道说道。

“虽然还未明白老师的全部深意,不过这‘断水流’蕴含的一式术法神通,我倒是领悟一二,破眼下困局,已并非难事。”

念及此处,忻吴调动体内修为,开始沟通断水流内部尚处于萌芽状态的刀魂。

“云愁吗?真是个诗情画意的招式名字啊。”只见忻吴星目闪烁,体内的修为瞬间提升至极致,周遭的天地灵力受其影响,亦变得激荡汹涌!

“不需要永远,只渴求一瞬!即便是再强势的术法神通,只要我能斩开一条裂缝,那是我反败为胜,绝地反击的大门!”

忻吴再提真元,左手讨渝剑剑鸣啸天,右手断水流刀声低吟!刀剑合璧!一式云愁战天威!

只听天空传来一声裂帛之音,紧接着卫山河的十丈巨剑天威,便将忻吴完全笼罩!虞山的地面不堪承受这巨大的冲击,竟直接被犁出了一道一百余丈的巨大伤痕!一时间尘土飞扬,整片山域都在震颤不已!

“哈哈哈!哈哈哈!怎么样!虞山的野修!我大卫国的武力!我卫山河的神威!你们还不臣服?你们敢不臣服!”

卫山河恣意嚣张地狂笑着,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油尽灯枯,体内散发出来的修为波动如潮落花败,其萎靡衰微之势连狗剩、石柱、铁蛋三人都能感受的一清二楚!

迎仙期——迎仙初期——元丹后期巅峰——元丹后期——元丹期——元丹初期!

卫山河的灵力波动急转直下,只几个呼吸的时间,修为便跌落至元丹初期!且这只是明面的修为,其之前与巨蛇战斗后留下的暗伤隐患,此时也是一并全部爆发出来!

“呕——”卫山河以手掩口,似乎是在呕吐,但将手拿下来一看,却不是鲜红的血液,而是半裹着砂砾的结晶!卫山河双目蓦然一黑,从天空摔了下来。

“想不到啊,曾经高高在的卫山河仙长,此时竟然坠落凡尘。是不知他到底哪儿来的勇气,明明已是穷途末路,居然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狗剩队长冷眼看向卫山河,眼神已经没有之前的那种崇拜和向往,反而升腾起了几缕厌恶的神色。

“你们,不懂。”一道衰弱的声音在三人背后响起,一个不屈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三人眼,“他这是,笑无暇。”

忻吴他,并没有在卫山河的强猛攻势下灰飞烟灭,而是顽强地活了下来,尽管付出了一条右臂的代价!

“真乃天神也!”

狗剩队长五体投地,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敌意。他自忖与忻吴易地而处,在卫山河刚刚的搏命一击,自己是绝计活不下来的!

石柱、铁蛋见状,立即照葫芦画瓢,心里琢磨着这虞山,今日恐怕是入定了。

“忻吴!‘断水流’呢!刀呢!咦?你的右臂哪去啦?”无天不语奔至忻吴身边,神色焦急地问到。

“起我的安危,你先关心刀吗?”忻吴露出虚弱且无奈的苦笑,“喏,那儿呢!”

无天不语朝忻吴努嘴的地方看去,发现一只口正叼着断水流的蜣螂,跟在忻吴身后亦步亦趋。

“这虫子真不错!忻吴,哪儿来的?给为师也抓一只呗!”无天不语两眼放光,弯下腰慢慢靠近青归。

可青归根本不给他亲近的机会,直接将断水流吞入口,然后身躯骤然缩小,只听“嗖”的一声,直接钻进忻吴的衣袍里消失不见了。

无天不语明显还未反应过来,忻吴摇了摇头,走向正盘膝吐纳的卫山河。

“事到如今,你还想活下来吗?”忻吴走到卫山河跟前,看着这个数个月前还在虞山不可一世的老者,如今半边身子已经出现了石化现象。

“你是如何活下来的?”卫山河已经开始口齿不清了。以他现在元丹初期的修为,想要同时抵抗巨蛇的石化神通,以及附随石化之力侵入其体内的致命毒素,根本是天方夜谭!

“你之十丈巨剑,其势,不可挡。我不过是将你的巅峰山意斩裂开来,脱离了你设置的桎梏罢了。”忻吴眉眼低垂,神色既有快意,亦有遗憾,“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自古英雄出少年。”紧闭双目的卫山河,自然看不见卫山河此时的神情,其他修士也看不见,“若是可以请将老朽与卫金戈同穴。”

说完最后的遗言,卫山河的身躯已然全部石化。忻吴未有言语,只是伸出左手,将卫山河石化的头颅斩下,余下的身躯被其修为尽数碾成齑粉。

“成王败寇,你不必对他有些许同情。”无天不语跟来,拍了拍忻吴的左肩,安慰到,“你从小是一个善良的孩子,但是战场之,只有生死,没有情义。假若今天死的是你,恐怕他连为你立冢的心都不会有。莫要再伤感了。”

忻吴闻言一愣,随即痛心疾首地说到:“我哪里是伤感!而是卫国迎仙境的老杂毛那么几个!他刚才居然告诉我卫金戈其实他死的还早!那我以后砍谁去啊!”

第八十六章 六字

“看来那边的战斗已经告一段落了。”

权轻侯这边,七十天余欢的意识似乎已经恢复过来,正在用神念传音与权轻侯进行简单的交流。

“看来我还是蛮厉害的,此次卫国双璧先后阵亡,不管是直接的还是间接的,可都有我的功劳在里面哟,侯爷~”

权轻侯的双手按在巨蛇的蛇首之,还在不遗余力地利用“净化”之意与七十天余欢体内的毒素做斗争。

“啊——”巨蛇张开嘴,将唐江生的傀儡缓缓吐了出来,“侯爷,这东西拜托你了。虽然圣女大人曾告诫我,要是发现这傀儡有任何可疑之处直接毁了它,但是果然还是做不到啊,毕竟是海辰和食月的先生。”

“你快别说话了,简直吵得我脑壳疼。”权轻侯不耐烦地叨叨起来,嫌恶地看了一眼傀儡,眼神掠过一闪而逝的凶光,“你该不会以为我会帮你拿着这满是涎水和毒液的东西吧?快支开!否则我直接给你拆了!”

巨蛇挪动了一下大脑袋,小心翼翼地在权轻侯身蹭了蹭,自豪地说到:“当代虞主之左膀右臂,虞山对外外交使团团长,虞山暗卫掌卫,我居然是其引灯人!哈哈哈,真是痛快!我看谁以后还敢小看我!”

“是是是,你最厉害了!能不能先变回人形态来,你这个样子,别人看见还以为你要吃了我哩。”权轻侯微微叹了口气,爱怜地拍了拍巨蛇的脑袋。

“做不到的,现在的我,已经”七十天余欢欲言又止,刚刚骄傲自满的气势像是凭空装出来似的。

蛇身似乎在微微颤抖

权轻侯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毕竟是以“净化”之意入巅峰,虽然不是正儿八经的医疗班出身,但若论起整个虞山的医疗水准,权轻侯还是出类拔萃的。

“其实仔细想一想,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混了这么多年才是七十天的二当家,修为又低,整天不务正业,知道和无天争勇斗狠。”权轻侯不知为何忽然改变了态度,对七十天余欢的言语变得非常犀利刻薄,“再说了,无天不语可是因为没有按期接到杨平,阴差阳错地促成了我那师弟和虞主的良缘佳配。这一点,都够它吹一辈子的了。你不了。”

巨蛇的蛇头用力撞了一下权轻侯,似乎是有点生气的样子:“喂!你是故意这么气我的吧!是这样没错吧!我都要走了不能说点好听的吗”

“不能!我跟一条”

“侯爷!小心身后!”正当权轻侯还要再说的时候,巨蛇身躯忽然闪电般扭动起来,将权轻侯盘在正!

“一乘兽武·鬼虎!”“吼!!!”

没有预兆,没有戒备,在忻吴还沉浸在去哪儿寻找更加强大的对手时,在三傻还在和无天不语点头哈腰请求虞山收留时,在权轻侯和七十天余欢吵嘴时,不知从何而来的一式鬼虎,已经将利爪,伸向了一人一蛇的要害!

“飒!”盘住身躯全力防御的巨蛇此时根本不是鬼虎的对手,虎爪轻易便破开了巨蛇的壁垒,将巨蛇的半截身躯给撕成了碎片!

“余欢!百里阡陌!你!”蛇躯心,权轻侯怒不可遏,赤红的血丝布满双眼,浑身下散布着摄人的气息!

“哈哈哈!轻侯,这具傀儡你不要,我可却之不恭了!”百里阡陌伸手轻挥,鬼虎顺势一口叼起旁边唐江生的傀儡,“轻侯,虽然我立刻想杀了你,但现在显然不是时候。山水有相逢,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这些的百里阡陌毫不逗留,直接抽身离开了战场!在其离开后不到三息时间,一道黑影如影随形般冲进战场。

“他呢?”

没有指明主语,但在场所有的人和妖都知道这道黑影问的是谁。

无天不语指了一个方向。黑影微微点头,随后立刻便想继续追击。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能早点到!”权轻侯抱着已经了无生机的蛇首,失控般质问黑影,“圣女呢!三代呢!你们三妖的战力冠绝虞山,为何还能放任百里阡陌四处行凶?为什么!”

黑影身形一顿,看了眼权轻侯的方向,又看了看地只剩半截的蛇身,冷若冰霜地说到:“没能救得了它的,是你;没能注意到偷袭的,也是你;没能保护好它的,还是你。你没有资格,诘问本尊。”

一语言毕,黑影不再浪费时间,向着百里阡陌离开的方向飞速追去。

“老师,我要去追百里阡陌!”尽管只有一只手臂,但忻吴的战斗意识仍旧没有熄灭。黑影的四句话,虽然是说给权轻侯听得,可同时也敲打在他忻吴的心头之。

不仅是权轻侯,连忻吴和无天不语,皆是没有感知到百里阡陌的阴狠偷袭,谁都不知道百里阡陌究竟埋伏了多久,亦或是纯粹路过,便如秋风扫落叶般随随便便收割着看眼的生命。

只有七十天余欢,凭借着化妖之后对危险本能的察觉,才能在千钧一发之际,用自己的身躯替权轻侯挡下致命一击。

“为师跟你一起去。这百里阡陌阴险狡诈,云汉霄未必一定是他的对手。”无天不语看了眼一声不吭的权轻侯,深知此刻说什么他都是听不进去的,只好选择优先追击百里阡陌,“你们三个,保护好侯爷!若是出了丁点儿差池,我拿你是问!”

“是!保证完成任务!”狗剩队长诚惶诚恐地回答与其可怖的外表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其他两名队员则是将头别了过去,直想表达“我不认识这家伙”。

“不想死别去招惹权轻侯。”说完这最后的嘱咐,无天不语便和忻吴一起升空,向着云汉霄的方向追去。

目送着无天不语和忻吴远去,留下来的三人开始琢磨起自己究竟应该何去何从。

“队长,你想清楚了?我们真的要在虞山落草?”石柱偷偷摸摸地靠近狗剩,战战兢兢地问到。

可狗剩在回答石柱之前,先是直接往其屁股踹了一脚,随后才坚定地说到:“你离我远点儿!这我们仨,有啥不能光明正大地说?还有,你懂什么叫落草不?他钱家又不是官兵,而我们只是钱家临时雇佣的猎队罢了。又不是入虞山做强盗,一点落草的边儿都沾不!”

“但是队长,算要投靠虞山,也得寻个靠谱的司才行吧。我看那无天不语,是想把我们安排在这权轻侯的麾下。”石柱指了指在不远处抱着蛇首一言不发的权轻侯,眉头紧皱,“如此情绪化的司,还不如没有哩,跟队长你都差远了。”

“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我咂摸着你在我手下干的不开心还是咋地?”秃头队长骂骂咧咧地踹着石柱,似乎有点发泄不满的味道,“你看看人家铁蛋,没你这么能絮叨。你不能多学学?是吧铁蛋铁蛋?”

秃头队长没有听到铁蛋立刻回答的声音,于是四下张望,寻找着铁蛋的身影。可谁知一个不留神,铁蛋居然走到了权轻侯的身边,和权轻侯聊了起来。

“铁蛋!会死的!快回来!”秃头队长和石柱吓得面如白纸,下巴都快掉在地了!

“喝吗?”铁蛋从乾坤袋里捞出一个葫芦,打开瓶盖咕噜咕噜喝了起来,“嗝~队长每次去酒肆,都会给我和石柱沽三、四两,明明这种东西我和石柱都不意。”

权轻侯不为所动。

“队长,权轻侯这是‘你尽管说,我要是理你算我输’的意思吗?”“嗯。我看像。”

“我记得有一次,队长意的百花楼的头牌被赎走了,他也是像你这样,一个人坐着发呆,什么话也不说。那时我和石柱只有凝魂修为,生怕他会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来,如杀人越货什么的。”

权轻侯身体微微一颤。

“没想到铁蛋那么久以前的事还记得这么清楚,真是令人怀念啊。咦?队长你不舒服吗?干嘛双手抱头?”

“没有。我在琢磨有啥好主意能给你俩闹个失忆什么的。”

“后来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把队长给我沽的酒分给他喝了两口。队长那酒量,真是感人肺腑。才两口下肚,直接倒了。不过这样也好,省的我和石柱操心。”

“队长,铁蛋这是‘你特么快给我喝醉少没事儿给我添麻烦’的意思?”“嗯。你说是是。”

权轻侯听到此处,伸手接过了铁蛋手里的酒葫芦,但却没有立刻喝起来。

“你不怕我杀了你?”权轻侯森然问到。

铁蛋闻言,一把夺过权轻侯手里的酒葫芦,昂头又喝了几口:“刚刚我在这附件的树林发现了一对八斩刀,面的气息和你这亡友的一息一致。那刀我没动。”

“为何?”权轻侯又把酒葫芦给夺了回来。

“因为那对八斩刀在地插了个十字,跟墓碑一样。你这亡友是故意把战场选在这里的,这场战斗甫一开始,他没想过要活下来。”铁蛋一字一句地回答,既没有煽情,也没有刻意冷清。

“求仁得仁吗?”权轻侯晃动着酒葫芦,似乎在听里面还剩多少酒水,又似乎只是在单纯地把玩而已,“你觉得,接下来我应该怎么做?”

“很简单。喝酒,葬友,杀敌。”

第八十七章 战约

“云汉霄,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必苦苦相逼?”天空之,不管百里阡陌如何加速,如何苦口婆心地劝说,云汉霄仍旧紧追不舍,“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云汉霄,你莫要欺人太甚!”

百里阡陌心里那个苦啊!他前脚刚刚利用“金蝉脱壳”甩掉了三代虞主和圣女,后脚在一个山头的拐角处遇见了云汉霄!

蓦然相遇的一人一妖,皆是微微一愣。 待彼此确认过眼神后,立马便展开了这一场旷日持久的追杀。

百里阡陌好歹也是迎仙初期修为,云汉霄不过是无法补充灵力真元的封魔初期修士,按道理来说,百里阡陌应该是不用如此惧怕云汉霄的。

可是百里阡陌却根本不想与之多做纠缠,在他的认知,云汉霄不过是拖住他脚步的棋子罢了。若是被云汉霄缠无法脱身,再被闻讯赶来的三代虞主跟圣女合围,届时自己恐怕只有力竭战死和举手投降两条路可选。

基于这层考虑,百里阡陌甚至还使用了一具分身傀儡,期望可以迷惑云汉霄,自己则掩蔽气息,从另外的方向逃跑。

事实这一作战计划的实施还是蛮顺利的,云汉霄果然计,毫无疑义地追分身傀儡去了,于是百里阡陌趁机逃跑。可他没想到在撤退的过程,居然又遇见了权轻侯!

这让原本一心潜伏的百里阡陌开始动起小心思了。“卫山河应该是受了重伤,不然修为不可能跌落这么多。至于无天不语和那个毛头小子,我两巴掌能怕死。关键是权轻侯!轻侯啊轻侯,现在你在明,我在暗,你身边又没有能够给你提供有效支援的战友,我看你今天怎么活!”

于是百里阡陌谨小慎微地靠近着权轻侯,准备发动雷霆一击!突然间,分身傀儡和自己心神的联系竟然断了!不仅如此,一股陌生而又熟悉的灵力波动竟然顺着断掉的心神丝线对自己进行了反向追踪定位!

“分身傀儡被云汉霄破掉了!必须赶紧行动,机不可失!”百里阡陌提炼真元,兽武gong fǎ已经蓄势待发。

可在这时,权轻侯身边的巨蛇居然张开嘴,将唐江生的傀儡给吐了出来!百里阡陌定睛一看,瞬间便觉得自己是否极泰来!

虽然百里阡陌感受到云汉霄正以风驰电掣的速度朝这里赶过来,但是他一点都不着急。

“越是接近作战目标,越是需要冷静自持,万不可打草惊蛇,致使功亏一篑。”百里阡陌享受这前有肥羊,后有饿狼的感觉。他是真真正正的猎人。

而在卫山河被忻吴砍下头颅,众修的戒备之心到达临界点最低的时候,百里阡陌终于是出手了!一式鬼虎直扑权轻侯,誓要取之性命!

可即便是隐藏如此之深的偷袭,却依然在最为关键的时刻功败垂成!这大大出乎了百里阡陌的意料!

百里阡陌不是没有想过将在场的妖修全部地格杀,但云汉霄距离自己已不过百丈距离,眨眼便到!于是百里阡陌临机制变,并未强杀权轻侯,而是将蛇身撕碎,把唐江生的傀儡给生生夺走,随即扬长而去!

本想利用这傀儡作饵,来一个引蛇出洞,可百里阡陌没有想到,权轻侯根本不为所动!眼看云汉霄已经追了来,百里阡陌只好放弃伏杀权轻侯的计划,继续择路逃跑。

“百里阡陌,你这少宗主的位置一坐是两百年,看来长生宗的宗主,并没有完全忘记自己的两个好徒弟嘛!”云汉霄在后方一边追赶百里阡陌,一边开始自顾自地唠开了。

不得不说,云汉霄的策略确实很奏效,因为这一话题不仅是百里阡陌的心病,还是百里阡陌的逆鳞。

“你什么意思?你知道些什么?”虽然百里阡陌的飞行速度并没有降低,看起来也没有任何异常,但云汉霄还是很敏锐地觉察到,刚才只顾着甩开自己的百里阡陌,此时已经不知不觉地散开了杀气!

“我什么意思?嘿嘿嘿~”云汉霄冷笑几声,根本没有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意思,而是打算抽丝剥茧,一点一滴地将当年之事给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激怒百里阡陌,只有这样,他才会变成那个七煞星百里阡陌。

“当年长生宗的老宗主感觉自己大限将至,于是想要在宗内优秀的弟子选拔出合格的继承者。而你、权轻侯、杨平,远近闻名的‘灾厄三星’便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但是你没有自信,你不敢堂堂正正地与两位甚至你还优秀的师弟公平竞争,于是你想到了一个良策。”

“你首先找到老宗主,声称‘不愿伤了同门和气,少宗主之位能者居之’,并假意自愿退出继承者的争夺,以此手段获得了老宗主的赞誉以及权轻侯、杨平的信任。”

“在此之后,你与他二人分配作战任务,你留守长生宗随时接应,权轻侯、杨平则山伺机窃取菩提树的树心。但你真正打算做的,却是切断他二人和长生宗的联系,并派人散布二人已叛国投敌的消息。这样,你可以不战而胜。”

“而这老天似乎也站在你那一边,那杨平不用你诬陷,为了当今虞主,二话不说直接归顺了虞山,还真是不爱江山爱美人啊!”

“可权轻侯意志可坚定多了,一丝不苟地推进着计划。你心知这样下去,若真被权轻侯成功窃得树心,待其复命归来,那长生宗少宗主的宝座,便铁定没有你什么事了。”

“于是你切断了权轻侯与长生宗的所有联系渠道,将计划提前,四处造谣污蔑权轻侯的清白。嗯~结果来说,你最终还是如愿以偿地当了长生宗少宗主,但你急于求成,却是露出了不少马脚。”

“老宗主心生怀疑,却没有确凿的证据,同时也忌惮着百里家的军威。于是便使用秘法,硬生生地将自己的大限推后,可怜你百里阡陌,这样足足做了两百多年的少宗主!哈哈哈!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百里阡陌,你可真能逗我笑!”

云汉霄追在百里阡陌身后娓娓而谈,当年尘封的往事,仿佛是其亲眼所见一般,虽然细节有所出入,但大致的脉络却是分毫不差!

“云汉霄,你到底是谁?!”百里阡陌停下飞驰的身形,转过身来死死盯住云汉霄,“你所说的这些不过是你的臆想罢了,没有证据一切都是浮云!”

听闻此言,云汉霄嘴角扬起的弧度更多了,阴笑的模样看得百里阡陌直发毛!

“喏~你看,这是什么?”云汉霄手掌一翻,一枚灵简便静静躺在他的手。也不待百里阡陌回答,云汉霄自顾自地开始继续说下去。

“此乃虞山特有的刻录灵简,三代虞主研究创制。百里阡陌,你觉得这枚灵简里,会不会有你实施计划时的自言自语呢?会不会有你陷害同门师弟时心狠手辣的狰狞表情呢?会不会有你得不到宗主之位,而对老宗主谩骂诅咒的恶毒之语呢?你说要是让老宗主看见这些,你的下场又会是怎么样的呢?”

云汉霄阴恻恻地笑着,什么也不干,这么一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狡诈神色,便足以让百里阡陌心乱如麻,如遭雷击了。

百里阡陌面色阴沉如墨,对云汉霄拿出的刻录灵简也是将信将疑:“两百年前,你云汉霄不过才凝魂修为,又何来神通,将当年之事一一刻录入简!哼!汝这鼠辈,休想骗我!”

可谁知云汉霄根本不吃百里阡陌这一套,他没有必要跟百里阡陌争长论短,他有决定性的依据,让百里阡陌相信他有这个实力。

“噢?那敢问百里少、宗、主,以你之神通,可能知道自神话时代便流传下来的生灵九鼎,你我现在,究竟身居何处?”云汉霄不慌不忙,将手最大的底牌给亮了出来。

“!!!”

百里阡陌一声不吭,思维竟出现了一刹那的停滞!

是的!这天地间无数英雄天骄想要了解的生灵九鼎,他百里阡陌也仅仅在数月前,才从云汉霄的口窥探到了这一灭顶秘辛!

既然云汉霄有本事知晓如此非同寻常的机密,那刻录当年他百里阡陌的过往,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这云汉霄,究竟是哪儿得来的这通天彻地的手段?

“你想如何?直说吧。”百里阡陌目露出思索之色,琢磨着如何才能把云汉霄给生擒了。

眼见百里阡陌终于钩,云汉霄此时想做的,却是刚好与百里阡陌大同小异:“早听闻百里将修为高深,足智多谋,一手‘兽武gong fǎ’练得出神入化。刚好本尊已入封魔之境,百里将亦于不久前成迎仙修为。百里将难道不觉得,我们有必要切磋切磋,互相学习进步吗?”

“不觉得。”百里阡陌当机立断地拒绝了云汉霄,此时接战,是他最不愿看见的。

云汉霄见百里阡陌拒绝也不着急,而是把玩着手里的刻录灵简,循循善诱地说到:“百里将莫要急着拒绝,有彩头的。况且我们都是惜命之辈,不需要以命相搏。这样吧,三招之内定胜负,如何?”

百里阡陌默默考量着这里面的得失,不管云汉霄打着怎样的算盘,那枚灵简,他是一定要抢到的。至于三招

“本将没时间跟你瞎闹!一招定胜负!”百里阡陌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一招之内,不管存在什么样的变数,都是没有太多发挥空间的。

云汉霄微微一笑,言到:“一招也可。不过若是百里将输了,你手那具傀儡,可得留下来。当然,我这枚刻录灵简,自然会送与百里将作为回礼。”

“稳赚不赔的买卖。”百里阡陌点头同意。

于是乎云汉霄拿出灵简,百里阡陌拿出傀儡,双方将此战的彩头放置于一棵大树的树冠之,以保证双方不会出尔反尔。

战约,达成。

第八十八章 参战

“虞山的月,只有一轮啊。”

丛林之间,忻吴望着天那轮皎洁的明月,听着四周闲逸的蛙叫虫鸣,心不由得浮想联翩。

在追逐云汉霄和百里阡陌的过程,时间已不知不觉入夜。相于虞山刚刚遭重的前几日,空气的血腥气逐渐淡了,夜里的喊杀声也停了。

此时的虞山,像一名伤痕累累的旷世美女,其曼妙妩媚的身姿,在月光织的薄纱若隐若现,那一缕恰到好处的血腥气,宛若虞山那勾人魂魄的野性红唇,令人欲罢不能。

“怎么了?又在想海辰?”无天不语冷不丁地问向忻吴,“从后山密境回来你老是一个人盯着天的月亮发呆,跟不认识似的。”

忻吴跟无天不语跃进的节奏,不敢稍有懈怠。现在已然入夜,四周光亮稀少,于是无天不语决定避开虞山敌军耳目,放弃从天空直接追寻云汉霄,改为利用森林的掩护穿梭前进。

这样一来可以节省体内灵力的消耗,二来也可以避免过分引人注目,招来不必要的偷袭和截杀。

“老师,我在后山密境看见的月亮,有两轮,一红一蓝,交相辉映,美不胜收。”忻吴以一种怀念的口吻诉说着自己之前在荒芜之圈的所见所闻,眉目之间既有快意,亦有恩仇,“不知道荒芜之圈的双月女神,能否将我的思念带入海辰的梦。”

无天不语伸手探了探忻吴的额头,确定其没有发烧发热:“我说忻吴,此情此景,你应该想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才对,你想海辰那混世魔王干嘛?要我说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咱虞山出去的妖修,什么时候被别人欺负过?啊?”

忻吴闻言,也是微微颔首轻笑:“老师说的没错。海辰这小子,他不欺负别人不错了,哪儿还有人能欺负到他头。若有,那人不是嫌命长是活腻歪了。”

“你明白好。继续赶路吧!我感觉云汉霄和百里阡陌两个家伙差不多已经打起来了。现在去正是时候!”无天不语加快身形,循着云汉霄的气息飞速前进。忻吴紧随其后。

而这边厢,云汉霄和百里阡陌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百里阡陌,长生宗修士,身怀‘兽武gong fǎ’,擅长使诈、偷袭和逃跑。”云汉霄全神贯注地盯着百里阡陌,神色阴沉肃穆,仿佛送葬。

“我说,云汉霄,你分析别人情报的时候,难道喜欢说出口吗?”相于云汉霄对战斗的重视,百里阡陌更像是习惯于在压力面前保持风雅,尽管他以杀伐之意入巅峰,“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以何意入巅峰呢,这么看来,这场战斗还没开始,本将已经输了哩。”

既然战约是一招定胜负,云汉霄和百里阡陌自然要将修为境界调整到最佳的状态。杀气在逐渐蔓延,四周的蛙叫虫鸣早早便察觉到了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待这些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归于沉寂后,战斗,开始!

云汉霄率先进攻,出手便是吞云诀第四式——风卷残云!只见无云的夜空凭空生出数朵磅礴的黑云,明明万籁俱寂的夜晚,却被呼啸的狂风给搅碎了宁静!

“兽武心法是长生宗最具代表的gong fǎ之一,此gong fǎ由于其极强的可塑性受到了绝大多数长生宗修士的追捧。”云汉霄雷霆抢攻,飞身向云汉霄攻去,根本不给百里阡陌施法掐诀的时间,“根据情报,百里阡陌富有攻击性的招式,即一乘兽武·鬼虎、三乘兽武·雷蛇及其秘技·双生雷蛇。因此压制住百里阡陌的攻势,乃是重之重。”

“二乘兽武·山鳄!”

“什么!”云汉霄内心震动——百里阡陌竟然会使用山鳄这种镇压招式!

“哼!当了吧,云汉霄!你以为本将会使用鬼虎或者雷蛇?”百里阡陌抓住云汉霄近身抢攻的踢腿,一面利用山鳄不动如山的特性硬抗云汉霄此招的伤害,一面利用山鳄凶狠残暴的修为欲将云汉霄强行镇压于此!

“百里阡陌,算你棋高一着,但此时本尊如矛你如盾,胜负还未尝可知!”云汉霄加大真元吞吐力度,试图冲破百里阡陌的镇压。

百里阡陌感受着手越来越大的劲力,以及自己领域内云汉霄那快要破茧而出的强大攻势,却是根本不为所动。

“云汉霄,你当真以为,本将会和你君子协定?”百里阡陌眼尽是狡诈,以及即将摘取胜利果实的兴奋,“影武卫何在!”

“末将在!”“末将在!”“末将在!”

林阴影处,五名身着夜行衣的人类修士蓦然出现在云汉霄和百里阡陌周围,将云汉霄团团围住!手刀光凛冽,刀镡染赤,一看便知道渴饮了不少虞山妖修的鲜血!

“百里阡陌,你好歹也是卫国将,竟能堂而皇之地无耻到这种地步?”云汉霄寒声冷面,对百里阡陌的卑劣行径嗤之以鼻。

可百里阡陌不但没有感受到任何的冒犯,反而非常欣赏享受云汉霄对自己的谩骂:“战场之,兵不厌诈。你以为我跟你是神话时代那动辄即能毁天灭地大能?醒醒吧,云汉霄!对于我们这种在泥水摸爬滚打的蝼蚁来说,君子之约不过是华而不实的狗屁,只有活下去才是最关键的!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活的漂亮!”

“哦?可我不觉得你有多漂亮啊!”

在五名影武卫持刀小心翼翼地靠近云汉霄之时,两道身影勇猛无畏地冲入了战圈。

“云愁。”刀光闪烁,忻吴手持断水流,直接斩在了百里阡陌的山鳄之!这一式“云愁”,虽然斩不开百里阡陌的领域,但是却足以斩开一开一条浅浅的裂缝!

而这条裂缝对于云汉霄来说,已然足够!

只听“轰隆”一声,云汉霄一直凝聚的修为随着这道缝隙的产生,顿时有了发泄之处!已经积累足够多灵力的云汉霄之招式,仿佛一颗恐怖的zhà dàn,直接把百里阡陌的领域给炸了个粉碎!

“好吧!百里阡陌,既然你不喜欢君子协定,那来一场生死相搏吧!”云汉霄猛提真元,不管不顾自己的灵力消耗,直接扑向百里阡陌,誓要与其斗个两败俱伤!

“疯子!”刚刚才从灵力bào zhà产生的毁灭冲击抽身的百里阡陌,还未来得及使出“金蝉脱壳”,直接被云汉霄抓了个正着!一人一妖瞬间开战!

“影武卫听令!击杀无天不语、无天忻吴!夺取灵简以及傀儡!”正在与云汉霄死战的百里阡陌,拼死传出这样一条命令,而是这一句话的功夫,百里阡陌又吃了云汉霄一记神通!

“得令!”这五名影武卫是百里阡陌亲自训练出来的死士,对百里阡陌的命令那是无不遵从!

“忻吴,你也去夺那傀儡和灵简,这里为师顶住!”一语言罢,无天不语从乾坤袋一把抓出三个青色的圆珠,随后猛地掷向来势汹汹的影武卫,“贲雷珠!爆!”

话音刚落,青色圆珠应声炸裂!三条雷龙从圆珠蓦然显现,直接把五名影武卫给绞在一起!

可这五名影武卫毕竟不是什么虾兵蟹将,五把雁翅刀也不是什么破铜烂铁!刀身相撞,修为共通,五名影武卫的战力瞬间聚合与一处!然后一个潇洒的挑,直接将三条雷龙给斩成六段!

“雕虫小技。”其一名为首的影武卫发出了不屑一顾的嘲讽。随即五名影武卫兵分三路,两名夹击无天不语,两名夹击忻吴,最后一名则脱离战圈,直奔傀儡、灵简所在!

“谁让你点评了!”招式被破的无天不语显然非常不开心,尽管失了一条手臂,但这似乎并不妨碍他勇武的战斗状态,“忻吴,你那里情况怎么样?还不快去追!”

“老师,我这里的情况,似乎,并不乐观。”忻吴堪堪躲过一刀,脸色愈发苍白。

实际,忻吴与卫山河激战后,体内的修为已经所剩无几,而后又没有得到充足的时间休息恢复,长途奔袭后,现在可以说是强弩之末了。

如今不要说是去追那名脱离战圈的影武卫,连防御住两名影武卫的刀势对忻吴来说都感觉力不从心。

“青归!你去!给我夺了那傀儡和灵简!”情急之下,忻吴急生智,从怀摸出变成极小一只的青归,然后猛地掷向了之前那名脱离战圈的影武卫,“兀那贼子!接我独门暗器!”

“忻吴大人!我恨你!”青归哭喊的声音饱含心酸和气愤!它一只还未经历天劫的虫子,要在今日,面临它虫生单打独斗的首战,敌人——元丹期,百里阡陌之影武卫。

“暗器!”这名影武卫听见后方的破空之声,连忙回身横刀防御,然后,看见一只黑乎乎的小虫子贴在了他的刀,“暗器?”

这名影武卫懵了。

但青归却没懵,被吓破胆的它根本不给这名影武卫仔细观察它的机会,对它来说,那和死神的凝视没什么区别。

可是忻吴在它的心实在是占据了非常大的重,大到仅次于虞山的美酒佳酿。

于是青归从雁翅刀蹦跶起来,硬着头皮张口一吸,把傀儡和灵简吸入口,然后稳稳落地,一溜烟跑没影了!

第八十九章 羔羊

“混蛋!你这该死的臭虫!给我站住!”树林之,青归凭借着神鬼莫测的灵巧走位、对生命的热爱、对死亡的恐惧,一次次地从影武卫的刀势下活了下来。

反观这名影武卫,自从加入到百里阡陌麾下,他何时受过这等屈辱?先是被一只虫子迷惑,丢了傀儡灵简,后又在追杀的过程无法一雪前耻,竟连一只虫子都抓不住!要是这样回去复命,还不得被百里阡陌给五马分尸?

“这人疯了?为了杀我这只虫子?用得着这么拼命吗?”拥有漆黑外壳的忻吴,在这夜色的掩护下,可以说是完全融入了树林的阴影之,“这灵简到底是啥玩意儿?有没有用?没用我还给他好了。”

青归眼见自己寻的藏身之所暂时还较安全,遂直接运起修为,将意识沉入灵简,想要看看这灵简内到底刻录了什么。只要它看过了,算还给这影武卫,自己也能说与忻吴大人听,说不定这影武卫一开心,不再追杀它了。这买卖怎么算都不亏嘛。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

“搞什么?这灵简里什么都没有好吗!这破东西,滚!”青归气急败坏地对着一枚灵简发泄情绪,它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为何非得因为一枚空白的灵简被追杀这么久。

于是青归叼着这枚灵简,爬到影武卫附近的一棵大树枝干,直接用嘴,把这枚灵简往影武卫的脸甩去!

这名影武卫怎么说也是元丹期的修士,还是百里阡陌麾下的精英之一,对于青归甩过去的灵简,随随便便伸手一抓,将其接在手里。

“你们被云汉霄骗了!这里面什么都没有!你犯不着继续追杀我。现在灵简、傀儡我们一人一半儿,够公平了吧。还不赶快对胸怀宽广、仁义博爱的青归大人心怀感激!哼!”

当然,以这段话追杀它的影武卫是完全听不见的。虽然听不见,但他还是能够隐隐约约地感受到方这只虫子的趾高气扬之意。

“你是没死过吧?”影武卫将青归甩过来的灵简拿好,确认其的确还残存着云汉霄的气息,故应该没有被掉包,“交出那具傀儡,不然让这虞山月色为你送葬吧!”

影武卫抽刀前,直直地砍向青归所在的位置。好在青归之前有所戒备,所以此刻非但没有被吓到,反而按照预定的逃跑路线,再一次和影武卫拉开了距离。

“人类真是贪得无厌的族群。”青归灵活地穿梭在树高草密的森林,对接下来也许会持续一整夜的追杀与被追杀感到无郁闷,“忻吴大人你快来接我啊!跑起来真的很累的好吗!”

不是青归缺乏跑路的经验和耐力,在荒芜之圈,在遇到忻吴之前,有时候为了免遭那些高阶修士或者凶猛妖兽的术法波及,一等一的逃命本事,也是练出来了的。

可是现在青归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头昏脑涨,六条腿软弱无力,最要命的,还是自己嘴的部分出现了异样。一开始只是觉得有点酸麻,到后来已经渐渐感觉不到嘴的存在了!

“这傀儡有毒!”青归恍然大悟,意识到是自己口那具傀儡在作怪,“不行!必须赶紧找个地方把这东西吐出来,不然到时候还没被影武卫追杀致死,本青归大人已经毒发身亡了!”

主意打定,青归眼睛四处横扫,寻找着理想的藏身之所。突然,一泓青潭出现在青归眼。

二话不说,青归立马变道,直接向青潭飞奔而去!

“是这个!哈哈哈!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本青归大人难道是天选之虫?”青归望着这一泓青潭,潭面平滑如镜,潭水幽深湛冽,月光倾洒其,仿佛一方绝世的无暇碧玉!

然后青归“哇——”地一声,直接将傀儡吐在了青潭之。“哎呀哎呀,这潭水真好喝!赶明儿让忻吴大人过来捞几缸带回去酿酒,那想必定是极好的~”

青归靠在潭边,“咕噜咕噜”地渴饮着潭水,说来神,青归对嘴的知觉又渐渐找了回来,刚刚的负面状态全部消失,现在青归感觉自己精神焕发、神清气爽!

“嗯!差不多了,该跑路了~”青归用沾了潭水的前肢抚了抚自己的触角,然后心满意足地准备回收傀儡,“这清潭对毒素有净化作用,现在再吞了傀儡,应该不会像之前那么难受了。”

青归向潭水心看去,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唐江生的傀儡,已经几乎没入了潭水之!

青归顿时吓得不轻,连忙运起修为,想要把傀儡吸入口。可青归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灵力竟然无法穿透清潭的潭面!只要稍微触及潭水,马便会被反弹回来!

“你作甚么妖哩!”青归向着清潭大骂一声,随即后腿一蹬,直接跳入潭水之,想把傀儡直接叼回来!

可青归甫一入水,感觉自己的六条腿灌了铅似的无沉重!根本抬不起来!青归还想再努力试试,毕竟这具傀儡无重要,它青归还是略知一二的。

“什么鬼东西!”青归忽然感觉有一双手攀了自己的后腿,正在把自己往水下拉去,“给本青归大人放!”

话未说完,鬼手猛一用力,青归直接便被拖下水!

“水鬼?!”青归首先想到的便是这个。强忍着不适向下看去,除了深不见底的潭水,其他的什么都看不见!可青归感觉自己后腿的无形劲力越来越大,它已然无法挣脱!

千钧一发之际,青归想起之前在荒芜之圈的百年绿洲里,齐无豫靠着缩小身体,躲开了忻吴的刀势。

“只能赌一把了!”念及于此,青归催动体内修为,可这次并不是外放,而是在内运转,试图将自己的身体变小。

不得不说,青归赌对了。鬼手显然没有料想到青归会突然变小,一对后腿直接脱手!而青归绝不可能放弃这死里逃生的机会,六条腿在水划的飞快,“咻”的一声,直接从潭水窜回岸边。

但青归这下子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影武卫闻声而至,提着雁翅刀站在了青归面前。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跑啊~你怎么不跑了?你不是很能跑的吗?”影武卫瘆笑着看向脚下的青归,脑海浮现出了数十种酷刑,“傀儡呢?立刻交出来!不然我让你死的很难看!”

“不交会死的很难看,交了你会放过我?”青归机敏聪慧,瞬间便读出了影武卫的弦外之音。随后伸出一条前肢,指向了旁边的青潭。

影武卫转头看去,正好瞧见傀儡的一张脸已然完全没入潭。再瞧青归——虫躯微微颤抖,不断下起伏,浑身湿漉漉的,仿佛是才从水里爬来一般。

“原来是不会水。”影武卫的眼神露出轻蔑的神色,随后掐诀施法,在青归周围布置了一个小小的法阵,防止青归趁机跑路,“刚好许久没有清洗身子了,顺便了吧。”

做好防卫工作的影武卫卸下自己的夜行衣,缓缓步入青潭,月光照在其凹凸有致的**,如梦似幻的身姿仿佛森林来此沐浴的精灵,令人目眩神迷。

“竟然是一个女修!”忻吴一动不动,看向影武卫的眼神充满惊!

“哟~我看你应是还未经历第一次天劫,竟已经懂得男女之别了?”影武卫掩口轻笑,感受着青潭不可思议的凉爽,“下水之前应该先把你那对招子废了!不过不要紧,等我干完正事,下一个轮到你~”

不再看向青归,影武卫屏气凝神,直接潜入潭水之,寻那傀儡去了。

“自己找死,便怨不得我了。”身处法阵无法逃脱的青归如是想,“也不知那水鬼打的赢这女修不你可必须得打赢啊,不然我可凶多吉少了!唔忻吴大人!你快来救我啊!”

青归还在一旁兀自祈祷,青潭的水面却开始“咕噜咕噜”地冒着泡!青归伸长脖颈向潭望去,一颗心七八下,然后看见了迄今为止,一副最为血腥恐怖的画面!

luo lu着身躯的影武卫猛然窜出半身,溅起的潭水在空跳动着赏心悦目的弧线。这本应是美轮美奂,令人血脉喷张的盛景,却因为其背死死扣住她的傀儡而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嗷呜——”

傀儡眼青光大盛!将影武卫雪嫩白皙的脖颈重重一掰,随即张开大嘴,狠狠地咬在了脖颈处的血脉之!

“噗嗤——”血管破裂,血星四溅!

影武卫的口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嚎!她不断扑腾着四肢,想要离开这汪“死亡沼泽”,但她的双腿被水里无形的力量死死抓住!她的双手无法将傀儡从背拽下来!身处青潭,灵力修为根本无法释放!

现在的她,俨然是一只任人屠宰的羔羊,一个献祭给魔鬼的贡品,一缕枉死于此的芳魂。

她伸手向青归求助,而青归早已惊惧地蜷缩在法阵的角落,地的泥土被它蹬起一座小土堆,如果可以,它宁愿逃到天涯海角,也不要再在此处待半息时间!

反抗的力度在慢慢变小,绝望的呼号逐渐无声,青色的潭水只是零零星星地点了几点红色。

影武卫体内所有的血液、生机、灵力尽皆被傀儡吸入口,随后一点一点地,在青归的注视下没入潭

第九十章 青潭

“青归这家伙,究竟跑到哪儿去了”日出东山,忻吴在虞山的树林低空飞行。

昨晚的战斗,云汉霄和百里阡陌你来我往,战了一百多个回合,最终是云汉霄稍占风。

但另一边的战况较惨了——无天不语凭借着丰富的战斗经验和令人眼花缭乱的法宝器具,尚还能与两名影武卫zhou xuán一二,但体内灵力枯竭的忻吴,面对敌人暴风骤雨般的进攻,身已经多处挂彩。

百里阡陌见状,便有心只守不攻,白白消耗云汉霄体内的修为真元。云汉霄久攻不下,攻势渐渐露出颓势;无天不语心系忻吴,破绽也是越来越多。此消彼长,三处战圈的战况皆不容乐观。

在这间不容发之际,权轻侯带着狗剩、石柱、铁蛋三人,终于是感到了战场。权轻侯深知迎仙封魔的战斗自己一人起不到什么作用,于是选择先替其他同伴解围。

狗剩、石柱、铁蛋三人接了忻吴的班,权轻侯加入无天不语的战圈,瞬间便对两名影武卫进行了全面的压制。

眼见大势已去,权轻侯这边的两名影武卫竟不顾生死,直接选择自爆元丹!冲击之力瞬间将战场打乱!与三傻接战的两名影武卫趁机脱战,直扑云汉霄身后要害!

可云汉霄毕竟是封魔境界,尽管无法按照常理补充真元,但修为之深厚两名影武卫根本无法伤其分毫!

百里阡陌蓦地看向他俩,眼神传递出来的命令不言而喻。他们是死士,死士是要在最恰当的时候为主奉献生命。于是这两名影武卫一人冲向正欲赶过来的权轻侯等人,一人靠近云汉霄,二人同时引爆元丹!

四名元丹后期修士自爆的威力重叠在一起,饶是强如云汉霄,也无法保证自己的领域不受一丁点的影响。

而这一瞬的破绽,百里阡陌自然是要紧紧握在手的!

“四乘兽武·凉蝉!”随着这一式“凉蝉”的发动,百里阡陌再次趁乱逃之夭夭。云汉有心要追,但彼时体内的真元已然只剩不到三成。不说追不追的,有没有力气追,算追了,也只有被百里阡陌轻易反杀的结局。

在这之后,权轻侯和无天不语决定先回军机处整顿军力,唐江生的傀儡与虞山安危起来根本不值一提,三傻自然随之;云汉霄不打算同行,选了一个方向独自飞走了,在场众修谁也留不住他。

至于忻吴,由于需要时间吐纳休息,且十分牵挂青归的安危,便决定暂时先在附近寻个地方静养,待修为恢复后,再视情况是寻找青归的下落,还是选择与权轻侯他们会合。

无天不语没有意见,并嘱咐忻吴小心行事。权轻侯也没有意见,忻吴的忠义和实力,这一路他看在眼里。

与权轻侯他们分开后的忻吴,观察了几眼四周的环境,决定在附近吐纳休息。毕竟最危险的地方有时是最安全的地方。期间也确实有一支猎队前来查探,不过战斗力不强,忻吴没有花费太多力气,便将其全部伏杀。

经过一晚的修整,忻吴的战力已经恢复了八成,至于断掉的胳膊,忻吴也从乾坤袋拿出备用的手臂暂时衔接好了。

修行之士,难免会在战斗缺胳膊少腿,这些情况无天之前都是考虑到了的。重要的部位都有备份,是以备不时之需。

“青归!青归!”忻吴已经在这附近转悠了不少时间,可还是没有看到青归的踪迹,“早知道还是结一个血契较好,这么找起来太不方便了。”

血契——修士与灵宠之间缔结的契约,原则一名修士只能与一只灵宠缔结血契。缔结之后,双方的灵魄可以互相感应,在战斗甚至可以使出组合技。

不过忻吴毕竟习惯了单打独斗,再加青归一直视自己为主人,忻吴也没有过多在意这一块儿。

在忻吴还在思索着如何找出忻青归之时,忽然,远处的蒿草剧烈抖动起来!有什么东西正在向着忻吴快速靠近!

忻吴拔出腰间的断水流,将灵识散出体外侦查警戒,可在不明生物触及其灵识的一瞬间,忻吴的身体蓦地一颤!

一道黑影猛然向忻吴怀撞去,忻吴收刀入鞘,随后稳稳地接住了黑影——一只巴掌大小的青归。

“哇——!哇——!忻吴大人!忻吴大人!有鬼啊!有鬼啊!”青归哭的肝肠寸断,不断拿头往忻吴怀里钻,“忻吴大人!忻吴大人!”

忻吴轻轻抚摸着掌心里的青归,同时以自己为圆心,将方圆一百丈的范围全部纳入灵识覆盖范围。快速扫了两遍后,并没有发现任何危险或者可疑的东西。

“好了好了。别哭了。我不是在这里吗?我会保护你的。”忻吴不断安慰着青归,希望青归能把情绪稳定下来,“没什么好害怕的了。谁敢伤你,我直接把它风干了给你泡酒!”

青归微微啜泣,阵势已经方才小了很多。许是忻吴的话起了作用,青归似乎还在偷偷“咯咯~”地笑。

“没事了吧。这次你表现的不错,回头我再好好奖励你。”眼见青归已经冷静了许多,忻吴也是打心底里感到高兴,“对了,那具唐江生的傀儡呢?快吐出来让我瞅瞅。”

话音未落,忻吴感觉到掌心里青归的身体猛地一抖,随后又开始打起颤来。忻吴心陡然升起不祥的预感。

“忻吴大人,那不是傀儡,那是魔鬼,一头会吃人的魔鬼!”青归抬起头,泪眼婆娑地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与忻吴听

即便没有亲眼所见,但通过青归的描述,忻吴还是能想象出昨晚的血腥、艳丽与疯狂。

“忻吴大人!那具傀儡是不祥之物,无数的邪魔恶鬼寄宿其!忻吴大人,我们不要去找那具傀儡好么?”青归一对前肢轻轻拉扯着忻吴的衣衫,不愿再面对那种恐怖的怪物,“忻吴大人,你会怪青归弄丢了那具傀儡吗?”

忻吴体贴地抚弄着青归的小脑袋,报之以最和煦的笑容,温柔说到:“我怎么会怪你呢?我哪里舍得?辛苦了一夜,你好好睡一觉吧。”

一语言毕,忻吴用食指轻柔一点青归的小脑袋。青归忽然感觉困意如潮水般袭来,三息之后,便在忻吴的掌心沉沉睡去。

忻吴拿出一个专门为青归制作的乾坤袋,将其小心翼翼地放入其,随后将乾坤袋放在怀里,靠在虞主之血气灵简旁边。

“按照青归的说法,那名影武卫死亡后,困住它的法阵没了灵力支撑自行失效,这才让它抓住机会逃离了现场。”忻吴抬首四顾,辨别了一下方向,随即催动修为,朝着青归描述的那泓青潭飞去。

大约过了两炷香的时间,忻吴终是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虞山,英灵潭。

此潭幽碧,其水甘冽,可却是虞山“三大禁地”之一。

禁地之一——菩提树,虞山之所以被天下诸国觊觎的根源;禁地之二——后山密境,相传连接着另一个鲜为人知的世界;禁地之三——便是这英灵潭了。

与初代虞主不同,后世的几代虞主其实相当地热爱和平,虽然虞山战乱不断,但这并不妨碍虞山妖族对和平的渴求。

可和平不是靠嘴皮子说,能说出来的。后世虞主即位,几乎每隔一段时间,会有敌人或者自己人死于非命。

死人交由专门的机构处置,或者埋在虞山的土里做肥料,而那些为守护虞山安危,不幸牺牲遇难的将士,一部分自愿用自己的尸体为虞山做最后的贡献,一部分则是火化后,将其骨灰撒在这泓青潭之。

这是一泓神的青潭,不管撒下去多少骨灰,其依旧能够保持原本的颜色,明明没有源头,却能几百年来一如既往地存在于这里。

虞山的妖族先辈认为,这泓青潭是有神性的,不可随意冒犯。唯有撒埋忠骨的时候,才能轻微地打扰它的安宁,期望神潭能够护住英灵不散,世世代代地守卫虞山。

“呵。到底是护住英灵不散,还是拘役亡魂使其不得超生,看来这里面,还是大有章的嘛。”起初对虞山先辈口口相传的传说深信不疑的忻吴,在从青归口得知这英灵潭的另一面后,开始产生了其他的想法。

“唐江生是在这潭水苏醒的吗”忻吴刻意驱使灵识靠近青潭,果不其然被反弹了回来,“眼不是嗜血的红光,而是可怖的青光噬血鬼吗?”

在与无天不语一同驰援云汉霄的过程,忻吴也是从自己老师口得知了阴阳五行阵开阵过程的种种异象,包括那把不翼而飞,多半被吸入傀儡体内的凶兵——噬血鬼。

“唐江生,我虞山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苏醒后这么一走了之,怕是不太合适哩。”忻吴眼的戏谑一闪而过,本来是决定找到青归后立即与权轻侯他们汇合,不过现在忻吴稍微改变了想法,“不过是一具凝魂初期的傀儡罢了,还是让我忻吴,为你保驾护航吧。”

第九十一章 争夺

“小子!把你的身体给我!我来带你体验,毁灭世界的kuài gǎn!”

“男的,不给。 ”

“”

“朋友~听我一句劝,你我联手,整个天下必然是我们的!”

“行啊,那你整吧。”

“”

“小子!”“朋友~”

“够了!都给我闭嘴!看看你们现在的模样,一个只有颗鬼头,另一只还没我一个拳头大,你俩是虞主派来消遣我的吗?”

“”“”

深山老林,一个白衣修士正在“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山外走去。之所以是“一步一个脚印”,是因为这个修士似乎连路都不会走,身形蹒跚,好几次都摔倒在泥土里。

“凝魂初期修为倒还在,只是现在体内灵气混乱,不宜使用修为。”白衣修士四下环顾,发现周围的巨树不是被烧焦,是有被利刃直接斩断的痕迹,“这里刚刚应该是发生过战斗,地的血水都还没干。也不知道小东和小西现在情况怎么样”

白衣修士慢慢地走近那滩血水,发现血水既看不清楚自己的脸,也看不清楚自己的表情,只有一个模糊的黑影,仿佛要将自己吞噬。

“嘿嘿嘿。唐江生,你可真是厉害了,来卫国玩儿两天,能引来卫修军一个多月的追杀;在虞山和虞主斗一斗智,体内不知藏哪个旮沓的孤魂野鬼都能觉醒。唐江生,你是自带出门必被疯狗咬的体质吗?”

白衣修士,唐江生靠在一旁的树桩微微休息。摸一摸自己的脸,看一看自己的手和脚,仿佛不认识自己的身体一般。

“色字头一把刀啊,古人诚不欺我。”回忆着和虞主的“点点滴滴”,唐江生喟然长叹,“好好的肉身变成了傀儡,好像连三魂七魄都不完整了。还有,那个把我炼成傀儡的家伙到底想干嘛?一边煞费苦心将我复活,一边又不闻不问地放我逃跑嗯——难道是想让我跟他道谢?我算哪根葱,哪里值这么大一个人情?莫不是在打师尊的主意?”

唐江生这边厢还在思索炼傀者的用意,不远处已经传来了兵戈相击的声音。唐江生看了看四周的环境——既没有完好的巨树丛林,也没有隐蔽性极强的洞窟湖泊。周遭一片狼藉,有的只有铁与血、冰与火、刀与剑。

“行吧,不是扮尸体吗?这个我擅长。”唐江生心如是想。当年他是凭借着这一手扮尸体扮的天衣无缝的绝活,才能和一个班的小伙伴顺利通过常国鸿鸣宗举办的入世之关,“刚好还能试试新的术法。”

“龟息法——支分节解。”唐江生心念一动,直接进入龟息状态。

龟息法是天明宗天元子为了唐江生量身打造的术法,该术法的本意是为了让年幼的唐江生能睡个好觉。对于当时修为只有炼体三、四层的唐江生来说,这个术法几乎不会对体内灵力有所消耗,反之,还非常有利于灵力在体内的温养。

因此唐江生也被天明宗修士称为——“只要睡觉能修炼的人”。不过这都是些风凉话罢了。

至于“支分节解”,这是唐江生在察觉到自己已经没有肉身,魂魄寄宿的只是一具傀儡后,从这傀儡之躯感悟到的固有神通——那是唐江生能够驱使身体的各个部位暂时分离。简而言之,唐江生能够自己把自己“分尸”,以便于看起来死的更真实。

不过嘛,唐江生自然是可以装死,但其体内的两股力量却是活的明明白白,一点都没有安分沉寂的意思。

“这是‘组合技’吧,一个人的组合技?凝魂初期?”属于黑云兽的那股力量对此啧啧称,唐江生年纪轻轻有这等意识与胆量,它还是相当欣赏的。

“狗屁‘组合技’!你见过哪个‘组合技’被开发出来是装死用的?真是丢尽了‘组合技’界的脸!”唐江生体内,属于噬血鬼的那部分力量对此视如敝屣,仿佛连自己高贵的身份都因此受到了冒犯一样。

黑云兽看了噬血鬼一眼,回忆着自己是被这个家伙给逼到现在这步田地,心难免愤恨难平。

“现在这青鬼只有一颗鬼头,本是绝好的机会!可是,我现在特么还没有唐江生一个拳头大!真是时也,命也。”

噬血鬼可没黑云兽那么多花花肠子了。它本是灾行八鬼之一,既然现世,若不把世界搅得个天翻地覆,它怎会善罢甘休?

“你愁啥你瞅?信不信本座吃了你!”噬血鬼显然特别暴躁,不过也是,遇到唐江生这么个油盐不进的主,任谁都会被气到抓狂,“小子!小子!他们都打完了!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睡神转世吗你是!”

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噬血鬼的声声怒号无疑是将唐江生的梦境给毁了个支离破碎。

醒来后的唐江生意念合一,散落一地的残肢断体也纷纷归位复原,抬头一望,原来已是日暮时分。

“刚刚是你喊我的?”唐江生沉浸心神,不悲不喜地看向体内的青色鬼头。他从小睡眠特别不好,直到天元子为他创造了龟息法,情况才改善许多。

对唐江生来说,每次使用龟息法,都会使他想起师尊对他的关怀照顾,仿佛师尊一直陪伴在他身边一样。故噬血鬼的这种行为,无异于触动了唐江生的逆鳞。

“是本座喊的!你能奈我何?”青色鬼头的放肆大笑。虽然他现在受制于唐江生的千鬼之体,但是凭唐江生这凝魂初期的修为,也是拿他没有丝毫办法。

而面对青色鬼头的嚣张气焰,唐江生并没有发怒,真的一点都没有。七魄只剩五魄,其怒魄缺失的他,根本没有发怒的能力。

“呵呵。‘噬血鬼’是吧?你,青乙。”唐江生转头看向黑云兽,“你,墨甲。”

“什么意思?”青色鬼头显然没有弄明白唐江生的在干嘛,微眯着双眼问到。

“什么意思?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总得有个一二三四五吧。从今往后,你叫‘青乙’,懂?”

只能说不愧是唐江生,海辰那光靠言词能把别人气到暴跳如雷的本事,当真不是凭空得来的。

“小子张狂!给本座定名,你还不配!”青色鬼头骤然膨胀,想要突破唐江生的限制,但是不出意料的,被唐江生魂魄的一股规则之力给死死压制住了修为,“凭什么这小畜生的名次排行我还高!本座不服!”

“我乐意。我管你服不服。再叨叨你叫青三吧。”唐江生做了个鬼脸,随后冷冷地看向黑云兽。

黑云兽立刻懂起唐江生的意思。“我说,三儿啊”

青色鬼头登时对着黑云兽龇牙咧嘴!

“不是我是说,青乙啊,这谁大谁小,有什么关系嘛?咱俩商量着来呗。”黑云兽调整着自己的站位,使自己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你怎么能违背宿主的意思呢?不应该,太不应该了!你可得好生检讨自己!这么着,老大你先忙,给我点时间让我开导开导它,可好?”

唐江生冷哼一声,随即凝聚心神,不再理会接下来的后续发展。

在唐江生还在思考如何走出虞山,穿越卫境,回去天明宗之时,两名卫国的人修蓦然出现在唐江生附近。

“哟哟哟~老弟,你身的乾坤袋这么多的吗?想必这几日捞了不少油水噢!”其一人羡慕地开口。

“你也不赖嘛!我都听说了,昨日老哥你伏杀了虞山守卫的一个班,那手脚干净利落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迎仙境的大修士呢!”另外一人也没有吝啬赞美之词,将身边的兄长吹了天。

唐江生没有使出龟息法,因为已经来不及了,二人已经走到了唐江生跟前不到一丈的位置。无奈之下,唐江生只好屏气凝神,希望对方没有发现自己。

可这二人显然并不是傻子,唐江生身有一处地方,这片战场来说,实在是无法忽略。

“咦?这儿怎么还有个活人?”唐江生身还算干净的白衣引起了其一人的注意,“老弟你过来瞅瞅,他是哪个部队的?”

另外一人闻言看去,伸出手捏住唐江生下巴左掰右扭:“老兄你眼花了?他不是人,只是一具傀儡罢了。”

“你才不是人,你全家都不是人。”唐江生心如是想。

“傀儡?”之前说话的那个人凑近仔细观察,呼出的气息喷到了唐江生的脸,“还真是具傀儡。这谁落下的吗?炼个傀儡炼这么丑,估计是丢在这里的残次品吧。”

“看在你俩都是元丹初期的份儿,我不跟你们一般见识。大丈夫,能屈能伸!”唐江生自我催眠,一动也不敢动。

“虽然是残次品,不过聊胜于无。老弟,这具傀儡,为兄收着了,你没意见吧?”话音未落,说话之人便伸出手来,想把唐江生装进乾坤袋。

“当然——有意见!”另外一人蓦地出手挡住,“老哥你修为逆天,想来这具傀儡在你手里,是没有多少用武之地的,还是让与小弟吧。”

“小老弟你怎么回事?当初跟老哥我抢道侣,现在又跟我抢傀儡,下一步是不是要跟我抢军功了啊?”

“老哥说的哪里话?自古美人配英雄,这傀儡,当然是能者居之!”

“好!我今天要看看你,究竟能在何处!出招吧!”

“刀剑无眼!老哥,小心了!”

这个世界是这样,刚刚明明是一派兄弟情深,携手凯旋的温馨氛围,转眼间可以变成你死我活,誓不两立的生死互搏。

“呀!呀!你们兄弟俩快住手!不必为了争夺我而相互厮杀!”唐江生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心里别提有多幸灾乐祸了。

“这厮戏真多。”唐江生体内,墨甲和青乙如是评价到。

第九十二章 谈判

“我说你们两只弱鸡,打够了没?”正当这对兄弟打的不可开交之时,一道轻蔑的声音从附近传到三人耳,“怎么着?你们也想要这具傀儡?”

二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纤细清秀的身影伫立在旁边烧焦的树尖,似乎是看他俩火并看了很久的样子。

“够了!够了!求你不要再加深我的罪孽了!呜呜呜”不管何时何地,唐江生好像都能玩儿的飞起。

“你说‘也’?你也想分一杯羹?”年长的一人并不将来者如何放在眼里,手长刀扛于肩,“一个‘小、姑、娘’,竟想虎口夺食?也不怕把自己搭进去。哈哈哈!”

“老哥,他刚才是在明目张胆地辱骂我们哩。”另外一人亦将矛头指向来者,似乎觉得两名元丹初期对阵一名元丹期,已然是绰绰有余,“报姓名,本尊手下,不杀无名之鬼。”

“呵。现在不管是什么样的臭鱼烂虾,都喜欢称自己是‘本尊’了是吧?”话音未落,树尖的身影霎那一闪,再出现时,已经来到二人身后,“你们这两只苍蝇,根本不配知道我的名讳。”

收刀入鞘,这对兄弟二人组直接人头落地。一时间血花四射,甚至有不少溅到了唐江生的衣、脸,但却没有一星半点落在忻吴身。

忻吴自己也是醉了,原本以为唐江生苏醒后会不顾一切疯狂跑路,于是忻吴全力运转修为,将方圆一百里的范围全部翻了个底朝天,可却连唐江生的毛都没看见。

在忻吴忍不住感叹唐江生的跑路本事实在是举世无双之时,不远处大概一百米的位置,两个人类修士的争吵声引起了忻吴的注意。

“应该是入山的猎队。正好,我心情现在正不爽地紧哩!”于是忻吴提刀靠近,准备拿这两个家伙泄愤。

可忻吴没想到的是,唐江生这货居然这么堂而皇之地靠在一根树桩旁!既没乱动也没说话,这么偷偷看着两个卫修自相残杀,仿佛还有点兴高采烈的模样。

“这是灯下黑,灯下黑,不怨我,不怨我”忻吴检查了一下乾坤袋,确认青归没有看到他这出丑的一幕。

忻吴一个闪身来到跟前,二话不说直接把唐江生给拽在手里:“哦嚯~还挺能装的嘛,你该不会是以‘拟死’之意入巅峰的吧?噢!十分抱歉,在下眼拙,这才发现阁下只有凝、魂、初、期修为!”

“嘣——!”

一道雷符在二修之间轰然bào zhà!虽说这点程度的伤害对忻吴来说根本不痛不痒,但他也着实没有想到唐江生竟是个一言不合和,直接雷霆出手的狠辣角色。

“怎么?伤到你自尊了?凝、魂、初、期先生!”

面对忻吴辛辣的讽刺,按照唐江生以前的脾气,是不会有多大意见的。本来嘛,他的确是凝魂初期,这个阴阳怪气的家伙虽然狂妄自大,但也没确实说有错什么。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具傀儡与生俱来的灵敏感知力,唐江生居然能很清晰地闻到忻吴身散发出来的妖气。在这虞山,散发出妖气的修士,很明显,肯定是虞山的妖修无误。

而唐江生不久前,正好被一只虞山的妖修用同样的说词给嘲讽了,那只妖修,自然便是虞主。

“你们虞山妖修,都很喜欢嘲别人的修为是吧?”唐江生手掌翻飞,八张符纸被其瞬间夹在手,“元丹期很了不起哦?”

“对啊,我修为你高,是能够为所欲为。”忻吴抽出腰间的断水流和讨渝剑,修为灵压骤然爆发,“还有,你‘手掌翻飞’的动作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那位故人怎么说呢嗯,让我很不爽!”

眼看唐江生和忻吴战斗一触即发,天空的乌云仿佛也感受到了这股强大的气场。

“轰隆隆!”电闪雷鸣,大雨如注。

唐江生甩手将一张符纸掷于地,泥土瞬间拱,形成一个倾斜的半球,将唐江生笼罩其。

“还傻愣着作甚?快进来啊!这么大的雨。”球居内的唐江生拿出两个pu tuán,自己坐一个,给忻吴留一个。

刀剑在握的忻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感觉像青归欢呼雀跃地跟他说虞山的果酒好喝的要死,结果却甩手递给他一坛白干哦,差点忘了青归现在还没有手。

“怎么啦?是还有衣服在家里没收吗?”唐江生将手另外三张符纸掷于地,最后的四张符纸则化为燃烧的火焰,将本来阴冷潮湿的球居烤的暖烘烘的,“嗬。堂堂元丹期的大、修、士,没想到连进来躲雨的勇气都没有。怎么地?还得我三催四请是吧?”

忻吴微微挑眉,随后一个闪身来到球居之内,盘坐于另一个pu tuán之,刀剑亦收回鞘。

“来一盅?”唐江生将火温着的酒水倒入壶,自然而然地给忻吴递过去一盅。

忻吴接过酒盅,酒香浓厚协调,口感芳香绵甜,与虞山甘冽丰柔的口味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唐江生。”

“忻吴。”

捡起地的树枝掰断,再一根根地丢进火里。柴火烧的“噼里啪啦”响,唐江生不时用树枝倒腾一下,好让火烧的更旺。

忻吴也不客气,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酒,看着居外的雨景,听着哗啦啦的雨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唐江生也不急——忻吴都不急他急什么?于是唐江生在地挖了个坑,从乾坤袋里拿出两个地瓜埋了进去,随后盖土,看样子是准备烤来吃。

“认识虞主吗?”沉默许久后,忻吴终于开始说话了。

“有过几面之缘,不熟。”唐江生给自己斟了一盅酒,慢条斯理地品味起来。

“不熟吗”忻吴把目光从雨景收回来,转头看向唐江生,“海辰和食月呢,认识吗?”

唐江生饮尽杯酒,意犹未尽似乎还想要喝一点,但是却没有了。

忻吴一拍乾坤袋,两坛虞山的美酒被他虚托手。一坛自己喝,一坛留给唐江生。

唐江生在温酒和直接吃的选择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考虑到地瓜马要烤熟了,于是掀开酒封,学着忻吴的样子直接海饮起来。

“如果你说的是那两个小家伙的话,我倒是有点印象。”唐江生把酒坛放在一边,借着火光打量起面前这名少年来,“长得还满标致~”

只听“噌”的一声,忻吴身体前倾,断水流死死抵在唐江生的喉头处。

唐江生不为所动,抓起旁边的酒坛直接又是一顿畅饮。按理说以断水流的锋锐,唐江生只要稍微一动,咽喉都会被直接割断。但事实却并没有,因为忻吴拿刀的手,悄无声息地挪后了半寸。

“吃地瓜不?”唐江生把地瓜从地坑里刨出来。

“哼!”忻吴冷哼一声,将断水流收回鞘。随后一把夺过唐江生手里的地瓜,小心翼翼地剥了起来。

地瓜略带焦黄,入口既香又甜,当真是无美味。

“有这手艺为何偏要来修行?在人间界摆个地瓜摊也是极好的呀。”忻吴舔了舔手指,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唐江生手里那块。

“人间界,才是地狱。”唐江生将手里的地瓜递与忻吴,随即添了一把火,“又或者说,何处不是地狱?”

忻吴把手里的地瓜吃了半个,剩下半个放进了怀里。

“差不多行了,少伤春悲秋啊。”酒足饭饱,接下来该谈正事了,“整件事说来话长,但我长话短说。”

“本来你已经死了,但是我老师把你救活了;因为找不到你的肉身,所以把你炼成了傀儡;出了点意外,你的三魂七魄少了生魂、怒魄、哀魄;海辰为救你留在了荒芜之圈,食月少主似乎至今昏迷不醒;虞山现在正处于接战状态,敌军的战略目标之一是你。”

忻吴话头一顿:“听明白了没?”

唐江生目不斜视地盯着篝火,火光跳跃在他的眼,又似乎只是流于表面。忻吴一时拿不准他的想法。

“所以呢?你找我有什么事?”半晌之后,唐江生抬起头问到。

忻吴眉头紧皱,对唐江生这不以为意的态度很是不满。

“我是来和你谈判的。现在虞山兵荒马乱,你手无缚鸡之力,我可以保护你。但你必须在我虞山待满千年,千年之后,你可得自由。”

“呵呵。”唐江生发出一声冷笑,“你这只是‘判’,‘谈’呢?”

“‘谈’是如果你愿意跟我走,我和我老师一起,对你的傀儡之身优化调试一下,至少让你能正常修炼。”忻吴话锋一转,回归到“狂”的老本行,“谈不拢我把你直接绑回去,我虞山山高林大,养一个闲人还是问题不大。”

唐江生微微颔首,眉眼低垂,没有第一时间给出答复。居外的雨由大变小,由小变无,空气、泥土的血腥味经过这场雨水的净化,已经减轻了很多。

“你绑了我吧。”唐江生思考再三,给出了最后的回答。

忻吴蓦然一愣,随后表现出不解与失望:“得亏海辰和食月少主叫你一声‘先生’,你竟然连看一眼他们的想法都没有吗?”

听闻忻吴所言的海辰也是一愣,然后眼神充斥着满满的委屈:“你在想什么呢?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像是健步如飞的人吗?虞山那么大,我是让你绑了我直接带在身边,这样速度会快很多!”

第九十三章 雾阵

下过雨的虞山,于清晨升腾起一阵浓雾,虽然这并不是仙气,不过至少看着非常赏心悦目,美景也着实令人心旷神怡。

当然,前提是忽略趁着浓雾飞速赶路的二人组的话。

“你能不能飞高点?没吃饭还是咋地?”被反绑在忻吴背的唐江生,趾高气扬地说到。

“蠢货,听说过‘一箭双雕’么?”背着唐江生的忻吴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那是背这货绝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主。

“那你能不能飞稳点儿,不要左摇右晃的,我的头都差点被你甩下来了。”唐江生不知哪儿来的胆量,不断在忻吴暴怒的边缘疯狂作死。

“你咋这么能絮叨?信不信我现在把你给拆了!”打又不是,骂也没用,忻吴只好出言威胁。

“不劳爷费心,我自己能‘拆’自己。要不你把我解开,我给你露两手?”唐江生来劲了,不断央求着忻吴给他一个机会。

“梁不正下梁歪,海辰那么能皮果然不是没有原因的。”忻吴反手抽刀,直接用刀把儿把唐江生给敲晕了。

一路以来,忻吴已经是第七次这么干了。亏得忻吴之前还对唐江生的印象有所改观,觉得他是一个有情有义之人。

忻吴简直无法想象若是唐江生和海辰一起待在虞山会是什么样的光景,说是“天翻地覆”也不为过吧。忻吴头一次产生了海辰现在身在荒芜之圈真是太好了的想法。

“对了,你说小西至今昏迷不醒,是个什么情况?”正当忻吴享受着难能可贵的清净之时,噩梦再一次降临。

“你怎么又醒了?你不能睡一会儿吗?”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忻吴手的力道一次一次重,但是唐江生跟铜皮铁骨似的一次一次醒得早,“小西是谁?”

“小西是食月,食月是小西。”唐江生简明意赅地解释到,“虞山后来发生了什么,你之前说的太笼统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再详细地跟我讲一遍。”

忻吴欲哭无泪,有心想要拒绝,却害怕唐江生浑身长嘴,叽叽喳喳在自己耳边絮叨个没完。于是忻吴只好从头到尾,事无巨细地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给唐江生娓娓道来。

不过唐江生也算配合,只是在身后静静地听着,没有插嘴也没有不耐烦,只是身躯偶尔紧绷、偶尔放松、偶尔轻颤、偶尔无力。

“是吗我走之后,虞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吗”待忻吴说完,时辰已是晌午,但四周的雾气非仅没有消散的迹象,反而愈发浓重起来,“你放轻松点,这浓雾只是用来掩人耳目用的,真正的杀招还没有祭出来,莫要自乱阵脚。”

“嚯~你倒是看得很透彻嘛,明明只是个凝魂初期!”眼看雾气凝聚的程度越来越高,甚至连虞山的巨树都不能的幸免,忻吴将捆在身的绳子紧了紧,决定提高飞行高度。

“我要是你,我不会贸然拔高。”在这时,唐江生突然使用神念传音,与忻吴用心神交流。

忻吴微微一愣。因为对于唐江生这个阶段的修士来说,神念传音太过耗费体内的灵力,实在是得不偿失。况且他在自己背后,直接语言交流岂不更直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是是是,我是凝魂初期,我修为低,不过现在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你们虞山的制空权,已经没有了。”收起了之前的轻浮聒噪,现在唐江生整个人显得严肃认真起来,“我之前吃了个人她的修为,我可以使用三成。”

忻吴的思绪瞬间被带到两天前青归描述的那个夜晚:“那你让我不要升空拔高,是何用意?你又如何清楚我虞山的制空权?”

唐江生调动体内修为,经过一天一夜的修整,他现在不仅能把自己原先的那部分修为熟练使用,还能略微催动青乙教给他的一种gong fǎ。

“想必你也已经感受到了,这雾气,生的极不寻常。方圆数百里的灵气被全部抽干,只剩下四周隐蔽极深的危险气息。我们已经,被困阵了。”

忻吴此时已经停止飞行,悬于空全神戒备:“既然如此,那便更应该积极寻找脱阵之法!这雾阵虽然覆盖面极广,但总不可能遮天蔽日!只要我们抬升到雾阵之的高度,所有难题自然迎刃而解!”

唐江生闻言,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忻吴,你很聪明,但也很自负。你先把我解开。放心,像你说的,我修为低弱,求自保尚不可得,哪里可能在这生死攸关之际,不抓紧你这根救命稻草呢?”

忻吴这边还在犹豫,唐江生已经伸手去探他的双手,似乎真的很想紧紧抓住他的手哩!

“噌——”忻吴反手抽刀,将身的绳子尽数砍断。

重获自由的唐江生好像十分高兴,不过这时忻吴已经看不清他的表情了,因为这雾浓的已经伸手不见五指。

“忻吴,我知道你很强,同境罕逢敌手。所以你的战斗方式一直都是斩!斩!斩!没有斩不了的神通、敌人,只有斩不断的因缘、宿命。”

唐江生神念一顿,仿佛想知道忻吴会不会因为被冒犯而发火,可是唐江生很快放弃了,因为他也看不清忻吴有什么表情。

“这雾阵很明显是敌军布置的,很有可能是此次攻山的卫修军。你升空拔高的想法是不错,但是卫修难道没有猜到你这种想法的人吗?你聪明,敌人也不蠢。”

忻吴有意想要将灵识散出体外察看情况,但若真那样做的话,无异于在浓雾暴露自己的位置,那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仔细想想,唐江生说的话其实也不无道理,若他所料非虚,恐怕在忻吴拔高至脱离雾阵之时,是他俩被万箭穿心之日。

但是一味避战也不是他忻吴的风格,算被打,也得知道打自己的人是谁对吧。

于是忻吴话不多说,直接给唐江生神念传音:“你,去看看。若是有危险,你赶紧回来,我们步行便是。”

“你说啥玩意儿?你再说一遍?”唐江生脑瓜子嗡嗡的,不敢相信忻吴居然要拿他的命去探路,“我说忻吴,咱做人可得厚道点儿,垂饵虎口这种事你都干的出来!你的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不会啊~我是妖,又不是人。”忻吴猛地踢了唐江生一脚,似乎是觉得脚感还不错,于是忍不住又踢了两脚,“少啰嗦!叫你去你去!香饵之下,必有死鱼!”

唐江生还想反抗,忻吴已经把刀死死地抵在了他的腰——要么现在被捅个窟窿,要么去尽量不要被打成筛子然后回来,二选一。

“为什么你卖起队友来这么熟练啊!你到底卖过多少回啊!”唐江生感觉头皮发麻。要是他一个人在这儿,二话不说,直接躺平扮尸体了,但是现在不可能啊!

“手脚麻利点儿!磨磨唧唧地干啥玩意儿?”忻吴显然是被唐江生这婆婆妈妈、当断不断的模样给气着了,“你再不动我可真捅了!我发起狠来连自己人都砍!超凶的!”

唐江生狠狠地白了忻吴一眼,反正他也看不到,随后催动修为,小心翼翼地向雾阵方飞去。

瞧得唐江生终于是听从指挥开始行动,忻吴从怀拿出一个乾坤袋,将其缓缓打开,一道黑影从其猛然窜出。

“地瓜好吃吗?”忻吴揶揄地问到。

“好吃!忻吴大人,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等手艺?我不管,我还要!”青归三步两步爬到忻吴头顶,然后撒欢似的蹦蹦跳跳。

忻吴无奈,伸手将青归从头拽下来托在手心:“没地瓜我给你烤个寂寞?行了行了,整天不是吃是喝!去,到前面给我探探路。”

青归转过身子,看着面前这乳白色的雾气,一直看了许久,看得忻吴都开始不耐烦了。然后蓦地伸出前肢,捞了一缕往嘴里塞去!

忻吴瞬间炸毛了!

“你是有多饿啊!我是亏待了你还是咋地!让你去前面探路!不是让你吃雾!你有能耐你给我把这雾全吃了!”

“呵。忻吴大人难道忘啦?你还欠我一百坛美酒哩~”青归根本不慌,舔一舔前肢,抹一抹触角,活的无惬意。

“忻吴大人也真是的,老让我做这么危险的事,这一看知道是被困在什么法阵里了。什么情报都没有想让我去前面探路拜托!我只是一只还没有经历天劫的虫子,又不是哪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虫族大能!不去!坚决不去!打死忻吴大人都不去!”

念头打定,青归索性直接躺在忻吴掌心打起盹儿来。“是时候向你展现我坚定不移的风采了!哼!本青归大人万岁!”

忻吴看着掌青归,心纵有千万怒火也是无从发泄。他欠青归一百坛酒的事乃是事实,回到虞山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至今没有兑现承诺,也的确是他的错。

人无信,则不立。

尽管忻吴是妖不是人,但他也一向看轻人修那些尔虞我诈、言而无信的行为。

“哎看来在还这家伙一百坛美酒之前,我是治不住他了。”忻吴心后悔莫及,拿青归没有丝毫办法。

第九十四章 反刍

“这雾究竟有多厚啊!”唐江生谨小慎微地向方飞去,可是从他离开地面到现在,已经差不多过去了一盏茶的时间,却丝毫没有即将穿透雾层的迹象,“真是,这得有青乙脸皮那么厚了吧。 ”

于是忻吴体内瞬间炸开了锅。

“你个恩将仇报、以怨报德的混小子!本座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不但不接受本座带你毁灭世界的好意,反而还在这里编排本座!你的血管里流淌的是黑水吗?你的心肝脾肺肾是用五毒做的吗?”

青乙大肆咆哮、暴跳如雷,不断用青色的鬼头撞击着唐江生体内的规则禁锢,看样子着实被气的不轻。

“不是一部gong fǎ么?至于吗你?”唐江生静静听完在自己心神倏而炸响的怒号,对青乙的不满愤懑不以为意,“墨甲,下次教青乙这些东西的时候麻烦告诉它,演技不要这么浮夸。”

“咦?这么快暴露啦?”黑云兽墨甲闻言猛地竖起自己的兽耳,一脸的难以置信,“老大,你是魔鬼吗?”

“话说你又不是不能和他对话,你直接告诉他不成了。哎”墨甲竖起的兽耳又耷拉下来,似乎并不想接唐江生交给它的这个苦差事,“老大你是怎么发现的?至少我看来,青乙的演技并没有那么什么破绽。”

“性格啊性格!算演技到位了,青乙根本不是会和我说这么多话的性子吧,倒不如说哪一天他真愿意和我说这么多话的话,算把身体借给他玩弄一整天也无所谓了。”

唐江生无奈地叹了口气,眼神四处飘忽。

“喂!小畜生!本座可是听你的建议照做了,这混小子可根本没有表现出对本座的尊敬和歉疚啊!”感觉到唐江生內视的心神,青乙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发出一声足以令风云色变的狂吼,“看什么看!信不信本座吃了你!滚!”

受此一击,唐江生內视的心神刹那间分崩离析,力道之大甚至让唐江生的魂魄都感到隐隐作痛。

“算了算了,暂时不去考虑如何收服他俩了。”唐江生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想把这头晕目眩的感觉给压下去,“哎多来这么几次,恐怕不久后得魂飞魄散了。话说我到底飞了多长时间了?一直这么闷着头瞎飞也不是个事儿啊!”

唐江生停住升空拔高的势头,闭眼再一次仔细感受周围——一如既往的浓雾,下左右没有一个生物的气息,忻吴那厮更是早连毛都看不见了。与其说这是一座雾阵,不如说是一片死域来的更为贴切。

“哈——好歹我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那边的世界模模糊糊还有点印象。这片死域不仅没有那种‘光怪陆离’的景色,反而处处透着一股阴谋的味道。是被当猴儿耍了啊!”

“仙眼心诀第一层,极目,开!”默默运转gong fǎ,唐江生缓缓将双眼睁开。“极目”,顾名思义,是要将目之所及之景全部收入眼!凭此特性,唐江生在“极目”状态下,可以看到非常远的距离,算是完全发挥了肉眼的极限。

在闯常国鸿鸣宗的入世之关时,该看的、不该看的,都被展开极目的唐江生给生生瞧了个遍。在炼体境那个无法散出灵识察看周围风吹草动的阶段,唐江生获取情报的能力可以说是名列前茅的。

“果然什么都看不见吗”此时展开极目的唐江生,并没有期望极目能看见什么具体的东西。毕竟敌人结雾阵的目的之一,应该是封锁视野,“既然如此,仙眼心诀第二层,心目,开!”

心目,仙眼心诀第二层可参悟施放的术法,展开心目的唐江生,可以看见周围他想看见的一切。这并不是意味着唐江生想看什么,会看见什么,毕竟这并不是能无生有的术法,不存在的东西,算唐江生想看,那也是看不见的。

不过,若是周围的确存在这样的东西,只是因为隐藏起来了,或者唐江生的“极目”被不明原因给干扰了,以致于什么都看不见时,“心目”能帮助唐江生无视这些外在因素,将唐江生想看见的,认为存在的,确实也存在的东西展示给他看。

“嚯嚯~这还真是壮观啊!”

唐江生的嘴角微微扬,勾起的弧度虽然很小,但并不是没有。

唐江生想要看见“敌意”,不是“杀意”,而是“敌意”。基于心目的特性——不存在的东西一定看不见,存在的东西一定能看见,唐江生选择想要看见“敌意”。

首先,从忻吴的反应和四周的氛围可以看出——他们被针对了。尽管不知道是仅仅针对他们,还是不特定的多数人,总之他们的行动是被限制住了。其目的无法实现,被雾阵束缚于此处,结阵者的目的自然而然是实现了。

那么,结阵者是否还有其他的目的呢?是否只是想将他们“囚困”于此处,还是说想将他们“困杀”与此处?情报太少,唐江生猜不透,也不想猜。

因为现在可以确定肯定以及断定的只有一件事——只要是踏入这雾阵里的非己方修士,若是放任其继续前进,必然会对己方已经展开的计划,造成妨碍。

简而言之,不是自己人,是敌人。对于敌人,不一定非要在第一时间进行灭杀,但是敌意一定会存在。

所以唐江生想要看见“敌意”。

于是唐江生眼,出现了数百个“火炬”一般的标示。仿佛凡人会在重大、喜庆的日子制作、点放天灯一般美丽!这些明晃晃的火炬,在唐江生看来,每一个都是chi luo裸的敌意!

“类似这种阵法,从来是用来破的,像是神,从来都是用来屠的。”唐江生催动修为,开始运转两天前刚开始修习的另一部gong fǎ——朝花夕拾诀。

严格来说,这其实并不算一部功夫,因为创造者青乙,本身没有将其视为一部gong fǎ,只是教给唐江生一种运转修为灵力的法门罢了。

而青乙之所以会教这种修习法门给唐江生,还要追溯到两日前的那个夜晚。

那一夜,唐江生在英灵潭,将一名影武卫活生生吸死。血液、生机、灵力,全部被唐江生吸入腹,从某种意义来说,唐江生的确是把那名影武卫给吃掉了。至于骨肉有没有吃掉,只有英灵潭知晓了。

不过实际还有另外一个特殊的情况,那是当时主导身体的,其实并不是唐江生,而是青色鬼头——青乙。

也不知道是由于唐江生命格五行主水,和英灵潭相得益彰,还是因为英灵潭本身有着神之处,唐江生的傀儡之身在接触英灵潭的瞬间,爆发出无与伦的活性!

当时唐江生的魂魄还处于似醒非醒的状态,黑云兽又太过弱小,于是青色鬼头毫不客气地接盘了唐江生的躯体,将潜入潭的影武卫,当作了一盘鲜美可口的大补品!

也不知是忽略了还是轻视,正当青色鬼头愉快进食的时候,唐江生的千鬼之体,对其进行了雷霆压制!

这一番压制导致的直接后果,是青色鬼头无法完全吸收消化影武卫的修为灵力。多出来的部分既不属于唐江生,也不是现在的唐江生能够驾驭的住的。

若是这样放任不管,唐江生的傀儡之躯很可能会被体内不断积聚的排斥之力给炸成碎片!被压制修为实力的青色鬼头和黑云兽同样无法幸存!

当然,不管是青色鬼头或是黑云兽,都是可以催动修为将这排斥之力给压下来。

但青色鬼头是要进食的,尽管唐江生不愿意,其进食的yu wàng累积到一定程度后,那种饥饿感,不是说忍一定能忍的住的。

虽然青色鬼头一向不喜欢讲道理,但是“堵不如疏”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于是他教给唐江生一种可以利用他人修为灵力的法门,这样一来,不仅影武卫的那部分可以很好地解决,以后青色鬼头进食时消化不了的部分,唐江生都可以凭此法门如法炮制地操作。

“简直像是‘反刍’一样。”黑云兽一针见血地指出这个修习法门的特点。

青色鬼头不置可否。

可唐江生毕竟是天明宗藏书阁的弟子,平时整理古籍时也没少看书,于是不由分说地驳回了“反刍心法”这个名字,给这个修习法门命名为“朝花夕拾诀”。

那名惨死的影武卫修为乃是元丹期,也即是说,是和忻吴同等境界的高手。一想到这么厉害的家伙说死死了,唐江生对忻吴产生不了什么敬畏感。

而青乙由于实力被压制,消化不了的修为大概是三成左右,所以唐江生通过朝花夕拾诀能够利用的修为,也在元丹期的三成左右。

青乙吸收得多了,唐江生能利用的少了;且算青乙吸收得少了,以唐江生凝魂初期的修为,也驾驭不住那么多。

“接下来让我看看,三成元丹期,在我手到底能发挥出多少战力!”唐江生目露青光,弯伏身躯,如一头野兽般扑向了眼前的诸多“火炬”!

第九十五章 斗法

“雷法·电光一闪!”

唐江生掐诀施法,其身影在原地蓦然消失,再出现时,已经是三十丈开外!唐江生浑身下电蛇缠绕,衣衫和头发有好几处出现了烧焦的痕迹!至于那些被盯的“火炬”,则是被唐江生用“雷法”给串了个葫芦!

唐江生笑逐颜开,似乎对这至少在凝魂后期阶段才能施展的招式感到十分满意。 而在刚刚那一刹那,五支连成一线的火炬,在面对唐江生的雷霆一击时,根本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和抵抗,直接被唐江生穿胸而过!

火炬们惊疑不定!他们无法想象唐江生究竟是如何找到他们的位置的。之前身陷雾阵的虞山妖修,尽管大都在凝魂后期,但也不乏元丹初期,甚至元丹期的好手。

这些好手自恃修为较为高深,直接将灵识散出体外,用以侦测敌人的位置动向,但结阵者也不是酒囊饭袋,早料到会有修士使用这一招。不过这一次,灵识是帮不他们什么忙的。

法阵——雾里看花阵。这既是一座雾阵,也是一座幻阵!此阵阵意取真假参半、虚实结合。此阵既结,则阵即修士,修士即阵!

因此,即便虞修的灵识穿过了结阵者,灵识的反馈依然是此处无修,只有茫茫的雾气存在。

相反的,由于虞修释放了灵识,结阵者反向追踪,即可迅速找到虞修的位置。修为低弱的,结阵者雾化刀枪剑戟,直接将其杀害,修为较强的,则在雾cáng du,暗毒杀之。

“雾里看花阵”的结阵者人数越多,修为越高,雾阵覆盖范围越大,此阵的阵意越强!迎仙以下,想要强行突破这座“雾里看花阵”,基本可以说是痴人说梦。

可即使是如此攻守兼备的法阵,它依然有一个弱点,那是结阵者必须全身心投入雾阵!运转法阵的,是结阵者的修为,而要想和法阵完全融合,灵识、情绪便皆不能有。

不过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若是对意欲破阵和闯阵的修士不存任何敌意,那便根本没有运转法阵将其灭杀的理由。说到底,运转这法阵的是人,不是法阵自己。

一瞬间的杀机,会造一霎时的破绽!至于能不能死里逃生、力挽狂澜,端看身陷雾阵的虞修,有没有看破雾阵的毒辣眼力、以身做饵的牺牲精神、支持其破阵的高深修为。

但是唐江生是个例外!他既没有看破雾阵,也没有牺牲自己或者谁谁谁的想法,修为亦只有凝魂初期,可以说完全不具备破阵,甚至击杀结阵者的能力!

可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唐江生仅用一招,五名结阵者当场殒命!若说是使用大范围的术法轰击,结阵者还可以有足够的时间进行防御或者躲闪,但是唐江生的术法并不是。

精确打击,不留余地!唐江生一式“电光一闪”,弹指间,便让结阵者九十九杀零死亡的战绩灰飞烟灭!猎人和猎物的区别,便在于谁能先发制人!

“哦?看来是打算暂时忽略我的存在,重整旗鼓嘛。”心目状态加持下,唐江生看见之前还在摇曳不定的烛火,此刻正慢慢归于平静,“也是,你们几百来号人,才死五个,不心疼。”

一语言毕,唐江生手掌翻飞,四张雷符被他夹在指缝之间:“既然你们不愿意动手,那我继续出招咯!”

唐江生以自己为轴心,将手雷符甩向远方各处的火炬,袖袍的雷符仿佛无穷无尽,完全没有弹尽粮绝的迹象。不消片刻,唐江生已经向远处撒去了近一百张雷符!身手之熟练,令人叹为观止。

“雷法·天女散花!”

唐江生心念微动,雾阵远处蓦地传来一阵“轰轰轰”的bào zhà之音!唐江生微阖双目,仔细凝听着雾气的各种声响,除了雷符bào zhà的响声,隐隐约约还能听到火炬痛苦的shēn yin、愤怒的咆哮!

唐江生又笑了,不过这次的笑容,带了些许的疲态。

雾阵的结阵者经此一击,可谓是完全懵了。连续两次被同一个人出手痛击,却连对方如何找到自己准确位置的原因都不知道,不可谓不失败!

于是他们决定火速反击、一雪前耻!不管这个修士到底是用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其危险程度以及构成的巨大威胁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他们的心神之!

雾气开始向唐江生的位置凝聚靠拢,幻化的十八般武器也是一样不少,将唐江生的周身命门尽数笼罩!

唐江生感受着这四面八方的杀机,脸不由自主地浮起凝重之色。他本身修为只有凝魂初期,而刚刚那两招已经将他为数不多的修为给消耗了四成!

此刻面临敌人的悍然fǎn gong,若说没有一点惊惧之心,那是不可能的。虽说唐江生已经死了一次,但这并不代表他想死第二次。

“朝花夕拾诀!起!”唐江生心头猛然一震!

与此同时,四周的雾化武器也终于向唐江生兵戈相向!尽管是雾气所化,可其蕴含的灵力修为又哪里是徒有其表呢?纵然唐江生有三头六臂,也别想从这攻势下安然逃离!

于是乎唐江生没有逃。既然逃不掉,那便接下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必须接下来,因为接不下来会死,所以必须得接下来。如此而已。

“血法·血之障壁!”

唐江生眼青光大盛,皮肤表面开始生出青色的鳞片!之前被他吸入腹的影武卫的血液,尽管七成已被青乙吸收,但剩下的三成,却是在此时此刻,被唐江生尽皆利用!

这一式“血之障壁”,直接在唐江生的四面八方形成数面由鲜血浇筑而成的墙壁屏障!十八般雾化武器轰然而至,刹那间便将唐江生所在的障壁给戳成了刺猬!

杀机还在增强,武器也还在源源不断地进行攻击,可抗住了第一轮进攻的唐江生嘴角已经渗出血来!

“这是想将我剁成肉泥,好叫我永世不得超生啊!”感受着体内翻腾的修为,唐江生口吐鲜血,将所受的伤势强行压下,“我唐江生行的端、站得直,究竟哪里对不住你们?何故一定要遭受尔等的欺压追杀?开什么玩笑!你们少给我装一副自己才是受害者的愤怒模样!”

唐江生高声怒吼,唇齿间殷红一片,已经有三四把雾化武器穿透障壁,插在了唐江生的身!

“血法·毒血刺!”

影武卫的血液已经全部用于施展血之障壁,唐江生本来已经没有多余的血液可以施展这一血法,可怒火攻心的他根本不管那么许多,竟直接将自己体内的气血作为施法媒介!

“毒血刺”——顾名思义,是由施术者将血液凝炼成血刺,驭使血刺伤敌。之所以带了“毒”,是因为之前七十天余欢所化的巨蛇将唐江生吞入口,而遭受重创的巨蛇无法控制毒液,于是唐江生浸泡在毒液和涎水的混合物。

阴差阳错的,唐江生的气血里便残留着“过山风”这一剧烈的蛇毒!

至于唐江生为何没有毒发身亡,那是因为唐江生彼时已经是一具傀儡,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的活人,故蛇毒是杀不死他的。

可即便是残留的毒素,“过山风”的毒性仍然不是这些结阵者可以承受的了的!那百里阡陌尚被这毒素弄的焦头烂额,况其他人乎?

唐江生将自己血液抽掉八成,在体内凝聚成一颗荔枝大小的血珠,随后猛喝一声!血珠应声炸裂!

毒血刺轰然四射,不管是生命体还是非生命体,全部通通招!这来自唐江生体内的杀机,他们根本无法防备!

这些攻击唐江生的雾化武器,乃是结阵者催动修为,结合阵意所化。按照“雾里看花阵”的法阵特性,这些雾气皆是结阵者修为所化,当然,雾化武器也不例外。

而那些被刺的雾化武器,经过唐江生的反向传感追踪,剧烈的毒素亦是间接作用到结阵者心神之!

不过这还算是好的,那些在近处被毒血刺钉入体内的结阵者,不到七息时间,没有一个活口,全部毒发身亡!

之前唐江生刻意将“雷法·天女散花”的施术区域选在远处,是因为若是结阵者心存戒备,与唐江生拉开距离,那唐江生后续的攻势无法彻底展开,杀敌效果便要大打折扣!

“既然身在远处都会遭受重创,那拉开距离便没有任何意义。”而这,是唐江生一定要给这些火炬烙印的一个错误认知,因为毒血刺恰好是有距离限制的!

“哈哈哈!哈哈哈!”唐江生恣意大笑,既有告捷得胜的痛快,也有对这些自以为是家伙们的嘲讽。

在他的感知,这座雾阵直接死于毒血刺的敌人便有六十余人,被雾化武器牵连的近一百人!再加先前因雷法而死伤的四十余人,唐江生以一己之力,便将这“雾里看花阵”废了一半!

对于已经废了一半的法阵来说,先不论其是否还能继续运转,光是唐江生制造的这个巨大破绽,虞修便有足够的多的机会绝地反击!

“接下来交给你了,忻吴”失血过多的唐江生不仅灵识修为运转变得极为艰涩,连意识都开始模糊不清。

不过即便如此,唐江生皮肤表面的青色鳞片仍旧没有褪去。

第九十六章 支援

“青归啊,此事真的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了吗?”忻吴面露惆怅,语调甚至还带了一点请求。

“忻吴大人,我觉得我还能抢救一下,如你先把断水流和讨渝剑从我跟前身后bá chu lái,谢谢。”青归尽量使自己保持平静,因为它现在气的想骂街。

“青归啊,那些同甘共苦的时光,那些生死与共的岁月,你都忘了吗?”忻吴别过脸去,似乎并不想让青归看见自己现在的神情。

“忻吴大人,我什么都没忘,包括我对你的救命之恩,以及那一百坛美酒佳酿。”青归口齿清晰,将‘一百坛’三个字咬的死死。在忻吴别过脸的瞬间,青归甚至还做了一个口型,只不过没有发声,所以谁也不知道它究竟说了什么。

“青归啊,回首往昔,你我相遇时候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我记得非常清楚,你说你‘晕刀’。”忻吴将头转过来,关切之色溢于言表。

“忻吴大人,对于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你倒是记得一清二楚啊!所以这是你用快刀利剑将我困在此处的理由?”青归努力地仰起头,向忻吴毫无保留地表达着自己内心的愤怒。

没错!自从青归拒绝在雾阵替忻吴探路,忻吴无可奈何之下,便将青归放在地,随即闪电般拔出断水流和讨渝剑,插在忻吴的跟前身后。待青归回过神来,已经身处兵器的威势动弹不得。这无异于一种变相的威胁和囚禁。

本来对于青归这种还未经历第一次天劫的虫子来说,修士的威压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忻吴也很明白这一点。于是忻吴并没有自己释放威压,而是利用了断水流和讨渝剑本身的狠厉兵压!

武器这种东西,被铸造出来用作观赏的本少之又少,真正名垂青史的神兵利器,哪一把没有啖过肉、饮过血、啃过骨?从这个层面来说,每一把杀人武器,都是不折不扣的凶兵。

而青归现在,正饱受两把绝世凶兵之滔天凶焰的压迫!

“闲着也是闲着。你以后跟着我,刀光血影、剑拔弩张的场面自然不会见的少,应早点习惯才是。我这是为你好呀!”

忻吴苦口婆心地劝导着忻吴,那神态、那语调,真真可以说是无懈可击,瞧不出一星半点坏心思——如说某只虫子由于对主人的命令甚至是请求抵死不从,主人别无他法,只好借“良药苦口”之名,行“公报私仇”之实。

“狗屁!忻吴大人我告诉你!我青归是绝对不会屈服于你的yin wēi之下的!”青归最终还是没忍住,直接骂了出来。

忻吴点点头,眼闪烁着慰藉的光芒,然后从乾坤袋拿出两个灵果,津津有味地啃了起来。

“嗯,差不多了。”忻吴心默念,将手的果核一并吃下,同时伸手将断水流和讨渝剑收回鞘,“辛苦了。喏,吃吧。”

骤然从刀剑的凶焰下解脱出来的青归,一时间只觉得如释重负,连眼前危机四伏的雾阵此刻在它看来都变得无可爱。

青归猛地转过身去,并不想理会放在自己身侧的灵果,毕竟它对忻吴的怒气可是一点都没有消散呢。

这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青归发现自家大人根本没有过来对自己好言相劝的意思,而是一个人默默地望着方,也不知是在看天,还是在看雾。

于是乎青归只好偷偷摸摸地把灵果抱了过去,开始一口一口地吃起来:“哎呀呀,忻吴大人看的果然都是好货!这果子真甜!”

吃到一半的时候,青归看了忻吴几眼,发现自家主人还是保持着之前那个姿势没有丝毫变化,如果不是忻吴偶尔还会眨一眨眼,青归简直要怀疑忻吴是不是睁着眼睛睡着了。

“难道是高度不同导致视界不同?”青归一边嚼着灵果,一边如是思索着。待吃到最后几口的时候,青归咬着这一小块儿灵果,直接蹭蹭蹭地爬了忻吴的肩头,学着忻吴的样子抬首望去,同时嘴里的灵果嚼的“咔嗞咔嗞”响,看起来是吃的较开心的。

“还是什么都没有啊忻吴大人,你到底在看什么?”青归将最后一口灵果塞进嘴里,疑惑不解地问到。

“要开始了。”忻吴喃喃自语,青归摸不着头脑,“你是要回乾坤袋还是趴在我肩头?”

“我要在这儿!”青归六条腿紧紧地扒拉着忻吴,还趁机将自己嘴边灵果的汁液擦在了忻吴的衣衫。

青归实在是不愿意回到乾坤袋,一来是因为乾坤袋什么都没有,虽然空间很大,但非常地无趣;二来是因为青归回想起忻吴平时挥舞断水流和讨渝剑的时候,看起来尽管是英姿飒爽、勇猛非凡,可实际那对刀剑都是悍戾的凶兵,青归不愿意自家主人在与敌人生死相拼的时候,自己只能躲起来等待乾坤袋打开的那一刻。

忻吴转头看向自己肩头的青归,眼神跳动着青归无法理解的光泽:“别出声,别眨眼,别后悔。”

青归还未来得及理解这九个字的更深层次含义,忻吴已经站起身来,将断水流从腰间拔出,身的气势一层层叠高,双眼紧紧盯住空的雾层,俨然即将面对一场大战!

在这时,雾层忽然剧烈地翻滚起来,像一条垂死的长蛇,不断扭曲着自己的身体。十息之后,翻滚的雾层渐渐平静,可雾气的浓度却显而易见地之前薄了许多!不仅如此,青归还在周围看见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身影,也不知是敌是友。

青归正想提醒忻吴注意四周时,却突然想起了之前忻吴对自己说过的话——别出声。于是乎忻吴没有说话。

“滴答——”

“咦?下雨了吗?”青归抚了抚脑袋,然后看向自己的前肢,是这一眼,青归整个身躯猛然一颤,“血?方有人!”

在青归意识到方的雾层存在蹊跷之时,忻吴已经催动修为蹿入雾。大约飞了一盏茶的时间,忻吴猛地停下了拔高的势头。

“难道在这里?”青归四下环顾,既没有发现敌军的踪迹,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忻吴大人为何会来这里?”

忻吴紧握断水流,目光如电如火,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即便忻吴战力再强,找不到敌人,也是根本无从下手。

青归瞧的忻吴这般模样,十分不解为何忻吴没有散开灵识四下查看,从先前浓雾的异状判断,这雾阵必然是出现了什么变故。

眼见雾气正在逐渐恢复原样,同时又碍于忻吴的告诫无法出言询问,青归再也无法忍受内心的烦躁压抑,直接先于忻吴散开灵识,向周围查探而去。

忻吴扭头瞥了一眼青归,似乎没有料到连第一次天劫都没有渡过的青归,居然能够使用灵识。

灵识的使用,需要以修为作支撑,炼体境的修士或者未经历第一次天劫的妖修,是没有多余的修为展开灵识的。即便展开了,灵识扩散的范围也不会超过三丈,根本毫无实战价值。

但是此时的青归,却是硬生生将灵识推到了十丈左右!看来在荒芜之圈吃那么多内丹,在虞山吃这么多灵果美酒,其体内氤氲的灵力修为已经到了一个相当高的层次,现在只差一个契机。

“是那里!”青归在忻吴肩头蹦跶起来,不断用前肢指向东北的某个方向,“我这可没出声,不算破了约定。”

忻吴自然是看懂了青归的意思,随即猛提真元,向着青归所指的方向疾速掠去!

“想不到我一味求稳,不愿在浓雾暴露位置的固有心态,居然会成为蒙蔽我双眼的那片树叶。”忻吴散开灵识,方圆一百丈的范围皆在其侦测范围内,“呵。青归这家伙,总是能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给我指出一条明路来呢。”

散开灵识后的忻吴,虽然看到的景象与唐江生大相径庭,但还是能清楚地观察到周围大概有两百左右的修士存在。不用多想,这些人自然都是敌军。

与此同时,忻吴还发现在不远处,有数十名修士形成了一个包围圈,似乎正在围攻什么东西。恐惧、愤怒的情绪不断从那里传出,嘶喊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唐江生会在那里吗?”忻吴选择了一个与包围圈相反的方向投入战场,并不是因为他害怕去往那里,而是此刻青归在他的肩,能晚一刻见面,那也是极好的。

忻吴手刀光冷冽,如一头豺狼猛地扑进了羊群,或者是扑进了狼群,反正,他忻吴绝不会是羔羊。

每杀一名修士,忻吴便会将其打落下地,即便是没有造成致命伤,忻吴也会削掉敌人的一只胳膊或一条腿,然后向下丢去。

忻吴的目的很明确,那是告诉地面那些先前与他一同困于雾阵的虞山妖修——方已经展开了一场你死我活的恶战,不要再迷惘彷徨。

一对二百,即便是忻吴,也是需要支援的。即便是怪物,也会有力竭的时候。

第九十七章 监军

“轩昂御气诀!气字诀!起!”

随着忻吴的浅声低吟,gong fǎ——轩昂御气诀之气字诀在其体内轰然运转!而气字诀之要领,便在于给忻吴提供源源不断的真元。 真元不断,则神通术法不断,则战力修为不减。

“轩昂御气诀!御字诀!起!”

轩昂御气诀之御字诀,其要领在于“调”,既是“调和”,也是“征调”。二者同时使用,忻吴便可以在很长的时间内主宰周遭的灵力变化,保证自己始终立于不败之地。没错,这是属于忻吴的组合技。

不过忻吴的战斗风格显然不是长时间的拉锯战,而是诡谲莫测、速战速决。正因为如此,忻吴往往能在一对一、一对几的决斗占得绝对的风。

但若是几百人的混战,那得考虑战斗策略了。忻吴知道,除了自己、青归、唐江生被困于此处外,还有其他的虞修也被困于雾。所以他要提醒他们,让他们察觉到雾阵此刻的破绽和虚弱。

雾阵之,忻吴手起刀落,没有丝毫怜悯的,见人杀人,鬼挡杀鬼。期间曾经有两名元丹期的修士想要包夹忻吴,但忻吴根本不与之接战,直接依靠出类拔萃的身法和走位避开二人,向修为低弱的人群杀去!

这两名元丹期的修士尽管身手不俗,怎奈何根本追不忻吴的速度。原本想要合二人之力一举击杀忻吴,即便不能顺利击杀,将忻吴拖在此处,慢慢将其真元耗光,之后再交给其他修士补刀即可。

可他们的计划从一开始被忻吴给发觉了,凭借着“轩昂御气诀”,忻吴正在逐渐掌控四周的灵力,方便为己所用。换句话说,四周弥漫着灵力的天地,被忻吴变成了一条河。

而忻吴是河里的一条鱼,一条知道哪里有暗流、哪里是浅滩、哪里有虾米的鱼。同是鱼的两名追杀者根本拦不住忻吴,尽管他们看起来一样“强壮”。

不多时,断水流的刀身、忻吴的衣衫、忻吴的头发、忻吴的面庞已经全部沾染了累累血迹!

忻吴提刀在人群横劈竖砍、斜撩圆舞、七进七出,雾阵结阵者的阵型被他一人冲的七零八落!忻吴也不执着于斩杀,能杀杀,一时半会儿杀不了的,必然会被忻吴来一刀狠的。

一时间雾阵的法阵之力再减,阵意已经基本不复存在,只有那修士利用修为凝化的雾气,此时还能产生一点掩人耳目的作用。

不过这样的作用已经开始在变小了——结阵者飞洒的鲜血,不知不觉形成了一阵阵的血雨洒落于地,那些被忻吴抛向地面的残肢断体,无法不引起虞修的注意!

“报——!报告将军,‘雾里看花阵’已破!虞山无天妖修忻吴、周国天明宗修士唐江生正在对我军蚕食鲸吞!”

“报——!报告将军,四十一名虞山守卫、五名虞山暗卫、八名虞山散修已发现我军所在,方才已与我军发生正面冲突!”

“报——!报告将军,右翼钱将军传来青鸟衔钰!”

“念。”

“这”

“念!”

“是!李成将军谨启,奉尊敕令,愚兄亲率三十三军为右军,原旨犁庭扫闾、攘奸除邪。怎料虞寇贼心不死、负隅顽抗,愚兄年老昏聩、资质鲁钝,麾下三军已伤亡惨重。特望将军火速驰援。临书仓促,不尽欲言。愚兄,钱行方字。”

“好了,你下去吧。”

“是!卑职告退!”传令官将青鸟衔钰小心翼翼地放在行军沙盘旁边,然后恭敬地退出营帐。

“岳儿,这唐江生,你可熟悉?”李成将军来到沙盘边,拿起放在一旁的青鸟衔钰,看了两眼后,直接捏碎。

营帐之内,被叫做“岳儿”的修士,自然便是唐江生的昔日同窗,数月前与百里阡陌一同问山,最后从虞山暗卫手侥幸逃脱的掌器李家门人——李岳。

自从那日凭借一己之力破掉暗卫的压制手法后,李岳对“器”的感悟掌控更一层楼,修为也是从凝魂后期突破至凝魂圆满,想来日后进阶元丹,应是水到渠成之事。

“回父帅,孩儿只是与唐江生在天明宗同窗三年,闯鸿鸣宗入世之关时被分在同一个班而已。此人游手好闲,整日不务正业,即便是在天明宗,也并不多受待见。”

李岳平视李成,眼神既不躲闪,也未含有什么多余的情绪,仿佛对他来说,唐江生只不过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路人罢了。

“哦~那你对钱行方的这枚青鸟衔钰有何看法?”李成一手按在腰间长剑,一手掀开帐帘,看着不远处已趋白热化的战斗,并未直接加入战圈,因为他知道,只要他一动,会有更多的人动,“但说无妨。”

李岳抱拳躬身,随后将心所想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回父帅!钱行方所说的那‘三十三军’,不过是其雇佣而来的三十三支佣兵猎队,坦白地说,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被虞修一口一口吃掉是早晚的事。由此观之,钱家针对此次攻山,并没有投入太多心血,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哈哈哈哈!我的儿,你说的真是太棒了!你这直言不讳的性格真是随我!”李成将军爽朗大笑,但却在下一息立马变脸,仿佛刚才的笑脸从未出现过,“我的态度你现在清楚了吗?监军大人?”

话音落下,营帐内再没有任何声音。

是的,这间营帐内不仅有李家父子,还有一名直属卫王的监军。不过在这个动荡的年代,忠诚,仅仅是说说而已。

“将军的意思是,要对同袍见死不救?像营外的那群修士一样?”监军低沉的声音从营帐内的阴影处传出,听不出是男是女。只是听起来非常令人不舒服,听得李岳皱起了眉,李成却是没什么变化,依旧刚硬如铁。

闻言后的李成摇了摇头,对监军的发言非常失望:“看来监军大人一点都没有理解犬子所说的话呀。钱行方那老狐狸,也算同袍?至于账外的那四百余名修士,呵呵,我可不记得有教过他们什么‘雾里看花阵’啊。岳儿,这种畏首畏尾、缩手缩脚的法阵,卫六家谁最擅长啊?”

李岳想也不想,张口便来:“自然是卫国,掌吏郑家。”

“很好!那么让我猜猜,咱们营帐内的这位监军大人,真实姓名,应该是‘郑’吧?”

营外阴风猛地呼啸,好像有一只史前妖兽,要将所有的声音和诡计通通吃掉。

“走了吗呵呵,这位监军大人还真是玩忽职守啊!”李成将军回到自己的座位闭目养神,对营外的战况并不如何关心,“算了算了,要全死光了,郑家那个老东西肯定又要整天找我的茬。岳儿你去,带那些个亲卫队,选个时机加入战局,再带几十号人撤退吧。”

“是!孩儿得令!”李岳抱拳行礼,随后便出了营帐,唤来亲卫队,共计二十一人,风驰电掣般冲进战圈!本来被杀的溃不成军的结阵修士,顿时像看见了救命稻草般,纷纷爆发最后的灵力修为,与攻来的虞修杀成一片!

“你们,是谁?”这边厢,忻吴盯着将自己围堵起来的五名修士,很明显感觉到这五人并不是泛泛之辈,“报名来!将来我忻吴还可以为尔等做一个合葬墓!”

“虐杀你的人。”“终结你的人。”“埋葬你的人。”“征讨你的人。”“死人,是不需要知道那么许多的。”

亲卫队五人各执一词,不过唯一相同的,是对忻吴chi luo裸的杀意。另外十五名亲卫队修士,则散布在战圈各处各自为战。至于李岳,则是往先前那个数十名修士形成的小包围圈去了。

“呵呵。几分本事几分狂,瞧你们的模样,想来每位都是个好手了。”忻吴横刀立于心,明明被五人包围截杀,忻吴的脸却浮现出猎人一般的自信和狠辣,“你们,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话音甫落,亲卫队五人欺身而!与忻吴轰然战在一起!明明是只有六个人的战斗,喊杀声却惊天动地!兵戈相击产生的火光照耀天地,无法不令人为之侧目。

“看来那边已经开始了,那我们这边也抓紧时间吧。”李岳挥了挥手,将形成包围圈的众修尽数遣散进别的小战圈,“都退下吧,这是属于我和他之间的战斗。不想死的,都滚远点儿,不然我可不能保证你们的安全。”

一语言毕,李岳不再隐藏自己的修为实力,尽管只有凝魂后期圆满的修为,但其爆发出的气势,却宛若自己这边有千军万马!

“呵呵。唐江生,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青面獠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头封魔境的恶鬼哩。”凝聚气势的李岳很容易地吸引了战圈唐江生的注意力,“以爪牙为武器,浑身下尽是鲜血,每杀一人势必啖肉噬血,真想让天元子见见你这副狰狞可怖的模样啊。”

“吼吼吼!”

唐江生发出令在场所有修士胆战心寒的咆哮,随即猛地扑向了面前的李岳!

第九十八章 策略

雾阵之,阵意已经完全溃散,剩下的浓雾亦被修士们的各种术法给尽皆驱散。

元丹修士以苍穹为战场,正面对刚,犹如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凝魂修士则以虞山山林为战场,依托复杂的地形和隐蔽的草木,玩起了潜伏偷袭的游戏。

两个战圈而言,卫修军不管是在元丹修士还是凝魂修士,人数都要远远超过虞山妖修。可虞山妖修终究是妖,人数落了下风,便要在其他地方讨回来!

于是元丹境的虞修直接开启“妖身本相”,战斗力瞬间暴涨!其他虞修亦相继效仿,转眼间十头妖兽傲立虞山,个个都能以一敌十!元丹战场此僵持不下。

凝魂境的战斗发生在深山老林,不过这里毕竟是虞山,是虞修的主场,卫修军尽管人数占得优势,但依然不敌虞修神出鬼没的攻势。只要是活着的东西,一个一个杀总有杀光的时候,可恐惧的情绪却已经像瘟疫一般蔓延开来。

而在这两个战圈之外,还有另外两个小战圈,那便是忻吴与五名亲卫队修士间的战斗,以及李岳和唐江生之间的对决。

这五名亲卫队修士皆是元丹期修为,李岳亦是凝魂后期圆满。可以这么说,这两处小战圈的胜利归属,将从实力和士气直接影响元丹战场和凝魂战场的战斗进程。

“嘿,毛头小子,你也有那个么?”亲卫队五修的一人指了指元丹战圈的妖兽,“不展示一下么?让我猜猜,是蟑螂,还是泥鳅?哈哈哈!”

笑声极具嘲讽挑衅意味,而忻吴则被三名修士不断围攻。另外两名修士身处战圈wài wéi,一名随时给同伴提供增援,包括治疗、强化,另一名则作为护卫,保证这名修士的安全。

五名亲卫队修士配合无默契,饶是以忻吴这样强悍的战力,都无法从三人的包夹突围出来。而忻吴给他们造成的损伤,则不断由战圈外的修士负责治疗。

忻吴不是没有动过小心思想要偷袭wài wéi的辅助修士,但他身边的护卫经验非常老到,忻吴尝试了好几次,皆是无功而返。

“轩昂御气诀”本是注重持久战的gong fǎ,但忻吴的战斗风格却是速战速决。因此在修炼轩昂御气诀时,忻吴加入了自己的思考和选择,将轩昂御气诀改造成了厚积薄发类型的gong fǎ。简而言之,陷入持久战的忻吴,情况不容乐观。

忻吴喘着粗气,怒视战圈之外的辅助修士和他旁边的护卫,眼里闪烁着欲置之死地而后快的红光。旁边的护卫飞身至辅助修士面前,隔绝了忻吴那骇人的视线。

其实也不怪忻吴如此愤怒,这五名修士的阵型简单明了,三名主攻、一名辅助、一名护卫,摆明了是想用最稳妥的阵容,干掉最棘手的敌人。

在虞山,一对一才是公平的决斗;一对十可以获得勇士的称号;一对百,那便是脑子进水,死了活该。

“哼!一群鼠辈,也敢叫嚣?”忻吴掐诀施法,其身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不同以往的波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虚无破茧而出,“既然你们想看!那我成全你们,好好在地狱炫耀自己看见的盛世绝景吧!”

“很好!他要施展‘妖身本相’了!是现在!干掉他!”

主攻三人以眼神相互示意,先前故意激怒忻吴的作战计划果然奏效!不管是他们挑衅的言语,还是这样的战斗方式,完完全全都与虞山的战斗风格背道而驰。

换句话说,他们时时刻刻都在折辱忻吴身为虞修的尊严和荣耀!为的,是忻吴施展“妖身本相”时这短短几息的空隙!

“哈哈哈!能够杀掉传说的‘月夜凶神’!真是不枉此生!”卫修军,有关“月夜凶神”的传说已经不胫而走。底层士兵无法知悉具体的情报,但卫六家各家的情报却能根据情报判断出“月夜凶神”到底是谁。

虞山无天妖修忻吴——“月夜凶神”本体,妖身本相不明,元丹期修为,其战力强悍,对敌者多被一击毙命,应属快攻类型,善使刀剑,遇之切忌单打独斗。

以便是来自卫国“剿虞司”对忻吴的主要情报。不过这则情报却有一个十分微小的瑕疵,那是缺少了对忻吴性情的评估。

关于这一点,“剿虞司”的主要负责人认为,若是盲目加入对敌人性情的评估会有碍己方的临场判断。毕竟个性这种东西,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发生或多或少的变化,而情报显然来不及一一更新,也不可能做到每日对情报对象进行跟踪记录。

实际“剿虞司”的这番主张九成九都是正确的。的确,若是形成了思维定式,脑子转不过来弯,很容易会着了敌人的道,最后那一块拼图,需要战士们自己去完成。

有的人找到了,于是功成名,有的人没找到,只能化作累累白骨。战场之,即使是一只老鼠都有可能改变战斗甚至是战役的走向,当然,也有可能那只老鼠只是出来觅食。

“你们小心!他的剑还没有出鞘!”战圈wài wéi的辅助修士忽然想起情报还有对忻吴“善使刀剑”的描述,可直到现在,忻吴只用了一把刀与他们对战,情报提到的那把剑至今仍未使出!

“现在才发现么?晚了。”忻吴眼的怒火已经完全消失,现在看去,其眼底只有一番彻骨的冰寒!

忻吴先前释放于体外的气势也在这时猛然回缩,强猛的吸附力导致主动进攻的三人一时间无法从忻吴周围抽身离开!

这便是忻吴的策略!事实他的确想过必须要优先击杀战圈wài wéi的辅助修士,可由于护卫的存在,忻吴得手的几率几乎为零。

于是忻吴转变了作战策略,将击杀重心放在了这三个主攻修士。他先是给护卫和辅助修士一种“即便我死,也要拉你们垫背”的凶狠错觉,然后再将计计,故意给三人卖了个妖身本相的破绽!

不出所料,这五名修士全部计!由于专注于对辅助的保护,护卫为了做到万无一失,甚至还隔绝了忻吴的视线,这无异于帮了忻吴的大忙!因为这样一来,辅助修士对忻吴的直接观感也同样被隔绝,其思维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三名主攻修士在此基础得不到充足的保护和战略提示,纷纷向忻吴露出了锋利的獠牙。原本以为自己是先发制人的那个,哪里想的到忻吴早在此守株待兔!

“讨渝剑,讨渝一式,披荆斩棘!”伴随着一声低喝,忻吴体内那在与卫山河、影武卫战斗过程留下的旧患,以及眼前三人给他添挂的新伤,所有的伤势全部变本加厉地作用在他的身!

“轩昂御气诀,御字诀,起!”忻吴同时运起所修gong fǎ,利用gong fǎ特性将之前的新伤旧患与此时运转讨渝剑剑招带来的伤势一并强行压制!

这是一记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但凡内心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讨渝剑的剑灵都不会告知忻吴有这种剑招存在。

渝,即是改变。忻吴当初将“流光黯刃”命名为“讨渝剑”时,便在此剑烙印了自己的道心,那便是誓死忠于虞山,忠于自己,此生绝无悔意。

若有朝一日改旗易帜,讨渝剑便会成为忻吴头那把夺命的利剑,毫不犹疑地收割他的灵魂。

这便是“讨渝剑”真正的含义。而既然愿意为保卫虞山献出生命,又哪里会在乎自己所受伤势的多少呢?

不惜一切代价,在被杀之前先杀掉敌人!这便是忻吴彼时最真实想法。于是讨渝剑的剑灵教给他这一式剑招。

剑招·披荆斩棘——使施术者重温近期内所受到的所有伤势,这些伤势会以精神冲击的形式全部作用于灵台识海,而在这一过程施术者所受的伤害,将全部转化为接下来一段时间内爆发的战力!

拜此剑招所赐,忻吴短时间内拥有了远超先前的战力!且由于轩昂御气诀将剑招的负面伤害蛮横压制,忻吴现在的状态并非玉石俱焚的疯狂,而是出乎意料地冷静!

元丹后期圆满,这是忻吴此时此刻的状态。忻吴没有巅峰之意,自然也不可能一跃拥有迎仙修为,不过强行推到元丹后期圆满,还是可以做到的。

“我似乎能略微理解齐无豫那个家伙为hé ping时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打起架来却谁都疯。”

忻吴默默感受着体内狂暴的修为,稍有不慎,这股力量便会如脱缰野马那般直接暴走!

“好了,卫国来的客人,尽管我不知道你们口的那个‘月夜凶神’究竟是不是我,而它又做了什么,不过我很喜欢这个称号。”

忻吴话头一顿,舔了舔自己染血的嘴角,目露凶光:“别怕!我这样的状态大概只能持续十息的时间,十息之后,不是你死,是我亡。所以努力撑过这绝望的十息吧,小可怜儿们!”

第九十九章 十息

第一息。

忻吴踏前一步,拔出腰间的讨渝剑,身形如鬼魅一般根本无法琢磨,仅眨眼间,其一名主攻修士的身,便连续被戳了四个窟窿!一时间鲜血如注,被攻击的这名修士瞬间失去反抗能力!

第二息。

余下的两名主攻修士见无法从忻吴的桎梏脱离出去,便以攻代守,欲做困兽犹斗。

“火凤燎原!”“狂风怒号!”

伴随着两名主攻修士的暴喝,一只燃烧着熊熊烈焰的火凤凭空而生!

风随火势,火凤体型再涨!张开的双翼遮天蔽日,扇起的狂风形成了火焰龙卷,将这片山域化作了一片火海!

“唳!”

火凤长啸,带着视死如归的气势朝着忻吴猛然掠去!忻吴冷笑一声,手断水流的攻势早已蓄势待发!

“云愁。”忻吴口轻吐两字,断水流隔空斩下。

第三息。

被狂风加持过的火凤虽然破坏力十分惊人,但其本身的防御力却是没有丝毫提升。一式云愁斩下,火凤根本来不及吞噬忻吴,便被断水流一分为二!

但此处的火凤毕竟不是实体,乃是二修的术法幻化!即便被斩成两半,依然不影响两名主攻修士对火凤的掌控。

苍穹之,那被一刀两断的火凤并没有被忻吴直接斩灭,而是化作两团巨型火球,对忻吴形成了包夹之势!

忻吴面不改色,头也不回地将手讨渝剑突然向后一掷!竟是刚才那名遭受重创的主攻修士妄图扑向忻吴,却被忻吴掷出的短剑生生止住了来势。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这名修士应声bào zhà!原本想着即便是死,也要与忻吴同归于尽的的计划这样落空了,如意算盘显然并未如意。

第四息。

忻吴被三个方向的火焰bào zhà给吞噬了身影。

“得手了吗?”“有打的实感。”

活下的两名主攻修士此时精疲力竭,已经是气不接下气,这一招组合技直接将他们体内的真元消耗地一干二净。

战圈wài wéi,辅助修士瞅准时机,立刻催动gong fǎ,想要为两名同伴恢复状态。可在他刚准备治疗队友时,旁边的护卫却猛地将他推离了之前的位置,导致施法断。

第五息。

“没想到卫修之,还有如阁下这般感知力卓群的修士,忻吴佩服。”

辅助修士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浑身燃着火焰的修士提刀伫立在他刚刚的位置。不是忻吴,又能是谁?

“哼!你故意身陷火凤燎原的攻势,甚至不惜以身犯险,经受烈焰的炙烤,也要降低我们的警戒心,是为了击杀他。毕竟只能持续十息,月夜凶神,你未免太托大了!”

护卫对着忻吴嘶吼起来,完全不管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只虞山的妖修,还是从阴曹地府脱逃的火焰魔鬼!

“来吧!别以为你现在是元丹后期圆满修为我怕你!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聒噪。”忻吴口吐寒风。

第六息。

辅助修士抽身战圈,护卫与另外两名主攻修士纷纷从乾坤袋拿出一枚丹药吞入腹。既然战局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便不必再考虑如何活下去的可能!

“吼!”“吼!”“吼!”

伴随着三声狂暴的嚎叫,三修的身体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头发脱落、身形暴涨、瞳孔突出、牙如利刀、指变钩爪、腿如羊蹄,青红色的血筋遍布全身!活脱脱变成了三只狰狞恐怖的怪物!

“鬼族下等奴从?”忻吴微皱眉头。

每隔十年,虞山会组织一次茫山练兵,用于检验十年来虞山妖修和茫山鬼族的实力进展情况。届时虞山暗卫、七十天、无天、鬼族都会参加。

忻吴有幸随部队出征过两次,在虞山和茫山的交界处,那些茫山鬼族的先头部队,是这种四不像的可怖怪物。说是先头部队,其实和炮灰没什么区别。

在鬼族眼,这些怪物的价值或许连奴隶、牲畜都算不,只能算是蝼蚁蛆虫。

二天曾抓捕了一两只这样的怪兽带回虞山研究,可令他们惊异的是,这种怪物的本体,竟全部都是人类修士!

这个发现让虞山的高层非常震惊,因为他们完全没有想到鬼族会绕过虞山,从其他的途径搞到这些人类修士,似乎是和外界做起了走私贩卖的勾当!

忻吴也是头一次亲眼见识人类修士通过吞服不知名的丹药,自愿异化成犹如鬼族奴从的怪物。

“呵,果然不管是在哪个时代,人族的修士总是喜欢出卖自己的灵魂,将身心献祭给魔鬼,以换取肆意妄为的力量呢。”

第七息。

两只怪物的身影蓦然消失,再出现时已经封住了忻吴的所有退路,钩爪撕裂空气,向着忻吴的后脑勺招呼过去。余下的一只怪物则向忻吴发起了正面冲锋!

忻吴面露嘲讽,对来势汹汹的三只怪物根本不屑一顾。尽管三只异化的怪物个个都有元丹后期的势力,可在他看来,只剩下战斗本能和杀戮yu wàng的这三只怪物,根本连让他挥舞刀剑的资格都没有。

于是忻吴刀剑入鞘,站在原地掐诀施法,准备硬接三只怪物的狂暴攻势。

第八息。

“轩昂御气诀,昂字诀,起!”伴随着忻吴一声暴喝,“昂字诀”被其蓦然施展开来。

三只怪物的凶狠攻势却在此刻骤然停下,钩爪利齿距离忻吴不过三尺而已!原本势不可挡的攻势,这么突兀地停了下来,没有疯狂的咆哮,身也没有出现任何伤痕,仿佛时间静止一般,一动不动。

忻吴放下双手,淡定走出三只怪物的包围圈,走向仅存的那名辅助修士。

天空突然炸开了一阵血雨,无数的碎肉块随着血雨一同落向地面,三只凶恶狰狞的怪兽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了在场众修眼。

“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你是魔鬼!你是魔鬼!”辅助修士绝望地吼叫着,根本无法理解眼前的景象,忻吴的术法在他看来绝对不是正常修士可以做到的范畴。

“呵。起那三个将灵魂出卖给鬼族的家伙,你竟然觉得我更像是魔鬼?还是说你觉得自己和他们是一丘之貉?”

忻吴抽出腰间的断水流,眼神流露出对这名修士的讥讽和厌恶。

“你那三名昔日的同伴已经异化为怪物,体内那狂暴的力量根本不是他们能够驾驭的住的,即便我不杀他们,他们过不了多久也会暴毙而亡。”

而忻吴方才凭借着元丹后期圆满的战力,略微推动了昂字诀。这昂字诀的特性,乃是忻吴可以短时间内提升自己和他人的战力,提升程度与受术者的意愿成正。

简单来说,忻吴是活着的修为增幅器,只不过增幅的程度不是他决定的,而是受术者自己决定的。

你要多少,我给你多少,不过这事后的代价,你得自己承担。

忻吴没有将昂字诀运用到自己身,他已经通过剑招·披荆斩棘获得了足够多的战力加持,已经无力承受昂字诀的施惠,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将三只怪物纳入昂字诀的影响范围。

彼时对力量贪得无厌的三只怪物,本难以掌控自己异化的身体,而修为的提升对他们来说无异于甘美如澧的毒药。

意识不到这一点的三只怪物对着昂字诀无止境地求索,最终体内的能量疯狂暴走,被自己的贪婪给炸成了碎片。

第九息。

“呵呵。他们是怪物,你又何尝不是呢?月夜凶神!”辅助修士怒视忻吴,当绝望到顶点的时候,只有麻木和反抗两种选择,“数日前,你途经卫国,残杀了一队卫修你还有印象么?”

忻吴面无表情:“那又如何?且不论你们卫修在我虞山周围遍布斥候,对我虞山虎视眈眈,光凭他们当时设下埋伏想要截杀于我,我有道理反杀他们。怎么?拿起武器定下了杀人计划,却没有被杀的觉悟?”

辅助修士从怀拿出一把bi shou,眼神交织着思念和仇恨:“觉悟?你自恃元丹期修为,对凝魂境的修士亦是毫不留情,将之百般折磨后虐杀,又是何道理?我那只有凝魂后期修为的弟弟,这样死于非命!月夜凶神,你不得好死!”

一语言罢,这名修士举起bi shou便往忻吴胸膛扎去,却意外地成功了!

“你”辅助修士一脸的难以置信。

“凝魂后期又怎么了?还不是和其他人一样想着用我的项人头去换取军功。你弟弟是不是我杀的我不知道,不过我并没有虐杀弱小的习惯。你弟弟真的是我杀的?还是说是你道听途说,连尸身都没有见到?”

忻吴拔出胸膛的bi shou,眉头微蹙。他之所以选择扛这一刀,是因为他当时确实心情不好,并非完全地因杀敌而杀敌,的确是存有泄愤的私心。

第十息。

辅助修士如遭棒喝,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是啊,他连弟弟的尸身都没见到,连伤口都没检查过。只是听说有人月夜偷营,方告诉他他的弟弟死于月夜凶神之手。

“不会的不会的!他们没理由骗我!”辅助修士精神错乱,脑海密布的仇恨黑云仿佛被忻吴的一席话劈开了一道裂缝,然后见到了更甚的阴谋。

“连自己为何而战都不清楚的家伙。可怜,可恨。”忻吴丢掉bi shou,随即手起刀落,将最后的一人当场斩杀,“结束了吗呕——”

忻吴口吐鲜血,身影摇晃,已经连御空都做不到,直直地朝地面坠落而去。

第一百章 易主

“你的同伴掉下去咯,你不去救他吗,唐江生?”

漂浮于空的李岳,瞥了一眼亲卫队和忻吴的战场。 亲卫队五人全员阵亡尽管出乎李岳的意料,可从忻吴那微乎其微的气息还是可以看出,其已无再战之力。在这混乱的战场,失去战力的唯一下场,那是死。

“早听说你是千鬼之体,体内禁锢着成百千的凶魂恶鬼。今日一战,虽不能亲手格杀‘唐江生’,但你现在体无完肤、伤痕累累的模样,我还是挺意的。”

天空之,李岳的衣衫多处破损,且有很多地方明显是被撕裂开来;头顶的束发已经散开,发丝甚至还沾染了不少的血迹;脸、身到处都是激烈搏斗后留下的伤痕。

此时的李岳,若说“狼狈不堪”,那真是分毫不过。可即便成了如今这副姿态,其依然如同胜利者一般高傲宣言。而事实他也有这个资格。

因为与其对阵的唐江生,此时不要说进行反击,连反驳的可能性都没有——心脏处bèi chā四把飞刀,两只手腕bèi chā十根飞针,两只脚踝插满了飞镖,浑身下除了这些,还有不少的剑伤、刀伤,灰白衣衫生生地被染成浅红。

再看唐江生,头颅低垂,双眼空洞,了无生息,看起来和死人没两样。若说有什么活着的迹象,大概是没有从空坠落,始终保持着半跪的姿势。

gong fǎ——众生攻玉诀,乃是卫国掌器李家的通用gong fǎ,李家下皆以此gong fǎ为修炼基础。gong fǎ总纲——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芸芸众生,各有各的造化,各有各的际遇,最终各自成山、各自成器。

李家门人,以天下众生磨练自身,不拘一格,不限一局。“先成器,后不器。”这便是掌器李家的家训。

数月之前,李岳顿悟gong fǎ,破除了虞山暗卫压制自己修为的手法。而后从虞山成功逃脱,并回到李家闭关潜修,修为从凝魂后期突破至凝魂后期圆满,并将家族内所有的术法全部识了个遍。虽说有很多招式是现在的李岳无法施展的,但也因此增长了不少的见识,亟待实战的检验。

无巧不成书,仅相隔数月时间,卫国便策划了一场对虞山的偷袭。李家接到征召,表示愿意随军前往。

尽管此次攻山只接到了作战任务,诏令对作战目的却是语焉不详,于是李成只带了自己的亲卫队参战,李家军则在李家严阵以待,防止此战有什么其他的猫腻变故。李岳请求随军参战,李成欣然同意。

入山以来,李岳化身战场的一缕幽魂,四处收割着残兵败将的生命,借助实战迅速提升自己的战力。其与唐江生的此战,可以说是李岳入山以来正面对敌的首战。

数月之前,他布下埋伏,欲擒拿唐江生,无果。此番入山之前,李岳生有一种微妙的感觉,那是此战他一定会遇到唐江生。

果不其然,还真被他猜了。彼时的唐江生虽然变得青面獠牙,战斗方式不似以往以雷法为主,而是以尖牙利爪为武器,选择近身肉搏。

唐江生声势逼人,仿若永远不会疲倦的傀儡那般连续进攻,竟是走的以伤换杀的路子!一时间也是让李岳吃尽了苦头。

不过李岳很快调整过来,凭借近日融会贯通的身法,并没有让唐江生对自己造成致命伤。相反,看破唐江生现在的状态并不正常,应是被体内凶魂恶鬼占据了身体的李岳,顿时胆气大增!

只见李岳主动拉近与唐江生的距离,躲过唐江生挥舞的利爪,使出学自天明宗的“百武争鸣”,将飞刀一把一把chā jin了唐江生的心脏,并不断用飞针、飞镖攻击唐江生的四肢百骸。

可谁知唐江生此时的**强度也是不同以往,只有手腕、脚踝这样的地方才能被投掷类的武器打实。不过这并不碍事,“百武争鸣”并不局限于投掷类的武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李岳样样能够使用。

于是唐江生的身什么伤势都有,只有刺不进、削不动的,没有李岳拿不出来的。

如此这般来回往复,唐江生那浪潮般的攻势,随着其体内不断流出的鲜血缓缓休止,最终半跪于空。这一处战圈的胜利归属,似已然明了。

“你要死了。明明才复活没多久,呵,真是活该!”

唐江生体内,青乙出言犀利嘲讽,对宿主的死不仅无动于衷,反而拍手称快,当然,前提是他有手的话,“让你妨碍本座收拾那毛头小子,你带着你所谓的‘自由意志’,再一次下地狱去吧!”

唐江生的內视投影目露凄哀,表情十分挣扎。在青乙接管他的身体战斗时,他不断在体内与其争夺身体的主导权,这直接导致青乙无法发挥全部实力。即便这实力已是千不存一,可若是全力发挥,也不是李岳能够抵抗的。

唐江生也不想死在这里,他还有太多的事要去做——夺回肉身、救回小东小西、回天明宗找师尊复命可青乙实在是太强大了,唐江生不敢也不愿让他掌控自己的身体,尽管这只是一具傀儡之身。

第一次噬血鬼趁唐江生的意识还未清醒,直接接管了这具身体,将一名元丹期的影武卫给吸干了。虽然后来有千鬼之体的体质进行压制,但如若总是倚仗千鬼之体,终有一日,噬血鬼会找到克制这一体质的办法。届时回天乏术,唐江生便再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

所以此次唐江生并没有启用千鬼之体,而是用自己的意志在和噬血鬼进行抗争。唐江生没有十足的把握一定能赢,可他知道他必须要赢,否则情况只会越来越糟。哪怕这可能会导致自己战败身亡,唐江生也一定要现在做。

因为像李岳说的,唐江生现在浑身生出青色的鳞片,青面獠牙的样子和从鬼门关里杀出的恶鬼没什么两样。

彼时的唐江生身体已经被噬血鬼再度掌控,飞身突入卫修的阵地疯狂杀戮,与其说会杀戮,不如说是进食。那生吸卫修鲜血、修为的可怕模样,让其一时间如入无人之境。

而噬血鬼之所以能够再次趁虚而入,全是因为唐江生已然力竭,连维持意识都无法做到。不过在得到补给后,唐江生立刻清醒过来,然后透过噬血鬼的视角,第一次亲眼见识这血色地狱。

对于噬血鬼来说,修士的修为、血液、骨肉是其恢复实力最好的补品。尽管唐江生知道,噬血鬼要想重回巅峰,不是一次两次可以做到的,可唐江生也知道,每给噬血鬼一次这样的机会,他是在往万劫不复的道路多迈一步。故必须立即制止噬血鬼,立刻,马。

不过目前的情况来说,是唐江生和噬血鬼分庭抗礼、不相下。

“唐江生,你那时已经没有意识了,青乙要是不接管你的身体,你不是坠落地面摔个七零八落,是被那群修士给乱箭射死。你怎么能在战斗给青乙使绊儿呢?”

黑云兽墨甲跳到唐江生跟前,苦口婆心地劝说着。若是他俩再这么僵持下去,对面那个叫李岳的小子随时都可以飞身过来让这具傀儡身首异处,这种局面是必须避免的。

唐江生羞愧地低下了头,他知道自己此番行事确实有失妥当,如今这具傀儡之身内不只有他,还有噬血鬼和黑云兽,他不能不为他们考虑。只是

“小畜生!你莫要在这儿做和事佬,本座是想趁机夺得这具躯体的绝对控制权!根本没想救这小子!”

噬血鬼龇牙咧嘴,丝毫没有和唐江生和解的意思。唐江生灵识骤然一凛,将愧疚先搁置一边,全力与噬血鬼争夺躯体的控制权。

“哎,行了行了,我真是对你们两个无话可说。”黑云兽摇摇小脑袋,兽形的身躯化作缕缕烟丝,向着唐江生的灵台识海内飘去。

正在对峙唐江生和噬血鬼都猜到黑云兽要做什么,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管它了。

“你俩先冷静冷静,好好商量商量今后身体的使用权问题吧。”黑云兽的声音开始飘忽不定,身躯的控制权逐渐易主,“战场暂时由我接管。你们放心,我对这身体没什么兴趣,我只是不想死罢了。”

战场之,李岳看着忻吴坠落地面,山林的凝魂战场开始向其靠拢,元丹战圈内的战斗也变得更加激烈。对虞修来说,是决不能放任敌军擒拿忻吴的,否则战局将会对他们十分不利。

而对卫修来说,他们人多势众,只要不断向忻吴靠拢,不管是元丹虞修还是凝魂虞修,必然会露出破绽!再加李岳此时已经从其战圈解放出来,唐江生明显已无再战之力,战局对虞修来说可谓是急转直下。

“本来父帅的意思是且战且退,现在看来,好像没这个必要了。”李岳从乾坤袋拿出一把斩首大刀,缓缓走到唐江生面前,“唐江生,你是我的器,只有打碎你,我才能继续前行。你,必须死。”

一语言毕,李岳举起斩首大刀,向着唐江生猛然挥去!

第一百零一章 前辈

“什么!”李岳瞳孔猛然收缩,握着斩首大刀的双手微微颤抖,随即将灵识以最大功率扩散出去,“唐江生!有种你出来,咱们血战到底!畏畏缩缩的算什么英雄好汉?”

在方才,李岳挥刀斩向唐江生时,唐江生并没有如期身首分离,而是如镜花水月那般快速扭曲消失。

残像。修士用以迷惑对手,以期趁机潜伏脱逃或暂时拉开战斗身位的术法。此术法没有任何的攻击性,且耗费灵力巨大,即便是元丹修士,也无法随意使用。

“我说唐江生,你到底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才会导致你的同窗对你如此记恨,欲除之而后快。”

战圈方,墨甲掌控着这具傀儡之身,正在用牙齿一根一根地将手腕插着的飞针拔出,随后再将心脏处的飞刀和脚踝处的飞镖拔出。

青鬼化的身躯不仅强化了唐江生的身体硬度,还赋予了他相当出色自愈能力。即便这样的自愈能力是以消耗先前噬血鬼吞食的鲜血灵力为代价,可这种以战养战的战斗方式,也足以让其在乱战肆意妄为!

“”

体内唐江生的意识投影微微颔首,并没有立刻回答墨甲的问题,其眼里亦蓦然泛起回忆之色,脸的表情有复杂,也有困惑。

“不想说算了,我不是那种喜欢打探别人**的货色,我也是过来人。”墨甲不仅体贴地表示自己并不会盘根究底,给唐江生传递的神念甚至还有一种“我懂我懂”的深长意味。

“你这是说的哪里话?”唐江生摇了摇头,示意墨甲不要瞎猜,“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根本筛不出来究竟是哪一件事导致了今天这个局面的产生。你能懂才有鬼了!”

一语言毕,唐江生看着面前正与自己互不相让、激烈对峙的噬血鬼,眉头紧皱:“噢!我没有任何针对你的意思。”

“哼!与本座有何干系?不管是凡人,还是修士,在追逐本座力量的时候,皆奉本座为‘神兵’,而在扫清**,八方独尊之时,又为了平天下愤,言本座为‘凶兵’。”

噬血鬼冷声一哼,根本不以为意。

“是非功过历来都是为了迎合一时所需才添附去的说词,盖棺定论什么的根本是屁话!修真界应教会你的从来都不是善恶,而是不惧任何非难和欺压的强大!”

明明只有一颗青色鬼头,噬血鬼说出的话却令唐江生感到面前犹如矗立着一座高山,现在的他,无法逾越。

“不讲善恶,与牲畜何异?修为强弱,亦从来不是丈量因果的唯一标准,像曾经举世无敌的灾行八鬼依然败在了灭灾五行手,像曾是天意化身的我现在名叫‘墨甲’,而我的敌人,则叫我‘唐江生’。”

说完这番话,墨甲不再理会若有所思的唐江生和向自己怒目而视的噬血鬼,而是看向下方的正发疯似的寻找自己踪迹的李岳。

“噬血鬼。”

墨甲轻言三字,不过并不是呼喊唐江生体内的那只青鬼,而是那把刀长九尺的杀人利器,冷艳锯。而墨甲三字刚刚出口,李岳便突然抬头,想来是李岳释放的灵识敏锐地捕捉到了墨甲的声音。

“唐、江、生!”李岳目眦欲裂,叫出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一样,“今日必要以你之血,洗刷我当年的耻辱!”

言及于此,李岳双手提着斩首大刀,向着“唐江生”飞驰而去!

“你有杀我的原因,我亦有反抗的理由,如此而已。”手的冷艳锯蓦然凝聚,墨甲随即向李岳发起了正面冲锋!

只听“噹”的一声!两把骇人的兵器在空奏响交战的战歌。李岳已经杀红了眼,丝毫没有发现此时的唐江生那青面獠牙的模样已经褪去,现在的唐江生,是他记忆里最为熟悉的神态。

墨甲操控着的唐江生面无表情,对李岳的愤怒显得无动于衷,这更加ci ji了李岳的凶性!而在此时,墨甲双手突然发力,将刀锋向锯齿的一面偏下,把斩首大刀从头到尾给锯了个瓷实!

“滋啦啦——咔!”斩首大刀从刀身与刀柄的交接处被直接锯断!刀势回缩,墨甲顺势往前一刺!尚处于兵器被毁的李岳显然还没有回过神来,冷艳锯的刀锋已经刺向了他的胸腹!

“喀啦!”冷艳锯刀势受阻,一时无法继续深入,墨甲见状,以冷艳锯为支点,抬腿猛地蹬向李岳。

李岳明显吃痛,被墨甲一脚踹出了二十丈之远!待其停下时,胸腹处的铠甲已经尽数碎裂,隐约可见有类似动物的皮甲包裹着李岳的胸腹。

“古水犀甲?”墨甲收刀,巍然而立,与方才噬血鬼占据唐江生身体的凶狠模样截然不同,“水犀甲防卫效果虽好,但终究不及万年玄武。下一回合,我便断你此甲。”

“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李岳无法接受先前还占尽风的自己,转眼间竟不是唐江生的一合之将,仿佛所有的优势都是黄粱一梦,“唐江生!你个凝魂初期的废物凭什么跟凝魂后期圆满修为的我斗?我不服!”

李岳歇斯底里地咆哮,从乾坤袋蓦地拿出一把与墨甲手武器几乎一模一样,甚至更加威风凛凛的冷艳锯!

“呵。蠢货。”傀儡体内,噬血鬼忽然收功,不再执着于与唐江生一争高低,“墨甲!给我砍了它!好叫他知道,不是什么兵器都可以在我‘噬血鬼’面前锋芒毕露的!”

“雷法·电光一闪!”战圈之内,墨甲舞动噬血鬼,随即如一颗闪耀的流星,径直冲向严阵以待的李岳。

“咔!”没有任何改变,李岳的冷艳锯同样没有逃脱被一分为二的命运,只是之前至少还有短短一瞬的对峙,这一次李岳甚至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手兵器便被砍成两段,身的玄犀甲也完全碎裂。

“组合技?!”內视投影的唐江生目光闪烁不断,这是他第一次见黑云兽出手,一出手便将噬血鬼和雷法结合起来形成了组合技,且威力颇为惊人,“不过,墨甲又是从哪里学来的雷法呢?难道是看我施展时偷学的?”

“呵。少往自己脸贴金了你这混小子!你那点儿微末道行还用得着偷学?”

青色鬼头对唐江生的说词嗤之以鼻,仿佛觉得连和他对话都是在自降身份。

“你这只会装死扮尸体的怂货,人生第一个组合技竟是将龟息法和傀儡支分节解的特性结合起来,好‘死’的更为真实!本座历任宿主属你最出息,你还真是睿智哩!”

唐江生摸了摸鼻子,不敢看向青色鬼头满是嘲讽的目光:“能活下来不好了?在意那么多干嘛!”

“只有生死的人生,是很无聊的。”噬血鬼如是说到。

傀儡体外,被两度斩断兵器的李岳貌似并不甘于自己的失败,在他看来,那一式雷法,便是他最初认识唐江生时候的样子。

噬血鬼不知道的是,连这“电光一闪”,唐江生最初都是学来跑路用的。炼体境的凡修,没有谁可以跟他逃跑的速度。

“百武争鸣!”李岳纵身后跃,随后猛拍乾坤袋,袋口张开,无数的飞针、飞刀、飞镖等投掷类的兵器悬浮而出。李岳看也不看,抓起一把直接掷向唐江生的周身要害百穴!

“雷法·天女散花!”墨甲的态度也十分明确——你要战,那便战。数不清的雷符在墨甲手翻飞,被其甩向李岳。

二人隔着近五十丈的距离互相投掷杀人兵器,仿佛隔空相互起舞,一个舞姿迅捷肃杀,另一个舞姿简练优雅,但却是同样致命!

“轰轰轰!”天空传来连续的雷鸣之音,这是雷符在触碰到投掷兵器时发生的剧烈bào zhà。bào zhà声不绝于耳,已经数不清到底有多少长雷符应声炸裂,而每一张雷符的bào zhà,都表明有李岳的一枚兵器被永久地毁去。

伴随着一声先前强烈数倍的bào po之音的响起,战圈内激斗终于尘埃落定!硝烟散去,只见李岳的投掷兵器再次插在了唐江生的身,不过这次仅仅是肩头一把飞刀,大腿一根飞针罢了。

反观李岳,肩、双臂、双腿、胸腹均被贴了两到三张雷符!胜负自不必说,现在只要墨甲一声令下,李岳瞬间会被炸成成百千枚碎片。

“前辈手下留情!”在此时,一个突兀的声音响彻在战圈之内,随话音出现的,是一个略显瘦削的身影,“前辈安好。晚辈李成,犬子李岳,给前辈添麻烦了。”

李成站在双目无神的李岳身前,看着自己的孩子此刻六神无主,三魂七魄尽皆离散身躯的神态,唯有一声长叹。

“哎还望前辈手下留情!”李成躬身抱拳,姿态放的十分之低。

“元丹巅峰之境的修士,我何德何能受你一声‘前辈’?”墨甲负手而立,双眼微阖,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回答满意,可活。回答不满意,你与他,皆死。”

第一百零二章 良方

“谢前辈,晚辈感激不尽。”

李成再行礼,而后恭敬言到:“众所周知,神话时代有九位修行大能,后人尊称为九尊。九尊于天地将崩之际铸生灵九鼎,缔《万族约法》,至此神话时代终,仙历元年始。”

“所以呢?你推断我是九尊之一?”墨甲眼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显然这样的说法并不能使他信服。

“尽管对前辈有所不敬,可前辈即是九尊之一的这个想法,晚辈确实不曾有过。”李成略微调整身位,将李岳完全掩藏在自己身后,隔断了墨甲的视线,“前辈方才所言,水犀甲的防卫效果不如万年玄龟,仿佛亲身经历一般,而仙历传承至今,惟有八千七百六十四年。”

墨甲闻言微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原来是在这里。行了,走吧。”

“多谢前辈!”见墨甲这么爽快地表示愿意遵守承诺,李成瞬间大喜过望,当即带着李岳离开了战场,“李家亲卫队,随我离开此处!往后千年,不得踏足虞山!违令者,斩!”

“是!”元丹战场响起数声回应,接着共计九名修士追随李成而去。经此一役,李家带来的亲卫队亦是折损过半。

“李将军您不能走啊!”“李将军!你走了我们可怎么办啊!”“李成!你这贪生怕死的狗贼,不得好死!”

不仅是元丹战场,凝魂战场对李成的质疑和谩骂声也是此起彼伏。李成此举,无异于宣告左军全线崩溃!

哪知李成对这些根本不以为意,看向两处战场的眼神乃是毫不掩饰的冰冷杀机:“吾在山外,候与尔等。”

一语言毕,李成带着李岳和自己的亲卫队头也不回地朝山外飞去。留在此处的卫修已是瓮之鳖,等待他们的,只有战死或者归降。

“墨甲何须放他们走,直接一道砍了便是!哪儿用得着如此絮叨?”傀儡体内,噬血鬼似乎对墨甲的做法并不是很满意。

“他们是墨甲的战俘,有权决定他们生死去留的,也只有墨甲。”唐江生低声言到。不过说实话,他其实并猜不透墨甲此时的真实想法,且墨甲看起来也不像什么善男信女。

“行了行了,都别猜了,我仅仅是打不过他罢了,仅此而已。”墨甲的意识从唐江生的灵台识海内归来,缕缕黑烟再次凝聚成小兽模样,“先不说这个,唐江生,是时候了。”

唐江生微微皱眉,一时间并未理解墨甲所说的“时候”到底是指什么。

“朝花夕拾诀啊!其他还能是什么时候?你吸食了那么多的鲜血灵力,难道不打算消化一下?”黑云兽蹦到噬血鬼的鬼头闭眼睡卧,“我乏了,接下来的事交给你了。我还有事要与青乙商量,你去吧。”

唐江生看向噬血鬼,发现噬血鬼此时也的确没有再与他争夺身体控制权的表现。

“墨甲究竟是如何收服这青色鬼头的?”唐江生朝着墨甲躬身一拜,将心的好情绪尽数藏入眼底,随后唐江生散化心神,驾轻熟地掌握了身躯的控制权,“这是?”

甫一掌控身体,唐江生立刻便感觉如坠火炉!经八脉,十数股不同性质的灵力修为正在疯狂暴走。这种状态,不要说对阵杀敌了,连肉身都已经处在分崩离析的边缘,若不赶紧处理妥当,指不定会落下什么祸根。

“难道要在这里?该死!”唐江生从空降落于地,四下环顾,想要寻得一处安全的闭关之所。

可现在战场内战事未歇,仍有不少卫修在做困兽犹斗,甚至还有一些搏命的家伙正向自己所在的位置进行移动,不过好在被其他的虞修给拦了下来。

体内的毁灭波动愈来愈明显,唐江生已经快要抑制不住。此时唐江生的傀儡之躯好像一个巨大的zhà dàn,任何对修为的剧烈使用都不啻于再多点着几处引信。

“你安心养伤,我来为你hu fǎ。”

值此危如累卵之际,一道淡泊宁静的神念传入唐江生心神之,其体内那如同沸腾岩浆的修为眨眼间便冷却下来。

唐江生来不及看清来人的样貌,顷刻间便进入修炼状态——这难能可贵的喘息之机,是断然不能放过的。

“朝花夕拾诀,仙眼心诀,起!”唐江生不敢怠慢,竟一心二用,在体内同时运转两套gong fǎ,“既然术法之间可以成组合技,那gong fǎ同样可以如此!”

之前噬血鬼占据身体时,由于唐江生的极力干预,噬血鬼并没有如何吸收这些血液修为,如今这十几股截然不同的修为汇聚成一股庞大的灵力亟待唐江生去吸收。

唐江生急生智,将两套毫不相干的gong fǎ强行拧结成一条绳——朝花夕拾诀如同一个巨大的磨盘,将这股庞大的灵力一寸一寸尽数碾碎,从提取最为精纯的灵力。而仙眼心诀则化身炙热的熔炉,将从灵力散溢的能量全部焚毁,并且将朝花夕拾诀提取的灵力再次淬炼!

这是一个漫长且痛苦的过程,唐江生不仅要接受来自朝花夕拾诀对精神意志的严峻打磨,还要承受仙眼心诀对灵力的残酷淬炼。

“当你感觉到痛苦的时候,大概是你正在变强的时候。”这是天明宗天元子对修炼过程的唐江生所说的话,唐江生当时并未深有体会,时过境迁,唐江生此时的感受与当初可谓是天壤之别。

不知经过多少时间,第一缕被仙眼心诀认可的灵力总算被提炼出来。唐江生感觉身体的每一处肌肤都在狂放地呐喊高歌!且不用唐江生调动,仙眼心诀自行运转,直接将这缕灵力给吸收的干干净净,同时不断向其发出催促的信号。

唐江生唯有苦笑不已:“你们几个,都是我大爷。”

日升月落,乌飞兔走,修炼的唐江生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能感受到四肢百骸内越来越充盈的灵力修为。这种感觉对修士来说无异于甘美的泉醴,令人心神往之。不过此时唐江生的心却是有别样的情绪产生。

“数月之前,我也是这样突破的凝魂期吧,结果一觉醒来,少了一魂二魄,没了肉身修为,丢了小东小西。”唐江生自嘲地笑笑,此番入世,他学习感悟到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千年千年之后,愿你我都在。”

收拢心神,唐江生开始进行最重要的冲关。由于之前已经达到过凝魂期,此次重回凝魂期乃是水到渠成。不过凝魂期显然并不能完全吸收其体内的灵力修为,于是唐江生一鼓作气,意欲突破屏障,踏入凝魂后期!

“三魂,我已无生魂,唯剩灵魂、觉魂;七魄,怒魄、哀魄俱失,只有喜、惧、爱、恶、欲五魄。这‘凝魂’一境,于我来说已然缺失,无法完整。”

不同于寻常的凝魂修士,只要在修行过程修炼至瓶颈,可以借助吸收磅礴的灵力冲关破壁。可唐江生的三魂七魄已不完整,若勉强凝魂,只会漏洞百出,破碎的道基甚至连来自灵力的反噬和重压都承受不了。

“凝魂境的意义,在于在修行的过程不断凝聚三魂七魄,待时机成熟,便在体内凝结元丹,成半仙修为。”

唐江生反复咀嚼着在天明宗藏书阁学到的修行纲要,一股玄妙之意从其体内缓缓散溢。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来有之。如这般魂魄缺失的情况,我定然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不必太过在意。既如今三魂七魄不全,那我便在日后相机补完,待我魂魄归位之日,便是我唐江生冲击元丹之时!”

念及于此,唐江生冲击凝魂后期的势头骤减,不再选择强行突破境界,而是将多余的灵力用来温养现在凝魂期的修为。

不多时,唐江生便轻车熟路地完成了这一过程,并且将之前凝魂初期来不及温养的道基一并修复。可饶是如此,唐江生体内剩下的灵力还是很多,而这股灵力,那必须得给它们安排。

“元丹以下,凝魂境每突破一小境界,体内容纳的灵力越多,作战时的战力越强。换句话说,只要战力够强,境界修为的高低其实并不是决定胜负的唯一标准。”

“而我现在身兼雷法、血法两种作战方式,若是在凝魂初期,往往施展一招半式便会身乏力竭,即便有朝花夕拾诀的加持,也无法做到持久作战。此乃硬伤。”

唐江生不断思考着破局之策,对他来说,此时像是已经找到了问题症结,接下来要做的,是得开出一道治病良方。

“等等等等,除了突破境界,最能消耗体内灵力的是什么?是神通术法啊!我若是能在战斗不断使用术法对敌,不断与敌zhou xuán,那我岂不是能够变相地应对持久战吗?”

唐江生此时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开始运转体内gong fǎ,将多余的灵力研磨成适合雷法和血法使用的灵力。

“嗬!将经过术法化后的灵力蕴藏于雷符和血液之,这样作战之时,每丢出一张雷符,便是一道雷法,每洒出一滴血液,便是一式血法!这样在战斗,既可以将灵力修为的消耗降至最低,还可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只要事先术法招式储备够多,即使拖入持久战,对唐江生本身的灵力修为的影响也是微乎其微!他这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军火库啊!”

唐江生体内,墨甲表现出对极高的赞扬和肯定。他本以为唐江生会选择突破境界,利用凝魂后期强行容纳灵力,没想到唐江生竟然果断放弃这一做法,转而另辟蹊径。

“嗯?三成雷法,七成血法?青乙,他这是在向你表达歉意和亲近呢~”墨甲用爪子挠了挠身下的鬼头,显得十分开心。

“哼,净耍些小聪明!真不知道这混小子的师尊平时是如何教导他的!”青乙闭目养神,对唐江生的此番修炼并不打算多做评价。

第一百零三章 烤肉

“哟~这是终于要醒了的意思吗?”

唐江生缓缓张开双目,刺眼的阳光有点让他睁不开眼睛,不过好在很快便适应过来了:“忻、吴?”

“对的、对的!是我!你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是几个意思?难不成你以为我死了?”忻吴把脸凑近唐江生,跟看怪物似的看着他,“凝魂修士突破境界,时间三个时辰已经是顶天了,你倒好,差不多修炼了一天一夜!唐江生,你属蜗牛的么?”

唐江生看着忻吴这副好和揶揄参半的嘴脸,不知为何,忽然产生了一种想要拿他试招的冲动。 不过唐江生很快忍住了,因为忻吴的气息以及其修为与这天地灵力共振的波动,之前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进阶元丹后期啦?恭喜。”唐江生从地站起来,微微踉跄,拍了拍衣衫和屁股的尘土,一脸笑意。

忻吴挑了挑眉,对于只消片刻便看穿自己修为的唐江生,再添了几分好和尊重,不过嘴却是毫不留情:“你别那么笑,看着怪恶心的,你还是像往常那样挂着一副苦大仇深的苦瓜脸较适合你。”

“你是疯狗?还是疯狗的状元?”唐江生沉下脸色,看向忻吴的眼神直想掐死他,“之前为我hu fǎ的是你,还是其他人?”

忻吴耸了耸肩,对唐江生的讽刺不以为意:“为你hu fǎ的是南山菊前辈,他和君无梅前辈联合众虞修扫荡了钱行方的右翼军,也是那三十三支猎队。南山前辈见你修炼应还有段时间,便将你托付于我。此刻他们正前往军机处与侯爷汇合。”

“说起这个我来气!南山前辈居然让我为你hu fǎ?”忻吴踏前一步贴着唐江生绕圈,同时对其下打量,仿佛不认识唐江生似的,“你说你修炼这么久,怎么着也得给我从凝魂初期蹦跶到凝魂后期才是!凝魂期你是修炼的时候睡着了吗?”

“这家伙怎么回事?从刚才开始一直扭着这点不放,好像是在故意激怒我。”唐花生眼露出怀疑的神色。

实在是忻吴表现地太过刻意,并不似之前那般自然而然地流露出鄙夷。这种穷追猛打的势头,这种昭然若揭的恶意难道说?

“我是不会说出‘既然你这么厉害,那咱俩练练’这种话的,你不用挑衅我了。”唐江生被忻吴转的有点头晕,晃晃悠悠地从乾坤袋拿出两个pu tuán放在地,随即一屁股坐了去,“那位南山菊前辈到底和你说了什么?竟让你一反既往,阻止我继续跟随你们继续前进。”

唐江生反复揉捏着自己的鼻梁,意识到事态好像变得麻烦起来了。

“嚯~修为虽低,不过脑子却是蛮好使的嘛!”忻吴的语调透露出一丝雀跃的心情,从乾坤袋取出一个长方形的案几摆在二人之间,然后也在pu tuán坐了下来,“怎么发现的?”

没有看向忻吴,也没有立刻回答忻吴的问题——唐江生觉得脑袋里的晕眩感越来越强烈,切实地感觉到天旋地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唔——”

瞧得唐江生抱着头发出了一声痛苦的shēn yin,忻吴也是终于发现唐江生此刻的不对劲。

“你可真能给我找事儿。”忻吴不满地抱怨了一句,然后运转体内真元,摆出剑指的架势,一指点在了唐江生的印堂之。源源不断的真元通过剑指传入唐江生体内,唐江生浑身一颤,随即缓缓平静下来,“出啥幺蛾子了你?跟鬼身似的。”

唐江生抬起苍白虚弱的面庞,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断断续续地说到:“谢谢了。你有吃的吗?我好像是快饿晕了。”

忻吴活了两百余年,平生第一次见到有哪个凝魂期的修士喊饿,瞧这模样,方才若不是他在,唐江生指不定能把自己饿死。“饿你是认真的吗?”

唐江生默默地点了点头,欲哭无泪。

忻吴抚了自己的额头。“前方战事吃紧,我却要在这里给你找东西吃。这要是传出去,我忻吴以后不用在虞山混了。”

话是这么说,不过眼看唐江生好像又要开始发作,忻吴还是无奈地从乾坤袋拿出了一排排的肉块,竟是之前被其用“刀法·庖丁解牛”肢解的巨型蟾蜍!

抬手一挥,案几旁边的地面被犁出一道浅沟,再找到一块巨石,将其碎成数十块,整整齐齐地码在浅沟周围;接下来用枯枝杂草生火,将蟾蜍剥皮,用酒水洗净,抹自己随身携带的酱料;然后砍下数根树干,剥去树皮和枝丫,将肉块串起来,放在石块的支点处烧烤起来。

一炷香后,忻吴拔出断水流,将烤肉划下一小块扔给唐江生:“熟了没?”

他是故意的。

唐江生接住这块烤肉,烫的直摸耳朵,随后送入嘴里细嚼慢咽起来。明明都快饿的没气儿了,可这份面对食物的尊重和自制力,不禁让忻吴心生敬佩。

“撒这个。”唐江生颤颤巍巍地递过去一个袋子。

忻吴接过打开一看,扑鼻而来一阵辛辣鲜香,竟是一袋好的香料!忻吴瞬间头皮发麻!

又过了一会儿,忻吴终于将第一根插满烤肉的树干递了过去,面还有刚才撒的香料。

“谢谢。”唐江生接过道谢,却没有立刻吃起来。

“你先吃吧,我还要弄点酒。”忻吴挥了挥手,示意唐江生先吃,不用和自己客气。

既然忻吴都这么表态了,唐江生也终于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尽管好几次都被烫的下不了嘴。

“喂!你吃不吃?我跟你说那袋香料可是等货,你不吃的话日后一定会后悔地咬下自己的舌头。”忻吴一边摆弄着其他的烤串,一边将神念传入怀的一个乾坤袋,“青归大人法力无边、天下无敌,还怕这个?我在你身边,他还能当着我的面吃了你不成?”

忻吴感觉到自己怀里那个袋子动了动,却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你放宽心,他不是那种饥不择食的家伙,从他递过来的那袋香料可以看得出来。你在英灵潭看见的情景,应是他没有意识的时候,你看他现在,吃的跟个孩子似的。”

一语言毕,乾坤袋的袋口被缓缓顶开,青归露出了自己的小脑袋:“尊的咩?忻吴大人不会骗我吧!”

“噗嗤~你说的是哪国的方言哟?”忻吴从烤肉划下一小块,放在嘴边吹了吹,随后递给青归,“不够找我要。”

青归将信将疑地接过这块烤肉,看向忻吴的眼神不是感激,而是狐疑:“忻吴大人,你温柔过头了。”

忻吴也不回话,将手第二根烤串递给唐江生,自己也不时从烤肉片下几块,用断水流送进嘴里。一脸满足幸福!

青归受不了了,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嚼了两下,然后眼睛一亮,瞬间将剩下的烤肉塞进嘴里!

“忻吴大人我还要!”青归从乾坤袋窜了出来,一溜烟爬忻吴的肩头,蹦蹦跳跳的模样无真实。

忻吴不慌不忙地切下一块,还未吹凉,直接被青归吸入口!

好吃到bào zhà!味蕾在接触烤肉的一瞬间便无时无刻不给大脑神经传递着狂喜和欢欣的信号!

肉块瞬间湮灭在青归嘴里,跟从来不存在似的。青归失控了,双腿一蹬,扑向了面前的烤架!

“你不怕被烧死?”忻吴一把抓住疯狂的青归,将其丢到案几一旁,“那么大只蟾蜍,少不了你的份。快,吐几坛酒出来。”

话音甫落,案几已经摆满了四溢醇香的酒坛。动作之快,甚至让狼吞虎咽的唐江生惊得顿了顿。

忻吴苦笑着摇摇头,将第三只根烤串抛了过去。青归巴掌大的虫躯刹那间恢复原貌,接住烤串哼哧哼哧地吃了起来。

唐江生看了青归一眼,又看了看忻吴,眼神流露出一息的若有所思,然后低头继续吃了起来。

“听闻凡间牢狱的犯人在临刑前会得到一顿丰盛的饭菜,他们称之为‘断头饭’。吃饱了,好路。”

忻吴的坏心眼仿佛无穷无尽,即使是如此其乐融融的场面,依然不忘往唐江生和青归的心头递刀子。

“咳咳、咳咳”听闻忻吴的话语,青归一个不留神,直接呛住了,然后立即搬起一坛酒,扫开封泥,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相较于青归的失态,唐江生倒是没有什么异样。毕竟他以前是凡人,虽然很小被陈黎宗主带了天明宗,不过在凡间流浪的日子还是使他知道不少风俗习惯。

“故事不错,下酒正好。”唐江生抱起一坛酒,掀开封泥,一口一口地将整坛酒水喝干,“你的灵宠蛮特别的。嗝~再来一串。”

忻吴眼前一亮,如唐江生这般豪饮的汉子,他们虞山向来是较欢迎的。

“它叫青归,你们认识下,或许以后会成为好友。”忻吴将第四根烤串递了过去。

“是吗?哟!我叫唐江生,天明宗修士,现在是一具傀儡,你好。”唐江生热情地打着招呼,同时将烤串的一块烤肉递了过去。

青归瞥了眼唐江生,将其手里的烤肉“滋溜”一声吸走,同时将一坛酒抛给唐江生:“‘香料’你好,我叫青归。你还蛮道的,咱们走一个!”

“好!走一个!”

唐江生笑着回应到,随即一人一虫碰酒豪饮。

“唐江生你,听得到它说话?”正在烤串的忻吴,转头不可思议地看向酒肉吃的不亦乐乎的俩货。

第一百零四章 迎仙

“听得见啊。有什么问题么?”唐江生放下酒坛,拿起烤串美滋滋地嚼着,“话说你不和它进行‘血契’吗?”

“血契”青归的触角微微一颤,随即略过这一环,继续埋头吃肉。

忻吴将第五根烤串抛给青归,自己拿第六根,坐在唐江生对面着美酒吃了起来。“你这家伙眼神还挺毒的,这也能看得出来?”

唐江生拍开两坛酒,和忻吴碰了一下。“灵宠的修为进展与其主人的修为高低是息息相关的。之前你战斗的时候青归想必是隐藏起来了,可如今你晋阶元丹后期,青归的修为波动却平如静水。或多或少,还是可以猜出一二的。”

“嗯——原来是在这里吗”忻吴从烤串咬下一大块筋肉,嚼了两下便吞入腹,“先不说血契了。你到底怎么回事儿?凝魂期虽然是很弱,可也不应该说饿死饿死吧。我感觉若是放着不管,你能把我虞山的地皮给啃了。难道是这具身体出了什么岔子?”

感觉到忻吴的目光像两条蛇一样在自己身游过,唐江生整个人瞬间感觉不好了。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浸过血的土,是很粘牙的。哈哈哈!”唐江生又喝了几口酒,然后起身来到烤架旁边,开始着手烤剩下的肉块,“青归你还能吃多少?”

“全都给本青归大人烤了!”青归含糊不清地回答着。

“你饶了我吧,我可没有那么多的香料。”唐江生四下环顾,从旁边的花丛摘下不少花朵,握在手里微微一捏,随即均匀地撒在烤串面。

“果然是身体出问题了吗?”忻吴再次向唐江生确认到。毕竟使用阴阳五行阵复活修士,或者说制造有意识的傀儡,古往今来,怕是没几个先例。他们无天也没有现成的经验可循,只能摸着石头过河。

唐江生低头看向自己胸口,甚至用满是油污的手按了去,“扑通——扑通——”跳着的,的确是自己的心脏。回想和李岳的战斗,自己确实流血了,血也是赤红的。

“身体没问题的,只是gong fǎ修炼出了一点小岔子,以后我会注意的。”唐江生本来想笑着回复忻吴,不过一想到他之前是如何怼自己的,扬的嘴角登时便僵在那里,最终尴尬地收了回来。

不多时,这一批烤串烤好了,唐江生把第七根抛给了青归,第八根给了忻吴,自己则拿第九根,回坐到pu tuán。

一阵沉默后,还是忻吴率先打开了话匣子。

“前方传来战报,此次卫修攻山的主力是卫六家掌兵的百里世家。尽管左军兵团和右军战线均已崩溃,卫修的军还是牢牢掌控了立安殿方圆二十里的范围。二十里内宛若铜墙铁壁,不要说鸟了,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唐江生停下吃串儿的势头,眉头紧皱:“卫修,哦不,百里家此次攻山的作战目的究竟是什么,打探到了吗?”

忻吴亦放下手的食物,紧紧地盯住唐江生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回复到:“根据我们虞山安插在卫六家的眼线反馈和至今收集到情报分析。其一个作战目的是捕获你,唐江生。”

“捕获,吗”唐江生反复玩味着这个词,刹那间有一种自己是哪个深山老林里生存栖息的珍禽异兽的感觉,“他们‘捕获’我是想干嘛?给我找只雌兽叫我交配繁衍吗?”

忻吴收回之前锐利的目光,抬起一个酒坛喝了一口闷酒。“其他的作战目的应该还有,不过暂时还没有刺探或分析出来。”

“啥!你逗我呢忻吴?你们虞山的情报是吃白菜长大的?”唐江生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忻吴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言词,“也是说你们虞修和百里家打了数日的攻防战,却连敌人的作战目的都不明确,打的全是糊涂仗?”

忻吴埋下头,将烤串剩余的肉块一口刷完,然后站起身来,开始烤下一批烤肉。

“忻吴大人我还要!要那种撒了花瓣儿的!”对着吃了香料味和花瓣儿味的烤肉,青归居然选择了后者,这倒是让忻吴和唐江生微微一愣。

唐江生从附近寻了些干枝枯草作为生火的补充,顺便将火堆扒拉了数下:“所以那位‘南山菊前辈’给你的命令是阻止我继续前进,这么让我原地待命?”

忻吴翻转着火沟的烤串,眼映照着翻腾的火焰,表情和一具死气沉沉的傀儡没两样。“在敌军的作战目的尚不明朗前,静观其变是最好的选择,这没什么不对。况且你这凝魂期的修为去了能干什么?送人头?”

唐江生看着眼前这个摆弄着烤串的妖修,看着他从锋芒毕露到现在不得不收刀入鞘,心里的坛子打翻了一个又一个,特别不是滋味。

“滚滚滚!边儿凉快去!不要糟蹋了我的烤串,现在的你能烤出什么好肉?”唐江生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忻吴身边,把他挤到一旁,亲手把控着火候和受热面积,“曾经有个非常讨厌的家伙对我说‘只在乎生死的人生,是很无聊的’,你现在这个样子,跟吃了一百斤屎那样难看。”

“忻吴大人没有吃过。”一旁吃着烤肉的青归忽然轻飘飘地来了一句。唐江生和忻吴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无视。

“那位无敌天下的虞主呢?”唐江生突然问道。

“根据之前老师回忆,他最后一次见到虞主大人是在立安殿正殿,南山前辈也不是很清楚。”忻吴接过唐江生递过来的第十根,看了看案几旁满脸期待的青归,转手便抛了过去,“那里现在是一个插满利剑的铁桶,我劝你最好不要打虞主的主意。”

“呵!谁敢打她的主意啊!莫非我还想再死一次?”唐江生从火沟拿起第十一根,回到pu tuán狠狠地撕咬着烤肉,那神态,和生啖仇敌血肉差不了多少,“百里家此番攻山的主力兵力如何?这你们总该有谱吧!”

“一名仙迎境,四名迎仙境。其两名迎仙境初期,即卫国双璧已确认被斩杀。另一名迎仙初期的百里阡陌还在潜逃当。”说到这里,忻吴稍微顿了顿话头。

“嗯?怎么了?继续说啊,还有两个哩!”唐江生喝着酒,吃着肉,满脸油光。

忻吴叹了口气,随后苦涩地说到:“据可靠消息,立安殿那边坐镇的,是卫修军左军将,百里家长子,百里武荣,修为,仙迎初期。”

“仙迎境吗是有点棘手。有这种强手坐镇的确可以高枕无忧。”

唐江生吃肉喝酒的速度缓了下来。他自幼便在天明宗修行,仙迎境的修士虽然犹如凤毛麟角,但还是接触过一两位的。如他的师尊,天明宗天元子,是一名仙迎境的修士,不过更具体的情报,即便是唐江生也不清楚。

“那个仙迎境的哩?初期还是期?”唐江生吧唧吧唧嘴,随口问到。

忻吴把第十二根抛给青归,自己拿起第十三根,回到pu tuán和唐江生隔案相望:“那名迎仙境的修士,是百里家的老祖宗,不知活了多少岁月的老妖怪,百里朽,修为,迎仙后期圆满!”

“什!”听闻忻吴所言的唐江生,登时便傻掉了,甚至忘了吞咽嘴里的酒肉,“那种老怪物找我作甚?你家虞主如今是何修为?”

“数月之前,成仙迎初期修为。”忻吴知道这个消息对于唐江生来说实在过于沉重了,沉重到这场仗也许从一开始没有胜利的可能。

迎仙后期圆满,那是一个令人畏惧、使人疯狂的修为境界。在这片天地,一般情况下,只有仙迎修士在达到后期圆满修为后,才能够在某一时刻,接受来自仙界的考验,即渡仙劫。

仙劫不同于天道降下的天劫,而是仙界为了考验下界修士而设立的门槛。成功渡劫,则位列仙班,飞升仙宫,成天仙;渡劫失败,则被仙劫挫骨扬灰,最终魂飞魄散。

初代虞主曾被认为是最有可能飞升仙宫的修士,可却因其不仁,被诸派联手击杀。自那以后,这片天地仿佛被诅咒了一般,千年来未曾有仙迎修士成功飞升。

即便如此,踏足仙迎境,进而飞升仙界,仍旧是开仙历以来,成天仙荣耀最有效的途径!

但迎仙修士则不同,由于不是仙迎境,后期圆满修为已是顶峰,不管是修行生涯还是个人寿命都已经走到了尽头。

这样的修士看不见未来,等不到希望,只能任由时光岁月吞噬,最终身体腐朽,修为崩塌。许多迎仙后期圆满的修士都是这样死去的,死相凄惨,令人畏惧。

而这个境界之所以使人疯狂的原因便在于此!留存于世的最后一刻,想必没有多少人能够平静地接受自己的死亡吧。对死亡的恐慌、对阳世的贪婪、对其他仙迎修士的嫉妒,这一切的一切,都足以使迎仙后期圆满的修士彻底疯狂!

虽然“迎仙境”有恭迎仙师的意味,但是这么多年来,修真界内还鲜有迎仙修士觅得仙缘的例子。

第一百零五章 仙缘

忻吴似乎回想起了什么:“等等,百里朽这个人,我虞山之前有对他进行情报收集。 根据军机处的反馈,此人早已闭关,且不问世事多年,而闭关的原因,传闻是因为他不知从何处觅得了仙缘!”

“天明宗迎仙堂对他的记录也差不多,只不过多了一句‘具体仙缘不明’,没有下了。”接过忻吴的话头,唐江生脑海对百里朽的情报也渐渐苏醒过来。

一妖一人纷纷面沉如水——两方的情报均侦测到了这个信息,却都没有引起哪怕一丝一毫的重视。再想深一点,这个情报很有可能是百里家主动放出来的!若真是这样,那这个百里朽的心机真的太可怕了!

忻吴和唐江生皆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他们此时感觉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棋盘,百里朽毫无疑问是对弈的一方,而他们都是极有可能被吃掉的棋子!

虞山山内,能有资格坐在百里朽对面的,会是谁?一时之间,忻吴和唐江生连继续喝酒吃肉的心情都没有了。

“安心啦!那个百里什么的算再神通广大,香料现在不也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么?由此可见,他也没那么厉害嘛!”

青归一如既往地吃着嘴边的烤串,根本没有表现出对百里朽丝毫的畏惧。该干嘛干嘛,自乱阵脚显然并非明智之举。

青归说的十分轻巧,可却宛若一道闪电劈开了忻吴和唐江生头顶氤氲的乌云。

“对啊!百里朽既有如此实力,何不暗设伏,直接将你抓了了事?”忻吴将手的烤串一口刷掉,随即指向唐江生,“虽然你是他目标之一,但优先级绝对不高,换句话说,你只是下等马!”

唐江生一把打掉忻吴指向自己的树干,表情微怒。“呵。我又是下等马了?那你倒是想一想,谁是等马,谁又是等马?”

“哈哈!抱歉、抱歉!”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忻吴也是赶紧道歉,同时亲自替唐江生开了两坛醇酒,“我猜不出来,要不,您给想想?”

唐江生一边瞪着忻吴,一边接过其递过来的酒坛,“吨吨吨”喝了数口后言到:“虞主算再不济,那也是一山山主,怎么着也得占半个名额才是。嗯你方才说立安殿被卫修军团团围住,只是围住吗?”

忻吴闻言,默默回想着从南山菊那里得到的情报,随即点了点头:“据前线观察,立安殿保存完好,并没有被攻击的迹象,虞主大人也好像没有从心突破的意思。”

“这十分有趣了。百里朽又是偷袭攻山,又是对虞主围而不攻。”唐江生微微闭眼,然后又马睁开盯向忻吴,“这‘围点打援’的作战意图,也未免太堂而皇之了一点。”

唐江生的眼神闪烁着别样的光泽,联系二修之前对百里朽战略目标的推测,忻吴刹那间便明白了唐江生的意思。

“你是说,我们这些意图救援虞主大人,消灭敌军的虞修,有百里朽此次的作战目标?”忻吴轻轻拍打着酒坛坛口,眼露出思索之色,“照你这个意思,百里朽那老匹夫现在岂不是正等着我们门?”

唐江生抱起酒坛和青归对碰了一下,然后咕噜噜又喝了几口:“不排除这个可能。如果百里朽的作战意图真如我们所预料的那样,那虞山现在最需要做的不是整军与百里朽对攻,而是找出百里朽的战略目标,并将其保护起来。”

“这如何找的出来?虞山的妖修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个搜索范围实在太大了!”忻吴眉头紧皱,不知如何下手,“而且我们若是迟迟不去救援虞主大人,百里朽直接向虞主出手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若是虞主大人不幸陨落,届时虞山将再没有对抗百里朽的力量!”

听闻忻吴的忧虑,唐江生将手剩下的烤串吃完,仰头饮尽坛余酒,然后一抹嘴边残渍,看向忻吴的眼神似乎有些朦胧。

“这虞山的妖修又不止你一个,你一个人在这里慌个什么劲儿?”唐江生身体有些摇摇晃晃,似乎是酒劲开始涌来了,“天明宗宗训,其第四言:天明修士,敢不护宗?”

一语言毕,只听“咚”的一声,唐江生终于重重地磕在了案几,话不多说,直接沉沉睡去。

忻吴默默看了眼周围喝光的酒坛,加青归的,一妖一人一虫不知不觉间共喝了二十坛酒。“吃饱喝足睡,你还真是快活似神仙喃!”

“忻吴大人!我还能再申请两串儿吗?”青归挥舞着已经没有肉块的树干,欢天喜地的问到。

忻吴灵识扫了扫乾坤袋剩余的蟾蜍肉,随后若有所思地来到火架旁——洗净、串肉、抹酱、撒花、烧烤。不多时,三串新的烤串便完成了。

“喏~接着。”忻吴把第十四、十五根抛给青归,自己则拿起第十六根,随即手掌一挥,四周的泥土被搬进火沟,掩盖了青烟和明火。

青归依旧精准地接住烤串,不过不同于之前,此次青归竟然细嚼慢咽起来。

“怎么吃得如此斯?这可不像你啊~”忻吴坐在青归旁边,并没有用pu tuán垫着,“我乾坤袋里还有些存货,有机会我再烤给你吃好了。”

青归抬首看向忻吴,摇了摇头,略感寂寥地说到:“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修士在修行过程本会逐渐断去口腹之欲,如今日这般痛快的飨宴,想来不会再有了。且算有,香料大概也不会在了。”

忻吴和青归不约而同看向唐江生,这个家伙喝醉之后不吵不闹,一个人趴在案几呼呼大睡,也没有说些醉话什么的。虽然有些寂寞无聊,不过这副安静的样子,却是怎么也讨厌不起来啊。

“你还是赶紧给我渡过第一次天劫吧,其他乱七八糟的念想适可而止好。”忻吴敲了敲青归的脑袋,从案几拿过最后的两坛酒,自己一坛,青归一坛。

“砰——”忻吴和青归酒坛对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忻吴大人,接下来我们往哪儿走?”青归两只烤串一起啃,哪里还有方才伤春悲秋的模样。

“应是前去军机处与老师他们汇合。毕竟之前唐江生的猜测太过惊世骇俗,搞不好我们的一举一动百里朽全都计算在内,我必须马将这个情报带去军机处。”

忻吴从烤串咬下一块肉来,边嚼边看向唐江生,眼神透露出举棋不定的神色。

青归瞥了眼自家主人,端起酒坛碰了碰忻吴的酒坛,清脆的声响将忻吴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忻吴大人是在犹豫要不要带香料一起去吗?”青归咕噜噜喝了两口,“毕竟那个南山菊叫忻吴大人在此待命,顺便看管香料。听他话里的意思,好像香料算跑路了也没什么大碍。”

听闻青归所言,忻吴拿在嘴边的烤串也放了下来,沉默着抱起酒坛咕噜咕噜地喝了不少。南山菊的弦外之音忻吴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呢?

事实若不是得到此命令,忻吴根本不会这般耐心地给唐江生和青归烤肉。不过要他放唐江生下山他还指望千年之际和唐江生一起再入荒芜之圈,将海辰带回来哩。

“南山前辈是‘梅兰竹菊’四修之首,相传是和二代虞主同时代的人物。单论资历,恐怕连虞主大人都不了,我又哪里能违抗南山前辈的命令呢”

忻吴情绪低落,显然对南山菊的决策并不满意。

“忻吴大人我有一计,你且附耳过来。”青归掩口贼笑,笑声听得忻吴浑身直起鸡皮疙瘩,“我们如此这般”

听完青归整套计划的忻吴,眼神逐渐恢复以往的色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这家伙简直毫无身为虞修的荣誉感!不过我喜欢~”

主意敲定,一妖一虫说干干!

“哈欠!嘶——头好疼我说你们两个,不知道给我盖层被子什么的?”

终于从醉酒状态醒来的唐江生痛不欲生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与其说是睡醒了,不如说唐江生是被虞山夜里的山风给吹醒的。

“哇,真冷。忻吴!青归!怪,这俩货跑哪儿去了?”唐江生环首四顾,并没有发现那一妖一虫的身影。正想起身时,四道金色锁链突然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射出,把唐江生死死捆在了案几,“搞什么鬼?此处怎么还有法阵?”

四方金锁阵,单纯的控制型法阵。此法阵专门用于捕获受伤的妖兽或者禁锢因一时大意而无法动弹的修士,视情况同时也能发挥封印的功效。

唐江生眉头紧皱,被酒劲麻痹着的神经似乎还有点转不过来:“我记得我正在和忻吴、青归一起喝酒吃肉,聊了聊百里朽的作战计划。嗯然后我被绑了?”

唐江生灵识小心翼翼地扩散出去,发现方圆二十丈的范围内并没有打斗或者潜行的痕迹。整个现场倒不像是bǎng jià既遂,而是明目张胆地把自己囚禁于此。

“这两家伙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唐江生并不蠢,相反还有点小聪明,瞬间便从现场的蛛丝马迹猜出是忻吴和青归下的手,“好像还有点欣喜若狂的意思?”

唐江生眼的疑惑更深了。

在这时,唐江生发现案几有一卷木简。唐江生眉头一挑,用下巴将木简缓缓顶开来。

第一百零六章 木简

“吾友江生,今设阵困汝,吾痛心疾首!然大厦将倾,虞山危急,吾身为虞山儿郎,当以身赴死!汝且委屈几日,待虞山安宁太平,定与汝再续千年之约!汝”

唐江生没有看完后面的字,而是用嘴将木简叼起,然后运起劲力,狠狠将木简甩了出去!

“你还真是个小机灵鬼呢!”唐江生刚要炸毛,可因其怒魄缺失,唐江生怒涛狂啸般的心境瞬间便平静下来,“行行行,你是仁人志士,你要保卫虞山,这我可以理解,但你把我捆起来是几个意思?你不知道‘四方金锁阵’具有封印修为的效果?还是说你想看我横尸荒野?”

坐以待毙这种事唐江生是绝对不会干的——那和zi shā有什么区别?唐江生立即尝试运转体内修为,果不其然,修为完完全全被压制住,现在的他,大概只有炼体十层。

“唐江生,要不要借助青乙的力量?”心神之,墨甲的声音突然响起,“这种程度的锁链,即便不能使用修为,单靠青乙那把冷艳锯,足以斩开你身的枷锁。”

唐江生默不作声。墨甲的提议虽然可行性十足,青乙也没有表现出抗拒和嘲讽,但若一旦身陷囹圄,便不假思索地借助他俩的力量,长此以往,他唐江生岂不是要沦为这一兽一鬼的傀儡?

“谢谢你的提议,不过我自己可以搞定。”唐江生如此回复到。

“呵!死鸭子嘴硬!”身体之内,青乙对唐江生的逞强嗤之以鼻。

唐江生的脸掠过一丝苦笑,现在他最不想被瞧不起的,是青乙了。可说出口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是不可能收回来的。

此时此刻,唐江生的半身被锁链牢牢捆住,稍一用力,甚至还会被绑的喘不过气。不过双腿的限制倒没有半身那么大,除了两只脚踝被锁链扣住以外。

唐江生的脑高速思考着破阵之策。四方金锁阵,阵意为“一牛九锁”,研究设计出来,是一种束缚、控制类型的法阵。

“不知道忻吴那厮究竟用了什么法器压阵。仙眼心诀第二层,心目,开!”即便修为只有炼体十层,不过仙眼心诀是唐江生从小练到大的gong fǎ,略微施展第二层,还是没有多大问题的。

而唐江生此番想要看到的,便是这四方金锁阵的压阵法器。若是能想办法将压阵法器破坏掉,那脱困的难度便会大大降低。

“该死!忻吴你这混蛋!”忽然间,唐江生气急败坏地骂了起来。看来即便是怒魄缺失,该生气的还是得生气啊。

而唐江生之所以如此生气,是因为这四方金锁阵的压阵法器,是他之前甩出去的那卷木简!

愤怒的情绪再一次被平复,当务之急,并不是咒骂忻吴被五马分尸或者万箭穿心,而是想办法突破法阵的控制。

唐江生先是将全身的修为波动压制到最低,尽量减轻四方金锁阵的警戒,只要有一丝一毫的缝隙,他便能施展自己的手段。

习得血法之前,唐江生是符修,主学的是雷法,即使修为被死死压制,但只要能使用雷符,一切都尚未可知。

唐江生放松心神,甚至困倦地打起来呵欠,双目睡眼朦胧,下巴不断点在案几。与此同时,唐江生身的锁链也终于出现了松动的迹象。

这是唐江生根据被捆情况所作出的猜测——既然睡觉的时候法阵没有发动,那么如果处于似醒非醒、似睡非睡的状态,法阵会不会认为当前的状况与之前一致,从而将锁链收回呢?

事实证明,唐江生只猜对了一半。尽管锁链不再紧缚唐江生的身体,但也没有给他多少自由活动的空间。唐江生也不可能真的再次沉睡,因为睡着后什么也不知道,睡醒后还是会被困住。

“这样吧,反正我也没有奢望过能够这么简单地破阵而出。”唐江生强打精神,将快睡着的弦儿绷紧。

手臂微微颤动,十几张雷符从其袖口处滑落,但唐江生并不打算用雷符轰击法阵或者摧毁不远处的木简。因为那样会激发法阵的反抗,一击不,再想降低法阵的戒备,那难加难了!

而且唐江生也着实不清楚四周是否有卫修军的残兵败将,若是引起的动静太大,现在是瓮之鳖的他,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唐江生并未立刻开始行动,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身的锁链。“不能把所有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念及此处,唐江生松开手指,十几张雷符只有四张捏在手,其余的全部散落于地。

“雷法·电光一闪!”唐江生心念微动,手两张雷符蓦然一闪,一柄闪烁着青色光芒的雷剑凭空而生!

雷法·电光一闪,此招本来是在一刹那间赋予唐江生电闪雷鸣般的绝快速度,以身为剑,将敌人穿刺而过!

由于是要用身躯作为施法媒介,故必须使修为覆盖全身进行防护。毕竟唐江生不是体修,与敌人相撞时,难免会因为阻碍或者反作用力导致自身受损。

但是由于先前冲关时,唐江生领悟了新的战斗方式,他便将一部分多余的灵力研磨后藏于雷符之。

因此这招“电光一闪”的施法媒介,此时并不是唐江生,而是这张雷符!

雷法化后灵力外放,却凝而不发,“电光一闪”的进攻特性又使其不断向前延伸。待其延伸到一定程度后,因雷符被唐江生牢牢攥在手里,“电光一闪”便无法自行飞出。

故从外表看去,灵力像一把缠绕着雷电的长剑,被唐江生持于手。

“初次使用,可还行?”唐江生似乎在自言自语。

“华而不实。一把雷剑,可斩不断这锁链。”唐江生体内,墨甲笑嘻嘻地回复到。

唐江生微微皱眉,将雷剑靠近身紧缚的金色锁链。可唐江生很快发现另一个问题,那是连双臂都被捆住的他,是根本无法使力的!

“这该如何是好?”唐江生额头泌出汗珠,神色愈发凝重,“嗯——这么办!”

唐江生站直身体,将一左一右两把雷剑平行贴于腹部。在这时,唐江生忽的松开双手,失去掌控的雷剑脱手而出!直接撞在了四方金锁阵变化出来的锁链!

火花四射,“嗞嗞嗞”的声响不绝于耳,唐江生无法运转凝魂修为,只能凭借炼体境的身体强捱伤害。

可两把雷剑的灵力毕竟是有限的,总有消耗完的一刻。其长剑形态亦在脱离唐江生的掌控后逐渐变形,两股灵力眼瞅着要碰在一块儿!

只听“轰”的一声!变形的灵力紧贴着唐江生的身躯发生了一场还算温和的bào zhà。可饶是如此,唐江生依然被炸的七荤八素!手剩下两张雷符也是拿捏不稳,飘落于地。

法阵受此ci ji,瞬间将唐江生捆的更为结实!甚至还分出两根细小的锁链将唐江生的双手给拴了起来。

“土鸡瓦狗,不堪一击!”青乙在其体内发出了辛辣的讽刺。

唐江生面颊绯红,刻意不去理会。可在这时,唐江生猛地发现捆住自己的那一层层锁链,最外面的一层居然断掉了!

这是一个令唐江生悲喜交加的消息。喜的是,他刚才的尝试还是有所效果的,悲的是他不可能利用剩下的雷符重复之前的操作,不然锁链断光了,他的小命估计也玩完儿了。

唐江生沉下心来,开始在脑海反复思考刚才的场景。一把雷剑斩不断这锁链,两股灵力产生的bào zhà却可以使之断裂。嗯

强行挣扎一番,唐江生发现除了拴住双手的锁链栓的更加牢靠外,法阵并没有分出其他的锁链加以限制,且这两根锁链的大小粗细和绑在自己身的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这四方金锁阵应该是没有余裕了。”唐江生面沉如水,然后一屁股坐在地,脱掉布鞋足衣,两只光溜溜的脚这么暴露在视野之下。

接下来,唐江生用脚夹起雷符,心念微动,两把雷剑竟在其脚缝里蓦然形成。“这副样子可不能让其他人撞见啊!”

唐江生四下环顾,似乎想要确认周围有没有谁在暗观察,不过并没有发现什么风吹草动。

唐江生深吸一口气,开始用脚控制着两把雷剑缓缓靠近。可甫一接触,两把雷剑刹那间便呈现出天雷地火之势!唐江生头皮一麻,直接把两把雷剑蹬了出去!

“轰!”bào zhà如期而至,唐江生方才若是慢了一点,双脚大概别想要了。

琢磨、琢磨、再琢磨!只有在不断的试验和总结,才能找到通向真理的那一条路,当然,一丢丢的运气也是必不可少的。

唐江生目光闪烁,再次在脚生成两把雷剑。不过不同于先前,唐江生并没有将两把雷剑直接靠近,而是先运起心神,沟通两把雷剑所蕴含的灵力。毕竟是用朝花夕拾诀和仙眼心诀研磨、淬炼而成的灵力,对他们而言,唐江生不啻于其主人。

第一百零七章 大剑

唐江生不断用心神沟通两把雷剑,暴躁的灵力被尽数安抚,实在是硬逼唐江生将其作为武器来看待,而不是单纯的术法神通。

此时此刻,唐江生无庆幸自己在喝醉前真的吃的很饱,否则如此劳心费力的活,单凭他现在炼体十层的修为想要坚持下来,不死也得脱层皮。

“这次一定得成功啊!”

眼看时机差不多了,唐江生再次用脚将两把雷剑慢慢靠近。唐江生此时汗出如浆,死死地盯住两把雷剑。

待到临界点时,唐江生忽的一顿,随后狠咬牙关,把心一横,将两把雷剑猛地接触在一起!

不过事实证明,唐江生并没有做无用功。

先前那种激烈的反应非但没有,两把雷剑反而是按照唐江生的心意,迅速融合成一把,只不过体积稍显巨大,已经类似于一把双手大剑。

“嗡——!”

自剑成伊始,雷剑的剑身便不断发出嗡鸣之声,唐江生听得格外真切。“这是什么声音?”

唐江生仔细观察着双脚夹着的大剑,一时半会儿并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无奈之下,唐江生只好先行收起刨根问底的心,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大剑,朝拴住自己双手的锁链靠去。

原本以为动静会之前更大,但是出乎意料的,当大剑和锁链接触时,并没有多少声响传出。与此同时,唐江生的双脚感觉到一阵轻微的颤动!

而伴随着这阵轻微的颤动,拴住双手的锁链并没有坚持多长时间,那样轻易地断开了,唐江生甚至没有如何使力。当然,只能用脚保持大剑平衡的他,也确实使不出什么力气。

“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唐江生重新用双手握住这把大剑,再次认真地端详起来。

大剑嗡鸣不休,唐江生竟看得有点头晕!

“算了算了,不敢看不敢看。”唐江生唯恐自己又像先前那样昏睡过去,赶紧将目光从大剑面收回,“先干正事,其他的以后再说。”

念及此处,唐江生握着大剑徐徐靠近半身的金色锁链。既然有了成功的先例,唐江生自然也稍微有些松懈。

可是这短暂的懈怠,差点要了唐江生的性命!

大剑甫一与锁链接触,便开始剧烈地颤动起来!其颤动的频率与方才相根本是天壤之别!唐江生一个拿捏不住,大剑直接脱手,向着其脑门砸去!

在大剑距离唐江生的面门不足一寸时,唐江生终于是将这把大剑重新拿稳。

“呼”唐江生长吁一口气,暗道好险,差点被自己造出的剑给砍了。

而在这时,一股湿热的液体从唐江生脑门处缓缓流下,流过唐江生的眉眼、唐江生的鼻口、唐江生的下颚,一直滴落在地。

没错,是血。即便还有一寸的距离,即便没有和肌肤直接接触,唐江生依然被手大剑所伤!且照这个架势,唐江生若是没有及时握住这把大剑,那被其一刀两断,便是板钉钉之事。

唐江生内心狂震,刚才他可算是和黑白无常亲切地打了个照面,此番能活下来,或许还得感谢之前刚遁入虞山时卫修对他那两个月的追杀。拜其所赐,唐江生的反应力和身体的灵敏性均得到大幅提升。

“这玩意儿这么锋利的?没看出来啊!不对,根本不存在锋不锋利的可能啊!又不是真正的刀剑,连刃都没有!”

唐江生已然失声,再不敢有丝毫松懈,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全神贯注地抓住手大剑,将其与锁链触碰到一块儿。

剧烈的颤动一如既往地传来,不过这次唐江生已经紧紧地握住大剑。

捆住唐江生的锁链寸寸断裂,但大剑的内藏灵力亦是迅速消耗着。十息过去,双手大剑已经完全消耗殆尽,而唐江生身的锁链只断裂了三成。

这意味着唐江生至少还要重复操作两次,而他现在已经抬不起手来了。

略作休息,唐江生从地捡起两张雷符,雷符变化为雷剑,唐江生驾轻熟地将两把雷剑合并为一把双手大剑。

一样的操作,再来一次。熟悉的颤动再次传来,唐江生却刚刚握的更稳。

大剑消耗完毕,唐江生身的锁链断裂了七成,只剩下最后的三成,这是一个好消息。可是此时唐江生的双手低垂——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双手了,别说握住大剑,唐江生此时恐怕连一根发丝都捏不住。

“没有双手用双脚!事到如今,我还会在乎这个?”唐江生喘了一大口气,随后坐在地,用脚夹起两张雷符,并不打算待自己的双手恢复知觉后再行其事,“来吧!今天让你看看,咱俩谁更狠!”

唐江生自言自语地放着狠话,而四周静悄悄的,并没有谁回复他。

双手大剑再次形成,可唐江生却毫不犹豫地用双脚夹着这把大剑,朝着剩下的三成锁链逐渐靠近。

熟悉颤动传来,唐江生的下盘功夫虽然不是他的强项,但在其师尊天元子的教导下,唐江生还是有一定下盘基础的。也多亏这平时的积累,唐江生终于是有惊无险地承受住来自大剑的考验。

半身的锁链全部断裂,唐江生此刻也是累的筋疲力尽,不仅是手,此刻连两条腿都感觉不到了。

随着半身的完全解放,唐江生感觉自己的修为从炼体十层猛地恢复到凝魂初期。“看来想完全恢复修为,还得把脚两根锁链给弄断啊!”

唐江生或许并不知道,发起狠来的自己,表情有多么地狰狞可怖,与之相,青乙的鬼头已经算是面相友善的了。

“嗷呜!”

唐江生用舌头卷过两张雷符含在嘴里,心神微动,两把雷剑顿时形成,仅眨眼间,雷剑便合并为大剑。

嘴里的涎水顺着剑身流淌而下,脑门流出的血液亦与其混合在一起,看去既血性又滑稽。

唐江生这么将大剑咬在嘴里,若有所思。“若是这口牙不要了,日后再饿起来,我拿什么咀嚼食物?用爱吗?”

念及此处,唐江生果断放弃了用牙齿强行咬住大剑的想法——既然修为已经恢复到凝魂初期,那么凝魂境的修为便可以如臂使指。

念及此处,唐江生的灵力修为散出体外,将大剑整个托举起来,随后驭控大剑和仅剩的两根锁链碰撞在一起。

霎时间,剧烈的颤动顺着灵力修为传导入唐江生的灵台识海,饶是唐江生事前已经做足了充分的准备,依然被这颤动折磨的生不如死。

不多时,两根锁链全部断裂,而唐江生此时的状态和一条死狗没什么两样。

“该死的忻吴,总有一天我要将我今日受到的苦楚向你加倍奉还!”若说唐江生彼时还有哪里能够正常活动,恐怕只有这张大放厥词的嘴了。

而随着锁链的全部断裂,四方金锁阵变得残破不堪,短时间内,法阵无法积蓄足够多的力量再次对唐江生进行束缚和控制。

唐江生也借此恢复了自己全部的修为——凝魂期。尽管在修真界大概连一只蚂蚁都算不,不过对于此刻的唐江生来说,大概和久旱逢甘露没多少区别。

经八脉的灵力流淌全身,四肢百骸内的疲惫和酸痛被一点点地抽走,唐江生感觉自己像重新活过来一样。

“这感觉真不错。”唐江生的脸泛起一阵红潮,“忻吴,我不得不对我刚才对你怀有的恨意表示抱歉——我应该直接将你挫骨扬灰、碎尸万段!好叫你永远体会不到我此时yu xiān yu si的感受!”

歇息片刻后,唐江生恢复了十成十的状态,脑门的伤口也早已愈合。

唐江生一个鲤鱼打挺从地翻身站起,一旁的大剑由于没有消耗掉足够多的灵力,并没有此消弭于天地,而是悬浮于半空,随时等待着唐江生的召唤。

唐江生抽了抽鼻子,将脸凑近这把双手巨剑,不出所料,他还是无法看透这把大剑的运作原理。

不过这丝毫不影响唐江生将其归类于“神兵利器”那部分。毕竟是连元旦后期修士所设法阵都能斩切的武器,他是断然不可能将其遗弃于此地的。

心神微动,大剑缓缓飘至眼前,唐江生双手抓起,演练了几个劈砍的动作,也还算得心应手。至于地面剩余的三张雷符,也在此时被唐江生尽数回收。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近黄昏。

晚风吹拂,扬起唐江生散乱的发丝;剑尖点地,唐江生的双手以剑柄为支撑,微微扬起;眺望远方,唐江生似乎在思考着自己以后究竟该何去何从。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唐江生忽然念叨起来。

只见唐江生突然伸出手臂,不远处的木简竟从草丛飞起,直直撞入唐江生手。唐江生将这卷木简向头顶轻轻一抛,随即手掌一挥,地立刻出现了一个可以容纳物体的小坑。

那从空下落的木简,唐江生没有再用手抓住,而是任由其落在坑内。唐江生手掌再挥,泥土回拢,将小坑覆盖。唐江生甚至还踩了两脚。

这还不算完,唐江生将一旁的案几竖立起来,毫不留情地用大剑砍去案腿,只留下一块案板。

唐江生将这块案板插在坑前,并亲自题铭——“无义修,忻吴之墓。”

“小人报仇,从早到晚。”唐江生开心地哼哼两声,然后随意选个方向,此潇洒地离开了此地。

第一百零八章 果园

三日后。

“忻吴大人,香料当时大概很想把你本人埋在这里耶。”青归绕着那块案板做的“墓碑”来回绕圈,显得兴致勃勃。

“我看的出来。你瞅瞅自己出的主意,说什么先布个法阵将唐江生留在这里,待向南山前辈汇报完情报后再折返原地接他,如此忠义便能两全。”

忻吴叹了口气,无法想象唐江生是如何摆脱四方金锁阵的束缚。那可是他亲自设下的法阵,且无天最擅长的是研究丹药、武器、法阵之类的东西。可这次居然真被唐江生这个凝魂期的家伙给po jiě了。若说感觉不到幻灭,那是假的。

“主意的确是我出的,但忻吴大人你可是同意了的哟!”青归用前肢将墓冢刨开,把埋在里面的木简给拖了出来,“忻吴大人你看,压阵法器!忻吴大人,这木简真是是古时期哪位无名大能留下的法宝吗?香料那货貌似并没有咬钩呢。”

“准确来说,这卷木简只是一份仿制品,真货一直保存在无天的‘聚宝盆’里。”忻吴接过青归递过来的木简,略感头疼。

虽然是仿货,但这卷木简依然具备原物的一些特质——被毁坏后,木简的木屑会反向黏在毁坏者身一段时间。且黏性之强,大概只有剔骨剜肉才能取下来。

利用这个性质,忻吴特地将灵识融入木简,若是木简遭到唐江生的毁坏,忻吴还能顺藤摸瓜找过去。

没错,忻吴从一开始预料到唐江生有可能会脱离法阵,所以才用这木简做了二次保险。毕竟自己在元丹初期被凝魂初期的海辰给狠揍了,那被海辰诚心诚意奉为先生的唐江生,想必应是有其过人之处的。

“一个人怒魄缺失,真的连发怒都做不到了吗?还有,他到底是怎么摆脱法阵的?”忻吴低头思索,不断用手摩挲着自己的下颚,“呃青归,你在做什么?”

待在地的青归,正在将坑外的泥土往回填。“哦!没什么!我想这毕竟是忻吴大人的墓冢,这个曝光于野并不妥当,所以想着还是恢复原状较好。”

青归一边如此说着,一边用前肢在案板“忻吴”处的下面,歪歪扭扭地添了“青归”二字。于是案板的题铭从右往左,变成了“无义修,忻吴、青归之墓。”

“生同衾,死同穴。忻吴大人你看!是不是很有纪念意义?”青归兴高采烈地蹦跶着,随即一溜烟地从地面爬到了忻吴的肩。

可忻吴的反应却和青归截然相反。只见忻吴黑着脸,伸出手指狠狠地弹了一下青归的脑袋:“这么不吉利的事真亏你想的出来!你不能念点儿好的?”

“嗯如?”青归抱着脑袋,歪头问到。

“如你主人我成仙迎修为,千年后成功救出海辰,即位虞山山主,寻得红颜知己,成功飞升仙界什么的。”说着说着,忻吴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憧憬向往之情。

“什么嘛!这哪一条是跟我有关的?”青归伸出前肢,狠狠地拍在忻吴的侧脸,“醒醒、醒醒!涎水流出来了!与其在这里白日做梦,不如想想到哪儿去把香料找回来!”

忻吴伸手擦了擦嘴,发现根本没有什么涎水。“虞山这么大,况且我们一来一回已经过去三天了,对于唐江生的行踪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但是!我们对他并不是一无所知,不是吗?”青归截断了忻吴的话语,眼神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大多数修士在凝魂之后都会辟谷,向香料先前那般胡吃海喝的,应该是少之又少。忻吴大人,虞山有哪里是食物较多的地方吗?”

听闻青归一席话,忻吴立刻恍然大悟!

对啊!如果唐江生的身体还是像之前那般,对食物有着难以抑制的渴求,那虞山的能给他提供天然食物的地方,可谓是屈指可数!

“虞山有三处栽种着灵果的果园,是虞山用以酿造果酒的原材料产地。”忻吴刚刚还欢呼雀跃的心情此时又有些失落,“但三座果园分别坐落在三个不同的方位,分身乏术之下,我们只有三分之一的机会和唐江生选同一个方向。”

若是选错了,要找到唐江生可谓是难加难了。

“这样哦。”青归目露思索之色,“忻吴大人,三座果园具体在什么位置?”

非常少见的,青归没有一听到酒,随即立刻状若癫狂。难道唐江生对它的吸引力有这么大?竟让其克制了对酒的冲动?

“距离这里最近的南边,有一座一天路程的果园,然后是北边和东边,各有一座三天路程的果园。怎么了?”忻吴回忆着果园的位置,犹疑地说到。

“忻吴大人你怎么怪怪的?莫不是吃坏肚子了?”青归望着忻吴躲闪的眼神,脑子里情不自禁地开始构思自家大人与守园者不得不说的各种故事,“忻吴大人,你单枪匹马把一个园子的灵果全吃啦?还是说你把当年酿的果酒偷喝光了?难道说,你把守园者怎么着了!嘻——嘻——嘻!”

好吧,青归还是那个青归,真是一点儿都没变。

忻吴以手扶额,本来想再狠狠地弹青归脑袋继续,可青归最后的笑声真是像极了笑无暇,想到笑无暇想起海辰,忻吴顿时便没了惩罚它的力气。

“如果你不是一只不起眼的虫子,在荒芜之圈恐怕早轮回七八遍了。双月女神怎么没想着把你收去做灵宠呢?还是说你其实是被贬下凡间的?”忻吴无奈地揶揄到。

“是这样吗?”青归用头亲昵地蹭了蹭忻吴的脖颈,“我倒是十分庆幸我是一只虫子。否则轮回七八遍,肯定遇不到忻吴大人了,我也不会有‘青归’这个好听的名字了。”

忻吴闻言,默默地把头转向一边,努力平复着内心翻涌的情绪。

可忻吴并不知道,尽管他正在尽力恢复平常心,但其双耳此刻却是尤为通红,像被煮熟了一般。

而这一切都被青归看在眼里。

“忻吴大人,北边是军机处和立安殿,是我们来时的方向,香料再怎么想不通,也不会送羊入虎口;东边的果园与卫修军右翼军团的行军路线重合,虽然右翼军已经被南山菊和君无梅打的溃不成军,但流窜在山林的残兵败将,应该不在少数;而南边的果园,则是最接近前山的地域!”

忻吴微微咳嗽,将之前暧昧的气氛直接略过。“你的意思是,唐江生会选择南边作为逃跑路线?”

“是有这个可能。不过我想建议忻吴大人的是,我们最好沿着东边果园的方向开始搜寻。”

青归从肩头爬向忻吴的脑袋,这样它的视野会更宽阔一些:“以香料目前的模样,活脱脱是一个人类修士。在这个节骨眼想从前山逃离的人类修士,必定会被虞山守卫认定为卫修军余孽,从而遭受来自虞山守卫的疯狂攻击。毕竟并不是所有的虞山妖修都认识香料的,对吧?”

“以他凝魂期的修为,若是遇卫修军,恐怕结果遇虞山守卫好不了多少吧?”忻吴若有所思,不得不说,青归一番话分析的头头是道,将对唐江生的搜索范围一下子缩减了不少。

“哈哈哈!忻吴大人你莫要太小看香料了。他可是你那位挚友的先生,若仅论辈分,忻吴大人你还要高一截呢!”青归在忻吴的头笑的前仰后合,六条腿不断拉扯着忻吴的头发,“放心吧我的忻吴大人!那只是一群残渣余孽罢了,只要不是虞山守卫,他们看见香料说不定还会热情邀请他加入逃亡小队哩。”

忻吴简直无言以对。到目前为止,青归的分析可谓是滴水不漏,甚至连敌军的心理状态都考虑其了。反而是他忻吴此时显得有点呆头呆脑,毫无主见。

“青归这家伙要是渡过天劫、成功化妖,我虞山将来实力势必大增!”忻吴猛提体内真元,准备向着东边的果然疾驰而去,“抓好了青归,我们出发咯!”

“驾!”青归鬼使神差地吆喝了一声。忻吴闻言,脚下一个踉跄,直接摔到在地

而在另一边,唐江生仿佛是青归剧本的演员,所过的日子与其描述的那是分毫不差!

“小兄弟你慢点儿吃!这里是果园,灵果储备丰富,管够的。”

“是啊是啊!别把自己噎着。我瞧你修为不是炼体境吧,怎么能饿成这副鬼样子?难不成是失心疯啦?”

“噗——咳咳咳!水!”

“来来来!哥儿这里有酒!老三你别逗他,当心他饿起来把你给吃了!”

果园的一处地窖内,唐江生正在狼吞虎咽着各式各样的水果,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吃苹果和凤梨连核儿都不吐。

唐江生又犯饿了。从离开法阵到这里,一路他遇溪则趟,遇修则避,在距离这座果园还有五里地的时候,唐江生忽然闻到一股浓浓的果香!

循香过来,唐江生立刻发现了这座恢宏的庄园,里面全是饱满欲滴的灵果!

唐江生入世之时,见识过各种季节和来自不同国度的水果,但有碍于《万族约法》的限制,唐江生并不能去到凡间,向凡人讨要或购买水果。

对于从小风餐露宿的唐江生来说,当时那馋虫给他勾的,直恨不得把自己舌头给咬了!

第一百零九章 小六

于是乎唐江生又饿了。尽管不同于先前那般饿的昏天黑地、痛彻心扉,但这难以抑制的口腹之欲,也着实令唐江生抓耳挠腮、无可奈何。

“到底什么情况,怎么能说饿饿,前几日不还吃的酒足饭饱吗?”唐江生在果园wài wéi踟蹰徘徊,他的身体催促他立刻进园,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填饱肚子再说,可他的理智却一再提醒他,纵容无异于毁灭,“道理我都懂,别叫唤了!穷叫唤什么!”

念及此处,唐江生转头想离开此地。忽然,不远处传来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刚刚得到消息,无天妖修忻吴,单枪匹马大破左翼军布下的雾里看花阵,坐镇者李成当场弃军败走!”

“忻吴?那个元丹期的小子?他一个人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谁说不是呢!那左翼军可是货真价实的卫修军,可不是钱行方招纳雇佣的散兵游勇,是用车轮战,忻吴也应吃不消才是。”

“先别管那么许多了,我们的任务是揪出那些流窜藏匿的零星残敌,然后进行坚决的围剿。这可是军机处侯爷传达三军的最高命令!侯爷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可不敢打小差!”

“是是是!不敢打,不敢打!诶,你说,会有敌军藏在这果园里吗?”

“藏果园作甚?偷食灵果吗?卫修是人,又不是贪吃的猴子,犯不着为了守一座果园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走,我们到别处巡逻去。”

“嗯!好!”

说话的两名虞山守卫渐渐走远,唐江生则脚底抹油,直接溜进了眼前的座果园。

之前忻吴向他简单介绍过虞山的各位贤能,这权轻侯,也是虞山守卫口的“侯爷”,那绝对是一个说一不二、心狠手辣的主!

若是与虞山守卫发生遭遇,那肯定又是一番血战!关键在于他现在和忻吴暂且达成了同盟协议,与其也算是一起大口喝过酒、大口吃过肉的交情。

于情于理,唐江生若真对哪个虞山妖修下了死手,日后再与忻吴相见,或多或少,都有点不好交待。

唐江生屏气凝神藏于果园,为了确认方才那一胖一瘦两名虞山守卫确实已经走远,甚至还开启了仙眼心诀第一层的“极目”进行观察。

“呼走了走了。哎,终日这般躲躲藏藏,我真是何苦来哉!”为了避开这群虞山守卫,唐江生直感觉自己心力交瘁。

“喀啦——”

在这时,身后突然出来一道甚么物什被打开的声音!唐江生手掌一翻,手持雷剑转身格挡。可定睛一看,却连个鬼影都没看见。

“小兄弟——这里——这里——看这边!”

循声望去,只见一棵巨树的树干裂开了一条缝隙。唐江生蹑手蹑脚地来到树干前三尺距离,树干的缝隙又打开了一点,露出了半张人脸。

“原来是一处树洞机关。”唐江生作出一副大惊失色的表情,“你们居然藏在这里!其他人呢!”

“你那儿不是说话的地儿,先进来再说!”树洞打开一半,足够容纳唐江生侧身而入。

唐江生眼神微闪,一边点头,一边不露痕迹地将两张雷符扔在身后,随即侧身进入树洞。

而甫一入树洞,唐江生便被打开树洞的修士抓住,迅速向下落去。

树洞内没有一丝光亮,像极了先前遭逢虞主暗算时体会到的黑狱。唐江生不由自主紧紧抓住了身旁修士的手臂,同时体内修为蓄势待发,一旦发现情况有什么不对,也好及时作出反制。

“小兄弟,我们快到了。把眼睛闭,地窖内有强光。”抓住唐江生肩膀的修士忽然出声提醒到。

唐江生微微一愣,着实没有想到身旁的家伙居然还蛮贴心,竟会提醒自己闭眼规避明暗突兀转换时,给双眼带来的冲击。

唐江生依言闭双眼,同时在着陆时猛地将灵识散出体外进行侦查。

长二十丈,宽十丈,高三十丈的巨大空间!加自己身旁的这名修士一共五人。

至于其他物什,唐江生猛地睁开双目,然后整个人都惊讶地说不出话——小山一般堆放着的灵果,一排排码得整整齐齐的酒桶!

“大伙儿快看!我给你们带什么回来了!”

话音未落,唐江生一个箭步,直奔灵果堆放的小山,饥虎扑食般吞吃起来。好家伙!那吃的可叫一个酣畅淋漓、旁若无人!

刚刚还抓住唐江生肩膀的修士看着自己手的衣衫碎片,不禁目瞪口呆!

“饿死鬼?”

“不,饿狗。”

“有区别吗!这货炼体境?”

“看着像凝魂期。”

四名修士用最短的时间发表完对唐江生的第一印象,然后整齐划一地看向将唐江生带回来的修士,意味深长。

“终于觉醒了吗?”

“老大,再怎么寂寞难耐你也不能把人修当灵宠养吧?况且还是个男的。”

“老四,你的意思是女的可以?”

“出现了!老四、老五日常吵嘴!”

被唤作老大的修士不知所措,他本不是擅长口舌之人,面对老四、老五的争吵无力介入,对老二异古怪的目光亦难以招架,只得将看热闹的老三抓过来顶缸。

唐江生可管不了那么许多,自从这小山一般堆放着的灵果出现在他眼前,唐江生的理性之弦瞬间绷断!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吃光它们!

同处于地窖的五名修士这么难以置信地看着唐江生,看着他活生生地将一座灵果小山给吞食殆尽。

期间偶尔提醒唐江生不要把自己噎着,或者递一递酒水。无论如何,他们是真的长见识了。

半个时辰过去,最后一颗灵果被唐江生吞入腹。

“嗝~”

唐江生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饱嗝。五名修士也终于反应过来,纷纷将张开的嘴巴闭,并默契地揉了揉各自的下颚,均感觉那里有点僵硬酸痛。

“晚辈唐——”唐江生站起身来想要自报家门,却被一个面容刚硬的男子给伸手阻止了。

“小兄弟客气了。在此相聚便是缘分,身份出身自不必在意。”男子抱拳回礼,“我等皆是受雇于钱行方的右翼军团成员,因与各自的队伍走散,碰巧流落此地。你是第六个来此地的,若是方便,我们之间按照先后顺序称呼便可。”

唐江生目露异之芒,这男子的提议倒是十分有趣。“晚辈小六子,见过各位哥哥姐姐!”

“哈哈哈!好!”男子大力地拍着唐江生的肩膀,对唐江生这种不拘小节的性子非常欣赏,“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大伙儿。”

“这是老二。”男子指着一名女修言到。

“得得得!老大,你打住吧!我们自己来行了,今天当你值班,快去警备吧。”被唤作老二的女修尤为不爽地将男子赶离唐江生的身边。

男子不情不愿地看向推他的女修,郑重其事地叮嘱到:“你们可别欺负小六子啊!他刚来,又饿成那副样子,肯定有所苦衷!六儿啊!若是他们欺负你,等我回来后你告诉我,我给你做主!”

“行了行了!你还是先把自己的主做好吧!磨磨唧唧地,你当生离死别呢!滚去戒备!”女修拎住男子的衣领,随手一甩,男子便像离弦之箭那般消失在唐江生的视野里。

唐江生这才看清,这个地窖的出入口,是一个沿着地层挖凿的地洞。

“好了好了!碍事的人已经消失了,咱们重新认识下。”女修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唐江生跟前,“我是第二个来到此处的,你唤我二姐便好。至于我的队伍,嘛,我只是受不了队内那压抑猜忌的气氛,借着这次机会溜之大吉罢了。”

唐江生略去那所谓的“压抑猜忌”,这种**他一向不喜打听。“见过二姐!”

被唤二姐的女修眼前一亮,对唐江生的印象从饿死鬼升为了识大体的好小伙儿。

“嘿!嘿!小六子,见过你英姿飒爽、意气风发的二姐走不动道儿了?还不快过来!”之前说唐江生是失心疯的男子招呼着唐江生过去。

二姐威吓地举起了拳头,男子连忙双手合十求饶。唐江生则尴尬地挠挠头,一溜小跑地来到男子身边:“见过三哥。”

被唤三哥的男子眉头挑动,饶有兴致地看着唐江生:“行啊!居然知道我排行第三。说说,怎么晓得的?”

唐江生露出憨态可掬的笑容,回复到:“适方才吃食瓜果,听见大哥唤三哥‘老三’。”

“原来是那个时候”老三拍了拍脑门,恍然大悟,“看来你还挺机灵,不过我还是得告诉你小六子,你牙齿有很多灵果的果皮粘着。”

唐江生笑容顿时僵住。

在这时,一旁的老四、老五非常道地,几乎同时给唐江生递一个酒器,不约而同地喊道:“小六子!喝我的!”

“这你都跟我抢?你是不是男人!”

“荒谬!我是不是男人你不知道?”

“你!无耻!”

“嘁!懒得理你!”

“小六子!你喝谁的?”“小六子!你喝谁的?”

唐江生感受着这两个已经死死抵在自己嘴唇边的酒器,顿时头大如斗!

无奈之下,唐江生只好微曲膝盖,仰面张口,借势任俩酒器里的酒水倾倒在自己嘴里。

第一百一十章 认得

“先入小六子口的是我的酒!老四你输了!”

“鬼扯!你那酒有一半都倒进了小六子的鼻孔里,只有我的酒小六子是完完全全喝光了的!你怎么和我?”

“你是男人,你敢不敢让小六子评评理?”

“评评,我还会怕你这个娘们儿?”

刚刚还在一旁擤着自己鼻子唐江生听闻这话,一个后跃跳出三丈远,同时扔出三把雷剑插在地,呈品字形将自己围起来,随即盘膝而坐,迅速进入了修炼模式。

唐江生这一套操作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完成的,可谓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鬼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其表现出的意思也是不言而喻,看得方才还在吵嘴的老四、老五微微一愣,然后均向唐江生投去了致歉的眼神,尽管唐江生此时并看不见。

不过他俩之间是不可能这么冰释前嫌的,只不过暂时偃旗息鼓,给小六子创造一个安静无碍的修炼环境。

老三表现的怅然若失,看向唐江生的眼神充满怨念,可他却没发现二姐此时已经摸到了他的身后,直接一个手刀劈在老三的脖颈。

老三浑身一震,眼瞳翻,随后四仰八叉地躺在地,看样子短时间内是醒不来了。

二姐也没有离开,而是径直盘腿坐在老三旁边,笑着对老四、老五说到:“你俩不要紧张,我不会对老三怎么样,我担心他突然会醒过来之类的”

二姐后面半句话含而不吐,但老四、老五都心知肚明二姐是什么意思——老三要是不醒还好,若是在小六子修炼的途醒过来,免不了又会吃一记手刀。当然,也可能是数记。

“二姐真宠小六子。”“尽管不想同意,不过同感。”

这边厢,唐江生并非装模作样,而是真真正正地进入了修炼模式。毕竟身体已经连续两次出现了异状,如果不能及时找出症结所在,很可能会贻害无穷。

唐江生內视心神紫府,不出所料仍旧是那样,三魂少了生魂,七魄少了怒魄和哀魄。除这点以外,其他并没有什么显而易见的怪异,灵台识海内亦是一片风平浪静。

只是唐江生感觉自己经八脉内流淌的灵力似乎与以前有一点些微的不同。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仿佛一缕薄雾在唐江生手顽皮溜过。

唐江生的內视投影忍不住紧皱眉头,对唐江生这样的凝魂修士来说,由于体内没有凝结元丹,故经八脉内流淌的灵力可以说是他们修行的全部。

若是问题出在这里,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饶是以唐江生的定力,都不免感到十分棘手。“难道要弃了这身修为重新修行?不行,症结还未完全确定,不能贸然行事。”

“呜呼哉——痴儿乎?痴儿也!”

正当唐江生寸步难行之时,心神之,忽然传来了青乙那一如既往的嘲讽之音。

唐江生一张脸瞬间便黑了下来,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完全习惯自己体内多的这两位居民。唐江生眨巴眨巴眼睛,挠了挠耳朵,转身离去,不愿过多招惹这位喜怒无常的主。

“呜呼哉——蝇蚋乎?蝇蚋也!”

唐江生受不了了,青乙这是根本不打算给他活路,要是放任不管,恐怕他能把世所有骂人的字眼通通在唐江生身试个遍,且用这同一个句式!

“青乙你够了!你到底想作甚!”唐江生的內视投影冲到青乙、墨甲所在,此时已经顾不得什么修为高低了。

本来身体的异状彼时宛若一大锅沸汤不断炙烤着唐江生的心神,青乙这么搞,无异于往这锅沸汤里扔石子!

石子的个头虽然不大,但从锅里溅出的沸汤却足以使唐江生炸毛!关键在于这具身体的主导权现在掌握在唐江生的手里,这锅沸汤自然也该唐江生来处理。

面对唐江生的质问,青乙并没有如往常那般用咆哮喝退唐江生,而是看都不看唐江生一眼,径自假寐起来。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最高的轻蔑,是无言。

唐江生胸膛下起伏,心头萦绕着一股熟悉的情绪,仿佛久别重逢。

“呼——呼——”唐江生喘着粗气收敛着自己血液流淌的暴躁气息,决定暂时不跟青乙一般见识。可在唐江生转头的那一刹那,青乙的声音又从后面飘来。

“呜呼哉——秃奴乎?秃奴也!”

唐江生的身影一顿,随后突然原地消失!再出现时,距离青色鬼头已不足一丈!手操持的,竟是之前切断四方金锁阵锁链的双手大剑!

唐江生眼似要喷出火来,双手挥舞着大剑,照着青乙的脑门来了一记“力劈华山”!

“且慢!”千钧一发之际,墨甲突然出现在唐江生和青乙间,伸出一只兽爪,一道屏障蓦然成形,硬生生挡住了唐江生的攻势,“唐江生!我有话说!”

唐江生手大剑不收,从齿缝沥出一字:“说!”

墨甲不慌不忙,言到:“青乙那话是我教的。”

闻言的唐江生微微一愣。而是这一晃神的功夫,唐江生猛然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左边脸传来火辣辣的疼痛!而墨甲则是优哉游哉地坐在其背。

唐江生用右眼余光瞥向方才的位置,墨甲的身影缓缓消失,自己背的这个才是真货。

“诱我失神,然后用极快的速度给我闪电一击。”唐江生默默感受着左脸的疼痛,回忆着自己被打的过程,“好像是吃了一记回旋踢?”

“年轻人猴急什么?说你两句受不了啦?”墨甲的兽爪不断拍打着唐江生的后脑勺,唐江生试图重新站起来,但却做不到,“这么沉不住气,你需要经历的修炼还有很多啊!”

唐江生只好一声不吭地受着,虽说此时可以解散內视投影,结束修炼状态,不过这样一来,一则他此行的目的并未实现,二则那便和逃兵没什么两样。

“我和青乙在这儿无聊的紧,你又不时常过来陪我们唠唠嗑解闷儿,闹一闹你怎么了?意见那么大?”

墨甲将唐江生的脑袋拍的砰砰直响,唐江生感觉自己的灵识处在涣散的边缘,可是没有崩溃。

“你摸着自己的良心想想,之前摆脱那破法阵时,是谁明里暗里给你提示的?你居然敢吼我?真是长本事了!你给我在这儿好好反省反省!”

回想着之前墨甲的话语,墨甲的确是有那么个意思,唐江生顿时觉得无地自容。

“晚辈错了。”

“谁错了?”

“晚辈唐江生错了。”

“错哪儿了?”

“晚辈唐江生不应该以怨报德,将找不出身体异状之症结所累积的怒气发泄向二位前辈。望二位前辈原谅小子此次冒犯。”

“这还差不多。”墨甲将放在唐江生脑袋的兽爪收回来,搁在嘴边舔了舔,“你怒魄、哀魄缺失,何故知道那是怒气,而不是哀思?”

“我”唐江生一时语塞,好几息后,方才嗫嚅着回答到,“晚辈以前经历过,所以认得。”

墨甲伸出另一只兽爪,边边舔边说:“那生魂呢?生魂司掌着生机和寿命,是阳世之人活着的证明。你体内生魂不再,你却如阳世人那般正常与人沟通交流,正常与敌厮杀交战,甚至还会饿,还能吞吃食物。我可从没听说过有哪具‘死尸’可以做到如此程度。”

“大概是因为,我是傀儡?”话到此处,唐江生不得不面对这个心结。

他其实已经死了,在杨平灵魂觉醒的那一刻已经死了。只是觉醒之修不像夺舍那般是你死我活的生死局,觉醒是一个包容与反包容的过程。

正因为如此,唐江生才有机会使七魄附于林竹的本命灵竹之,但三魂的灵魂和觉魂已经游荡于阴司地府。

“真是痴儿!”墨甲放下兽爪,摇头叹道,“身为傀儡,只是你重生的一种形式罢了,你甚至可以把自己想象成重生为一只虫子,一个待孵化的蛋,或者河里的一条鱼。”

唐江生沉默不言,静静地思考着自己为何能够像个“人”那般正常生活在这世,墨甲之前的问题应该有所提示。

“因为晚辈曾经,以人类的姿态在这世间活过,所以认得这种感觉?”唐江生渐渐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脑海的阴云仿佛被一道亮光破开,“在我身为修士之前,我是凡人,会饿,会想吃东西,即便我的魂魄残缺,但我依然记住了那种渴求满足的感觉,只是修行后逐渐忘记了!”

墨甲从唐江生的背跳下来,优雅地跳青乙的鬼头:“还不算太笨。你二魄缺失,原本七魄的功能现在只能由五魄来进行调整,难免会有过犹不及的情况发生。但其实你记得先前七魄俱全的感觉,这是一粒种子,迟早会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切莫急功近利、操之过急。”

唐江生不再伏地,而是爬起来向着墨甲遥遥一拜,再向着青乙深深一拜。当然,青乙还是没有理他。

唐江生的內视投影亦盘膝而坐,与外界的唐江生内外呼应,此番修炼,还没有结束!

第一百一十一章 怀疑

聚精会神投入修炼的唐江生,并没有意识到青乙那番话的另外一层含义——怒魄和哀魄的种子会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这其实意味着唐江生日后必定多灾多难。

不过话又说回来,谁不是呢?

这其实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唐江生也许会高歌猛进,留下千古盛名;若用得不好,唐江生则必定沦为命运的玩物,陷入悲苦的泥沼无法自拔。

可彼时的唐江生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完全沉浸在修炼的过程。

墨甲的点化对唐江生来说可谓是雪送炭,使其意识到并不是自己这具傀儡之身有什么问题,而是他剩余的二魂五魄在逼着他回想体验之前三魂七魄俱在时候的情况。

唐江生四肢百骸内蕴藏的灵力其实足够他从凝魂期突破到凝魂后期,可对凝魂修士来说,魂魄残缺不全确实是难以逾越的天堑。

唐江生曾经认为,必须等生魂、怒魄、哀魄三者皆归位,他才有进步的可能,目前他能做的,只有日积月累,以期厚积薄发。

唐江生以前的想法其实不能算错,只能说对了一半。在修行的道路,唐江生的确需要博观约取,积少成多,但现在看来,他并非一定得等到三魂七魄全部归位时才着手进行下一步的突破。

“生存、愤怒、哀思,这三者即是我唐江生日后行走修真界的目标之所在!只要时机恰当,准备足够充分,即便三魂七魄不全,我照样能突破境界!”

唐江生体内沉寂的灵力开始欢腾雀跃,若说积累,他可是将有着元丹后期战力的巨型蟾蜍给烤来吃了,此番又吞吃了这么多灵果,实在是精进修为的大好时机!

只见唐江生体内泛出的气势越来越强,竟是一浪高过一浪。可在最顶峰的时候,唐江生突然收势逆转,将所有多出的灵力,全部用“朝花夕拾诀”和“仙眼心诀”进行研磨淬炼。

“毕竟现在只是种子,时机并未成熟,墨甲也告诫我切忌急于求成。”唐江生随身携带的雷符此时从其袖口、衣领、怀鱼贯而出,仿佛展翅的鸟儿环绕在他的周围,同时又像行军方阵那般整齐划一、井然有序。

一个时辰后,符纸已经全部回到唐江生的衣衫里。有了一次制作这种特殊雷符的经验,唐江生这次显得游刃有余,不仅补充了之前因摆脱法阵而消耗的雷符,还增加了将近两倍的雷剑储备!

最重要的,还是唐江生能够略微推动仙眼心诀第三层的神通术法——粟目。

所谓沧海一粟,“粟目”的效果,便是能看见极其细微的事物,如地蚂蚁腿的一根汗毛,云彩里的一粒水滴,甚至可以将一整套拳法、剑法拆分成成千万的路数片段。

“原来是这样。”唐江生的內视投影将双手大剑平放在手,推动粟目进行观察。

众所周知,灵力是由灵子组成的,而之所以这双手大剑能够将四方金锁阵的锁链断开,那是因为构成大剑的灵力,灵力的灵子在以微小的幅度进行反复的振动。

虽然振动幅度很小,但振动频率却相当惊人!平均一息时间会完成一百万次的振动,是依靠振动来进行的切割。

“与其说是一柄大剑,不如说是一把大锯。雷剑以穿透力见长,大剑却是以破坏、切割为主。”唐江生收回目光,不再保持开启粟目的状态,而是若有所思,“只是这两种武器的形态差距过大,经验老到的敌人必定会有所防备。若是二者形态相似,便可以达到出制胜的效果!”

接下来的时间,唐江生专注于将大剑浓缩成普通雷剑,但由于修为的限制,唐江生实在无法做到改变大剑的形态。

“一步一步来吧,总会有机会的。”唐江生收功吐气,随即缓缓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被一个碗一般的屏障给倒扣住了,“四哥、五姐,你们这是何意?二姐呢?”

唐江生看向屏障外正在施法的老四、老五,惊讶于这水火不容的二人居然会联手施法,且屏障效果好像还不错。

老四、老五尴尬地笑笑,并没有接唐江生的话茬子,对他俩来说,要维持住这个屏障,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你二姐去放风了。”地窖的阴影处走出一个人影,乃是之前带唐江生下来的老大,“小六子,修炼完了?”

唐江生眉头微皱,不知道他们唱的究竟是哪出戏。“不知小弟哪里得罪了大哥?竟让四哥、五姐施法囚禁小弟。”

老大走到屏障边,眼神透露着审视的目光:“小六子,你修炼的动静,也未免太大了。你知道你此次修炼了多久吗?接近一整天的时间。你放心,这个屏障对你没什么威胁,只是将你散出的修为波动尽数拦于屏障内,不然我们的位置,可全都暴露了呀。”

“原来如此。此事的确是做弟弟的行事不周。”唐江生舒缓表情,整理衣襟,朝着老大、老四、老五躬身一拜,“小六子多谢大哥、四哥、五姐hu fǎ!”

话音未落,一张雷符从唐江生的袖口处滑落下来,被唐江生捏在手,瞬间变成了雷剑的模样。

“这便是弟弟此番修炼的成果,还望哥哥姐姐们不吝赐教!”唐江生摆好架势,丹田运气,然后如离弦之箭射向围住自己的障壁。

只听“咔啦”一声,老四、老五布置的屏障直接被唐江生手的雷剑给捅了个窟窿!屏障骤然受挫,组成屏障的灵力亦变得不安定起来。

老四、老五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老大却先行一步,一只手按在屏障wài wéi,将自己的灵力灌入其。

得到补给的屏障荡开了一圈圈的波纹,被唐江生捅破的窟窿正在迅速恢复收拢。“他这是什么武器?居然可以将灵力屏障给戳个窟窿?”

“老大,我看这事儿这么算了吧。小六子只是像往常那般修炼罢了,考虑不周也是正常的。”

唐江生循声看去,只见老三正一面喝酒,一面看着这边的热闹。“三哥你什么时候在那里的?我第一时间竟没有察觉。这般隐匿声息的法子,你可得教予弟弟才是!”

“好说!好说!”老三显得十分大度,一口答应下来。

对于唐江生和老三的互动,屏障外的老大显然并不太高兴,因为这已经有点目无人的感觉。

支撑屏障的老四、老五也已经退出了战圈,将舞台让与老大和唐江生。既然元丹期的老大已经出手,那他们两个凝魂圆满境的小虾米,便没有继续介入的资格了。

“小六子,我观你此番修炼,似乎并没有突破境界,依然是凝魂期。”老大眉头紧锁,将另一只手也按了去,“这样吧小六子,做哥哥的也不难为你。我将修为压制在元丹初期,你若能从这屏障内成功脱出,哥哥当即向你道歉。你看如何?”

唐江生眨巴眨巴双眼,笑的乐不可支:“这是说的哪里话,大哥尽力便好。”

老大闻言微微一愣,待明白唐江生到底是何意思后,脸也是浮起一缕争强好胜之意:“行啊,小六子!我倒要看看你凝魂期的修为,怎么逃出我元丹期的五指山!”

灵力的输出力度猛然加大,整个屏障的模样开始由虚幻转为凝实,从屏障外向内看去,唐江生的身影都已经变得模模糊糊。

唐江生目光闪动,并没有第一时间拿出双手大剑,对他来说,大剑此时是他隐藏的后招,决不能第一时间示敌。于是唐江生如先前那般操持一把雷剑,朝着屏障猛刺过去!

受力的屏障处并未直接碎裂,唐江生感觉自己像是在了一堵铜墙铁壁。“一把雷剑的穿透力不够,那十把呢?”

念及此处,唐江生的袖口处再滑落九张雷符!雷符变化为剑,受唐江生灵识控制悬浮于空。

唐江生的面容略微红润,对现阶段的他来说,一次性控制十把雷剑,已经是极限。

“仙眼心诀第三层,粟目,开!”

随着粟目的开启,这灵力屏障在唐江生眼变成了无数粒灵子!唐江生寻找着灵子聚集最薄弱的地方。

“是这里!”剑随念动,十把雷剑首尾相顾,朝着粟目发现的破绽猛刺而去!

如之前那般,第一把雷剑被屏障挡下,可开启了粟目的唐江生却发现,剑尖处的灵子偏离了原来所在,竟向四周扩散开去。

唐江生嘴角微微扬,此番斗法,他已然胜券在握!

不待灵子恢复成原先的模样,唐江生控制着第一把雷剑解除剑之姿态,只留下最为纯粹的灵力!第二把雷剑吸收第一把雷剑的灵力,刺在第一把雷剑剑尖所处的位置。

剑锋重叠!后续的雷剑攻势如法炮制!在唐江生粟目的观察之下,剑尖处的灵子已经愈发紊乱!

本身“雷法·电光一闪”是以穿刺为主,继承了这一特性的雷剑穿透力极强!每一把雷剑都像一柄锥子,狠狠地钉在屏障之!

一柄钉不穿,两柄,两柄钉不穿,三柄!每一把雷剑的攻势都继承了一把雷剑的灵力以及余威,如此重叠继承,根本不是简单的一加一等于二可以拟的!

在雷剑剑锋叠加至第九重的时候,构成屏障的灵子终于大范围地崩溃!虽然还保留着屏障的形态,其内却是空空如也,没有一星半点的灵力作为支撑!

唐江生目光一闪,瞅准时机,飞身一脚,直接将屏障踢碎开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懂

“老大,承让了。”落地后的唐江生抱拳行礼,右手依旧持握着那把青光闪烁的雷剑。

老四、老五目瞪口呆,嘴巴张的可以吞下一个鸡蛋;老三饶有兴趣地盯着唐江生手里的雷剑,其意不言而喻;至于老大,则是撤去了对屏障的灵力灌输,转过身来不声不响地看着唐江生。

气氛一时这么僵住了。唐江生体内的修为没有沉寂下来,而是刚才更为猛烈地运转着,随时防备老大食言而肥。

此次斗法,考验的只是唐江生和老大之间对灵力的运用及理解,虽然唐江生略胜一筹,但若论起实打实的战力,唐江生根本没有多少把握能从这名元丹期的修士手全身而退,更不用说旁边还有敌我未明的三人。

“你们几个,在作甚?”在这时,一道低沉略带愤怒的声音从众人侧后传来,竟然是巡逻归来的二姐,“打架?老大跟小六子?”

“那个二姐,你不是在面巡逻吗?这下来了?不还有一个时辰呢嘛。”老三站起身来,立即挡在二姐跟前,似乎想要阻止她介入唐江生和老大的战圈。

二姐甩了老三一个烦不胜烦的眼神,然后大踏步地向前走。二姐每走一步,老三往后退一步,看起来滑稽极了。

“今日不知为何有些乏了”二姐伸出右手揉了揉左边的肩膀,将脑袋转了一圈,“怎么办呢?还有一个时辰才轮岗。”

“我我我!哎呀,二姐!这种事您要早说啊!您为什么不早说?下次一定要早说哦!”老三如蒙大赦,立即自告奋勇地表示要替二姐守这最后一个时辰,然后脚底抹油,瞬间溜了。

“五妹,过来,帮我揉揉肩。啧,酸死了!”二姐老神在在地坐在一旁的石凳,一拍乾坤袋,酒杯、酒壶尽皆飞出,稳稳地落于石桌之。

老五尽心尽力地二姐按摩着,一会儿捶、一会儿揉、一会儿捏,那模样和一个贴身侍女没什么区别。

而老四则是在二姐拿出酒具的瞬间便一溜小跑过来,给二姐斟酒、给二姐剥水果、给二姐扇风送凉。

“打啊!怎么不打了?”二姐吐出一粒果核,接过老四递过去的酒盏一饮而尽,“我一回来你们不打了?什么意思?你姑奶奶我,不配看你俩掐架?嗯?给我打!”

包含着修为的声浪席卷了唐江生和老大,老大面色一阵白一阵红,只能以手撑地,勉强稳住身形。

可唐江生没那么好运了,他根本料想不到二姐会在这时突然发难!他一大半的注意力都放在老大身,甚至因为二姐的到来,还略微放松了警惕。

此时被声浪波及,唐江生仿佛大海被吹断的船桅,直接挂在了地窖的石墙!

“呕——”

从石墙落下来的唐江生猛地吐出一大口血,但这口血并不是赤红色的,而是如墨汁一般漆黑,散发着难闻的腥臭。

唐江生从地艰难地爬起来,缓缓抱拳,向着二姐躬身行礼:“晚辈晚辈,谢二姐,成全。”

这腥臭,其实是近段时间以来,唐江生与敌厮杀时,在体内留下的暗患,同时也有过山风的余毒。

凝魂修为的唐江生并不能察觉这些伤毒对自己身体的侵蚀,一方面是因为唐江生修为不够,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唐江生刚刚修炼完毕,还沉浸在顿悟的喜悦。

此次与老大的争勇斗狠,也确实有想一试自己修为战力到底届至何种地步的心思。

二姐这一式声浪,其实并没有对唐江生的心脉造成什么伤害,反而是帮助唐江生感受到身体内存在的多处损伤。至于过山风的余毒,二姐则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顺手替唐江生震出体外,这等于是废了唐江生的血法二式。

不过唐江生和老大借切磋讨教之名,行打架斗殴之实,这一点二姐是看得真真切切的。于是亲自出手惩治了两个在地窖里闹得天翻地覆的家伙。

二姐的修为本是六人之最高的,乃是元丹后期的修士,只不过因其是第二个来到地窖的修士,刚好心情也不好,不愿透露姓名,于是才同意老大的方案,以顺序相互称呼。

“少跟本姑奶奶整那些没用的!我问你们,打还是不打?什么时候打?”二姐长袖一甩,然后一掌拍在了石桌之,留下一个清晰的掌印。

此刻不论是唐江生还是老大都清清楚楚地知道,再出手打下去显然是不合适的。有心想此罢手,可二姐却不依不饶,非要让二人继续打斗。

二姐又不是老三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家伙,如此要求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那是二姐的怒气还未平息,想在后面强行下套,再把二人给揍一遍。当然,也有可能是几遍。

唐江生不敢看向二姐,仅用余光看向老大,好巧不巧,正与其对目光!双方均从对方眼看出了束手无策。

“不打是吧?行!本姑奶奶亲自来和你们操练操练!”二姐将两只手的关节捏的“喀啦啦”爆响,从石凳缓缓站起身来。

远处的地窖通道口,老三贼头贼脑地探出一双眼睛。如此“盛景”,他又怎么可能缺席呢?

值此千钧一发之际,唐江生脑海灵光一现——“她让我们打!我们打是了呀!既没说要打个你死我活,也没说一定得使用神通术法!”

一念及此,唐江生“啊——”地叫唤起来,地窖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他,然后唐江生在众目睽睽之下,跑到老大身边,伸手一拳打在其脸。

真的是打在老大的脸,没有用一点灵力修为,也没有什么拳法路数,与凡间街头巷尾、集市后院的那种打架斗殴没有丝毫区别!

二姐愣了!老大、老三、老四、老五都愣了!这是什么操作?让你像个修行者那般去斗法,你却跟个混混流氓似的,用肉身凡胎去搏斗?

唐江生使劲儿地给老大打眼色,老大眼前一亮,先二姐一步清楚唐江生心所想!略一犹豫,也像唐江生那般,用拳头向对方身狠狠招呼过去!

“你说你!好好解释不成了!非得跟我犟!我很下不来台的好吗!”老大表情凶恶,边打边嚎。

唐江生自然是不落下风的。十多年前,他还是个街头乞丐时,为了那一点点的食物,不是在挨别人的揍,是在揍别人。

“你我修行之士,理应超然物外!那些个凡夫俗子才会有的冠冕堂皇情绪,早该抛诸九霄云外了!此乃你道心不坚!”唐江生拳拳到肉,对自己受到的伤势根本不管不顾,一个劲儿地将拳头倾泻在老大身。

类似这样的厮打,全看哪一方更凶、更狠。

此时此刻,二姐终于缓过神来,明白这两货究竟在干什么了,也似乎意识到自己之前言词存在的缺陷漏洞。

“你俩看真会钻空子,属耗子的吧。”二姐放弃了亲自操练这两个家伙的想法,对她来说,说出的话,覆水难收,“继续打!不准停!”

二姐既然都说“不准停”了,唐江生和老大当然不敢停。虽然在厮打的经验,唐江生占了风,但是由于先前二姐的那一记声浪,对唐江生造成的伤害远大于老大,体能亦因此消耗地更厉害,故二人只能说打了个平分秋色。

打到后面,双方当事人都已经是鼻青脸肿、眼乌嘴歪了。力气耗尽之后,打斗的动作更是放慢了数倍!即便是小孩子都能躲过的攻击,也能慢慢悠悠地打到对方身。也许是没力气躲,也许是不想躲。

“这么这个一个好地方,要是把追兵吸引过来了,那都是你的锅!”老大又一记摆拳抽在了唐江生的脸,唐江生口血水含糊,这次不知道飞出的是哪颗牙齿。

唐江生亦还以颜色,一个勾拳把老大给揍的不知人生何世。“说的这果园是你建的一样,你还要脸不要?”

最后的最后,唐江生和老大皆力竭倒地,“不chéng rén形”四个字用来形容他俩现在的模样真是再合适不过。

“你的拳头不怎么样,软绵绵地跟没吃饭似的。”

“彼此彼此,我的馒头朋友。”

“哈哈哈!”“哈哈哈!”

唐江生和老大相视一笑,所谓的“冰释前嫌”、“相逢一笑泯恩仇”不外如是。

在一旁默默看着这一幕的老五眉头紧皱,完全不能明白半个时辰前还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的二人,此时为什么会忽然握手言和。

二姐没有表现出如老五那般的疑惑不解,却也是面无表情,想必这其的奥妙,她并不能完全理解。

“老四,你来解释解释。”

二姐把问题抛向在旁边,从始至终看完这一切的老四。毕竟三人之,只有老四一脸凝重的同时,还带有一缕感动和敬佩。

“或许这是男人之间的情谊吧。幼稚、可笑。”老四声线略微喑哑,“我也不懂,他们懂行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真名

尽释前嫌的唐江生和老大一人占据一片区域,开始运功疗伤。 二人此番受创最重的,仅仅是**的损伤,并不伤及修为心脉,只要稍加用灵力进行治疗,很快便可以痊愈。

而老大毕竟是元丹期境界,对元丹修士来说,只要一口真元尚存,再重的伤都死不了。

“呼——”唐江生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身体内的暗伤被他修复了三分之一,“想不到几番战斗下来,身体不知不觉已经添了这么许多的伤病。”

唐江生活动活动手脚的筋骨,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啊、眼睛啊、鼻子啊什么的,至少保证皮外伤已经彻底治愈了。

“呃大哥、四哥,你俩不休息,都盯着我看干嘛?”目视前方,唐江生瞬间看见两张焦虑的人脸抵在自己面前,“我真没啥事儿。你俩能否稍微离我远点儿?我担心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操家伙砍你们。”

“小六子,你真没啥事儿吗?”老四不断打量着唐江生,一会儿摸骨,一会儿把脉,眉间的阴云愈发凝重。

“是啊小六子!你瞧我,只消吐纳一阵,整个人立刻生龙活虎。你再瞅瞅你,算是凝魂期的修为,也花不着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吧!是不是老二出手太重,把你哪儿打出毛病来了?”

老大的眼神开始往下飘,顿时看的唐江生头皮发麻。

“没有没有没有!二姐她对我好着呢!”唐江生蜷缩成球,向后翻滚几圈和老大、老四拉开距离,随后再从地爬起来,“多谢二姐!今日之恩,小六子没齿难忘!”

“完了小六子沦陷了。”老四仰面哀嚎,说不出的悲怆凄凉。

老大走过来拍拍唐江生的肩膀,目光闪躲地说到:“嗯,每个人的喜好都不同。小六子你,好自为之哇!”

话还没有说完,一阵劲风从唐江生旁边呼啸而过!直接将老大刮到半空乱搅一通,然后狠狠地甩向地窖的墙角处砸出一个大坑!可怜的老大身体刚刚复原,此刻又是手脚抽搐,眼冒金星。

“二姐好身手。”唐江生咽了一口唾沫,战战兢兢地说道。

“都给我好好相处!”二姐根本不给唐江生插科打诨的机会,只是轻飘飘地看了唐江生一眼,随后便不再理会,寻了个干净的地方打坐吐纳去了。

唐江生默默注视了二姐一小会儿,一时也想不到如何与这位女豪杰拉近距离。

“那个最不好相处的人是二姐你啊!”老四蹑手蹑脚地走到唐江生身边,由衷地感叹道,“我说小六子,方才我与你五姐一起布阵困你,你莫要往心里去啊!你要实在是气不过,你再跟我打一场也行,不过得等到二姐不在的时候。”

唐江生转头看向旁边这个玉树临风,又有点谨小慎微的男子,嘴角爬满苦笑:“四哥你是认真的吗?”

老四看着唐江生这个模样,以为他是在忌惮自己凝魂圆满的修为,内心不由得升起一股难以言明的喜悦。

“我当然是认真的!不过俗语有云,‘好兄弟没有隔夜仇。’你我在此相遇便是缘分,能不打自然便不打。当然,小六子你放心,四哥绝不会仗着修为你高那么一星半点欺负于你,你放心吧!”

老四拍着自己的胸膛,豪气干云地跟唐江生保证到。

唐江生微微一愣,随即以手扶额,努力憋住自己快要抑制不住的笑意:“是。四哥你开心好。”

“二傻子。”一旁的老五神色轻蔑,毫无犹豫,开口把老四给损了一次。

正在兴头的老四哪能容忍有人在这时候泼他冷水?当然,老大、二姐、老三以外

“老五你适可而止一点!平时你辱骂于我,我并没有跟你一般见识,那是我宽宏大量!但这次你居然连带着小六子一起骂!是不是有点欺人太甚了!”

老四怒气冲天,双目圆睁,一副恨不得吃了老五的样子。

唐江生有点看不下去了,在一旁低声提醒道:“四哥,我觉得那个‘二’,应该不是量词。您要不要再掂量掂量?”

听闻唐江生这番话,老四却好像还没回过味儿来,眼神跳动着明晃晃的火焰,坚定不移地说到:“不用再掂量了!有什么好掂量的!我风若许也是顶天立地的一条好汉!岂会怕她!”

唐江生震惊了!正在休息的二姐亦猛地睁开双眼!躺在地装死的老大也从坑里爬了起来!

“你你疯啦!”老五以手掩口,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这里是不能用真名的!你忘了?”

老四闻言一愣,随后感觉整个天都塌陷下来了!

“老四,你越界了。”

老大一步步迈向老四,身散发着一股危险的气息。二姐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神不善。

值此存亡绝续一刻,唐江生正欲替老四说情,不料却有人先他一步,将老四护在身后。

“大哥!二姐!老四刚才只是心直口快!纯粹是无心之失!请大哥、二姐莫要难为他!”老五带着哭腔,从腰间抽出一把细长佩剑,只不过握剑的手剧烈颤抖,此刻别说伤敌,恐怕连自卫都做不到,“求大哥、二姐放他一条生路。”

“老五,你是知道规矩的。在这里暴露真名的,只有两条路可走。其一,打败在场的所有人;其二,一命抵一命。我们是不会放任一个知道这处藏身之所的人在外面东逃西窜的。”

老大身开始散发出杀机,整个状态和先前与唐江生斗法时截然不同!地窖内的空气刹那间变得低沉凝重,宛若一柄锋锐的剃刀,不断剜削着众修的神经、咽喉。

这才是真真正正动了杀心的表现。

“可是可是!二姐刚刚还说让我们好好相处啊!”老五将目光投向二姐,眼神饱含希望与企盼。

“yi mǎ归yi mǎ。”二姐对老五求助的目光熟视无睹,扭头将视线投向唐江生,“小六子,虽然你才来不久,不过趁现在让你识得识得规矩也好。”

唐江生整个人都懵了,根本反应不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什么什么?说了真名要死吗?这难道不仅仅是一个游戏吗?怎么搞得跟个铁血法则似的!刚刚不还是温馨和睦的一家人,怎么转眼间非得打打杀杀的呢?”

唐江生的神色被老大和二姐看在眼里,他们非常清楚唐江生目前的心理状态。

“小六子,你还小,不懂这条规矩背后的意义很正常。”老大开始耐心细致地跟唐江生解释起来,可对于老四和老五来说,无异于延长心如死灰的持续时间,“我此番随军攻山,乃是身负任务。只是没想到虞山妖修的战力早已今非昔,还没站稳脚跟已经败下阵来,导致任务失败。”

老大顿了顿话头,看了眼二姐,发现其没有什么抵触的情绪,方才继续说道:“你二姐的身份背景我不知道,但是我们都不希望自己的真名被谁知晓。这一点,乃是共识,也是规矩。”

“原来是这样。”唐江生摩挲下颚,若有所思,“二姐我不知道,大哥担心的其实不是真名,而是瓜葛,或者因果律之类的东西吧?”

听闻唐江生这番话,老四、老五愣了一瞬,随即看向老大的眼神出现了别样的色彩。

二姐的美眸在唐江生和老大身来回逡巡,嘴角噙着幸灾乐祸的坏笑,这倒是和她以往英姿勃勃的形象大相径庭。只不过这番别样的风景却是没有谁留意到罢了。

“想不到老六竟然懂得如此之多。佩服,佩服~”

老大的眼神似乎快要迸发出星辰,在他的认知,如唐江生这样的凝魂修士,是绝计说不出“因果律”这种词的,对唐江生的称呼也从小六子变成了老六。

“老六你这意思,是要为老四、老五求情?”

唐江生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他其实并没有看穿老大的隐秘,只是由于以前在天明宗藏书阁多看了几本书,再凭着言语之间的感觉猜了一下。

看老大的反应,他这是,猜对了?不过老大也没有正面回应,且算正面回应了,唐江生也不会百分百全信。

可唐江生也着实没有当出头鸟的意思——以一敌二,还是以凝魂修为对抗俩元丹修士,他唐江生又不是什么愣头青,这摆明了会往里面赔命的事儿那是打死都不会去干的。

“好了,小六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没必要搭你一条命,我风若许一人做事一人当。今日缘尽于此,下辈子我们还做兄弟!”

老四眼眶通红,望向唐江生的眼神充满感激,看来是真把他当手足兄弟了。

唐江生立马尴尬了呀——风若许这个情到底是承还是不承呢?承了,那是与老大、二姐公然对立,下场显而易见;不承,岂不是在老四本万念俱灰的心头再插一把尖刀吗?这与帮凶何异?

可他唐江生也打不过呀!他又不是忻吴那种狠角色。

不过风若许似乎并没有在等唐江生的回应,而是从老五身后站了出来,随后面向老五,背对老大、二姐。

“我初遇你时,你像立春时节的清晨那般美好。没有更好的词句了。”风若许拭去老五眼角的泪痕,在其额头轻轻一吻,“也许早该让你为我生个娃什么的。哈哈。”

风若许一脸温柔地看向老五,时间仿佛在刹那间凝固。

第一百一十四章 四五

数日前,一男一女御剑从一处山坡滑下。

他们刚刚从虞修的分割包围突围出来,只不过女的面色苍白无力,御剑姿态放的很低,甚至还有点摇摇晃晃的样子,一看是受了较严重的内伤。

男的一直在一旁拽着她逃命,右手紧紧攥着乌光宝剑,身的衣衫支离破碎,早已被血污弄脏,有虞修的,有队友的,也有自己的。

男的叫风若许,女的叫忆如玉,二人既是同一支猎队的战友,也是长生宗宗门里的师兄妹。只不过他俩的关系较特殊,还是一双令人艳羡璧人。

男俊女俏,天作之合的二人本想着趁此机会到虞山历练历练,可没想到虞山的反扑之势犹如排山倒海,竟是一浪高过一浪!

预期的援军迟迟不到,右翼军团很快便在虞修的fǎn gong下土崩瓦解!若不是风若许敏锐地察觉出虞山妖修士气的变化,提早作出防范,恐怕他俩连从虞山妖修第一轮的分割包围活下来的机会都没有!

可即便如此,忆如玉依然在逃命的过程了虞山妖修一掌,体内的真气登时变成一团乱麻,若不是风若许誓死相护,忆如玉恐怕早香消玉殒了。

可在途路过一个果园时,忆如玉体内的真气终于完全乱掉,已经连御剑飞行都无法做到,直接从飞剑摔了下来。

“若许,你先走吧!我受了伤,体内真气提不来,实在是飞不动了!”

“有时间说傻话,不如老老实实攒点力气,算是用两条腿跑,我们也要跑出虞山!”

风若许略通医理,将乌光宝剑插回腰间,伸出手替忆如玉把脉。“嗯施术者将灵力蕴于掌心,再将灵力打入你体内。真气运行受到这股灵力的严重干扰,才会使得你无法正常调度修为。不过好在这种掌法并不致命,只要我们能逃回长生宗,自然可以请师父他老人家替你化解。”

忆如玉痛苦地垂下头,眼神满是绝望和灰心丧气,似乎对活着逃出虞山不抱半点希望。

风若许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一来他的修为只是凝魂圆满境,而施术者至少是元丹修士,因此他无法凭借一己之力将忆如玉体内这股多余的灵力给排除掉;二来则是现在连当事人本人都没有强烈的求生yu wàng,那么接下来的求生之路只会越来越艰难!

“早知道不带你来了。”

风若许忽然懊恼地说出这样一句话。闻言的忆如玉娇躯一颤,眼泪顿时便扑簌簌地往下掉。

其实风若许还有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那是“不然你也不会像现在这般身陷险境。”

忆如玉理解的意思显然和风若许迥然不同。不过话又说回来,二人的关系后来之所以恶化,有一半的原因都是风若许自找的,谁让他在忆如玉心理防线最脆弱的时候说了最蠢的一句话呢?还只说了一半!

风若许看着忆如玉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那般落在地,以为她只是被死亡和恐惧吓坏了心神。

若真是这样,那倒还好了——知道哭的人一定留恋着生命的美好,一定记得活着时候的快乐,这还有救。

于是风若许也没有表现出安慰忆如玉的意思,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候着忆如玉哭完。

“这儿有个果园,我们进去休息一会儿,吃点灵果补给一下吧。”风若许眼看忆如玉都快哭的没气儿了,这才提出建议,搀扶着忆如玉进了果园。

本来风若许的意思是让忆如玉在果园里平复一下思绪,顺便观察观察地形、方向、追兵等方面的因素,要是忆如玉真有兴致吃一两个灵果,那自然是更好的。

“如玉,你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附近给你拿几个灵果解解渴。”一语言毕,风若许一边留意着忆如玉,一边在果树下挑选着最意的灵果。

可在这时,一棵果树的树洞机关悄然打开了。风若许并未及时发现这一变化,甚至连一声警呼都来不及喊出口,被树洞机关内伸出的一双手给拖了进去!

尽管风若许的大半注意力都放在忆如玉身,但彼时的忆如玉并没有如何在意风若许的去留,准确地说,是她还在纠结风若许是不是真会抛弃自己。

理智告诉忆如玉,风若许不会。可忆如玉的耳边一直萦绕着疯风若许方才所说的那句话,回忆着那句话,仿佛一切皆有可能。

“嘿!那边的姑娘!我叫你呐!”一个轻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吓得忆如玉赶紧回神,抽出腰间的佩剑砍了过去。只是剑砍到一半,便被一只手给轻易拿住了,“你是这把剑的朋友吧,他在下面,我是来接你一块儿过去的!”

忆如玉很清楚自己并不认识眼前人,但她却认识眼前人手里的乌光宝剑!

“他人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一想到风若许可能会遇到危险,方才那些胡思乱想通通被忆如玉抛诸脑后。

调度不了体内灵力的忆如玉,和凡尘俗世的女子相,没有任何区别。但她像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些因素一样,竟一把揪住眼前人的衣领,恶狠狠地说到:“带我去见他!若是他有什么闪失,你我都别想活!”

来人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先是莫名其妙被砍,后又被人拿命相要挟。不过他还是非常道的——如说默默地吞了一口唾沫,举起双手,装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

没过多久,当忆如玉来到地窖,再一次看见风若许时,见到的不是心人遍体鳞伤的模样,而是他正和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子有说有笑地谈论着什么。

听到动静,风若许转头望了过来,一眼便看见忆如玉和抓了自己的家伙,随即眉头紧皱。

“如玉怎么自己下来了?若是他们不同意帮助如玉化解其体内的掌法,她也好先行离开啊!现在怎么办?一条道儿走到黑?”

风若许的心理想法忆如玉不知道,风若许和他身边的女子在说些什么,忆如玉也不知道。忆如玉只知道,她在面为他担惊受怕,他却在地下和美人连说带笑,真是好不“快活逍遥”!

“你朋友在前面,还不快去唔!唔!”老三正想把忆如玉带过去,哪能料到她会突然扯住自己的衣襟,一口咬在了他的嘴唇!

老三整个人都懵了,下意识地忘记了反抗。风若许则冲过来一把将二人分开!大声诘问到:“你是不是疯了!你在做什么!”

忆如玉打开风若许抓住自己的手,擦了擦嘴唇,大仇得报般痛快说到:“我做什么与你何干?从今往后,我与你恩断义绝!”

之后的事情,无非是坐在阴影处的老大站出来为新人讲述规矩。因为从顺序来看,风若许是第四个,忆如玉是第五个,故老四、老五这么确定下来了。

期间忆如玉拒绝二姐给她进行治疗,这哪里由得了她?直接被二姐绑着给治好了。

从那以后,忆如玉特别怕二姐,因为她知道,她俩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虽然后来忆如玉也隐隐约约感觉到风若许和二姐之间并没有什么猫腻,但是二人的梁子已经结下了。谁都在等解释,谁也没有解释,谁都不愿解释,于是相处的每一天都是吵吵吵。

直到有一天,唐江生来了。老四、老五再次遇到了生死危机,只不过这一次的主角是风若许,并不是她忆如玉。

这哪里成啊?风若许算是死,算被烧成灰烬,都是她忆如玉的所有物!

她决不允许有人在她面前对他指手画脚,如果有,她绝不会作壁观!即便是死,她也要走在风若许前面!只要让风若许她多难过一息,她忆如玉算是得偿所愿!

“死到临头了还要占我便宜?你的余生在悔恨度过吧!”忆如玉把风若许拉向身后,毫无犹疑,慷慨赴死,“老大!二姐!你们动手吧!我愿意一命抵一命!”

“荒谬!我风若许何时需要一个女人来救!”只见风若许再次站在忆如玉的前面,抽出了腰间的乌光宝剑,“小六子,若是可以,替我护好你嫂子周全。”

唐江生表示很无奈啊,他并不想掺和此事啊!要是老大和二姐把他也列为了敌人那方可怎么办?趁乱跑可还行?

“哎哟我的亲娘诶——!”

在这时,地窖出口处传来了老三的哀嚎,一道修长且熟悉的身影随之出现在唐江生眼。

“啊!果然在这里!”忻吴一脚踏在老三的胸膛,断水流悬在他两眼间,吓得老三一动也不敢动,“瞧这气氛,我是不是破坏了你们举办良宵舞会的雅致?”

二姐从地翻身而起,一言不发,握紧拳头,如临大敌!老大亦暂时停下了对老四、老五的灭杀,疯狂催动修为,转身死死盯住来犯之敌。

“我说你们二位,咋还有心情看戏哩?”唐江生趁此机会,赶紧向老四和老五神念传音,“与其在这里傻愣着,不如趁此良机溜之大吉啊!你们到底还要不要生孩子啦!”

老四、老五看怪物一般看向唐江生,回音到:“小六子,你也太淡定了吧!”

第一百一十五章 逃生

“我是天生的缺心眼儿,没办法。”唐江生打着哈哈转移二人的注意力,“所以四哥、五姐是打算留在这里和大哥、二姐、三哥同生共死?还是打算给那个虞山妖修陪葬?”

风若许和忆如玉默默思索着这里面的得失,发现确实如小六子所说,不管最后那边活下来,似乎都没有他俩的好果子吃。虽然有点贪生怕死、卖友求生的味道,但他俩刚刚重修旧好,此刻还是很想继续活下去的。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地窖唯一的出口已经被忻吴牢牢占住,他们两个凝魂圆满的小虫子,要如何从四名元丹修士的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跑呢?

风若许将自己心的疑问通过神念传音反馈于唐江生,唐江生微微皱眉,眼神露出思索之色。“办法嘛,也不是没有,不过全看四哥、五姐愿不愿意相信我了。”

“小六子你但说无妨!”风若许笃定回到。

“甚好,那请四哥、五姐委屈一下,先动手把自己打晕吧。”

唐江生摩拳擦掌,近把装有丰盛灵果的圆桶给全部拖了过来,将里面的灵果全部倒出,直到灵果堆积成一座小山,将三人的身影完全遮蔽住。

“话先说在前面,我只有五成的把握,四哥、五姐若是信小六子,接下来的事便交给我吧。”

风若许看了看这高耸的果山,又看了看唐江生,对他的逃生方案根本毫无头绪。

不过饶是如此,他仍旧选择相信唐江生,不仅是因为此时此刻他能够信任的,只有唐江生和忆如玉,还因为唐江生专心致志布置计划的样子,无法不令他信服。

场地算是布置完了,唐江生回过头来望向风若许、忆如玉二人:“赶紧地!咱们动作得快!不然等他们打起来,算这地窖塌了我们也别想趁乱溜出去。”

风若许点点头,随即与忆如玉来了段深情对望,二人的双手紧紧扣在一起,仿佛这一眼之后,是万年岁月。

“如玉,等我。”“好。我等你。”

二人最后齐齐望向唐江生,泪眼婆娑地说到:“小六子,你动手吧。”

唐江生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抬手是两张雷符甩在风若许和忆如玉的脖颈处。电流闪动低鸣,二人瞬间便失去了意识。“让你们自己动手非要让我来,我特么早想动手抽你们了!磨磨唧唧的干啥玩意儿?早干嘛去了?烦!”

将风若许和忆如玉分别用一个空了的圆桶装起来密封住,唐江生随后打开乾坤袋,从其拿出一个用荷叶包裹着的物什。单从外表看,并瞧不出来内里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虽然有点对不住,不过谁让你莫名其妙用四方金锁阵把我绑起来!告诉你,我可是很记仇的!”

唐江生低声哼着小曲,笑嘻嘻地掀开荷叶,一股烤肉的醇香夹杂着荷叶的清凉刹那间弥漫整个地窖。

老大、二姐由于需要警惕防备面前这名虞山妖修的进攻,并没有空闲理睬唐江生,可地窖内弥漫的香气还是让这剑拔弩张的气氛里多出了一丝古怪异和骚动。

“小六子,你手那是啥?有这等好东西你居然不与三哥分享,实在是不该啊!”

被忻吴踩在脚下的老三此时仿佛看破生死红尘,忻吴要杀他随时是一刀的事。反正都是死,不如及时行乐,满足满足自己的好心和各种yu wàng,难道不是常有的事吗?

之前他在面值岗时,看见远方一颗黑色的彗星猛然出现在视野之!这颗彗星出现的太突然,以致于老三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可彗星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近果园,彗星的慧尾划过一道半圆形的弧线,树洞机关所在的这棵果树骤然被一劈为二!

老三根本来不及给地窖内的众人传回警报,刚刚他若是慢了一点点,都会立刻成为忻吴的刀下亡魂。而即便他侥幸逃过一劫,忻吴转眼间便追了他,在地窖的通道内将老三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生死一线的老三这时还敢聒噪!忻吴抬起一脚,毫不留情地将其踏成半残!

对忻吴来说,在场众人除了唐江生,其他的全是侵略他家乡、残杀他亲朋的十恶不赦之人,虽万死不足以泄其愤!

老三之所以没有被直接踩死,全是因为他对自己和唐江生的称呼,让忻吴产生了兴趣。

“小六子?三哥?”忻吴嘴角浮起冷笑,眼神凶恶,表情狰狞,“怎么地?你们还来我虞山结拜来了?祭天的是什么?我虞修的项人头吗!”

唐江生瞟了一眼忻吴,眉头紧皱。由于相处的时间不多,谈不知根知底,对于忻吴目前到底是个什么状态,唐江生其实也拿不准。

“我能理解你对于他们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但你瞪着我是几个意思?因为我切断了你的法阵?因为我没有在原地等你?我又不是你忻吴的提线木偶!凭什么我要事事听你指挥!”

唐江生心头涌一股火气,连带着之前被虞主夺走肉身的事情一起疯狂发酵!根本不理会忻吴!

忻吴内心其实也很气!他不眠不休奔袭了两个昼夜,是为了早日追唐江生的步伐。

现在的虞山兵荒马乱,认识唐江生的虞修屈指可数,卫修军的余孽又潜伏在虞山的各个角落。稍有不慎,凝魂期的唐江生很可能会遭受两边势力的追击。

不过不管是忻吴还是青归,他们都忽略了一点,那是唐江生虽然是百里家此番攻山的作战目标之一,但这已经涉及到百里家较高的军事机密!

除了百里家的核心人物或者其他修为高深的修士,其他人其实并不知道此行的确切目的,他们甚至根本不认识唐江生这个人!

正因为如此,外表仍是人类,并散发着纯净灵气的唐江生,需要提防虞修的程度是要更高于卫修的。

这也间接导致忻吴会怀疑唐江生有倒戈投敌的可能,时间拖得越久,唐江生这个不安定因素产生的变数也越大。

直到临近果园,青归告诉忻吴它已经闻到了唐江生的味道,那是混合着肉香和美酒的味道。忻吴尽管不想承认,可青归对于这方面的敏感程度之强,简直令人发指!

灵识覆盖之下,果园里没有唐江生的身影,那很大的概率,便是藏身地窖。于是忻吴拔出断水流,朝着果园地窖的位置直接劈去!

见到唐江生好好活着的那一刻,忻吴是开心的。即便彼时唐江生在其心的重并不大,更多的是“海辰的先生”或者“不能放给卫修的战略目标”。

忻吴并没有把唐江生当做“唐江生”在对待,在他眼里,往后一千年,唐江生都应该被动地跟在他身边,其潜意识,忻吴已经把唐江生设定为自己的所有物。

故而忻吴在看到唐江生与敌军“卿卿我我”、“交头接耳”的情景,才会那么怒不可遏!

对于忻吴的真实想法,唐江生猜不了全部,可他还是读出了忻吴眼那直白的控制欲!

这是唐江生的逆鳞,也是现在身为傀儡之躯的他最为在乎和反感的事情。

一人一妖怒火都烧的非常旺,但是唐江生怒魄是缺失的,因此他很快冷静下来,并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

只见唐江生再从乾坤袋拿出一个小小的、灰扑扑的瓷罐。微微倾斜瓶口,瓷罐内缓缓流淌出一股馨甜粘稠的金huáng sè液体——竟是一罐好的蜂蜜!

蜂蜜的甜香、烤肉的醇香、荷叶的清香三者结合在一起,霎时间地窖内便响起三道微不可查的吞咽声。一道来自老大,一道来自二姐,一道来自青归。

“我不信你不钩!”

唐江生坐在装有风若许和忆如玉的圆桶,从腰间摸出一把寻常的bi shou,将荷叶的这块烤肉随意划作四块。

唐江生用bi shou插起最小的一块送进自己嘴里,脸的表情用“yu xiān yu si”来形容都丝毫不过!甚至于看向忻吴的眼神已经毫无愤怒抵触,而是充满着浓情蜜意!

场的节奏完全被唐江生所主导,三个元丹修士也不开打,静静地听着唐江生吞吃烤肉的咀嚼声。

“此肉只应天有,凡间难得几回闻?”唐江生摇头晃脑,身处元丹战场,态度不可谓不嚣张,“可惜没人分享,吃着也没意思。丢了好了。”

在场众人闻言皆是一愣,而唐江生仿佛是在自言自语,根本不跟他们絮叨,插起一块烤肉说丢丢。

肉块在空划过一道漂亮优雅的弧线,随即无助地落在地,同时也“砸”在了一虫二人的心头!

痛地滴血!

可老大和二姐不敢动,一动会遭受忻吴的雷霆攻击,毕竟生死问题不是口舌之欲可以拟的。

唐江生默默等了一会儿,见还是没什么动静,随即抽了抽鼻子,从荷叶插起一块个头大的!唐江生吃的那块以及丢地那块加起来还要大!

没有丝毫犹豫,唐江生把插在bi shou的肉块猛地甩了出去!

“无耻老贼!住手!”一道黑色的阴影从忻吴头突然蹿起,空的肉块竟凭空消失,“唐江生,你是魔鬼吗!”

虽然只有忻吴和唐江生能够听到它的声音,但在场众人皆是能够看见地“啪嗒”一声,掉下只黑色的虫子——不是青归,又能是谁?

第一百一十六章 要求

第一百一十六章要求

“居然这样糟蹋食物!唐江生,你会遭报应的!”青归三下两下将嘴里的烤肉吃掉,同时目不转睛地盯着唐江生手里的荷叶,“不准动!那是我的!我看它了!”

唐江生挑了挑眉,再次用荷叶将这最后一小块烤肉包好捧在手。 “你看的是你的?你唤它一声试试?它若应你,我马双手奉,它若不应你,你吃地那块吧。”

青归扭头看向地的那块烤肉,说实话,它完全不介意其是否掉在地,甚至它现在想扑过去把那块烤肉一口吞掉。

但是青归知道,自家的忻吴大人是决计不会允许自己这么做的。忻吴把它看做了同等地位的朋友,它不胜感激与荣幸,为了回应青归的期待,它便不能像以前那般,仅仅把自己看做一只普通的虫子。

“唐江生!士可杀,不可辱!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但凡我青归能做到的,绝不皱一下眉头!”青归昂起脑袋,向着唐江生呼喊到,“你千方百计引我现身,我不信你只是闹着好玩儿!”

“本来的确是没有这个念头的,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有点心动了。”唐江生有恃无恐,只要它捏着青归的软肋,在与忻吴的博弈,他永远处于不败之地!

在场众人,老大和二姐警戒忻吴之余,亦是在不断理解着场面的局势。他们看得出来,自从战场出现了这只巨型蜣螂,忻吴的凶势很明显有所抑制!

无穷无尽的杀意收敛大半,眼前虞修竟是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那只虫子身,二人肩头的压力顿时骤减!

这些外来侵略者固然可恶非常,但青归毕竟尚未渡过第一次天劫,自保能力几乎为零。

战场之,刀剑无眼!没有忻吴的保护,青归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死于非命!而对忻吴来说,这样的情况是必须要避免的!

原本青归是藏在忻吴发丝间的,可以自由膨胀、缩小身躯的术法给了它很大的隐蔽便利。除非青归自愿,否则其他人很难发现忻吴身边还有这么一只葩的灵宠。

唐江生对此亦略知一二,不过他仿佛天生知道如何利用已有的情报作出大胆的推测,再制定出诡异却又不失合理性的战略。好好的元丹战场,硬生生被他搅成了一滩浑水。

“之前那个策略,你俩谁想出来的?”在局面一度陷入僵持之时,唐江生忽然开口,看似漫不经心地闻道,“你可以选择实话实说,也可以满口谎言,我都无所谓。”

“无所谓你还问个篮子!”青归口恶狠狠地骂道,“想挑拨我和忻吴大人的关系你明说!”

不过青归此番的确是失算了,唐江生着实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反正不是忻吴是你,不管是谁想出的主意,最后拍板定案的绝对是忻吴!

既然最核心的事情没有疑义,唐江生便选择不再纠缠那些细枝末节。

醉翁之意不在酒,唐江生的“酒”,是想让青归喝出一股阴谋论的味道!

毕竟那件事的当事人只有忻吴、青归以及唐江生。这个时候问这种问题,无法不令青归联想到唐江生是想在它和忻吴之间搞什么幺蛾子!

青归宁死不屈,哦不,准确地说,应该是宁“馋”不屈,丝毫没有屈服于唐江生“yin wēi”的意思。

唐江生也不心急,他要的只是把这趟水搅的越混越好,只有这样,他才能浑水摸鱼,趁乱把老四、老五给带出去。

“行!有骨气!像虞修那么回事儿!”唐江生嘴角露出冷笑,和之前忻吴冷笑的模样大同小异。

唐江生这个表情被忻吴看在眼,心知肚明这是唐江生对他的辛辣嘲讽。不过现在忻吴的注意力重点并不在他的身,于是乎权当没有看见。

与此同时,一个灵果从凌空飞到唐江生手,唐江生“咔嗞”咬了一口吞下,将另一只手的烤肉放入怀里。一边美滋滋地吃着灵果,一边向着青归发号施令。

“这地窖里的灵果吃着味道都还不错,你给我全部带走。我这一个要求。”唐江生努了努嘴,不由分说继续言到,“我不管你们有什么样的理由,既然我们一起喝过酒、吃过肉、闯过阵、杀过敌,那么此战结束以前,我们是战友。可你们趁我喝醉,给我布阵下套!事到如今,可有歉意?”

话说到这里,唐江生用眼角余光瞟了老大和二姐一眼。与一个虞山妖修的灵宠互称战友,其实也是和忻吴互称战友,也等同于宣告了自己的身份立场。

“原来你是虞山妖修?呵,装人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儿的。”老大出言讽刺。亏得他先前一度将唐江生引为至交,原来唐江生从头到尾一直在骗他!

“我本来是人啊!哪有什么像不像的道理?”唐江生怒极反笑,“由始至终认为我们是同一阵线的,是老大你好吗!况且从他们的所作所为难道还不能看出?我和他们其实并不熟络。”

老大冷哼一声,不再搭理唐江生。唐江生亦耸耸肩,表示自己非常无辜。

“小六子,你目前为止,是一直在和这只虫子进行沟通交流的吗?”二姐按捺不住心的好,终于是问了出来。对她和老大而言,他们是听不到青归的声音的。

唐江生微微一愣,情况已经摆明到这个份儿,二姐居然还愿意称呼他为小六子,不禁让他感到心头一暖。

“没错。这货叫青归,跟它主人一样,生性多疑,忘恩负义。”唐江生对青归和忻吴的诋毁如同探囊取物般信手拈来。看得出来唐江生此次对他们的意见不是一般的大。

“行了行了!不是帮你把这些灵果全部带走吗?我做是了!不过唐江生咱们有言在先,这算是给你的赔罪了,以后再拿这事说事儿,可是你不厚道了!”

青归的耐性似乎终于是被唐江生给消磨光了,催动体内修为,便欲展开术法,将地窖内的灵果尽数吸入口。

“慢着。”在这时,之前一言不发的忻吴出声打断了青归的施法,疑惑地问到,“唐江生,你既然有乾坤袋,为何不用自己的乾坤袋来装?”

青归闻言,身体蓦然一震,随即猛地看向唐江生!只要唐江生表现出一点不对劲,它马便会回到忻吴身边!唐江生的套,它青归不知不觉,竟是踩了半只脚去。

唐江生“呵呵”两声,对忻吴的质疑显得不以为意:“我想看看它嘴里究竟能塞多少东西。怎么,不行?”

眼神带着戏谑和挑衅,唐江生面对忻吴、青归一妖一虫的目光根本不躲不闪,视线交接处仿佛撞击出一股灿烂的火花。

其实不管唐江生如何回答,只要忻吴有心阻止,总能蛋里挑刺不同意唐江生的这个要求。

但唐江生的理由是这么无理取闹,以这种蛮横无礼的要求,硬生生逼迫忻吴和青归同意。

这是你欠我的,你必须给我还回来。没有阴谋和心机,只有最真实的寻衅及挑拨!

这件事,忻吴和青归做的的确有失妥当,虽然他们问心无愧,但总得给唐江生一个交代,所以他们无法拒绝唐江生的要求。

忻吴面无表情,青归却从忻吴细微的神色变化看出了“同意”的意思。

“唐江生,方才你我约定,可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青归再一次和唐江生确认到。

唐江生从圆木桶跳下,既没同意,也没反对。他的目的已经完全达到了,成功将众人的注意力从一度失控的场面转移到他一个人身。只有这样,两方修士才有可能暂时忘记风若许和忆如玉两个人的存在。

等他们发觉到这一点时,二人已经处在一个绝对不可能被发现的位置,那便是青归的嘴里。

一阵狂风以青归为心倏而扩散,地窖内的灵果,以及还装有灵果的圆木桶统统被青归吸入口!外面散落的灵果还好,但是圆木桶内部究竟是什么,青归没有那个能力去分辨了,忻吴自然也不可能一一去检查。

“两清了?”“两清了。”

实话实说,唐江生还是挺佩服忻吴能够找到青归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灵宠。虽然整天没事儿净给忻吴添乱,不过那欢脱的性子以及不渝的忠诚,还是蛮配忻吴的。

“是在一个叫‘荒芜之圈’的地方找到的吧。”唐江生默默回忆着忻吴之前跟自己说过的东西,不由得产生一缕好,“海辰似乎也在那里,不知道他又会有什么遇呢?”

正当唐江生在脑海描绘着千年之际与海辰重逢的画面时,青归伸出前肢,在唐江生面前来回晃悠:“愣什么神呐?吃的呢?给我啊!”

“什么什么吃的?”唐江生揣着明白装糊涂,一开始他确实是打算将这最后一块给青归,不过他临时改主意了,“你好好回忆回忆,我可没答应过你要给你那最后一块。”

青归闻言愣了半晌,脑袋里不断回想着方才唐江生说过的话,好像,是没有这么陈述过!也没有类似的意思!

“你!你!”青归被气的说不出话。这已经不能算唐江生在骗它了,而是它彻彻底底地被唐江生愚弄了。

“别急!别急!”唐江生赶忙从怀拿出一个瓷罐,与之前装有蜂蜜的那种瓷罐一模一样,“这罐蜂蜜给你,原材料你们都有,再自己做是了。”

毕竟青归是忻吴十分重视的同伴,唐江生算有那个心,有那个胆,也没那个实力触怒忻吴的逆鳞。

第一百一十七章 人质

青归心不甘情不愿地将瓷罐吸入口,看向唐江生的眼神充满了怨念:“我觉得但凡是你说的话,连一颗唾沫星子都不能信!”

唐江生撇撇嘴,对来自青归的非议置若罔闻。

“青归,回来我身边。”眼见青归和唐江生之间的交易似乎已经完成,忻吴尽量将声线放平和,不想给面前两个卫修揣摩自己心思的机会,“唐江生,此乃元丹修士之间的斗法,你若想活的久一点,退远些!否则我可不敢保证攻势不会误伤于你。”

“呵!你还真是护短!我还不走了!”

唐江生刹那间便读懂忻吴的言外之意——你走不走,不走我连你也砍!居然敢在我面前欺负青归!等会儿想好怎么求饶了没?

“忻吴,你未免也太狂妄自大了。”

青归的身躯骤然变小,一溜烟回到了忻吴身。唐江生则负手而立,对忻吴言语之的威胁恫吓熟视无睹,这么优哉游哉地迎了去。

“忻吴,看在你我大概还要并肩作战千年的份,我奉劝你一句——穷兵黩武,终有时矣。”

唐江生行至二姐身前,驻足皱眉言到:“你以一敌二,大哥和二姐的修为与你不相伯仲,你真有必胜的把握?”

“他二人掠我家园,戮我同胞,即便是被千刀万剐,亦难消我心头之恨!”忻吴抬起手的断水流,直指唐江生唐江生心口,“大丈夫生便生得,死便死得。这难道不是你教导海辰时说过的话么?既然如此,我又何惧哉?”

忻吴的目光从唐江生划向其身后的两名卫修,眼神深处迸发出自信的光芒:“不过是一元丹后期,一元丹期罢了。迄今为止,便是迎仙修士、封魔修士我都斩过,元丹期的更是不计其数,你觉得我会怕他们?”

忻吴身的气势开始新一轮的扩张,转眼之间便把整个战圈全部笼罩!今日之战,他忻吴不可能败!

“不愧是月夜凶神忻吴!元丹境界便能有如此骄人的战绩,在下自愧不如。”

二姐踏前两步,忽然将唐江生制住,一只手将唐江生反剪起来,另一只手则死死掐住了唐江生的脖子。

唐江生瞳孔放大,神色痛苦,嘴唇开始由红转为紫黑色。

场面形势峰回路转!方才还在不断释放威压的忻吴蓦然一顿,随即缓缓将战圈内的威压收回。只不过忻吴的表情满是愤怒,因为唐江生此番被挟持,乃是其自愿而为之。

“唐江生,你当真要和我作对?”

被掐住脖颈的唐江生自然无法回答忻吴的问题,因为他的瞳孔已经开始翻,眼角也泛起红色,嘴里呜咽的shēn yin根本听不出他是在解释还是在呼救。

“月夜凶神,我现在的确不是你的对手。可你若想将我结果在这里,怕是会付出一点代价。”

二姐手力道逐渐加重,体内的修为像一簇待点燃的烟火炮仗——既可以支持她与忻吴搏命一战,也足够她用最快的速度离开此地,永不回头。

这一切全都要看忻吴的取舍,若他执意留下二人,而不管不顾唐江生的死活,那她也没有办法,只能酣畅一战。至于生死存亡,结果早已显而易见。

唐江生的站位其实和送到她手里没有什么区别。虽然她不知道唐江生为何会相助于她,二人之间的交集明明只有短短两三天的时间,不过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此番若能借此逃出生天,那自然是欠了唐江生一份天大的恩情。

“你不会杀他。”

忻吴踏前半步,身的气势又开始攀升,断言到。

“你可以再踏前半步试试。”

二姐手力道再加大,唐江生的神色已完全扭曲。照这个样子发展下去,唐江生随时都有可能一命呜呼!

忻吴将踏前半步的脚收回,然后狠狠挣扎了一番,最终眉眼微垂,将断水流收回鞘。

“放开他。你们可以走。”

“月夜凶神,此番得罪了。”二姐如蒙大赦,眼神的警戒之意略减。

只见二姐将身躯微微前倾,红唇附于唐江生耳边短短一瞬后,便将其猛然推向忻吴,然后此隐没在虞山的树林。

老大的身影亦随之消失,离开前他深深地看了捂着脖颈,正剧烈咳嗽的唐江生一眼,目的情绪复杂万千。

“咳咳!咳咳!”

甫一重获自由,唐江生便大口大口呼吸着虞山的空气,咽喉的强烈不适一时间使他连畅快呼吸都做不到。

二姐的手劲实在太大了,大到算要她单手拧断他的脖子,也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且唐江生感觉的出来,如果忻吴最终没有选择放他们走,二姐大概真的会把他勒死。

“给我一个,我可以接受的理由。”

忻吴抽出讨渝剑,剑尖刺入唐江生的左胸,从其体内流出的鲜血慢慢染红了衣衫。

如果说之前忻吴对唐江生的误会,只是由于他对唐江生的不够了解,因此产生了偏颇的认知。可唐江生刚刚那一番明里暗里助二人脱险的举动,便完完全全与背叛无异。

忻吴需要一个理由,一个现在暂时不杀唐江生的理由。对他来说,眼睁睁放走两个侵略者,和背叛虞山没有任何区别,但他还是那样做了。

因为唐江生不能死。海辰还在荒芜之圈,他忻吴还与虞主有着千年之约,唐江生此时若是死了,那一切都会瞬间化为泡影。

所以他需要理由,或者说他的剑需要理由!讨渝剑,讨伐叛渝之剑!今日之事,不得不说,已俨然成了忻吴心的一根刺。若唐江生无法给出理由,连忻吴自己都无法确定是否会当场格杀他。

讨渝剑烙印着忻吴的道心,若是这样放过唐江生,便等于放弃了长久以来,自己所坚持的一切。讨渝剑,剑有灵,它必定不会放过忻吴,忻吴自己也不会放过自己。

唐江生将双手从喉咙处放下,暴露于忻吴视野下的,是一个青紫的手印。

“她是真的要杀你!你究竟为何如此?”

忻吴不能理解唐江生的所作所为,算他与唐江生之间因为之前的事有所间隙,可那件事已经揭过去了。从青归和唐江生的那一问一答,已经足以说明。

故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竟可以促使唐江生不惜以身犯险,以这样的方式来报复他?

“这是讨渝剑吗?如此近距离地看还是第一次。”

唐江生面色略微有点苍白,毕竟忻吴的短剑并没有彻底刺穿他的心脏,现在他受的,只是一些皮肉之苦。

“我看她了。这理由你可以接受不?”

忻吴闻言微微一愣,随后怒极反笑:“哈哈哈!你看她了?你怕是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吧!真是荒谬!”

“朗寒枫。”

忻吴止住大笑,安静下来定定地看着唐江生,未有言语。

“她叫朗寒枫。”

唐江生与忻吴对视,眼无悲无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完全不像是念出心人名讳时该有的欣喜神情。

“真的?”

忻吴将讨渝剑从唐江生胸口处拔出。这一句关于真假的询问,到底是指二姐的真名,还是唐江生是否真有此意,忻吴并没有具体指出。

“真的。”

唐江生将计计,并没有刻意隐瞒。之前二姐离开时,的确是在他耳边说出了这三个字,结合当时的气氛,也只有如此解释方才较为合理。

至于忻吴叫唐江生给出理由,他才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他只是不想让二姐死罢了。

地窖虽然已经毁了,但是二姐对自己的情义和照顾他还是历历在目。从小到大,真心对唐江生好的人本来屈指可数,故每一段情义他都十分珍惜。

“小六子”的确已经不存在了,但他也许还活在二姐的心。唐江生是如此期许着的。

不过要说看了二姐,唐江生自然是胡说八道的。不过也只有这种荒唐乖谬的理由,才能从忻吴的讨渝剑下觅得一缕生机。

唐江生在赌,不赌忻吴信,也不赌忻吴不信,赌忻吴半信半疑!因此唐江生嘴说着看了二姐,脸的神情却没有表露出丝毫的情绪,一切都让忻吴去猜。

事实证明,唐江生赌对了。忻吴要的理由唐江生给他了,甭管真假,至少是足够支撑唐江生所作所为的理由——没有哪个人会眼睁睁地看见心人死去而袖手旁观。

“值得吗?”唐江生收剑入鞘,从乾坤袋拿出一个药瓶递与唐江生。

唐江生也不查看药瓶里的药粉有何效果,亦不询问忻吴,直接撕开伤口处的衣衫,将药粉抹了去。忻吴神色微动。

“好的外伤药物。谢了。”

唐江生的脸庞猛地抽搐,这药粉的药效非常好,剑伤几个呼吸便完好如初,不过也是疼的唐江生措手不及。

“没什么值不值得的。她若再犯虞山,我必手刃于她。”

忻吴闻言,眼的诧异清晰可见,这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嗬!这又是为何?”

“无他,虞山亦是小东、小西的家。”唐江生眼神坚毅,笃定地说到。

第一百一十八章 熟练

忻吴无言地看向唐江生,从其语调和神色可以看出,他并没有开玩笑,也没有给人一种大言不惭的感觉,尽管朗寒枫是元丹后期,而他唐江生只有凝魂修为。

“你现在是凝魂期?”忻吴下打量着唐江生,眼罕见地透露出欣赏,“修为浮动,气息不平。啧啧啧~这才过多久,你又要冲关破壁了?”

唐江生虚握手掌,并没有感受到体内那快抑制不住的灵力暴动,于是乎平静地说到:“还没到时候,不急。”

“他怎么办?”忻吴朝着旁边半死不活的老三努了努嘴,询问着唐江生的意见,“你不会也看他了吧。”

唐江生低头,看向正躺在地身受重伤的老三,一时也不知道该对其说些什么,毕竟自己曾叫他一声“三哥”。

“我又没说我只喜欢女人。”

唐江生知道,老三今日绝计是活不成了。先不说他唐江生有没有那个心思再把老三从忻吴手里救下来,即便忻吴真那么好忽悠,可照老三现在这个伤势,断气那也是随时随地的事儿。

“你能不能回避一下?我和他说点儿事。当然,你可以拒绝,我没有意见。”

忻吴端详着唐江生的神情,凝重、失落、复杂

“将死之人,其言也善。行,我在这附近等你。”

一语言毕,忻吴随意选了个方位,此消失在唐江生的视野之,爽快的身影丝毫不拖泥带水,不禁令人神往。

“三哥,还认得出我吗?”唐江生盘坐在老三旁边,似乎丝毫不介意老三身的血液弄脏衣裤。

“小小六子。”老三的声线断断续续,眼里已经没有多少光泽,已然命不久矣,“你看她啦?”

唐江生微微一愣,不得不佩服老三即便是在弥留之际,还是如此爱凑热闹。至于那个“她”,自然便是朗寒枫了。

“是啊是啊!我看她啦!从我第一眼见到二姐,我打从心底里爱她了!要不是出了这档子事儿,我还打算去她宗门提亲哩!”

类似这样的胡言乱语,唐江生可谓是张口来,只要老三想听,他说一个时辰都没问题。

“你这家伙,会会哄三哥开心!那你倒是说说看她哪儿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唐江生忽然觉得老三的精神头似乎刚才好了许多。不过这个喜欢的点嗯

“二姐她,够爷们儿!”唐江生脑海灵光一闪,将自己最深刻,也最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

“哈哈哈!咳咳咳!”一边在笑,一边在咳嗽的老三,眼角泛出滴滴晶莹的水光,看样子是被唐江生逗得开心到不行。尽管他胸腔已被踩碎,嘴里飞出的,全都是血沫。

唐江生陪着他笑,跟陪着自己的老朋友一样。对老三来说,本是提前落幕的人生,若在这最后一程没有什么欢声笑语,那也挺寂寞冷清的不是?

“给我一个痛快小六子”老三忽然间不笑了,而是缓缓闭了双眼,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到最后还要麻烦你,我实在是过意不去。”

忻吴闻言并未说话,只是默默从乾坤袋拿出一个玛瑙烟壶,这么递到了老三的鼻孔处。

“咻——咻——!”老三被烟壶里的烟气吸引,随即狠狠地吸了两口,“小六子你身的好东西真多。”

老三睡着了,脸的表情安宁祥和。对他来说,本是重伤濒死的状态,根本经不起烟气的熏陶,更别说这瓶烟壶更有安眠助睡的效果!

紧绷的神经顷刻间便放松下来,铺天盖地的倦意很快席卷了老三的灵台识海。只不过这一觉睡去,他此生便再没有睁开双眼的时候了。

“竟然被你想到用这种方法送他一程。佩服!佩服!”

在老三刚刚断气之际,忻吴马不请自来,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唐江生身边。

当然,忻吴也的确没有什么需要刻意回避的缘由,这次只不过是卖唐江生一个顺水人情罢了。

“不得不说,他认识你,算是他的福分。”忻吴话锋一转,突然对唐江生说出这样一番话,神情无真挚,“若非有你在场,我是绝计不可能让他死的这般安详平静的。”

唐江生深深地看了一眼忻吴,随后嘴角掠过自嘲般的笑容:“后半句话我不反驳。至于前半句,虽然我一时半会儿猜不到你因何要说这种谎话,不过你可以此打住了。”

唐江生袖口一震,一张符纸眨眼间便被他捏在手。默念法诀后,唐江生松开手指,符纸被其猛的甩在地。

而这土地仿佛也在此刻活过来似的,略带黯红的泥土不断向外翻涌,一盏茶后,形成了一个可以容人的大坑。

唐江生再把另一张符纸丢向老三的脑门,老三的遗体周围居然凭空升起一阵气流,这样将其抬进了坑。

“覆!”唐江生口念出一字,坑外的泥土顿时纷纷回填,这么一点一点地,将此地垒成了一处墓冢。说是墓冢,其实从外表看来,和一个小土丘一样没多大区别。

“你什么意思?”忻吴眉头紧皱,“我虞山可不葬外敌。”

“这不是葬,你再好好看看。”唐江生的施法并未结束,而是继续掐诀撒符。

忻吴不解其意,不过还是释放出灵识,仔细观察着这处唐江生动过的土地。

“散灵缚神阵!”看出门道来的忻吴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你竟然会这等邪祟的法阵?看来我以前还真是小觑你了!唐江生,你”

“你什么?有话直说是,反正我也打不过你。”唐江生收功散力,一双黑色的瞳孔古井不波,“法阵是法阵,你正着用,便有正着用的效果,反着用,亦有反着用的功能。况且你们虞山妖修,不是最擅长此等法阵逆施之事吗?”

唐江生卸去自己身破烂污秽的外衣,从乾坤袋拿出一套干净整洁的穿,丝毫没有避讳忻吴的意思。

“你方才是不是想说,我是一个怪物?或者一个灾星?我都习惯了,不差你这一两句。”唐江生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和衣襟,不悲不喜地说到,“三哥既然死都死了,那更应该好好利用他的遗体,当是让他为自己在虞山犯下的杀孽,赎罪吧。”

忻吴突然感觉到一阵脊背发凉,彼时他才想起来,唐江生不仅缺失了怒魄,七魄之,他还缺失了哀魄!

如果说忻吴是不想让外敌的尸骨滞留在虞山,那唐江生便是从心底里忘记了让死者“入土为安”这个概念!

散灵缚神阵——顾名思义,是一种散去灵力,将神魂束缚住,永世不得超生的狠毒法阵。

但唐江生却反弹琵琶,将老三的神魂用符纸构筑出的法阵困住,不断散溢老三的修为灵力,来反哺这片山域。

毕竟若是没有神魂这个容器,其体内的灵力之水,自然也无法被虞山循序渐进地完美吸收。

对虞山而言,唐江生此举无疑是功在千秋,不过在当局者看来,其手段实在是有够残忍毒辣。

此时的唐江生,其实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给旁边的忻吴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至于忻吴身一直藏着,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的青归,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缩在唐江生的衣领里瑟瑟发抖。

半个时辰前,唐江生还在和老三生离死别,言语之满是不舍与深情;半个时辰后,唐江生便可以面不改色地将老三做成法阵阵眼,让他死都无法安息。

虽然唐江生对还活着的同伴有着难以割舍的执念,但这并不意味着在他们死后还能得到唐江生不改当初的眷顾。

这样的人,你怎能将自己的背后安心托付于他?你的身后事在他眼根本不值一提!你唯一应该做的是活的他更长!只有这样,你们之间的情谊才能长长久久下去!

忻吴忽然有些同情被埋在土下的家伙,不禁向唐江生提议到:“我听你唤他‘三哥’,要不你给他立个碑?”

“猫哭耗子——假慈悲。忻吴,你过分了啊!”唐江生的脸色浮起一阵薄怒,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哀魄缺失,给他带来了多么巨大的改变。

尽管这改变并不像怒魄缺失那般明显,但正是由于这不露于声色的改变,或许已经让唐江生日后的人生以及修行轨迹狠狠地拐了一个大弯!

“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我怎么给他立碑?以后若是你们的那位虞主大人来此,见到这碑,其刻有‘吾三哥之墓’,那不是明里暗里占虞主的便宜?你觉得以那位虞主大人的脾气,这碑还能在不?”

许是觉得自己说话的态度有所不妥,唐江生又生搬硬套地拉出一堆理由,这次居然还把虞主给搬出来了!

忻吴微微一愣,随后默默想象着唐江生描述的画面,可谓是画面感十足。

“虽然我知道你说的不对,但好像完全无法反驳。”忻吴嘴角露出苦笑,“话说你好像还蛮熟练的样子?”

第一百一十九章 笼中

“你要不要试试?我手艺还蛮好的。”唐江生的的眼神无认真,仿佛在向忻吴极力地推销自己,“不收你银子哦。”

好嘛,还是不收钱的!

不过忻吴并不想和唐江生继续谈论这个话题,因为这和提前预约自己的死寂没什么区别。正所谓好的不灵坏的灵,忻吴可不想平白无故触这个霉头。

“唐江生,我们快出发吧!”撇开那些有的没的,忻吴一本正经地对唐江生说到。

唐江生闻言微微一愣:“出发?去哪儿?”

“当然是回去军机处啊!”忻吴催动修为,环首四顾,辨别了一下方向,“磨磨蹭蹭地干啥哩?你知道你这一走浪费了我多少时间吗?你给我稍微有点自觉!”

“嘛~这个先不谈。”唐江生甫一开口,便将最重要的一环直接略过,“军机处有很多你们虞山的妖修需要我这门手艺吗?话先说在前头,即便是冲着你的面子,价钱我也是要收九成九的!”

“不需要!滚犊子!你个老财迷,掉钱眼儿里摔死你得了!你是有多喜欢埋人!”忻吴一口气差点儿没倒腾来,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突地疼,“跟我回军机处领取作战任务!我走的时候侯爷已经在着手制定作战计划,现在回去,应该还能为攻克百里军的大本营贡献一份绵薄之力。”

“其实我对埋人没什么兴趣,只是刚好埋了一个,手感有点热”唐江生还想继续再说,不过在看见忻吴眼那不断升腾喷薄的怒火后,唐江生很明智地选择将话题岔开,“话说你元丹后期的修为居然只想着尽一份绵薄之力,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忻吴眉头微微抽动,眼的怒气虽已褪去,取而代之的却是难以言明的无语和烦躁。

如果说忻吴嘲讽修为他低太多的唐江生乃是弱肉强食法则下的具体表现,那唐江生嘲讽修为他高太多的忻吴便仿佛呼吸吐纳那般自然无痕。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故意曲解我的意思,你真当我不敢揍你?”忻吴散出威压,向着唐江生轰然压去。

唐江生站在原地负手而立,表情不似有多痛苦,反倒是像在感受体会着忻吴的威压。“嗯——!没啥大不了的感情,只是有点儿小情绪。可以理解。”

忻吴像看怪物一样看向唐江生,时至今日,他已经完全不会在唐江生面前刻意隐藏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了。

反正唐江生也不在乎,且每次都猜的**不离十,他忻吴若一再遮掩,反而会处处落于下风。

“究竟是他潜力太强,还是我修为太弱?”忻吴的灵台识海内正进行着一轮又一轮的思维风暴。

按理来说,凝魂修为的唐江生面对忻吴元丹境界的威压应该毫无还手之力的,可事实,这一修真界普遍认同的法则却被唐江生轻易地打破。这到底是为何?

忻吴的脸露出憋屈的神色,而这一幕正好被唐江生瞧个正着。只见唐江生先是略一皱眉,然后茅塞顿开!

“啊——!好强的威压!我都快喘不过气了!”唐江生将脸转向一旁,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捂住嘴,佝偻着身子,差趴地躺尸了,“忻吴大仙,快收了神通吧!”

忻吴觉得自己被侮辱了,而且唐江生是故意的。他忻吴又不是瞎子,怎么会看不见唐江生那咧开的嘴角?这唐江生已经偷笑到直不起腰来了好吧!

于是忻吴把手放在了腰间的断水流——唐江生一个虎扑,瞬间便把忻吴拔刀的手给摁了下去!

“撒手!”忻吴恼羞成怒,腮帮子气的直痒痒!

“别介啊!咱有话好好说,莫要一言不合便动刀动枪的!多伤和气嘛!咱们和平共处不好吗?”唐江生好言相劝,目雾水朦胧,眼瞅着快要哭了。

“真是见鬼!唐江生你好歹也是个爷们儿!这番惺惺作态,你也不嫌自己恶心!”

忻吴被唐江生望的头皮发麻,他实在受不了唐江生这从下往的视角,释放灵压瞬间消散。随后猛地后退,刹那间便与唐江生拉开了三丈的身位。

“好了好了。不跟你闹了。”还在原地的唐江生擦了擦自己的眼睛,随后一本正经地和忻吴解释到,“先不说其他,你可知天明宗的‘迎仙堂’?”

忻吴闻言点了点头:“天明宗‘一阁二河三堂四桥’,其之一便是‘迎仙堂’,其成员皆是迎仙修为的修士。乃是天明宗雄踞天下的战力!”

忻吴的语气竟带有一丝兴奋与战意!不过这也难怪,虞山和天明宗的关系一直都很微妙。

从历史来说,数百年前,虞山曾被诸国瓜分,势力范围一目了然!其,天明宗自然也分了一杯羹。

但自从三百年前,二代遗孤梦蝶嫁入天明宗后,天明宗率先退出虞山范围,宣称要还虞山妖修一个天朗气清。

其他宗门自然不敢违逆天明宗的意思,毕竟彼时天明宗和虞山已经是亲家关系。谁再赖在虞山的地界不走,那便是与天明宗过不去!于是乎亦随即先后撤兵。

从这个层面讲,忻吴和唐江生不仅不能算敌人,反而还是应该互帮互助的亲家人。

不过对忻吴来说,天明宗的迎仙堂,便是其历练自己身手实力最好的地方。

“我说你啊!真是个战狂!脑子里成天想的是打打杀杀。”唐江生看了忻吴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类似忻吴这样的眼神和语气,他已经见过、听过太多了。

“那群老贼啥事儿也不干,整天在宗门里养花遛弯儿,兴致来了甚至还会把别人抓去给他们挠虱子、陪他们下棋钓鱼、陪他们树掏蛋、陪他们下河捉鳖。”

忻吴看着唐江生这副苦大仇深的神色,用脚指头都能想到那个“别人”正是眼前这个从来不让人安生的货!

“所以你逃出来为祸人间,向世人发泄报复?”忻吴忍不住揶揄唐江生,其实在他看来,这并不算是什么苦差事,“你该不会想告诉我,你在和他们相处的过程领悟了什么绝世gong fǎ神通?从此扶摇直,是以区区凝魂期的修为,便能直接无视元丹后期修士的威压?”

“我先澄清一下,宁国、晋国、常国、周国、吴国、甚至是卫国,每二十年便会举办一场入世之关,为各国即将步入凝魂境界的炼体修士,搭建一个展示自己的舞台。所以下山入世才不是我自愿的,我是被逼的好吗!”

忻吴顿住话头,神色微微发怵,仿佛想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

“笼鸟?”忻吴突有所感,脱口而出这仨字。

唐江生看了忻吴一眼,赞许地点点头:“没错。炼体修为的凡修既没有高深的修为,也没有丰满的羽翼。他们的斗法,其实并没有多少可取性。只是各国的高阶修士活的都太久了,到似乎忘记了青春年少,忘记了韶华荏苒。于是乎我们,成了他们在看台娱乐自我的玩物,或者说傀儡。”

忻吴定定地看着唐江生,忽然有点明白唐江生为何这么反感被别人当做傀儡了。

可现在唐江生的身躯已经是一具傀儡了,其修为也是从肉身时候的凝魂初期,突破到现在的凝魂期,甚至还因此找到了一条崎岖、雄峻的修行之路。

不得不说,唐江生变强了,却也被活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模样。

“不对。这和你能扛住高阶修士威压一事并没有什么因果联系!”忻吴眉头微皱,发现了其的蹊跷之处,“难道是你们那一届的入世之关发生了什么变故?”

唐江生低垂头颅,良久之后,方才从喉咙里挤出喑哑的声音:“我们那一届,有个人是觉醒者。他觉醒了。”

忻吴呼吸一滞,瞬间便联想到了当时的场景!

所谓觉醒者,是指那些三魂七魄并未归于六道轮回,而是以一种沉睡的状态,寄宿在某一个个体灵魄里的情况。由于觉醒者万无一,对灵魄的完整性要求极高,故每一个都至少得是凝魂圆满的修为!

觉醒和夺舍不同,并不是鸠占鹊巢,而更像是一种共生共存的生命形态——觉醒后的意识几乎不会和宿主产生冲突,因为二者相生相死、又相伴相随。

从这个角度讲,觉醒前和觉醒后,其实可以看作是一个人。不过凡事也有例外,如唐江生是那个例外!

杨平的灵魄觉醒后不到一个时辰,唐江生的意识便与其分道扬镳,最终分离为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

“那个觉醒者,是何修为?”忻吴终是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尽管唐江生此刻站在这里,足以说明当初他们是最终的胜利者,可当初的唐江生仅仅是炼体境的凡修!

忻吴败给海辰时,他是元丹初期,海辰是凝魂初期,若觉醒者的修为等同于元丹初期,甚至更高,那便相当于唐江生或许海辰更强!

似乎同时也宣告着他忻吴的又一次败北!

第一百二十章 天时

忻吴和唐江生穿行在虞山的层峦叠嶂,忻吴、唐江生并肩而行,朝着军机处疾驰而去。

“你故事还没讲完呢!那个觉醒者究竟是何修为?”忻吴在遮天蔽日的森林闪转腾挪,一边警惕着四周的敌情,一边询问下,看来是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毕竟今次攻山的卫修主力只剩下占据立安殿周围方圆二十里的百里家军,那里也是敌军之大本营所在。

虞山的其他地方,除了一些残兵败将尚在躲藏,还是较安全的,所以忻吴才有心情和精力在这儿缠着唐江生。

相于忻吴的喋喋不休,唐江生则显得较沉默寡言,故事也是讲到了入世之关有觉醒者觉醒后,便不再继续讲述下。

因为那一次的入世之关实在是太过诡异,诡异到引起了所有参与国的高度重视!以致于各国修行宗派的高层明令禁止所有幸存者再谈此事。

没错。唐江生他们是幸存者!那一届的入世弟子,各宗派加起来总共有近一百人,可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二十几人。

觉醒者也不是他们齐心协力击杀的,而是唐江生他们死死捱到了第二轮关卡的结束时间。待到第三轮关卡开启之时,闯关弟子已经死伤殆尽。彼时才引起了监察人注意,及时发现了关卡内的异状,阻止了觉醒者的杀戮。

若非如此,恐怕当年的闯关弟子没有一个人能够活下来,即便是唐江生也无法幸免。之后这个事件便有了一个代号——赤羊。

赤为红,即为血。对闯关弟子来说,他们是一百只纯白的羔羊,舐血的觉醒者无异于凶猛的猎狮。

狮子tu shā羊群,同伴的鲜血染红了他们身的毛。经过生死洗礼后的入世弟子,亦被称之为赤羊。

“你当真想知道后续故事的发展?”唐江生面无表情地问到。虽然各国高层已经明令禁止不许谈论此事,但对唐江生来说,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对于那些陈腐的规矩禁令,早已看开了许多。

况且此事虞山是没有参与的,而卫国攻山的时间又与赤羊事件相距不远,实在不能忽略卫国从背后搞一些阴谋诡计的可能性。

“你有什么要求你说,不用藏着掖着。”忻吴知道唐江生在想什么,不过他不清楚唐江生具体要什么,唐江生云淡风轻的表情在他看来和白纸一样苍白无力,“故事听到一半没有下,怎么想都不痛快!”

唐江生瞥了忻吴一眼,像忻吴这般快意恩仇的生活方式,说真的,他实在讨厌不起来。连此刻小小地给忻吴下个套,唐江生都觉得有点歉疚。

“你这心放的可真宽。”唐江生有气无力地说到。

“那是!我们忻吴大人不仅修为高,打架猛,而且在宅心仁厚,关键是玉树临风、气宇轩昂!”

一直藏在忻吴衣衫里的青归此时也是从先前畏惧唐江生的状态里缓了过来,绝不放过任何找回场子的机会。

“你以为都像你吗?丑不拉几的,一身脏心烂肺,眼睛里全是针,你怎么和我家忻吴大人!”

青归炮语连珠,丝毫不给唐江生反驳的机会,说话能有多损有多损,饶是以唐江生的脸皮,都不免觉得有点发烫。

“青归,不得放肆!”忻吴皱着眉头打断了青归的言语攻势,毕竟他和唐江生磕磕盼盼了好几次,现在二人的关系好不容易再进一步,他可不想因为一些不必要的口角与唐江生交恶,“你莫要在意,是我平时疏于管教,才让这货如此口无遮拦。青归!还不快赔罪!”

“忻吴大人!我只是!”青归急了,满脸焦躁。

“无妨。它说的是事实,我的确是一个诡计多端,欺软怕硬的丑人。”唐江生摸了摸鼻子,嘴角扯出一个尴尬的苦笑,“赔罪不必了,该反思的是我。”

唐江生转过头去,甚至不敢直视青归的怒目,和忻吴纯净的瞳孔。

“青归,你好好反思一下你自己的说话方式和态度。”一语言毕,忻吴直接把青归从肩膀抓下来,丢进了一个乾坤袋里。

“忻吴,你不必如此。”

唐江生还想为青归求情,可忻吴却是伸手将其打断,正色道:“你不用再说了。不管它说的对不对,本身这种不管不顾,对别人恶语相向的行为是错的。你我之间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完全不用相处地那么尴尬拘谨。”

忻吴将乾坤袋小心翼翼地放进怀,看得出来,尽管忻吴对它发了火,但他还是十分珍惜青归的。

“它只是被你之前那套布阵施法的操作吓到了,现在只是在纯粹发泄负面情绪罢了。”忻吴摇了摇头,示意唐江生不用太过在意,“没事。既然它承认我是他的主人,那我自然要尽到教导的责任。你继续说,你想要什么?”

既然忻吴都这么表态了,唐江生也不好再继续说什么。只见唐江生搓了搓脑袋,然后用手不断在身摸索,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喏。接着。”忻吴扔给唐江生一颗灵果,自己也拿起一颗啃起来,“只有这个,没有酒。你将一下。”

唐江生微微一愣,双手接住果子,不可思议于忻吴居然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二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碰了碰拳。

“我先说那届入世之关吧。想要什么,待会儿再提。”唐江生啃着果子,眼流露出回忆的神色。忻吴本想让唐江生先提要求,不过唐江生也是拒绝了。

“我那届的入世之关是在常国的鸿鸣宗举行的,那是个顽强、团结的宗派。宗派的山门是在一片高原之,那里的灵气尽管极为稀薄,但蕴含的灵力却是相当纯粹。而关卡的设置,便是在一座高耸入云的雪山之。”

唐江生的呼吸略微有一些急促,很显然,入世之关那恶劣的环境,至今还让他记忆犹新。

“那一次的入世之关是一场夺旗战。鸿鸣宗自己一队,其余诸派一队,算是将主场优势发挥到极致了。关卡的第一轮是前哨战,双方抢夺关键路径、设置陷阱埋伏、刺探敌方火力军情。第二轮是攻防战,以消耗双方的有生力量和优势兵力为主。第三轮才是有监察人介入的夺旗战。”

唐江生将手的果子一口吃完,开始叙述那梦魇般的最后七日。“鸿鸣宗在场地设置没怎么下功夫,可他们对那片区域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哪怕我方是绝对的人数优势,但在攻防战,依然是节节败退!”

“这是为何?”忻吴忍不住开口问到。

唐江生狠狠的叹了口气,言到:“因为补给!先不说诸国修士的力量根本拧不到一块儿去,作战方式也完全是各自为战,没有一点章法!只能被鸿鸣宗的修士分而食之!最为关键的,是我们没有补给!初来乍到的我们根本无法有效吸收那稀薄的灵气,即便勉强吸收了,也无法将其的灵力提炼出来!天时、地利、人和,我们已失其二!”

“这么说来,那压根不是什么势均力敌的战斗,完全是你们单方面被虐杀。”忻吴也是将自己手里的果子吃掉,等待着剧情进入gāo cháo,“地利、人和你们没了,看来你是认为那个觉醒者是你们的‘天时’?”

“不,他不是我们的天时,他是所有人的天时!”唐江生用左手捏住了自己的衣领,呼吸渐渐紊乱,右手则是开始颤抖起来,“那个觉醒者,有凝魂期的修为。”

“只有凝魂期?那你这么害怕干嘛?你现在不也是凝魂期?”

忻吴闻言一愣,心的疑惑脱口而出,目尽是不解。可唐江生没有反驳他,只是静静地望着忻吴,眼角竟已泛红。

“等等凝魂期?怎么会是凝魂期!”忻吴抓住了脑海电光火石般逝去的一点,那是在修行界的普遍认知,至少是凝魂圆满的修为,才能完成托生觉醒这个过程,“你确定吗?”

“标标准准的凝魂期。既不是凝魂初期,也不是凝魂后期,是凝魂期。”唐江生的情绪非常低落,看得出来这段回忆被他埋得特别深,以致于被重新挖出来时,会让唐江生痛彻心扉,“那个觉醒者并不是传统意义的托生觉醒,而更像是人为刻意制造出来的试验品。因为那个觉醒者失控暴走了——见人杀,不分敌我。他一个人,是一台绞肉机!”

“最先遭重的便是鸿鸣宗的修士!当时他们有一支尖刀部队已经攻入了我们的阵地,正肆意妄为时,却被突然而来的觉醒者给屠了个干净!”

“那你们当时是如何应对的?既然出了这么大的事。”忻吴的眉头拧做一团,仿佛能够看见当时那一场血肉横飞,遍地都是残肢断体的场景。

“呵。应对?那不是应对,那是自保。”唐江生自嘲一笑,“我们所做的,是祸水东引!硬生生将恶鬼一样的觉醒者,引入了鸿鸣宗修士的大本营!”

“你们拿什么引?”

“拿人命。”

第一百二十一章 拔刺

忻吴沉默了,唐江生也沉默了。

忻吴沉默是因为他完全可以想象到那一条祸水东引的道路,必然铺满了闯关弟子无数的尸体,那座纯白无暇的雪山注定舐饮了不归路所有的鲜血。

唐江生沉默是因为在那条血路之,他们活下来的人,保留了最重要的性命,却失去其他很多的东西。所有能用来保命的东西通通用,所有妨碍他们死里逃生的东西通通舍弃——如人性、如善心。

“后来呢。”

忻吴不敢看唐江生,他担心看见唐江生失控崩溃的场面,但既然故事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算后面的情节忻吴足以管窥豹,他也要帮唐江生把心里的这根刺给bá chu lái。

“后来?后来很明朗了呀。”唐江生想尽量表现地开朗一些,可嘴角的微笑不管他怎么扯,都没办法扯出来,“我们把觉醒者引入了鸿鸣宗弟子的阵地,任觉醒者大开杀戒,而我们则是头也不回地四散而逃,”

忻吴目露思索,他想起了数日前卫修左军,那名叫李岳的修士,他好像和唐江生的矛盾非常大,似有血海深仇。

“李岳这个人你熟悉吗?”

唐江生闻言身体一震,沉声言到:“是和我同一小队的队友,但我至今也想不通他为何对我有那么大的执念。”

忻吴眉头微皱,转头看向唐江生:“你真的想不通吗?算想不通,以你的思维心智,真的猜不到其的可能性?”

唐江生略微苍白的脸色,此时又开始变红。忻吴的确是个很会照顾别人情绪的家伙,但当他较真起来,其气势甚至可以用咄咄逼人来形容。

“你们拿人命引,究竟是如何引的?”忻吴目闪烁着耀人的烛火,逼得唐江生不敢视之,“是你自己说,还是我帮你说?”

忻吴步步紧逼,不打算让唐江生建立起逃避过往的心理防线。没错,在那种绝境下,忻吴可以理解他们祸水东引的决策,但这并不代表他们这么做是对的!

一旦身陷泥潭,便不会在乎把自己变得更加污秽!心理的恐惧必定会导致思维的限制,思维的限制必定会导致行为模式的极端。

正因为如此,当初看来也许是别无选择的无奈之举,现在再看,或多或少,是可以看出其的端倪的。

“靠一种药粉。”唐江生从乾坤袋拿出一个土huáng sè的药包,握住药包的手居然在微微颤抖,“这种药粉可以极大激发妖兽体内的凶性,对人修却是没有多大影响。当时做决策的那个人,总共用了十包这样的药粉,用混元劲撒在了一部分修士的身。”

“而那部分人,成了你们拿人命引的饵,对吧?”

忻吴抢先补充道,唐江生没有反驳,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被撒到药粉的人第一时间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在看到觉醒者更加疯魔的模样后,也是瞬间明白了这是什么。然后我们这边的修士也疯狂了,被当做诱饵后,思考的不是第一时间逃跑,而是要拉决策者陪葬。”

唐江生缓缓将当年那幅画卷里最深层次的东西铺展开来,画卷里演绎的不仅有血腥的厮杀,还有畸形冷漠的人性。

“我们的阵型顿时分成了三段,第一段是决策者和没有被撒到药粉的修士,第二段则是被撒到药粉的修士,第三段是那个觉醒者。即便是没有被撒到药粉的人,也沦为了被撒到药粉之人,发泄绝望、心死情绪的猎物。”

唐江生还在一字一句地诉说着,但情绪已经逐渐稳定下来,其言语之对于细节的描述十分到位,几乎还原了当时的所有事态发展。

“这是我为什么能活下来的原因——前有群狼,后有疯狗和恶虎,跑慢一点、跑快一点都是死路一条,单独跑路的,则更是只有被追活活撕碎的份儿。”

唐江生以手扶额,将泌出的冷汗擦去,疾驰的身影停了下来,靠在一棵巨树的树干略微休息,喘几口气。

“鸿鸣宗的弟子根本意料不到为何我们会突然亡命般地冲击他们的阵地,因为若是撕不开逃生的口子,我们只有被夹在间,一个一个命丧当场。”

至于后面的发展,乃是唐江生他们如愿撕开了鸿鸣宗弟子的战线,把他们作为挡箭牌推了出去。

不待鸿鸣宗弟子回过神来,那些暴走的诸国修士以及觉醒者便轰然杀到!惨叫声、哭喊声、碎裂声、bào zhà声不绝于耳,每一声都像一个锥子,插在活着的人的心脏!

除了痛,还是痛。活下来人继续苟活,想要与觉醒者殊死一搏的人都死了。境界差距太大使他们完全没有反抗之力,这么活活拖到了第二轮结束,第三轮开始。最后觉醒者被监察人zhi fu,入世之关的试炼亦不了了之。

“那种绝境下,能够保住性命已经很不容易了,不是吗?”忻吴拍了拍唐江生的肩膀,希望能给他一点安慰,“话说你怎么会有这种药粉?那个作决策的人的人为何会有十包那么多的数量?你没有怀疑过他吗?”

唐江生转头看向忻吴,眼里满是悲伤悔恨:“因为这种药粉的制造者是我,去鸿鸣宗时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我都带了一些。”

忻吴把手从唐江生的肩膀放下,皱眉问到:“那个做决策的人,是你?”

唐江生摇了摇头:“不是我,但与我同队,我们是一个组的队友。”

“你为何会给他这种药粉?”忻吴再问,“而且这种药粉不是只对妖兽有用吗?为什么对那个觉醒者也能奏效?”

唐江生抬起右手,指向忻吴的眼睛:“因为眼睛。那个觉醒者的眼睛是竖瞳,我发现了。这种药粉是小组成员组队时,共享的情报之一。”

原本以为唐江生只是当年那场dong luàn的受害者,现在看来,他很可能是参与者,甚至决策者之一。

“那名决策者,他叫什么名字?是他一个人做的决策,还是你们小组几个人一起?谁赞成,谁反对?”

忻吴抛出疑问三连,这对于当年之事主责、次责的认定非常关键。尽管这事已经过去了好一段时间,甚至与忻吴没有多大的关系,但事已至此,便没有半途而废,放弃寻根究底的可能。

只见唐江生摇了摇头,转头眺望远方:“叫什么我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是突然从别国过来与我们一起组队的修士。在前哨战表现出色的小组会在第二轮开始前吸收更多优秀的战力,这很正常。而我们的小组当时只来了他,因为只有他一个,所以我们很欢迎。他说他姓陈,于是我们叫他‘陈’,只不过最后他死在了那场人人自危的乱战。”

唐江生把头扭过来看向忻吴,无可奈何地说到:“所以你问我有没有怀疑过他,这完全没有意义,因为他已经死了,死无对证。而且像你说的,能保全性命已殊属不易。不管他做了什么样的决策,至少他让我那个小组的人都活下来了。我感谢他。到目前为止依旧是这样的心情。”

“可看来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跟你是同样的心情啊!”忻吴一掌拍在了唐江生左边的树干,不依不饶地说到,“那个叫李岳的卫修,那副拼了性命都要将你除之而后快的模样,你还有印象吗?你们这群活下来的赤羊,的确有无辜受累的人存在,但其绝不包括你!”

忻吴缓缓离开唐江生,手里抓住刚刚被他硬生生扯下来的树皮,露出的树干也是遍布裂痕。

忻吴与唐江生擦肩而过,来到树干的另一端歇息起来,和唐江生之间的距离,只有一个树干。

忻吴有点后悔了,后悔自己不应该对唐江生的过去寻根究底——这不是一个值得被铭记的故事,而是一个应该被永远尘封在过去的往事。

忻吴不知道唐江生此时此刻在想什么,他的脑海不断演练着那场入世之关的生死绝境。假如他是闯关弟子的一员,他能不能力挽狂澜?如果不能,自己会不会和‘陈’做出同样的决策?

忻吴想不出来,所以他很生自己的气,因为想不出来意味着他并没有资格在唐江生面前高谈阔论,对唐江生评头论足。

但这件事已经翻出来了,这根刺已经bá chu lái了,bá chu lái的刺再放回去,伤好后再bá chu lái只会更痛。

对唐江生怀有恨意的不止李岳一个,若是无法面对这一个李岳,又该如何去面对下一个“李岳”?

活下来的“赤羊”一共有二十余只,唐江生又该如何辨别他们心的喜恶?二十只“赤羊”,或许是二十场劫难,想清楚之后才能继续前行,不然每走一步,前面等待唐江生的,都极有可能是万丈深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在此时,忻吴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了一阵阵呢喃,这声音很微弱,仿佛在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崩溃。

唐江生当年的做法没有错,但他是活下来的一方,所以他没有理由哭泣。

他所应该做的,是背负着那几十条的人命,去忏悔,去赎罪,去坦然接受所有“赤羊”的怒火与怨恨,然后更好地活下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 雨歇

“我说,要不你把青归放出来好了,这么关它禁闭也不是个事儿。毕竟它真没说错什么,你说呢?”唐江生又开始向忻吴求情。

二人在树干各自冷静了一会儿,然后收拾收拾心情,继续朝军机处行去。不过彼时的唐江生,眼角已然泛红,忻吴的头发也是十分凌乱,仿佛被鸡爪刨了一遍似的。

一人一妖心照不宣,全当没看见,场面既滑稽又温馨。

“这个嘛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要现在放它出来,它能把尾巴翘到天去!虽然它没有尾巴。”

忻吴伸手按了按头的乱发,随即看向唐江生。唐江生撇着嘴了摇摇头,表示并没有什么作用。

于是忻吴翻着白眼“自暴自弃”,显然是不打算管了。“现在故事也听完了,该说说你的要求了吧?”

“噢~?我还以为你已经把这事儿给忘了。”唐江生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眼神里闪烁着狡黠的幽光,那个阴险狡诈、老奸巨猾的唐江生,此时仿佛又回来了!

忻吴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豪言道:“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咱虞山从来没有食言而肥的孬种!不过唐江生,我话可得说在前面,你要想拉着我让我去干什么伤天害理的缺德事儿,那我绝对先把你揍趴下!到时候可别怪我不跟你讲什么朋友情面。”

唐江生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随即会心一笑:“哪儿能嘛!我还不知道你?忠字当头,情、义披肩,妥妥的大英雄、大豪杰!你放心,我只要求一件事。”

“什么事?”忻吴眉头轻挑,内心有点小小的期待。

“我要你”唐江生故意将话音拖长,待瞧见忻吴的脸色明显开始不对劲时,再悠悠然说出后面半句,“一件事情的决定权。”

“你这大喘气的毛病得改,不然很容易被人打的。”忻吴的面色迅速恢复如初,然后在第一时间奉自己看似良言,实则威胁的建议,“什么叫我一件事情的决定权?你小子作甚又把坏心眼儿打到我头来?贪心不足蛇吞象,了解一下?”

唐江生闻言只是耸了耸肩,嘴角轻笑,言到:“既然你都把我的陈年旧事翻出来当嗑儿唠,我自然也要还以颜色才行,不然我岂不是亏大发了?你过去的事我参与不了,不过不急,毕竟咱俩有一千年的时间,对吧~?”

“行行行!你心眼多,我不过你。”忻吴认命般地摆了摆手,随后加快速度,跑在了唐江生的前面。

被拉开距离的唐江生因此并没有看见忻吴拼命憋笑的模样,只是本能地感觉到这笔交易好像并没有赚到什么东西,甚至还有一种被忻吴反套路的感觉。

“我是不是落了什么把柄在这货手?”唐江生回忆着与忻吴相处的点点滴滴,心里感觉毛毛的。

这样,二人一路没有遇到什么残余卫修的阻截埋伏,顺顺利利地到达了虞山的军事指挥心——军机处。

而虞山的军机处,其规模并不如何恢宏壮观,反而十分简朴陈旧。其格局乃是在四面建有房屋,将庭院围在间的合院式建筑。

“这是你说的军机处?”唐江生四下环顾,并没有看见如忻吴路陈述那般,各路虞山的主要战力齐聚于此,“如此门可罗雀忻吴,咱是不是走错地方啦?”

“你闭嘴!”忻吴甩给唐江生一个愤怒的眼神,然后抽出断水流,一马当先冲进了军机处。

“你居然敢凶我?那你凶咯~你元丹后期,你了不起!”

唐江生暗自催动修为,使自己保持一个蓄势待发的状态。这么长时间的赶路对他来说本来也是不低的消耗,不过好在有忻吴丹药的及时补充,其数量之庞大简直令人发指!

“你进,那我也进咯,哎”一语言毕,唐江生追随这忻吴的背影,踏进了军机处的大门。

“忻吴?是忻吴吧?”庭院之内,一名身着七十天服饰的妖修从房间内快步跑了出来,一把拦住其去路,“无天的混小子!你总算是回来了!喏~这是侯爷给你留的亲笔信笺!命我一定要留在此地等你回来,然后亲手交给你。”

忻吴眉头微皱,不明bái jun机处为何仅有一名七十天的妖修在此留守,而且似乎还是侯爷的安排。

“雨歇,侯爷呢?我无天的大当家呢?军机处怎么你一个?”忻吴问向七十天雨歇,脸满是焦急的神色,毕竟几日前他离开时,军机处可还好好的。

可雨歇并没有直接回答忻吴的问题,而是略过他,径自来到唐江生的面前,下打量着唐江生,确认道:“唐江生?”

唐江生展颜一笑,眉眼全是欢喜:“晚辈正是唐江生。今日居然有幸得见雨歇姐姐盛世美颜,实在是不枉此生!”

“嚯嚯~这么会说话!难怪会是海辰的先生。”雨歇刻意眨了眨自己的有眼,打趣地问到,“那你倒是说说,我哪儿美了?若是回答让我不满意,可别怪姐姐心狠手辣哟!”

雨歇伸出一双玉手,当着唐江生的面捏的喀啦啦直响。

只见唐江生痴痴地望着雨歇,一双不老实的眼睛在雨歇身肆无忌惮地游走着。从雨歇的媚眼,到雨歇的直鼻,再到雨歇的柔唇,雨歇的猫耳,雨歇的香肩,雨歇的"shu xiong",雨歇的蛮腰,雨歇的"qiao tun",雨歇的长腿,最后再津津有味地一处处看回去。

雨歇也很配合,唐江生看哪儿她尽力展示着哪儿。一人一妖完全把忻吴当空气。

“嗯~让我想想,要说哪儿美的话”唐江生作沉思状,却忽然吹出一声轻佻的口哨,“我想,自然是全部!”

一语言毕,雨歇先是一愣,随即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咯咯咯~行了行了!你先别说话,让我缓缓。”

雨歇不断用手指点去眼角的泪珠,眼眶微微泛红,像真哭了似的。

唐江生适时地递过去一方手帕,和煦地说到:“冰蚕玉绢,千年冰蚕丝织,入手如玉,用之驻颜养气。请雨歇姐姐赏鉴。”

唐江生竭尽全力安抚着雨歇,在他想来,那个虞山的侯爷绝不会平白无故留一个女修在这里,然后指名道姓要她等忻吴。况且唐江生隐隐约约看得出来,这名唤作雨歇的女子,情绪和心神是真的快要绷不住了。

果不其然,雨歇低下头,默默摘走了唐江生手心里的冰寒玉绢,将脸庞埋进了手帕里。

唐江生温柔地环住雨歇,轻轻地拍着雨歇的后背,同时趁机一个劲儿地给忻吴使眼色——因为此时的忻吴已经不耐烦到一只手握在了断水流的刀柄。

“你干什么!你是有多蠢!这儿一只妖都没有!只有她!”唐江生不露声色,仅以嘴型与忻吴交流,“她既然是七十天的修士,又是侯爷留下来的,那肯定背负着巨大的使命!你不是想要任务吗?她是侯爷留给你的任务!来啊!你来要她啊!”

忻吴茅塞顿开,但脸色立刻又变得半信半疑起来。

“我咋那么不信你能这么正经,居然坐怀不乱?”忻吴的眼神向下划了一点,看了一会儿,又飘向别处,“要不起,要不起。”

唐江生顿时被忻吴搞得有点懵,不知道忻吴在说什么要不起,也没有反应过来忻吴移开眼神前在到底在看什么。

而在此时,雨歇在唐江生怀里瓮声瓮气地说到:“侯爷他们闯阵去了——卫修军在立安殿周围大摆四方神兽阵,侯爷、圣女、南山菊、林竹、君无梅,还有你们无天的不语当家,已经各自领兵,在侯爷的安排下领兵作战去了。”

“原来如此。”忻吴若有所思,“那老师不语当家往哪个方位去了?你可知道?”

“不知道。唐江生,谢谢了!若不是我已经心有所属,说不定已经被你攻陷了哦!”雨歇抬起螓首,向唐江生施礼道谢,而后不由分说直接把冰蚕玉绢给收了起来,“莫要多说!本姑娘自然是不能白让你看的!这手帕,当是见面礼了!”

见雨歇又不理会自己,反而强抢唐江生的东西,忻吴唯有狠狠痛骂道:“土匪!”

而唐江生仅仅是一脸的心痛惋惜,但却没有任何讨还的意思。唐江生和忻吴相还是很不一样的,如他只会在心里不断地念叨着两个字——“强盗!”

“雨歇姐姐,侯爷和南山前辈去了哪个方位,还望相告。”唐江生抱拳见礼,诚挚地说到,“晚辈曾受南山前辈hu fǎ之恩,此刻虞山有难,是定然不会袖手旁观的。”

“不是我不告诉你,是我真的不知道啊!”雨歇的脸略显尴尬,赶紧伸手想把唐江生扶起来,“你不用执晚辈礼,这样不妥。”

“不妥?”唐江生皱眉看向眼前这名女修,暗自思忖自己和她如此相处究竟哪里不妥了。

结合雨歇的一言一行,唐江生忽然眼前一亮!

“你对他?你早说啊!你为什么不早说?”唐江生瞬间变脸,翩翩有礼的态度顷刻间烟消云散,“手帕还我!你俩这事儿能等到猴年马月去!等不到还好说,若真让你等到了,那我是大罪过了!快还我!”

“我不!”七十天雨歇,断然拒绝!

“谁是他?他是谁?”在场一人二妖,只有忻吴摸不着头脑。

第一百二十三章 欺负

“东西还我!不然打死你我都不会同意的!”唐江生龇牙咧嘴,一门心思想要夺回冰蚕玉绢。

“那你立即承诺!还你你同意!”雨歇寸步不让,凭借元丹初期的修为,硬是没有让唐江生近身。

“我承诺!你还来我同意!”无奈之下,唐江生只好选择妥协。

“空口白话,你给我立个字据!”雨歇出尔反尔,殊不知自己这一着竟把忻吴给卖了。

“立个屁!忻吴,你不是说你大虞山没有食言而肥的家伙吗!这货是什么鬼!活脱脱一胡搅蛮缠的丫头片子!”唐江生的双眼红的跟抹了辣椒油似的,急切地望向忻吴,“还傻站着作甚?快过来帮我把她捆起来!”

忻吴靠在不远处的一根梁柱,耸了耸肩,隔岸观火。“我说唐江生,我和她好歹同是虞山的妖修,这么胳膊肘往外拐,怕是不合适哟。当然,你要是告诉我你们口的那个‘他’是谁,你们又在为什么事起争执的话,我还是很乐意跟你并肩作战的!不管是把她捆起来,还是捆起来丢在你的床榻,我都乐意效劳。”

“无天的苍蝇!你要是饿了,山下是卫国凡人的村落,你大可以去美餐一顿!虞山不需要逃兵!”雨歇恼羞成怒,张口便骂。

忻吴不为所动,只给了雨歇一个“和善”的眼神,言到:“笑话!我是逃兵?我忻吴与他唐江生联手,大破卫修左军的雾里看花阵!虞山守卫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余欢当家战死,无天众修莫不敬之!可你们那位七十天的前任大当家轩鸿,此刻又身在何处!”

“忻吴!你!”雨歇三千青丝,此时尽皆天!

于是乎唐江生很尴尬了呀!本来他才是一个没忍住带头吵架的那个,可现在主要矛盾居然发生在忻吴和雨歇之间,仿佛根本没他唐江生什么事儿似的,而且两方看起来积怨已久,吵的那叫一个轻车熟路、老马识途。

“要不是大敌当前,我丝毫不怀疑你们两个会拔刀互砍起来。”唐江生远离战场,在院落内选了个凉快的位置待着,神色郁闷,“海辰啊!这俩货一个把你当兄弟看,另一个把你放在心尖尖,你说,我该帮谁哩?”

唐江生的心头罕见地流淌着一缕落寞、寂寥的情绪,毕竟唐江生对海辰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粉妆玉砌的瓷娃娃阶段。而之所以说是罕见,是因为唐江生现在哀魄缺失,他是很难产生这种心绪的,这也足以反映海辰在其心占有的一席之地。

“帮谁?当然是帮我家食月和虞主姐姐啦!”回忆着海辰轻快活泼的语调,唐江生在心悄然模仿。那神色,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跟人格分裂没两样。

“傻孩子,你那虞主姐姐身怀仙迎修为,偏偏又谲诈多端,哪里需要你帮她喃?”

正如是想着的唐江生,脑海忽然闪过一道灵光!唐江生敏锐地抓住了灵光的尾巴,可这灵光促使他想起来的信息,却足以让其瞬间慌乱失神!

只见唐江生猛地从地蹿了起来,操起双手大剑,直接斩开了忻吴和雨歇之间正相互激烈碰撞的灵力场。

那可是两名元丹妖修剑拔弩张之下,产生的暴动、狂乱的灵力场啊!一般的凝魂修士别说干预,连靠近都是在自讨苦吃!

但是这能把凝魂修士轰得七荤八素的灵力场,彼时却硬生生地被唐江生一刀两断!雨歇和忻吴无不大惊失色!

“我的老天鹅!你拿的是什么?”“唐江生,你是用这玩意儿破了我的四方金锁阵?”

二妖还来不及询问下一个问题或者充分表达自己的目瞪口呆,下一刻,唐江生便横在他俩间,心急如焚地问到:“食月呢!食月在哪儿?”

“食月?”雨歇显然是愣了一瞬,万万没想到唐江生居然会突然提起食月来,“听余欢当家说,好像是在虞主的洞府?”

忻吴眉头紧皱,在唐江生提起这茬后也是骤然想起还有“食月”这么个家伙。

自打从荒芜之圈回来,忻吴满脑子想的都是海辰的事,然后才是复活唐江生。后来卫修偷袭虞山,虞山顿时乱成了一锅粥!等到局势渐渐明朗,唐江生也被他找回来时,他早已将食月忘在了九霄云外!

“说起来,是有个还未经历第一次天劫的小妖,与海辰寸步不离地玩闹在一起”忻吴痛心疾首地望向唐江生,哀叹到,“你说你!你还是他俩的先生,却连自己的学生都看不住!不仅看不住,还弄丢了!不仅弄丢了,还一连弄丢俩!不仅”

忻吴还想再说,却被唐江生狠狠地瞪了一眼!倒插地的双手大剑嘶鸣不断,声音仿佛吐着黑信的毒蛇!

忻吴把眼神移向别处,掩盖自己内心的惊慌,其实最不应该忘记食月的人,除了唐江生,还有他忻吴。

毕竟他从小看着海辰长大,虽然他被海辰给揍了,不过海辰食月这两个虞山的开心果,到哪儿都是形影不离的。

此事虞山人尽皆知!虽然他被海辰给揍飞了两次。

唐江生没有在理会脸有异色的忻吴,而是一把抓住雨歇的肩膀,沉声言到:“虞主的洞府在哪儿?有那附近的地图吗?”

雨歇被他抓的生疼,竟要催动元丹丹气,才能堪堪逃出唐江生的魔爪。“有有有!你着什么急?我这取来给你!”

雨歇怨念地看着唐江生,模样我见犹怜。可唐江生却焦急地表示“你看我干嘛!地——图——!”

“啧!真是凭实力形单影只。”

雨歇一边在心埋怨,一边进到军机处内堂,翻箱倒柜地拿出一张虞主洞府那片山域的地形图。

“谢了。”唐江生略表心意,然后马接过地图,将之铺展开来,并用灵识虚托住,仔仔细细地观察着。

“灵识御物?”雨歇眼光一闪,“虽然是凝魂境的小把戏,不过凝魂期修为能做到如此熟练,还是勉为其难夸一夸他吧——看在海辰的面子。”

“唐江生,你”

“雨歇,你瞧这里,是不是虞主的洞府所在?”唐江生伸出手指,点在地图某处,“这里面朝白江,背靠茫山,是一个纳凉偷闲的好去处。你是有什么要说的吗?”

“你你胡说!我虞山当代虞主乃是举世皆知的明主!怎会把洞府选在一个贪图安逸的清闲之地!”雨歇半道改口,一把拍开唐江生的手指,低头定睛看去!

然后不说话了

“你别说,还真是!”忻吴凑过来瞅了瞅,顿时被唐江生的眼光给折服了,“你去过?”

唐江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看见忻吴眼燃起的八卦之火,心瞬间决断一定得绕过这个坑,于是乎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复道:“没有。”

忻吴啧啧称!他怎么说也是无天妖修的一员,当年跟随无天的大部队一起,将虞主的洞府填了一个又一个,最后虞主妥协,他们才住了手。至于七十天,则是跟在他们无天后面跑腿助威喊、摇旗呐喊,实在是怂成一条狗!

当然,在七十天雨歇的记忆里,那时的景象在她看来,是截然相反的。

“忻吴,你说立安殿周围二十里的地域,全被百里家军所占。这情报可有误?”唐江生不管雨歇,转头问向忻吴。

忻吴没有任何迟疑,笃定说到:“千真万确,绝不有误。”

“那好,你在地图找找,立安殿位于何处?”唐江生点了点头,又唤醒在一旁一言不吭的雨歇,“发什么呆!你们虞山的正殿难道这一处吗?没有其他的了?立安殿有没有迁过址什么的?还不快帮我把其余的地图找来!”

雨歇闻言娇躯一颤,随即一脸愤愤不平地望向唐江生,却是用极度委屈的音调哭喊到:“你这凝魂期的混蛋!别以为自己是海辰的先生我不敢动你!不是瞎猫碰死耗子猜对了虞主大人的洞府吗!你又没去过,嚣张个甚!告诉你!我雨歇我雨歇我雨歇也不是好欺负的!”

一语言罢,七十天雨歇夺门而出,只留下唐江生和忻吴二脸懵逼,在军机处的穿堂风各自凌乱。

“你们虞山的女修都这样吗?”唐江生呢喃地问向忻吴。

“相信我,妖女都这样。”忻吴拍了唐江生的肩膀,回答到,“我虞山不像凡间的帝都王城,没有那么多的金碧辉煌或者雕栏玉砌,当今虞主即位以来更是勤俭节约,与民休息,故整座虞山只有立安殿一处正殿。”

忻吴脸露出由衷的微笑,看得出来对当今虞主是打从心底里爱戴有加。

“立安殿的位置在这里。”忻吴在地图给唐江生点了两下,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再补充道,“立安殿是最近新建竣工的宫殿,之前的正殿是奉平殿,不过已经在卫山河、卫金戈等人的一次问山,毁掉了。”

“奉平殿”唐江生念叨着这个名字,言到,“可能找到地图?”

“可以是可以,军机处应该有存货,只是得花时间找找。”唐江生有点犹豫徘徊的意思,“你要不要先去追一下她?”

唐江生闻言微微一愣:“哦哟~我观你二人势如水火,还以为你巴不得她死哩。怎么,你——好这样的?”

“莫要胡说!我只是念在与她同是一山之修,如今虞山危矣,当放下成见,同仇敌忾!”忻吴一脸正色,表情不似有假,“万一她遭人暗算,死在了哪个山沟野林里,那岂不是我虞山的损失?”

第一百二十四章 护主

“虞山的损失?忻吴,你之志不在小啊!”唐江生意味深长地看着忻吴,一对黑瞳仿佛照进了忻吴的心底。

忻吴也不避讳,落落大方地朝唐江生伸出右手,言到:“吾有鸿鹄之志,江生,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唐江生低眉看向伸到自己面前来的这只手,一时间只觉得有点恍惚,又有点滑稽,还有点愤怒。“我是一只燕雀,我只想救小东小西,你我还是做朋友吧。”

“怪了,你我是朋友啊!现在是,未来也不会改变。”忻吴略感失望地收回手,怅然若失,“你先在这里等等,我进去帮你找找奉平殿在时的地图。”

“有劳。”唐江生点头致意。

忻吴摆摆手,未有言语。

目送忻吴入了内堂,唐江生盯着手里的地图,向着门外神念传音:“差不多可以了。你以为你安静地跟个死尸似的我不知道你在屋顶啦?”

话音未落,军机处的屋顶传来一声骚动,像是房瓦被踢翻一块的声音,然后再次归于沉寂。

“海辰他喜欢直爽点的女子。”唐江生打出最为“致命”的直球,某人无法拒绝。

“海辰什么的先放在一边,正常人会用‘死尸’来形容二八佳人吗?”

屋顶瓦片被掀开,只听“啪嗒”一声,雨歇悠悠然滑落下来——裙裾飞扬,身披霞光,宛若仙女下凡。

“还有,你是怎么发现我的?不是我吹,对于隐匿身形气息这种事,即便是在七十天里,我也是佼佼者了!”

“一两百岁的妖了,还自称二八佳人,真是没脸没皮。”唐江生的手摩挲着地图,便是头也没抬,“你身有我那方冰蚕玉绢,它在哪里,你在哪里。”

“不会吧!”雨歇惊讶地用一只手掩住小嘴,另一只手本能地往腰身摸去。

突然,雨歇手的动作一滞,然后猛地从唐花生身边跳开,一脸警惕道:“你想骗我自己拿出冰蚕玉绢?啧啧啧!为了一方手帕,竟让你如此煞费苦心!像你这般抠门的家伙,我还是第一次见。”

唐江生抽了抽鼻子,别有深意地回到:“在下很荣幸,能成为‘二八佳人’雨歇姑娘的第、一、次!”

唐江生将“二八佳人”四个字咬的死死,又故意把“第一次”三个字一字一顿地念出来,仿佛生怕雨歇会不解其意似的。

果不其然,雨歇闻言满脸通红,气的直跺脚,犹如受到了巨大的羞辱。

“你无耻!”雨歇怒骂道,“别拿你们人族的标准来衡量我们妖族!本姑娘是‘二八佳人’怎么了?你这短命鬼!”

“哟哟哟!这回来啦?唐江生,还是你有办法!喏~你要的地图。”在此时,忻吴拿着地图从内堂走出来,将之递给唐江生,好地问到,“话又说回来,唐江生,那真是千年冰蚕丝织的手绢?你还真是大方!”

“宝剑配英雄,云罗赠美人。有何不妥?”唐江生将地图小心翼翼地打开,这东西看去竟有些年头了。

听闻此话的雨歇,脸的颜色稍微好看了一些。

“不过那手帕是我从天明宗‘易月桥’的桥市换来的。换我那人说至少有百年品质,可依我看来,大概也半甲子岁月。千年?我那么一说罢了。”

唐江生侃侃而谈,雨歇面色铁青,毫不迟疑地从身摸出冰蚕玉绢,气急败坏地揉成一团扔在唐江生脸,随后摔门而去!

唐江生镇定自若,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默默将冰蚕玉绢收好,对雨歇的去留显得漠不关心。

“哎不是我说你,何必找这番话来气恼她?”忻吴叹了口气,来到唐江生身旁,“怎么样?看出什么了吗?”

“虽然我并不知道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让她一时间六神无主,不过你也看见了,如此情绪化的姑娘显然不适合组队杀敌,特别是接下来你我很有可能会面临一场恶仗。”

“恶仗?这一路走来那一场仗不是恶仗?”忻吴皱紧眉头,“这场恶仗到底在哪儿?奉平殿?还是立安殿?”

“都不是。我们去这儿!”唐江生从一拍乾坤袋,从取出一支朱砂笔,在两张地图都挽了一个圈。

“虞主大人的洞府?你去那里作甚?”忻吴的眼睛不断在唐江生的脸、立安殿地图、奉平殿地图三者间穿梭,“那里并不在百里家军的覆盖范围,且敌情十分明朗——根本不会有人胆大包天到堂而皇之地攻打虞主大人的洞府!除非它知道虞主的具ti wèi置!”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唐江生眉头轻挑,将朱砂笔拿在手转了几转,随即在地图悠然地描摹起来。

不久后完工,唐江生将两幅地图一横一竖重合在一起,言到,“现在你再看看这地图?”

忻吴不知道唐江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得依言再次仔仔细细地观察起来。其实不用那么聚精会神,因为唐江生已经用朱砂笔将最难以发现的部分标红了。

“我的天你究竟是谁?你到底做了什么!”

忻吴小心翼翼地从唐江生手里接过两幅地图,看了数眼后,将竖着的地图打横,再重叠去看,却什么都没有。但是一横一竖重叠后,一张仕女图便跃然于纸!

尽管是写意了一点,可其娟秀的面庞还是一目了然!而虞主的洞府,此刻却成了点缀仕女眉眼的一颗泪痣!而奉平殿、立安殿、虞主洞府,却是不可思议地连成了一条直线!

“一个人待的久了,看地图都会觉得眉清目秀。”

唐江生手持朱砂笔,将立安殿周围二十里的范围圈了起来,而之前的那张仕女图则因此烟消云散。

忻吴甚至觉得有点可惜,因为那名仕女见之有一种令人沉迷的感觉。

“你再瞅瞅,现在又看见了什么?”唐江生循循善诱。

忻吴瞧下看,左瞄右瞥,不过这次却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唐江生看着忻吴这个样子,不禁缓了一大口气,言到:“呼——!谢天谢地,看来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局面。”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啥了?”忻吴百思不得其解,催促道,“你还在打什么哑谜?有什么事快说啊!”

“有些事情,本来不存在,可说出来后,有了无限的可能。”唐江生的脸色变得沉重起来,“你真要听?”

“废话!当然要听!”忻吴抬手给了唐江生心口一拳,“我忻吴生要生的明白!死也要死的豪壮!”

唐江生闻言一愣,苦笑道:“我可跟你不同,我只想生的安逸,死的情愿。你的剑呢?借我使使。”

“拿去!”忻吴二话不说,抽出讨渝剑直接递与唐江生。

本来凌厉无匹的讨渝剑,在唐江生手却不知为何突然失去了锐气!好似一块凡铁。

唐江生无言,忻吴也是看出了一点端倪。“这这讨渝剑毕竟是我的佩剑,有一点认生,你莫要见怪。哈哈!”

“噢!真是一把忠诚之剑。”唐江生挠了挠自己的眉毛,“好吧让我把这页揭开。忻吴,你看这剑,剑锋、剑脊、剑颚、剑镡。”

唐江生指了指讨渝剑的四点,忻吴茫然地点了点头。

“把自己想象成刚刚那名仕女。”

唐江生更进一步,忻吴依言而行。在这时!唐江生忽然一剑刺向忻吴的胸口!忻吴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

只听“哐当”一声,讨渝剑应声落地!唐江生把握剑的手举在眼前——掌心内流出殷红的鲜血,仿佛被无数根倒刺切肤刺肉!

“呵!真是好剑!”唐江生调度体内修为,让灵力附着在掌心,几个呼吸间伤势便痊愈了,“很好!从这件事我可以汲取的教训即是——不要闲着没事儿瞎碰别人的武器!”

但是忻吴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这边,即便唐江生忽然受创,他依然一副神游物外的模样,也不知道魂魄飞哪儿去了。

“原来是这样!这怎么可能!”陡然回神的忻吴,眼睛里跳动着难以名状的火焰,“你是说!”

忻吴话还没有说完,唐江生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同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摇摇头。

忻吴微微颔首,以眼神示意他已经明白了唐江生的意思。

在这时,唐江生忽然面色大变,猛地将捂住忻吴嘴的手抽了回来!一脸的难以置信!

“血?”忻吴咂摸咂摸嘴,跟吃了什么美味佳肴一样,“你手怎么会有血?我的剑怎么在地?”

忻吴神念一动,讨渝剑从地弹起,飞向他的手。期间唐江生一直盯着忻吴的动作,直到他稳稳地握住讨渝剑,唐江生才满脸失望地移开视线。

“我怎么感觉你巴不得我被这剑刺死似的?”忻吴揶揄着唐江生,“咦?剑柄还有血?”

忻吴看了眼唐江生,伸出手指点了一点送进嘴里,随即疑惑不解地问到:“你被它砍啦?”

“你家的剑是用剑柄砍人的吗?”唐江生脸露出愠怒,“你这宝剑担心我会刺穿你的心脏,竟自行在剑柄处生出倒刺伤我!我还是第一次见识这么护主的剑哩!早晚我要给你熔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神女

“嗨呀嗨呀,有那么介意吗?不舔!”

这边厢忻吴话刚说一半,那边唐江生已经挥舞着双手大剑裹风而至!

只听“呲啦呲啦”的声音蓦然产生,忻吴操持着讨渝剑和唐江生兵刃相向!

“唐江生,此刻难道是内斗时候?你不救食月了?”忻吴脸露出凝重之色,手的讨渝剑不断发出哀嚎之音,直抵他灵台识海,“我明白了!我道歉!此事此揭过,咱俩谁也不再提!可好?”

“哼!要不是小西生死未卜,今日我非砍了你这神兵!”唐江生冷哼一声,即刻撤下双手大剑。 此番他是占了武器的便宜,既然忻吴已然服软,的确不宜得寸进尺,“明白了尽早启程吧。你们虞山这趟水,可是浑得很哩。”

唐江生亦收剑入鞘,而此时他的手掌还在微微发麻:“你这是什么武器?明明没有实体,却被你当剑使,当真稀!”

“怎么?想要啊?”唐江生此刻还在气头呢,那会给忻吴好脸色看,“待救出小西后,我便送你一把。”

“呵!我忻吴岂会似那等贪宝之妖?唐江生,你未免太小瞧我了!再怎么说,我也是虞山无天的二当家好伐!”

忻吴的尾巴都快翘到天去了。唐江生看向忻吴,看见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两个鼻孔。

“不要是吧?不要拉倒!”双手大剑的灵力逐渐回收,唐江生将符纸随身放好后言到,“启程吧!”

忻吴点了点头,与唐江生一同踏入军机处院门,准备朝虞主的洞府而去。

之前唐江生给忻吴看的,实际是一种法阵。说是法阵,其实更像是一种古老的堪舆术——山势·神女凉心。

此山,自然是虞山;这神女,可以说是那名自带玄奥之意的仕女,但虞山还有另外一修更配得“神女”的称号,那便是虞主。

而神女之所以会“凉心”,是因为有一把利剑刺穿了她的胸膛!将神女的心脏暴露于空气之,逐渐凉去!

七星连珠,四星成剑!这四星,已经在虞山出现三星,分别是剑镡的奉平殿、剑颚的虞主洞府、剑脊的立安殿,若是第四处的“剑锋”现世,虞主的处境恐怕会相当不妙!

不过这种猜测并没有任何根据,完全是因为虞山的古籍里记载着这一段堪舆术,而拓本收藏在天明宗的藏书阁。

这也是唐江生要求忻吴闭口不谈的主要原因。堪舆术玄之又玄,很可能与天道有关,根本不是他们这样的蝼蚁可以参与介入的。

本来没有的事,说出来后,便会留下足迹,之后万事万物仿佛都会向着那个结局狂奔而去!可这显然并不是唐江生和忻吴愿意看见的结果。

况且虞山此时兵荒马乱,人多耳杂,难免不会隔墙有耳,被人听了漏去。算这种情况没有发生,随意泄露天机,也极易引来天劫诛杀!

“我说唐江生,你个凝魂修为的修士为什么知道这么多?莫不是把修炼的时间都花在看书了吧?”忻吴看着唐江生将两幅地图卷起来放入乾坤袋,一人一妖并肩朝军机处大门外走去,“糖醋花生,我可不可以把你理解为天明宗宗外,行走的藏书阁?”

“当然不行。我只是一个打扫书架的小书童罢了。”来到外面后,唐江生四下环顾,似乎在观察地形、确认方向,“话说你刚才叫我什么?‘糖醋花生’?”

“哦!之前没告诉你。是这样的,在我们无天和七十天研究你的神魂气息之时,由于一开始并没有复活你的头绪,或者说难度太大,几乎是束手无策的一个状态。于是为了排遣内心的不满和苦闷,才想到给你起这么个诨号发泄发泄。”

忻吴一五一十地跟唐江生解释到,并未有任何隐瞒。本来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他相信唐江生不会在意的。

“这样啊。那还真是辛苦贵部和七十天同仁努力了。其他的是不是还有什么麻辣花生、酱爆花生、水煮花生之类的?”唐江生跟着忻吴的节奏插科打诨,眼睛却盯着不远处的一处树枝,“嗯我们走这边!”

正当唐江生迈开步子,准备去往虞主的洞府寻找食月之时,身后的忻吴却一把拉住唐江生的手臂!

“虽然你刚刚猜的还蛮准,或者说,你一向如此。”忻吴伸出左手,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的后方,“但我还是得告诉你——你走反了,我的朋友!”

“哎好的不灵坏的灵,今年真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唐江生无奈地转过身来,顺着忻吴指的方向看了看,“去虞主洞府只能这么走?不能绕个路啥的?”

唐江生满脸的不情不愿,明明不久前还对食月的安危十分关切的样子。

“可以是可以,不过得绕一个大圈。以你我的脚程,即使日夜兼程,也得多花三日的时间。有这时间,我还不如支援侯爷和老师去。”

忻吴放开唐江生,双手环抱胸前,言到:“你到底又哪根筋搭错啦?平白无故地干嘛要去绕远路?你别跟我撇嘴!我不吃这套!今日除非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我是不会答应的。”

唐江生无奈,只好收起泫然欲泣的神色,朝不远处树枝努了努嘴:“看见那根树枝了吗?看那切面,看那纹理!不仅新,还很粗糙,而且边角缺了一小块。你可以想象当时将它砍的面目全非之人,此时到底又有多么地暴跳如雷!”

忻吴皱着眉头看向那树枝,有点诧异唐江生的目力居然会如此之好,连纹理缺了一块都能看的一清二楚。且从一路花草树木被摧残的痕迹来看,此人行进的路线好死不死选在了和他们一样的方向。

“从时间、地点以及残留的气息来看,是雨歇没错了!难怪你要绕道而行。”忻吴转过头看向唐江生,眼神意味深长,“她不过是一元丹初期的女修罢了,我还元丹后期咧!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唐江生半信半疑地看向忻吴,毫不掩饰对忻吴的不信任:“你莫不是个傻子?这个时候‘修为高低’是该注意的重点吗?我可不想被她埋伏!”

“她是女修又怎么了嘛?你那般戏弄于她,还不许别人闹个小情绪啥的?喂喂喂,过分了啊!”忻吴重重地拍了几下唐江生的肩膀,豪爽道,“我打头阵,给你开路!总行了吧!哎呀,她那点儿道行,不被卫修的残兵败将抓住不错啦!还埋伏?说不定做个陷阱还把自己给吊起来了。”

“你这不是在嘲讽她的修为,而是在贬低她的心智吧!”唐江生瞬间琢磨出忻吴话里话外的意思,“你们七十天和无天的关系不是一直誓不两立的吗?你居然会帮她说话?嗯老实交代!你俩到底认识了几百年?”

有忻吴开路,唐江生的底气顿时足了很多,一人一妖,一前一后,向着虞主的洞府前行。

“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哩。不说话啦?心虚啦?青梅竹马?”唐江生闲着无聊开始作起来了,不断挑衅着忻吴的底线。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越亲近,会越放肆。反之亦反。

“拔丝花生,你有没有想过,雨歇的情报如果是错的咋办?有可能食月并不在虞主的洞府里。”忻吴略显低沉的声音传到唐江生的耳朵里,好像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虽然你这个转移话题的手法非常生硬,并且‘拔丝花生’这个称号听起来还有那么一点放荡不羁的感觉,但是我还是得夸赞你,这个点找的相当之好!”

唐江生催动体内修为,好使自己跟得忻吴的速度,不至于被远远甩在后面。

“这个问题其实我有想过,不过首先,虞山侯爷——权轻侯的大名,即使是我还在天明宗的时候,依旧是如雷贯耳!而既然是侯爷留下来的情报源,其真伪方面,还是信得过的。我说你跑这么快干嘛?赶着去投胎啊!”

唐江生眉头微皱,从乾坤袋摸出两张风行符贴在自己腿,一来省力,二来也好借此机会熟悉熟悉其他的符篆。毕竟唐江生虽是符修,但主攻的却仅有雷法。

“你不用担心。算那雨歇真有什么理由来诓骗我俩,咱们现在不正在往她的口袋里钻吗?所谓将计计、以不变应万变。有你忻吴猛将坐镇,我有七成把握,能够全身而退;十成把握,烧掉她那头青丝!”

听闻此言,忻吴终于是转过头来看向唐江生,眼里不是嘲讽和看轻,而是笃定和期待。

“一个小小的凝魂期修士,居然说要烧掉元丹初期修士的头发?行啊!你要真做到了,我无天的夭夭桃花,你意谁,我替你说去!保证让你乐不思蜀!”

唐江生一听,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我说忻吴,你小子现在一副山大王的样子,是想欺男霸女还是咋地?你嚣张吧!总会有人治你这张欠嘴!”

“你还好意思说我?这紧箍咒,还是你先戴吧!放心,我一定人到礼到!哈哈!”

忻吴不甘示弱,瞬间还以颜色。

第一百二十六章 风车

“唐江生,我之前说什么来着?”忻吴语调轻快,俨然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唐江生只觉得头皮发麻,不为别的,为几个时辰前,那位负气出走的七十天雨歇,此刻竟被五花大绑,倒吊在路边的一棵歪脖子树!

而最让唐江生难以置信的是,当事人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美美地睡到鼻孔冒泡!也真是没谁了

“好了。让她在这儿睡到天荒地老吧,我们还有正事要办。”忻吴略过雨歇,向着眼前的虞主洞府一步步踏去。

“且慢!”在这时,唐江生忽然叫住了忻吴,眼神闪烁着警戒的光芒,浑身下的衣衫随着经八脉内灵力的流动变得鼓噪不安,“忻吴,你好歹也是身经百战,难道你看不出来,此事大有古怪?”

忻吴闻言一愣,偏着头想了一想,然后咧开一个无阳光的笑容:“没有呀!这里一个敌人都没有,能有啥古怪的?唐江生,你莫不是因为连日征战导致身心疲惫,已经变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吧?”

唐江生眉头紧皱,看向忻吴的眼神像在看一只只会叽叽喳喳的傻鸟。

“嘿!我最亲爱的朋友,如果可以,请到我这儿来一下!”唐江生朝忻吴招了招手,示意忻吴过去。

只见忻吴活蹦乱跳地扑到唐江生身边,眼仿佛要跳出星星,欢天喜地地问到:“啥事儿?啥事儿?我的出场费可是很高嗷!你作甚!唐江生!”

值此千钧一发之际,唐江生趁其不备,把忻吴的右手狠狠拽了过来!乾坤袋开合,一根闪烁着银光的细针被其猛地扎进忻吴的指!

尽管忻吴是修士,作战方式也以挥舞刀剑,贴身肉搏为主,可唐江生这一下实在是扎的太狠太快了!忻吴还没反应过来,指指腹已经流出大颗大颗的赤红血珠!

唐江生用力一挤,忻吴的脸亦随之疼得扭曲起来。

“哇哦!说实话,我真没想到你们妖修居然和我们人修一样,留着红色的鲜血。”唐江生先是用食指沾了沾忻吴指的血液,然后用沾血的食指在忻吴眉头龙飞凤舞地划出一张辟邪符,喝道:“布道通神,覆护真人,奸邪鬼贼皆散!”

一语言罢,忻吴的面部表情变得十分狰狞,一道道白色的烟丝从其体内逃溢而出。

忻吴的神色亦随之渐渐恢复正常——不再嬉皮笑脸,反而变得凝重沉默。

“多谢。”忻吴抱拳见礼,恢复正常后的第一句话,便是向解救自己的唐江生致谢,“嗯我很清楚现在的情况是我们已经招了。不过我想知道到底是谁?什么时候?又是如何兵不血刃地让我们招的?”

唐江生抬起头,望了望不远处的虞主洞府,很显然,有人在守株待兔。

“那也不对啊,我们又不是第一只来这儿的兔子。”唐江生从地捡起一根树枝,戳了戳还在梦周公的雨歇,低声言到,“这货好歹也是元丹初期,忻吴你更是元丹后期的妖修,怎会双双落入陷阱,毫无警觉之意?”

“听着,朋友!我的确非常为我这次的完败感到耻辱,我得承认自从我打了几场漂亮仗以来是有些狂妄自大,不过我已经在深刻反省了,而且这个状态还在持续。”

忻吴躬身行礼,把头埋得极低,礼数可谓是相当周全,其态度诚恳地连唐江生都无法再责问一句。

“忻吴,‘骄兵必败’,你既然称呼我为朋友,那我希望你能谨记。”唐江生眼开始升腾起明晃晃的怒火,其势之汹,竟有燎原之势!

“不对劲!我不该有如此强烈的愤怒情绪!此地不宜久留!”唐江生扔掉树枝,率先朝着后方撤退,“忻吴,带这鼻涕虫撤。咱们需要从长计议!”

话音未落,唐江生已经没了踪影,而忻吴则踌躇了一会儿,最终选择听从唐江生的决定,一个手刀切断吊住雨歇的麻绳,将其扛在肩,随即追赶唐江生去了。

一人一妖一口气远离了大概十里地的距离,直到虞主的洞府完全消失在视野。

而他们之所以选择在这个距离点停下来,不是因为他们累了或者说觉得距离够了,而是忻吴肩的雨歇终于从睡梦苏醒,一边大闹大嚷,一边用自己的头狠狠撞击忻吴!

不要说忻吴,这个时候的唐江生其实早已心乱如麻!被搅成一团的情绪不断折磨着他的神经!他感觉自己快疯了!

适逢雨歇闹腾不停,于是唐江生抬手是一掌,直接把雨歇个劈晕了!

肩扛雨歇的忻吴看的心惊肉跳,不是因为唐江生下手有多狠,多么地辣手摧花,而是因为他劈晕雨歇之后脸居然出现了后悔惋惜的神色!那表情仿佛在说“怎么介么不经打?我还想再劈两掌哩!”

“唐江生,你感觉如何?”忻吴将肩的雨歇顺势放在草丛里。既然雨歇也已经醒来,那表明他们应该是处在那诡异术法的最wài wéi了。

“我?啧!别提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自己很不爽!”

唐江生扒拉着身的衣衫,体内有一股燥热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看着在草丛里晕睡的雨歇,唐江生的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该死!忻吴,麻烦你替我hu fǎ!”

一语言毕,唐江生立马盘腿而坐,强行让自己进入入定状态。唐江生此刻终于明白,并不是他天赋异禀,没有暗处敌人的阴险招数。

而是由于他魂魄缺失,对外界的感知力较以往而言迟钝了不少!毫无疑问,唐江生也招了!

如果是雨歇的是“懒惰”,忻吴的是“傲慢”,那他唐江生,却是好死不死了“sè yu”!

唐江生不是土石,更绝非无情之人,他也是妥妥地有着七情六欲的人类。虽然他在天明宗的时候,有过几段露水姻缘,不过当他敏锐地察觉到师尊天元子对他的冷淡后,便迅速收敛了心思,将之死死地压在了内心的最深处。

可没想到,今时今日,却是触底反弹!

“这究竟是什么术法!竟如此卑鄙!”唐江生心神不稳,连入定的状态都快要坚持不住,可是他知道,此役他必须咬紧牙关挺住,否则一旦失去意识,后果根本不堪设想!

“有啥不堪设想的?不是把外面那妞儿给睡了嘛~”值此千钧一发之际,唐江生的心神之传来了一个慵懒的音调,“噢~许你唐江生给别人下套挖坑,不许别人用术法神通偷袭于你?搞笑呢!话说你能不能消停点儿?你的身体有什么反应,我跟青乙那都是完完全全感觉得到的。”

“墨甲?!”唐江生听闻墨甲的声音,心坎仿佛滴了一滴寒露,身体骤然轻松不少!

趁此机会,唐江生赶紧凝聚內视投影,来到墨甲与青乙平素休息的地方。

墨甲现在已经彻底演化成了一只萌宠——兽耳、长尾、蓝瞳,短小且毛茸茸的四肢。“喵~”

唐江生感觉自己的心脏蓦地漏了一拍。至于青乙,依旧是那副老样子,视唐江生为无物。

“墨甲,你方才说”

“什么‘墨甲墨甲’的!你现在应该称呼吾为‘小墨’~”蹲在青色恶鬼头的黑猫,优雅地舔着自己的毛发,对唐江生的不请自来,既不欢迎,也不反感。

“嗯!你说的有道理。那么墨甲,你不是说你跟青乙感同身受吗?我怎么觉得你俩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似的。”唐江生迎着墨甲不屑的目光,看不出有一丝一毫的改口之意,“我唐江生是一个有原则的人,算你现在变成一个绝世佳人躺在我面前,我也是不为所动的。”

“呸!美的你!”墨甲猫爪隔空轻挥,唐江生立刻空转体三周半脸先着地,“早知道你个二货这么不争气,当初不应该把身体的控制权交还给你。这么浅陋的术法都能招,你到底是脑袋被驴踢啦?还是靠吃自己脑子活到现在的?滚滚滚,别来烦我!我还要午睡呢。”

话音未落,墨甲已经蜷缩身躯,在青鬼头美滋滋地睡去了。

唐江生默默从地爬起来,明明是心神潜入意识身处,可唐江生脸的疼痛却无真实。

“我身体里哪里有这么硬的地方?难不成我脑子里有坑?”唐江生一个人胡思乱想,本来想从墨甲那里获取点情报啥的,此刻也是绝计不可能办到了,“这个墨甲,变个啥不好,非得变只黑猫,关键还演的蛮像!想必应是空闺寂寞,特来当街卖萌的哇!”

以言语,唐江生皆未说出口,全是心所想。可他忽略了一件事,那是此时,他內视投影所处的位置,其实正是他混沌朦胧的道心所在。

换句话说,唐江生算是用想的,也和在墨甲耳边不断絮叨絮叨没什么两样。

于是墨甲不睡了,撑起兽身,意犹未尽地展了个懒腰,同时用修为和意念,让唐江生在空爽了一把大风车!

第一百二十七章 巅峰

“我说你小子,真是戏精本精。 ”

墨甲踩着碎步,摇着尾巴,从青乙头一步一步凌空来到唐江生面前,而彼时的唐江生,已经不知道被甩了多少lun dà风车,早晕头转向,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呕——!”终于停下来的唐江生,所做的第一件事是把自己的嘴长到最大,然后狠狠地呕吐。

尽管什么都没吐出来——那是当然的,一个內视投影怎么可能吐出实质性的东西?不过那架势跟唐江生要把自己的五脏六腑全都吐出来没两样。

“我我有话说”唐江生有气无力地举手投降,他的眼睛里现在满是金星,要是能用小铁锤一个接一个敲下来,毫无疑问唐江生将会一夜暴富,“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还有脸问?”墨甲踏至唐江生眼前,一只猫爪抬起他的下巴,另一只猫爪则一下一下,极富节奏地拍打着唐江生的面颊,“你自己作的死,算跪下来哭着求我,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看你丫成天嚣张的劲儿,你咋不说生灵九鼎其实是你家夜壶呢?”

“蛮不错的建议,我会找机会使用的。”一通“发泄”后的唐江生逐渐恢复状态,但却少了一份lián zhàn连捷的骄纵,多了一份对墨甲和青乙的敬畏,以及对自己言行的反思。

“墨甲我跟忻吴到底”唐江生还想再试一试,毕竟墨甲虽然正身不明,但毫无疑问拥有着无与伦的知识、经验和阅历。在唐江生看来,墨甲和青乙是两部会呼吸、会说话、会思考的古书。

唐江生咽了咽涎水,将抵在喉咙处的那股恶心压了下去,言到:“我们到底了何种术法?不要说反抗,竟连察觉都做不到!这太匪夷所思了!”

“有啥好‘匪夷所思’的?你先前不还骂别人招数卑鄙无耻吗?现在这么刨根问底是要作甚?怎么?想偷师啊?”

许是拍的有些累了,墨甲停下拍打的动作,一个腾挪来到其身后,一把揪住唐江生的长发,然后轻描淡写地拔掉他一整撮的头发!

“嘶——!”

唐江生疼的龇牙咧嘴,不过却没有一星半点反击的意思:“如果你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把这件事记在我的小本本。我记得村里的猫很喜欢抓老鼠,待玩弄够了才会吃掉。届时我给你抓一箩筐来,一只、一只塞到你嘴里。”

好嘛~看来唐江生很懂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只是暂时没有反击的意思罢了。

“解释?要什么解释?我你强!这是我的解释!”墨甲松开猫爪,手里的发丝化作一缕缕灵力,湮没在唐江生四肢百骸的灵脉之,“我什么都知道,我不告诉你,气死你气死你!”

墨甲奔跑着回到青乙的鬼头之,一兽一鬼,说走走,几个眨眼,便消失在四周的混沌朦胧之。

“这俩货是看对眼了还是咋滴?”唐江生嘴里碎碎念不断,直想将一路絮叨到天亮,但最后还是不得不忍住。毕竟前车之鉴在那里,保不qi mo甲脑子一抽杀个回马枪,那唐江生这小身板儿真吃不消了,“算了,还是先想想怎么压制体内的邪火吧。”

唐江生的內视投影亦盘腿而坐,并没有立刻解除入定,如果没办法使yu huo焚身的负面状态消散,那解除入定等于猛虎下山!

“咦?怎么回事?好像没那么严重了!”唐江生正准备调度全身的灵力进行压制时,却突然发现经八脉的yu huo只有零星半点儿还残留于体内,这对唐江生来说已经是小菜一碟了,“难道墨甲专程过来搞事,其实是在帮我?”

唐江生不是愚笨之人,瞬间想到了那噩梦一般的九百九十九圈大风车。在吐过之后,唐江生确实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欲念,满脑子剩下一团浆糊,身体软的跟块豆腐似的。

不过唐江生毕竟是唐江生,入戏的本事连墨甲都叹为观止!如他现在不是第一时间对墨甲心怀感激,而是琢磨着日后干脆用后空翻的方式来锻炼灵识和意志力。

“这么决定罢!说不定能有效呢!”唐江生彼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神经病的道路越走越远,或者说墨甲那九百九十九圈大风车还间接帮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这么好的法子以后得教给小东小西呀,至于忻吴那货,看他表现啦~”

没有了yu huo的逼迫,唐江生算是一个人,也能玩的不亦乐乎。

“机不可失,趁现在好好想想破局之策吧。”唐江生睁开双眼,四仰八叉地平躺下来,开始思考着他和忻吴究竟是如何招的。

“没有一丝防备招,这已经不完全是掉以轻心了,这根本是战略战术的碾压!雨歇暂且不谈,连元丹后期的忻吴都一头栽进了敌人的陷阱里,且完全不自知,我也被勾动了sè yu。这世到底有哪种术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瞒过我们的心理防线?”

唐江生不断回想着入定前的画面,他们从军机处出来后便直奔虞主洞府。一路尽管有卫修和虞修的尸体,可战斗气息已然消弭许久,四周死气沉沉,除了静,还是静。

“等等静?难道有敌人在虞主洞府周围设下了法阵?我们其实不是了招,而是陷入了法阵的钳制或催眠之?”

唐江生的腮帮子有点痒——每当极度困惑纠结的时候,他总想往嘴里塞点东西,若是不嚼些什么来吃,他的思维回路像闭塞住了似的,完全找不到那种四通八达,将各种碎片穿针引线的感觉。

也算是人之常情了。不过好在那是以前,现在的唐江生刚刚拥有了一件秘密武器,那便是翻、筋、斗!

二话不说,唐江生从平躺的状态翻身起来,开始一圈一圈的做起了后空翻,你别说,效果是真的好!

嘴不痒了,人精神了,脑子活络了,唐江生——有点瘾了~

“不对!现在卫修的主力仅剩百里家的军,且全部集在立安殿方圆二十里的范围,摆下了四方神兽阵。算是法阵的wài wéi,虞主洞府与其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值此两军攻防对垒之际,百里家还要特意分兵把守虞主的洞府,是因为什么呢?是想围点打援?还是另有所图,如,并不想让人靠近甚至进入虞主洞府?”

唐江生脑筋开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后空翻的样子看去,和一个转动着的车轱辘没两样。

“应该是不想让人靠近了,不然也不会放任雨歇不管。”唐江生回忆着雨歇被捆起来倒吊在歪脖子树的场景,有点惋惜没有第一时间让忻吴用刻录灵简记下这可遇而不可求的一幕——因为指不定后面几百年的日子全靠这个笑点过日子了。

“等等这么断定也不太妥当,万一敌人是想利用雨歇放长线钓大鱼呢?也不是不可能。”

唐江生开始将想到的可能性进行补足,即便只有一成的可能性,那也是他给自己想的后路。毕竟十成十的几率,既等于逼死对手,也等于逼死自己。

敌人逼急了也许会穷鼠啮狸,他唐江生要是被逼急了,第一个反应是狗急跳墙。

“法阵还是回到之前那个问题,百里家真有富余的兵力可以用来布放虞主洞府周围吗?那个虞主好歹也是仙迎境的大修士,手下强者入云。百里家若真如此行事,未免有些太托大了!但除了法阵的阵意外,又有什么能骗过修士的心神预警呢?”

在这时,唐江生忽然想起了墨甲拔自己头发的画面。唐江生结束了后空翻的状态,既疲乏,又痛快地躺在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

“拔掉的头发化成灵力散开,体内的灵力便随之补充来。由内而外的改变是最不易被察觉的!若是敌人无法对我们进行欺骗,那便只有因势利导,让我们自己对自己产生误导和麻痹!而术法作用于人必定会有缓冲和产生效果的时间,能够让忻吴都反应不过来的术法,这个可能性,应不足一成!”

唐江生的眼神明亮起来,他已经挑开了敌人最为隐秘的面纱!

“巅峰之意!虞主洞府周围,或者虞主洞府,有拥有巅峰之意的修士坐镇施法!巅峰之意由修士的道心产生,在道心的培育下生根发芽,茁壮成长。也许会夭折,但这是修行到元丹巅峰境界,天地对修行之士的馈赠,也是步入仙迎境界前,所必须拥有的资格。”

只有高山,才能触碰到天。只有巅峰,才能巍峨入云,与天肩!只有巅峰之意,才能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这么看来,我和忻吴,此次是遇到了至少元丹巅峰修为的对手了啊!”唐江生咂咂嘴,对这个结论的得出显得尤为无奈,“不想让我们进入虞主洞府是吧这要换了其他时候,我铁定不会对你的劝退视而不见。不过这次不行,我有半个小东西,还在你眼皮子底下哩。”

第一百二十八章 黄雀

“忻吴!你放我下来!信不信我书虞主参你一本!”

“不识好歹!我这是在帮你你懂吗?”

“可笑!你们无天当真要脸不要?”

“呵,你尽管吠吧。我倒要看看此役过后,你们七十天拿什么与我无天并肩而立!”

“你!”

一片灌木树林,忻吴一边守着入定修炼的唐江生,一边密切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虞主洞府外的那次败走可谓是给了他一记迎头痛击,若非唐江生及时发现异状,自己这会儿早已身陷囹圄,甚至当场陨落!

故忻吴对唐江生的感激之情乃是发自肺腑的。若说之前还有看轻唐江生修为的因素,现在也是随之烟消云散了。

至于对雨歇的处理,忻吴则是完全不给面子,用绳子捆起来倒吊在树,一如虞主洞府外那样。

忻吴扭头看向唐江生,眼见其气息逐渐平稳,脸色也从惨白恢复血色,不禁感慨这提心吊胆的hu fǎ工作终于是熬过去了。

雨歇被劈晕了不知道实际情况,忻吴可是从头到尾把唐江生看得明明白白——包括他的脸色从正常变成彤红,炙热的体温隔得老远都能感受到,吞吐的气息仿佛一头饥渴许久的野兽,喉头甚至还发出了骇人的低吼!

忻吴好歹也是妖修,瞬间便猜到了唐江生彼时的身体状况。一开始忻吴还不信,待他再次谨小慎微地确认后,顿时便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他和唐江生均是男修,在场的女修也不是没有,于是忻吴在成全唐江生和保护雨歇的抉择考虑了很久。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后者。

不是忻吴将雨歇看得唐江生还重,而是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如果真那么做了,唐江生是不会感谢他的,说不定还会和他翻脸。

不过忻吴也有自己的打算——若是唐江生撑不过这关,即便会被唐江生怨恨,忻吴也会竭尽全力保下他的性命。大不了将雨歇灭口,再毁尸灭迹便是。

忻吴是这样一个狠人,表面看质彬彬、温尔雅,发起疯时要没人拉住他,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在忻吴作出决断之际,唐江生因sè yu爆发而彤红的脸,却是瞬间变得惨白如霜!不过那种yu huo焚身的气息也是骤然间减轻不少。

忻吴不知道唐江生到底是用什么法子挺过去的,不过看他那面无血色的样子,想来也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即使弃卒保车,也不被欲念所支配吗?”忻吴微微点头,目光流露出欣赏和赞许,“唐江生,仅凭这点,你也当受得起海辰的一声‘先生’。”

“咻——”

一道破空之音从身后传来,忻吴反手一抓,将偷袭之物拿在手——竟是雨歇披散下来的头发,被她以术法神通活性化,用以攻击忻吴。

“我警告你七十天雨歇!生门有路你不走,冥府无门你偏闯!那莫怪我不念同是虞山妖修之情了!”

忻吴“嚯”地站起身,揪住雨歇的头发不放,甚至还一寸一寸加大了手里的力度,琢磨着要不要浇桶油一把火烧了算了。

雨歇的眼角泛出晶莹的泪花,努力噙着不让眼泪掉落眼眶。没办法,打又打不过,偷袭也失手了,现在这种任人宰割的局面对她来说,实在是痛不欲生!

“你杀了我吧!我雨歇要是皱一下眉头,这两百余年是你养的!”雨歇把心一横,眼睛一瞪,龇牙咧嘴的模样恨不得从忻吴身咬下一块肉来。

“你当我不敢?”忻吴走近雨歇,表情渐渐凶恶,眼更是飘摇着危险的红光——他是认真的。

“我说你们二位在玩什么哩?要不带我一个?”

在此时,打坐已久的唐江生终于解除了入定状态。可他甫一睁开双眼,看见的是忻吴揪着雨歇的头发,一副嗜血啖肉的模样。而雨歇则表现地仿佛下一刻会英勇义似的,在那里引颈受戮。

“都啥时候了,你俩还有兴致自相残杀?有劲儿没处使是吧,忻吴?”唐江生起身来到忻吴身边,伸手放在他的手臂慢慢往下压,意思很明显,是让忻吴放手。

忻吴撇了撇嘴,松开手,竟作出一个委屈的表情——“忻吴心里苦,但忻吴是不说。”唐江生看得一阵恶寒。

“还有你!有事没事招惹忻吴干嘛?你不是意海辰吗?忻吴可是海辰的生死兄弟,这其的分量,你是不是应该好好掂量掂量?”

唐江生移开视线,不去看那忻吴,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出手揍他。而对于他和雨歇之间的矛盾,瞧这雨歇又被倒吊起来的架势,忻吴瞬间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猜了个七七八八。不外乎忻吴把雨歇吊起来,雨歇不满闹腾,最终惹恼了忻吴这一种情况。

雨歇沉默,方才的气势尽皆消散,微微抽泣的样子显得既可怜、又无助,让人不免想要怜惜。当然,前提是不被倒吊起来的情况下。

“忻吴,放她下来,把她身的绳子割了。”

唐江生回到刚才的地方,拿出三个pu tuán,自己坐了一个。忻吴依言让雨歇恢复自由后,便挑了一个唐江生对面的位置坐下。至于雨歇,许是唐江生的那番话使她有所感触,只见她拿起地的pu tuán,放在唐江生后边,然后乖巧地坐在唐江生身后,低着头,一声不吭。

唐江生感觉有点怪怪的。因为欲念爆发之后,他的潜意识里是将雨歇作为发泄对象的,虽然他的确在极力克制自己,不让欲念吞噬理智,但这样的想法毕竟还是存在过的。

忻吴看向唐江生的眼神也怪怪的,因为他知道唐江生的身体变化,也相信唐江生肯定是清楚自己之前的状况的。

在场众修,雨歇不知道有这个插曲,是故雨歇这一番“小鸟依人”的姿态,显然是不合适的。

一人一妖四目相对,唐江生无心虚,迅速移开眼神,忻吴则咧开嘴,无声地笑笑。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咳咳那个,雨歇,接下来我要和忻吴商讨作战计划,你是不是回避一下?”唐江生扭头向后看去,将心事尽数藏在眼底。其实他是希望雨歇与他们此分道扬镳的,不然气氛老这么僵住,他和忻吴也不好畅所欲言。

“我知道你们是想去虞主洞府找食月,我也要去。”雨歇低声嗫嚅着,并不打算妥协退让,“你年纪小,修为低,又是海辰的先生,我还是可以照顾一下你的。不然放你一人前去,我心里不踏实。”

“我修为低我承认,你是怎么看出我年纪小的?你们虞山妖修还有这天赋?”唐江生在心里默默腹诽,脸挂满了不高兴,“按这说法,你活了几百年,我是不是得叫你一声祖宗?”

“叫‘姑奶奶’也是可以的。”雨歇仿佛看穿了唐江生在想什么,张口如此说到。也不知道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江生,你说明作战计划吧。她要是敢泄露一二,我保证第一个活劈了她,放心。”忻吴强忍笑意,拍着胸膛言到。

唐江生伸手捏了捏眉心,对忻吴忽如其来的对自己称谓的变化感到有些头疼,毕竟在世十六载,会如此称呼唐江生的,只有他已然去世的娘亲,以及身在周国的师尊,天明宗天元子了。

唐江生不知道该怎么提醒忻吴,一时间只能以手扶额。一个让自己叫她“姑奶奶”,另一个唤自己“江生”,唐江生觉得压力山大。

“哎算了,暂时先不管了。那个谁忻吴,我有两个作战计划,你斟酌一下。”唐江生放弃了,总觉得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最佳时机,决定押后再说。

“首先我要跟你说清楚,我们此次面对的,是至少元丹巅峰实力的对手。”接下来的一盏茶时间,唐江生便把自己之前思考的过程和结论说与忻吴知晓。

庆幸的是忻吴理解的非常快,唐江生并没有花费多少工夫多做解释。不过雨歇不同了,唐江生有留意到雨歇的呼吸声渐渐消失,好像在听一个恐怖故事,连大气都不敢出。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忻吴点点头,将断水流放在自己腿,轻抚刀鞘,“但你还是要去。对吗?”

“那是一定的。”唐江生拿起一根树枝,在地重重划着。

“现在我的两个计划,其之一,是以我为饵,忻吴你潜伏在后,即便发现敌人的踪迹,只要没有袭杀于我,你便按兵不动。我们的首要目标是进入虞主洞府,而非击杀敌方。当然,若能一击毙之,那也是求之不得。既然你有击杀仙迎修士和封魔老怪的经验,心理便不会吃亏。”

数十日前,当忻吴和唐江生达成初步的千年合意后,忻吴是有将关于在荒芜之圈的所见所闻、以及海辰与自己的行动目的告知唐江生的。可以说唐江生愿意留下来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对忻吴的勇敢十分敬重,对海辰的真情无以为报。

“但这么做是有风险的,毕竟我们并不知道敌人的确切人数。”唐江生盯着忻吴的眼睛,明明白白告诉他这其的风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第一百二十九章 本命

“人数吗”忻吴听闻唐江生的话后陷入沉思,“我觉得,应不超过两人。 ”

唐江生一听坐不住了,眉头紧皱,言到:“战场之,些微的情报差别便能影响甚至改变战局的走向。你跟我说应该?”

“好吧。一人。”唐江生突如其来的较真显然出乎了忻吴的意料,连忙改口,“如今百里军囤聚立安殿,而侯爷正率领我虞山军力与之决战。元丹巅峰境界的战力又不是路边的大白菜,咱们碰这个,定是孤家寡人!”

“英雄所见略同。你能想到这么许多,我也安心了。”唐江生在地划了一个“一”,又在其左边画了一个圆,随即继续说到。

“虞主的洞府想来并不是卫修军的进攻焦点,不然这里第一时间会受到连绵不绝的攻击。但来的时候我注意到,越是接近虞主洞府,附近的打斗痕迹越少,血腥味越淡,这一度让我认为那里并没有发生什么战斗,或者说,没有敌人。”

“你什么意思?我怎么感觉,你话里有话似的。”忻吴的脑筋转的极快。此时听唐江生这么一说,再回忆第一次去的时候的场景,这些细节却是被他所忽略了,“你我之间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但说无妨。”

唐江生埋头沉默,心想的却是“我不是顾忌你,我是顾忌我身后的这位朋友啊!你还真把她当空气了?”

唐江生挠了挠脑袋,显得非常纠结,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雨歇。

“看来你并不信任我啊。”

在这时,一直坐在唐江生身后沉默寡言的雨歇,竟敏锐地察觉到唐江生对她有所顾忌。只见雨歇檀口微张,一粒水滴形状的蔷薇石英被她吐了出来。其蕴含着的精纯灵力,即便是唐江生,也不得不为之侧目。

“此乃我的本命之物——芙蓉粉晶。”雨歇站起身,踱至唐江生面前,而后正坐,“你既不信我,我便将我本命之物交托与你,这样你可信得?”

妖修的本命之物,其实是它们存在于天地之初最原始的形态。因为最原始,所以最纯粹。如果说体内元丹是元丹境修士全部修为的精华所在,那本命之物便无异于一名妖修的半条性命。

“我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怎么总和妖修的本命之物扯关系?”唐江生一个头两个大,他已经因为林竹拿出本命灵竹的关系欠其好大一份人情,结果那边还未报答,这边又开始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本命之物,意喻‘与尔共生,随汝赴死。’雨歇,你还是快把这芙蓉粉晶收好吧。我唐江生,受之不起。”

听闻唐江生这番话,忻吴看向唐江生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也许是化差异的不同,在忻吴看来,雨歇自愿向唐江生奉本命之物,便无异于奉自己的忠诚、勇敢、信任,甚至是贞洁。唐江生如此毫无余地地回绝,岂不和杀了她没什么两样?

果然,正如忻吴所想,雨歇的眼刹那间充斥着无尽的屈辱、绝望和愤怒!

“既然你不要,那留着也没什么用了!”话音未落,雨歇猛地站起身来!袖口一甩,一把三棱jun ci蓦然出现在她的手。雨歇紧握jun ci,反手往自己心窝里扎去!竟是要以死明志!

“呲——!”

三棱jun ci穿透骨肉的声音传出,但刺穿的却不是雨歇的心脏,而是唐江生手掌!鲜血顺着血槽直流,唐江生的脸色更是苍白如瀑!

此时的忻吴保持着一个半起身的状态,其反应看似是唐江生慢了半拍,但实际,他和唐江生几乎是同时看出雨歇要自裁的。

不同的是,忻吴所在的无天与雨歇所在的七十天平素积怨颇深,忻吴是难以从思想做到第一时间救援雨歇的。换句话说,即便忻吴能够看穿雨歇下一步的动作,可他的身体却不能支持他作出救援的动作。

正因为如此,替雨歇挡刀的不是忻吴,而是没什么思想负累的唐江生。

雨歇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手的动作却是好死不死地又拧了小半圈。唐江生的手掌顿时开了一个血洞!完完全全可以说是血肉模糊。

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雨歇吓得赶紧松开双手。唐江生虽然疼的额头青筋暴跳,身体亦是微微颤抖,但却硬气地没有哼出一声。

“江生!”站起身来的忻吴一把拨开雨歇,赶紧前替唐江生查看伤势,同时还不忘扭头对雨歇咆哮怒吼,“你要死,滚远点死!没人会阻止你!”

不知道是被忻吴的凶焰所摄,还是被唐江生的果决所感,总之雨歇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不准哭!都给我闭嘴!”在这时,唐江生的神念传音在忻吴和雨歇的心神响起。

忻吴和雨歇微微一愣,没想到唐江生竟会在这种时候选择对他们传声。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唐江生现在只能感觉到天翻地覆,以及,生不如死。

只见唐江生伸出完好的右手,缓缓抓住忻吴的衣领,瞪着他恶狠狠地问到:“没人会救他?你骂我不是人?”

忻吴哪能想到唐江生蓦然遭重后和自己说的第一句竟会是这个?于是他连忙改口道:“是是是!你是人!没人你更像人了!现在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吗?你手被开了一个洞啊兄弟!”

“像?”唐江生不依不饶。

“你特么安静点儿能死吗!还让不让人好好处理你的伤势了?”忻吴怒了——那是被唐江生活活给气的。不再和唐江生多废话,忻吴从乾坤袋抓出一大把药丸子,直接塞进唐江生的口,然后将其受伤的左手扯向一边,专心致志地给他治疗起来。

唐江生的腮帮子鼓鼓的,嘴里的丹药嚼的嘎嘣嘎嘣直响,仿佛一只觅食的仓鼠。

“雨歇,我能理解你挥刀自裁的缘由,但你最后又拧了一转是什么鬼?”唐江生虚弱地看向雨歇,眼神闪烁着不解。

“对不起。习惯了。”雨歇老老实实地回答,完全不带拐弯,平铺直叙地像在说“因为我习惯这样补刀,所以我补了。可还行?”

“你是认真的吗!”唐江生简直欲哭无泪,“雨歇,你听我说。战场之,生死难卜,保全自己性命已属不易”

“你的意思是担心我会拖累你?”唐江生话还没有说完,雨歇便抢过话头,瞬间怒怼。

“本来我后半句是想说‘既然已经活到今时今日,希望你以后能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不过算了。”唐江生认命了,意识到不管他说什么,都只会越描越黑。

于是唐江生从怀摸出两张符纸,颤颤巍巍地递向雨歇,继续传音:“拿着。”

雨歇不解其意,轻蹙眉头,干站着没动。

“拿着!”唐江生愤怒地吼出这两个字。虽然声音不算很大,但他突然发声,却是实实在在把雨歇吓懵了!什么都反应不过来,愣头愣脑地伸手接过黄符。

“拿来。”唐江生有气无力地恢复传音。

“什么?”雨歇不明里,只得一会儿呆呆地看看唐江生举在半空空空如也的掌心,一会儿呆呆地看看唐江生。

“芙、蓉、粉、晶!拿来!”唐江生一字一顿地传音,突然有一种鸡同鸭讲的感觉,“我唐江生身无长物,现在用两张雷符换你本命之物,你这是不打算给了还是嫌我唐某人太寒酸了?”

“哦哦哦!拿去拿去!”唐江生一语惊醒梦人,雨歇赶紧将芙蓉粉晶放在唐江生手,不敢有丝毫怠慢。

唐江生右手抓着雨歇的本命之物,随即握掌成拳,紧紧贴在自己的左胸之,郑重其事地对雨歇说到:“左边是心脏所在,而我如此行径是要告诉你,我已把你的本命放在我心最重要的位置。你可安心?”

雨歇傻掉了,一时不知道该作何言语。

唐江生没有等她,一字一句继续说到:“雨歇,我唐江生不白拿你的本命。你手的两张符纸,代表着现如今我最高的战力,你灌入灵力激活即可使用。面那张可幻化雷剑,可令长虹贯日;下面那张显现双手大剑,挥之削铁如泥。至于如何使用,便全看你自己的发挥和随机应变的能力了。”

末了唐江生想了想,旋即又补充了一句:“那是一次性的,用完后觉得好用和我说,我再拿给你。”

一旁为唐江生治伤的忻吴忍不住抬头瞥了雨歇手那两张符纸。有点小羡慕。

“好你个唐江生,我忻吴为你尽心尽力地包扎伤口,你却转手将两张如此重要雷符赠与伤你的家伙。真是狗屁兄弟情!都特么扯淡!”一念及此,忻吴手猛一用力,瞬间疼的唐江生眼前发黑!

“你能不能轻点儿?你想要我的老命吗?”唐江生不满的向忻吴传声抱怨,但负伤后的唐江生显然没有什么威慑力。忻吴把头扭向一边,全当没有听见。

回头再看雨歇——整个人幸福地冒泡。

第一百三十章 师爷

忻吴在替唐江生处理好伤口后,一脸不爽地回到了自己的pu tuán。那表情,跟唐江生欠了他两辈子的酒没还似的。

而雨歇则是欢快地跑到唐江生左边,想再替唐江生看看左手。唐江生婉言相拒,表示继续商讨作战计划要紧。

雨歇欣然接受,然后将放在唐江生身后的pu tuán抱过来,紧紧贴在唐江生旁边,随即安安分分地坐在唐江生身旁。但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雨歇对唐江生的亲近之意简直溢于言表!

“我说,朋友!你旁边那货不是意海辰吗?你算是海辰的先生,这么横刀夺爱也不太妥当吧?”忻吴看不下去了,传音狠呛唐江生。

“滚滚滚!神特么横刀夺爱!你见过海辰喜欢这家伙的样子?”唐江生瞬间回击,根本不给忻吴占领道德制高点的机会。

“可你收下了她的本命之物你喜欢她?”忻吴直来直去,说出的话能让唐江生狂汗。

“我能怎么办?像某人一样见死不救?千钧一发之际还惦念着派别之争?”唐江生毫不示弱,看向忻吴的眼神既饱含坚定,又显现着露骨的嘲讽,“我敢打赌,若是青归在你面前挥刀自裁,你绝不会让任何人先你一步挡下那致命的一刀。如果有,那说明你已经死了。”

“我!”忻吴被唐江生一针见血的传音给呛的说不出话。没办法,那是最真实的忻吴,几乎没有差池,“对,你说的没错,我没有大义,我宽己律人,我是害群之马,对此我表示很遗憾”

忻吴一脸苦闷,仿佛被唐江生的话语戳到了痛处。

“我哪有说你没有大义,说你宽己律人,说你是害群之马?”唐江生感觉忻吴的样子有些不对劲,但又确实看不出来到底何处出了问题。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唐江生哪能想到杀神一般的忻吴,居然会吃雨歇的干醋。

“难道是因为我没有跟他道谢?他都唤我‘江生’了,还会在乎这个?”摸不着头脑的唐江生只好根据近发生的情况来进行猜测,可想来想去也着这事儿还较靠谱,无奈之下唐江生只好满怀感激地传音到:“听着,朋友!我真的非常感谢你能帮我治疗包扎!要没有你,我这只手顾忌废了!我真的无法没有你!”

听闻唐江生这话,忻吴猛的从忧郁苏醒过来,看向唐江生的眼神充满鄙夷嫌恶:“你kè yào啦?”

唐江生骤然闭嘴,微眯双眼,呼吸沉重,直想揍他!

“噗~”一旁的雨歇瞧的唐江生和忻吴的神色,眼睛轱辘一转,刹那间便猜到他俩正在嘀咕什么。只不过看目前的状况,这架怕是没吵到一处去。

于是雨歇忍不住掩口而笑,模样美艳不可方物,引来一人一妖不知里的注视。

眼见唐江生和忻吴皆朝自己看来,雨歇强忍笑意,言到:“不是不是说要商讨作战计划吗?你俩大眼儿瞪小眼儿的,在玩在玩什么游戏?”

看得出来,雨歇憋笑憋的很是辛苦。

忻吴摇头感叹:“真的能装。要换成七十天的雨歇,最后一句肯定是‘在干哈啊’之类的。可惜现在已经变成唐雨氏了。”

在听得忻吴的前半句时,雨歇的眼跳动着危险的幽火,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在忻吴说完后半句话后,雨歇瞬间笑得花枝乱颤,俨然不打算跟忻吴一般见识了。

旁边的唐江生可没他俩那么放松,一张脸都快黑成灶底了:“皮,继续皮,今儿个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有多乐呵。”

一语言毕,唐江生不再说话,一个人径自从pu tuán站起来,转身朝虞主洞府的方向走去。

“别!别!江生,不闹了!咱不闹了还不成嘛?你千万别乱来。”忻吴赶紧从后面抓住唐江生的肩膀,“你不是有两个作战计划吗?这才说了一个,还有一个呢?”

唐江生扭头瞥过去,一脸嫌弃:“真不闹了?”

“真不闹了!”忻吴拍着胸膛保证,表情严肃地仿佛生铁铸似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你呢?”唐江生又看向正坐于pu tuán,姿态端庄贤淑的雨歇,不禁暗道,“这是换心了吗?”

“但随君意。可好?”雨歇偏头望向唐江生,一缕青丝从肩头滑落,眼里似春雪遇阳。

“嗯。很好。”唐江生面无表情地与之对视数息,然后坐回自己的pu tuán,一言不发。

唐江生逞强了。逞强到稍有不慎,会原形毕露、得意忘形。

“第二个咳咳!”声音突然沙哑,唐江生连忙咳嗽两声,咽了几口唾液,“第二个计划第一个计划简单的多,只是风险偏高。”

唐江生看向忻吴,郑重其事地说到:“这个作战计划便是让青归将我们吞入口,带着我们进入虞主洞府。”

“什么!青归?”忻吴顿时无法淡定了,还真应了唐江生对他的断言。

“你先别激动,好好听我说。”唐江生料到忻吴必定会有反应,只是没想到忻吴的反应居然这么大,一瞬间似乎失去了理智和自持,“青归尚未经历第一次天劫,属于凡修的范畴,不要说元丹巅峰修士,即便是迎仙境的修士,都无法使用巅峰之意影响它,这是其一;你我雨歇三人目标太大,青归乃是虫躯,容易掩人耳目,这是其二。忻吴,我也不逼你,决定权在你手,你拿主意吧。”

“若被发现,便只剩被一打尽的结局。对吗?”忻吴死死盯住唐江生,口吻说不是疑惑,还是质问,“唐江生,若你我易地而处,你会怎么选?若青归与她对调身份,你还能心如止水地想出如此计策?”

雨歇抬起螓首,怒视忻吴。忻吴口的那个“她”,自然便是指向雨歇。

“忻吴,这里是战场,不是说你想护谁,谁不用面对生离死别。”

唐江生没有正面回答忻吴的问题,或许在他心里,他也不知道那个答案,亦或是他不愿去承认那个答案,因为那个答案,代表着最真实的他。

“我明白了,那我们用第一个作战方案吧,毕竟它唤你一声‘忻吴大人’。但忻吴我得告诉你,莫说你与青归并未缔结血契,即便是缔结了,你真成了它的主人,你也没有权利和资格代替它作出决定。”

一语言罢,场面陷入了绝久的沉默。其实从操作难度讲,第二个方案的确是要简单不少,但同时也相当于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唐江生所说的风险,便在此处。

“我有两个问题。”在这时,坐在唐江生旁边的雨歇说话了。

唐江生还以为她会一直安静地听着,也是没想到雨歇会心有疑虑。“你问吧。不过只能问相关的事,不能问其他的。”

“嗯!没问题!”雨歇乖巧地点点头,“问题一,关于第一个作战计划,我们三人既然都了敌人的巅峰之意,现在我们再次潜入那里,不是还会招吗?根本施展不开呀。”

“问得好。”唐江生偏头看看忻吴,见其依旧沉默,便转过身面向雨歇,使用神念传音对其言到,“忻吴那里有一块承至你们虞主的血气灵简。虞主乃是仙迎修为,有此宝物庇护,你二人保持神智清醒,不是难事。”

“原来如此,我懂了。那——问题二!”雨歇传来轻快的语音,宛若一名活泼的少女,当真是二八佳人了,“你一身凝魂期修为,又如何保证神智清明呢?莫非你也有法宝傍身?”

唐江生费了好大劲才忍住想揉一揉雨歇脑袋的想法,最后还是轻咳两声,言到:“你们虞修看人先看修为的这个习惯不好,得改。我没有什么法宝傍身,身最多的是符纸。之前也说了,我身无长物,你莫不是在套我的话?”

“你不要岔开话题,我在很严肃地问你。我很凶的!”说着这话,雨歇还扮了一个凶狠的表情,“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凭什么保持清醒,不被敌人的巅峰之意影响。你不给我解释清楚,这个诱饵我是不会同意你去做的!”

话及此处,雨歇下审视着唐江生,煞有介事地说到:“看起来也不是很能打,鬼心思多。”

唐江生顿时被雨歇说的无言以对,好像是那么回事。

“雨歇,这个作战计划呢,既然是计划,那必然要包含着智斗的成分嘛!虽然我也很欣赏一力降十会的莽夫,但我偶尔客串个智将也是极好的啦!”

唐江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急于解释,要换做其他人这么质疑他,他甩都不会甩一眼,爱咋咋地。

“修士的巅峰之意不是与生俱来的,也不是恒久存在的,即便那厮修为高深,也无法一直释放巅峰之意,总有力竭意衰的一刻。而那一刻,是我们执行作战计划的绝佳机会。”

“等等等等!你怎么知道什么时候敌人的巅峰之意会衰弱?”唐江生的计划玄的彻底,雨歇想来想去也找不到可以准确抓住那个时机的方法。

“嘻——嘻——嘻!”只见唐江生伸出右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窃笑道,“小生不才,巅峰之意,还是见过一二的。”

“噢~!”雨歇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说出的话却能把唐江生给气死,“你这精打细算的模样,还真像个师爷!”

第一百三十一章 喂狗

“夏虫不可语冰。 ”

唐江生现在满脑子都想着这句话。没办法,如果不这样排遣心的憋屈郁闷,唐江生觉得自己能被雨歇活活玩死。

“我有一个提议,不知道你会不会同意。”雨歇眨了眨宛若盈盈秋水的眸子,眼底却是掠过一缕狡黠之意。

“不同意。不用说了。”唐江生慢慢抓住了雨歇的套路——像雨歇这种很明白,也很懂得如何利用自己天然优势的妖修,唐江生并不是第一次见。

若说七十天雨歇是出水芙蓉、天生丽质,那虞山山主便是风华绝代、眉目如画。二者之间,还是有所差距的。

雨歇懵了,唐江生居然听都不听她要说什么,毫不留情、断然拒绝!仿佛之前为她倾倒的模样都是装出来似的。

“我要说!”雨歇咬牙切齿,伸出玉手指向忻吴,“我要去当这个诱饵!你和他待在后方钓那条迎仙境的大鱼!”

“荒谬!哪有让你一个女修冲锋陷阵的道理?你是想逼死我还是逼死他?”唐江生被雨歇这突如其来的决定给吓得不轻,仿佛被人用狼牙棒给狠敲了一下脑袋,“添什么乱?都说了,此次的作战目标是进入虞主洞府,进而救出食月,不是打打杀杀,非得将敌rén dà卸八块!”

“谁添乱了?你个凝魂期的家伙居然敢骂姑奶奶我添乱?”

雨歇不甘示弱,与唐江生进行着唇枪舌剑的辩驳,可谓是字字诛心。

“你瞅瞅你自己,手都伤成这样了,还想着冲坚毁锐?哦!我懂了!你是想遇敌后,以此惨状博取同情,求得不杀?”

“我这‘惨状’到底是谁造成的?啊?是谁!”

唐江生对雨歇的逻辑简直无法理解。不管是雨歇,还是忻吴,这种一言不合立马开口怼人的习惯到底是跟谁学的?

“听着!雨歇!你连敌人巅峰之意那一关都过不去,去做诱饵便与送死无异!你本命之物在我手,此事,我不准!”

“唐江生!你不要太小看我们虞山的妖修了!再怎么说我也是元丹初期,背负着七十天的名号!”雨歇非常不满唐江生倨傲霸道的模样,竟丝毫不改其意。

唐江生微微一愣:“你有办法硬扛巅峰之意?”

“嗯——不能!”雨歇回答真实。

“那你跟我叨叨个什么?”唐江生有点小生气。

“你不是见过巅峰之意吗?你告诉我什么时候敌人的巅峰之意最为衰弱,我替你执行作战计划又有何不可?”雨歇一语的,的确是这么个理儿。

“你莫不是对‘见过’有什么误解?”

唐江生终于找到了问题的症结,原来雨歇是认为他可以直接看出敌人巅峰之意最为衰弱的时间节点,怪不得会一反常态,坚决请缨。

“我说的见过,是因为我从小在天明宗修炼见识。不说我师尊,光是天明宗迎仙堂十八丈登堂入室路,有十八位迎仙境的长者坐镇!巅峰之意对我来说,和凡间孩童玩的滚铁环差不多!”

“你玩过?”雨歇冷不丁反问。

“嗯——没有!”唐江生和雨歇半斤八两,一样真实。

“都别争了。”在这时,本来一声不吭的忻吴终于不再沉默,“唐江生,你说我没有资格和权利代替青归作出决定,那你现在执意拒绝雨歇的建议又算是什么?”

“我的理由和你一样。”唐江生转过身面向忻吴,话锋一转,“但却不是唯一的理由。”

忻吴紧蹙眉头:“何解?”

“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的虞主洞府外的异状吗?干净无痕,似乎未经战火洗礼。”

唐江生的脸色逐渐凝重,将声线压的很低,这样做的目的一来是因为接下来他说的话会引起忻吴和雨歇极大的不适,声音越小,他受到的排斥也越少;二来是因为他想尽可能给他俩充足的思考空间,声音大了会在一定程度限制他们的思维能力。而不能思考的修士便与傀儡无异。

“你们应该也察觉到了,虞山此番蓦然遭重,你们虞山的情报组织、警备力量完全是零作用。虽然现在暂时稳住了脚跟,但不可否认,这场仗也来到太暴风骤雨了一点。”

唐江生拿起一旁的树枝折成三段:“其一,善用兵者,可将千军万马藏于无形。换而言之,并非你们太弱,而是统领卫修军的百里家太强。”

“百里家是强,但也没有强到可以无视我虞山山威的地步!卫国双璧皆已陨落,百里阡陌东逃西窜,卫修左军、右军更是丢盔弃甲!我虞山众修,并不是待宰的羔羊!”忻吴不服唐江生说的话,出言反驳。

“你们当然不是羔羊。千年前,虞山有初代虞主横空出世,战破八方;千年后,你们有当代虞主独当一面,浴火重生。不管从哪个方面看,虞山都是一处人杰地灵的好地方。所以我刚才所说,只是其一。”

话头微顿,唐江生把第二根折断的树枝放在地,然后意味深长地说到:“故其二,现在身处立安殿内,那位目前为止毫无反应,不知道在做什么、不知道是否健在的虞主,会不会早已预见到今日这个局面呢?或者说,虞主是知道虞山将有此劫,只是出于某种原因,并没有告知虞山众修。有没有可能,你们的虞主,正在和谁下一盘很大的棋呢?”

“呼!”

坐在一旁安静听讲的雨歇忽然一拳砸向唐江生,拳风刚猛,却在离其最近的时候停了下来。

“你言下之意,是怀疑虞主在拿虞山的子民百姓当棋子?唐江生!你未免也太妄自尊大了!虞主百年来为我等呕心沥血,宵衣旰食,方才换来了今时今日虞山的众志成城、繁荣复兴!什么都不知道的你,凭什么摆出一副什么都能看穿的样子?刚才的话,我不想再听第二遍。这种无理由无根据的恶意揣测,即便是你,我也不会原谅的。”

“这么快开始爆发争端了吗我果然,是个不祥人呐”唐江生的眼光彩渐失,浑身下透露出一股凄哀的气息,但这股气息来得快、去的也快,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唐江生的七魄之,缺了一味哀魄。

“你刚刚,在说什么?”正在气头的雨歇显然并没有留意到唐江生的喃喃自语,待回过神来,却突然感觉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似的。

“没听清吗?我是说,我为我的轻率和失言,向你们,以及你们那位虞主表示抱歉。”唐江生举起手,将停在自己右脸边的拳头压下来,“好了,下面我要说最后一点了,好好记住这个,以后要考的。”

唐江生把第三根树枝放在地,强提精神,言到:“其三,我们即将面对的敌人,应该是二位的老熟人。这也是在我看来,最为可能的猜测,也确有蛛丝马迹可以作证——对虞主的洞府位置熟门熟路;战事一起,瞒过所有人的视线悄悄来到此处而不被任何人怀疑;修为元丹后期巅峰以;有能力调度虞山某一股军事武装清场。以四个条件只需满足其三,不管是谁,皆有可能成为我们的敌人。”

唐江生目不转睛地盯着地的三根树枝,神色阴沉:“不管是元丹后期巅峰,还是迎仙初期,类似这等境界的修士,你们虞山,应该也是屈指可数的。不是我小看你们虞山,毕竟底蕴这个东西,可不是一两百年能积累起来的。”

忻吴的脸笼罩一层阴霾,这个可能性他并非没有考虑过,只是之前强敌在前,容不得他分心思索。可现在唐江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将此事摆在台面来说,便再容不得他逃避忽略。只是这个人,会是谁呢?

相于快速接受现实,甚至开始思考反制之策的忻吴,一旁的雨歇却好似了一道晴天霹雳!

只见雨歇六神无主地看向地面的三根树枝,一时间还无法从唐江生惊世骇俗的言论恢复清醒。

不同于“其二”时唐江生空穴来风地怀疑虞主,“其三”的的确确是有事实依据的。她雨歇亲眼看见过,亲身体会过,所以她无法自己骗自己——唐江生所言三种推断,若是抛弃主观感情因素,每一种都是天马行空、大胆非常!

但事情的真相只有一个!雨歇和忻吴伸出手,不约而同地抓向第三根树枝,二妖各抓一头。七十天和无天的意见难能可贵地保持一致!

“看来你们,是真的很爱虞山这片土地啊!”唐江生看在眼,心里却有一股悲伤弥漫开来。

与先前为自己的身世感到凄哀不同,唐江生这次是为忻吴和雨歇感到悲伤。这股悲伤萦绕心头,并没有因为哀魄的缺失而立刻消散。

唐江生看得出来,忻吴和雨歇是花了很大的觉悟和决心,才能鼓起勇气面对这一残酷的可能性。

他们是崇高的,为自己的信念奉献一切;他们是可敬的,因为即将面对的也许是朝夕相处的亲朋手足;他们是不幸的,所谓的叛徒,是那种什么都不管不顾,也要在你身捅一刀的家伙。

因此忻吴和雨歇的一片赤诚真心,只能喂狗。

第一百三十二章 梦境

“你的理由我都清楚了。 不过这些吗?”雨歇轻蹙羽眉,内心既有对唐江生庞大思维的佩服,也有被其牵着鼻子走的不甘,“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我做那诱饵,今日你若说不出个道道来,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唐江生闻言撇撇嘴:“你还没想明白?”

“嗯,没想明白。”雨歇老实回答,毫不掩饰。

唐江生移开眼神,对雨歇的威胁视而不见:“想不明白慢慢想。什么都要我来讲明,我若不在了,你当如何?海辰归来后,你又当如何?”

“我!”雨歇如鲠在喉,一时间未有言语。

“都各自准备准备吧。我还要观察一会儿敌情和周围的地势,先失陪了。”一语言毕,唐江生从pu tuán站起身来,将之收好后,一个人默默地走进身后的森林之。

“唐”雨歇喑哑地发出半个音节,本能地伸出右手想要抓住唐江生,却连其衣角都没抓到。悬在半空的手蓦地抖了一下,最后还是被雨歇收了回来。

“你既心有所属,便不要过多招惹于他。他会当真的。”忻吴看了雨歇两眼,说出的话既不像是安慰,也不像是忠告,反而是带有一丝请求的味道。

一语言毕,忻吴亦站起身来,朝着唐江生行进的方向追去,看样子是想把雨歇一个人留在这里。

“且慢。”在忻吴与雨歇擦肩而过之时,雨歇突然叫住忻吴,沉声言到,“有件事,我希望你能答应我。”

忻吴找到唐江生的时候,他正坐在一棵参天巨树的顶端看天——表情无悲无喜,身体一动不动,要不是那眼珠间或一轮,忻吴还会以为唐江生有一套睁眼入眠的本事。

“一个人蹲在树顶看黑漆漆的夜啊?是没人要了吗?听我一句劝,朋友,你实在没必要表现地如此颓丧。毕竟这里是虞山,没有谁会真正关心你的,说到底,你只是个异乡人。”忻吴没心没肺地打趣着唐江生,那做派,跟故意讨打没两样。

唐江生看都不看忻吴一眼,只是嘴里发出了无奈的笑声:“呵呵我是在练习变成植物。你们这些成天只懂得打打杀杀的武夫,能懂个篮子?”

“哦。”忻吴对唐江生的嘲讽不以为意,“真能变?”

“嗯。”唐江生有气无力地发出一声鼻音。

“那你加油喽。”忻吴翻了翻身的乾坤袋,却是老半天没有找到想要找的东西。

“别找了。这里是风口,你们虞山的酒香飘十里,你是想借着月色,明目张胆地告诉全虞山的修士,你忻吴一人在这里纵情享乐吗?”

唐江生一拍乾坤袋,从拿出两个白玉瓶来,一个拿在手,一个递给忻吴,“凑合着喝吧。大战将即,不宜猛醉。”

忻吴拿着喝了两口,入喉甘美清冽,味道极其熟悉,但却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儿尝过这个。

“青归的事,我很抱歉。”唐江生不经意地摇晃着白玉瓶,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话说回来,你当时修为已臻元丹初期,居然败给了只有凝魂初期的海辰,你说你当时是咋想的?”

“我能咋想?我还不是只有呆若木鸡地望着他,跟心里立了堵墙似的。”忻吴的眼神逐渐迷离,这一刻仿佛重新置身于那片广袤无垠的银色戈壁,天宫的双月女神不止一次对他投去令人心神荡漾的暧昧秋波,“老实招来!是不是你这神棍教了海辰一些莫名其妙的鬼东西?不然我怎么会连一点儿反击之力都没有!”

“那是你蠢,这事儿跟我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处去。”唐江生着夜色平躺下来,享受着战前最后一刻的宁静惬意。

“江生,你是不是特别不喜欢我唤你的名。”忻吴仰头将白玉瓶喝干,然后随手一丢,砸在了唐江生的脑门。

“噶哈啊!想打架还是咋滴?”唐江生睡意全无,撸起袖子准备揍忻吴。对唐江生来说,“睡意”这种东西,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对啊!不喜欢啊!你还看得出来哦!元丹后期是吧,有本事你让我三招!”

“哈哈哈!对付你唐江生,别说让三招”忻吴伸出食指,在唐江生面前左右摆动,挑衅道,“便是一招,那也让不得的。”

“我果然还是对你喜欢不起来。”唐江生恨得咬牙切齿,要不是打不过,恐怕早扑到忻吴身撕咬啃啮了,“有事启奏无事退朝,你要真闲的慌赶紧把青归放出来,这么关禁闭不怕关出隔夜仇来?”

“青归的事,我自有分寸,不劳费心。”忻吴摇头晃脑地说到,纵然是唐江生,也看不出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行!我多管闲事,好了吧?”唐江生满嘴哈欠,双眼涩的直难受,“大哥,算我求你!在这个纷繁复杂、光怪陆离的世界,给我留一片儿净土成吗?”

“都已经凝魂期了,居然这么嗜睡?贪生怕死不说,更是好逸恶劳,你说你哪里有一点儿修士该有的样子?”忻吴摇头叹气,感觉跟唐江生的相处,似乎永远都抓不准他的点,“得!那我走咯。今后我不唤你‘江生’了,换一个家伙这么叫你,你看如何?”

“随便啦只要不是你叫,都行”唐江生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眨眼间便堕入了香甜的梦乡。

不过话说回来,忻吴在他旁边并未走远,唐江生都能睡得这么毫无防备,其的意义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一旁的忻吴笑得贼欢,消无声息地摸出十卷之多的刻录灵简!“唐江生,你可莫要怪我!有人用一百坛美酒买你一个破绽!兄弟我,也是为了‘大义’啊!”

“呜呜呜呜呜呜”

“谁在那儿?谁在哭?”眼前白光闪过,唐江生的意识出现在一个昏天黑地的世界,一个浑身是血、披头散发的女人抱着一身灰衣哭的撕心裂肺,嘴里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你是谁?他是谁?”

隐隐约约地,唐江生觉得女人抱着的衣衫应该属于一个男人,一个对她来说无可替代,即使拼一切,也要护其周全的男人。

女人哭了很久很久,直到眼角哭出血泪;唐江生在她面前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女人抬起头,将目光锁定于他。

“你骗我!你骗我!”女人终是发狂了,伸出妖魔一般的双手,死死扼住了唐江生的咽喉,“他去了!你也不用活了!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在一起!啊哈哈哈!啊哈哈哈!”

女人的笑声透露着心死和绝望,唐江生眼前的世界仿佛一张被烈火焚烧的画卷,一点,一点地化为灰烬。

“对不起”

失去意识之前,这是唐江生听到的最后三个字,然后便被如泥浆一般的黑暗给吞没了。

“喂。喂!啪——!”

脸传来一阵剧痛,唐江生猛地睁开双眼!

在这时,一道黑影骤然向其倾斜压覆!巨大的恐惧掐断了唐江生赖以求生的思考,竟本能地幻化出雷剑,朝着黑影的面门狠刺了过去!

“江生!你在作甚!”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威严的声音响彻在唐江生的心神之。唐江生手动作蓦然一顿,眼神聚焦,二魂五魄逐渐归位,“师尊?”

“你再好好看看喃!”

唐江生愣了一愣,随即用手揉了揉眼睛,待看清楚眼前人后,唐江生不禁十分尴尬:“呃雨歇,早啊!你怎么会在这里?”

手的雷剑距离雨歇不过半寸,唐江生吓得赶紧将雷剑收回,一时间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而雨歇则是一言不发,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哭的梨花带雨:“你彪啊!”

还没等唐江生回过味儿来,雨歇冲前一把抱住唐江生,用力之大,都快把唐江生肺里的空气都给挤出来了!

如此温香软玉在怀,按理说唐江生早该有所回应,只不过方才的噩梦如今依旧历历在目,唐江生实在没有那个心思享受与雨歇肌肤相亲的机会。

“这死丫头的力气怎么这么大!”唐江生用了用力,试图让雨歇松开,可雨歇像物极必反的弹簧一样,唐江生每用一分力,都会促使雨歇将其箍地更紧。

于是乎唐江生放弃挣扎了,只求自己等会还能有副完好的骨头架子。

“终于醒啦?以后睡觉要不要找个人陪你?我看她挺合适的,今儿个你从了,如何?”

“是日,晴,忻吴讥吾,不开心,这一笔我记下了。”不需要特意循声看去,光听声音唐江生便能猜出此时在一旁揶揄他的,除了忻吴,还能是谁?

“哼!你还有脸倒打一耙?昨晚你居然给我和英灵潭的潭水!那是我虞山恭送英灵安息转生的圣潭!没想到你竟如此亵渎!我恨不得将你扒皮拆骨,以慰我虞山众先烈之灵!”忻吴眉头紧皱,一针见血,根本不给唐江生插科打诨的机会,差拔出断水流砍他丫的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伊人

“不一死人水嘛!明明自己昨天晚还喝的那么开心。 ”唐江生把眼神移往和忻吴声音相反的方向,完美地诠释什么叫做虚心认错,死不悔改,“我不该给你一瓶,恩将仇报的山狼。”

“呵。我恩将仇报?要不是我,你早被人杀了!”忻吴气的牙痒痒,看那架势,与昨夜的唐江生并无二致,“我说你身究竟还有多少秘密?竟能惹得荒芜之圈的妖魔对你àn shā至此?”

“荒芜之圈?àn shā?”唐江生心头一凛,艰难地转过头来看向忻吴,“难道不是我自己差点我把掐死吗?”

“等等等等!什么‘我自己’、‘我’的?你到底在说什么?”忻吴被唐江生绕的有点头晕,“你也是可以了,睡觉睡到被人掐住脖子都察觉不了。我看你以后还是别睡了,对你来说那跟寻死没两样。”

唐江生的瞳孔骤然扩大,忻吴的话语明明白白地透露着一个重要的信息——有人要杀他!

“那个梦是真的?没理由啊以前我也遇到过这种情况,梦境虽然千百怪、恐怖狰狞,但梦是梦,是没有道理干预现实的!唯一有可能的,是我被深度催眠,睡梦用自己的手掐住自己,然后自己把自己扼死!”

唐江生的后背攀一阵凉意,化作一条冰冷的毒蛇缠住了他的心脏:“忻吴,你凭什么认定杀我的家伙是来自荒芜之圈的妖魔?当时的情况到底是怎样的?”

忻吴眼见唐江生好不容易认真起来了,也不再与他一般见识:“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在你睡着之后,我便在附近寻了一处隐蔽的位置替你站岗放哨。起初我也没有发现有人会对你进行àn shā,那个家伙的隐蔽手段实在是太过高明,竟完美地躲过了我设置的所有防线。但是!它败败在百密一疏——隐藏了自己所有的一切,却没有掩藏住它身双月女神的味道。那是荒芜之圈永夜之风的味道!我死也不会忘记那个味道!”

“然后呢?”唐江生眉头紧皱,迫不及待地催促着忻吴讲述后续,“你和她交过手了?”

只见忻吴摇了摇头,遗憾地说到:“别说交手,我连àn shā者的一根毛都没看见!在我赶去你那儿之后,它的气息跟凭空消失了一样,我连使用灵识进行反溯的机会都没有。然后我看见你仿佛魔怔了似的躺在那里,嘴里念念有词,听不懂究竟在说些什么。”

话及此处,忻吴嫌弃地朝雨歇努努嘴,而后继续言到:“我猜你应该是了某种幻术,但我在这方面的知识几乎没有,可以说是完全地束手无策。没办法,只好把她叫过来。神通术法这一块儿,七十天的造诣还是将能看的。”

“幻术?有什么幻术是只要狠狠扇我一巴掌能解除的?”唐江生用舌头舔了舔自己口腔,简直火辣辣地疼,“我说雨歇,哭归哭,你倒是从我身起来啊!我都快被你压的喘不过气来了!”

言及此处,唐江生还装模作样的咳嗽了几声。忻吴在一旁默默注视,眼神里全是对唐江生的鄙夷。

虽然唐江生这招忻吴一眼看得穿,但对雨歇来说,没有什么怀人的安危更值得她关心的了。

“你真的没事了吗?你不要再吓我了。”雨歇松开臂弯,与唐江生四目相对,哽咽地诉说着对唐江生的关怀,“我不是故意扇你那一巴掌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扇了。我没想过一巴掌能把你扇醒”

“合着我要是一巴掌没醒你还打算扇好几巴掌?”

唐江生的嘴角微微抽动,不小心引动了脸的伤势,瞬间疼的他眼冒金星。看来雨歇这一巴掌,是下了重手的。

“幸好我一巴掌醒了,不然非得给她扇成猪头!”唐江生在心里偷偷庆幸,随即从乾坤袋拿出一方手帕,竟是之前的冰蚕玉绢,“妆都哭花了别动!让我给你擦干净!”

“我不要用这个!一块只有半甲子岁月的破布!”

雨歇扭动着身体想从唐江生身起开,却被其伸手抓住了一边的肩膀,力不大,却握的很紧。

雨歇只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脑袋瓜子记这些谁都行!”唐江生皱着眉头,专心致志地擦拭着雨歇脸星星点点的泪痕,当然,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鼻涕,“虽然只有半甲子,但如果我替你擦一千年,不有一千年岁月的沉淀了么?”

骤然听闻唐江生这话,雨歇惊得美目不眨,俏脸飞两朵红云,随即低着头独自静静地娇羞。

“不胜凉风,美不胜收。”唐江生轻声呢喃,眼的迷离之色渐起。

一旁的忻吴终于是看不下去了,这俩货竟然当着他的面卿卿我我、你侬我侬,是把他当空气啦?还救不救食月了?

“唐江生,我琢磨着你的意思,是让雨歇为你哭泣一千年咯?啧啧啧,你这心也忒狠了一点。”忻吴对此时此刻的暧昧氛围视而不见,不退反进,脱口而出,“雨歇,我给你的刻录灵简,可还好使?”

“忻吴你这混蛋!”本来正无限温柔的雨歇,忽然像换了个人似的,对着忻吴咆哮怒骂!

“什么刻录灵简?”唐江生闻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刻录灵简嘛,是我无天研制出来,既可以刻下画面,又可以收录声音的灵简。与一般的灵简起来,效果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怎么样,了解一下?”忻吴朝着唐江生挤眉弄眼,唐江生蓦然醒悟,催动修为,猛地与雨歇拉开距离。

“拿出来!”唐江生怒气冲天!

“我不!”雨歇断然拒绝!不过在话刚说出口的一刹那,雨歇便以手掩口,瞬间明白自己方才招了!

“还真有。”唐江生的眼似要喷出火来,自己可是被狠狠地玩弄了一把纯情,“什么时候开始的?”

雨歇死死捏住袖口边的流苏,一言不发。

“呼——!”唐江生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心头旖旎的心思瞬间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再瞅雨歇,只觉得难以看透,“足下高风亮节,救江生于生死之间,此番恩情,江生没齿难忘!他日若有需要,纵是刀山火海,江生亦不会说一个‘不’字。”

一语言罢,唐江生愤然转身,将手冰蚕玉绢丢向一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树冠。

“这家伙反应怎么这么大?”忻吴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完全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他的本意仅仅是不想他二人再腻歪下去,尽早办正事要紧。

眼看雨歇一个人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刚刚擦干的眼泪仿佛又有了决堤倾泻的征兆,忻吴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次,貌似闯大祸了!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如何才能伤的最深?无外乎把你捧云霄,又亲手将你推下断崖。

“仙眼心诀第二层,心目,开!”

距离虞主洞府不到二里地的距离,唐江生藏在一棵巨树的树荫里,悄无声息地开启了“心目”。心目的作用,是可以帮助唐江生看见他想看见的一切,只要唐江生不担心gong fǎ反噬,便没有任何妖魔鬼怪能在他面前遁形。

“我欲见,巅峰之意!”心随念动,意在念先,待唐江生再睁眼时,眼出现的,竟是一片五彩斑斓的世界,恍若梦幻,“这到底是什么?”

正当唐江生叹为观止之时,忻吴也是将将赶了过来。手捏着虞主的血气灵简,看向周围的眼神既慎重,又兴奋。

“怎么样?那厮的巅峰之意,你能扛住么?扛不住换人,这时候不要争强好胜了。”忻吴催动着神念传音,貌似正在苦口婆心地和唐江生交流着,“话说你真没玩过铁环?不应该啊!看你平时耀武扬威、了然于胸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啥都能手到擒来呢。”

“老兄,你当我是什么?江湖术士吗?要不等这场仗打完之后,我给你算个桃花?”唐江生被忻吴逗得哭笑不得,心氤氲的浓墨,不知不觉化开了一些。

“我觉得你有必要给全天下的江湖术士道歉。”忻吴一本正经地回答,却根本没有抓住唐江生调侃他的重点,“你只能算是江湖骗子,如‘唐半仙’之类的。”

“滚!”唐江生忍不住抬腿踹了忻吴屁股一脚,“按原计划行事。你看着她点儿,别让她乱搞事。”

话音未落,唐江生便纵身跳下树干,一头扎进了面前的缤纷华彩之。

“他是这样说的,你听到了?”

忻吴的神念传音飘向了身后的树林,树叶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昭示着她的回答,却又好像从未有过言语。

“这次是我狂妄了,我承认。”忻吴望着唐江生的身影逐渐消失,只有一缕灵识紧紧地缠绕在他身,以防不测,“即便是朝夕相处的朋友、恋人,都会有不为人知的一面,更何况我们对他的过去从来都是一无所知。”

忻吴跃下树干,催动修为追随唐江生而去,只留下身后一片孤零零的森林。清风拂过,却带不走伊人的伤情。

第一百三十四章 起誓

“感觉师尊能打一千个。”

身陷敌阵的唐江生,此刻仔仔细细地感受了一番这不知名的巅峰之意,其强度来说,和天明宗天元子给到的压力其实并差不了多少。

但唐江生却是知道,师尊在面对他的时候,定然是百般手下留情,不会全力以赴,可藏在暗处的那名敌人,不说火力全开,至少也是严阵以待。

“这厮的巅峰之意到底是什么?怎弄得我浑身不自在?”唐江生一直加持着“心目”,所见所感均是瑰丽非常。

其实在是否能看见巅峰之意一事,唐江生的确是有所隐瞒的,但他给忻吴、雨歇的解释也不算在说谎。毕竟如果连想要看见的东西的痕迹、界限、轨道全都一无所知的话,即便是“心目”,也无法替他勾勒出一个大概。

而唐江生选择隐瞒的原因,自然是多方面的,其之一,便是不想暴露“仙眼心诀”的存在。随着阅历的增长,唐江生越发知道,能呼吸、能睡觉、能压的群鬼哭天喊地的gong fǎ,其背景来历,绝不是现在的他可以想象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他打小知道了。

唐江生知道,现在忻吴一定在自己周围,随时准备着雷霆出手。于是唐江生释放出一圈一圈的灵识,一来是为了吸引注意力,二来也是想找一些忻吴的位置。

“这么能藏的吗?”唐江生的脸浮起一丝笑意,并没有因为找不到忻吴而感到烦躁,相反,忻吴的藏身之处愈是隐蔽,愈能反映出他高超的潜伏技艺,这对唐江生来说,不失为一个好消息,“要想瞒过敌人,首先得要瞒过自己人。”

不再犹疑,凭借心目观测出最薄弱的点后,唐江生猛然穿过了眼前的巅峰之意。

“哈——哈——”唐江生拉了拉自己的衣领,觉得有点喘不过气,彼时距离虞主洞府不过一百丈的距离,可唐江生的脚像灌了铅似的根本抬不动!不仅如此,唐江生感觉自己压制的情绪又有了蠢蠢欲动的迹象。

这次尽管没有sè yu,但心底的愤怒和傲慢像雨后春笋般破土而生,其势不可逆。这愤怒来源于他对雨歇的恼恨,这傲慢来源于他对这名至少元丹巅峰修士的敬畏。不愿去想雨歇,但心头的怒火已是燎原之势;拒绝大意轻敌,却越是感觉到头重脚轻!

于是乎唐江生催动体内修为,想要使心神镇静下来,不过这并没有什么作用——越是强行镇定,内心的烦躁与慌乱越是压制不住!仿佛一切都和他的意愿背道而驰一般。

“难道?”唐江生的脑海电光火石地掠过一道灵光,在他快要抓住事态的关键点时,四周的巅峰之意却忽然给了他迎头一棒!“呵呵。看来是急了呀~”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唐江生已经快要支持不住了。

“不太妙啊没想到这厮,竟在巅峰之意夹杂了一道威压!”唐江生眼前漆黑一片,突如其来的攻击不知用了何种手段,竟刹那间剥夺了他的视觉!

“心目”无法再用了没有了心目的加持,唐江生便无法辨别此处巅峰之意的强弱分布,也无法判断出一条最为省心省力的行进路线。之前的唐江生,其实是一只被忻吴牵着绳子的小白鼠,现在小白鼠瞎了,便很可能在迷宫把自己撞的头破血流!

“不行,得想办法扛过这道威压,不然会被捏成骨头渣子的。”感受着周围不断收缩压迫的可怕威压,唐江生心念一动,瞬间想出了破局之策,“龟息法——支分节解!”

没错,值此生死存亡之际,唐江生又干起了自己的老本行,不是绝地求生,而是避难装死。彼时唐江生体内的青乙已经习惯了唐江生这种行事作风,不仅没有喷出一口老血,反而和墨甲一起饶有兴致地看着唐江生的表演。这一次,他们并不打算叫醒唐江生,一切全凭他自己的考虑。

“怎么回事?灵识引线居然断了?”与唐江生隔了三百丈距离的忻吴,本来跟在唐江生后面,靠着唐江生踩出来的道路亦步亦趋。可万万没想到,用以追踪联系的灵识引线,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断掉!

“唐江生遇到麻烦了!”这是忻吴此时唯一能够想到,且绝对合理的解释,“你干什么!”

忻吴一个箭步,直接拦在正全力冲往巅峰之意内的雨歇面前,寸步不让!“雨歇你冷静点儿!唐江生什么情况我们现在根本不清楚,贸然冲进去只会正敌人下怀!”

“忻吴你让开!”雨歇神色狰狞、目眦尽裂,尽管她没有在唐江生身缠身灵识引线,可她还是立马从忻吴的神色判断出唐江生正身处险境,“忻吴你别逼我!虽然你是元丹后期,但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你准备好接我这条命了吗!”

一语言毕,雨歇从袖口扯出一段三丈红绫!雨歇将修为附于其,这丝绸般柔滑的红绫瞬间变成惊魂夺魄的恐怖杀器!

“呵呵。雨歇,你莫不是误会了什么?”忻吴抽出腰间的断水流,神色嘲讽,蔑视道,“你的死活根本不了我的心。我现在拦住你,是因为唐江生探路之前曾特意嘱咐过我,要看护好你的安危。不然你以为我会管你?”

忻吴手刀光冷冽,其架势并不是徒有其表,若是雨歇执意犯险,哪怕是打断她的手脚,忻吴都不会放雨歇过去的。

“他不是恨我的吗?”雨歇略微沉默,但其手的红绫却在不断变化形状,几个呼吸的时间,一杆殷红长枪便凛然于世,“若你所言非虚,那我更不能在此刻袖手旁观!我已经后悔过一次了,我不想再后悔第二次!”

大敌当前,二妖居然要在此时决一死战,实在殊为不智。

“好!雨歇,我可以放你过去!但我要你以道心起誓,回答我一个问题。”断水流的刀光忽明忽暗,忻吴的神色也从凶狠变得十分郑重。

雨歇羽眉紧蹙,不知道忻吴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还非得以道心起誓?

“怎么?不敢?”忻吴微眯双眼,一双黑瞳古井不波。

“哼!”雨歇甩手将红枪钉在地,手里掐出一个复杂的法诀,“我,雨歇,以道心起誓,对眼前妖修,忻吴的下一个问题,必闲邪存诚。若违此誓,必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话音甫落,冥冥之一股玄妙之意将雨歇和天地的意志联系起来,地面的碎石尘土微微颤动,雷云骤然间向雨歇、忻吴所在的这片山域凝聚而来。

“够爽快。”忻吴将断水流收回鞘,盯着雨歇的双眼,别有心意地问到,“雨歇,我实在很想知道,我想唐江生也很想知道,你此时的心急如焚,到底是因为唐江生,还是因为唐江生是海辰的先生?”

“我当然!”雨歇几乎是在脱口而出的瞬间打住了。她是喜欢海辰的,从海辰渡过第一次天劫后,去到立安殿偏殿那一天,她倾心于海辰了。

那一日,海辰宴请七十天、无天众修,以一人之力,正面硬刚二天,可谓是宾主尽欢,豪情万丈!雨歇知道,自己恐怕是陷进去了。

后来,七十天轩鸿被无天不语暗算,生死未卜,复活唐江生的重任落到无天的肩。雨歇并不知道无天为复活唐江生做了怎样的准备,她只知道,海辰是和无天忻吴一起去的,但回来的,却只有无天忻吴,和一只虫子。

雨歇大受打击,抄起家伙准备找忻吴算账,结果第二天,忻吴下了山去。回来后,无天众修大摆阴阳五行阵,为救唐江生引得天地异象!已故的余欢当家因为掌握着招魂鬼幡,亦被无天不语邀去hu fǎ。

然后,卫修军的偷袭开始了。身着灰黄盔甲的卫修仿佛蝗虫一般袭击了立安殿偏殿,雨歇与众七十天同伴浴血奋战,好不容易杀出重围,偏殿与正殿之间的通道已经被卫修堵了个水泄不通!速度之快,数量之多,仿佛神兵天降!

七十天众修当即便放弃寻求虞主的庇护,转而向军机处撤去,但卫修的追兵却死死咬住他们不放!若不是半路遇见正只身前往军机处的林竹,恐怕七十天一部要全军覆没!

前后夹击之下,追击的卫修被杀的四散而逃,可经此一战,七十天也是元气大伤,原本二三十人的队伍,逃至军机处时已折损大半。

雨歇懵了,不知道卫修为何会忽然发动闪电攻势,也想不明白他们到底是如何绕过了虞山守卫的明岗暗哨。此番接战,虞山百年积蓄,损失惨重。

君无梅特地过来安抚她,她像一个木头人似的毫无反应,她也不想作何反应,满脑子想的都是“海辰没了,家也没了”。

君无梅摇头叹息,刚从归来的侯爷见状,用“净化之意”稍微缓解了雨歇的负面转态。可对她来说,哀莫大于心死。

于是侯爷给雨歇留了一个命令——将信笺亲手交与忻吴,之后是死是活,全凭雨歇自愿。

雨歇得到这个命令时浑身一震,因为侯爷居然看出了她的求死之心。雨歇顿时无地自容。

后来,忻吴果真来到了军机处,与之同行的还有一名少年。怪的是,明明这名人族修士与海辰长得并不像,应该说差距还蛮大,可雨歇却莫名其妙有一个感觉,那是她的“海辰”,回来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真香

虞主洞府前八十丈,一片茂密的森林,一堆“残肢断体”安静地散落于地,看去和死了没两样。

不同于一般修士被分尸之后的惨不忍睹,唐江生的傀儡之身由于契合“阴阳五行”相生相克的理念,具象之物又同时包含“生死”、“虚实”二意,故这具傀儡之身的特性之一,便是能够随意自行分解,再以唐江生的意念为信号,重新组装在一起,像拼积木似的。

“青乙,你说咱俩要不叫醒他,这小子会不会一直这么睡下去呢?”躯干之内,墨甲舔着自己的爪子,模样悠闲至极,“要是被这虞山的哪只豺狼虎豹叼一块儿走,亏的可不止他唐江生一个。”

墨甲话音未落,青乙便重重地冷哼一声,不屑言到:“他有本事自己拆自己,有能耐再把自己恢复原状。废物再怎么帮,它还是废物,算有了爪牙,也没有如何挥舞的意识,早晚都会死于非命。管它作甚?”

“哈哈哈~你对他没信心?”墨甲乖巧地蹲在青乙头,一双兽瞳闪烁着流光翡翠般的神采,“先不说他敢于在巅峰之意的眼皮底下‘支分节解’,光是这份临危不乱的判断与执行,这货便远超同阶修士数倍不止!将其视为与你身份匹配的容器,我认为,并不可耻哟。”

“八字都还没一撇,先复原再说吧。”青乙态度依旧。

虞主洞府周围的巅峰之意正在逐渐减弱,一如唐江生之前推测的那样。而这道藏在巅峰之意的威压,正是释放者预留的后招,其目的乃是让支援的修士知难而退。

若是能造成击杀,威压便能汲取血肉灵力一直存在,守卫的时间也能因此延长,成为一种类似守卫傀儡般的存在。不过出师不利,这道威压遇到的第一个支援者,便是唐江生。

将自己拆成数块的唐江生,配龟息法,再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死气,这道威压是不可能判断出唐江生其实是在诈死的。失去攻击目标的威压顿时无法继续对唐江生造成伤害,因为对“死人”继续进攻无疑是在浪费时间和灵力,再说了,它也没有被赋予“鞭尸”的爱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唐江生的“碎尸”丝毫没有任何生机显现,而不远处正传来天意雷劫的波动,孰轻孰重,这道威压自然分的相当清楚。

待威压不再留恋此地,唐江生沉睡于傀儡之身的意识,苏醒了!这仿佛威压扼住了唐江生的咽喉,威压正欲用力,唐江生自己“断气”了,威压撒手后,唐江生再把这口气倒腾来。

你进我退,你退我进,你打我跑,你疲我打。彼时的唐江生,已经深知此十六字的精髓所在。

“终于是走了,难缠!”唐江生的身躯瞬间恢复原状,感受了一下周围的动静——没有任何异常!

缓缓睁开双眼,唐江生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看来威压对他造成的固有伤害,是无法复原的。“啧,这可咋办呢?”

唐江生开始犯难了。尽管他已经猜到此处的巅峰之意究竟有何作用,可没有心目的他,已经失去了探路时最有利的凭依,即便现在躯体复原了,唐江生也不敢随意走动。

“类似于‘正反交替’的巅峰之意吗通过引动修士心隐藏的情绪,让镇定的慌乱,让友好的反目,让机智的愚蠢,让敬畏的轻敌。当真是防不胜防!”

唐江生盘膝而坐,想要尝试用体内修为强行轰开威压对他的桎梏,使视觉恢复。唐江生感觉得到,他并不是真的失明了,而是类似于受到术法神通的影响,连同“心目”亦被一并封印。

“不行!铤而走险的事我不干!强行运功,不说是否真能冲开禁锢,即便成功了,也会立刻遭到来自威压和巅峰之意的疯狂反扑,只能是无用功。”

唐江生的眉头渐渐泌出一排汗珠,他知道忻吴是有在自己身绑一道灵识引线的,为的是让唐江生去探路,他忻吴再顺着唐江生踩出的道路,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过防线。

所谓的“放长线钓大鱼”,而唐江生,是长线的那块香饵。“不得不说,释放巅峰之意的这个家伙藏得可真深,我都卖了那么大一个破绽了,它都无动于衷。也不知道忻吴有没有好好站岗放哨,我的半条性命可都捏在他手哩。”

唐江生以手托腮,思考着眼下的局面——“我因为过度使用‘心目’而被敌人发觉,遂催动藏在巅峰之意的威压对我进行精确打击。但却并没有趁此良机取我性命,忻吴那边也没有任何的警示,这说明附近并没有敌人,或者说,敌人并不能直接对我出手。关键是,原因呢?”

森林摇摇晃晃,树影仿佛鬼魅一般缠绕在唐江生周围,在其周围张牙舞爪,演着群魔乱舞的戏码。

只不过唐江生彼时视觉被封,专注于如何破局,对四周的感知力下降了好几个层次,因祸得福之下,根本不知道自己周遭发生了什么,不然又是对道心的一次艰苦考验。而此时此刻,唐江生已经没有余裕去管那么许多了。

“难道说那厮受伤了?战力受损,畏惧忻吴的冷箭偷袭,故没有对我出手?”唐江生闭双眼,眉头紧皱,额间的汗珠顺流而下,已是推演到了关键时候,“等等!这里是虞山,是虞修的主场!我不信虞主没有想到还有食月在她的洞府亟需她的保护!”

唐江生一把抓住了思绪最重要的那个点,掷地有声地说到:“洞府有人在斗法!那厮不是不敢动手,而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动手!且这斗法已经持续了有一段时日,恐怕从卫修攻山之时,便开始了!而我和忻吴的到来,是压垮它计划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它才会急迫的封我双眼!这洞府外的巅峰之意,实际是缓兵之计!”

一念通达,唐江生所有的心思都活络过来,甚至连如何恢复双目都有了眉目!

“没有武器时,敌人的武器是你的武器!既然这巅峰之意有‘正反交替’之能,我便不用视觉,不用心目!让这巅峰之意,自行治愈我的双目!”

念及此处,唐江生从地翻身而起,略微整理仪容,便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决心笔直前进!

“越危险的地方,机遇也越大!我的确不知道前方的巅峰之意能有多大的威力,但你威力越大,对我七情六欲的引动越强烈,被你封印的我的视觉,恢复的也越快!”

唐江生步履轻快,丝毫不觉得自己正在死亡的边缘疯狂摩擦——机遇能造他,危险能毁掉他!双刃剑,从来都是如此。

“这是一场时间与意志的较量!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巅峰之意帮我重夺光明,还是我受不住五劳七伤的折磨率先暴毙!富贵险求!诶~真香!”

距离唐江生三百丈的身后,忻吴正和雨歇遥遥对峙,准确地说,是忻吴发难,而雨歇跨不过这道坎。

“你舍命欲救的,到底是海辰,还是海辰的先生——唐江生?”这个问题关乎着雨歇的道心,若是有违真意,雨歇恐怕得尝一尝五雷轰顶的滋味了。

“怎么样?还没想好吗?你连自己都救不了,你还想救别人,真是贻笑大方!”

忻吴已经不需要如何阻拦雨歇了,他设下的这个樊笼旨在见心识性,心志不坚者,是无法逃脱道心的拉扯的,稍有不慎,心神溃散都有可能,可谓不战而屈人之兵。

在这时,忻吴灵台识海内翻起一朵浪花,那是来自唐江生行动示意的灵识引线!

“嘿呀!我知道这货肯定能自己搞定!咦?这路线,他是想直捣黄龙?啧!真是太莽撞了!不过我喜欢~”忻吴脸没有一丝表情,不悲、不喜、不嗔、不痴,“看她这状态,没有三五个时辰怕是没法摆脱道心劫了,我还是赶紧去支援唐江生吧。”

主意打定,忻吴缓缓向后退去,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雨歇面前。而正如忻吴判断的那样,雨歇此时脑海只有两个身影,一个是海辰,一个是唐江生,彼此重合,又彼此分离。

七十天雨歇,她想救的到底是哪个,她倾心的又究竟是谁,她真的知道吗?她真的分清楚了吗?

唐江生尽管是傀儡之身,三魂七魄只剩二魂五魄,但他的意识保留却是十分完整,喜好作风皆与以往无异。他不要做某个人的代替,也不要在体内另一个灵魂觉醒的情况下强留其身——反正也抢不过。

于是唐江生的灵魂出窍了,不谋共生,但求独立!这是唐江生不愿待在原来身体里的原因。抱着这样的心性,其他修士的身体即便再合适,那也不是他自己的。因此,匹配不能。

唐江生一开始是打算把雨歇当做海辰的预定道侣带在身边的,但雨歇真情一片,更是以死相逼,奉了自己的本命之物,唐江生不是铁石心肠,他实在无法拒绝,也是渐渐地被她吸引。

可雨歇使用刻录灵简的举动,却是明明白白地掌掴唐江生——你的一举一动皆在我掌控之。

这是一次不折不扣的算计,也让唐江生看不清雨歇的真心,甚至让唐江生对之前雨歇的付出觉察出不对劲。

唐江生不知道哪儿出了岔子,但忻吴作为旁观者,却是瞧了个明明白白。

第一百三十六章 喜忧

“你到底有何必要硬闯卫修的巅峰之意?卫修攻的是虞山,又不是你天明宗。 ”

“趁此机会拍屁股走人,远离这是非之地,从此海阔天空,哪里不能去得?”

“千年之后接引海辰,千年之后回来便是,哪里需要在虞山消磨千年时光?”

灵台识海之内,各种各样不同的声音在唐江生心盘旋,几乎每一条都能直击他的灵魂,而这些,全都是唐江生最真实的想法之一,是唐江生所摒弃的念头。但此时,他们又回来了,以恶魔耳边低语的姿态回归——you huo无。

唐江生低估了敌人巅峰之意的强大威力,也小看了自己内心的黑暗,更高看了自己砥砺前行的心理素质。总而言之,唐江生现在来到了悬崖边,再跨一步,不是凌空御风,蜕变升华,是掉下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别看唐江生拥有凝魂期的修为,按照凡尘俗世的算法,彼时的唐江生也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是与非、黑与白、善与恶、因与果、真与假、生与死,这些东西的评判标准,天明宗天元子其实并没有教与他许多。

这也是唐江生师尊独有的教育方式——因势利导,顺其自然。故而唐江生最多的见识来源,便是藏书阁的木简经书。

天明宗内曾有人对天元子的教育方式提出过异议,认为无疆之马与疯狗无异,但天元子的回答却是“江生若有朝一日犯大逆不道之事,本尊必亲自清理门户,再叫你几人陪葬,好让我徒儿路不至孤单。”

从那以后,再没有谁愿意以唐江生为由,无故招惹天元子。不过这些人的担忧并不是空穴来风,只是唐江生很懂得察言观色,只要他一发现自己做的事师尊不喜欢,他立马会放弃。因此并不是唐江生没有负面情绪,只是他为了讨师尊喜欢,将那些东西全部收敛。

而此处的巅峰之意,像一个反转所有情绪与性格的颠倒世界,它准确无误地点燃了唐江生至今为止累积的所有不快、质疑。藏得再深的东西,只要没有完全丢掉,能被找到!且每次被翻出来后,都会引得心脏一顿停跳。

“以前看那些本纪列传,帝王将相、英雄豪杰的热血故事总是令人ji qing澎湃。现在我身陷囹圄,方才略微感受到他们身居高处的不易,毕竟他们肩负的是天下苍生的生死去留,而我却连自己这一关都过不去。真是丢脸啊!”

此时的唐江生,寸步难行。他没有视觉,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各种心绪被凝成了一根绳,根本分不清彼此。而自己的灵识在巅峰之意的压迫下只能被无限镇压,毫无反抗的余地。

“这家伙怎么又停下来了?趁热打铁这个道理,难道还要我教?”不知不觉间,忻吴已经摸到了唐江生身后一百丈的位置,一路走来,他并没有发现敌人潜伏暗处的痕迹,这不禁让他对唐江生先前的推测产生了怀疑,“计划总是赶不变化,想到什么要去做。率性而为,才是我虞修一脉正确的处事姿态!”

一念及此,忻吴不打算再藏在暗处守株待兔,起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其实他更喜欢犁庭扫穴、长驱直入。毫无疑问,唐江生的又一次驻足已经将忻吴的耐心消磨地**不离十了。最为关键的,还是到目前为止,他连敌人的一根毛都没有看见,这种有劲无处使的感觉,实在让人憋屈!

忻吴目闪动,回头望了一眼雨歇所在的方向——雷云凝聚依旧,并没有降劫施压的迹象,看来雨歇的道心渡劫之旅并不会过的很愉快。

“呵。看来七十天除了余欢当家,已经没有谁的了牌面了。”方圆五百丈的山域,狂风怒号不止,飞沙走石之下,空气的任何气息都变得混乱不堪,这正是浑水摸鱼的绝好的时机!

忻吴屏住声息,朝着灵识引线牵连的方向疾速掠去,仿佛一只在尘沙恣意穿行的毒蛇。迅捷,致命!

没过多久,忻吴已经来到唐江生身后不足十丈的位置,清清楚楚地看见唐江生像个木头桩子似的立在那里。

“难道前方有古怪?”忻吴仔细观察着唐江生的背影和周围的情况,仍然是一无所获,“哼!我看你能往哪儿躲?”

忻吴猛地催动修为,灵识顿时如海浪一般朝周围散去!将唐江生压到怀疑人生的巅峰之意根本来不及反应忻吴这石破惊天的一击,瞬间出现了和瓦解的迹象!

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忻吴此举,无异于再向释放巅峰之意的敌人下战帖!而藏于巅峰之意的那道威压,此时还盘旋在雨歇周围,随时准备雷霆一击。

至于唐江生这边,原本已是穷途末路的他,竟陡然间被忻吴用无可匹敌的力量给救了出来!不过施救的方式并不是将唐江生从泥沼拉出来,而是让整个泥潭自顾不暇,无法专注于影响镇压唐江生。

“忻吴!他怎么来了?”如梦初醒的唐江生自然是识得这股气息独属于谁。

“哈哈哈!原来是只缩头乌龟!唐江生,这次你可失算啦!”忻吴纵身一跃,从天而降来到唐江生旁边,豪气干云地说到,“我已经用灵识查探过了,这附近根本没有什么敌人,你考虑了半天,是在和空气斗智斗勇哩!”

唐江生满脸黑线,对忻吴的横冲直撞既感激,又气恼。感激的自然是忻吴在危如累卵之际,把他从悬崖边拉扯回去,强行打破了“问心”状态。至于气恼的,当然是忻吴不按计划行事,简直无组织无纪律!

“是是是!忻吴大人神威无敌,手持虞主血气灵简,以元丹后期之修为强闯巅峰之意,不但毫发无损,反而令敌人退避三舍,实在让鄙人汗颜!”

唐江生神色尽显不满,事已至此,他不得不改变原先穿越巅峰之意,直插敌人身后的作战计划。他要给洞府的敌人留下一个错误的印象,那是忻吴并没有什么战斗力,之所以能够强闯巅峰之意,全靠身怀至宝。

事实也确实如此,没有血气灵简的庇护,即便是忻吴,也无法在巅峰之意的辐射范围内肆意妄为。但忻吴能够有今天的成,也不是凭空得来的——光是斩杀封魔老鬼和迎仙修士的骄人战绩,便足以笑傲同境修士了,这足以彰显忻吴强悍的战斗力!

所以唐江生要诱导敌人忽略这个点,使之成为一个隐秘的杀招,来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水煮花生你什么意思?我听你话里有话,莫非这周围还有谁想要偷袭你我?”忻吴彼时并没有看穿唐江生给敌人挖的坑,下意识地还以为唐江生正因拟定的计划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而在闷闷不乐,“废话少说!我带你飞!”

然后唐江生真的飞起来了,只不过不是乘风御剑,而是被忻吴夹在腋下,一人一妖,高低立判,朝着虞主洞府飞驰而去!唐江生忽然有种错觉,忻吴这货,是不是把他当成青归了?

于是乎唐江生回忆着忻吴的语调和口吻,默默运气,随即“欢快跳脱”地乐到:“啊呀呀!忻吴大人!还不够哦!我要飞得更高!我要和太阳肩并肩!”

“行嘞!没问题!你说去哪儿去哪儿!”忻吴此时正在兴头,哪能想到唐江生会在这时候给他下套!话刚说出口,忻吴脸色瞬间变了,体内真气蓦然错乱,一个踉跄从空跌落下去。

只听“轰”的一声,一人一妖猛地砸在地面,冲击力使地面的泥土溅起三尺之高!忻吴砸的眼冒金星,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至于唐江生,早在空解体,此时只有一堆“残肢断体”散落于地。不得不说,唐江生这一招“支分节解”,玩的是越来越熟练了,都可以用来规避撞击地面时的第一轮冲击了。

忻吴有“眼福”了,第一次眼睁睁地看见唐江生的“碎尸”在他眼前一截一截拼好如初,没有这更有视觉冲击力的了。末了,唐江生还扭一扭脖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似还有点惬意的意思。

“你算计我?!”忻吴骤然反应过来,在坠空之前,唐江生到底干了什么,“不作你能死?”

“你若没有破绽,我又如何能算计于你?”唐江生背对忻吴,声音平淡如水,并没有与忻吴针锋相对,尽管他非常讨厌别人把他当做谁的替代品,真的非常讨厌。

可眼下显然不是再争执不休的时候——他们已经如此高调地宣告了自己的到来,按理说应该严阵以待,可此时的唐江生,还是没有恢复视觉。毫无疑问,这种状态下的唐江生,在与敌交战时,是会拖后腿的。

而忻吴则是刹那间发现了唐江生的异状。无他,他忻吴既然能一眼看穿雨歇道心的迷障所在,自然也能将唐江生的性格作风摸个七七八八。

不过忻吴却被另外的妙事吸引了注意力,那便是他们歪打正着,正好掉落于虞主的洞府门前!

照雨歇所言,虞山食月,在里面!

第一百三十七章 弧度

“走吧~还墨迹个啥?”忻吴步伐轻盈,欢天喜地地朝虞主洞府内走去。

“你等等、你回来!”唐江生一把拉住忻吴,郑重其事地说到,“从这里开始,我要和你兵分两路。”

忻吴闻言脚下一顿,大惑不解地说到:“为何如此?”

唐江生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沉重地解释:“我的眼睛暂时看不见了,与你一道会在战斗拖你后腿。反正我弱的跟一只蝼蚁没什么两样,若是遇见敌人装死可以了。”

“什么时候的事?”忻吴转过身来,伸手抚唐江生的双目,动作轻柔,表情怜惜。

唐江生撇开忻吴的触摸,神色并没有多少伤感。对修士来说,只要灵识存在,即便失去视觉,也能感知周遭事物。

“我们的敌人很慎重,也很狡猾,它在巅峰之意里藏了一道威压,出其不意之下封印了我的视觉。不过问题不大,我判断它之所以没有趁机出手,是因为现在正在虞主洞府里与人斗法,腾不出手来摁死我这只蚂蚁。所以我们是有先机的,好好把握住!它现在不是全盛状态,里面既有我们的敌人,也有敌人的敌人,也即是我们的朋友,你要好生判断。”

“唐江生!你没想过你会一直这么瞎下去吗?这可是你的眼睛!说的跟个没事人似的。”唐江生话音未落,忻吴怒而咆哮,因为暗处有敌人,所以用的也是神念传音。

“你倒是,也为你身边的我们考虑一下啊!”忻吴急的原地转圈,一时竟放弃了探寻虞主洞府的兴致,“辈子极寒冻狱的冰块儿做的?莫得感情。”

闭双眼的唐江生,即使现在没有使用灵识,听着忻吴凌乱的脚步声,亦不难想象出他此时究竟是何神态。唐江生竟有点乐了。

“啊,抱歉抱歉。你也知道,我三魂七魄缺了一魂二魄,其二魄之一便有‘哀魄’,是故怜悯同情、恻隐之心什么的,短时间内怕是无缘啦。”

听闻这话,忻吴不禁若有所思,自言自语道:“这难道是传说‘天生的缺心眼儿’?”

“你才缺心眼,你全家都缺心眼!”唐江生心好不容易酝酿出的感动顷刻间烟消云散,“咱俩分头行动,你去寻敌迎战,我去寻找小西,这样效率更高。”

“你个瞎子你行不行哦?我表示很怀疑。”忻吴下打量着唐江生,仗着唐江生现在看不见疯狂用小眼神鄙弃他。

虽然他之前是有看出唐江生不大对劲,但没想到实际情况却他想的更加糟糕。关键是当事人还没有一点自觉,这是最让他放心不下的。

“别的咱先不谈,我想说,事情不会总是尽如你意的,或者说,事与愿违才是大多数的情况。你想没想过,如果我找到了食月,而你遇了敌人,你该如何?你能如何?”

“那我苟活到你来救我的时候。”唐江生踏步前,拍了拍忻吴的肩膀,没有丝毫退却的打算,“你说的是没错,但也存在你遇敌人,我找到小西的可能性,不是吗?”

忻吴心一凛,不可思议道:“你打算赌?”

“不能算赌吧运气好一点,也许活下来呢。”唐江生挠了挠脑袋,“不管如何,我是一定要去找小西的。”

忻吴以手扶额,没来由地感觉到一阵头疼,正是完完全全被唐江生这种抽奖似的乐观精神给整的哑口无言。

“你给我回来!”这次轮到忻吴拉住唐江生了,力气之大,甚至把他给提了起来,“你待在这里,我一个人进去找。找得到最好,找不到却遇敌人的那个也只会是我。先前你让我看着雨歇不让她搞事,我做到了,现在你给我待在洞府外面,别给我添乱!听懂没?”

彼时的唐江生双脚离地,被忻吴拎在眼前训话,唐江生越发觉得自己像一只灵宠了。

“听懂了。话说大佬,你能先放我下来不?逮猫呐?”

虽然唐江生因视觉被巅峰之意封印,而暂时闭双眼以节省体力,但忻吴却有一种莫名的感觉,那是唐江生表现出的情绪较以往来说多了不少。

不去刻意观察眼睛后,细微的表情或者语气变化包含的信息其实并不算少。如说唐江生现在在忻吴手一副辗转不爽的样子,显而易见,是快要炸毛了。

于是乎忻吴蓦地松手,唐江生骤然失去平衡,没有踩稳地面,踉踉跄跄了数步后,还是一屁股坐在了地。

“噗呲~”忻吴不厚道地笑了。

“你故意的?”唐江生从地爬起来,整张脸都黑了,语调低沉压抑,不由自主地摆出了攻击态势。

忻吴习惯性地把头扭向一边,随后忽然反应过来。此时的唐江生已经看不见他的表情了,于是明目张胆地翻了一个白眼,辩解道:“莫要撒泼,是你让我放的啊!”

闻言的唐江生抽了抽鼻子,不情不愿地收起攻势。

“那这么说定了啊!我去了!”不再逗留,忻吴抬脚便向虞主洞府内奔去。

“谁跟你说定了?你等!”唐江生话还没说完,忻吴已经一溜烟地消失在他的灵识感知之,“你有虞主的血气灵简护身,我没有啊!你把我一个人丢在洞府外面,这四周巅峰之意充斥的,我不还得入那洞府吗?”

唐江生真的是服了,虞主洞府外巅峰之意的压迫力,之wài wéi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可忻吴跟感觉不到似的,愣是要把他留在外面。这不是好心办坏事嘛?

于是乎忻吴前脚刚走,后脚唐江生催动修为,将体内灵力运转到极致,终于堪堪爬到了虞主洞府的台阶!而彼时的唐江生,已经是大汗淋漓,仿佛被榨干了气力,躺在台阶一动不动,只顾喘气。

与外界的暴风骤雨不同,虞主的洞府范围内,即便是屋檐之下,也是一片风平浪静。

“说好听点儿是‘骁勇善战’,说难听点儿是‘鲁莽草率’,青归跟着这样一个主人,也不知是福是祸。”

唐江生从乾坤袋拿出本命符纸,掐诀将其引燃,符纸之蕴含的天地灵力开始顺着唐江生的牵引涌入体内,补充着唐江生濒临枯竭的灵台识海。

唐江生毕竟是符修,老是靠着忻吴给他的丹药恢复体力也不是个事儿。于是唐江生干起了老本行,通过燃烧本命符纸,以汲取其的灵力作为补充。

这样做的好处是能够更加熟悉地掌握符篆的运用法门,而缺点也很明显,那是见效速度没有丹药来的温和迅速。

约过了两炷香的时间,感觉状态恢复的**不离十了,于是唐江生收功吐气,开始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走。

“都说‘一入豪门深似海,从此清白是路人’,这忻吴都进去有一段时间了,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唐江生侧耳倾听,虞主洞府内没有一星半点的声音传出,显得极其诡秘怪异,“忻吴的想法不无道理,待在这里,的确更有利于他的发挥,不会给他造成什么心理负担。可这么等下去,得等到猴年马月呢?”

唐江生有点坐不住了,说到底,忻吴的决策虽然不错,可却把唐江生置于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啧。我可没说一定要听你的指挥乖乖待在外面,反正现在都已经进来了,差登门一探究竟了。被动等待可不是我的性格。”

念及此处,唐江生猛然站起身来,作势要向洞府内堂走去。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唐江生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表情纠结凝重,似有难言之隐。

“一次是在这里面,我丢了肉身,也丢了一魂二魄。如今重游旧地,说实话,要不是为了确保小西的安全,打死我都不会再想来这儿。”

“江生?原来你在这里!我找的你好苦!”值此犹疑不决之际,七十天雨歇终于是赶到唐江生身边,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紧紧地拽住唐江生的手,调侃道,“怎么?怕啦?不怕不怕!走!姐姐带你找食月去!”

唐江生整个人都懵了!根本反应不过来为何此次此刻雨歇会在这里!

“你不是在wài wéi吗?忻吴没有把你制住?他晃点我?外面到处都是巅峰之意,你怎么进来的?你别拉着我,少跟我套近乎!我要生气了,我超凶的哦!”

唐江生心浮现着许许多多的疑问,却因为数量太多,一时不知道究竟该先问哪个,竟是自己把自己给噎住了。

无奈之下,唐江生只好运劲手,想要挣脱雨歇的钳制,可雨歇的力气实在太大了,大到完全无视了唐江生的反抗!

“呜!”唐江生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小动物般的委屈之音,不过好在声音实在太小,抓住他的雨歇好像并没有听到,不然他连想死的心恐怕都会有了。

唐江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嘴角,已是微微扬了一丝弧度。

第一百三十八章 机会

数百丈外,一片天意雷云所在,有一妖修正携道心渡劫,不是七十天雨歇,又是何人?

“我要救的,究竟是谁?”喃喃自语的雨歇丝毫没有发现无天忻吴早已消失在视野之,她的道心深陷樊笼之,已无暇顾及其他。

不得不说,忻吴这招实在过于缺德,说是阴损亦不为过,雨歇若能顺利渡过心劫还好,若是折戟沉沙,“魂飞魄散”、“不入轮回”的道誓,可不仅仅是说说而已。

“海辰江生江生海辰”

随着雨歇眼的迷茫之色渐甚,天空的雷云也越发凝实,游走于云层的雷电带着不容欺骗和挑衅的天威,向着雨歇缓缓压去。此时此刻,只要雨歇有一句话自欺欺人,便算是欺天诳地,必然会受到天意的惩治。

若真如此,雨歇轻则身受重伤、道心破碎,重则香消玉殒、命丧当场!

所谓修行,修的不仅是“灵力”,还有“真心”。没有力量去反抗不要紧,面对自己的本心,清楚自己想要的,才能有去修的动力。

“初见海辰,不过稚子。而后翩翩少年,率性宴请二天,雪送炭,豪气干云!众修无不倾心盛赞。”

雨歇的思绪随风飘到了几个月前、几年前、甚至几十年前,回忆着与海辰相处的“点点滴滴”。真的只有“点点滴滴”,没有更多,连二者如何真正相识的画面都回想不起。只知道大多数时候,海辰都和食月在一起,围在虞主身边,聆听着虞主的教导。

再说唐江生,雨歇对他最初的认知,只有七十天的同仁搜集到的关于其还是凡人时的前尘往事。

其实忽略唐江生自幼失父丧母、打小孤苦伶仃,在战火纷飞、饿殍满地的凡尘俗世,过的还算将,最起码,性命苟住了不是?

不过后来雨歇却是通过结“奈河回眸阵”,了解到唐江生的另外两个身份——“千鬼之体宿主”,“不祥人”。

千鬼之体宿主,说的是唐江生的命格体质,这样的体质尽管特殊,却并不罕见,毕竟每一年江都会出生几个这样的婴孩。只是唐江生不但没有夭折横死,反而踏了修行一途,已经可以说是很幸运了。

至于“不祥人”这一称谓,最先是从无天不语口传出的。前七十天当家轩鸿不信,欲强行复活唐江生,结果被无天不语趁机镇压,落了个半残的悲惨下场。

后来无天主导复活唐江生一事,欲摆“阴阳五行阵”,海辰为寻法阵所需具象之物,生死不明。再后来,卫修趁机攻山,七十天暂代当家余欢战死。

这一切的一切,虽然没有唐江生的直接参与,但其却是起到了一个穿针引线的作用,“不祥人”的称号渐渐坐实。

若说雨歇对唐江生一点迁怒都没有,那是在掩耳盗铃。可在雨歇心如死灰、了无生念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安慰她,并让她重新燃起对生的眷恋的人,也正是唐江生!

其实彼时的雨歇是有把唐江生当做海辰的替代品的,毕竟海辰奉唐江生为先生,故其在举手投足、语调口吻方面都有着唐江生的影子。雨歇思君心切,唐江生可以说是促使她活下去的救命稻草。

这样的心绪雨歇藏的很好,直到她奉献出本命之物之时,一切开始变样了——雨歇入戏太深,而唐江生误以为真,竟投桃报李,欲以真心换“真心”。

贪恋着唐江生的温柔,心里装的却是海辰的音容笑貌。

从这时起,雨歇其实迷失了,因为她接受的是唐江生的真心,并不是海辰的。

但这时候的雨歇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只想一鼓作气再和唐江生拉近距离。于是雨歇和忻吴做了一笔交易——美酒换称呼,即忻吴从此不再唤唐江生“江生”,这个称呼只能她雨歇来叫。

忻吴打蛇随棍,趁势要了雨歇美酒整整一百坛!并承诺会给她一个关于唐江生的破绽。对于用情已深的雨歇来说,这是个可以进一步了解唐江生的机会,她无法拒绝。

然后有了忻吴与唐江生月下谈心的一幕,忻吴老奸巨猾,不仅巧妙地借助了唐江生睡意如潮,不理世事的绝佳时机,还把唐江生的睡颜用刻录灵简给画了下来。

当雨歇拿到这份刻录灵简时,简直欣喜若狂!立刻找忻吴要了两份刻录灵简,一份用来复刻,一份以备不时之需。

这样的机会很快来了——唐江生陷入“敌人”幻术,忻吴束手无策,而雨歇则用一个巴掌将唐江生唤醒!

直到那时,雨歇的担忧都是真的,泪珠是真的,情意也是真的。随着唐江生一波突如其来的诉说衷肠,雨歇沦陷了,但也得意忘形了,悄悄拿出刻录灵简记录着一切。

于是雨歇暴露了,是这么一点小小的心思,藉由忻吴提及,随后酿成滔天大祸。彼时雨歇才深刻地意识到一个问题,那是唐江生和海辰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海辰谦逊有礼、宽宏大度,如大海一般,包容着一切;而唐江生却是锱铢必较、爱憎鲜明,他可以对别人友善,甚至是付诸真心、肝胆相照,但他的眼里也容不得一丝虚假。

这是唐江生和海辰最本质的区别,唐江生对海辰、食月亲爱有加,也是因为他真心喜欢着这两个小家伙,更不用说一个为了他沉睡不醒,一个为了他远赴异乡。唐江生是断然不会不管不顾的。

但雨歇不一样了,活蹦乱跳一率直姑娘,竟见缝插针算计于他,这对唐江生来说,是难以接受的。

对唐江生来说,可以卸下心防的人是很少的。因为自从小时候误开“仙眼心诀”,唐江生便发现自己的梦境是有可能变成现实的,换句话说,唐江生可以在梦看见未来。

这其有一个问题,那是并非所有的梦都会变成现实,毕竟幼时正是爱做梦的年纪,真与假的交替一度使唐江生十分混乱,分不清哪个是梦境,哪个是未来。

梦境明日被万箭穿心,被千鬼噬体,被师尊打手心这些都是有可能发生的。这是一种诅咒,至少唐江生是这么认为的。

在这个诅咒他孤单一人,甚至片刻不得安生,一度无法入睡。天明宗天元子还道是唐江生被群鬼吓破了心神,遂创造“龟息法”,助他安眠。

天元子的这个举动治愈了唐江生,这是一个信号,代表着师尊开始接纳他。于是唐江生有了与梦境战斗到底的勇气和动力!这便是唐江生十年来算计不休的起始。

这时,雨歇出现了,她的情意与执着使唐江生试着打开心门,去接受她的存在。可一切才刚刚开始,已经结束了。

若不是忻吴的提醒,唐江生是万万猜不到雨歇背后的小动作的,对他来说,这不啻于一场闹剧。

对雨歇来说,心不止有对自己轻浮行为的后悔,还有对唐江生深深的歉意,但她第一时间不敢再去面对唐江生,只是陷入了无尽的自责。

直到唐江生身陷危境之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得去助唐江生一臂之力的。可好死不死,忻吴以唐江生为饵,设了个道心劫等她来钻,结果忻吴钓鱼,雨歇愿者钩。

“我是倾心海辰的,这我知道,不然我不会喜欢江生。他与海辰是不一样的,他是他,海辰是海辰,这我也知晓了。”

困于心劫多时的雨歇终于开始作出反击,对道心、对忻吴,亦对昨日的自己。狂风将其包裹,带十数丈的天空,顿时电闪雷鸣,雨打风吹!

“天意!你欲识我本心,可即使是现在,我都看不清我的本心,我又如何说与你听?”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一道赤色惊雷贴着雨歇在地面炸开!这是天意的警告,毕竟天意,并不是可以随便玩弄的对象。

“呵。你以为我在跟你玩字游戏?不,这是我此时最真实的想法!我倾心海辰,但我的本命之物却在江生那里,你要我如何回答?江生即便他恨着我,却也惦记着我。现在他步履薄冰,我岂能坐视不理?即使无法和好如初,我也要开诚布公地和他说清楚。见到了也许说不清楚,但不见永远说不清楚。”

天空风雷之势不歇,雨歇的道心劫,俨然到了最后阶段。“我要去帮他!我要去见他!我要和他道歉。我想他。”

说出这话时,雨歇的眼噙着泪水,嘴角却扬起笑意,仿佛想起了什么愉悦之事。

这番言词没有说服天意,不过天意却给了她一个机会!只见狂风骤雨以雨歇为心蓦然形成一个漩涡。

数以万计的雨滴融合成一粒水珠,重重点在雨歇眉心,雨歇身的气势猛然疯涨,修为之力竟从元丹初期开始不断进阶!

元丹初期——元丹期——元丹后期——元丹圆满!短短几个呼吸,雨歇便拥有了元丹圆满的修为!

“江生!等我!”雨歇心头狂震,修为暴增的她立刻感知到唐江生身那块芙蓉粉晶传来的不安之意,毫无疑问,唐江生之处境十万火急,“谁敢伤你,谁死!”

第一百三十九章 领命

天空之,雨歇携天意而来,其势煌煌!即便是修士的巅峰之意,也要在这天意面前退避三舍!

临近虞主洞府,雨歇远远便看见一个有模糊的人影站在洞府大门前一动不动。“江生?”

没有错,雨歇看见的人,正是唐江生!不过也不知是雨歇声音太小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唐江生并没有回头望向雨歇的方向。

“江生”雨歇从空掠下,与唐江生保持着既可以靠近,也可以远离的距离。心如刀绞是什么感觉,雨歇在眼前这个少年身,已经体会过不止一两次了。

“我你你好!”千言万语,最终真正说出的,只有“你好”两个字,雨歇一时也是哭笑不得。

看着唐江生陌生的身影,雨歇心乱如麻,满腔炽情不知该从何说起,玉葱般的手指不断打结,眼神到处乱飘。明明之前那么情真意切、掷地有声,等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却畏畏缩缩的连正眼看唐江生都做不到。

“你,你没事好我琢磨着你这边人手也许不够,所以想过来帮忙。还有,其实你被偷袭的那天晚,月色非常美,我一直很想告诉你还有还有!你睡着的样子,很乖,很可爱,我很喜欢。嘻嘻。”

雨歇越说声越小,脑袋也埋得越来越低,忸怩地不成样子。“你倒是给点反应啊!木头!”

意料之内的冷漠没有,意料之外的温情也没有,雨歇实在是等不住了,朝着唐江生嗔怪起来。

只是这一眼,却顿时把雨歇看得毛骨悚然!

只见唐江生双的手微微抬起,自言自语仿佛在说些什么,还发出了一声小兽撒娇似的音调,最后像是被谁给“拽”进了虞主洞府!

“江生!回来!”待唐江生消失在一片阴影,雨歇突然反应过来,唐江生应该是招了!“该死!你到底看见了谁?能让你心甘情愿地随它去走!”

雨歇羽眉倒竖,怒气冲天!原来唐江生不搭理她不是因为还在生她的气,而是他了敌人的招式,早已失去了自己的意识!这等于雨歇方才鼓起勇气说出的那番表白之言,全是在对牛弹琴!

最让她在意的,还是唐江生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和那一声细微的满足之声!尽管微不可查,但在雨歇听来却无夸张,瞬间使她妒火烧!

“等姑奶奶把你救出来,看我不抽你!”雨歇摆出战斗姿态,从腰间拔出一根六尺软鞭,“想拦我?你可以试试!”

修为暴增后的雨歇,虽然还未达到元丹巅峰状态,却也是清清楚楚地感知到自己面前多了一道屏障。

这屏障是由巅峰之意凝聚而成,来自虞主的洞府周围,从四面八方赶来阻截雨歇。按理说,巅峰之意是不会做出这种有自我意识的行动的,究其原因,还是源于那道游弋于四周的威压所致。

释放者给了这道威压更多的灵智,使其虽然还达不到成为一个分身的程度,但也能做出一些简单的判断。如此时此刻,这道威压便判断出雨歇的危险性高到需要集结附近所有的巅峰之意才能与之一战的程度。

“哼!”雨歇脸色微寒,抡起手的六尺软鞭打出一个平五花,其速如风驰电掣!其力如雷霆万钧!

只听“啪”的一声,原本无形的屏障竟肉眼可见的荡起一圈圈波纹!巅峰之意无形,这是修行界公认的事实,但彼时挡在雨歇面前的屏障确实是出现了形体之象。

俗话说,“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这是一种登峰造极的境界,但若反过来,则代表着什么呢?

“嘁!我道是哪路尊者拦我去路,原来竟如此不堪一击!”雨歇眼厉芒狂闪,随即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攻击便朝着屏障倾泻而去!

虽然雨歇距离虞主洞府的辐射范围还有三丈距离,而她的软鞭仅有六尺,但对于修士来说,心之所向,力之所至!

灵力修为外现!这是元丹修士特有的战斗方式!不必如凝魂修士那般借物使力,信手拈来,灵力修为随意挥毫!

便如现在,距离并不能成为制约雨歇发挥战力的因素,雪白色的灵力化作鞭身,如骇龙走蛇,照着屏障是一顿恐怖抖打!

正五花左右斜劈,反五花左右斜撩,平五花左右横扫,斜五花劈扫撩扫。四种五花来回往复,至简,至极,至烈!

但是这样一套强猛狠辣的攻势,眼前的屏障却始终是一副将破不破的样子!不禁把雨歇气的七窍生烟!回想自己刚刚放出狂言傲语,可以说是十分打脸了。

“龟壳很硬。你很讨厌。”雨歇俏脸之冰霜刹那弥漫,环绕其身的风雷之势更甚!这片山域的参天大树竟从树腰的位置出现了断裂之象!雨歇彼时之修为声势,狂猛如是!

“透点之法。”雨歇口寒风轻吐,鞭势不再如先前那般抖打各处,而是换了一种方式,按着屏障一个点往死里抽!

攻守之势分明,雨歇展现绝对碾压之姿,屏障的防御力再强,也禁不住瞬间数以百计力着一处的鞭打!

“喀啦——”

屏障碎了!虽然只是一点点,但总算是出现了破绽!毕竟巅峰之意的操纵者不是修士本身,威压并不能见招拆招,适当调整屏障受力点的防御强度。

“去!”随着雨歇一声暴喝,一把闪烁着湖蓝色泽的长剑被其猛地掷了出去!而这长剑在脱手之后,竟渐渐变化形状,如一根长钉,钉在了屏障的破碎之处!

只听“轰”的一声,屏障来不及自我修复,被钉入其长钉给搅成了粉碎!

无主灵力、巅峰之意、圆满修为三者互相狂乱地撕扯,最终的结局,自然便是成为碎片消散于天地。

“江生的雷剑,还蛮好用的。”雨歇抽了抽精致的鼻子,神色尽是不满,“算身处险境也想用自己的力量自救是吧?哼!我偏要好好纠正一下你这矫情的性子!”

毫无疑问,雨歇跟唐江生较劲了,因为唐江生的雷剑以一击之力湮灭了形成屏障的巅峰之意。

提步前,雨歇纵身朝虞主大门掠去,可在这时,一道破空之音从其身后蓦然传来!

雨歇反手舞鞭,撤步转身,看向软鞭缠住的虚无之处。“终于是现身了!哦不,你连身躯都没有,只是一道略有灵智的威压罢了,真是可悲啊!”

是的,雨歇并不认为屏障是由巅峰之意自行凝聚而成,它必然是有一个指挥者的,不过雨歇并未想到,那个潜伏在暗处,操控巅峰之意的家伙,竟然只是一道连人都算不的威压,模仿着雷剑形成剑锋袭来。

“唳!”似乎是感觉到了侮辱和讽刺,这道威压居然发出了类似野兽咆哮的声音,朝着雨歇所在的位置猛撞过来!

其实这个时候,雨歇与虞主洞府的石阶不过一步之遥,只要踏步去,这道威压便不可能伤她分毫!

可雨歇没有这样做,她的尊严以及身为虞山妖修的豪情使她迎战而!于是雨歇弃鞭握拳,与这道威压来了一次正面交锋!

“噗——”血沫横飞!将地面骤然染成赤色!

雨歇受伤了。在这完全拼力量与修为的对撞落了下风。毕竟此威压来源于元丹巅峰修为,在境界,便是有着不小的差距。

元丹圆满与元丹巅峰,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不讲技巧与策略,想要硬碰硬取胜,难如登天。

“唳!唳!”威压发出狂喜凯旋的鸣叫,极尽嚣张反讽之能事!

雨歇一抹嘴边血渍,眼显露出凝重之色,却并不是因为似乎被逼入了绝境,而是雨歇对这威压零散的气息产生一种熟悉的感觉!仿佛,认识!

“原来江生的判断是对的。哈哈哈!哈哈哈!”雨歇忽然放生大笑起来,语调充满了自嘲、委屈与难过,“想不到啊!真是想不到!此番虞山的叛徒,竟然出自我七十天!”

尽管还没有确认这气息究竟属于七十天的哪一位,但雨歇已经觉察出来,那名还未真正现身的敌人,的的确确是出自她们七十天。

“家主不再,二天门人可自行清理门户,允,先斩后奏。”这是虞主很久之前对二天修士定下的规矩。

通常情况下,虞山妖修是不许自相残杀的,但这里有个特殊的条件,可突破述限制——家主不再。

“不再”并不是“不在”。不是说二天家主不在哪里,可以先斩后奏,而是说二天家主身遭不测,或战死陨落,这个时候,群龙无首,秩序混乱,若发现有叛徒存在,自然要立即清理,以稳军心。

瞥了瞥不远处的软鞭,雨歇紧蹙羽眉,并不打算拿回自己的武器,且一旦背身,必然会被眼前威压欺身而!

“江生,你说的,我用完了,可找你再要,可不能反悔。”轻声呢喃之下,雨歇拿出唐江生给她的另一张符纸,灵力灌入,一柄双手大剑蓦然在其手形成!

雨歇低头,以额紧触剑首,笃定言道:“虞山!七十天雨歇!领命!”

第一百四十章 恼怒

正面对峙!

雨歇调度体内真元,誓要将眼前这道威压斩于剑下!且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要做的,便是找出威压的主人,毫不留情地清理门户!

“这剑真沉!”剑尖触地,雨歇此时目视前方,双手却是拖着双手大剑,一时间,竟无法挥动自如,“江生那货平时是怎么握着这柄大剑战斗的?没看出来他有千斤臂力呀!”

心疑窦渐生,尽管雨歇恨不得马操起手大剑砍杀过去,可无奈双手大剑仿佛死死咬在地一样,无论雨歇怎么用力,竟都是纹丝不动。

其实不怪雨歇拿不动双手大剑,对唐江生来说,他是此剑的创造者,与之有着天然的联系,挥舞此剑,乃是用意不用力。但对于雨歇来说,若是找不到使役的窍门,还不如随便拔起附近的大树,照着威压的脑袋狠狠拍过去——如果威压有脑袋的话。

威压绕着雨歇转圈,寻找着最佳的进攻时机,凭它的灵智,一时半会儿还看不出雨歇目前的窘境。

雨歇轻闭双目,身的玄奥之意越发明显,这是一个信号,一个雨歇故意放出来的信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虽然这威压的灵智野兽强不了多少,但它也确实没有感觉到有任何骇人的危险存在。它快忍不住了!

而雨歇这边,则是不断催动灵识,暗自感受着自己本命之物——芙蓉粉晶所在,希望借此确认唐江生的安危,以及得到唐江生的回应。

“叮——!”数十息之后,雨歇终于略微捕捉到芙蓉粉晶对她的感应,“你是覆水难收还是咋地?快替我唤醒江生!让那木头赶紧告诉我这双手剑的使用诀窍!急!”

确实是挺急的,因为那不断学习、进化着的威压,已经显现出一张血盆大口,遵从嗜血的本能,朝着雨歇绝命噬去!

“该死!来不及了!”腥风扑面,雨歇骤然睁开眼睛,身体微微颤抖,一时竟不知道是举剑格挡,还是弃剑逃生。

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没有等来芙蓉粉晶的回馈的雨歇,却是举起了双手大剑,横在了自己身前!

“喀啦啦——!”刺耳的咬合声从剑身传来,但依然保持着坚不可摧的姿态!

再看威压巨口,非但不能咬碎口大剑,反而像是受到了难以忍受的痛苦一般,嚎叫着松开巨口,向着后方退去!

“这到底怎么回事?”雨歇面无表情,看向威压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物,但其心里却是疑云密布,“刚刚不是我举的剑,是这剑自己引导着我进行格挡。这剑是有意识的?江生他,在造物?!”

雨歇低垂眼帘,不让威压看见自己目惊诧的眼色。

“这无生有、画龙点睛的神迹,江生一凝魂修士,竟已然触碰?”雨歇手大剑的重量渐渐回来,那股灵性亦在缓缓消失,“怎么?还非得我遇到危险,你才肯显灵是吧!”

“嗯?”一阵无言之后,雨歇眉头紧蹙,脑海突然地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想,“忻吴那厮也说过,江生不希望我入局搞事,这很明显是在关心我。刚才存亡绝续之际,此剑又是自行舞动。难道说,只要我身陷绝境,这剑能被我如臂使指?”

想到这里,雨歇忍不住脸颊发烫,若当真如此,这其代表的含义,便是不言而喻。而世间之事有时是这么妙,原本只是一句表达内心不满的戏言,却将将成了雨歇豁然开朗的契机。

“事关重大,我还是先试试。嗯,先试试,免得会错了意。”雨歇轻启玉唇,深深地呼吸了两口气,然后将自己体内先前受到的伤势转移到剑,当然,唐江生的双手大剑是不能治愈雨歇的伤势的,雨歇只是想让手剑知晓这个信息,“若你真有意识,便感受的到吧。我受伤了”

意念不断传入大剑,不过却并未如她预料,大剑根本毫无反应。“呵。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雨歇的脸流露出落寞的表情,微微埋头,青丝一溜溜地从其肩颈滑下,将她的面容尽数掩盖。

“不要”

“唳——!”威压凶焰较方才更甚,朝着雨歇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雨歇的云鬟被声浪吹的向后飘散,露出了雨歇呆若木鸡的面庞。

“不要受伤”

威压并不能看出雨歇此时的不同,只觉得眼前的敌人根本是一碰即碎,要不是忌惮那把怪的雷光剑,它早将这胆大妄为的修士给吞噬了。

“走”

在没有搞清楚那柄古怪的武器前,威压并不打算贸然进攻,不过再赏敌人几声“威吼”,还是十分惬意的~

“你特么叫唤够了没!吵死了!”

一道冰蓝的身影蓦然从威压感知掠过!刚想啸出口的咆哮仿佛卡住了似的,无论其怎样催动灵力,都无法吼出来。

眼前景致开始裂为两半,本为数不多的灵智出现了感知不能的现象。威压清晰的感觉到,自己体内携带的灵力开始向外涣散,化作一粒粒灵子,复归天地。

“够了!闭嘴!支支吾吾半天,你给我的答复是要我走?”雨歇怒不可遏,一只手拖着大剑,在地犁出一道烧焦的浅沟,看这架势,是真的想砍在唐江生的身,“给本姑奶奶记住!这种时候,要说‘请——救——我’!”

破碎的威压无法理解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事实是在某一瞬间,雨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举剑将它斩成两段。

“还有你!以后再敢给本姑奶奶传递这种没有的消息,我捏死你!”雨歇的另一只手半握成爪,已经恼怒到连自己的本命之物都开始恶言威胁了。

“叮——”雨歇身影突然一顿,芙蓉粉晶与她的联系突然间断开了,像是怕了它这个凶神恶煞的主人似的。

可雨歇停下脚步的缘由却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她手的大剑再次恢复了原来的重量,雨歇她,拖不动了。

“破落玩意儿!跟你那衰主子一样喜怒无常!”此时的雨歇宛若一条恶狼,谁惹她不高兴了,她张口能撕谁一块肉下来,“本姑奶奶不伺候了!”

甩手一扔,大剑被雨歇毫不留情地抛弃。“你呢?也要恼我?”

两手空空的雨歇一动不动,压抑着愤怒沉声反问。四周没有谁敢回应她,即便是她头顶的天意,也在此刻默不作声。

“咻——”虞主洞府外的不远处,一根长条之物朝雨歇战战兢兢地飞来,竟是她一开始使的那根六尺软鞭。

“啪!”平地响起一声惊雷,乃是雨歇随意的一个抖打,而响声传出的那处虚空,居然出现了扭曲破灭的迹象!

“喜欢玩消失是吧?”雨歇将软鞭抓在手,仿佛拿住了一条暴躁的蛟龙,“可别让我找到你,不然,你懂的。”

这样,带着对唐江生满腔的怒火,雨歇好似一只恶鬼,踏入了虞主的洞府之。

“哈秋!噫——好冷!”此时已不知过去了多久,唐江生悠悠转醒,竟没来由地感觉到一阵凉意,仿佛被谁从背后捅了两刀,“早知道应该听师尊的话,带两床棉被御寒。”

“哟!醒啦?睡得可好?”在唐江生神游天外之时,一道慵懒调侃的声音从其身后传入唐江生耳。

“谁!”唐江生猛然回神,从地翻起数个跟斗,瞬间拉开了两丈的距离!

“嘭——!”然后一头撞到了石壁之。唐江生捂着脑袋,觉得自己蠢炸了。

“行了,别卖乖了,还有,把嘴边的涎水擦擦。睡着的时候一直傻笑,你莫不是个傻子吧?”

唐江生老脸一烫,立刻伸手擦向自己的嘴角,来回擦了数遍,却什么都没有。

“说什么做什么,还真是个傻子。”

“一个这么耍我的家伙,坟头草已经三尺高了。”唐江生缓缓转身,想看看是哪个嘴毒的家伙令他如此难堪。

“没有第一时间拿出武器,是看不起我?”声音又开始了,仿佛和唐江生是十八代世仇的死敌,不把唐江生气死绝不罢休。

借着微弱的烛光,唐江生看见一个还算英俊的男子,只是脸色十分虚弱,有点命不久矣的味道。

“你若有心,我早身首异处了。”唐江生从乾坤袋拿出一把丹药,用灵识递了过去,“你个半死不活的病秧子该不会是因为这张臭嘴遭了天诛吧?”

男子蹬鼻子脸,并未亲自去接,而是张开了嘴,眼神轻蔑,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要换成别人,唐江生早一脚踹过去了,但他却无端端对眼前这名男子生出一股亲近之意。

“当照顾鳏寡孤独了。”唐江生亦没有表现出什么好脸色,灵识一捧,将丹药尽数抛入男子口。

“性格真差。”嚼着丹药的男子嘟哝着嘴巴,含含糊糊地说到。

“彼此彼此。”唐江生盘腿坐下,毫不掩饰地流露出鄙夷之色,“天明宗,唐江生。”

“咕噜——”嚼的差不多了,男子一口咽下,不急不慢道,“虞山,杨平。”

第一百四十一章 平生

“我知道你是唐江生,何必脱了裤子放屁?”杨平微微张口,一边的腮帮子有点鼓,看起来像是在用舌头舔牙缝里的丹药残渣,“天明宗很了不起哦?为所欲为?”

“马后炮。你我素昧平生,给你几个泥丸子想说认识我?”唐江生第一时间便开始反击,不管杨平说的是不是真的,唐江生只觉得对他,嘴皮子功夫是一定不能落下风的,“凭你有一个‘平’字,我有一个‘生’字,此事都绝无可能!还是说你们虞山这旮沓都是介么认亲戚的?”

杨平目光骤然冰冷,看向唐江生的眼神顿时从轻蔑变得极为不善。“牙尖嘴利,不过一凝魂期的蝼蚁罢了,真当我不敢杀你?”

唐江生旋转掌心,两道黄符被其捏在指尖,不卑不亢言到:“外强干的死鬼,也敢逞凶?”

杨平蓦然一愣,看向唐江生的眼神瞬间变得意味深长起来,竟带有一丝惺惺相惜的意味:“原来你也好这口?”

“啊?”唐江生被杨平的神色刹那搞懵,忍不住思忖自己方才说错了什么,居然让眼前这厮误会至此。

“我想我得解释一下。”唐江生恍然大悟,这不得不说是他的失误,“我是看你奄奄一息,大限将至,且如此令人讨厌,不禁喜不自胜,故诅咒你早日化为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

“原来是这样。”杨平略微点头,眼若有所思。

“嗯。你明白好。”唐江生头一次觉得这个叫杨平的男子也不是那么不可理喻,还是可以沟通的。

“竟然是由衷欢喜地唤我‘死鬼’吗?啧啧啧~”杨平抬起脑袋,一副“实在不好意思天生丽质难自弃你不用再解释了我懂我明白我心里有数”的模样,看得唐江生直想捅他。

于是唐江生一声不吭地从乾坤袋拿出数把小刀,形态各异、大小不一,看样子是想把杨平给千刀万剐了。

“你想作甚?”杨平皱眉诘问。

“明知故问。”唐江生甚至拿出了一块磨刀石,“忍着。”

一语言毕,唐江生带着刀具凑到杨平身边,拿起一柄剪刀,剪开了杨平贴身的衣衫。

“噢!轻一点,我怕疼。”杨平故意发出怪的声音,整个石室的气氛登时被他给带偏了。

唐江生抬眉看了面前这个“登徒子”一眼,自然是明白这种话代表着什么意思。“啊麻药好像用完了。”

杨平本能地身体一颤,体内的灵力居然这么自行运转起来。

“对!没错!你这样再把灵力运转一个周天试试?我看到时候还有哪位大罗神仙能救你!”唐江生指如疾风,迅如闪电,夹起四枚钢钉拍进了杨平的四肢之,其四肢百骸灵力的运行路径,眨眼间被他封得死死。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你到底练习过多少次了?”杨平有气无力地发表感慨,眼睛已经快眯成一条线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

“哗——!”唐江生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刽子手,狠狠剖开了杨平的左胸,“想知道啊?我偏不告诉你!”

“唔!”本来快要长眠于此的杨平被心头剧痛霎时带回现实,凭借莫大的毅力硬是没有叫唤一声。

“是条汉子。”唐江生心如是评价,手动作却是片刻未歇,“仙眼心诀第三层,粟目,开!”

心念微动,唐江生再次开启了粟目,为的,是要将杨平胸口的伤势看得明明白白。

粟目的作用是观察入微,即便是如灵子这般细小的事物,他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只不过凭他现在这凝魂期的修为,略微推动仙眼心诀第三层的时间,不过十息。

唐江生透过剖开的胸膛向里看去,心头之血赤红,其味腥甜,貌似没什么问题。一般情况下,只要心头热血没有问题,便能通过体内灵力的周天运行不断催生出新的血液,达到滋润元丹、反哺修为、自愈伤势的效果。

“难道是元丹出了问题?可我没怎么解剖过元丹修士的尸体啊!这”唐江生眉头紧蹙,捏着刀的手微微颤抖,不知该如何是好,“都怪升丹堂那群铁公鸡!平时只许我解剖凝魂期的尸体,元丹境的尸体碰都不许我碰!现在好啦!书到用时方恨少!”

正当唐江生左右为难、进退维谷之际,忽然间,一缕香气,悄无声息地窜入了他的鼻子里。唐江生的身躯猛然一震!眼焦点乱闪,整个人仿佛石化了一般一动不动!

“别、别吸!”杨平虚弱地喊出声来,想把唐江生推离自己身边。可是他现在实在是太脆弱了,又被唐江生的钢钉封了四肢,根本一点劲都使不来,“有、有”

“哈哈哈!原来是了毒!哎呀呀,好可惜好可惜,我还想着把你的元丹撬出来玩玩儿呢!”相于杨平的惊慌失措,唐江生却表现出大喜过望的模样,只是眼角微微下垂,好像还真有点惋惜的味道。

是的。从杨平心口处飘散出来的香气,其实,本体是杨平元丹散溢出的丹气!虽然丹气带有香味是很正常的事情,品质高的丹药莫说香气,幻化万形都不是不可能的事。

只是杨平这缕丹气内的香气极为暴烈,完全没有沁人心脾的感觉,反而是让唐江生沉寂已久血法二式有了蠢蠢欲动的感应。只眨眼间,唐江生便领悟过来,杨平之所以这副蠢样,是因为身剧毒的原因!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杨平,你的周身丹气,我却之不恭啦!”唐江生左手剑指点在杨平丹田之处,激发杨平元丹吐出更多的丹气,右手挥刀入肉,将杨平的心脏部位,开了个不大不小的口子,貌似要放血。

“等等、等等”关键时候,杨平伸手打断了唐江生的掐诀,面色苍白地问到,“你你刚才所说,想把我的元丹撬出来玩玩,可是在说笑?”

“当然是在说笑!想什么呢?”被打断的唐江生很不高兴,临门一脚受阻,谁都不会爽快。

杨平略微安心,觉得眼前这个小子还是靠谱的,不会随心所欲地胡来。

“嘛,一成左右只是想想而已咯。”唐江生轻描淡写地补充到。

“原来你九成左右是想下死手吗!”杨平登时被气的宛若回光返照!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唐江生对杨平的眼神kàng yi置之不理,自顾自地便开始掐诀施法,准备大干一场,“你们虞山这么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地儿,很适合埋尸。”

不知是不是暴露于外太久的缘故,杨平蓦地心头一凉。

“朝花夕拾诀!起!”

随着唐江生灵念的推动,来源于青乙所授的“朝花夕拾诀”也开始在唐江生体内运转起来。这套gong fǎ的最大功效,是能将他人炼化过的,远高于唐江生自身实力的修为纳为己用,最后三成归他,七成归青乙。

受gong fǎ牵引,杨平体内的丹气源源不断地被唐江生吸出体外,至于一定要放血的原因,则是要让这些丹气有一个良好的载体,不然很容易散溢于天地——杨平的心头之血,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粟目,再开!”本来已接近尾声的粟目,此时亦被唐江生强行延长时间。这是至关重要的一环,他必须知道杨平体内的丹气究竟有多少染了毒素,不然把杨平放干了,那和亲手杀了他没什么两样。

“嘿!小子,明知有毒还玩的这么起兴,莫非你是毒修?”杨平饶有兴致打量着唐江生,眼绽放出灿烂的华彩。

说实话,杨平现在对唐江生非常好,即便身香毒,可他眼力仍在,“凝魂境界,两种gong fǎ并行不悖。天明宗唐江生,你可是师承‘在世梼杌’天元子?”

唐江生充耳不闻,对杨平的话语全当是乌鸦学舌。其实他挺佩服杨平的——这既是抽丹气,又是放心血的,换做普通修士,恐怕早疼的两眼一翻,投胎转世去了。他倒好,在这儿苦作乐,猜谜打趣,关键是还贼准!这是最让唐江生觉得发毛的。

“天元子前辈神龙见首不见尾,虽然我是天明宗弟子,但也是仅闻其名,未见其人。”关于师尊的话题,唐江生一向不愿意过多纠缠,只因为那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给师尊带去不必要的麻烦。

“这样吗?可惜。”杨平的体内开始蔓延出一股疲惫困倦的感觉。这对他来说是好事,只有身心放松,才会于虚弱之后,本能地想要靠睡眠来恢复体力——唐江生的治疗方法,确实开始奏效了。

“是不是毒修我不知道,只是我之前好像被谁用一种黏液包裹起来,身体有一点抗性罢了。”唐江生趁水和泥,将话题越带越偏,便是身怀两种gong fǎ的情报,都不愿意泄露出去。

“哦?到底什么黏液这么好使?”杨平强忍着困意问向唐江生。

只见唐江生故作神秘,摆出一副贼兮兮的样子,低声回复到:“好像是叫,过、山、风。”

“什么?过山风!”杨平猛地瞪大双眼,那可是虞山被列为禁物的毒药!他唐江生是从哪儿接触到这味毒药的?

不过想归想,杨平彼时已经没有机会问出口了,因为唐江生刚刚收功抽刀,随即反手两张木符,按在了杨平的心口之处,最后一记手刀结尾,使杨平骤然晕厥过去。

“你真是知道的太多了。”唐江生目光微寒,看着躺平的伤员,如是说到。

第一百四十二章 延续

“也不知道先我一步进来的忻吴哪儿去了”石室之,唐江生环顾周围,并没有看见类似石门或者机关之类东西,“算了,还是先把这丹气吸收了再考虑之后的事吧。 ”

唐江生定睛看向右手,一颗拳头大的血球漂浮在那里,其内丹气氤氲,散溢着香甜的气味。

“我这算不算在修毒呢?”唐江生略微沉吟,之前杨平的话语确确实实提醒了他——知毒而趋之,入门也。

唐江生将目光移向不远处睡得正香的杨平,琢磨着要不要用绳子把他捆起来先。“毕竟与你认识不过数个时辰,一定程度的防范,还是有必要的,想必你是能理解我的,对吧?我数三声,你不说话我当你没有异议了哦。三!”

杨平呼吸平稳,睫毛轻颤,睡姿安宁,宛若画卷。

“没意思。”唐江生撇了撇嘴,挑了个角落的位置盘膝坐下,微微张嘴,将手的血球整个吸入口,“朝花夕拾诀!起!”

心神微动,朝花夕拾诀应念运转!唐江生感觉腹腔的血球开始逐步分解,化为一滴滴小血珠融入他的四肢百骸,其内的丹气亦是化作千丝万缕缭绕于体内,至于丹气内蕴含的香毒,则是直奔唐江生的心房所在。

“来吧来吧,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香毒烈,还是虞山的过山风猛!”毫无疑问,唐江生兴奋起来了。

虽然唐江生体内过山风的余毒被朗寒枫一掌给逼了出去,但他的身体已经适应了过山风的毒性,换句话说,若是这香毒毒性不过山风,便只能成为唐江生的补品。

“若是过了,还有墨甲和青乙把关,不怕!”唐江生的如意算盘打的叮当响,哪里知道墨甲和青乙早已打算看戏看到底,不管出了啥事儿,都只会袖手旁观,最多把冷艳锯借他使使。

“嘿嘿!青乙,这小子貌似把咱俩当做他的保命符了,你说,咋整?”墨甲舔舔爪子,依旧是一派惬意慵懒的模样。

“管他去死。”青乙言词狠毒,但语调却不像之前那般冷漠。毕竟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短,朝花夕拾诀炼化的灵力,七成都会归于青乙,它才是最大的受益者,“这种小打小闹的香毒,跟欲色鬼的手段起来,连根毛都算不。”

“你们两个在干嘛?开茶会吗?我也要加入!”

在墨甲和青乙相互闹腾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它们耳边传来。不是唐江生,又是何人?

“你!你不是在吸收血球吗?”墨甲的猫瞳瞪的像铜铃,不可置信地看向后方,唐江生的的确确站在那里,虽然只是內视投影,但给他造成的冲击却是相当震撼的。

“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唐江生的內视投影挠了挠脑袋,低头打量着自己的手脚躯干,疑惑之色不墨甲少,“我也是刚刚发现这个异常的,仿佛是身体在自行吸收血球,意识却独立出来了。我还想问问你们清楚原委不呢。”

“这”墨甲微垂眼帘,将自己的灵识散布出去,想要亲自确认下。

不多时,墨甲睁开双眼,嘴角却是噙着一丝笑意。唐江生所言不虚,他的身体的确在自行修炼,唐江生并没有主动操控,但墨甲也是感知到了其他有趣的东西。

“喂!青乙,还装死呢?还不快解释下!”墨甲用自己的肉垫拍了拍青乙的脑袋,乌黑的猫尾扫来扫去,看样子问题是出自青乙这里。

“青乙?”唐江生的神色显露出忌惮,毕竟他和青乙的关系不说势如水火、不共戴天,至少也是唇枪舌剑、分席而坐。若是青乙暗给他使跘子,那可真是防不胜防。

“看什么看!招子给你废了!”没来由的,青乙对着唐江生恶言相向,尽管这是青乙一贯以来对唐江生的态度,但这次更像是在掩饰尴尬的氛围似的,“你最近‘朝花夕拾诀’使用的过于频繁罢了。一开始跟你讲明了,这只是一种运用灵力的法门,并不是什么正经的gong fǎ,过程会出现什么问题,我哪里弄的清楚?”

“这是哪门子解释?你的意思是这‘朝花夕拾诀’还是幼年期不成?越到后期幺蛾子越多?”唐江生都懵了,合着青乙是打算一推四五六,来个不知者不罪?

“你吼什么你吼!要谋逆zào fǎn还是咋地?”青乙的鬼头翻了翻白眼,显得极为不耐烦,“你当养了个灵宠吧,偶尔会闹闹小性子什么的。你不是一直很羡慕忻吴和他那只灵宠要好的关系吗?”

“谁羡慕了!我没有!你胡说!”唐江生一张脸涨得通红,眼神乱闪,瞬间失了方寸,“我用得着羡慕他?那货连与他出生入死的青归都下得去手,足见其冷血薄情!你们两个那是什么表情?有甚么好笑的?”

唐江生眼,墨甲和青乙看他的目光意味深长,像在看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似的,虽然唐江生如今的确只有十六七岁。

唐江生炸毛了,撸起袖子准备前和墨甲、青乙干起来,可在这时,他的胸口莫名传来一阵凶暴的炽热!仿佛整颗心正在被熊熊烈火焚烧一般!

“哇——!”不仅是傀儡之身,连带着唐江生的內视投影都吐出一大口血来!一看便是修炼出了岔子!

唐江生的內视投影立刻盘腿而坐,迅速进入修炼状态,使精神与躯体的修炼频率保持着绝对的统一,不再理会墨甲和青乙。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都敢吃。”青乙难得的对唐江生作出一句评价。末了,青乙看着唐江生痛苦不堪的模样,似乎是有坑了唐江生,便在此时帮一把的意思。

“青乙,莫要越界。”墨甲忽然从其的头跳下,横在唐江生和青乙间,郑重其事地说道,“你我约定,不得对唐江生进行过多的干涉,一切造化道途全凭他自己选择。忘了?如他这般合适的小白鼠,可是千年一遇,万不可意气用事。”

“可你的小白鼠已经快撑不住了。”青乙神色凝重,并未打算听从墨甲的话,“这香毒虽然不成气候,却也是‘妒火’所化,里应外合之下,凭他现在的道境,根本难以抵抗。”

“青乙!”见青乙不愿妥协,墨甲顿时怒喝一声,如一道天威,直接劈在青乙的灵台之,“你我现在皆是天道眼的叛徒!容纳你我的唐江生更是与同伙无异!他连元丹都不到,你若在他身留下过多的痕迹,引来天道察觉,届时,他要如何逃生?你这是在害他呀!”

墨甲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诫,青乙终于是沉默下来,巨大的青色鬼头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墨甲,你可懂?”青乙沉声问到,态度一目了然。

“为何?你不是一向欲除唐江生而后快吗?今次到底为什么对他如此心?”墨甲的猫身开始转化形态,变成了当初黑云兽的模样,“难道是‘朝花夕拾诀’?是朝花夕拾诀的原因对吧!这种修行法门到底是不是你创造的?修到他如今这个地步,究竟代表着什么?”

化作黑云兽的墨甲威武狰狞,看起来与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这只是外在的形态,其实目前残存的修为实力来说,也和迎仙境后期差不多。

而青乙的实力虽然没有受到太大的削弱,可无奈受制于唐江生“千鬼之体”体质的极大压制,其能够发挥出的威能,甚至墨甲还要低一些。

“墨甲,你知道,我原本没有名字,我是灾行八鬼之一,世间现形为一把青光冷艳锯,我是‘噬血鬼’。”青乙的眼露出回忆之色,思绪飘到了数千年前那场天地色变的战场之,“唐江生虽不是那个家伙指定的‘封鬼者’,但既然能够修习他的gong fǎ,便算是他的传人。仅凭这点,我也不会见死不救。墨甲,你让开。”

“那个家伙灭灾五行!”墨甲目一凝,怎么也想不到青乙居然会和灭灾五行扯不浅的情分。

“想不到吧。我也想不到,那个家伙居然会甘愿在我身花费几千年的时光。”青乙嘲弄一笑,笑的不是墨甲,也不是唐江生,而是那个带着自己隐姓埋名数千年的记忆的人影,“以自身道境为基,一毫一厘的吸收净化我的戾气。寿元有限,便创造分身之法,数千年如一日。讽刺的是,最后的分身也死了,却连轮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哈哈!”

“你不要笑了哭还难看。”墨甲也是头一次听到青乙这么多的往事,一时不该如何安慰它。

按照青乙的说法,唐江生不单单是灭灾五行之一的传人,而是青乙记忆那个人影的延续。只不过这样一来,却是触犯了唐江生的大忌!

“哎青乙,先前我阻你,是为我,也是为你。”墨甲周身气势不减反增,态度竟更加坚决笃定,不容置疑地说到,“青乙,你还不了解唐江生吗?他最讨厌的,是被谁当做提线木偶,你如此行事,无异于把他当做承载那位尊者过往的容器。”

墨甲顿了顿话头,再言:“他唐江生,不是傀儡。”

第一百四十三章 记挂

“他不是傀儡,却是你的小白鼠,这其又有多大区别?”青乙言词犀利,可谓一语的。

可墨甲不为所动,依旧拦在青乙面前,寸步不让。“不过是‘妒火’罢了,他唐江生,并非一无所有。”

话音刚落,突然!唐江生內视投影的气息蓦然一变,由萎靡不振,变得激越昂扬!看样子,此次是青乙白操心了。

唐江生缓缓睁开双目,瞳孔似有雷电游弋,却又很快消失不见。“呼——”一口浊气吐出,唐江生面前的虚空略微扭曲,像是火焰升腾时产生的现象。

“原来是他。”唐江生抬眼向还在酣然长眠的杨平看去,神色极其阴沉,甚至还透露出一丝渴望和愤恨的情绪。

此番短暂的修炼,血球的丹气自然是全部被“朝花夕拾诀”炼化吸收,唯一给唐江生造成麻烦的,还是丹气蕴含的香毒!

原本唐江生以为这香毒是一种不可知的毒素,可他没想到,香毒的本体,竟然是高阶修士打入杨平体内的“妒火”!

这“妒火”以香毒的形式,悍然侵入杨平的心脉,腐化他的丹气,再以火焰燃烧之姿,不断将其真元化为灰烬!别说杨平,算是天明宗迎仙堂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凶神,也不见得会用这种杀人诛心的歹毒手段!

其实正如青乙所料,唐江生本来是扛不住“妒火”的炙烤的,可以说完全不是那位以“妒火”作为攻击手段的高阶修士的对手。若墨甲、青乙不及时施救,唐江生很有可能直接被那“妒火”烧成飞灰。

但唐江生此时却活下来了!没有依靠墨甲或者青乙的力量,一个人独自撑了过来。这其的原因,便是来源于那血球内的另一种气息——生魂的气息。

之前也说过,唐江生是缺失一魂二魄的,魂缺生魂,魄缺怒魄、哀魄。虽然经墨甲提点,知晓只要不断经历,不断修行,总有一日会自行补足二魄,但生魂缺失的问题,却是暂时没有解决的办法。

“没想到啊没想到!我因你失去肉身、生魂,因你死过一次,如今却亲手救了你。”唐江生自嘲地笑笑,不知该作何表情,“可若不是与你相遇,我血法二式不会复原,修为不会精进,更不会在生死存亡之际,被你携带的生魂所救。所谓福祸相依、造化弄人,应当是你我现在的样子吧。”

是的,在唐江生快要撑不住的时候,血球蕴含的生魂气息,轻车熟路地进入了唐江生的灵台识海,如出门游玩的孩童那般,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回家的路。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不啻于一场及时雨,瞬间激活了唐江生体内的灵力修为!凝魂境界,道基不说完满,也终于有了完整之意。

唐江生体内,三魂七魄再次齐聚,爆发出的气势犹如狂风呼啸,大地震颤!即便强如妒火,也不得不在暂避锋芒!否则只有被同化吸收这一个下场。

按理说,唐江生是完全可以趁此机会冲关破壁的,但他却硬生生将荡漾的灵力波动给压制住了。原因无他,若是在此时突破修为,必然会产生异象,引来暗处敌人的攻击。

以目前唐江生和杨平的战力而言,那和跑到平原之充当别人活靶子没两样。算要当香饵,若没有倒钩,那是在找死。

不过经此一役,唐江生也是极其敏锐地看出,杨平体内的生魂,其实正是来源于自己!

于是乎唐江生琢磨着要不要用朝花夕拾诀把杨平整个人给吸了——这叫物归原主。

“虞主那厮现在正困在百里军的‘四方神兽阵’,无法驰援于此,我吃了这货,然后立马逃之夭夭,她又能奈我何?这本是她俩欠我的!”

唐江生的眼红芒闪烁,手指微微抬动,竟有噼里啪啦的声音传出,空气弥漫着危险的气氛。彼时的唐江生,活像一只尖牙利爪的野兽,而杨平,是他不得不吃下的一顿大餐!

唐江生的理智逐渐混沌,眼只有对生魂的渴望。可在这时,他怀一物蓦然发烫震动,打断了他捕猎的进程!

“什么东西?”唐江生不耐烦地伸手入怀,拿出那滚烫的物什——竟是雨歇的本命之物,芙蓉粉晶!

唐江生骤然沉默,喉头不断滚动,眉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一只眼红光褪去,另一只眼依旧凶光不减。

“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唐江生进退维谷,内心天人交战。而在此时,从芙蓉粉晶内忽然射出一束白光,“咻”的一声,钻入了唐江生的眉心。

唐江生的灵台顿时清明不少,浑身下的杀戮之意被一阵凉风代替,不可谓不轻松。不仅如此,这道白光还让唐江生看见了一幅这样的画面——唐江生虚抬右手,仿佛被谁从虞主洞府外拉了进来,且对着虚无之处言笑晏晏,好像那里真有谁在似的,这么一步、一步走向黑暗,不知走了多久。

唐江生看得毛骨悚然,直冒冷汗!对于如何进入这石室的记忆,他的确是一片空白。

“雨歇,我们这是要去哪儿?”画面的唐江生如是问到,仿佛了邪一样,“你松开我,我要去找小西的。”

虚无并没有谁回答他,唐江生便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数息之后,唐江生像失去了支撑身体的力气,那么直愣愣地倒了下去。

在这时,唐江生身旁的石壁突然伸出一只手,撑住了他倒地的身躯,把他从石壁外,活生生拉进了石壁内。而石壁只是如水面一般荡开了几缕波纹,随后恢复如初。

画面到这里转暗,一切归于平静。可唐江生却如遭雷击,一切的前因后果在此时全部被他记起。

“这巅峰之意真特么烦人!日防夜防,没想到最后还是招了!”唐江生一屁股坐了下来,一拳打在地,脸色通红,不知是气愤,还是羞恼,“到底是哪个挨千刀的混蛋释放的巅峰之意,要让我找到它,非得给它头卸下来!”

唐江生的心,乱了。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外面的巅峰之意到底是何功能——正反交替、逆转表里。

他之前与雨歇矛盾极深,这样的心态是万不能身陷敌阵的,故唐江生只是嘱托了忻吴一句,便将所有与雨歇有关情绪全部收了起来。

原本担心雨歇会掺和进来搅局,没想到搅局的却是忻吴。那么十几步的距离,唐江生即便用灵力遍布周身,却还是了招。

招算了,唐江生现在一想到自己招后对着空气笑的眉开眼笑的样子,恨不得拿一根棒槌把自己敲晕。

这恼人的巅峰之意,此番可谓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唐江生,他到底有多在乎雨歇。算藏得再深,只要有一丝契机,她的身影也会瞬间遮蔽他的心神。

唐江生也不想承认呐!可这幻象都出现了,并且当时自己的眼睛是看不见东西的,如此一来,岂不是表明他唐江生是由内而外,真心实意地记挂着雨歇吗?

“此事决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唐江生暗自下定决心,此刻唯一庆幸的便是当时似乎并没有谁在场,“你大爷的,我一定要宰了你!”

唐江生又开始发起狠来,伸出左手缓缓握拳。“此次修炼的成果我想的还要大,左手的伤也好利索了。”

唐江生盯着自己的左手,倏尔意识到一个问题,那是他的眼睛,不知道从何时起又看得见东西了!

本来视物这事于他而言,如说话思考那般自然,醒来之后又被杨平给吸引了注意力,直到此时,唐江生才想起来这个问题。

“我的视力是被那道威压给封印了的,既然我恢复了视力难道那道威压被谁给消灭了?”唐江生又从怀拿出还在发烫的芙蓉粉晶,略微沉吟,“从时间节点和地理位置看,虞山的其他妖修都去破‘四方神兽阵’了,彼时最有可能支援过来的,只有雨歇了。雨歇干的?”

唐江生望着芙蓉粉晶出神,感觉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了。“最先受巅峰之意迷惑的是她!这威压又是来源于一至少元丹巅峰境的强者,而她只有元丹初期修为,拿什么去打?命吗?”

唐江生控制不住自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完全没有注意到杨平已经悠悠转醒,甚至还意犹未尽地打了个哈欠。

“这货在干嘛?发失心疯啦?该!”杨平扭头看向唐江生,见其根本对自己毫无反应,只是自顾自地在一旁碎碎念,什么“不省心”、什么“那厮”,念的杨平头都大了。

不论身为凡人,还是作为修士,杨平的起床气都是很大的,大到什么程度呢?算是百里阡陌,都不敢在这个时候触他的霉头。

于是杨平挑了挑眉毛,伸手取来旁边一缕烛火,修为灌入其,然后将其猛地弹了过去!

第一百四十四章 活该

明晃晃的烛火以电卷星飞的速度射向唐江生的眉心,但唐江生却完全没有半点闪避或者接招的意思。

“叮——!”

只见芙蓉粉晶先唐江生行动,从其手突然蹿了起来,直接挡在唐江生眉心,与飞来的烛火撞了个正着。

唐江生的脑门顿时绽开一朵绚烂的烟花,火星四溅,唐江生也被炸的七荤八素,根本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拿着块破石头看这么入迷,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封印着你前世的"qing ren"呢。”杨平一边观察着自己胸前的伤口,一边评头论足,“缝的还行,是难看了点儿。也罢!你考虑一下,留在我虞山做个医师可好?”

杨平将敞开的衣襟缓缓收拢,等来的不是唐江生喜不自胜的回应,而是一把直插自己咽喉的闪光雷剑。而操持这把雷剑的人,不是唐江生,又是何人?

“你什么意思?救我性命,现在又要拿走?”杨平眉头微蹙,搞不明白唐江生为何忽然拔剑相向。

忽然,杨平在空气闻到了一股鲜肉烧焦的味道,循着味儿看去,只见唐江生的左手握成拳头,一缕缕的青烟从其手心飘散出来。

“你真是个莽夫!岂敢徒手抓我的‘星陨落’?”杨平立马明白过来,唐江生定是去抓那爆裂的火星了。

“不敢,不敢。”唐江生神色冰冷,看向杨平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具死尸,“靠着那个女人的手段鸠占鹊巢的孤魂野鬼,我哪有胆子要你的命呀?我只想讨回我的生魂,不过分吧。”

话音未落,唐江生不再留手,一剑刺向杨平的喉头!

剑锋锐切,可杨平却面不改色,任由唐江生的雷剑刺了过来。“无相镜诀,起。”

念随意动,杨平所修gong fǎ蓦然运转,刺入其喉咙的雷剑并没有带起一蓬血花,像是凭空穿了过去,诡异至极。

唐江生瞳孔微缩,如此诡异的事情瞬间浇灭了他盛怒的心态。雷剑脱手,在唐江生的控制下化为点点星芒,此消散于四周。

“无效化攻击,再反作用于攻击者的神通术法?”唐江生跳离杨平身边,右手抚了自己的脖颈——咽喉之处一阵刺痛,仿佛有一把bi shou插在那里。

“要不是看在你为我治伤的份,方才你这一剑,直接会要了你的小命!”杨平神色倨傲,哪里还有平素温尔雅的模样。也许他现在这个样子,才是一百多年前,卫修谈之色变的“贪狼星”,杨平。

杨平的目光划向唐江生的左手,双目微阖,一股强大念力蓦然缠了过去。

唐江生看不见杨平的念力,却能感知到有一股密不透风的力量正朝他袭来。一个侧身闪开第一波攻势,唐江生开始在石室内闪转腾挪,不给杨平念力贴身的机会。

可是石室的空间实在不大,不足以支撑唐江生如何闪避走位,且杨平虽然是元丹期,但其道基底蕴颇深,哪怕是填,也能把这个石室填满。

“跳蚤。”

杨平冷不丁地说出这样一个词,在他眼,此时蹿下跳的唐江生,是一只蹦跶的虫子。之所以不是猴子,是因为他觉得唐江生修为太弱,还不如一只猴子来的强壮。

“快想!快想!快想!到底该用什么方法打败他!”唐江生的脑子飞速运转,一刻不停地思索着破局之策。只是之前每一次都能化险为夷的他,此番在贪狼星杨平面前,并没有得到幸运女神的眷顾。

“给我下来!”

杨平冷哼一声,目一闪,加大了念力的投入力度。庞大的念力登时化作数十只长手,瞬间抓住了唐江生的手脚。唐江生难以挣脱,被杨平从半空狠狠摔在了地面!

“咳咳!”唐江生眼冒金星,目眩耳鸣,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连心肝脾肺肾都摔错位了。

不过这并不是因为唐江生不经打,而是杨平这一下没有留手,用的是十成十的力道。

“给你修好!行了吧!跟要了你命似的。”杨平发出不胜其烦的声音,一面用念力将唐江生牢牢制住,一面操纵念力,试图掰开唐江生左手的手指,“我又不要你的!你松不松开?你当我是善男信女还是咋地?”

唐江生死死地攥紧拳头,丝毫没有妥协让步的意思。“我真后悔,没有趁你熟睡之时一口咬断你的脖子,将你挖心掏肺、剔肉削骨!”

“呵。那你确实应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妇人之仁。”杨平活了这么许多年,还是头一次遇见如唐江生这般龇牙咧嘴、不知好歹的蠢货。

“咔嚓!”一声脆响在石室响起,杨平开始了他的狠辣手段——将唐江生左手的手指一根一根,全部折断!

“血法!”唐江生目充血,欲作殊死一搏!

“聒噪。”杨平早有准备,方才更为精纯、繁多的念力倾巢而出,如一根根银针,扎进了唐江生的周身百穴!

唐江生顿时痛苦不堪!别说施法,连保持意识都变得无困难。这种情况下,左手的断指之痛反而不那么明显了。

“原来是一妖修的本命之物。”杨平将芙蓉粉晶从唐江生手拿了过来,其有一些烧焦的痕迹,不用说,自然是他那一招“星陨落”的杰作,“看得出来你很珍惜它,不过这东西现在在我手,你又能奈我何?来~叫一声‘师父’来听听,不然不还你了哦。”

“你找死!”唐江生被彻底激怒了。也不知杨平是故意的还是恶作剧,居然明目张胆地占唐江生这种便宜!

“给我好好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对唐江生的威胁,杨平熟视无睹,全当是在放屁。一连串“咔擦”的声音响起,唐江生右手的手指,也被他毫不留情地全部折断!

唐江生痛的撕心裂肺,双眼却死死地盯住杨平的俊脸,仿佛要将这张脸刻入脑海之,生生世世,至死不忘。

“喏~拿去。”杨平将手的芙蓉粉晶揉搓了一阵,随后丢在唐江生面前,顺便将扎在唐江生身体里的念力全部回收,手法之粗暴,简直骇人听闻。

唐江生马想去拿自己面前的芙蓉粉晶,但他的十根手指全部被杨平掰断,根本使不力。

十六七岁的少年,第一次在异国他乡,流下了悔恨的眼泪。尽管芙蓉粉晶已被杨平修复如初,但他现在却连捧起它都做不到,实在是可悲至极。

“嗷呜!”唐江生埋下头颅,张开嘴巴,用舌头将芙蓉粉晶卷入口,然后咕噜一声吞入腹。

“此事当给你买个教训,‘农夫与蛇’的故事,你怕是不曾听说过吧。”于是杨平一边调整着自己的修为状态,一边给唐江生讲起了寓言故事,讲的那叫一个声情并茂、娓娓动听,都快把地的碎石给感动哭了,“你的‘小西’由我来救,它不仅是你的学生,也是心娥的食月。”

一语言毕,杨平伸手放在旁边的石壁之——波纹荡漾,杨平如同踏进了一副水墨画,此消失在石室之内。

石室之内瞬间变得静悄悄的,即便是唐江生的呼吸声都变得微不可查,或者说经历这一场巨变,他现在已是气若游丝,身负重伤。

而伤的最重的,莫过于杨平将唐江生的尊严和道心一毫一厘地剜了出来,摔在地,踩了个支离破碎。

“食月小西对了我要去救小西。”唐江生眼的光芒逐渐黯淡,身体内的力量逐渐流失,竟有了油尽灯枯的迹象。

在此时,一道熟悉的喝骂之声在唐江生的心神之响起!

“废物!为了一个女人,你可以随随便便认命放弃?”青乙在唐江生的体内巨声咆哮,将墨甲先前对他的劝告抛诸脑后,“站起来!追他、抓住他、杀了他,最后,吃了他!”

青乙的言语充满挑唆,如此不着边际的劝慰墨甲还是第一次听闻。“话糙理不糙,江生啊,这口气你都咽的下去?你不是那种以德报怨,挨了揍只会夹起尾巴,在角落里默默舔舐伤口的人吧?那厮不过元丹期,虽有一些手段,但依旧只是一个跳梁小丑罢了。你想胜他,不难。”

“墨甲,你错了。”唐江生喃喃自语,嘴唇翕动,“这口气我不仅要咽,还要咽的漂亮,我是一个‘以德报怨’的人呐。嘿嘿。”

唐江生冷笑两声,随即撑起身体,靠在石壁之,不再压抑经脉内的破关之势,开始全力运作灵力修为,竟是要在此时此刻,踏入凝魂后期!

“现在的我破不了他的局,那我把这趟水搅浑!不仅如此,我还要做那引蛇出洞的香饵!”

唐江生放松心神,感受着体内噼里啪啦的声音传出,四肢百骸内的潺潺流水立时化作汹涌江河!灵力风暴在其体内蓦然形成,再肆掠狂啸,最后被唐江生一缕一缕研磨吞噬!

“忻吴和我的想法都错了,这巅峰之意的释放者和香毒的掌握者很明显是两个人。杨平那厮虽然只是元丹期,但实力绝不会弱到哪里去!之所以伤到那个地步,只有一种解释,那是正面迎敌时,被敌人从背后偷袭了。”

唐江生抽了抽鼻子,笑骂道:“活该!干得漂亮!”

第一百四十五章 崩坏

当意识与身体分离之后,身体可以自行运转灵力周天,意识则可以借机思考其他的事情。 不得不说,唐江生对这种一心二用的感觉有点瘾了。

“现在重新梳理战力——虞山这边,有忻吴、杨平、雨歇,修为分别为元丹后期、元丹期、元丹初期;地方人数不明,可确定至少有两人,一人至少是元丹巅峰境,另一人擅使香毒,虽不明修为高低,但能伤到杨平,特别是杨平还拥有那种诡异的术法的,保守估计,应是元丹后期。”

想到这里,唐江生不禁用手捏了捏眉心。随着修为的不断增强,他的十根手指已经全部恢复原状,只是现在还有点酸麻,没有好利索罢了。

“该不会有两个拥有巅峰之意的修士在这里守株待兔吧?那还打个篮子?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唐江生体内的修为风暴已经渐渐平息,以往更强的灵力波动开始游走于他的四肢百骸,最后向着体外扩散开去。唐江生也不管,任由这灵力修为自行运作,跟正在冲关破壁的不是他唐江生似的。

“不对不对。杨平那厮尽管受伤严重,可伤好之后立刻去往石室之外,还说要救小西,算他战力卓绝,底牌无限,也不可能扛住两名元丹巅峰修士的悍然夹击。”

念及此处,唐江生突然目光一闪!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敌人既然会偷袭,便说明不是硬碰硬的傻缺!两人的话,一人使用巅峰之意拦截众修,另一人若专注于àn shā偷袭,杨平怕是早死了!而他既然还能在石室安静等死,便说明并未受到不死不休的追杀!难道敌人有追击杨平更紧要的任务?”

“任务任务”

唐江生喃喃自语,体外的修为波动在触及石壁之后竟然如树木一般开枝散叶。没过多长时间,这修为波动已经像藤蔓一样,攀了石室的四壁、穹顶,甚至连地面都没放过。

“忻吴啊忻吴,你这是走运呢还是背时呢?你我现在,怕是撞了卫修攻山的第二个目标了。”唐江生正襟危坐,将遍布石室的灵力修为尽数收回,却忽然皱眉,神色间略有疑惑,“凝魂期踏入凝魂后期能提升这么多的修为?我这是要一口吃个大胖子?”

唐江生驱动灵识对体内的修为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的确是他唐江生的气息,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暂时将心的疑虑压下,唐江生从乾坤袋拿出两百张雷符,开始操控灵力灌入其,驾轻熟地制作起雷剑。

整整两百张雷符,可以说是他身九成的家当!唐江生此番步入凝魂后期,修为竟凭空提升了五倍不止!这也是他能够同时轻而易举御使两百张雷符的倚仗所在。不消片刻,两百把雷剑,同时制作完成!

这两百把雷剑每一把都是“雷法·电光一闪”的符纸具象,而唐江生相当于在短时间内,将这一式雷法演练了两百遍!现在别说是符纸,算是一片树叶,一根蒿草,唐江生都有信心做出一把雷镖、雷枪出来。

虽然这些雷剑并无大开大合之剑气,但其一往无前、所向披靡的锐切剑锋,好像要把石室的穹顶捅穿似的!

“嗡——嗡——!”

迫于雷剑的威迫,石室竟显露出镇压之意。这是有灵之物的本能反应,不想坐以待毙,只能奋起反抗!古来有之。

唐江生嘴角露出冷笑,周身散发出的寒意竟使石室内部结了一层薄霜!

“原来是一件隐匿声息的法宝。杨平,你如此美意,我怎会置之不理呢?”唐江生伸手一招,两把雷剑蓦地飞向其手,“仙眼心诀第二层,心目,开!”

念随意动,唐江生体内gong fǎ轰然运转。只是闭眼,再睁眼的动作,唐江生再次开启了能视一切欲视之物的心目!

与此同时,唐江生手动作不停,两柄雷剑缓缓靠拢。石室内相邻的两柄雷剑宛若被无形的力量操控一般,跟随唐江生的动作一道,发生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剧烈变化。

唐江生手的双手大剑率先形成!而石室内一派青光闪过,消退之后,竟已有四十九把双手大剑横空问世!

一百把雷剑!五十把双手大剑!这是何等波澜壮阔的气魄!步于剑林之,唐江生此刻,恍若剑主!

“臣服,还是自由?”

唐江生的灵念没入四周的石壁之。在他眼,四根手臂粗的绛紫锁链向着石室之外延伸开去,而这四根锁链,便是他此次想要看见的,杨平对石室法器的心神桎梏。

“嗡——嗡——”短暂沉默后,石室传递出乞求之意。

唐江生微微一笑,眼神流露出满满的嘲讽。“敬人者,人恒敬之。杨平,看来你的法器,并不喜欢你嘛。”

一语言毕,唐江生跳将起来,在空转体三周,利用下坠之势,与双手大剑切割之利,一剑斩在其一根锁链之!

一时间火花四射,刺耳的尖啸充斥着整间石室!锁链的缺口没有被斩裂开来,唐江生手双手大剑的修为之力却已经开始损耗殆尽。

“哼!一把不够,来两把!两把不够,来四把!我倒要看看,你杨平的头,能有多铁!”

念及此处,唐江生放开手大剑,盘膝闭目,以念御剑。石室的四个方向,分别飘浮着四把双手剑!这对修为暴涨至元丹圆满境的雨歇来说都无沉重的大剑,唐江生竟然一次性驭控十六把!若是让雨歇看见,定会怒骂一句“疯子!”

雷剑之穿透破坏力惊人,大剑却以切割断斩见长。十六把大剑同时进攻,杨平以修为炼制的心神桎梏,受得住吗?

事实是,他受不住!心神桎梏在接触十六把双手大剑的一瞬间,便如白豆腐那般被切成二十段!

原来是方才抗衡唐江生第一把双手大剑的时候,已经将锁链内部的修为之力消耗地七七八八了。

唐江生袖口轻甩,四张本命符纸同时燃烧,其蕴含的精纯灵力鱼贯入唐江生的经八脉。饶是以唐江生如今的修为,短时间内先是制作双剑,后又斩断桎梏,灵力的损耗还是不容忽视的。

“你既选择自由,不再臣服于杨平,我满足你。现在,你自由了。”唐江生神念传出,隔空取来两把雷剑插在石室的地面之,掐诀念到,“破!”

一声令下,石室的石壁、地面、穹顶应声碎裂,开始肉眼可见地分崩离析。一道灰白之气,从破碎的墙体飘散而出,在唐江生四周环绕游弋。

“感谢的话免了。天大地大,只要不死,你我终有再会的一天。去吧。”唐江生伸出手来,把缠在自己肩颈的灰白之气取下抛向空。

“呜——呜——”灰白之气发出难以名状的声音,不知在表达什么。在此时,灰白之气突然朝唐江生手吐出一粒白色的石珠,随即消失在唐江生的视野之。

“投桃报李。善。”将石珠随身收好,雷剑与大剑亦化为符纸飘入袖,唐江生静静等待着石室完全崩溃。

“虽然还不能完全猜透百里家攻山的目的,不过我已经窥得冰山一角——你们的目的之一,除了捉拿于我,便是擒拿小东、小西对吧。可你们没想到,小东为了救我留在了荒芜之圈,小西至今昏睡不醒,所以你们慌了,哪怕提前展开攻山行动,也要将还留在虞山的小西置于你们的掌控之。”

唐江生的眼流出推演之色,不断揣摩着牵涉其的利益主体,可不论他如何推敲,总感觉面前有一座绕不过的大坑——虞主。

“此次攻山的主力是百里家,卫修左军、右军皆已溃散,事情发展到这个阶段,其实算是虞山扳回了一城。剩下的只要缩紧包围圈,虞主再来个心开花即可。但是战事发展至今,虞主却连个泡都没冒,全是手下部将在自行接战。这又意在何为?”

唐江生想不通,把自己的头发挠成鸡窝也想不通。想不通很正常,要是唐江生想通了,虞山山主之座,怕是会有他唐江生半个席位。

“唐江生?”

在这时,一个粗犷的声音在唐江生耳边响起。唐江生顿时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翻腾了一下!

“来了!”唐江生目光一凝,二话不说,拔腿跑!

“诶~你跑什么!我又不会吃人!”一道人影闪电般挡在唐江生面前,抱拳道,“初次见面,我乃虞山七十天当家,轩鸿。幸会。”

“原来是轩鸿当家!尊驾之名,在下即便远在周国天明宗,也是如雷贯耳!方才若有冒犯到轩鸿当家的地方,还望海涵才是。”唐江生吹捧之语张口来,脸堆起的笑容憨态可掬,“在下初来乍到,误打误撞进入贵山宝地,只是为了寻找三个朋友,不知轩鸿当家可曾见过。”

“哈哈哈!你这小辈好生有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个私塾的教书先生呢。”七十天轩鸿声如洪钟,豪放不羁,显得极为欢喜,“你且说说,你那三位朋友姓甚名谁,或说不定,我刚刚见过哩。”

唐江生负手而立,嘴边挂起一缕浅笑,言到:“忻吴、雨歇、杨平。”

第一百四十六章 碾压

“巧了!这一人二妖我都认识哩!要不我带你去找他们?”

七十天轩鸿豪爽一笑,朝着唐江生所在的方向踏前一步。 只是他踏前一步,唐江生便退后一步,永远与其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分寸和距离。

七十天轩鸿沉下脸色,瞳孔跳动着危险的火星:“怎么?你当我在哄骗你不成?”

唐江生始终保持风度,既不焦躁,也不怠惰,给人的感觉永远是游离于感知范围的边界线,仿佛一只藏起爪牙,扮演家猫的狐狸。

“轩鸿当家说笑了,在下何德何能,值得轩鸿当家下功夫哄骗。”说到这里,唐江生话头一顿,看向七十天轩鸿的眼神充满谦恭,“毕竟在下又不是七十天暂代当家余欢,对了,我听忻吴所说,余欢当家已然‘战死’,不知轩鸿当家可知晓否?”

唐江生一边暗运转修为,一边将“战死”俩字咬的死死,像要把这两个字生生刻在七十天轩鸿脑海。

“余欢她为保卫虞山安宁,与敌军激战数日,最终力竭而死。此等可歌可泣的战报,我自然是知晓的。”

七十天轩鸿微微转身,留给唐江生一个伤感侧脸,如此铁血柔情的一面,真是见者伤心,闻者流泪。

于是唐江生“咯咯咯”笑了,笑的之前开心多了,好像许久没有遇到如此令他乐不可支的事一样。

“明人不说暗话,尊驾既然贵为虞山七十天大当家,为何会选择在此时反水投敌?还望轩鸿当家不吝解惑。”

轩鸿脸色猛然一变,却是没有立刻回答唐江生的问题。

“还要继续装吗?余欢当家的确是战死了,但并不是力竭而死,也并没有与‘敌军’交战。余欢当家倾其所有,只是伤了一个人,护了一个人罢了。”唐江生笑意不减,一副得意忘形的模样,实在是在作妖。

“伤了谁?护了谁?”轩鸿转身看向唐江生,宛若一头骇人的狮子盯住一只柔弱的小白兔。

唐江生嘴角扬起的弧度猛地僵在那里——轩鸿的目光好似成百千把利刀,使唐江生骤然体会了什么叫凌迟之刑,什么叫千刀万剐。

可即便如此,唐江生仍旧保持着含笑的神色,只是眉眼之间的虚弱,却是怎么都掩盖不住。

“伤了‘卫国双璧’之一的卫山河,护了虞山军机处掌卫,权轻侯。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话音未落,轩鸿抬手轻挥,唐江生的身躯顿时如同断线风筝那般倒飞出去!

“咳咳”唐江生艰难地从地撑起身子,嘴里吐出混合着牙齿和血水的秽物,竟毫无反抗之力。

“有没有人说过,你笑起来的样子,非常讨人厌。”轩鸿怒了,直接出手,赏了唐江生一巴掌,“你想死,我现在成全你,反正你已经死过一次,这次当魂归故里了罢。”

唐江生颤颤巍巍地从地爬起来,半边脸都没有感觉了,若不是修为从凝魂期踏入了凝魂后期,恐怕轩鸿这一下会直接扇折他的脖子。

“你不敢杀我。”唐江生喘着粗气,看向轩鸿的目光毫无畏惧,“我是百里朽的目标之一,你只能拿我去换赏钱。”

听闻唐江生这话,轩鸿只是不屑一顾地笑笑,言到:“唐江生,这是你敢在我大放厥词的凭依?可笑!算你死了,只要食月被它混账东西!你在套我话?!”

轩鸿身体蓦然一震,对唐江生在如此绝境下还敢算计于他的行为感到震惊与愤怒。“此子,决不能留!”

轩鸿怒目圆睁,须发倒竖,隔空掐住了唐江生伤痕累累的脖颈,不打算再给他任何喘息说话的机会。

唐江生这样被轩鸿以单手拎鸡的姿势拎在空,也不如何反抗——反正轩鸿连他的身都没有近,算扑腾手脚也什么都够不到。

“呵呵。目标之一,果然是小西吗咳咳可惜,没有掌握后面那个‘它’的情报,不然赚大了。”唐江生脸露出自嘲的神色,原本想笑一笑缓解这看似绝望的氛围,却发现连意识都开始模糊不清。

“死吧!”轩鸿怒声咆哮,掌心猛然运力,欲此将唐江生毙于手。

只听“哗啦啦”一声,值此生死存亡之际,唐江生突然在轩鸿面前散架了——龟息法·支分节解,终于是被唐江生在最后关头使了出来。变成碎块的唐江生此躲过了轩鸿的致命一爪。

“呵。有点意思。”一爪抓空,轩鸿不怒反笑,饶有兴致地看着地一块块的碎尸,随意一挥。

变成碎块的唐江生并没有此沉寂,而是马开始了复原身躯的过程,所幸的是,轩鸿并没有在此时袭杀于他。

“唔好像差了点什么。”唐江生活动活动身体,感觉有点怪怪的。

“是不是在找这个?”轩鸿调侃的声音传来,从身后悠悠然拿出一截手臂出来。

唐江生脸色微变,瞟了瞟自己的右臂,嗯,没了。

“轩鸿前辈既然喜欢,便送与前辈又何妨?只是晚辈生来福薄,与晚辈扯关系之人,少有善终。万望轩鸿前辈,小心才是。”唐江生用左手不断摸着自己的右脸,灵力修为附于其,将肿的老高的脸颊给渐渐抚平了。

“我知道~江诞生、千鬼宿主、不祥之人嘛。”轩鸿把弄着唐江生的手臂,显得不以为意,“说起来,我能领悟‘巅峰之意’,还多亏你的帮助哩。”

“是这样吗?看来晚辈与轩鸿前辈的缘分,早在冥冥之纠缠不清了呀。”唐江生眼神一直盯着轩鸿手里自己的手臂,一副求之若渴的样子。

“哼!油嘴滑舌!”轩鸿面色一沉,抬手又是一挥!

唐江生对轩鸿这个动作无敏感,毕竟刚刚才捱了一巴掌。所以唐江生这次稳稳地站住了,没有再被扇飞,只是自己的左脸不幸肿了起来,与右脸先前的伤势如出一辙。

于是唐江生放弃了,轩鸿这个举动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他“我要揍你,你受着,治了也白治,好了也白好”。

“咕噜”一声,唐江生喉头微动——看样子是把碎牙和鲜血一起吞进肚子里了。

“是个狠人。死了可惜。”轩鸿露出惜才之意,在他还是七十天当家之时,与无天不语当家每年为了招纳有潜力的新人,也曾争的头破血流,“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发誓追随效忠于我,我便留你一条性命。如何?如你所见,我现在已是元丹巅峰修为,假以时日,待我踏足仙迎境界待我踏足仙迎境界!”

“待你踏足仙迎境界,便亲率大军,杀虞山,杀光无天修士,直取当代虞主项人头,成为新任虞主。对吧?”唐江生接过轩鸿的话头,替他将“宏图霸业”昭告天下。

“对!对!你很聪明!哈哈哈!”轩鸿兴奋之余,不禁目光迷离,仿佛看见了未来之景。那是何等美妙的时刻!

“鼠目寸光,不堪为伍。”唐江生言词辛辣,如一记重锤,敲碎了轩鸿的黄粱美梦,不仅如此,还踏两脚,吐了几口唾沫。

轩鸿脸色瞬间阴沉,目杀机毕现:“你什么意思?”

唐江生昂首挺胸,对轩鸿熔岩般的杀意不闪不避:“字面的意思。远古大能,铸生灵九鼎,不要说虞山,连你我所处的这片天地,都不过是鼎世界罢了。汝之所往,说是燕雀之志,那都是在侮辱燕雀,徒惹人发笑罢了。”

“闭嘴!”轩鸿骤然消失在唐江生的视野之!唐江生还未来得及展开防御姿态,便被一股巨力踹向空。

“呕!”唐江生顿时感觉自己肝胆尽碎,一口老血要喷出口来。

不过他没有那个机会了,因为轩鸿以追风逐电之势出现在他眼前,伸手狠狠捂住了他的嘴!

只听“轰!”的一声,地面登时被砸出一个大坑——轩鸿抓着唐江生的脑袋,将其死死按在地。

唐江生还是流血了,不过不是从口,而是从双耳、双眼、两个鼻孔之内,流出了殷红鲜血。手脚抽搐,瞳孔翻,意识眼瞅着要分崩离析。

“牙尖嘴利的蝼蚁,也敢诋毁皓月之辉?”轩鸿灵力轻吐,一股元丹巅峰的修为之力进入唐江生的灵台识海。

“唔——!唔——!”

唐江生的意识被强行凝聚,只眨眼间,便有钻心剧痛从其四肢百骸传入唐江生的心神之。

疼!实在是太疼了!饶是以唐江生的意志力,都不得不靠嘶吼来发泄来自身体的哀嚎。只不过嘴被死死钳住的他,做不到。

“还有什么临终遗言想说么?”轩鸿以胜利者的姿态俯瞰唐江生,这一场无限碾压的战斗,似乎令其感到无的满足,“想说说,只要你说的出口。哈哈哈!”

“臭不要脸。”

一道熟悉的语调在轩鸿心神之响起,轩鸿浑身一颤,脸青红之色交替,真真正正地恼羞成怒。

没错。唐江生是修士!哪怕口不能言,难道还不能使用神念传音?

第一百四十七章 风格

“我要把你的脑子掏出来,看看你是不是还能给我玩儿神念传音!”轩鸿面色狰狞,五指成爪,作势便要下手。

唐江生轻阖双目,再睁开时,两道雷光从其眼爆射而出,直刺轩鸿面门!

“雕虫小技!凝魂后期,能耐我何?”轩鸿不闪不避,径直攻向唐江生天灵。在他的理解,以他坚不可摧的身躯,即便硬吃唐江生两道闪雷,亦无大碍!

唐江生阴恻恻一笑,对来自头顶的攻击,不以为意!

“不对!这小子有诈!”存亡绝续之际,轩鸿率先收爪回挡,只听“轰”的一声,两道剧烈的bào zhà之声响彻四周!尘烟尚未散尽,一道身影从烟雾里仓促窜出。

“咳咳!咳咳!”唐江生伸出左手擦了擦自己嘴角的血迹,如此近距离的bào zhà,算是他,也不免修为激荡。

“这两道闪雷,至少得有元丹期的修为。呵呵,看来你这蝼蚁身,还是有不少秘密的嘛。”

话音未落,黑色的浓烟猛然散去,露出轩鸿岿然不动的身影,看其手刀横挥的姿势威风凛凛,唐江生只得谩骂一句“装腔作势”,却毫无办法。

袖袍无风自动,唐江生单手捏符,不去想什么多余的战术策略,眼下最重要的,便是重新找回自己战斗的节奏,不能一味被轩鸿按着打。反击,是必要的,哪怕是两败俱伤。

轩鸿将另一只手凑在眼前,这只手方才捂住了唐江生的嘴,而唐江生刚刚脱逃之时,还不忘趁机将嘴里的血水全部吐出,糊了轩鸿一手。

“吐口水?真是熊孩子的战斗方式。”轩鸿鄙夷地甩了甩手,看向唐江生的眼神介乎虐杀与嘲弄之间,“不愧是天明宗天元子的爱徒,打架的方式真是别、具、一、格。只是不知天元子的手段,你又学会了几成呢?”

唐江生炸毛了。从小到大,不论什么事,只要牵连到他的师尊,他像一只疯狗似的,逮谁咬谁。天明宗内与他同一时期的同门不信邪,曾以此挑衅于他,而下场是被唐江生一个一个撕咬地不chéng rén形。

“轩鸿老贼,你娘炸了!”唐江生以自身为武器,令电光游走全身,只一个呼吸的时间,便完成了起势到出招的过程。

“雷法·电光一闪!”唐江生以讯而不及掩耳之势,跨越了时间与空间,骤然出现在轩鸿眼前,以一记剑指,刺向轩鸿心脏所在!

轩鸿目一闪,吃惊于唐江生竟有如此风驰电掣的攻击速度,实属罕见。不过这招也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是一击不成,很容易被敌人抓住空档反打一套!

“速度不错,但攻击力太低,犹如废招。”轩鸿似随意地抓住唐江生的左手。

唐江生的剑指颤颤巍巍,距离轩鸿的心口不足一寸!但失之毫厘,谬之千里,唐江生知道,这最后一寸,他是无论如何,都推不进去了。

“这废物杨平,元丹期修为,这么点儿本事?真是瞎了我的眼给他治伤!”

唐江生忍不住暗自腹诽。此时他之所以还能向轩鸿动手出招,全凭朝花夕拾诀吸收而来的杨平的丹气,使他的招式强度形同元丹期。一旦丹气用尽,不够朝花夕拾诀继续运转,那他是实打实的凝魂后期修士,在轩鸿面前,将会不堪一击。

不过这也怪不得杨平,因为唐江生和杨平的战斗方式其实是大相径庭的,杨平偏向于防守反击,而唐江生则擅长于快攻袭。不同的战斗风格导致灵力的吞吐方式判若鸿沟,杨平的真元丹气,实际在唐江生手里只能发挥不到五成的威能。

“废招?只是我太弱罢了,仅此而已。”唐江生的剑指虽然不能命目标,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后招。

唐江生的指尖隐隐有青光闪烁,宛若有两颗不起眼的宝石镶嵌其。

“噌——!”只眨眼间,一把雷剑蓦然出鞘!直直刺向轩鸿的胸膛。如此近的距离,即便是元丹巅峰的轩鸿,也是根本反应不过来!

轩鸿身体向后滑去,同时猛提真元,瞬间在胸口凝聚十层修为障壁!这短短一寸的距离,在雷剑势如破竹的攻势下一再延长!

“轰!”已至极限距离的雷剑轰然bào zhà,扩散开来的灵力波动混合着尘烟将轩鸿完全吞没。唐江生趁胜追击,一甩袖袍,数十张雷符旋飞而出,于空化为青光雷剑,在唐江生的驱使下,朝着烟雾所在猛刺而去!

唐江生的手指血流不止,这出其不意的一招,是他事先将雷符藏于指尖之内。

一把剑活生生从指甲缝里刺出来是什么感觉?都说十指连心,唐江生不仅对敌人狠,他对自己,更狠!

“叮叮叮——”的声音不断从烟雾内传来,唐江生眉头紧皱,数十把雷剑没有一把传来命洞穿的感觉。

“想法很好,但还是不够。”烟雾应声而散,唐江生的脸色略微发白——不出他所料,刚刚刺入烟雾的雷剑,此时全部被轩鸿挡在身外一寸的地方。

“没招了吗?如你所言,你是真的很弱啊。”即使现在的样子宛若一只刺猬,但轩鸿对唐江生的嘲讽却没有一刻断过,这得是有多大仇?

轩鸿伸手从屏障外捞来一柄雷剑,轻轻一捏,凝化雷剑的灵力瞬间破碎消散,只留下一张黄符。“符修?不应该是符篆主修雷法。这是你的底牌?”

一语道破唐江生的修炼模式,原七十天大当家轩鸿的眼力,是如此毒辣,不得不服。

“看透又如何?你还不是被我逼出十丈之远。”唐江生左手剑尖直指轩鸿,眼神毫无怯战之意,“要杀杀!何必在这里没完没了地絮叨?我唐江生,又不欠你的!”

“不欠我的?哈哈哈!哈哈哈!好!”轩鸿仰头大笑,随即周身气势猛然一震,一根根黑棕相间的羽毛飘浮在他的周围,“礼尚往来,乃是你们人族的规矩,既然你以雷剑赠我,那我便还你‘羽剑’。你可要接好~”

话音刚落,十数根羽毛携开山劈海之势,朝着唐江生凌厉攻来!

“嘿嘿嘿!果然是这样。”

唐江生的嘴角露出微不可查的一缕淡笑,不过这一神情却是在他闪身躲避羽剑的时候,被他无声休息地隐藏起来。

“此战之后,还是给你们起个名字吧。”唐江生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身体和思想仿佛不受控制般分离开来,与之前修炼时的状态无异。

劲风吹过!唐江生猛然回神!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处轩鸿羽剑的包围圈,没有一点退路。

羽剑嘶鸣,元丹境的威压蓦然降下!唐江生只觉得手脚动弹不得,体内修为运转艰涩,但他的灵识依旧十分活跃,并没有那种被高山峻岭镇压永世,不得翻身的感觉。

“这种强度的威压,只是元丹圆满境界。看来这老东西为了弄出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结界出来,也是煞费苦心,竟连最有利的巅峰之意,都无法正常使用。”

一念至此,唐江生袖袍内剩余的黄符倾巢而出,于空四散,具化成一柄柄闪烁的青光雷剑。

“怎么?想通了?要来一波正面对碰?”轩鸿目的讥讽之色不减反增。不过也是,一只蚂蚁,怎么可能将一只巨枭给咬死呢?

对于轩鸿的挑衅,唐江生根本不放在心——战斗的节奏,从来都要掌控在自己手。

“疾!”

一声令下,唐江生的青光雷剑骤然出击!不过既不是奔袭轩鸿,也不是着眼于破坏轩鸿的羽剑,而是向着四周的空间猛然刺去!

这是一招“围魏救赵”。唐江生在赌,赌自己所处的空间不是真正的虞主洞府,赌轩鸿不会对他驭使的青光雷剑不管不顾,一门心思是要将他击杀于此时,还赌忻吴、雨歇、杨平三人,此刻在结界外面,只是不得其法入门。

事实证明,唐江生赌对了!

“该死的小鬼!”轩鸿自信满满的神情终于被打破,围杀于唐江生的羽剑顷刻散开,全部被轩鸿用去阻挡唐江生的青光雷剑!一时之间,四周的bào zhà声不绝于耳。

而唐江生等的是这个时机!

“老东西!你给我纳命来!”唐江生如猛虎出笼,单手提着一把大剑,趁轩鸿忙于击溃青光雷剑之时暴起发难!

唐江生想的很清楚,既然数十把雷剑都不能穿透轩鸿的修为障壁,那便创造时机,使用双手大剑,近身将轩鸿身前的三寸屏障给生生切碎!

也许有人会觉得唐江生的战斗方式很疯狂,但身为二十只“赤羊”之一,疯狂,是他们唯一且共通的特质。

而此时此刻,面对唐江生的绝命一击,轩鸿分身乏术,所能做的,也只有急忙操控一根羽毛回防,从唐江生的后方穿胸而过,黑棕的羽毛登时染一层赤红鲜血!

只不过这次,轩鸿却是失误了!羽剑回势太急,不但没有止住唐江生的攻势,反而被其借力,以更快的速度,突进到他的面前。

唐江生调整步伐,侧身旋转,好似一轮风车,狠狠地砍在了轩鸿的修为障壁之!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一剑

“呲啦呲啦——!”

唐江生手大剑与轩鸿的三寸修为障壁在接触的一瞬间爆发出尖锐刺耳的响音,仿佛有人用利爪刮磨着铁皮。接触面,不断有青色和黑棕色的灵力碎片掉落下来,光从视觉效果看,真是漂亮极了!

“噗——!”

唐江生吐出一口鲜血,零零星星有一点血沫溅到了大剑之——虽然他借了羽剑的势,但胸口处的血洞也是实打实的。唐江生的现状,不容乐观。

“这家伙稀古怪的东西怎么这么多?”

轩鸿此刻九成的精力都用于阻止空那些横冲直撞的青光雷剑,对于唐江生这波进攻,完完全全是靠元丹巅峰的修为在硬挡。

原本他以为凭唐江生凝魂后期的微末道行,根本不足以破开他的防御,确实也没有破开,但是唐江生手的大剑像一把高速运动的锯子,不断切割着他的修为障壁——即便是再坚硬的骨头,也无法在来回不断的切割下完好如初,轩鸿的修为障壁也是如此。

“还好还好,这鬼东西似乎要破碎了”轩鸿不禁暗自缓了一口气,疏忽大意到这个份儿,也实在是有够丢脸的了,“唐江生,我看你还能作什么妖!”

此刻的唐江生死死握住大剑,根本听不进轩鸿的任何话语。尽管这大剑他能如臂使指,不存在像雨歇那般拿不动的情况,但从剑身传来的剧烈震动,却是实实在在地反馈于他的手,再加胸口已受重创,唐江生此刻的境地,已是雪加霜。

“我真是!服了我自己了”

没错,在这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唐江生的意识和对身体感知,再一次分离了。随时随地都能毫无先兆地身魂分离,像二者在闹着玩儿似的。

“我明明是一个符修,为什么脑子抽了一定要去学剑修和别人近身缠斗?我这是有一颗狂战士的心吗?”

唐江生的內视投影焦躁地挠着自己的脑袋,眼睁睁看着一把崭新的双手大剑在掌心凝成,灵台识海因剑身传来的震动变得狂乱不已!这又是“山崩”又是“海啸”的,唐江生直觉得自己的意识能先**一步去死一死!

“噗呲~”心神之,忽然想起了一道熟悉的笑音。

唐江生顿时炸毛了:“墨甲你还笑?青乙呢?他那修炼法门到底有什么幺蛾子?我这个样子还怎么打架!”

“嘁。人笨怪刀钝。”青乙的声音此时亦在唐江生耳边响起,对唐江生的嫌弃鄙夷还是那么显而易见,像朝花夕拾诀不是他教给唐江生的一样,“与其在这里耍宝,不如好生看着眼前的战斗,你这弱鸡。”

唐江生正欲反驳,突然,一丝瓷器破碎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他可太明白这声音意味着什么了!

“哈哈哈!碎了碎了!近身战着实不错!我能玩一百年!”

唐江生身魂分离的状态瞬间结束,再次掌握对身体的控制权,此刻他能清楚地看见,轩鸿的修为障壁已经遍布蛛般的裂纹,完全碎裂只是早晚的事!只是不巧的是,唐江生手的大剑此时再次出现了消散的迹象。

“我不信你还有!”

轩鸿怒声咆哮,怒气冲天。身为元丹巅峰修士,被修为远低于自己的家伙压制到这个地步,内心肯定是无法平静的。若是一开始全力以赴,他有十成的把握,将唐江生轰到渣都不剩。现在可谓是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感受着轩鸿的憋屈,唐江生抽了抽鼻子,心念微动,只一刹那,轩鸿的四面八方出现了数把一模一样的大剑。

轩鸿登时懵了,直感觉自己活在梦里,不明白唐江生到底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稀古怪的东西——先是穿透力极强的青光雷剑,后又是堪堪将他的修为障壁破坏至此莫名大剑,搞得他焦头烂额。

关键是他从未见过有哪把剑是只要触敌能够发挥功效的,也没有见过有哪个符修会选择类似剑修的攻击方式,并且好死不死,还是那种以命相搏的近身攻击!轩鸿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对符修莫不是有什么误解。

而在轩鸿走神的当口,唐江生目青光一闪,同时驭控八把大剑砍在了轩鸿的修为障壁!

“呲啦啦——!”之前更为尖利的啸音响彻结界,轩鸿苦苦支撑。没办法,唐江生散布于外的青光雷剑实在太多了,多到算用羽剑灭了这一批,马下一批会被唐江生放出来,好像唐江生的雷剑无穷无尽似的。

“强弩之末。”唐江生轻吐四字,仿佛宣告了轩鸿的败北,手大剑还未完全消散,马又有新的大剑吸收覆盖旧剑,这补给武器的速度,说是炉火纯青,也不为过。

随着唐江生大剑的不断切割,轩鸿的修为障壁终于是支撑不住。只听得“哗啦啦”数声,修为障壁支离破碎,轩鸿术法被破,体内翻涌起一股反噬之力,身体竟出现了僵直的状态!

轩鸿的异状自然不能逃过唐江生的眼睛,他等的是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时机!

“斩!”唐江生暴喝一声,手大剑被其抡圆,直直地砍向轩鸿的半身!剑身传来斩的实感,这一剑,唐江生做到了。以凝魂后期修为,结结实实地砍了元丹巅峰修士一剑!这对于唐江生日后的修行,有着极大的裨益!

“你还敢伤我?”轩鸿纵身后跃,迅速与唐江生拉开距离,即便是这个动作,都让他感到羞愧不已。轩鸿抬手抚了抚自己身的贯通剑伤,湿漉漉、黏糊糊的。没错,是血。

“你找死!”轩鸿癫狂了。现在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彻底杀死唐江生,将其碎尸万段!

毫无疑问,轩鸿是有这个实力的,而他之所以被唐江生逼到现在这个份,完全是因为之前没有正眼看过唐江生。凝魂后期?蝼蚁耳。

结界内的羽剑感知到轩鸿的思绪,纷纷弃青光雷剑于不顾,全部回攻唐江生!其势之强,似每一把都能把一座山头拦腰斩断!

唐江生嘴角轻笑,因为他知道此时的轩鸿纵然癫狂,但实际已经怕了他了——刚开始轩鸿对他出手,几乎都是直接奔袭而来,而现在,轩鸿不仅与他拉开了距离,甚至还调回羽剑展开攻势,这实在是因小失大。

“血法·血之障壁!”唐江生镇定自若,霎时间运起朝花夕拾诀,“血法”,便是此修炼法门另一组术法神通。

轩鸿的含怒一击尽管声势逼人,但唐江生有不小的把握可以接下这一招,因为此番被他用来运转血法的,正是杨平的心头热血!

杨平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一手诡秘怪异的招式根本防不胜防!唐江生仔细感受过杨平的心头热血,虽然那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本事他使不出来,但挡下元丹巅峰修士的全力一击,不是问题!不得不说,这一次能和元丹巅峰的轩鸿缠斗至今,他从杨平身确实借力不少。

唐江生的皮肤表面再次生成青色的鳞片,整个人的气息从人类修士异化为凶神鬼魔,杨平的心头热血被他全部用来浇筑血之障壁,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手。毕竟理论是一回事,实战又是另一回事,狮子搏兔亦需全力,他唐江生可不会犯和轩鸿一样的错误。

羽剑如期而至,不过如唐江生事先预料的那般,并没有穿透血之障壁,对他造成伤害。但在此时,唐江生的心突然警铃大作!仿佛有什么极其凶险之事正在酝酿!

“是巅峰之意!该死!这厮是打算直接运用巅峰之意!”唐江生转眼间明白心神传来的警示到底从何而来,“既然他能不顾一切,欲置我于死地而后快,那巅峰之意,便是他最具有压制力的武器!”

唐江生忘不了自己连续两次栽在轩鸿巅峰之意的事,第一次可以说是掉以轻心,第二次可以说是受忻吴所累,这第三次若是再招,那是蠢的无可救药!这要是让师尊知道了,指不定会让自己倒默藏书阁的经书几百遍。

唐江生的求生欲极其强烈,立马在原地翻起筋斗来。之前被墨甲耍弄的情景历历在目,唐江生毫不在意胸口的伤势,竟翻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圆润,眼看着要过百了。

与此同时,唐江生身所有雷剑的符纸全部飘洒而出,而唐江生只给了它们一个最为简单的命令,那是全力攻击四周的结界,甚至没有乘胜追击,优先进攻轩鸿。

“不论如何,轩鸿这老贼元丹巅峰的修为是确切不移的,硬拼不是办法,且我的‘引子’已经种下,现在我最需要的,是时间!”

血之障壁外,轩鸿也的确如唐江生预料的那般,以羽剑为第一波攻势,自己则在不远处释放巅峰之意作为克敌制胜的最后手段,根本没有理会结界在青光雷剑的攻势下已经快要冰碎瓦裂的现实。

击杀唐江生,他势在必行!

第一百四十九章 笑话

唐江生在翻跟头。 唐江生还在翻跟头?唐江生一直不断地在翻跟头!然后轩鸿理解不能了:“合着你能靠翻跟头抵抗我的巅峰之意不成?”

于是唐江生便用事实狠狠打了轩鸿的老脸——他已释放巅峰之意十息时间,十息虽然不长,但这是元丹巅峰修士全力发挥巅峰之意的十息!对凝魂境的修士来说,足以将其七情六欲搅的天翻地覆!可直到现在,唐江生所做的,是在原地孜孜不倦地翻着跟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我以‘逆反之意’入巅峰,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诱发修士心神记忆掩藏最深的思绪。以此意为踏板,我甚至还能大范围地制造幻境。在我巅峰之意的辐射范围,修士与其说是被我牵着鼻子走,不如说是败给了自己追逐的幻象。现在你跟我说,靠翻跟头能po jiě我的巅峰之意?”

轩鸿不能接受。这叫他如何接受?这根本不可能接受啊!不久前他因祸得福,从元丹圆满突破至元丹巅峰境界,结果却是以“逆反之意”入巅峰,这对于效忠虞山几百年的他来说,完完全全是一个讽刺。

他有三恨。

一恨虞主不分青红皂白,不去惩处无天不语,反而一声令下,此夺了他七十天大当家的席位。

二恨无天不语,是无天不语,逼他走了反叛之路!复活唐江生一事,他轩鸿都做不到,无天不语凭什么能做到?

三恨已经陨落的七十天余欢,他轩鸿有大理想,也有小追求。他一手建立了“七十天”,与无天一众分庭抗礼,为七十天同仁遮风挡雨,却总是换不来余欢的垂青。

待到后来,他甚至还从其他人那里听闻了余欢战死的消息,为的,是那个外来的人族修士,如今在虞山德高望重,人人都要尊称一声“侯爷”的权轻侯。

这三恨无限激发轩鸿内心的欲念,不管是愤怒,还是嫉妒,这种种一切,都促使他的修为bào zhà疯涨!

他要反,反虞山,反虞主,反他自己!在那时,有个人找到了他。轩鸿无诧异,因为他无法想象居然连这个人也和他怀有一样的心思。

两人一拍即合,轩鸿当即表示愿意助百里家攻取虞山,但他还是有条件的,那是事成之后留虞主及无天众修一命,他要亲手将他们所有人的生命之火,一一掐灭。

那个人代百里家答应了。于是他和那人一起来到虞主洞府,捕获百里家此战的目标之一——虞山食月。

谁曾想要得手之际,虞主洞府内的凶险法阵蓦然启动!轩鸿一眼便认出,这是数月之前,虞主闭关之时,贾玄两位hu fǎ布置的“万壑风霆阵”。只是没有旁人坐阵,法阵又是如何启动的呢?

“刚好用来练手。”轩鸿释放巅峰之意,利用逆反特性,使万壑风霆阵转攻为守。强行逆fǎn gong守,法阵顿时出现了多处极不协调的漏洞,而这些漏洞分布最为密集的地方,自然是坐阵者所在的位置!

于是轩鸿明攻,另一人偷袭,二人配合无间,成功将坐阵者逼退!只是坐阵者的gong fǎ极其特殊,面对两名元丹巅峰修士的夹击,居然还反伤了其一人,然后才遁逃。

强追实属不智,他们此行有更明确的目标。二人商议,由轩鸿展开大范围的巅峰之意,一来可以使坐阵者不至于东逃西窜,只要稍有走动,马会被他们发现;二来可以阻止外来者进入虞主洞府,增加此战的不确定性。

至此,二人兵分两路,轩鸿承担“守卫”的职责,另一人则专注于po jiě法阵。算万壑风霆阵主攻杀,此刻被逆转为防守法阵,也不是能够徒步穿越前行的存在。

在这时,唐江生、忻吴、雨歇到来,三人第一次铩羽而归,第二次却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能突破巅峰之意的限制,先后杀到这洞府之内。要知道,他可是事先分出了一缕灵念威压藏于洞府外的巅峰之意里,为的,是要将这些杂鱼扑杀于外界,也好让他省省力气。

只是事与愿违,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于是轩鸿起了好胜之心,立刻调度修为,将巅峰之意催动到极致。忻吴、雨歇二妖即使暂时不受影响,也在巅峰之意形成的风暴寸步难行。

接下来要做的,是逐个击破便可,虽然不知道其一人的气息为何突然消失不见,不过在轩鸿看来,问题不大。

但在这时,那个坐阵者忽然出现在他的感知范围内,从其气息来看,所受伤势已经完全复原,且战意正盛!只是无独有偶,与忻吴、雨歇无异,也是一头栽进了轩鸿布置的修为风暴。

轩鸿登时便笑的合不拢嘴,大骂三人蠢材。三个人,三盘菜,拿谁开胃,拿谁做主菜,谁又是饭后清茶,成了轩鸿彼时首要的思考问题。

不过不待轩鸿考虑出个所以然来,洞府内的某处,骤然传来剧烈的波动,还刚好在他的不远处,这灯下黑的感觉真是妙不可言!于是轩鸿也不挑挑拣拣了,打算拿这个“幸运儿”开刀。

如果说轩鸿布置的修为风暴具有惑乱方向,干涉灵识感知的功效,那他本人所处的位置,是这修为风暴的风暴眼所在,可谓是一片风平浪静。

所以唐江生之前的判断其实与事实是南辕北辙的,轩鸿并没有在他所处的位置布置结界,而是他本身身处风暴眼内。这真真是无巧不成书!

至于轩鸿一开始没有使用巅峰之意的原因,便在于这修为风暴主要是由巅峰之意构成,若是他使用了巅峰之意,则等同于在风暴眼和修为风暴之间搭起了一座互通的桥梁。

如此一来,被他分困于风暴的忻吴、雨歇、杨平三人,便能顺藤摸瓜,找到他轩鸿的位置,这无异于扰了他点杀三修的雅兴。只是轩鸿没有想到,这个忽地消失,又忽地出现在风暴眼的家伙,竟然会是唐江生。

轩鸿对唐江生身的气息极其敏感熟悉,若非唐江生从穿针引线,他轩鸿,恐怕现在还是七十天的大当家哩。

“凝魂后期?呵,不堪一击。”这便是轩鸿首次真真正正见到唐江生时的第一印象,对付如此弱小的小辈,哪里还用得着施展巅峰之意,碾压过去完事儿了。

于是乎,轩鸿一系列挫败的丑戏拉开了序幕。唐江生鸡鸣狗盗的本事着实让他眼前一亮,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材。

只是唐江生言语太过尖锐,还专挑轩鸿不乐意的说,且从蛛丝马迹推演事实的能力太强,轩鸿感觉自己在他眼像一个没有穿着衣衫的凡人。不得不说,这感觉实在是糟糕透了!

战局一开始如他所预料的那般,是一边倒的局面。可不知是哪里行差踏错,他开始手忙脚乱起来,失了自己战斗的节奏,最后竟活生生吃了唐江生一剑!这一剑,可谓是斩在了他的道心之,尽管他不想承认。

所以他要杀了唐江生,他一定要杀了唐江生!以唐江生之血,洗刷耻辱,以唐江生之死,弥补道心的裂痕!

但越是这样热切地渴求着,事态的发展越是脱离他的掌控!待到现在,他所施展的巅峰之意,唐江生居然靠“翻跟斗”这种不算方法的方法,能完全抵抗。

这不啻于扇了他轩鸿一记响亮的耳光,之前他扇在唐江生脸的耳光更响,更狠!

“我的巅峰之意,难道是个笑话吗?”轩鸿不由自主,如是想到,完全没有注意,自己已经被突破风暴,循着青光雷剑追来的三人给包围了。

轩鸿顾此失彼,数十把青光雷剑穿透修为风暴,犹如飘摇的萤火虫,这样不可思议地出现在忻吴、雨歇、杨平眼。除非三修都是瞎子,否则不可能注意不到这显而易见的异象。

尤其是雨歇,对于曾经使用过青光雷剑的她来说,其散发出的唐江生的气息,恐怕化成灰她都认得。

忻吴作为三修与唐江生相处时间最长的人,虽然不解唐江生究竟为何打破“约定”,身入洞府,但很明显,唐江生正在接战。

至于杨平,曾是唐江生体内千鬼之一,与唐江生可谓是一莲托生的关系。只是他怎么都想不到,刚刚被他废去双手,身受重创的家伙,如何能这么快恢复如初,还率先找到了轩鸿所在。

三修几乎是同时来到这风暴眼的,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半空一脸茫然的轩鸿,然后发现了身旁另外两位的身影,最后才是在原地一圈一圈翻着跟头的唐江生。

“这是在干什么?”杨平率先发出疑问,甚至还擦了擦自己的眼睛,直怀疑自己看错了。

“干什么?翻跟头啊!你没玩儿过?”忻吴杨平更快地接受了现状,还热心地给杨平答疑解惑。

他所认识的唐江生而言,翻跟头算什么,他可是能面不改色装尸体、一步之遥被饿死、大战前夕闹困觉的家伙,别说翻跟头,算他在此时玩泥巴,他忻吴的内心都能毫无波动,甚至还能和他一起玩玩儿。

只是忻吴不明白的是,轩鸿为何没有趁机施法,给唐江生来一记狠的——你看那衰货,他翻得多欢啊!

“唐江生!你给我,死来!”三修之,雨歇怒骂一声,舞动着手的六尺软鞭,朝着唐江生抽打过去!

第一百五十章 凶魔

“啪”的一声,唐江生雨歇被抽飞了,自然而然地,血之障壁根本不能起到丝毫阻挡的作用。

这倒不是说雨歇的修为高出轩鸿好多好多,而是被用作推动这血法一式的杨平的心头热血,已经耗尽了其的灵力修为,雨歇仅仅是赶罢了。

不过这在轩鸿看来,意义迥然不同了——轩鸿的脸露出苦涩的表情,七十天雨歇,他是认识的,一个不久前刚刚进阶元丹初期的丫头,再相见时修为已臻元丹圆满,且他无法打破的血之障壁,雨歇亦能轻而易举地做到。

一时间轩鸿觉得自己修行这的几百年,不过是南柯一梦,失真幻灭的感觉太过于强烈,以致于让他觉得有些头重脚轻。他已经无法施展巅峰之意,甚至连自己是否还活着都被纳入了怀疑范围。

而在另一边,七十天雨歇登时吓得花容失色!软鞭至手滑落,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第二次伤害了唐江生——刚刚那一鞭,她连一成功力都没有用到,只是徒有声势而已。

“江生!”雨歇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连原七十天当家轩鸿为何在此都来不及去思考,眼只有唐江生倒飞出去的身影,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离她而去。

不得不说,元旦圆满修为的雨歇速度十分了得,竟在唐江生落地之前,稳稳地接住了唐江生,将之紧紧抱在怀里。

“江生!江生!你说话啊江生!是我错了,我不该打你的!我不知道你这么不禁打!江生你说句话啊!你不要不理我!我知道错了!江生!江生!”

雨歇搂住唐江生,伸出玉手想要拍拍他的脸颊,却猛然发现怀人的左脸不知为何肿的老高,隐隐约约还能看见一个掌印,等等,右边怎么也有?

雨歇向下看去,猛然发现唐江生右手的袖子空落落的!雨歇俏脸一白,满脸的不可置信,伸出的手颤颤巍巍地抓向唐江生的右袖。

空的。再抓,空的。再抓,还是空的。

“啊——!江生,我会为你报仇的谁伤的你?谁敢伤你?我将他扒皮拆骨,可好?”雨歇眼空洞无神,双手抱住唐江生的脑袋与他耳鬓厮磨,但唐江生双眼紧闭,没有给她一星半点的回应。

半空之,瞧得此情此景的忻吴和杨平一阵无言。对杨平来说,仿佛看见了一百多年前,那个黑夜虞主怎样为他伤心欲绝,为他肝肠寸断。

忻吴望了望雨歇怀的唐江生,又瞟了瞟轩鸿,对于轩鸿为何在此的原因,之前唐江生已经分析的面面俱到,如果轩鸿狡辩说只是路过,怕是打死唐江生他都不会相信。只不过他也确实没有想到,这个意料之的叛徒,居然会是原七十天的大当家,七十天,轩鸿。

“往后的‘七十天’,究竟该何去何从呢?怪,此时此刻,我应该欢呼雀跃才是!可心涌起的这股酸涩之感又作何解释?”

忻吴摇了摇头,不去理会近在咫尺的轩鸿,反而闪身至雨歇的身旁,小心翼翼地靠近唐江生,那样子,生怕雨歇突然咬他一口似的。

“除了胸口这一道剑伤,其他的,伤得不重,只是虚脱而已。”忻吴下打量着唐江生,眉头微蹙,伸手想要从雨歇怀里接过唐江生,可雨歇却死活不肯撒手,“不是我说你啊雨歇,你说你喜欢一个人好好的,为什么要一而再则三地伤害他呢?很好玩吗?秀存在吗?搞不懂。”

“我!”雨歇立马想出言反驳,但酝酿的语言却一句都说不出口,全部如鲠在喉。

“有什么待会儿再说,我来照顾他,你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忻吴从雨歇手“夺过”唐江生,伸手从腰间拔出一把五寸短剑递与雨歇,沉声言到,“此剑名为‘讨渝’,乃我道心依凭之物,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我想你并不蠢。”

忻吴扶着唐江生盘溪坐下,开始以自身灵力滋养唐江生枯竭的灵台识海。清理门户这种事,若是让他一个无天的外人来做,七十天也不用存在了,地解散吧!省的丢人现眼。

一旁的雨歇刹那间明白了忻吴的用意,一时间只感觉脸无光,连耳根都在发烫,只不过,那是羞愧所致。

接过忻吴的讨渝剑,剑身传来一声清鸣,似乎是对雨歇的一种认可。雨歇提剑升空,眼满满当当的都是对轩鸿的愤怒和怨恨!

“大当家。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虽然我不懂你为何会走叛变一途,这间又经历了多少心乱曲折,不过从你决意叛变的那一刻开始,你是虞山的敌人,也是我七十天的耻辱,而此刻,你更是我雨歇的死敌!不要怪我不念昔日你对我的照拂之情,今日不是你死,是我亡。”

话及此处,雨歇略微顿了顿话头,随后改口道:“不,我不会死,我要笑着迎接,江生的苏醒。”

“多说无益,来吧。”轩鸿不愧是曾经身居高位之人,即便道心受损严重,他的尊严和自傲也不会允许他去向昔日下属摇尾乞怜。

话音刚落,轩鸿再度释放巅峰之意,铺天盖地向着雨歇笼罩而去!同时数百根羽毛倾泻而出,于空下起了一场黑棕色的箭雨!

雨歇避无可避,但她不需要去避!于公,她有整个虞山、整个七十天的大义在身,于私,轩鸿是将唐江生伤害至如此田地的罪魁祸首,不将他碎尸万段,实在难消雨歇心头之恨!她只需要冲去,携一往无前之势,将轩鸿斩于马下即可。

而雨歇也确实是这样做的,她有天意加身,轩鸿的巅峰之意,根本不能伤她分毫!

至于这密不透风的箭雨,只见雨歇掐诀施法,其周身蓦然升起了一股玄妙之意。

“嘻——嘻——嘻——嘻——嘻!”虚无之,传来一阵小孩子的玩闹嬉戏之音,雨歇的脸,好像起了什么变化似的,竟笼罩一层朦胧之意。

“五鬼搬运诀!你如何会余欢的gong fǎ?”轩鸿大惊失色,压根想不到七十天余欢的看家绝学,居然会有第二个人修习!只不过轩鸿此时反应过来已经为时已晚,五鬼搬运诀的术法奥义已经展开——水捞月,沟通阴阳。

“余欢余欢是你吗?”轩鸿眼露出迷离之意,心朝思暮想的那个人,为之悖逆虞山的那个人,她的音容笑貌,此刻出现在轩鸿面前。

轩鸿如何能抵抗?他拿什么去抵抗?巅峰之意?他的巅峰之意有一半的原因都是因余欢所起,抵触余欢,便等同于亲手粉碎自己的道心!

再者说了,轩鸿以何意入巅峰?以“逆反之意”入巅峰的他,越是想要隐藏对余欢的爱恨,越是会被自己的巅峰之意伤及修为根基。

“余欢你看,我现在是元丹巅峰境界了,你可喜欢?”被余欢残余气息扰乱心神的轩鸿,已经无法控制箭雨攻击雨歇了,因为在他眼,雨歇不是雨歇,来到他面前对他言笑晏晏的,是余欢。

“江生,我说过,谁伤你,谁死。”

雨歇低声呢喃,轻而易举地突破了箭雨的攻势,没有轩鸿控制的箭雨,只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羽毛罢了。来到轩鸿跟前的雨歇毫不迟疑,提起讨渝剑,干净利落地洞穿了轩鸿的心脏。一时间血雨纷飞,还带有莫名的香气。

“这是!”从始至终一直在一旁观战的杨平身躯猛然一震,闪电般掠至雨歇身旁,不由分说将之带离轩鸿周围,神念传音到,“屏气凝神!切莫吸入这香气!其内有香毒!”

“香毒?”雨歇羽眉紧蹙,瞬间挣脱杨平的控制,朝着唐江生急速飞去,既然香毒弥漫,那她绝对不能让唐江生吸入一丝半缕!

“余欢你为何又要离我而去?你去了,我怎么办?带我走,好不好?”一人一妖后方,轩鸿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脏已经碎裂,沉醉在余欢的气息不能自拔,“你不带我走,我便带你走!我们一起走!”

已经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的轩鸿将体内真元全部汇聚于元丹之,陡然间,一股危险毁灭的气息从其身向四周扩散开来!

“不好!他要自爆!你们快走!”杨平遽然回头,挡在雨歇一众身前,竟打算单枪匹马,扛下轩鸿的自爆冲击!

“哇——!”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本来在不断汇聚真元的轩鸿忽然口吐鲜血!自爆的趋势骤然一顿!全身下燃起幽蓝的火焰!

这突如其来的转机看得杨平先是一愣,而后立刻陷入沉思。他识得这幽蓝火焰的气息,是来自那个偷袭者的攻击。

“这是,有内斗?不对,这幽蓝火焰,似乎还有其他人的气息!”杨平眉头紧皱,大惑不解。只是不待他想明白其的原委曲折,雨歇那边,又传来了惊慌失措的喊叫。

“江生你醒了?你没事吧!”雨歇看着从地摇摇晃晃站起身来的唐江生,看着他行尸走肉的模样,突然有一种不认识眼前人的感觉,“江江生,你,你怎么了?你别,你别吓我。”

雨歇缓缓后退,此时此刻唐江生给她的感觉,宛若一头嗜血的野兽,一头真真正正要吃人的恶鬼凶魔!

第一百五十一章 重点

“这种感觉是噬血鬼?”与唐江生拉开距离的忻吴,手持断水流,猛然想起了之前青归跟他描述的那个夜晚里,唐江生恶煞厉鬼的模样,“了无生机,浑身青光湛湛,仿佛一具没有思想,只会追求血肉的傀儡。 ”

忻吴不声不响,悄然滑至雨歇身旁,一只手搭在她肩,神念传音道:“若是不想死,莫要轻举妄动。他现在,可不是你的‘江生’。”

“什么意思?把话说明白点。”雨歇把讨渝剑递还忻吴,对他说的话半信半疑,毕竟唐江生的异状发生在她面前,没有什么这更有说服力的了。

忻吴接过讨渝剑,将手放下,同时将自己的修为波动压至最低,已经快要跌落元丹境界。“好好看着便是!我也是第一次见,手的情报不你多多少。我说你还愣着干嘛?赶快压制修为!”

雨歇看了看忻吴,又看了看唐江生,并没有将元丹圆满的气势收敛——不是她不想收,而是她的修为是天意揠苗助长,强行提去的,只要天意一刻加持她身,她便会一直是元丹圆满的修为。此时压制修为,无异于压制天意。

“我这样吧,江生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我也好第一时间施以援手。”一语言毕,雨歇甚至还往前踏了一步。她这个走位,似乎还有点保护忻吴的意思。

忻吴登时懵了!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有被七十天修士挺身保护的一天,还是个女人!不过忻吴并不是争一时长短之辈,他已经尽到了善意提醒的义务,至于听不听劝,那不是他忻吴能左右得了的。

“行行行!你是元旦圆满修为,你话事。”

忻吴话音刚落,唐江生忽然动了,生涩地转动着脖子,仿佛老旧的柴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脑袋扭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看向雨歇,对人类来说,那种程度的扭曲,颈椎恐怕早断了。

“吼、吼、吼。”唐江生的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音节,瞳孔内青光大盛,皮肤附着的鳞片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手脚的异化也越来越明显。

那已经不是人类的手脚了,没有哪个人类的手脚能够如利刃一般锋锐,也没有哪个人类能够在身化这副鬼样子的时候还能笑得乐不可支、笑得居心叵测、笑得尖酸刻薄。

没错,雨歇觉得“它”在笑,在对自己笑。她同意忻吴的说法,他已经不是唐江生了,而是她所不知道的它。不知为何,雨歇忽然产生了一种想要拔刀斩鬼的冲动,至于这只鬼,自然便是占据唐江生身体的“它”。

“啊——!”在雨歇极力抑制这股冲动之时,半空的轩鸿发出了痛苦至极的嚎叫!这声嚎叫打破了“它”和雨歇之间的僵局。毕竟彼时的雨歇,已经快要压抑不住了。

“吼——!”鬼化的唐江生脚下猛然用力,将地面踏出两个深坑,竟是靠着地面的反弹之力和纯粹的腿部力量冲天而起!它扑掠过去的方向,正是痛不欲生的轩鸿所在。

两具破烂不堪的身体陡然相撞!轩鸿身的幽蓝火焰瞬间爬唐江生的身躯,但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幽蓝火焰并没有吞噬它,反而因为它的到来显得更加欢欣雀跃!

“你是谁!放开我!你这邪魔外道!”

许是冲击力太大,亦或是回光返照,轩鸿的眼神居然出现了恢复清明的迹象!不过不待他运起修为反抗,它已经伸出锋利的左手,chā jin了轩鸿的丹田之处!

青鳞入,赤鳞出,它的手不仅抓着一颗hun yuán染血的元丹,还有各种各样的脾脏碎肉,被一并抓了出来!场面血腥至极,即便是见惯了生死战场的忻吴、杨平等人,也不免眉头紧皱。毕竟这种恶鬼行径若是放在其他人身,他们恐怕早提刀前,替天行道了。

轩鸿的嘴被鲜血堵得严严实实,再不能说出一句话来,浑身的力气如潮水般退去,而他只能绝望无助地趴在地,一寸一寸地向雨歇爬去,身下的鲜血浸染大地,看去既惨绝,又瑰丽。

“救我救我”轩鸿向雨歇伸出手,神色满是对生的留恋,对死的恐惧,只是不知道他现在求助的对象,是雨歇,还是余欢。

“吼!”一声刚才更为狂暴的咆哮传来,野兽一般的它猛地骑在轩鸿身,单手抓起轩鸿的头颅,随后脑袋一偏,一口咬在了轩鸿的脖颈之!

“咕噜咕噜”的饮血声响彻四周,偌大的虞主洞府骤然变得如同隆冬!不管是忻吴、杨平,还是雨歇,皆是感觉心头一凉,下意识地抚自己的脖子。

“不祥之人”、“千鬼宿主”,这样的名号并不只是随便叫叫而已。自有史以来,前人已经留下了足够多的笔墨,详细记载了类似唐江生这种体质的凡人修士招来的祸患。

只是迄今为止,三人并没有如何在意,以为传说只是传说,故事永远是故事。但在今日,他们不幸成了历史与现实的见证者。

这感觉,犹如置身冰窖。它口传来的吸吮之声宛若一把把剃刀,在三人的经八脉来回刮削。这是一种酷刑,不啻于千刀万剐。

他们是恨不能立刻离开的,因为这里的每一息对他们来说,都无煎熬!

不过他们没有走,不仅没走,杨平还掐起了法诀,忻吴抬起了断水流,刀尖直指于它!而雨歇,则像一根木头桩子似的一动不动,也不知是吓傻了,还是不知所措。

轩鸿早已没有了声息,整个身躯泛着明显的青白色,只是骨肉依旧存在,并没有被它一口一口嚼进嘴里,吞入腹。

而这也是杨平和忻吴至今仍未出手的原因,也许唐江生的行径早已与猛鬼凶魔无异,但只要事态没有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他们都愿意把自己的底线为他再挪一挪。

哪怕这一挪,是在拿他们自己的性命、拿虞山的战友、拿天下的生灵作赌注,这一场豪赌,他们也不得不下注。

“不要!你住口!我不会听你的!绝对不会!滚出去!从我的身体里滚出去!”在这时,一直默默无言的雨歇突然疯了似的大喊大叫,痛苦地抱着自己的脑袋,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他是江生!他不是恶鬼!他会回来的!他一定会恢复神智的!我不准你杀他!我不准!”

眼见雨歇忽然如此,忻吴和杨平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两口子都特么是神经病!”忻吴和杨平不约而同,如是想到。

轩鸿体内的血液总有喝干的时候,但这边厢雨歇的异状又不能不管!此时此刻还能保持清醒的,只有忻吴和杨平二修了。于是二修背靠背站好作战姿态,表情如临大敌。

“道长你不是从唐江生身体里蹦出来的某一只吗?快拿主意啊!”忻吴焦急地神念传音,额间的汗珠已经顺着脸颊淌下。

“什么狗屁逻辑!我是我,他是他,我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扯不!你别逼我发飙啊!我发起飙来,连自己人都砍!”杨平心乱如麻,又哪里想的出什么主意!

“慌什么慌?论修为,忻吴大人是元丹后期,你是元丹期,雨歇是元丹圆满,唐江生那厮是凝魂后期。这样,忻吴大人来对付雨歇,你去镇住唐江生,你们看如何?”

在二修犹疑不决之际,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他们的心神之响起。而会称忻吴为“忻吴大人”的,除了青归,还能有谁?

“青归?你在哪儿?快躲进乾坤袋里避险,不要出来添乱!”如此火烧眉毛之际,青归的声音让忻吴登时感觉天旋地转,但当他环顾周身,并没有在哪里发现青归的身影。

“忻吴大人不用找了啦~我在乾坤袋里,我没跑出去,只是灵念能穿透乾坤袋,与你们愉快地交流罢了。哦!对了!忻吴大人虽然此番行事并不厚道,但看在你依约给本青归大人奉一百坛美酒的份,本青归大人宽宏大量地原谅你啦!还有那个谁,唐江生可是忻吴大人的宝贝疙瘩,你下手的时候可悠着点儿,当心忻吴大人也把你幽禁起来。”

忻吴懵了。什么一百坛美酒?自己何时给它一百坛美酒了?要说美酒,他的确有从雨歇那里换来了一百坛

“怪不得我在乾坤袋里怎么都找不到那一百坛酒!原来是放错了地方!全部放进青归所在的乾坤袋里了!我说这段时间这货怎么如此安静,原来是在乾坤袋里好生享受了一番!我的酒啊!一百坛啊!这怎么会放错呢?”忻吴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你开心,好。”末了,忻吴只有如此一句话说到。

话音未落,与忻吴背靠背的的杨平立刻便从其身感觉到一股生无可恋的气息,顿时觉得自己有必要好生安慰鼓励忻吴一番:“我觉得,你那灵宠说的在理”

“在理个鬼啊!我、一、点、都、不、在、乎、那、衰、货、的、生、死!”忻吴粗暴地打断了杨平的传音,跟个小孩子一样闹起了别扭。

杨平蓦然一愣,随即欲哭无泪道:“那是重点吗?!”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一伏

尽管青归没有出现,可它的一番话无疑将整个险境的气氛全带偏了——忻吴抓不住重点,杨平哭笑不得,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之前那么多场恶战都挺过来了,想必这次也不会例外。

“呼噜——呼噜——”唐江生的方向传来心满意足的鼾声,这家伙吃饱喝足居然倒头睡!浑身的青鳞褪下,手脚的异状亦恢复原状,连胸口的伤势都治愈了,除了身有一点轩鸿的血迹,纯良的模样让人恨不得想踩两脚。

这真是个好消息!

“雨歇!唐江生那货没事了!你你干什么!”

忻吴伸手去抓,却只摸到雨歇飞扬的裙裾——在方才,雨歇飞身而来,夺了忻吴腰间的讨渝剑,而后迅速与忻吴拉开身位!

“你们替我,照顾好他”一语言毕,雨歇毫不迟疑反握剑柄,猛然扎进了自己的心脏所在!

“雨歇你!”忻吴不能理解雨歇究竟为何要这么做,一旁的杨平却是看出了一点门道。

“天威执意驱使你击杀唐江生,是吗?”杨平面色微沉,闪身来到唐江生身边,谨防雨歇对唐江生突施冷箭。

“呕——!”雨歇口吐鲜血,眼清明之意于此时占据了绝大多数,苦笑言到,“我这元丹圆满的修为是天意给的,当时得到这声修为时我说了,‘谁敢伤他,谁死。’现在,是我践行自己诺言的时候了,在场列位,恐怕属我伤他最深了吧。”

“雨歇你别说了,我这儿有丹药,你快吃下!”忻吴伸手放入乾坤袋,向着雨歇疾驰而去,却迟迟没有拿出什么。

雨歇淡然一笑,皱着羽眉将讨渝剑一搅,瞬间便把自己的心脏搅成碎片,惊的忻吴赶紧停下脚步。“无天的修士真是视财如命,你这讨渝剑我只是借用一会儿,又没说不还给你。咳咳!”

雨歇吐出两口血水,身的元丹圆满修为亦随着她一系列的举动迅速跌落!

元丹圆满——元丹后期——元丹期——元丹初期,待到最后,居然跌落元丹境,直到凝魂圆满境界,才停下来。

“呵呵。如此也好,这样我和江生,在修为,也算凑一对儿了。”都到了这个地步,雨歇还不忘拿自己打趣,眼里满满当当都是唐江生的身影,眉眼含笑。

讨渝剑,讨逆诛渝之剑,天意坚决要杀唐江生,雨歇恪守本心,誓死不从!这讨渝剑,此番诛杀的,乃是雨歇身的天意!

只是天意变化莫测,时而虚无缥缈,时而煌煌不可逆。所以与其说是讨渝剑诛杀了天意,其实更像是其借机离开了雨歇的灵台识海。

毕竟它可是高高在的天,哪能和蝼蚁一起同归于尽?

“谁的檀郎谁自己照顾!我管他去死?”忻吴怒了,不仅气恼于雨歇的轻贱性命,还气恼于此时此刻依旧呼呼大睡的唐江生。

“你不要这个样子,我是实在压不住它,才会出此下策,不然你以为我愿意吗?我还等着收你的红封哩。”雨歇的眼神渐渐涣散,眼瞅着是撑不下去了,“不要告诉他我去了,省的叫他记挂。他这么一个薄凉的人,以后拜托你们啦。”

将讨渝剑丢给忻吴,雨歇捂住胸口,颤颤巍巍地走向唐江生。

杨平让开道路,一声不吭。

雨歇来到唐江生身边跪坐下来,伸出干净的一只手,轻轻抚眼前人的发丝、眼睑、面颊、嘴唇,最后温柔一笑,缓缓伏下身去。只是这一伏,永远都没有再起来。

“衰货,到底那时,你在对着谁笑呢?”

“嗯——呼——”

不知过了多久,唐江生悠悠转醒,发出一阵满足的鼻息,却又懒散地翻了一个身,看来是想睡个回笼觉。

“还睡?食月还救不救了!”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唐江生的耳朵,带着些许愤怒、悲伤与不耐烦,“哎呀,手滑了呢~”

唐江生“噌”地一声从地翻身而起。他不敢不起!在刚刚,讨渝剑因为其主人“不慎手滑”,从空旋转落下,直直插入了他方才睡觉的位置,若是唐江生稍微慢一点,恐怕现在身已经被开个了窟窿。

唐江生没杨平那么大的起床气,或者说他本没什么锐气,尽管他的师尊——天明宗天元子被称为“在世梼杌”,是一个神挡杀神、魔挡吞魔的恐怖存在,但师徒二人平素在藏书阁内,也是鲜与人来往,日子过得十分安宁闲逸。

“你叫人起床的方式真特别。”唐江生揉了揉眼角,随后一脸嫌弃地看着忻吴,“你作甚一副我欠了你几百坛美酒的表情?”

唐江生左右四顾,周围的景象与他之前见到的并无二致,这让他不禁怀疑起先前对“结界”的猜测。

“忻吴?”唐江生小心翼翼地确认到,生怕自己掉入了另一层幻境结界。自从来到虞山,他和这些玩意儿一直没有断缘。

“你瞅啥你瞅?不认识还是咋地!”忻吴烦不胜烦,瞧那架势,恨不得抽出腰间的断水流给唐江生几刀,“你右手还要不要?不要我们尽快启程去和杨平汇合。”

“急着投胎去吗你?”唐江生白了忻吴一眼,完全想不明白自己哪里招这尊大仙不高兴了,也不想凭空多惹是非,只好一面腹诽不断,一面在轩鸿的尸体周围来回盘旋。

说来也是省事,轩鸿的尸体躺在讨渝剑的旁边,这其实意味着唐江生和一具尸体不知“同床共枕”睡了多久。唐江生自然一眼便看了出来,不过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恶心作呕,而是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这里瞄瞄,哪里摸摸,仿佛得了一个莫大的便宜,玩的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左胸被洞穿,心脏支离破碎,应是被某种利器所伤;丹田之处空空如也,这个大洞像是被谁活活掏出了其内元丹,啧,下手真狠;脖颈处有被撕咬的痕迹,再加尸身干枯,这是被吸干了浑身鲜血。嗯”唐江生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单手摩挲着下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唐江生的模样看得忻吴一阵冷笑,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是把唐江生狠狠揍一顿。不过这想法被他硬生生忍住了,毕竟她“擅自”将唐江生托付于他,这个时候找唐江生的麻烦,他担心会打扰她的安宁。

“神棍!看出来什么东西没?能把他瞅活不?”忻吴张口是揶揄嘲讽,现场的气氛可谓糟糕到了极致。

但此刻醉心于轩鸿尸身的唐江生根本没有那个闲情逸致与忻吴斗嘴,他现在心情正好着呢!这可是他人生第一具元丹境的尸体,还是元丹巅峰境界,这意味着以后他再也不用去天明宗升丹堂偷偷摸摸地寻元丹期的尸体来研究了。

“虽然我当时神志不清,没有什么印象,但从四周的痕迹,以及这尸首身的致命伤来看,你忻吴怕是享受了一场视觉盛宴。”唐江生笑而不语,开始复述当时的血雨腥风,“你们在外界看见了我的青光雷剑,于是突破某种限制,来到此处与轩鸿碰了个正着。尽管我现在仍看不出来是你还是杨平动的手,但这场战斗应该是一边倒的局面,最后由我完成最后一击,当场了结了他的性命。可有哪里有错?”

“哼!自作聪明,大错特错!”忻吴不自然地别过头去,不敢接触唐江生望来的眼神。

没错,是“不敢”!不得不说,忻吴对唐江生这一声“神棍”真不是白叫的。除去她的那部分没有涉及,其他的情节发展如同唐江生亲眼所见一般!所以忻吴不敢看向唐江生,生怕自己的眼神被他瞧出什么端倪。

唐江生的推测既是对的,也是错的,忻吴作为知情者之一,实在无法在这个时候告诉他事情的真相以及后续发展。当年势如水火的“劲敌”,临终前真心实意的嘱托历历在目,忻吴心没来由地泛起一阵酸痛之感。

“你怎知战况一边倒?凭你,一个临阵翻跟头的衰货,也能完成最后一击的重任?”忻吴赶紧岔开话题,若是沉默的时间长了,难免唐江生会起什么疑心。

忻吴的担忧其实不无道理,正常情况下,唐江生的确很可能会发现他的异状,只是唐江生现在的注意力并不在忻吴这边。一切的一切,所有的细节均被唐江生自动忽略,至于忻吴刚才的评价,唐江生权当是他的嫉妒不甘之言。

唐江生抽了抽鼻子,开始在轩鸿的尸身搜索起来。“你仔细闻一闻空气的香气,不过要当心,这香气内有香毒。你我之前的推断错了,这洞府里还有一人,这香气想必是它的攻击手段之一。只不过误打误撞,与轩鸿交手前有一股香气被我炼化,并溶入血,我便趁机打进了这老贼体内。哈哈哈!他当时毒发的样子是不是很壮观?”

唐江生笑的眉飞色舞,甚至可以说是在手舞足蹈。不过他的确是凭借凝魂修为,一步步将元丹巅峰的轩鸿引入圈套,在轩鸿身下了“引子”——他吐在轩鸿手的那一摊血,算被甩得只剩一滴,只要顺着轩鸿身的某处伤口淌进去,赢下战斗便是时间问题。

唐江生要在轩鸿全身血液里种下血法第二式,毒血刺。于是唐江生拼尽所有,也要在轩鸿身留下一处伤痕。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最终得偿所愿,砍了轩鸿一剑!这一剑!便敲响了轩鸿死亡的丧钟!

这是一招“扮猪吃虎”,但唐江生是货真价实的“猪”,故轩鸿不会有任何怀疑。

“你不担心我漏看你的雷剑,没能替你争取到宝贵的施法时间?”忻吴顺着唐江生的话,开始误导唐江生。只是嘴这么说,忻吴还是不难想象当时的战局有多么凶险,恐怕棋差一着,躺在地的,是唐江生了。

“担心!怎么不担心?”唐江生从轩鸿的乾坤袋内掏出自己的右臂,刹那间便衔接妥当,熟门熟路地可怕,“生便生得,死便死得,全力以赴,问心无愧。只是我死了,你莫要告诉小东小西,免得叫他们伤心。”

忻吴闻言微微一愣,随即红了眼眶。前半句话,海辰也曾在立安偏殿提及,说是“先生说过”;后半句话,他不久前才听她说过类似的话。

只是如今,已物是人非。

第一百五十三章 飞蛾

“你干啥呢?我可什么都没看见啊!”

唐江生瞟了一眼忻吴,不知其为何突然情至于此,只是拔高音量扯了一嗓子,然后转过身,从乾坤袋拿出一张黄纸,画起了不甚熟练的冰符。

听闻唐江生这话,忻吴立即眨巴眨巴双眼,并抬头望了一望。对他来说,此番神色的确是失态了。

“话说回来,杨平他也不等等我们,一个人单枪匹马跑去寻敌了,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唐江生轻皱眉头,将手里的黄纸揉成团塞进乾坤袋里,再拿出一张新的重新来画,“啧。这寒气的凝炼怎会如此艰难?早知道该多听听师尊的话,什么都涉猎一些才是。”

唐江生这边的不顺引起了忻吴的注意,不知为何,忻吴忽然感觉到一阵开心。这开心不是幸灾乐祸,而是他此刻才觉着,原来智谋过人的唐江生,也有不拿手的东西。

“唐江生!你又在作甚?”忻吴将身体凑过去,一眼便看见唐江生又画废了一张黄符,不由得喜从来,“还好意思称自己是符修,真是丢人现眼。”

“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唐江生气不打一处来,直觉得自己方才的一番“关怀体贴”喂了狗,“你行你!不行别在我耳边絮叨!”

忻吴自然是不会此妥协让步的——好不容易抓住了唐江生的把柄,那还不得好生戏耍玩弄一番?

“我不,我要在你耳边絮叨,略略略略略路~”忻吴从乾坤袋拿出数套刻录灵简,明目张胆地将唐江生此时的神态模样刻录下来。没办法,除了饮酒修炼,他也这点兴趣爱好了。

“呲——!”唐江生手里的黄符又被他画废了,翻一翻乾坤袋,空白的符纸已经寥寥无几,雷符已经在先前与轩鸿的战斗全部用掉,唐江生现在,真真是一穷二白了。

“有那么难么?”忻吴收拾好刻录完毕的灵简,算算时辰,他们已经在此耽搁了不少时间,“喂!你这衰货!到底还走不走了?当初说要来救食月的是你,现在赖着不走的也是你,你到底想干嘛!”

忻吴看不下去了,猛然出手,一把夺过飘在半空的黄符,鄙夷问到:“你要画什么符?”

“啊——!”唐江生一阵哀嚎,随即怒心头。

在刚才,他好不容易才触摸到一点点感觉,转眼间被忻吴给搅黄了,现在他直想把忻吴的喉咙给咬断!

“冰符冰符冰符!我要冰符!没有冰符,我怎么保存这老贼的尸身?这么珍稀的原材料,腐坏了你赔我吗?啊?!”

忻吴本来想说,“像这种元丹境界的尸体,他们二天的仓库里不知有多少”。

可一看见唐江生这嚣张跋扈的模样,忻吴顿时决定按下不表,同时打算用实际行动狠狠打他的脸。

“不是冰符吗?我画给你看!”一语言毕,忻吴伸出手指,随意鬼画符了几下,再将灵力修为灌注纹络之内。只见黄符连续闪动了几下白光,然后十分真实地,碎成渣渣。

“再来两张!”忻吴言语之间挑了挑眉。不得不说,相貌本较阴柔的忻吴,无意间的这个小动作,看起来竟别有一番风味,连唐江生都不由得多瞄了两眼。

不过唐江生也绝不是为“美色”所动之人,证据是他拿给忻吴的符纸并不是崭新的,而是刚刚被画废的纸团。

“冰符冰者,水也。水遇寒成冰,凝也。”

忻吴口念念有词,思绪飘到了荒芜之圈,回想起了封魔老鬼莫生渊。回忆着那个令他悔恨至今的长夜,冰冷的杀意油然而生。

“莫生渊!”

忻吴将纸团展开,咬破手指,在其一笔一划书写着这三个字。指收字成,遽然间,赤蓝两色光亮在废纸闪烁显现。只眨眼间,一张赤蓝相间的冰符便蓦然生成。

“赤蓝双月女神,这是你在召唤我吗?”

忻吴托着冰符fā lèng发呆,一旁的唐江生看得瞠目结舌!唐江生从忻吴手自顾自拿起符纸,灵力微吐,冰符应他所想化作一副冰棺。

说不受伤那是骗人的,唐江生怎么也想不到,忻吴居然说到做到!不过十息,冰符乃成。此等天赋,唐江生只能说自愧不如。

“你真是个怪物。”唐江生下打量着忻吴,跟不认识他似的,同时从乾坤袋里拿出七八个废纸团,意思很明显,“你再帮我做几个呗~”

忻吴回过神来,将咬破的手指放进嘴里,随后嫌弃地看向唐江生,意思也很明显,俩字——“休想”!

“别介啊!咱俩什么关系?同生死,共患难,差长枕大被了!诶诶!你等等我!”忻吴将轩鸿的尸身装进冰棺,放入自己的乾坤袋内,然后立刻催动修为,追前方忻吴的身影,“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教教我呗!教我呗!我呗!呗!”

忻吴脚下未停,追随着杨平的气息左弯右绕,也不知是在寻路,还是想甩掉唐江生这只恼人的“苍蝇”。

“我说你唐江生好歹也是符修,自己领悟行不行?也不怕丢了天明宗的脸面?”忻吴真元一提,速度不可谓不快。但即便如此,唐江生依然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面,既不亲近,也不疏离。

听闻忻吴这话,唐江生禁不住撇了撇嘴:“我这一身本事全是跟同窗‘换的’,天明宗那群老教习什么也没有交给我,巴不得我出山门暴毙呢。”

“哦?这倒是新鲜事!那你师尊呢?总不会也是如此吧”忻吴来了兴趣,放慢速度和唐江生并肩而行,“说起来你在天明宗内究竟是如何修行的?平时看来跟呆头鹅似的,关键时候鬼点子贼多!真想看看你脑子长啥样~”

唐江生脊背蓦然一凉,看着忻吴亮晶晶的瞳孔,随即默默地与之拉开六尺距离。

“你别瞎搞事啊!我师尊对我可好了!师尊总对我说,欲修仙,先做人,欲做人,先活命。”唐江生抹了抹鼻子,“面对强敌,找着机会要,找不着机会,创造机会也要!若是被师尊知道我坐以待毙,恐怕会禁足我整整一百年!哎,现在肉身丢了,三魂七魄也残缺不全,真是愧对师尊啊!”

忻吴微微颔首,眼闪烁着思索之色,然后半真半假地说到:“要我告诉你冰符制作法门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唐江生耸了耸肩:“我考虑考虑。”

“可以。”忻吴深吸口气,停下脚步,“我无天丹药、法阵、器械样样精通,唯独‘符篆’”

“我拒绝。”忻吴话还没有说完,唐江生毫不迟疑,直接表明了态度。

“你倒是考虑一下啊!”忻吴摇头叹息,同时暗叹唐江生的思维反应实在是太快了,“你我共在一处,日后也好有个照应,你为何如此抵触?”

唐江生脚步不停,越过忻吴向前掠去。而忻吴则跟在唐江生身后,一言不发。

“是不是觉得,起在前方开路,待在别人身后更省力气?”唐江生冷不丁地问向忻吴,语调似有五味杂陈。

忻吴知晓唐江生话里有话,但还是仔细感受了一番,确实,风速来说,跟在唐江生身后,没那么大的阻力。不过这点风阻对他这个元丹后期的修士来说,根本微不足道。

“如果你觉得在前面开路费劲了,可以跟我接班,我累了,你再换班。你我二人,又何必拘泥这些细枝末节?”忻吴亦话藏话,他相信唐江生听得出来。

唐江生自然是听得明明白白,不仅如此,他还清楚地知道,忻吴是认真的。

“忻吴啊忻吴,你年纪轻轻,修行不过三百年,便能有元丹后期修为,只怕除了天赋异禀、勤奋刻苦外,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心性使然——如你这般磊落轶荡、爱憎分明之修,将来定是众星拱月之姿,何必与我这‘不祥人’多有瓜葛?”

“你”忻吴刚想出言反驳,却被唐江生身无端传来的寒意给慑住了心神。

“众星拱月虽好,但其身边难免会有煞星、灾星环绕。凡间的千古明君,寿命不过数十载,都做不到一辈子亲贤臣、远小人,又何况我们这些寿命悠长的修士呢?你明如烛火,但我不做扑向你的飞蛾,即便我是飞蛾。”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按理说,忻吴其实可以放弃了,可事实却是,忻吴不但没有放弃,反而与唐江生针锋相对,相互辩难。

“我没有和你谈什么‘君君臣臣’的话题,我只是想跟你做个至交好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修士的生命固然长久,但哪一个不是朝不保夕?有些修士的寿命甚至还不凡人,百年内悲惨陨落的更是不在少数!大道争锋,你我为何不能同舟共济?”

唐江生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面向忻吴,手里托着一张黄符。灵力吞吐,一块透明冰晶蓦然显现。

“这是!”忻吴大吃一惊,根本没有发现唐江生在前方画演冰符。

“君子不争。你我可求同存异,但道不同,不相为谋。”一语言毕,冰晶应声碎裂,看似坚不可摧,实际若要灰飞烟灭,只在弹指一挥间。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不见

万壑风霆阵,阵意——斩尽杀绝。

这是虞山贾、玄两位hu fǎ为守护虞主冲关破壁,特意在其洞府附近布置的法阵。此法阵不考虑防御,只讲究进攻!故法阵启动时,身陷此阵者犹如身处千沟万壑,飓风不止、雷霆不断,随着法阵的布置自行攻杀。坐阵者即便没有如何控制,也能凭靠此阵做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虞山与卫国的战斗甫一开始,杨平便被虞主派来保护食月,说实话,当时杨平心是有抵触情绪的。在他看来,即便食月仍处于昏迷状态,周围亦没有什么守卫力量,可以说毫无反抗之力,但他又哪里放得下虞主的安危呢?

杨平不想去。

于是虞主露出一副寂寥的神色,眼巴巴地望着杨平,哽咽着说道:“他们两个,陪我在虞山度过了二十载岁月,不管别人怎么说,我早已将他俩当做了我的骨肉至亲。可是他俩现在一个在后山密境不知生死,另一个则昏迷数月,至今仍未有苏醒的迹象。你说,我今生还能听见这两个小家伙异口同声地唤我一声‘虞主姐姐’吗?”

虞主眼波光流转,楚楚可怜之意可谓见者伤心,闻者流泪。杨平哪里受得住这个?于是答应前去守护食月,同时亦对虞主千叮万嘱——遇敌智取为,蛮干为下。

虞主瞬间收回先前姿态,点头如捣蒜。

杨平无言以对。更让他意料不到的是,居然还真有敌人直扑虞主洞府!且还是元丹巅峰境的修为。

“这一战,不简单。”杨平心下一合计,赶紧将食月藏入地下密室,自己则欲凭借万壑风霆阵以逸待劳。没曾想法阵还未发挥功效,便被敌人以巅峰之意强行逆转,致使法阵自相矛盾,无法正常运转不说,反而还暴露了他的位置。

接下来能做的只有正面御敌,但杨平自忖修为境界差了一大截,想的便是边退边打、伺机fǎn gong之法。不过另外一名敌人仿佛对他的战斗方式十分熟悉,居然趁其不易,如鬼魅般从背后杀出!所用攻击手段亦是罕见非常!

使用香气进行攻击的修士杨平并不是没有遇见过,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香气入体后竟然不是靠着扩散毒素侵袭经八脉,而是幻化出幽蓝火焰,由内而外熊熊燃烧!

复活后第一次正式接敌,便因一时不慎吃了个大亏!杨平顿时觉得无地自容。不过战场之何其凶险,哪里有多余的闲暇让其暗自唏嘘?

偷袭之人许是没想到一击即,反倒是愣了一愣。而是这一愣神的机会,被杨平刹那间牢牢抓住!“无相镜诀”轰然运转!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狠狠地摆了偷袭者一道!

杨平也是趁着这个时机遁逃远去,从怀拿出“污垢石”打入洞府的某处石壁之,然后迅速念动法诀,藏身其。

说起这“污垢石”,还是他从长生宗内带来的法宝。虽然一百年前他殒命素苍江,但虞主还是好好保存着他的乾坤袋,该在的都在。不过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一百年未见这些宝贝,居然有不少已经诞生出灵智!这“污垢石”,便是其之一。

“污垢石”,产于长生宗泥沼之地,生乃白石,而后渐黑,但凡使用此物什,需将自己视为泥淖的污秽脏垢,方能发挥其收纳容留之力。故长生宗宗主取“污垢石”之名,取“藏污纳垢”之意。

“这唐江生,居然把我的污垢石给放生了?呵,坑队友是真有一手。”

杨平无奈摇头,先前他在污垢石化作的石室之所以对其百般折磨,一来是因为外界的敌人修为太高,即便是他,猝不及防之下都吃了大亏,更何况是凝魂期的唐江生?

为防止唐江生帮倒忙,杨平二话不说,直接下狠手!苦口婆心?不存在的。何况唐江生还对虞主不敬!若不是看在唐江生为己治疗的份,他能将其全身下的骨头打折!

二来则是看在唐江生好歹是自己托生的宿主,于是便使灵念化针,稍微ci ji疏通了唐江生的经八脉,也算是给了他一场造化。虽然唐江生并无十月怀胎之苦,但自己好歹欠了他一份天大的人情,毕竟自己体内的生魂,其实是来源于唐江生的三魂七魄。

杨平在虞主的洞府小心翼翼地行进着,灵识散布不过十丈。十丈的范围对一名元丹修士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但这却是杨平全力以赴的十丈!他有信心,十丈之内,不可能有他不知之物!

其实在未遇见唐江生之前,杨平心其实是起了争强好胜之意的。

先不说无天忻吴在后山密境以元丹初期修为斩杀封魔老鬼,自虞卫交战以来,不过数十日光景,无天忻吴再以元丹期修为力克卫国双璧之一的卫山河!那可是货真价实的迎仙修士!

而后破雾阵,乱左军,单枪匹马挑翻敌阵数位高阶修士!一时风头无两!捷报纷飞,杨平自然是十分欢喜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憋足了一股劲,等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尽管杨平早舍弃了“贪狼星”的名号,可“以战证名”的行事风格伴随了他整整一个轮回,不是那么轻易能改变的。

如果说首战的失利使他意识到自己百年来未有生死战斗的空窗期,不是说弥补能弥补的,那唐江生凭借一己之力,以凝魂后期的修为死死咬住轩鸿,并将其道心击破的战绩,更是让他完完全全地反省了自己的不足——骄傲轻敌、准备不足、盲目求战、争勇斗狠。任意一条拎出来,都足够他死个七八回了。

古人云:亡羊补牢,未为晚矣。

杨平深谙此言真谛,此时虞主洞府内,可以确定还有一名敌人正藏在暗处——这个使用香毒的偷袭者,费了这么大的力气转移众多虞修的视线,是为了偷偷摸摸地掳走食月。若此番未达目的便先行撤退,那卫修暴露的东西可不止一点半点了。

“先是唐江生,后是食月,卫修此番攻山的目标,还真是让人捉摸不定。”杨平略微沉吟。唐江生也罢了,可他实在想不明白食月这个连第一次天劫都没有渡过的小家伙,究竟是哪里被看了,“难道是血脉之力?食月的血脉的确非同凡响,但因此值得卫修大举攻山?不对!还是有问题!”

杨平一边感知周围敌情,一边靠近地下密室。不管卫修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既然食月是他们不惜暴露暗招也要得到的战略目标之一,那只要守好食月,不怕这个偷袭者不现身!毕竟无天忻吴和唐江生在此地,以战力来说,哪怕偷袭者是元旦巅峰境界,也不敢肆无忌惮地出手。

“话虽如此,但能让七十天原大当家轩鸿心甘情愿反水投敌之人,定不是泛泛之辈!只是此人,究竟是谁呢?”杨平的脑子正要向着别的方向转动起来,却被其强行拉了回来,“此事不急。眼下最重要的是守护食月,其他的,待忻吴和唐江生追来再说。”

杨平一步步走向先前藏匿食月的位置,随后一刻也未停留,径直去往其他的方位,表面镇定自若的杨平,此时心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

“没有!怎么会没有呢?我是将食月藏在此处的啊!”杨平竭尽全力使自己的灵力波动保持平和,不让暗处的敌人发现任何异状,“难道是被那厮掳走了?”

杨平微阖双眼,目闪烁不断,同时将收缩的灵识猛然扩张,直至将整个地下密室全部纳入灵识的覆盖范围,且还故意带了一股强烈的求战之意。

杨平此举,既是对偷袭者下的战书,也为了掩盖自己暗搜寻食月的念头。只是事与愿违,杨平仍然没有感知到食月的存在,反倒是此处损坏的法阵使空间出现了破碎之象!其有三处扭曲碎片,连杨平都不敢贸然驱使灵识探入。

“也没有发现那个偷袭者的气息这两个人这么凭空消失了?”杨平直觉得这一遭走下来,不论是对敌经验还是见识阅历都提高了不少,“不行!我得再好好盘查一番!”

杨平猛提真元,数倍于先前的灵识鱼贯而出,即便是这地下密室的每一条地缝,都在杨平的绝对感知之下,除了那三处扭曲之地。

“还是没有!真是了怪了!”杨平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三个扭曲之地,谨小慎微地驱使灵识靠近。这不靠近不打紧,一靠近杨平发现了一个熟悉的气息!

“这香气!原来你入了这扭曲碎片内!”杨平再探,将三处扭曲之地wài wéi的气息仔仔细细地感知了个遍,“没有食月的气息,这小家伙到底跑哪儿去了?”

杨平现在面临一个选择,他知道,这三块扭曲碎片是由于万壑风霆阵攻守之势骤巅,矛盾激撞之下产生的异象。只要修复万壑风霆阵,那个身处碎片空间内的偷袭者,便是插翅难逃!只是

“若食月意外苏醒,自行逃入扭曲碎片内,我如此做法,便有如绝了食月的生路,将来我还有何颜面面对心娥?”

念头打定,杨平从乾坤袋内拿出一枚灵简,寥寥书写数句,驭灵力修为托住,随后一个纵身,选择香气所在的扭曲碎片,追寻那个诡秘的偷袭者去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贪狼

杨平,前卫国长生宗之修,诨号“贪狼星”,后入虞山,修为,元丹期。 以元丹期修为追寻元丹巅峰的敌人,不说自寻死路,也和以卵击石差不了多少。

可杨平是一定要做这件事的——既然食月不知所踪,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落入了偷袭者之手!按理说应该立刻离开虞主洞府的杨平,却在扭曲异象旁边发现了偷袭者的气息,事态的发展立刻变得扑所迷离起来。

“地下密室我已找遍,仅余这三处碎片空间未曾搜寻。如今我与它共入一处,即便还是不能发现食月的踪迹,亦要在此与它一决生死!待忻吴、唐江生赶来,知悉了我所留的灵简之后,便能直接搜寻另外两处碎片空间,寻得食月的概率能大许多了。”

杨平在碎片空间内下飘浮,谨慎地躲避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烈风与闪雷。入了这碎片空间后杨平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是进入了万壑风霆阵法阵内的世界。

如此恢宏,又如此浩瀚,同时却又杀机四伏,叫人防不胜防。杨平不得不好生佩服布置此阵的贾、玄二位hu fǎ,尽管他对这两名hu fǎ知之甚少,甚至连面都不曾见过,但他还是能从光怪陆离的阵内世界看出来,这两名hu fǎ的来历,定然是不简单的。

杨平一个翻身,躲过正面而来的一个球形闪电。杨平知道,在这个绚烂多彩的阵内世界,即使是一朵云彩,都蕴含着无穷无尽的毁灭能量,别说是接触,哪怕是碰一下,都极有可能落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此法阵如此之凶险,那人依旧冒险进来寻找食月,这份‘执着’,如果不是敌人,我倒是不讨厌啊。”

杨平催动真元,自灵台识海内散出数缕灵识,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只是还未感知多远距离,法阵内的飓风应时而现,将他的一缕灵识绞了个支离破碎!其他灵识的结局也是大同小异。杨平看出来了,这阵内世界不分敌我,是进行无差别攻击的。

无奈之下,杨平左右四顾,只能凭借目力搜寻敌人和食月的踪影。可他所见到的,除了七彩缤纷的碎片空间,是不知道会从哪里突然窜出来的死亡风霆。

这是一处僵局。且令杨平迷茫踟蹰的是,他一时间并找不到po jiě僵局的手段。

“这阵内世界对修士的灵识有天然的攻击性,若强行释放灵识,只怕还未找到那两人,我先交代在这里了。”

杨平目露沉思,不得不选择其他的搜索方式。其实若是偷袭者主动攻击杨平还好,杨平凭借“无相镜诀”,至少能还以颜色。可现在偷袭者仿佛销声匿迹一般,又没有办法追踪,在这偌大的阵内世界,便如同大海捞针。

“不对,此事是我想错了。我不应该太过专注于个人的生死,而是应该将注意力放在食月和它的身!”

杨平逐渐显露出明悟之色,体内的修为波动亦随之亢奋起来!

“第一,三处碎片空间,那厮单单选择间这处,若不是点兵点将点来的,是它有定位食月的独特手段;第二,法阵攻守颠倒,出现矛盾异象,扭曲成碎片空间,此事只在古籍记载过,别说是我,哪怕是千年前那位叱咤风云的初代虞主,都没有碰过几次。我不信,它能在这阵内世界安然无恙;第三,食月尚未经历第一次天劫,若是其足够幸运,此法阵的攻势应不能伤其分毫;第四,法阵即使脱离了修士的控制自行运转,可运转的动力还是这天地灵力,而只要是天地灵力,便没有不能被我化为己用的。”

杨平念头通达,于体内循序渐进地催动起灵力修为,他准备做的,是要引动阵内世界的狂风惊雷,逼偷袭者现身!

“无相镜诀。起!”

杨平一声低吟,无相镜诀的gong fǎ特性开始游走其四肢百骸——既然没有谁来攻击他,那他去做那一根避雷针。想来这数月之前布置起来的法阵也没有什么阵灵存在,说是一个机械运转的世界亦不为过,既如此,他杨平便能无所顾忌地大闹一番,也算为这阵内世界平添些生机活力!

随着杨平的修为不断沸腾运作,阵内世界的飓风狂雷开始向着他扑杀而去。而杨平也不是傻子,不会第一时间将gong fǎ的运转效率推至最高,如若不然,几条命都不够他死的。

狂风怒号,霹雳不断,这一处阵内世界瞬间风起云涌!不多时,竟还下起了瓢泼大雨,虚无之甚至出现了惊涛骇浪,拍打在杨平的肉身之!

这些再寻常不过的自然现象,其本质都是法阵内汹涌翻腾的灵力冲击,只不过按照阵意幻化,演变为最能骇人心神的方式出现。而这,恰恰是彼时的杨平所乐意见到的场面。

无相镜诀——一部以守代攻,需要修炼者以决然无畏的勇气面对即将到来的任何攻击,于生死存亡之际明了攻势所蕴含的灵子分布,再反作用于攻击者的gong fǎ。

这是一部拿自己的命胡来的gong fǎ,因为没有几个修士能够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很不巧,杨平算一个。

解析神通术法变化过的招式技艺?说来容易,只要一次不,面对的是劈头盖脸的绝命杀机。很不巧,杨平至今,从未失手。

机会与危险并存的gong fǎ,总是能给人带来远超常人的造化与修为,这也是为何杨平能成为奸险诡诈的“贪狼星”,而其他长生宗修士却泯然众人的原因。

一声沉郁雄壮的鸣叫从杨平体内蓦然传出,然后狂风、惊雷、暴雨、巨浪纷至沓来!与外界的所有攻击开始分庭抗礼!毫无疑问,杨平又成功了。

“我想象的要简单许多”杨平睁开双眼,长吁一口气,“毕竟是按照法阵阵意自行幻化的攻势,没有人为操控,还是少了几分灵动之意。”

无相镜诀的使用初步宣告成功,杨平趁热打铁,开始更加剧烈地引动阵内灵力,毕竟在这之后,还会有更大的动作,只是小打小闹,那显然是不够的。

这么持续了一个时辰左右,杨平自忖已经完全掌握了阵内世界的灵力攻势,不说全部纳为己用,至少不会像先前那般被搞得狼狈不堪。

“呵。你是真的会藏,我倒要看看,你现在还能藏到哪里去!”杨平陡然间猛提真元,将灵识轰然扩散!阵内世界响应其挑衅,于是幻化出更大更磅礴的攻势向他袭来。

可杨平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与初入碎片空间之时相,简直判若两人!无相镜诀被他发挥的淋漓尽致,龙鸣狮吼的响音不绝于耳!

杨平于虚空之翻身旋转,从这一头飞到那一头,一会儿蹿下跳,一会儿横冲直撞!正面而来的狂风骤雨被他吸收化解,背后侵袭的凌厉攻势又被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方法给挡在身外!

若忻吴、唐江生在场,那他们便会看见杨平好似呼风唤雨一般,在阵内世界如鱼得水,一条色彩斑斓、声势浩大的灵力匹练死死地咬在他身后,可是无法缠其身。

彼时的杨平,好像这一处碎片空间生养的顽童,不管阵内世界如何威迫恫吓,杨平依旧我行我素,没有任何人能让他停下来!除了他自己。

可是杨平不会停下来,因为他还没有发现那个偷袭者的踪迹,于是他不再保留,全力催动灵力修为,将这处阵内世界,搅了个天翻地覆、日月无光!

在杨平闹得个翻江倒海之际,突然,杨平的灵识捕捉到一处微妙的异动,宛若含羞待放的花骨朵终于不堪整个世界的肆意狂乱,透露出一丝虚弱疲敝之意!

“是那里!”杨平身形闪动,手灵力吞吐,刹那间三颗火星凝聚,朝着异动之处爆射而去!

“星陨落”——此乃杨平为数不多的主动攻击手段之一。此招算是在长生宗,也绝非顶尖的攻击法门,但它却有一个十分契合杨平的术法特性,那是此招的威力大小,纯粹是与灵识神念有关。

换句话说,若杨平灵念越强,那此招的威力也越大,反之亦反。而之所以言这套攻击法门契合杨平,便是由于如果杨平灵念不够强大,那他没有催动无相镜诀的资本,算他再高强无畏,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正是因为这一攻一守,两种修炼法门相得益彰,最后再加远超常人的意志力和一点点的悟性,“贪狼星”杨平,也算是混的风生水起。当然,最后还是兵不血刃地败在了当今虞主跟前。

“星陨落”加持的神念穿破空气,于空气摩擦之时带起跳动不息的火焰,如一颗从天而降的流星,砸向了杨平锁定之处!

虚无之处如同翻起了层层帷幕,一道漆黑的身影显露身形,将杨平的三颗品字形陨星堪堪避过。可饶是如此,依旧在黑袍之,留下了一个被火焰烧穿的小洞。

“终于见到你了。甚好。”杨平微微一笑,完美演绎着什么叫笑里藏刀。

第一百五十六章 降灵

“你,这么想死,对么?”偷袭者将面容掩藏在黑袍之下,粗犷、嘶哑的声线仿佛一只凶兽发出愤怒的低吼。

“男的?”杨平神色不变,下打量着面前这个偷袭者,尽管黑袍掩去了它绝大部分的身份信息,但杨平还是隐隐约约感觉到一丝熟悉之感,“呵。你先前已经试着杀死我一次,只不过没有如愿以偿罢了。如今这番言词,岂不可笑?”

场面一度陷入沉默,不管是黑袍修士还是杨平,既没有再言词相激,也没有率先出手置对方于死地。

阵内世界混乱不堪,一波又一波的攻势排山倒海地袭向二人,但均未沾身,仿佛二人周围,有一片不容侵犯的领域。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不想难为你,也希望你不要难为我。”黑袍修士轻甩袖袍,语调之完全没有请求的意味,反而是事论事般的平铺直叙,“你修为不过元丹期,而我已拥有巅峰之意。你,不是我的对手。让开。”

话音未落,杨平的灵台识海内骤然出现了一座巍峨高山,不仅有窒息的压迫感传来,还有一股灼热的燃烧气息不断蔓延。

杨平知道,此乃眼前黑袍修士蕴含巅峰之意的强大威压。若是任由其壮大扩张,不用黑袍修士亲自动手,他会被这巅峰威压给逼的毫无反抗之力。这种局面他早已预料到,故没有一点点准备,他是绝不会送羊入虎口的。

“我想你恐怕还不知道,你的同伴,叛修轩鸿,已在不久前身死人亡。而将他成功击杀的,不过是一名凝魂后期的小辈罢了。你的巅峰之意的确能用来唬唬人,但我杨平的手段,你怕是还未曾领教过哩。”

一语言毕,杨平轻拍腰间的乾坤袋,一道白光从其闪掠而出。杨平伸出右手,准确无误地抓住了这道白光,嘴角露出若有似无的微笑,浑身下的气势变得诡异悬疑起来。

“轩鸿死了?凝魂后期?”

黑袍修士发出难以置信的惊疑,甚至不自觉的退后半步,巅峰威压的镇压之势亦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不得不说,这一重磅消息,还是对黑袍修士造成了不容忽视的影响。

杨平目光闪烁,黑袍修士的反应被他一一看在眼。“是真情流露,还是故意卖的破绽?待我一试便知。”

杨平不疾不徐,将白光覆于面。光芒褪去,留下的,居然是一张没有脸谱的面具!

只不过这样的状态没有持续多久,面具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只几个呼吸间,便生出一张他人的面容。期间杨平的呼吸渐渐粗重,额间也泌出了细密的汗珠,想来即使是他,也无法完全无视面具带来的负面作用。

灵台识海内出现了第三人的意识,更加准确地说,是第三人生前气息的只鳞片爪。

诚然,杨平在巅峰之意的镇压的确无法自如行动,但这并不代表黑袍修士的巅峰之意是天下无敌的。

千古岁月,有许多强者曾笑傲于天地之间,或许已经没有人记得他们的名字,但他们却是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守护着自己所爱的一切。

“啊——!”杨平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像一只史前巨兽宣告着自己的王者归来。黑袍修士的巅峰威压顿时止住,不能再“攻城略地”分毫。

“这是长生宗的‘降灵狩’?”黑袍修士发出一声惊呼,随即向后腾跃,拉开与杨平的距离。

“传闻这‘降灵狩’乃是长生宗的不传秘宝,在长生宗还不叫长生宗,卫国还不是卫国的年代,便有古修士在道消身殒之时,将自己的片缕灵识修为封印其,以泽后世,如此这般传承了数千年。”

黑袍修士开始全力运转修为,它哪里想得到杨平的身会有这等传说的秘宝,想必自己的巅峰威压,在这“降灵狩”面前,也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

果不其然,在杨平戴这降灵狩后,周身散溢出来的,便不是之前那种敛而知守,步步为营的气息,而是一种血腥残暴,杀伐肆虐的疯狂。

这“降灵狩”,之所以称之为“狩”,是因为它要狩猎的不止有敌人,还有自己,降灵,不过是其手段罢了。

黑袍修士全神贯注地盯着正前方,面对戴降灵狩,战力尚未可知的杨平,实在容不得有一星半点的大意轻敌。

在这时,杨平忽然学着黑袍修士的样子向后跃去,二者之间的距离陡然间拉到五十丈!

黑袍修士身躯微微一颤,一时间也是没有反应过来杨平此举究竟意欲何为。不过即使如此,它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更不用说借机逃遁,因为在它的感知,有一双充斥着暴虐、杀戮的血红双眼,一直牢牢锁定着它的一举一动。此时将后背示于敌人,与找死无异。

这边厢,戴降灵狩的杨平,此时可以说已不完全是自己的意识在做主——那降灵狩凸显出来的面容相貌,其实是彼时杨平灵台识海内出现的第三人的气息。而他所做的起手动作,更是将黑袍修士惊的语无伦次!

“龙龙舌弓?!”

没错,彼时的杨平既未如黑袍修士想的那般施法掐诀,也未从它眼消失不见,而是从掌心凝聚出一把银色长弓。此弓一现身,黑袍修士的耳边立刻呼啸起死去龙族的愤怒与哀嚎,毕竟龙舌弓,是以龙筋作弓弦,以龙骨作弓臂,是一把威力十足的凶兵!

既然拿出了龙舌弓,接下来杨平要做的,即使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张弓搭箭,百步穿杨。五十丈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却恰好在弓箭的最佳射程之内。

“该死!你敢诈我?”黑袍修士怒喝出口,想来黑袍之下的那张脸已然是气急败坏。

杨平此番成功利用了它的反向思维,先是以降灵狩po jiě巅峰威压,再释放出嗜血狂暴的气息,使黑袍修士对战局产生了错误的预料。

惊疑不断之下,杨平得以顺利祭出龙舌弓。此弓寄宿在降灵狩的之,非驾驭此弓主人气息不可用,而杨平因为修炼“无相镜诀”和“星陨落”,灵念极其惊人,远超同境修士,所以才能在露出破绽之前,祭出龙舌弓,掌控住战局。

面对黑袍修士的质问与恼怒,杨平表现地不屑一顾,对于一名射者来说,没有什么手的弓箭更能影响他的情绪判断了。

张弓、搭箭、瞄准、脱弦。杨平的动作一气呵成,根本看不出有任何生涩之意,宛若他已经射出过成千万支箭。射出去的箭矢由杨平的灵力修为所化,如同一条翻江倒海的狂龙,朝着黑袍修士猛然噬去!

值此生死存亡之际,黑袍修士自然是不可能坐以待毙的。灵力修为骤然喷薄,其所处的阵内空间居然出现了第二层的扭曲!那是以熊熊火焰燃烧,从而使得空间扭曲变形的强蛮手段!

“虽然我不知道你能保持这个状态多长时间,但当你精疲力竭之时,便是汝血溅五步之期!”

黑袍修士不甘示弱,杨平射出的箭矢在进入它的的领域后,被幽蓝火焰的恐怖高温燃烧殆尽。

“哼!不过如此!”

黑袍修士话音未落,杨平的身影在其眼前凌乱闪动,三息之后,此处不再是一个杨平,也不仅有一把龙舌弓——杨平的身影蓦然分离,近百个杨平幻化而出!手龙舌长弓操持,张弓搭箭的动作如出一辙!

一支箭不行,那十支呢?一百支呢?纵然你有幽蓝火焰傍身,你又该如何防御急促而来的狂乱箭雨呢?

黑袍修士再退半步,露出避战遁逃之意,但若付出轩鸿死亡的代价,依然不能带回食月,那等待它的,是将功赎罪,还是枭首处死?

“不能退!”黑袍修士收回退后的半步,将周身灵力修为运转至极限。它的巅峰之意可攻可守,辐射范围虽不广,但胜在威势强劲。它也是少有的一入元丹巅峰,便能从巅峰之意里提炼出具象之物的惊艳绝伦之人。

“我本不愿以此意入巅峰,可没想到,今日竟要此意救我性命。哈哈。”黑袍修士自嘲地笑笑,好似一朵枯萎的败花,孤独地等待着万箭穿心的下场,“你会来救我吗?不,你不会来。”

话音未落,先前围绕在黑袍修士身边的幽蓝火焰遽然变化!幽蓝之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漆黑如墨的绝望之意。

生于巅峰之意的幽蓝火焰,竟凭借意主的心境变化,完成了修真史绝无仅有的蜕变升华!

杨平不由得大骇!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射出修为箭雨被漆黑火焰不费吹灰之力地吞噬殆尽。这到底是人创造了意,还是意成了人?

箭雨之后,杨平脸的降灵狩缓缓恢复到之前没有脸谱的模样,四面八方的幻影亦烟消云散。如黑袍修士所说,杨平现在,迎来了如假包换的虚弱期。

尽管杨平还未到黔驴技穷的地步,但彼时的他,已经被幻化的分身和射出的箭雨抽干了灵力。如今,实属绝境!

第一百五十七章 张狂

“还有什么遗言要说么?”黑袍修士全身沐浴在张牙舞爪的漆黑火焰,气势之狂,仿佛只要动一动手指,能取杨平之性命,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虽然杨平的面部表情被降灵狩完全遮掩,但这并不妨碍黑袍修士通过杨平其他的肢体动作来判断其目前的状态。

虚弱的喘息、散乱的发丝、轻颤的手脚、沉寂的修为。无论从哪一方面去看,彼时都是击杀杨平,将其彻底埋葬的最佳时机,但黑袍修士却没有动,不仅没动,还询问起杨平是否尚有遗言。无论是真情还是嘲讽,杨平也没有在战场向敌人摇尾乞怜的习惯。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修士的巅峰之意完成蜕变升华,这即便是在长生宗或者虞山的古籍,都是没有先例记载的。”杨平声调沉稳,好像虚弱无力的模样是装出来似的,看黑袍修士敢不敢咬这个饵,“如此修为、如此心境,在虞山当不是碌碌无为之辈。你,到底是谁?”

黑袍修士没有回答杨平的问题,只是伸出右手轻点黑炎。被点过的黑炎幻化成一条条吐着信子的长蛇,向着杨平嘶叫冷视,此时只要黑袍修士一声令下,这些黑蛇瞬间会扑向杨平,将其噬咬吞没。

“知道的越多,便越危险。你作为一个死人,是不应该有这么强烈的好心的。”

杨平表面一片风平浪静,可实际正在考虑什么谁也猜不到。毕竟眼下的战局对他压倒性的不利,除非他能短时间内迅速恢复修为,亦或是有援军赶到,否则这绝处逢生的可能性,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了。

“连手都缠着黑丝软甲,你这么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你的身份?还是说,你只是不愿意让某人知道你的身份?”

沉默过后,杨平既没有使出新的招式,也没有刻意准备什么,只是一如既往地抛给黑袍修士模棱两可的问题,搞得它烦不胜烦!

黑袍修士的耐心显然已经被杨平给消磨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杀意。它已经不想再去试探杨平是否还有后招,只想赶紧让此人从眼前消失,或者,永远闭嘴!

四周的漆黑长蛇感知到主人的暴躁神念,纷纷昂起蛇首,口吐出恶臭的腥风,向着杨平扑面而去。

“死吧。”

随着黑袍修士低声呢喃,这些漆黑长蛇终于得到主人的许可,蜿蜒着蛇躯,以铺天盖地之势席卷而去!

杨平还是那般波澜不惊,似乎完全没有将黑袍修士的攻势看在眼里。只见其一只手放在乾坤袋,另一只手不紧不慢地掐出法诀,降灵狩再次散发出玄奥之意,看样子,是打算进行第二轮的交锋。

“云愁。”

在这时,一道惊天动地的刀光自黑袍修士背后蓦然显现,直劈其后脑之处!

“什么?!”黑袍修士显然并未料到身后忽然有敌人偷袭,连忙驭控余下的黑炎进行防御。只是如此一来,黑袍修士腹背受敌,对黑炎的掌控力自然是大打折扣!

“无天忻吴,你来的也太晚了!”杨平大笑一声,无相镜诀轰然运转,但他并没有选择解析迎面袭来的漆黑长蛇,而是将阵内世界的七彩惊雷化为己用,与漆黑长蛇猛地对撞在一起!黑蛇哀鸣不断,一条接一条地烟消云散。

杨平为这一击已是准备良久,从他开始运用无相镜诀适应阵内世界便开始了,为的,是要在最关键的时候,给敌人杀个措手不及!

这些由巅峰之意幻化而来的黑蛇原本是不输杨平的法阵攻击的,只是“万壑风霆阵”本主杀,攻击力颇为不凡,施术者杨平亦筹划许久,再加忻吴突然从黑袍修士背后杀出,围魏救赵之下,黑蛇的攻势自然要大打折扣!

黑袍修士彼时将主要的注意力放在身后,黑炎化作一面巨型盾牌,将其严密护住!至于突破蛇阵,绞杀而来的七彩惊雷,黑袍修士只能巅峰修为硬抗!

忻吴的刀势结结实实地砍在了黑炎盾牌之!这一式“云愁”与“万壑风霆阵”不同,并不主杀,仅仅是专注于破开防御,创造出一瞬间的机会!

但是因为专注,故无往而不利!忻吴的刀锋斩裂黑炎盾牌,在忻吴和黑袍修士之间露出短暂的缝隙,而这,便是破绽!

忻吴从腰间“噌”地一声拔出讨渝剑,此剑从忻吴加入战圈伊始便一直嗡鸣不断,眼下这等千载难逢的良机,他怎会错过?

讨渝剑脱手而出,携长虹贯日之势直取黑袍修士首级!

杨平驭控的七彩惊雷也在此刻来到黑袍修士面前,将其所有的逃生方位一一封锁,局面瞬间扭转!

可黑袍修士终究是元丹巅峰的修士,不仅有巅峰之意傍身,还完成了蜕变升华,饶是杨平、忻吴前后夹击,也没有取得理想的战果。

只见漆黑火焰转变形态,不再以黑炎示人,而是于瞬间化作缕缕烟丝,将黑袍修士笼罩在内。

游弋的黑雾没来由地给人一种沉凝之感,飞在半空的讨渝剑骤然止住去势,刀身颤动犹疑,似乎是突然失去了攻击目标,无法做出下一步的行动。

“归!”忻吴沉声低喝,以灵念唤回讨渝剑。眼前黑雾实在太过诡异,而讨渝剑的攻击范围又太过狭窄,一击不之下,收回手,准备下一轮的攻势,才是策。

“去!”可与忻吴遥相呼应的杨平却没有此等限制,七彩惊雷转守为攻,一头扎进了黑雾之!

黑雾之七彩电光循环流转,黑袍修士在黑雾宛若瓮之鳖,只能被动承受杨平一波接一波的攻势。

“以二敌一,用的还是偷袭手段,当真是不要脸了。”黑雾之,黑袍修士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传出,只是言语之间嘲讽不屑之意尽现,丝毫没有招之后的慌乱与疲敝。

黑雾逐渐散去,杨平与忻吴摆好架势,时刻警惕黑袍修士的雷霆fǎn gong。阵内世界到处弥漫着焦灼危险的气息,似乎连肆虐的狂风和惊雷都开始惊悸起来。

终于,黑袍修士再度现身!浑身下别说伤口,连一点凌乱的迹象都没有,用“安然无恙”这个词已经不足以形容黑袍修士目前的状态——“巍然不动”,尚且可行。

“又是一个戴面具的虞山什么时候多出这么多面具修士?难不成摘下面具,你们无法以真面目示人?”

“这话说的,好像先前趁我与叛修轩鸿斗法,偷偷摸摸从背后偷袭的人不是你一样。”杨平脸的降灵狩已经幻化出新的样貌,之前更加栩栩如生,“说我们不敢摘下面具,你可敢卸下黑袍,让我俩一观庐山真面目?”

“藏头露尾之辈,莫要以五十步笑百步了,只能徒添笑柄。”说这话之人乃是忻吴,带着七十天研制的鬼狸面具,迎仙以下,皆不能以灵识感知到他的存在。忻吴曾在荒芜之圈凭借此面具让元丹圆满的齐无豫吃尽苦头,如今再次祭出,便是连巅峰之境的黑袍修士,都没有发现潜伏的忻吴。

只不过最让黑袍修士感到恼怒的,并不是忻吴依托法宝之利瞒天过海,而是他说出的话语言简意赅,根本不像杨平那般至少还留有一丝敬畏之心,完完全全不把高阶修士当一回事,态度之嚣张简直令人发指!

“元丹后期也敢如此张狂!只怕你在这里大放厥词之时,某人的授业恩师,已经惨死于‘四方神兽阵’了吧。”

“忻吴!冷静!”杨平遽然发声劝阻忻吴,只是其话音未落,忻吴手刀剑翻飞,身躯已如离弦之箭,朝着黑袍修士猛攻而去!

对于忻吴来说,无天不语平素虽然喜欢给弟子挖坑,甚至还有点固执己见,但对忻吴传道受业解惑的是他,在忻吴心境跌落谷底,三语两语便能给予其无限宽慰的也是他,面对强大疯狂的卫山河,引导其斩出一式云愁的还是他。

在忻吴心,无天不语是不容被折辱和诋毁的存在!当然,虞主除外。

“哼!不过尔尔。”黑袍修士用计得逞,巅峰之意一分为二,一面限制住杨平,一面朝着忻吴排山倒海般涌去!

但在这时,黑袍修士驭控的漆黑火焰倏忽变化,颜色从漆黑褪为幽蓝,与此相对的,巅峰之意的镇压威能亦随之骤然减弱!忻吴有虞主的血气灵简在手,突破黑袍修士彼时的巅峰之意,易如反掌!

黑袍修士显然没有预料到自己的巅峰之意会在这时发生难以预料的退化,匆忙之间只得以幽蓝火焰迎敌。

可忻吴面对幽蓝火焰形成的火墙根本熟视无睹,只身冲进黑袍修士的攻击范围,抬手是一记纵劈,砍向黑袍修士面门!

幽蓝火焰将刀势蕴含的灵力尽皆燃烧,却防不住忻吴弃刀持剑,如鬼魅一般绕到身后,将讨渝剑刺向了黑袍修士的后背!

幽蓝火焰如影随形,忻吴却不管不顾,竟是要行那玉石俱焚之事!剑锋犹锐,火舌舔舐,究竟谁能站到最后?

第一百五十八章 战法

“噗——!”

讨渝剑刺黑袍修士,带起一篷血雨,忻吴抢先一步对其造成伤害!幽蓝火焰猛然一震,在距离忻吴仅三寸的位置顿住攻势!

可在这生死存亡之际,幽蓝火焰再度变化,瞬间由蓝转黑,漆黑的火舌如一支长矛,扎进了忻吴的后背!

“哇——!”

面对元丹巅峰修士的殊死一搏,忻吴根本连略微抑制伤势都做不到,直接吐出一大口鲜血!可算如此,忻吴依旧牢牢抓住讨渝剑,狠狠一拧,将黑袍修士的受创面积进一步扩大!

漆黑火焰骤然狂嘶,形成一张天罗地袭向忻吴,誓要将忻吴吞噬于此!

“快闪开!”此时此刻,终于利用降灵狩的力量突破限制的杨平飞身而至,将忻吴猛地推开,“无相镜诀!起!”

念随意动,杨平的无相镜诀陡然运转至极致!这一次他要解析的,将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而是巅峰境修士的巅峰之意!且只有一次机会,断没有重新来过的可能!

可是这火焰的变化频率实在太过诡异,事先没有任何征兆,如此阴晴不定的巅峰之意,恐怕连黑袍修士自己都没有完全明白其的奥妙之处,身为外人的杨平又怎能理解?

“幽蓝火焰为妒火,黑炎应绝望而生,此修以妒忌之意入巅峰。 ”千钧一发之际,杨平的心神之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他识得这声音的主人,但此时显然没有余裕让他辨别真伪,只得本能地按照这个方向解析黑炎。

黑袍修士跳离原地,背后的讨渝剑被其伸手拔下,受伤的地方血肉模糊,甚至还有逐渐恶化的趋势!

“这到底是什么剑?!”抓在手的讨渝剑散发出极致的高温,黑袍修士直感觉自己抓住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即便手缠着黑丝软甲,黑袍修士也无法拿握讨渝剑,只能丢弃!

再看杨平,方才向其吞噬而去的黑炎现在已尽数消失,身除了有一点被烧焦的皮外伤,整个人的气息尚属正常。

“在找你的黑炎么?还你!”杨平目光如炬,随着一声怒喝,刚刚消失不见的黑炎从虚无突然显现,直扑黑袍修士所在!毫无疑义,杨平的无相镜诀成功了!

“怎么可能?!”眼见此情此景,黑袍修士不由得大骇!对元丹巅峰境的修士来说,巅峰之意无异于使他们如虎添翼,但杨平此番作为,等于活生生拔掉了黑袍修士俯视他们的羽翼!这还怎么打?

黑袍修士闪转腾挪,躲避着黑炎的攻击,此时的它已经不敢再以漆黑火焰作为武器。因为杨平展露出来的手段它的火焰攻势更加匪夷所思!若想继续战斗下去,不得不暴露看家本领,这对它来说,从一开始是极力避免的。

“你可真能躲,属跳蚤的吗?”

在黑袍修士全神贯注闪躲黑炎的围追堵截之时,戴着鬼狸面具的忻吴又不声不响地摸到了它的背后。

刀剑回到手,此时的忻吴恍若一尊真正的凶神!向着黑袍修士不遗余力地斩去。尽管他身的伤势与黑袍修士相可谓是半斤八两,但越是凶险的战局,他越是会身先士卒。对其他人来说,这或许是无畏的表现,但对忻吴来讲,这只是他一贯如此的战法罢了。

“这疯子,真能找事!”阵内世界的某处,唐江生戴着另一张鬼狸面具,小心翼翼地窥探着忻吴这边的战场,刚刚以神念传音帮助杨平的,也正是他,“都说了这家伙的黑炎应绝望而生,还打的那么起劲,我是真的服!”

其实忻吴和杨平来到这阵内世界的时间既不算早,也不算晚,刚刚赶杨平和黑袍修士斗法最难分难解的时候。忻吴二话不说,拿出鬼狸面具给自己戴,回头一看唐江生,这货的动作居然他还快!

“你这么怕死?”忻吴嗤之以鼻。

“五十步笑百步。”唐江生瞬间回击。所以黑袍修士认为忻吴张狂嚣张的真相,其实只是忻吴在现学现卖。

而唐江生脸的鬼狸面具,乃是忻吴扔给他的。唐江生对此一度表达了激烈的kàng yi,因为轩鸿身的乾坤袋一定落入了忻吴手,且宝贝还不少,不然忻吴哪有这么大方?

不得不说,这鬼狸面具的隐蔽效果是真的好!戴之后,不仅阵内世界的飓风惊雷没有攻击他们,连黑袍修士都对着两名不速之客没有丝毫察觉。这才有了忻吴瞅准时机,在黑袍修士即将得手之际暴起发难!只可惜,最后还是功败垂成。

“我要不要出去助那货一臂之力呢?嗯”唐江生看着战圈心,忻吴和黑袍修士正战的如火如荼。

而战圈wài wéi的杨平,许是真的已经将体内灵力消耗地一点不剩,此时已退出第一战线,从乾坤袋拿出一个羊脂白玉瓶,将其的丹药吞入口,打算以药力补充真元。

“要不我还是去找食月算了,留在这里也只能碍手碍脚。这俩货既然这么能打想打,我又何必败了他们的兴致?”

念及此处,唐江生转身便想向外界溜去,毕竟还有另外两处碎片空间没有探索,即使黑袍修士选择进入此处,也不能证明小西在这里。

“也不知这杨平是怎么想的,非要和忻吴一起跟它死磕,又不是只有这一种杀敌求胜的战斗方式,‘钝刀割肉’不好吗?得!你俩玩儿吧!我还有事,不陪你们疯了。”

唐江生在进入碎片空间前不是没有看过杨平留在外面的灵简,可忻吴看完后和他却是截然不同的反应。

灵简只有寥寥两句话——“食月不知失踪。三处碎片空间,我与它在。”

唐江生看见这枚灵简的第一反应是与忻吴兵分两路,各自探入左右两处碎片空间搜寻小西的下落。他想不明白了,忻吴是如何得出“杨平有危险我们得去支援他”这样的结论的?

“他能听见青归的声音,与我有缘,先救他。”忻吴一本正经,如此解释到。

唐江生一把甩开忻吴搭在自己肩的右手,怒目而视:“狗屁逻辑!救他这档子事跟我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儿!我不去!我要去找小西!‘农夫与蛇’的故事打死你我都不想再听第二遍!”

忻吴眉头一挑,说翻脸翻脸,唐江生还没有反应过来,忻吴的断水流已经架在了他的脖颈处。

唐江生感受着断水流冰凉的刀身,竟不知为何感觉到一丝惬意:“啊~真凉快!你别老这么横着,你换个姿势。不成?那你换个方位?诶!对对对!这儿!舒服~”

这样,唐江生跟着忻吴的脚步,亦步亦趋地进入了间的碎片空间。回想自己那时的神态,唐江生直感觉自己的脑子肯定是被驴给踢了。真真是无地自容、羞愧难当!

“想这些作甚?三十六计走为计!”唐江生猛地甩了甩脑袋,凭借鬼狸面具的便利,悠悠然然地朝碎片空间入口飞去!但在这时,阵内世界开始地动山摇,大有天塌地陷之象!

按理说唐江生此时飘浮于虚空之,脚下根本没有所谓的大地,但脑海传来的天旋地转之感却是无真实,唐江生直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要吐出来了。

“该死!你们仨又在作什么妖啊?”

唐江生吃力地将目光挪回战场,只见杨平已经恢复了一战之力,手操持着一杆錾金虎头枪,枪锋锐不可当,金光闪烁,霸气无匹!想来是受了忻吴的启发,不再与黑袍修士拉开距离以神通术法远攻,而是孤注一掷,采取近身拼武力的战法!

一人一妖配合亲密无间,完全无视黑袍修士驭控的漆黑火焰,将其杀的节节败退。黑袍修士身已经挂了不少彩,照这个势头下去,被斩于马下只是迟早的事!

可也许是忻吴与杨平战得实在是太过酣畅淋漓,一门心思全放在如何在黑袍修士身留下几个窟窿,根本没有发现黑袍修士释放的巅峰之意已经渐渐充斥着整个阵内世界!

巅峰之意幻化的黑炎没有进攻忻吴和杨平,而是将火舌蔓延至阵内空间的七彩障壁之,居然打算将整个阵内世界焚为灰烬!

本来此处的空间不是很稳定,其内肆虐的灵力波动是最好的例子!这里只是万壑风霆阵自相矛盾而形成的一处碎片空间,若是空间碎裂,那他们所有人都得葬身于此!刚刚好,应黑袍修士绝望心思而生的黑炎,恰巧便有这等威能!

“疯子!都是疯子!”

唐江生有意出言提醒,但彼时三人的战斗已臻至白热化阶段!任何来自战圈外的打扰都极有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尽管杨平与忻吴的攻势将黑袍修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可黑袍修士只守不攻,凭借精湛的巅峰修为,硬生生地用灵力真元在自己周遭形成一层层的修为障壁。如此一来,既不会暴露身份,也可以防住杨平和忻吴连绵不绝的强猛攻势!更重要的,是这处碎片空间,眼看着快要分崩离析!

第一百五十九章 塞牙

“停下来!停下来!我叫你停下来!”

唐江生狂躁地敲打着自己的脑袋,额头青筋暴跳,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仿佛有亿万星辰从天而降,再冲天而起!覆水难收也不再是什么遗憾嗟叹,因为他的脑子里在不断重复着倾倒、复收的的过程!

天不再是天,地不再是地。 若是以迷踪乱象封锁了唐江生赖以生存的思考推演能力,那他不是那个即便面对轩鸿依旧算无遗策的唐江生,而是一个脆弱单薄,谁都能踩两脚的凝魂期小修士。

不得不说,此时的唐江生心是有一股绝望的思绪在蔓延的。不管是在举目无亲、朝不保夕的凡尘俗世,还是在鸿鸣宗雪峰之,面对觉醒者残肢断体的鲜血飨宴,亦或是最近一次,被虞主以黑狱镇压,强行唤醒体内他魂

过往种种,唐江生哪一次,不是游走于生死的边缘?哪一次,不是以羸弱修为zhou xuán于诸多高阶修士之间?又有哪一次,是在为自己,拼一条贱命?

对于已经真真正正死过一次的他来说,“战死”,是一个弃如敝屣的概念。光明与黑暗相伴相随,唐江生逆境求生,却依然是出于心,对死亡的恐惧。唐江生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什么“天选之人”——“贪生怕死”,才是彼时的他最真实的精神状态。

也许是此刻唐江生的绝望之心与将整个碎片空间充盈蔓延的黑炎有了相通之意,其灵台识海内忽然出现了一块空洞之处,似乎是,一条通道?

“这是什么?”

眼下唐江生已经无法再释放出灵识探查一二,只得灵台识海内这一信息的来源进行反溯,如一只逆流而的小虾米,趟着黑炎的巅峰之意追本溯源。

“黑炎焚烧之下,竟有一处界外空间?碎片空间碎片空间这里只不过是法阵世界的一隅而已,整个法阵世界其实是相通的!而那里,是进入另一处碎片空间的隧道!”

唐江生艰难地睁开眼睛,在这时,远处正在激斗的三修之一,黑袍修士朝着唐江生的位置看了过来。

黑袍修士发现唐江生的存在是必然的,毕竟唐江生的一缕意识在它的巅峰之意游弋觅寻。尽管时间不长,可这是它的巅峰之意,任何外来之人的干涉它都能感知地清清楚楚,更不用说是一只明目张胆的“小虾米”了。

“居然还有这等玄奥之处?!”到底是意识共享了一小会儿,唐江生发现的隧道,黑袍修士自然也获得了这一讯息。

唐江生只瞅了黑袍修士一眼,便疲敝地收回目光,此刻不要说是这个黑袍修士,算是虞主降临在他面前,唐江生也会无动于衷。

不过忻吴却没有察觉二人的异状,在他看来,乃是唐江生隐藏不善,被黑袍修士发现了踪迹。黑袍修士现在已是穷途末路,只怕是想抓住唐江生作为人质,或是临死前再拉个垫背的。与此同时,他与杨平也终于发现了此处阵内世界的崩溃迹象。

忻吴立刻朝唐江生传出数道神念传音,每一道都以咆哮怒吼的口吻,表达着“无微不至的关心”。

“这厮已山穷水尽!此处不用你帮忙,快离开这里!”“怎么还傻愣着?快走啊!衰货!”“你看我作甚?去其他的碎片空间!去找食月!此处有我与杨平搜寻,你大可放心!”

灵台识海内的晕眩翻腾之感更强烈了——唐江生直想掐死忻吴。

“人倒起霉来,真是喝凉水都塞牙。”唐江生埋下头来,将目光聚焦于三修战圈下方两百丈的位置,空间隧道,在那里!

于是忻吴的眼出现了一副毕生难忘的景象——唐江生摇摇晃晃地朝他们飞来,似乎有颓靡委顿之意,只是那坚持不懈的姿态,明明白白地表达了不会弃他们而去的态度!

“嘴说不会与我患难与共,没想到身体还挺诚实。”忻吴的心流淌出一阵暖意。只是还没待他回应唐江生表达出来的赤诚真挚,唐江生像力道耗尽的箭簇,头朝下,向下方栽去!

“衰货!”“唐江生!”

忻吴与杨平同时被唐江生的异状给吓了一跳,手兵器的攻势自然而然地弱了三分。

“退!”如此良机,黑袍修士必不可能错过!怒咤一声,修为障壁遽然扩张,将忻吴和杨平从身边猛地推开!

一击得手,黑袍修士并不趁胜追击或者遁逃远去,而是猛提真元,追着唐江生下坠的身影而去!

“站住!”忻吴立马调整姿势,追逐黑袍修士而去!杨平则是看了看被黑炎焚烧吞噬的阵内空间,略一犹疑,亦跟了去。

在这时,黑袍修士忽然转身,手捏着八把幽蓝火焰幻化的飞刀,朝着穷追不舍的忻吴猛地掷去!

忻吴完全没有料到黑袍修士会在此时突然杀一个回马枪,再加他的速度本极快,八把火焰飞刀只格挡了一半,另外四把却是正靶心!

忻吴脸色顿时大变,将喉咙处的腥甜艰难咽下,而后举起左手,将讨渝剑扔向黑袍修士!

黑袍修士也未想到,彼时已受重伤的忻吴竟然还能殊死一搏!而它此刻空门大开,面对追击而来的讨渝剑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只听“噗哧”一声,黑袍修士甚至连修为障壁都来不及展开,便被讨渝剑穿胸而过!

忻吴摘下鬼狸面具,眼已是一片赤红!阵内世界感知到他的存在,瞬间凝聚出一道七彩闪雷。这是此处碎片空间的最后一道惊雷,势必会惊天动地!而这正是忻吴所渴求的!

正如黑袍修士所料想的那样,忻吴此时已经没有再战之力。别看只有四把火焰飞刀命忻吴,但这却是黑袍修士放弃防御换来的绝命杀机!

飞刀由幽蓝火焰幻化而成,在命忻吴的刹那化作缕缕烟丝没入忻吴的经八脉!跟在后方的杨平甚至都能从忻吴身闻到一股异的香气!这股香气他可再熟悉不过了,不久之前,是这香气,将他折磨的可谓是生不如死!

“哇——!”忻吴再也抑制不住,一大口鲜血吐了出来,意识也像冰晶遇热般消融殆尽。

随后而来的杨平一把抱住忻吴,而忻吴则用仅存的意识有气无力地抓住杨平的衣襟,断断续续地念叨:“救他救他他是我”

话未说完,忻吴已经在体内香毒的攻势下失去意识。杨平低头向下看去,这不看还好,只这一眼,便让杨平瞳孔骤张!止不住地寒毛卓竖!

在方才,在杨平眼前,下方的七彩障壁好像咧开了一道口子,宛若吞吃一般将唐江生和黑袍修士的身影纳入其内!哪怕是忻吴的讨渝剑,也没有逃脱被吞食的厄运,消失在那一片黑暗之!

此处碎片空间已经来到了土崩瓦解的最后时刻,彼时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杨平仔细探究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必须赶紧作出选择——是留在这里“陪葬”,还是保存战力以图后续。

杨平神色无挣扎,这应该他修行生涯少有的难以抉择之时。“唐江生,于公,我受忻吴之托,理应救你;于私,你三番两次救我于危难之,我更没理由舍你而去,但此刻大厦将倾,形势已危如累卵,你若大难不死,便当我欠你一份恩情吧。”

念及此处,杨平调转方向,将忻吴搭在肩,全力运转修为,朝着碎片空间的出口疾驰而去!而在杨平逃出碎片空间,回到地下密室的一瞬间,间的空间入口肉眼可见地收缩回拢,从其内部传来的bào zhà声振聋发聩!甚至还有黑炎从其探出火舌。

杨平催动gong fǎ,利用无相镜诀将逃窜出来的黑炎尽皆吸收。眼下忻吴身受重伤、昏迷不醒,虞山氛围内,最有可能救他性命的,除了生死未卜的唐江生,只有以“净化”之意入巅峰的暗卫掌卫,权轻侯了。

杨平看了看另外两处碎片空间,略一沉吟,抬手设下两道简单的禁制。这两道禁制实在太过简单,哪怕是凝魂修士,只要稍加琢磨,便能以修为破去。只是杨平现在分秒必争,已经没有余裕布置更加高深的法阵了。

故这两道禁制并不是为了阻挡他人的进入,而是联动着杨平的心神,作为感知此处动静的纽带而已。

做完这些,杨平扛起忻吴,从地下密室来到虞主洞府,再从洞府内部飞驰而出。半空的杨平回首看去,好好的虞主洞府,此刻已经毁去大半,看来他们与轩鸿及黑袍修士闹出的动静实在不算小。

不过好在此时此刻,虞山的所有敌我之修,几乎全部聚集在虞主所在的立安殿附近,算有漏之鱼在附近游荡,也不过是残兵败将,想来没有那个胆子敢进入虞主洞府浑水摸鱼。

“真不愧是食月的先生,俩货都这么爱玩儿失踪,有趣!等我,我还会回来的。”一语言罢,杨平左右辨别方向,“咻”的一声离开了虞主洞府,朝立安殿方向飞去。

第一百六十章 足矣

寂静阒然,悄无声息。唐江生从昏迷悠悠转醒,眯着双眼偷偷观察着四周的一切,毕竟在他昏迷之前,忻吴、杨平、黑袍修士正打的难分难舍,现在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委实让他感到一丝不安。

“这到底是哪儿?怎么乌漆墨黑的?难道我不是在碎片空间交接的隧道内?”唐江生缓缓将眼睛睁圆,眨了眨言,将右手伸到眼前,“果然还是看不见啧!我该不会又瞎了吧?”

“咚!”

唐江生尝试着站起身来,脑袋却像碰到了一块坚硬的石头。唐江生这一下可撞的不轻,甚至都出现了耳鸣。

“我发誓!我要是再钻洞,我!”话到嘴边,唐江生突然顿住话头,略微琢磨了一下子,改口道,“我在下辈子做师尊怀里一只无忧无虑的小土拨鼠~”

念及此处,唐江生都忍不住佩服起自己的“聪明才智”,然后从乾坤袋拿出一个火折子,拔掉帽盖,放在嘴边短促有力地吹了两下,火光便摇曳而生。

“甚好甚好,看来视觉还在。”唐江生拿着火折子左右移动,想要瞧一瞧周围的环境,只不过下一息,便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啸,“啊——!”

不为其他,黑袍修士与他的距离,不过咫尺之遥。

“吵死了!闭嘴!”黑袍修士抬腿给了唐江生一脚,直接踹在唐江生的腹部,疼的他瞬间失声。

唐江生捂住肚子欲往后方退去,刚刚站起半个身子,脑袋又和“穹顶”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再听“咚”的一声,唐江生痛的“唔唔”叫唤起来,一手捂住后脑勺,一手捂住肚子,连火折子都摔在了地。

眼看着火折子的亮光逐渐消失,唐江生赶紧将其捡起,放在嘴边复又吹了几下,才挽回了此时唯一的光明。

“难道忻吴和杨平也在这里?”抱有一丝侥幸的唐江生赶紧利用火光四下看去,并没有寻得那一人一妖的身影。

仔细瞧去,原来他现在所处的空间本十分狭小,类似于一个球体的内部,连站起身来的高度都没有,只得弯腰行进。不,也不用行进了——他和黑袍修士两个人已经将整个空间完全“占用”,相互之间不说呼吸可闻,亦到了黑袍修士抬腿便能踹他一脚的地步。

而实际,黑袍修士已经这么做了。唐江生当然也可以反踹回去,只不过他怂成一条狗,不敢罢了。

“嗯?等等!刚刚的声音,是女声?这货是只黑寡妇?”唐江生自言自语,好像发现了什么,“哎哟!你再踹一脚试试?腿给你砍了信不!哎哟喂!你还真踹啊?我!”

唐江生准备奋起反抗。在这时,他的余光瞟到黑袍修士身后,那里躺着一把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五寸短剑。

“讨渝剑!”

唐江生惊呼一声,朝着讨渝剑扑了过去!只是此处的空间实在太小,扑向讨渝剑的唐江生,和扑向黑袍修士没什么两样。

于是黑袍修士极力反抗,场面一度混乱不堪,若是有第三人在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恐怕会念叨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之类的话语。

“你给我消停点儿!别以为你是只黑寡妇我不敢削你!”混乱之,唐江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脸被抓了好几爪,此时火辣辣地疼;腹部不说了,又捱了好几下,只是力道一次一次弱,到最后跟没吃饭似的。

至于火折子,那自然是早摔在了地,不过讨渝剑好歹是抢到了。唐江生半趴在黑袍修士身,一手擒住它的双臂,另一手横剑于黑袍修士的咽喉处。不得不说,这个姿势既像劫财,又像劫色。

“你才黑寡妇呢!你这只丑不拉几的土拨鼠!快放开我!咳咳”

方才的争斗扯掉了黑袍修士的斗篷,借着微弱的火光,唐江生此刻终于是看见了黑袍修士的样貌——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唐江生一时竟移不开双眼,直到火折子熄灭。

“登徒浪子。待本尊恢复修为,第一件事是废了你这对招子,第二件事,是把你给阉了!”

黑暗之,黑袍修士的威胁恫吓传入耳,唐江生骤然回神。虽然看不见黑袍修士阴狠毒辣的表情,但言语之的冰冷杀机却是让唐江生止不住地打寒颤。

“方才的确是晚辈对前辈不敬,还望前辈海涵。后生唐江生,在这里给前辈赔不是了。”唐江生言词恳切,这股真心实意道歉的劲儿,倒把黑袍修士给看得一愣一愣的。

“既如此,你还不!”

“既如此,晚辈更不能放过前辈了。”唐江生手的讨渝剑抓的更稳,一寸一寸逼紧黑袍修士的咽喉,“前辈多年征战,战斗经验想必极其丰富,难道不觉得在此刻以弱示人,是一个极不明智的决定吗?”

空间内弥漫着阵阵血腥味,夹杂着异的香气,再结合黑袍修士的话语,唐江生猜想,这黑寡妇应是受了很严重的伤势,以致于连灵力修为都催动不了,才给了自己可趁之机。

“你不想救食月了么?”值此存亡绝续之际,黑袍修士抛给了唐江生一个无法拒绝的问题。

唐江生手的讨渝剑骤然止住。

到底是少年心性,面对自己真正在乎的人和事,还是刹那间便被老奸巨猾的黑袍修士拿捏住了软肋。

“杀了你,我自会去寻小西,不劳尊驾费心。”一语言罢,讨渝剑继续推进,似不曾有丝毫犹疑。

“你不信你敢杀我。”黑袍修士自信满满。唐江生没有回复她,只是手的讨渝剑已经嵌入了黑袍修士的皮肤。

咽喉处的肌肤软骨被一点点地割裂,黑袍修士心头浮现起一阵生死危机。“该死!这小子来真的!”

“没有我!你一辈子也别想找到食月!”黑袍修士大声怒喝,却止不住唐江生手的剑锋,“唐江生,你莫要欺人太甚!难道你真当我这一身元丹巅峰境界的修为,是大风刮来的不成?”

事实,正如唐江生所猜想的那样,被讨渝剑重伤的黑袍修士,此时此刻,的确无法调度修为,不然唐江生早翻来覆去死个几百回了。不过拥有了巅峰之意的修士是不一样的,即便修为被镇压,只要有巅峰之意傍身,便等同于身边有千军万马!

幽蓝火焰幻化而出,将唐江生团团围住,只要黑袍修士一声令下,它们立刻能展开攻势,让唐江生一命呜呼。

“我命如草芥,能在临死前再拉一个巅峰修士垫背,此等辉煌战绩,当算不枉此生。”唐江生对周围的幽蓝火焰熟视无睹,手剑锋依旧锐切!因为黑袍修士说的也没错,若等她恢复修为,唐江生根本没有法子与之对抗!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殊死一搏,置之死地而后生!

黑袍修士也是惊地无言以对,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唐江生竟是如此一名“视死如归”的修士。她自然是不愿与唐江生玉石俱焚的,但她也没有更多的办法来阻止唐江生了。

其实在黑袍修士心,至今还是不太相信唐江生真会割断她的脖子。毕竟她所言句句属实,并未有任何虚假之处,她的确是知晓食月身在何处,而其他人想要找到食月,也确实相当困难。这也是她的幽蓝火焰没有转变为漆黑烈炎的主要原因。

“呵。看来,你并没有骗我。”唐江生忽然伏下身去,附在黑袍修士耳边轻声呢喃,“既如此,便让你再多活一阵罢。”

“你!”黑袍修士此刻陡然知晓,唐江生先前一番舍身取义的模样不过是惺惺作态,“你敢骗我?!”

“骗你又如何?你以妒忌之意入巅峰,幽蓝火焰乃其具象之物,黑炎更是应绝望而生。不见黑炎,自然是有所恃持,我岂能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唐江生拿住讨渝剑的手蓦地一甩,趁黑袍修士失神之际,在其脖颈处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随后没有一星半点怜香惜玉之意,张开血盆大嘴,一口咬了下去!

黑袍修士先是难以置信,因为唐江生是第一个一针见血指出她是以何意入巅峰的修士!且心明眼亮,准确无误地看穿了两种不同火焰的本质。

只不过还未待她回过神来,脖颈处传来的剧痛以及四肢百骸内的阵阵虚脱之意,更是让她感到辱身败名!

黑袍修士自然是知道唐江生正在做什么的,她也尝试着驱使幽蓝火焰对其进行攻击,不过正如唐江生说的那般,他没有杀意,她亦没有绝望,幽蓝火焰便只是幽蓝火焰。

而按常理来说,即便是这幽蓝火焰,也不是凝魂后期的唐江生能阻挡的了的,但在幽蓝火焰即将近身的三寸距离,一道鲜血屏障蓦然出现!黑袍修士的幽蓝火焰,已无法再进半寸!

血法·血之障壁。唐江生不久前吸干了叛修轩鸿的周身血液,此刻朝花夕拾诀运作,这一式血法,挡下黑袍修士的幽蓝火焰,不是问题。

唐江生没有一丝一毫留情,黑袍修士体内的血液,他整整喝了八成!至于剩下两成,对黑袍修士来说,一成用来续命,一成用来自保,足矣。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多少

“天道有轮回。 唐江生,你不得好死!”黑暗之,黑袍修士仿佛是从牙齿缝挤出这十几个字,只不过言词虽狠,却透露出一股深深的倦怠虚弱之感。

“请不要表现的像是个受害者好么?你,并不无辜。”唐江生反唇相讥,伸手在黑暗不断摸索,找到先前掉落的火折子,放在嘴边“呼呼”吹燃。

彼时映入眼帘的,是黑袍修士一张亡国家恨般的苍白脸庞,而非是梨花带雨。不过这也在唐江生的预料之——胆敢反叛当今虞主的妖修,无论如何,都不会是省油的灯。

唐江生从黑袍修士身爬起来,伸手一抹嘴边的血迹,不得不说,黑袍修士血液蕴藏的灵力,之轩鸿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饮入腹,更是感觉全身下都在剧烈燃烧一般,即便是当初取自杨平心头的那股热血,也无法与其相提并论。这焚烧之感溶于血,凝为气,便是黑袍修士自身所带的香气本质,也即是香毒。

“幸好这些时日没有虚妄度过,修为也已届凝魂后期,否则即使有朝花夕拾诀傍身,我这身子骨也是断然吃不消的。”唐江生盘溪打坐,并没有继续理会黑袍修士,而是加速运转gong fǎ,压制体内的烧灼之意,“这是她每时每刻都在体会的‘妒火焚身’的感觉吗哎,看来这巅峰之意,也不尽是甘醴佳酿啊!”

唐江生眉头紧皱,有心想将这股烧灼之意利用起来,可无奈身已经没有多余的空白符纸。没办法,只好先催动朝花夕拾诀暂时压制住,待此役过后,再从别处补充。

这边厢,黑袍修士见唐江生居然当着她的面进入修炼状态,瞬间觉得这是对她的第二次侮辱。“此贼子不除,难消我心头之恨!”

黑袍修士一脸咬牙切齿,即使此刻重新戴好斗篷,帽衫依旧随着她的呼吸微微颤抖,只不过,是给气的。

只是气归气,黑袍修士并没有趁机偷袭唐江生。不是她不想,而是她全身的血液现在只剩两成,灵力流失极为严重,若非身怀存在元丹,可以略微吞吐真元,那她的战力,恐怕还不如一名凝魂圆满修士。可饶是如此,她的情况仍旧好不到哪儿去,顶多只能发挥出元丹期的实力。

按说以元丹期的实力偷袭凝魂后期,理应是十拿九稳之事,甚至可以说是以大欺小了,可黑袍修士心却悄无声息地滋生出一股对唐江生的畏惧,一如之前与唐江生交战的叛修轩鸿。

黑袍修士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若此刻雷霆出手,最后道消身死的,一定是她,而不是唐江生。尽管不想承认,但心神之的危机感不减反增,便是数百年来身处生死险境时锻炼出来的,最敏锐、最确切的直觉!

“嘶——!”脖颈传来的疼痛让她微微抽搐,不得不说,唐江生这一口咬的是真的狠!说是在“茹毛饮血”亦不为过。

黑袍修士取下手的黑丝软甲,想了一想,复又重新戴,然后从乾坤袋拿出一个小药瓶。这种药瓶和早些时候忻吴拿给唐江生的,装的是同一种药粉,都是对外伤有极好疗效的药物,几个呼吸间便能完好如初。

黑袍修士将药瓶拿在手,竟有一缕犹豫不决的意思。不为其他,而是这药粉在虞山被唤作“令石哭”,意为只要将这药粉倾撒出去,即便是没有感情的石头,也会疼的哭出泪来。况人乎?况妖乎?

这是无天故意捣鼓出来的玩意儿。起初虞山守卫和虞山暗卫用过后,没过两天便怨声载道,纷纷请愿虞主,要求在保留原有药效的情况下改良用药体验。

对此,无天不语是这么辩驳的——“爱用用,不用拉倒。这点儿破事都受不了,还敢自称是虞山锐士,真是丢人现眼!”

虞主觉得无天不语说的在理,于是驳回了虞山守卫和虞山暗卫的请求。守卫和暗卫没有办法,只得默默接受,随即在日后揍无天的机会,下手更重了。揍完后虞山暗卫还会亲切地给无天修士涂药粉,惹得无天修士又是一阵鬼哭狼嚎,简直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唐江生曾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半瓶药粉倒在剑伤之,然后疼的怀疑人生。要不是身体是傀儡之躯,经脉触觉较血肉之身弱不少,恐怕连唐江生,都会忍不住把无天修士的祖宗十八代给骂个狗血淋头。

“怎么?连你们自家的药物都不知如何用了?还是说做了叛修之后,不敢用虞山的伤药,怕遭天谴?”唐江生依旧闭目打坐,火折子被其用灵念托住,嘴冷嘲热讽不断,显然是不打算积点儿口德什么的。

“哼!吠乱野狗,我早晚拔光你的牙!”黑袍修士拉开衣衫,露出脖颈,面无表情地将“令石哭”撒了去。

“唔——!”只是黑袍修士虽有思想准备,可还是低估了伤口之处传来的伤痛。尽管竭尽全力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悲惨痛呼之音,但其身体表现出来的颤栗筛糠,已经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什么叫做痛不欲生。

“哈——哈——!”黑袍修士喘着粗气,感觉半边身子都没了知觉,脑瓜子嗡嗡的。不过这令石哭的药效的确是立竿见影,黑袍修士脖颈的伤口,已然是痊愈了。

“前辈意志坚如磐石,晚辈佩服。”唐江生此时已经结束修炼状态,借着火光,下打量着黑袍修士,一手摩挲着下巴,笑的不怀好意,“想必方才前辈曾动过偷袭晚辈的心思吧,虽不知前辈为何没有出手,但晚辈还是奉劝前辈收了这种心思。”

话及此处,唐江生突然一顿,从乾坤袋掏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小药瓶,拿在手把玩。

“实话告诉前辈,晚辈从小胆儿小,受不得惊吓,一旦受惊,会操起刀子乱挥乱舞。届时晚辈伤到不要紧,要是不小心伤到前辈的花容月貌,那可是大大的罪过了。不过也不碍事,毕竟晚辈也有这药粉,晚辈一定会怀着戴罪立功之心,替前辈好好药!前辈放心~”

言语之情真意切,仿佛赤子之心,可昭日月。

黑袍修士听罢,哪里还能忍住?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睁开眉下眼、咬碎口牙!作势便要向唐江生猛扑过去。

唐江生好整以暇地拿出讨渝剑。

黑袍修士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了回去。

“明明可以用灵力修为治愈伤势,却非要忍受药物带来的剧烈痛楚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我们所处的这处空间,或者空间外面,有什么危险对灵力极其敏感,导致你不敢用调度灵力修为呢?”

唐江生收起药瓶,将讨渝剑藏于袖,郑重其事地问向黑袍修士。

“呵。自作聪明!我只不过是不愿意浪费所剩不多的灵力罢了。若事实真如你所说,那你此刻用灵念托住的火折子又作何解释?我俩不都还活的好好的?”

黑袍修士挪了挪位置,摆了一个舒适的姿态,将身子靠在后方的石壁之休养生息。

“好好说话,谁跟你‘俩’了?很熟吗?”唐江生不甘示弱,张口回怼,伸手将空的火折子拿在手里,“不过你说的不错,这也是我现在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但是这空间外面到底是什么样子,有没有危险存在,是否还处在万壑风霆阵的阵内世界之,这些都是是个谜”

黑袍修士很明显不想理会唐江生,将斗篷的帽檐向下拉了拉,双手拢入袖,竟作出一副昏昏欲睡、地小憩的模样,看来是根本不把唐江生放在眼里。

唐江生见状也不恼。他从小睡眠不好,即使可以凭借师尊天元子创造的龟息法勉强入眠,也会在睡梦看见各种各样光怪陆离的景象,指不定哪一幅画面是即将到来的未来,关键是唐江生惊醒之后意识非常清醒,对那些梦所见记得一清二楚,想视而不见都难。

故唐江生很希望能睡个好觉,也很尊重那些席地而睡的人。虽然在常人看来,那些都是鄙夷嫌恶之事,但唐江生在踏足仙途之前,身为凡人之时,除了前四年有过一个家,一张床,而后两年,都是走哪儿睡哪儿。有时候回忆起那段时光,唐江生都会还有一丢丢其他的想法。

所以唐江生不会刻意去打搅黑袍修士,反而对她有一点羡慕之意。

“人啊,大都会着眼于自己缺少什么,而不会多想想自己拥有什么。”唐江生给火折子盖帽儿,这么平躺下来,缓缓合双眼,居然也想睡一觉。

“那若是缺的太多,有的太少,当如何?”

黑暗之,传来黑袍修士寂寥苦痛的声音。唐江生本能地偏头看去,只不过火折子已经盖了,空间内没有一点亮光,唐江生自然什么也瞧不见。

“是啊怎么办才好呢?”唐江生渐渐沉入梦乡,“怎么做师尊才会高兴呢”

第一百六十二章 挖坑

一株遮天蔽日的巨树,一座缥缈恢宏的天宫,一道似是而非的背影,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师尊?师尊!师尊”

“”

“师尊您说什么?师尊?师尊!师尊!”

突然!树影摇曳,天宫崩塌,背影远去,叹息回响。

“师尊!”唐江生骤然惊醒,随后猛地坐了起来。

只听“咚”的一声巨响,唐江生的脑门顿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即使身处黑暗之,依然满眼都是明晃晃的扭曲线条,甚至还出现了耳鸣现象。

“你这跛咯货!给本尊起开!”黑暗之,传来黑袍修士气急败坏的声音。唐江生还未回神,忽地又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然后脸先着地,摔了个狗啃泥。

唐江生一手捂住口鼻,一手将自己从地撑起来,从怀拿出火折子放在嘴边吹燃。“你又作甚么妖哩?”

“呵。还有脸倒打一耙?你自己做的好事,难道没有一点印象?”黑袍修士气的浑身颤抖,一只手按住自己的额头。

唐江生这才反应过来,他的额头,好像也很痛的说。借着火光,唐江生看见黑袍修士跪坐于地,腿的黑袍略微起皱,手里抓着一方黄绿手帕,似乎还有点濡湿。

唐江生抹了抹额头,有点湿润,拿在鼻尖轻嗅——味道很淡,但的确是汗。唐江生看向黑袍修士的眼神登时变得十分古怪,有点进退维谷,左右为难的意思。

“呃前辈安好。”唐江生略微埋首,没办法,空间这么大,他无法行一个标准的安礼。

“哼!不、好!”黑袍修士一字一顿,一手揉搓着自己的脑门,另一只手将手帕收起,然后将起皱的黑袍抚顺,“能耐啊!堂堂七尺男儿,竟然因为一个小小的噩梦汗如雨注、泣不成声。我要是你师尊,这张脸早被你给丢光了。”

唐江生的心本来是生出一点感激歉疚之意的,因为按照现场的蛛丝马迹来看,刚刚他应该是睡在黑袍修士的膝枕之,而黑袍修士也在不断用手帕替他擦拭汗涔。

而他在被梦境惊醒之际,猛坐起来,狠狠撞了黑袍修士的脑门,这还不算,自己还埋怨她作妖。实在是不应该。

一般情况下,唐江生是一定会给黑袍修士道歉赔不是的,此为唐江生的礼,也是他的一直遵循的“理”。

只是现在唐江生心情很不好,非常不好!不好到心里的感激歉疚烟消云散,根本不想和黑袍修士过多纠缠——你好言好语我还可以以礼相待,你恶语相向,莫怪我以怨报德。

“师尊”唐江生神色之鲜有地露出凝重,从小到大,他不是没有梦见过师尊的模样,从讲经嬉戏,到怒斥温言,都有。

只是方才的梦境,透露出浓浓的诡异和不祥,甚至还有一点永诀的味道,这是以前的梦境不曾有过的。唐江生越想越后怕,心脏突突直跳,已经跳到嗓子眼儿了!

黑袍修士一眼便发现了唐江生的异状,不过她这次并不打算出手相助,谁让唐江生对她不仅没有零星半点的表示,反而一脸怨愤不满。这种“闲事”,她断然是不会多去管了。

“以梦境窥道心,倒也算三千大道之一。”黑袍修士偷偷瞄向唐江生,瞄一眼,再瞄一眼,“只可惜道心不坚,梦魇缠身,也不能说是一颗绝好的苗子。嗯算璞玉吧。”

唐江生自然不知道黑袍修士动了惜才收徒之念,还沉浸在梦境久久不能定神。“呵呵。我这不祥之人,终于要开始连累师尊了吗”

在一人一妖心怀迥事之时,忽然,一阵妖吼闯入这处空间之内!黑袍修士瞬间将其他“不切实际”的念想压下,唐江生亦是拜这阵妖吼所赐,思绪刹那间拉了回来。

“妖吼?这里怎么会有妖吼?”唐江生心生疑窦,仔细回忆着昏迷前的情形,并没当时有妖兽在一旁伺机而动的印象,“难道是阵灵?也不对啊!法阵衍生出阵灵,至少是成百千年后的事,但忻吴曾经说过,那‘万壑风霆阵’不过是数月之前布置,这时间根本对不号啊!”

这边厢唐江生还在思前想后,另一边的黑袍修士已经有点坐不住了。

“虞主、海辰那么照顾你都没有反应,现在居然自己醒了,当真是感知到了自家‘先生’的到访,所以特地赶来欢迎一下?”

黑袍修士腹诽不断,她自然是知道这声妖吼的主人到底是谁。她当初和轩鸿分兵两路,是奔着它而来,可她没有想到,当她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来到它面前之时,却莫名其妙地触动了此地的禁制。

刹那间,法阵逆转,杀机毕现,无数汹涌的禁制乱流向她袭去!黑袍修士想也不用多想,瞬间便猜到是谁动的手脚。此处是虞主洞府,除了虞主,又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虞主头动土呢?当然,二天的那群傻缺除外。

只是她修为不过元丹巅峰,又怎能敌过身怀仙迎修为的虞主的绝命杀机?别说敌过,连闪躲都难如登天。

在那生死存亡之际,禁制依托的法阵遽然震荡,在她面前张开了三道法阵裂缝!黑袍修士猝不及防之下,被整个吸入了间的阵内世界之。

只不过如黑袍修士自己所说,她这一身元旦巅峰的修为不是凭空得来,临机应变的战斗经验不说登峰造极,至少也是同辈之的佼佼者——在即将被完全吸入法阵裂缝之前,她在食月身打下了一道巅峰之意的印记,而无巧不成书的是,她在法阵之内,亦感觉到了那道印记所在,这意味着食月也身处法阵世界之。

黑袍修士不是没有想过立刻搜寻食月的下落,只是万壑风霆阵的杀机实在太过凌厉狂暴,饶是以她的修为,也不得不隐藏气息,暂避锋芒。

“都怪杨平和忻吴那两个跛咯货,一个不怕死,一个贼难死,居然硬生生地把我逼了出来,还勉强跟我斗了个旗鼓相当。啧!若非不想这么早暴露身份,那两个跛咯货哪里是我的对手?真是出师不利!”

黑袍修士微微偏头,鬼鬼祟祟地瞄向唐江生。她和唐江生的目标一致,都是搜寻食月的下落,本应是互为敌人的立场。而她现在之所以还能活命,有很大一部分的缘由都是来自于先前对唐江生夸下的“海口”,使其相信了自己的说词。

不过这也不能算唐江生自以为是,因为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食月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苏醒过来。而唐江生从忻吴那里得到的情报,也加深了他“食月沉睡许久,原因尚未可知”的这一印象。这其实算是思考惯性下产生的思维盲区。

“绝对不能让他知晓食月已然苏醒的消息,否则我和他之间,立马会有一场生死决斗!”黑袍修士收回目光,开始催动体内元丹吞吐真元,“这妖吼每一次发出,都会引动我体内巅峰之意的震动,可以确定是食月无误了。只是食月还未渡过第一次天劫,连妖躯都还不见得能施展自如,更不用说妖身本相了。那这妖吼……”

“这黑寡妇,究竟还瞒了我多少呢?不行,这地方空间太小,根本无法发挥,我得想办法出去。”

“嗯……”“嗯……”

黑袍修士和杨平同时陷入沉思,竟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沉吟,随后双方相互发现了这一点,一人一妖四目相对。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你看我作甚?这妖吼又不是我发出来的!”黑袍修士仗着自己浑身下被黑袍所覆盖,欺负唐江生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在其面前一顿装疯卖傻。

唐江生抽了抽鼻子,也不拆穿黑袍修士自作聪明的行为,只是暗一阵冷嘲热讽,眼古井不波,看不出有丝毫感情变化。

“这衰货还不知道由于我喝了她的血,能略微感知到其巅峰之意的变化——那妖兽每吼一声,她的巅峰之意便震动一次,此刻居然还敢在这里跟我拿腔作势。行!我倒要看看,你能翻出什么浪花儿来!”

主意打定,唐江生双眼微阖,一阵阵的灵识自他的灵台识海释放出去,与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妖吼相互呼应。

“你在干嘛?敌我不明的情况下敢这样找死?”黑袍修士将唐江生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顿时觉得自己之前实在是有眼无珠,居然会被这种蠢货给乱了心智。

于是乎黑袍修士双手抱胸,泰然自若地看唐江生准备如何收场:“呵呵。算你跪下来哭着求我,我也不会替你收拾这烂摊子的,跛咯货。”

“是这样么?我真的好怕呢。”唐江生将一手触壁,将灵识融入这处空间之内,另一只手则伸入乾坤袋内摸索起来,“哈哈哈!原来是你!嗨呀,你早说嘛!谢咯~”

黑袍修士盯着面前眉开眼笑的唐江生,清楚地知道前半句话是对她说的,可这后半句话,却像是对此处石壁空间说的。

黑袍修士的心泛起阵阵不安,因为她意识到自己绝对忽略了什么东西,即便她不知道她忽略了什么,但有一件事她确定肯定以及断定!那是这唐江生,要开始给她挖坑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试试

黑袍修士忽然感觉到一阵来自所处空间的排斥之意,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唐江生的脸和周围的景象瞬间拉伸变形。待她回过神来,已经重新身处一片七彩斑斓的世界——飓风呼啸、惊雷闪鸣,不是万壑风霆阵的阵内世界,又是何处?

“榴!榴!”

熟悉而又陌生的妖吼从不远处传来,黑袍修士循声望去,只见一只妖兽正凶神恶煞地盯着这边,其状如狸,音如榴榴,有点天狗的模样,却并非仅白其首,而是浑身雪白,头还生出了一对犄角。

“天狗末裔,兼有饕餮血脉。不过还好,只是虚幻的魂体,并不是实实在在的妖身本相。你运气不错~兴许啊,能留个全尸。”黑袍修士幸灾乐祸地看向唐江生,口调侃不断,俨然是打算作壁观。

“是吗?你放心,我等着给你收尸。”彼时的唐江生还没有想到不远处的妖兽魂体是食月所化,一手抛玩着白色石珠,一手向乾坤袋摸去。

这白色石珠,便是先前被他放生的,属于杨平法宝之一的“污垢石”。石有灵,在归去之际,留赠唐江生一初生白石,而唐江生和黑袍修士之所以能够躲过一处碎片空间的崩塌毁灭,全是因为在千钧一发之际,白石将二者吸纳其,而后遁入阵内空间的隧道之内,故二者并未受到多少波及。

至于为何连黑袍修士也一起救下,乃是因为这白石尚处于初生阶段,其灵智还不足以支持它理解当时的局势,只是本能地感受到四周的毁灭气息越来越强盛,而唐江生的意识越来越薄弱,故按照唐江生最后的意志,自主现身,带其逃进了空间隧道。那黑袍修士,不过是顺手一捎罢了。

唐江生镇定自若地将白石放入怀,再从乾坤袋内拿出鬼狸面具给自己戴,然后足尖轻点,刹那间和黑袍修士拉开数十丈距离。

按理说这数十丈的距离,不过是黑袍修士几个呼吸的事,但黑袍修士此时却是身体骤颤,其帽衫之下,已是面色大变!

不为其它,她为了防止唐江生使诈,早分出一缕灵识暗缠在他身。只是当唐江生戴面具之后,像突然间凭空蒸发掉似的,黑袍修士的灵识之内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唐江生的半点踪迹?

“该死!居然是无天炼制的法器!这是他此番胆大包天的最大倚仗!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黑袍修士也是终于想起之前与杨平斗法时,无天忻吴是戴着一张一模一样的面具,瞒天过海偷袭于她,“这面具有隔绝灵识探查的功效,可唐江生在数十丈开外,仅凭肉眼能看见。这食月,该不会看不见吧”

黑袍修士怀着一缕侥幸的心思瞄向妖魂,而妖魂的回应则是撒开四蹄,朝着她的方向,端端正正地冲了过来!

“一言不合便设下毒计,陷我一弱女子于险象环生之境。唐江生!你是男人?”黑袍修士立刻回身躲避,堪堪避过食月妖魂的致命冲击。

“啥?你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清!”唐江生将讨渝剑藏于袖,随时准备应付突fā qing况,只是这副装聋作哑的做派,简直是信手拈来,没有一丁半点的晦涩之感,看得黑袍修士直想将其挫骨扬灰,“前辈!你不要方!问题不大!当是为民除害咯!”

“我你!”黑袍修士再也忍不住了,对着唐江生所在的方向破口大骂起来。

唐江生充耳不闻,全当是耳旁风。谁能想到,外表倾城倾国的娴雅淑人,粗鄙之语竟是出口成章!

“厉害厉害,这番泼辣凶残的骂街模样,我也是十多年不曾见过了。”唐江生啧啧称赞,没有使用灵力修为堵住听觉。俗话说,好钢用在刀刃,唐江生是断然不会为了这么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便耗费体内灵力的,“既然能做到一边躲避一边叨人,看来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这妖魂究竟是何来历?为何会存在这法阵世界之,还需好好琢磨一番。”

唐江生还在隔岸观火,可黑袍修士的耐心已经快要被消磨地差不多了。这个凶险,唐江生又哪里能感同身受?

“不管了!先把食月这家伙给收拾了,回头再找那混小子算账!”

念头打定,黑袍修士调整姿态,准备释放巅峰之意一击制敌。毕竟巅峰之意的使用不怎么依赖于灵力修为,只要她想,即使目前所能发挥的战力只有元丹期,也依然可以推动巅峰之意镇压食月妖魂。

“还是打算使用巅峰之意吗?这黑寡妇的看家本领藏的可真深。”

唐江生此刻与黑袍修士的距离已经不是数十丈了,而是逾百丈。在他感知到黑袍修士的巅峰之意,而幽蓝火焰始终未出的一瞬间,他调度体内灵力,远离黑袍修士巅峰之意的辐射范围。

虽然唐江生可以靠着“翻跟头”这样的方式抵抗巅峰之意,但他并不打算过早亮出自己的这一底牌。毕竟他对黑袍修士的底牌后手知之甚少,既然她要藏拙,那唐江生自然是不能尽落下风的。

再看黑袍修士,巅峰之意的驭控对他来说如臂使指,竟在空化作一个宝葫芦,想将妖魂收入其,以达到封印之效。不得不说,黑袍修士这一招对巅峰之意的理解运用,把唐江生这个仅仅是凝魂修为的弱鸡看得拍手叫好。

然后下一息,唐江生被食月的妖魂疯狂打脸,真真是脸都打肿了。

只见妖魂面对周遭充斥的巅峰之意根本不为所动,不屑一顾地打了个响鼻,随后张开嘴来,只一吸,化作宝葫芦的巅峰之意便被其尽数吞入口。

“饕餮血脉天赋神通——吞食。”唐江生熟读天明宗藏书阁的八成藏书,眼下妖魂所展示出来的威能,他一眼能辨别出,是来源于传说的凶兽,四凶之一的饕餮。

远古四凶早在历史的长河消弭于无形,若说留下了什么的,也仅仅是怀有它们血脉的后代分支,或者流传下来的与之相关的神兵利器罢了。至于描述四凶伟力的古籍灵简,那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唐江生不是没有想过会不会是其他种类的妖兽,施展出的天赋神通有着类似的效果,但如今亲身体到那种“吞食天地”、“气吞山河”的压迫感之后,唐江生所有的疑虑顿时烟消云散。

“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句话显然是说给黑袍修士听的。别看唐江生现在极尽嘲讽之能事,但他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墙头草,哪边风大往哪边倒,相当地识时务。

黑袍修士并没有理会唐江生的冷言冷语,确切地说,是没有多余的空闲去和唐江生作无意义的口舌之争。

算一开始进行的战斗,妖魂的攻击方式其实十分单调有限,只是简简单单的横冲直撞罢了。只要注意不被逮到,发挥空间还是相当之大的。

黑袍修士,包括唐江生之前都是这样的想法,可妖魂却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一件事,那是“你其实早可以死了,我只是太无聊,想找一点乐子”。

“那便来试试这招!”念随意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之感,以黑袍修士为心,如涟漪般一圈一圈向外扩散,“花谢花飞诀!起!”

巅峰之意既然能被吞食,那巅峰之意幻化的幽蓝火焰和漆黑烈焰亦不必多做尝试。在黑袍修士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几百年修行生涯,这“花谢花飞诀”,才是她真正用来克敌制胜的关键手段!

“红消香断!”只见黑袍修士一边游走于妖魂直愣愣的进攻之间,一边自袖袍间甩出一股杏黄灵力,于阵内世界织成一缕轻纱的模样,悠悠然然地缠了魂体之。

妖魂不以为意,本想如法炮制,使用天赋神通进行吞食,而事实,这缕杏黄轻纱也确实被它吸入口。只是妖魂吸入不到三息的时间,却表现出一副疼痛难忍的神态,在这处空间之内打起滚来!

唐江生忽然感觉空间之内有一股异样的气息,仔细嗅了一嗅,他立马用灵力修为掩住自己的耳鼻。而唐江生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闻到了一股与众不同,但同样令人毛骨悚然的,香气!

“这黑寡妇果然惯以香气为媒介,将不同的香毒藏于其,以此作为攻击方式!”唐江生急忙向后掠去,甚至开始将灵力修为覆盖全身,“这种攻击根本无法防御,即便闭塞七窍,依然可以从皮肤渗透而入。这黑寡妇到底是何方神圣?又从哪里学得这般玄妙高深的手段?”

“先生救我!”

在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唐江生的心神之响起一道熟悉的声调,对他来说,这不啻于一道晴天霹雳,瞬间便使唐江生呆若木鸡地立在原地。

“先生!”

身体先于意志进行行动,待唐江生回过神来,已经手持讨渝剑,刺向了黑袍修士的后背!

尽管唐江生戴着鬼狸面具,黑袍修士无法准确定位唐江生的行踪,但全力发挥之下,唐江生这一次的突然袭击,并没有在黑袍修士身留个窟窿。

妖魂停止翻滚,口喘着粗气。

黑袍修士转过身来,以修为障壁防御住这一剑,其面容隐于帽衫之,可唐江生感觉得到,一股交杂着诧异、不解、愤怒等情绪的视线,如燃烧的火焰箭矢,笔直地射向了自己的双目!

第一百六十四章 掌掴

“本欲先灭了它,再去找你算账,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积极地来送死。 甚好,甚好!”黑袍修士散出体外的灵力修为猛地回收,方才大数倍的杏黄轻纱陡然生成,朝着唐江生铺天盖地席卷而去!

唐江生此刻心乱如麻,还没有从刚刚的异动完全拾回思绪,仓促之下,只得用血法凝聚出一道血之障壁以作抵抗。

“又是这招!你觉得还能管用么?”黑袍修士加大真元的吞吐力度,杏黄轻纱的运动轨迹蓦然转变,从直冲唐江生的鲜血障壁改为螺旋推进。

唐江生的这一式血法尽管防御力惊人,但奈何黑袍修士机智变招,杏黄轻纱并未遇到像样的抵抗,轻而易举地突破了他的鲜血障壁。

其实这并不代表黑袍修士的变招有多么精妙绝伦,或者唐江生的血法有多么不堪一击,而是被其用作凝聚障壁的鲜血本取自于黑袍修士。不巧的是,这杏黄轻纱也属于黑袍修士的灵力真元幻化而来,二者同宗同源,相互之间的排斥力并没有那么大罢了。

只是如此顺风顺水的进攻让黑袍修士不由得一愣,在她看来,唐江生算再不济,也不可能放任自己一道试探性的攻击突破他的防御界限。

以元丹期的战力对敌凝魂后期,本应是直接碾压即可,但黑袍修士已经潜移默化地将唐江生当做极其危险的敌人,其危险程度甚至杨平和忻吴加在一起都高。

事实证明,黑袍修士的顾虑是正确的——那些穿透血之障壁的杏黄轻纱,原本想以此为跳板,发动对唐江生的悍然攻击,可在其融入血液,再穿透血液这个过程,血之障壁忽然由内而外寸寸冰封!

那些探出头来,甚至距离唐江生已不足三寸距离杏黄轻纱,亦在不可名状的情况下冻成冰锥,这么随着法阵世界内的狂风消弭于尘埃。

“哎呀呀,真是有惊无险!若我刚才投入更多的真元,或者一时不慎进入你的攻击范围,恐怕我释放的灵力将会全部付诸东流。”黑袍修士略微偏头,看向化为尘埃的轻纱碎屑,竟似乎有点兴奋,“你若想将我做成冰雕,耍小聪明肯定是不行的,还是要拿出点压箱底的绝活,来表示一下对我的尊敬才是嘛。”

碎片空间之内,妖魂所在的区域一片风平浪静,并没有因为它之前的攻势而如何电闪雷鸣;与其相似的还有唐江生,戴着鬼狸面具的他,并不需要刻意掩藏自己的气息,全力以赴即可;至于黑袍修士的处境较艰难了,一边要躲避空间内的灵力乱流,一边还要与妖魂zhou xuán,而最麻烦的,则是防备唐江生层出不穷的攻击手段。

按理来说,黑袍修士此时此刻应该是三面受敌,处于绝对不利的境地,可这一番你来我往的攻防下来,黑袍修士竟难以置信地占据了战局的主动权。

进,她可以趁妖魂身香毒之机,克敌制胜;退,她可以阻隔在唐江生与妖魂之间,以逸待劳;至于阵内世界的飓风闪雷,已经展开“花谢花飞诀”的她,短时间内并不需要如何顾虑担忧。

“黑寡妇,有什么,冲我来。”唐江生不说废话,开口便是剑拔弩张的挑衅,“你想继续伤它,便先踏过我的尸体!”

唐江生的目光越过黑袍修士看向其身后的妖魂,还好,已经没有先前那般反应剧烈,看来正在用本身的妖力进行自我治愈。

唐江生将目光收回,再次凝聚在黑袍修士身,一人一妖隔着面具与黑袍,彼此看不见表情,却能感知到阵内世界愈发焦灼的决战氛围。

“呵。唐江生,你修为不过凝魂后期,有何颜面与我讨价还价?”黑袍修士的长袖随风舞动,又有不少的杏黄灵力喷涌而出,在唐江生眼前幻化成三匹纱绢,“给我摘下面具,再掌碎自己的牙,记住,掌碎。这样的话,我或许可以考虑考虑,不找它的麻烦。如若不然,哼!”

不得不说,黑袍修士这一招的确阴毒——摘下面具后的唐江生宛若失去了保护伞的幼童,一旦催动灵力修为,势必会招来法阵世界的无情打击,到时候疲于奔命不及,又哪里来的空暇余裕攻击于她?至于要求唐江生掌碎自己的牙,则是为了报之前被其咬颈噬血的一箭之仇!

唐江生沉默了,却没有沉默多久,伸出手附于鬼狸面具之,将其缓缓取了下来。

在看到唐江生熟悉的面庞时,黑袍修士不禁微微一愣,因为她看见唐江生眼角泛红,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瞳此刻水雾朦胧,跟刚刚哭过似的。

“有这么夸张吗?这食月究竟是你什么人,值得你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为其哭泣流泪?”黑袍修士心默默质问,却没有丝毫表现于脸,彼时依旧一副咄咄逼人的神态,继续说到,“我的耐心,是很有限的。”

一语言毕,黑袍修士的杏黄轻纱蓦然翻转,朝着侧躺着的妖魂扑将过去。

唐江生虽然先前一再与黑袍修士拉开距离,但在反应过来妖魂很有可能是食月之魂后,也是一刹那的光影,便拿剑杀至。

杏黄轻纱的动作并不怎么迅速,仿佛在故意等着唐江生前阻拦,而此时唐江生与妖魂的距离只在弹指一挥间,可唐江生却知道,自己是绝不可能无视黑袍修士的。他没有那样的心,更没有那样的修为,所以他只能妥协。

松开手,鬼狸面具似一叶扁舟,摇摇晃晃地坠向法阵世界深处。

“啪!”

唐江生一掌打在自己的脸,打的非常很,用的力道很足,直接抽飞了嘴里的三颗大牙。牙齿混合着血液喷出口去,既惨烈,又卑微。

“你是个蠢材!你是个白痴!你为什么不能多动动脑子?你为什么不能想到那妖吼是小西发出的?这阵内世界难道还真有妖兽存在不成?你为什么想不到是小西?非得等到小西向你求救,你才幡然醒悟?你还因在小西和黑寡妇之间促成了一场碾压的战斗而沾沾自喜?你到底在盘算些什么?是不是以为所有人都可以成为你的棋子?你这废物!”

唐江生的心不断诘问着自己,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而他的手更是没有停歇,一掌掌地扇着自己的耳光。不一会儿,唐江生整张脸已经肿的老高,一口牙更是没剩几颗,全都应黑袍修士的要求掌碎了。

这一幕看得黑袍修士触目惊心,完全想不到唐江生会如此顺从,简直颠覆了她之前对唐江生阴险恶毒的印象。

“我当时要是让他去死,他会不会真的去死?”黑袍修士情不自禁地想到,浑身下显露出一股松懈之意,最好的自己,是那三匹杏黄轻纱,毫无灵性地停在了半空之。

而这,是机会!

唐江生的身影忽然从黑袍修士眼前消失!随即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妖魂跟前,一手按住乾坤袋,一手掐起法诀,看来是想将妖魂收纳进去!

“这该死的跛咯货!”黑袍修士骤然回神,伸出右手一指唐江生,停在半空的三匹杏黄轻纱再次得到命令,改变攻击目标,好似一把三叉戟,朝着唐江生的身影猛然扎去!

“咔啦啦——!”一阵清脆的声音传来,唐江生如碎冰一般支离破碎!确切地说,那是由寒冰凝聚而成的唐江生的替身!

“黑寡妇!我在这里!”熟悉的音调从自心神响起,黑袍修士面前,唐江生蓦然现身!手的讨渝剑闪烁着危险的冷光,对着黑袍修士的心脏直刺而去!

“哼!你真当我耳聋眼瞎不成!”黑袍修士瞬间转身,杏黄轻纱从长袖鱼贯而出,一左一右包夹唐江生!方才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竟然是装出来的!

“咔啦啦!”清脆的再次传来,唐江生的身形四分五裂,讨渝剑被黑袍修士堪堪抓在手,“唐江生!”

黑袍修士此刻是真的勃然大怒!没想到唐江生居然连续虚晃两招,连讨渝剑都可以毫不犹疑地用作吸引她注意力的诱饵!黑袍修士的确有想到唐江生会声东击西,只是没有想到,唐江生居然会做的如此果决彻底!

唐江生的身影再次在身后出现,一如先前那般左手乾坤袋,右手掐出法诀。黑袍修士却并没有第一时间进行阻击,而是扩张灵识,找寻唐江生的踪迹。

只不过这次,唐江生并没有再耍花枪——妖魂旋凝,化作一颗闪烁着青白亮光的灵球,被唐江生小心翼翼地放进了乾坤袋。

“鬼狸面具,我可以不要;讨渝剑,我也可以不要。但它,我势在必得,而你,一定会死。”

唐江生冰冷的声音响彻于黑袍修士心神之,黑袍修士如坠冰窖,仿佛灵台识海内都刮起了一场狂暴的暴风雪!

第一百六十五章 遁逃

寒意形成的暴风雪呼啸在黑袍修士的灵台识海之,大有将整个世界变成冰天雪地之意!只不过黑袍修士并不是陡然遇挫便一蹶不振之辈。

巅峰之意轰然运转,幽蓝火焰幻化而生——“妒火”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它什么都能烧。

“你丢鬼狸面具在前,失讨渝剑在后,两具寒冰替身又耗去了你不少的灵力修为。呵!以你那点儿微末道行,接下来的斗法,你拿什么和我斗?”

黑袍修士一面催动巅峰之意消融灵台识海内的寒意,一面摆出高深莫测的模样,和唐江生闲谈杂叙。

“其实你大可以先将我诛杀,再去援助食月,如此便没有后顾之忧,但你却没有这样做。怎么?是没有信心吗?”

阵内世界的飓风啸而复息,且只闻雷鸣不见电闪,一切再次归于平静,只有黑袍修士的话音衰而未绝。

适方才唐江生趁黑袍修士失神之际雷霆出手,却并没有使出雷法或者血法,而是选择运用画演冰符时感受到的天地寒意,以寒意凝聚寒冰替身,虚晃两招,最终成功救下食月。虽然只是暂时的战果,但对唐江生的意义却是相当之大,因为这意味着他不必再瞻前顾后,可以放开手脚,全力一搏。

这是唐江生率先救下食月的原因——食月之魂重于一切,它既是小西的命,也是对唐江生道心的一种救赎。

不管黑袍修士怎样搭话、挑衅,此时的唐江生只是冷冷地盯着黑袍修士,一言不发,如临深渊。

不是唐江生不愿意说话,而是他知道,今次一战,势必得赌他的所有,包括性命,包括轮回。其实唐江生心是有一点小庆幸的,若非由于他之前吞噬了黑袍修士八成的血液,将其战力硬生生地从元丹巅峰拉到元丹期,只怕现在,黑袍修士会更加毫无顾忌。

只是此刻的战况对唐江生来说依然十分不利,第一,尽管他手段颇多,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唐江生的符纸已经所剩无几;第二,黑袍修士虽对唐江生仍有轻视之意,但不至于如叛修轩鸿那般托大,白白给唐江生露出破绽;第三,阵内世界对他的妨碍仍旧存在,先前之所以没有被法阵攻击,乃是唐江生将所有的威势都寄附于两具寒冰替身,而黑袍修士瞬间将其击碎,便是绝了法阵对其追本溯源的攻击。直到这里,连同黑袍修士的反应,一切都还在唐江生的计算之。

“唐江生,你莫要以为你不说话我便不敢杀你。我唤你一声,你敢答应吗?”彼时,侵袭入黑袍修士体内的寒意已经消融的七七八八,她随时随地都能发动攻击。

唐江生不为所动,依旧三缄其口,他的机会从来都只有一次,在时机尚未成熟之前,战斗节奏必须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而唐江生和黑袍修士此时正在做的,是要把对方拉进自己的战斗节奏。

局面一时间僵住了,一人一妖谁都不肯迈入对方的战斗节奏,更确切地说,唐江生是不敢,黑袍修士是不愿。毕竟若是在自己熟悉的领域内战斗,此消彼长之下,胜算高低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阵内世界静的可怕,尽管雷不鸣、风不啸,空间内的温度却是节节攀升,不多时,已经如同一个巨大的蒸笼,将唐江生和黑袍修士笼罩在内。

唐江生在拖,拖到催动术法神通的黑袍修士引起碎片空间足够的注意力,如此一来,不会只有唐江生一人受环境的限制,双方的起跑线便能再近一分。

黑袍修士也在拖,拖到唐江生耐力耗尽,忍不住先行出手,拖到自己的血液重新生成,修为恢复至元丹巅峰。

双方都不急,因为他们都在等;双方都很急,因为都很担心对方等的形势先一步到来。

若双方都在谁更加缩头乌龟一些,那该怎么办呢?唐江生用自己的行动,给出了答案。

“唐江生!你这无胆鼠辈!”彼时还在静静恢复修为的黑袍修士忽然破口大骂。因为刚刚还在她面前屏气凝神的唐江生,在眨眼之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活生生地从她眼前遁逃而去!其速度之快,在不施展术法神通的情况下,居然留下了一道栩栩如生的残影!待黑袍修士反应过来,唐江生已经溜出去好远好远。

这一处碎片空间的范围较之前那一个可谓是大了不少,若是放任唐江生溜之大吉,再想找到,便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更重要的,是黑袍修士察觉到自己的修为,已经恢复到了元丹后期。

“以元丹后期追杀凝魂后期,应该,不会出事儿吧?”黑袍修士心默默思忖,双眼一直盯着唐江生远去的背影,“这是天明宗的修士?与忻吴、杨平称兄道弟的家伙?二天不惜一切代价都要令其复活的海辰与食月的先生?”

黑袍修士哪里想得到,刚才还与她拼定力,使整个战局一触即发的唐江生,竟然说尥蹶子尥蹶子,直接脚底抹油,逃之夭夭了。

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唐江生的身影已经只剩一个模糊的原点,可黑袍修士还在犹豫纠结——她无法不去考虑唐江生引蛇出洞的可能性。

“此处大概率是食月肉身之所在,我不信,他这个能为食月魂魄哭泣的家伙,会甘心放弃食月的肉身,二话不说,一转身便逃的无影无踪!”

黑袍修士心如是想,但自己的身体已经抑制不住地开始战栗起来——万一唐江生真会呢?

“这该死的跛咯货!”黑袍修士最终败下阵来,狠狠一跺脚,朝着唐江生的方向飞驰而去!

她也不想去追,因为这样便入了唐江生的局,但她不得不追。她的相貌已经被唐江生瞧见,术法神通亦当着他的面施展过,若唐江生逃出碎片空间,回到外面的世界,与忻吴、杨平甚至其他任一虞山妖修会合,那她的身份立马会大白于天下!这对黑袍修士来说,是绝对接受不了的。

“唐江生!你的鬼狸面具不要啦?还有这讨渝剑,是你兄弟忻吴的宝剑,你当真不要啦?”黑袍修士在唐江生身后玩命似的追赶,同时口念念有词,直想让唐江生停下,“好!你都不要!那食月的肉身呢?你也不要啦!”

黑袍修士是真的觉得自己活见鬼了,她堂堂的元丹巅峰修士,算此时战力只有元丹后期,那也唐江生这个凝魂后期的蝼蚁强了不止一点半点,可是她却始终无法和唐江生拉近距离。

唐江生逃命的速度是真的快!快成了一道闪电,一束光,快到令她发慌!而当她经过唐江生遁逃的路线时,甚至还能闻到一股衣衫烧焦的气味!

雷法·电光一闪。唐江生将这一式雷法用在自己身,也算是回到了一开始施展雷法的姿态。只不过这次,“电光一闪”没有攻击目标,只是如离弦之箭,凭着势能飞行而已。

阵内世界又开始不安分起来,仿佛被外界动静惊扰的婴孩,又好似起床气大的要死的杨平,开始展露出自己蛮横无礼的一面!

这一次,阵内世界宛若学到了新的招式,不再只有飓风惊雷,而是天崩地裂、惊涛骇浪之景不断,疾风骤雨、电闪雷鸣不绝。黑袍修士被这些末世之景折磨地苦不堪言,追击之势缓了不少。

再看唐江生,似乎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依旧我行我素地疾驰着,那些令黑袍修士叫苦不迭的法阵攻势,只能追在唐江生身后吃他衣物燃烧的灰烬。

表面看来,唐江生好像更游刃有余一些,如同一颗急速飞行的彗星,身后拖着各种各样法阵攻击构成的长长“彗尾”,看去既瑰丽,又凶险。

黑袍修士看不到的是,唐江生的灵台识海内,他的內视投影早已痛苦不堪!以头抢地不下数百回!甚至连七窍都流出不少血来。

没错,唐江生的身体和意志再次分离了。肉身仅凭本能不断释放雷法一式,其意志却在灵台识海内疼的死去活来!不知为何,随着碎片空间异动翻涌,会导致唐江生的精神世界产生常人难以企及的痛苦!

其实唐江生的速度之所以令黑袍修士望尘莫及,一部分缘由是因为雷法·电光一闪的术法特性,还有一部分原因,便是来源于唐江生此时此刻的痛不欲生的精神状态——只要我跑的够快,是不是这些苦痛便追不我。

事实证明,唐江生错了。这些摧心剖肝的疼痛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如跗骨之蛆,钻入他的四肢百骸、钻入他的经八脉、钻入他的周身大穴。唐江生亦不敢再放慢速度,因为只要放慢脚步,等待自己的,会不会是彻底的吞没?

黑袍修士的速度越来越慢,而唐江生的速度却是越来越快,只是这样会产生一个新的问题,那是这处碎片空间虽然广袤无边,却也是有边界尽头的。

是头破血流,还是撞破南墙,对唐江生来说,也许会在今日,有所定论。

第一百六十六章 无解

“你说,咱们要不要搭把手?”唐江生体内,墨甲饶有兴致地问到,伸出毛乎乎的肉垫拍了拍身下的青色鬼头。

“自作自受,不必理会。”青乙一如既往地冷漠无情,并没有因为唐江生适应了朝花夕拾诀而有多少改变,“再者我们已经达成约定,非有必要,不去沾染他的因果。”

“你不怕他道消身殒?”墨甲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那也是他的因果。”青乙有时候狂躁地九头牛都拉不住,有时候冷静地仿佛万年玄冰铸成,“放心,他的因果里,不止有你和我。”

话音未落,一道稚嫩焦急的声音在墨甲、青乙耳边响起:“主人!危险!”

唐江生的怀一道白影闪过,千钧一发之际,“污垢石”再次自行飞出,将唐江生及其背后的法阵攻击整个纳入其!污垢石的表面顿时出现了星星点点的黑色斑点。

不仅如此,污垢石此番并没有容纳唐江生多长时间——实在是因为随唐江生进入污垢石空间内的法阵攻势太过强猛,远不是此时此刻的污垢石能够应付得了的。

“哇——!”污垢石发出一声呕吐之音,将唐江生反向吐出,连同那些地崩山摧、雷雨交加的末世攻势,一同换了个方向呕吐出来,随即虚弱地飘浮于半空,眼睁睁地看着唐江生带着无数“小尾巴”原路返回。

唐江生此时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污垢石掉了个头,依然身处撕心裂肺的痛楚不能自拔。只是他没有注意到,不代表其他人没有注意到。

“这是什么?”唐江生突进的方向,被法阵攻势折磨地焦头烂额的黑袍修士,在看见向她奔驰而来唐江生以及唐江生身后的一众“礼物”后,整个人瞬间不好了。

“你不要过来啊!”黑袍修士猛提真元,想要脱离法阵的控制。只是她这样做与引火烧身无异,本对灵力真元极其敏感的万壑风霆阵,顿时幻化出更多难缠的凌厉攻势,将黑袍修士死死地限制在原地。

追击唐江生的时候,连衣袂都摸不到,恨不能再生出一对翅膀;如今唐江生朝着她迎面而去,黑袍修士却表现地犹如撞见猫的耗子。实在讽刺。

只听“咚”的一声,唐江生和黑袍修士结结实实地撞在一起!此势太强,宛若一柄劈波斩浪的利刃,将黑袍修士周围的法阵限制尽皆冲散!

“呕!”巨大的冲击力使黑袍修士吐出殷红的血花,整个人好似断线风筝,向后方急速退去。

其实唐江生和黑袍修士并没有完全相撞,存亡绝续之际,黑袍修士调度所有真元,在自己和唐江生间凝聚出数十层修为障壁,甚至连漆黑烈炎都幻化而出,疯狂地焚烧着唐江生携带的灵力势能。

不得不说,黑袍修士的临场反应还是做的不差,至少,保住了性命不是?

“你究竟是什么怪物?!”黑袍修士再吐一口老血,感受着自己折的七七八八的肋骨,不禁悲从来。

来不及缓一口气,唐江生身后追随而来的“小尾巴”已经铺天盖地般如期而至,黑袍修士只感觉头皮发麻。

“给本尊滚!”身受重伤的黑袍修士运起最后的劲力,抓住自己怀里唐江生的衣领,泄愤般猛地掷了出去,“花谢花飞诀!风刀霜剑!”

唐江生的身躯转眼间便被随之而来的法阵攻势吞没。黑袍修士则是将灵力真元调度至极限,掐出法诀,将所修gong fǎ攻击力最强的术法神通催发使出。

黑袍修士的周围忽然生出一股枯萎衰败之感,与之相对的,刀一样的寒风、利刃般的严霜自虚无蓦然产生,听凭黑袍修士的意志,携无威能,与法阵攻势轰然相撞!

“嘶啦——!”黑袍再也经受不住二者之间肆虐的灵力乱流,从袖口处一路向,一缕缕地撕裂开来,一眨眼的功夫,只剩下几块残破的碎布还缠绕在黑袍修士身,露出了原本穿在身的淡黄衣衫。

黄衫修士此刻面无血色,这一式“风刀霜剑”乃是祭献寿命生机的招数,以换取使整季玉英凋敝的杀伤力!这也是她目前最强的杀招!

“散——!”黄衫修士大喝一声,风刀霜剑的威力再度增幅,法阵世界排山倒海的攻势竟是不敌,被风刀霜剑冲得七零八落!露出了其伤痕累累的唐江生。

“噗——!”黄衫修士吐出第三口鲜血,这一次可真是拼了老命了,只是令她不解的是,唐江生为什么没有被法阵掀天揭地的攻势给直接撕成碎片,反而残存了一口气,奄奄一息地飘浮在不远处。

“你还不死?那便让我送你最后一程!”黄衫修士磨牙凿齿,对唐江生恨之入骨,之前的惜才之念早已烟消云散,现在她唯一想做的,是将唐江生千刀万剐!

黄衫修士抽出腰间的讨渝剑,剑锋对准了唐江生。此剑在无天忻吴手锐不可当,且灵性十足,其势坚定不移!但到了唐江生手里,却仅剩其利,此番黄衫修士拿在手,感觉和一块凡铁没什么两样。

黄衫修士也不想用这把敌将之剑,只是她经八脉内的灵力已经消耗殆尽,此时是一口真气都提不来。

“算是把废剑,只要多捅几下,也能在你身留几个窟窿的,对吧”黄衫修士虚弱地笑笑,分不清是自嘲还是发狠,“用你挚友的剑杀了你,不知忻吴知道后,又会是怎样的表情呢?哈哈。”

黄衫修士摇摇晃晃地飘向唐江生,法阵世界内明明没有大地,却无端端展现出一副步履蹒跚的姿态。

黄衫修士终于来到唐江生身边,明明二者之间的距离不过数丈,黄衫修士却感觉“走了”几百年。

“能把我逼到这个地步,凝魂境修士,你是头一个。”

黄衫修士低垂眼睑,审视着唐江生身的伤痕——风吹浪打、火烧雷烤,种种伤势,不一而足。随便换个人族的凝魂境修士,即便是体修,也无法在那种仗势下保住性命。所以黄衫修士实在不解,这跛咯货究竟是怎么侥幸活下来的。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黄衫修士已经彻彻底底明白了一个道理,那是这个叫唐江生的家伙,绝不能留!

“永别了!”黄衫修士目凶芒一闪,举起讨渝剑,朝着唐江生的胸口猛地扎去!

只是世间不如意之事十有**,而黄衫修士在唐江生这里,或许真的,只有“**”。

值此千钧一发之际,剑锋离唐江生的胸膛不过半寸的距离,手讨渝剑忽然止住去势,任凭黄衫修士如何用力,依旧岿然不动!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黄衫修士开始恶毒地咒骂起来,这种无法给予最后一击的现实,足以使她发疯发狂,“你还要作什么妖?你这杀千刀的跛咯货!真当自己是天道宠儿?我呸!有本事,你让这万壑风霆阵也来帮你啊!”

也不知是不是黄衫修士嚣张至极的态度惹怒了天道还是别的什么,总之,万壑风霆阵回应了她的“期待”。

法阵世界开启了新一轮的运转,之前更为毁灭肃杀的波动一阵阵地显露出来,居然还带有一缕若有似无的寒意。

“这是?!”感知到这微不可查的寒意,黄衫修士猛地一哆嗦,霎时间想起什么,脸色顿时无苍白,心悸不止。

没错,这一缕寒意不是来源别处,正是她一式“风刀霜剑”的灵力波动,这万壑风霆阵,模仿出了她的神通术法!

“我方才击溃的,只是随唐江生而来的法阵攻势,而我自己施展术法所造成的连锁反应,直到现在才来报还吾身。呵呵,这根本是一个无解的死循环!”

黄衫修士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唐江生身边,朝着法阵世界的出口绝尘而去——她的确可以选择留在这里与唐江生同归于尽,但她不想,那个促使她以“妒忌”之意入巅峰的修士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她此刻怎能憾死?

“唐江生,你我,后会有期。”黄衫修士最后望了唐江生一眼,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开此地。身后的法阵攻势已然成形,再多耽搁,唯有死路一条。

黄衫修士将灵识释放于体外,只消片刻,便规划出一条逃生的最佳路径。法阵攻势如影随形,死死咬在黄衫修士身后,等一个她失误的机会。

只是生死之间,失误,便无异于万劫不复,故黄衫修士没有给法阵这个机会。尽管没有灵力真元可供再战,但御空飞行,对元丹巅峰境的她来说,便如呼吸杀人那般简单自然。

“咻!”的一声,黄衫修士从左边的扭曲裂缝猛地蹿出,身后的火舌舔舐着她的背影,却无法摆脱法阵的限制,只有无可奈何地退了回去,左边的空间入口也随之关闭合拢。

“咔啦——!”

回到地下密室的黄衫修士立刻摆出防御姿态,其实只是做做样子罢了,不过好在并没有谁截杀于她,否则真是插翅难逃。

“咦?此处居然会有一道禁制存在,方才冲出来时竟没有发现。”黄衫修士将目光移向最后一处空间入口,露出疑惑的神情,“这里也有?是谁设置的?忻吴?杨平?还是其他人?”

黄衫修士一时琢磨不透,不过这并不是重点!当务之急,是寻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恢复修为,才能在接下来的大战留有自保之力。

“虽然我不知道是谁布下的,但是我现在很不开心。”

话音未落,黄衫修士一晃来到虞主洞府空,随手一挥,漆黑烈炎倾撒而出,将这虞主洞府,化作了一片火海!

第一百六十七章 遵令

虞山,立安殿wài wéi。

“如何,师兄?还有救否?”杨平强作镇静,问向军帐的权轻侯,神色虽说有一些关切之意,但更多的却是焦躁不安,似乎有其他更能牵动他思绪的事存在。

“杨平!你擅闯军营,已有轻军之嫌,如今更以这种姿态面对侯爷,当真罪无可恕!莫要以为你与虞主交好,我便不能治你!这里是军营!”

君无梅踏前一步,盔甲嘎吱作响,元丹后期的威压蓦然扩张,朝着杨平席卷而去。

只是杨平动也不动,双手环抱,右手食指不断点在左膀之,显得极不耐烦。

“我与我师兄话事,你也敢来插嘴?修为不过元丹后期,也敢在我杨平面前耍横?”

无相镜诀暗运转,君无梅的威压不仅未伤其分毫,反而被杨平尽数接纳,再原封不动地推了回去!

“够了!”权轻侯低声怒斥,海川gong fǎ发动,这一股被踢皮球似的威压,再次被权轻侯所吸收。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连gong fǎ特性都如此相似。只是杨平的“无相镜诀”侧重于防守反击,伤敌于出其不意;而权轻侯的“海川gong fǎ”则着眼于吐故纳新,重视的是修炼者自身的成长。

“杨平,我虽然是你师兄,但我也是虞山的侯爷。此处是虞修军营,你亦应当称我为‘侯爷’。若再放肆无礼,休怪我以军规处置!”

权轻侯背对杨平、君无梅,一面查看忻吴的伤势,一面从调停,同时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既没有一味偏袒杨平,也没有寒了虞修君无梅的忠心。

“这孩子的伤势不一般,的确是被巅峰之意所创。”权轻侯将手从忻吴额间抬起,转过身来看向杨平,“你说虞主洞府有一名黑袍修士混入,可有见到它的长相?”

“回禀‘侯爷’,那人修为攻击方式十分诡异,擅使香毒和火焰,我与其激斗数十个回合,不仅未见到那厮的本来面目,还连累忻吴兄弟至此,实在惭愧。”

杨平躬身抱拳,态度非常端正,只是将“侯爷”两个字咬的极重,显得极为不满。

君无梅愤愤不平。权轻侯则选择性地无视。

“香毒,火焰”权轻侯若有所思,在军帐踱了一圈,随即向君无梅吩咐到,“无梅,你去一趟伏虎营,请不语当家过来,说我有要事相商。”

“侯爷,这”君无梅狐疑的目光在杨平身下打量,没有一丝一毫遮掩的意思,明明白白地告诉杨平——“我是不相信你”!

“无妨。你去吧。”权轻侯拍了拍君无梅的肩膀,言到。

“是!无梅这去请不语当家。”一语言罢,君无梅转身便出了军帐,直奔无天不语所在的伏虎营。

“其实你不必将她支走,这里是虞山,没有外人。”杨平耸了耸肩,对权轻侯的做法不以为然。

权轻侯来到杨平跟前,眼眶微微泛红,之前那一声“师兄”,他可是暌违许久了。

“众人心向虞山,无事不可成;一人悖离虞山,诸事难成。”权轻侯伸手拍打着杨平衣衫的褶皱,灵力修为浸入其四肢百骸,仔细地探查起来,“当时的情况究竟是怎样的?你虽然天资聪颖,但却在交手数十回合后看穿敌人的巅峰之意不是师兄看不起你,你已疏离战斗一百余年,陡然临战,当不致于还有这等洞察力。”

杨平撇了撇嘴,任由权轻侯的灵力在自己体内游走。微阖双目,杨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在脑海迅速整理了一番,方才更为详尽客观地叙述起来,包括轩鸿叛虞一事。

“嗯若真如你所言,这个名叫‘唐江生’的小朋友,还算有点意思。”权轻侯轻轻点头,显得兴趣十足,“那你是准备回援于他咯?我可告诉你,前线战事吃紧,虞主安危不知,这边的人手当然是越多越好。”

杨平眼神锃亮,这个问题他在来的路已经反复思考了数遍,并早已得出了结论。“心娥不会有事,我相信她。且心娥待食月如己出,我必须救它。至于唐江生”

言及此处,杨平略微顿了顿话头,望了望躺在床榻之的忻吴,貌似不以为意地说道:“受人之托而已。”

话音未落,杨平忽然瞳孔骤张,身躯猛地一颤,仿佛受到了什么ci ji。

“有人破禁而出!是谁!那厮?还是唐江生?”杨平略一沉吟,然后扭头向军帐外走去,一如前来权轻侯营之时那般风风火火,随意挥一挥手,言到,“走了!”

权轻侯透过掀开的帐帘向外看去,不由地苦笑两声:“小师弟还是那般雷厉风行,这才相认多久啊,真是个急性子!也不知是怎么和虞主瞧对眼的。”

一语言毕,权轻侯收回目光,朝忻吴缓缓走去。

“哈哈哈!老伙计,你妄议虞主,可有大不敬之嫌哦!”帐帘还未回落,人影还未出现,但权轻侯却是了然来的是谁。

虞山之,连虞主都要尊称权轻侯一声“侯爷”,但却有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年轻的时候成天和他勾肩搭背、呼朋唤友。非无天不语,又是何人?

“老伙计,你这降龙营气派啊!不愧是正经的修真宗派出身,排兵布阵是有一套!真真令我们这些乡野匹夫望尘莫及!”无天不语终于现身军帐之,三息之后,君无梅亦踏雪而至,“还有还有,我刚刚看见杨平道长了,那家伙!好嘛,招呼都不打一声,火急火燎地跑了,也不知道在急些什么?跟下雨了,家里的衣物还没收似的。”

“话说你找我来干嘛?你倒是说话啊!”无天不语四下一瞅,抓起旁边案的茶壶往自己嘴里灌。

一旁的君无梅根本来不及阻拦,眼睁睁地看着无天不语仰头喝干茶水,伸在半空的双手无奈收回:“你倒是让侯爷说话啊!还有,那里面是滚水不烫么?”

“哈!爽!”无天不语将茶壶从自己口取出,满脸通红,没有一丝被烫伤的迹象,“君无梅,这你不懂了~此乃你们侯爷独创的饮茶办法。有空你让他教你啊!”

君无梅闻言一愣,随即难以置信地望向权轻侯。

“想学么?”权轻侯没有回头,只是轻飘飘地问了一句。

君无梅许是觉得妖生有那么点幻灭,向后退了两步,说话有点结结巴巴:“无梅无梅还要巡视军营,侯爷若有其他吩咐,唤无梅一声便可。”

“嗯。去吧。”权轻侯漫不经心地回到。

君无梅如蒙大赦,一溜烟“逃”出了营帐。

“你这么吓她真的好么?小心南山找你麻烦,趁你休憩,把你埋在他的菜园子里。”无天不语放下茶壶,轻手轻脚地来到床榻边,藏在权轻侯身后探头探脑,“我这傻徒儿没事儿吧?”

权轻侯不耐烦地瞟了一眼无天不语,巅峰之意于掌心凝聚,散发出柔和的橙光。“你鬼鬼祟祟地躲那么远作甚?这是你徒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黄衫修士的火焰香毒虽然被杨平说的玄之又玄,但权轻侯以“净化”之意入巅峰,正是有着“一招破万法”的功效。

手掌抚于忻吴额间,巅峰之意化作千丝万缕,流入忻吴的四肢百骸,苍白的脸色开始恢复红润,呼吸渐渐均匀,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趁这时间,权轻侯也没有闲着,而是将杨平的所见所闻和盘托出。只不过权轻侯声线沉凝,仿佛口吐无数把刀子,“嘎吱吱”地刮着无天不语的骨髓。

“你一定是在讲鬼故事。”无天不语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吹了吹胡子,“元丹巅峰?这般境界的修士,在虞山也算排的号了,真要排查起来也不难。只是你当真要这么做?这与打草惊蛇何异?”

权轻侯另一只袖袍轻甩,一道修为之力顿时将他和无天不语笼罩在内。在这障壁之外,除非修为远超权轻侯,否则不可能qiè ting他二人的谈话。

“连七十天原大当家轩鸿都能叛虞投敌,我虞修的军营,还不知有多少暗探细作。大敌当前,若不能同仇敌忾,我们是断然没有赢面的。”权轻侯从怀拿出一轮半月形状的黑曜石,将之递与无天不语,“此乃暗卫掌卫令,见令如虞主亲临,虞山暗卫的力量,你可自由调度。”

“老伙计,你?”无天不语接过沉甸甸的掌卫令,心五味杂陈、感慨万千。

权轻侯将手掌平移到忻吴的丹田小腹,额间泌出一排排细汗。看来尽管他能够净化忻吴身的“不洁”状态,其自身还是要承受不小的负担。

“不语,我不是虞山土生土长的修士,但虞主待我礼遇有加,更甚家人。我权轻侯,亦早把虞山看做了我第二个家。此役,即便你我身死,也定要护得虞主周全!我会一直盯着你,直到我道消身殒。”

无天不语自然是明白权轻侯此时此刻所言所行的真正意义。

“虞山妖修,无天不语,谨遵侯爷令。”无天不语紧紧攥住手的半月黑曜石,向权轻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第一百六十八章 传承

“衰货!”一道焦急高亢的声音自营帐响起,“咳!咳咳咳!”

忻吴猛地睁开双眼,一手捂住嘴,一手抓向空,当然,那里什么都没有。

“啊——!忻吴大人!忻吴大人!忻吴大人啊!”一只黝黑的蜣螂不知从何处突然蹦跶过来,踩在忻吴脸,一抹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忻吴大人你不要死啊!你看我一眼啊!你还欠我一百坛酒没还呐!你想赖账赖到阴曹地府去吗?”

忻吴面无表情,眼神死的相当彻底,收回伸出的右手,将青归拈起来放在眼前,毫无感情地言到:“你再说一遍,谁!还欠你一百坛美酒来着?记住,要实事求是。这么油光瓦亮的壳儿,信不信我一块一块给你拔下来?”

青归的六条腿在空不断晃动,都快晃出残影来了。

“忻吴大人,那一百坛酒真香!我一滴没剩,全给喝完了。”似乎是知道自己难逃魔爪,青归逐渐停下动作,滴溜溜地望向忻吴,“忻吴大人,你快放我下来!我嗝~”

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忻吴用另一只手捏紧了自己的鼻子,脑海彼时只有一个想法,那是把这只作妖的虫子用滚油给油炸了。

“你怎么跑出来的?”忻吴从床榻艰难地撑起身子,伤口隐隐作痛,“那黑袍修士呢?杨平呢?衰货呢?”

“是我放它出来的。嗯——这么说也不准确,其实是你那个乾坤袋已经差不多被它给咬穿了,我只是搭了一把手,把缺口划开了一些。无天忻吴,你不会怪我吧?”

忻吴循声望去,于简肃的军帐看见两个身影,一个悠然自得沏着茶,一个聚精会神擦着剑。

“剑?剑!”忻吴把青归放在肩,随后立刻看向腰间,“没有?”

于是忻吴伸手,把全身下摸了个遍,并将身所有的乾坤袋翻了个底朝天。当然,还是没有。

“别找啦!你的讨渝剑不在这里。”无天不语端起一碗茶,将之递给忻吴,和颜悦色地说道,“慢慢想,不急。想不起来,看我不揍你丫的。”

忻吴战战兢兢地接过茶碗,看着茶碗蒸腾的热气,听着帐外的甲胄相撞之声,眼神露出悲戚之意。“老师,这是滚水”

“为师知道。”无天不语朝茶碗努了努嘴,“端给你,是让你给为师吹凉,为师要喝。”

忻吴端着茶碗,嘴巴抿成一条线,显得可怜兮兮。

然后青归飞起一脚,直接把忻吴手的茶碗踹翻,茶碗在从床榻滚落下地,转了两圈,最终还是倾覆了。

“”无天不语懵了,眼神发直。

“”忻吴把嘴抿得更紧,似乎是在憋笑。

“”权轻侯瞟了一眼,随即放下剑,默默走出营帐。

“呔!你这老贼莫要倚老卖老!看不出来我家忻吴大人有伤在身吗!”青归六腿并用,爬忻吴的脑袋,一指无天不语喝骂道,“不要以为你是忻吴大人的老师,我不敢对你动手!你敢和我酒否?”

“又想骗酒喝!我是亏待了你还是咋地?”忻吴一边叹气一边摇头,从床榻翻下身,将茶碗捡起,“老师,您还要喝茶么?我给您沏去。”

一语言罢,忻吴也不待无天不语回应,便自顾自地走向茶壶处,拿起来摇一摇,竟然已经空了。

“终究还是,缘分不够吗?”无天不语低声呢喃,一副失魂落魄的鬼样子。

“这么想喝么?”忻吴回首看向无天不语的身影,没来由地感觉一阵揪心,“你给我吐一坛酒出来,当是我欠你的。”

“忻吴大人,我真没有”青归还想辩解一二。

忻吴把青归从头逮下来,眉眼一横:“嗯——?”

“唔——还有最后一坛。忻吴大人!咱可说好了!这是欠的!你又欠我一坛!”青归苦巴巴吐出一坛酒,抱在怀里舍不得撒手。

当然,也可以说是前爪。

忻吴不费吹灰之力地夺过:“知道了知道了!欠的!欠的!知道你还有,你个小老弟坏的很。”

忻吴将茶碗的残液用布擦干,随后满满地斟一碗酒,将之递与无天不语。“老师!茶没了,可以喝酒!只要弟子还在,有人给您老斟酒!”

听闻这话,无天不语身躯陡然一震,双目渐渐焕发出别样的神采。“只要有你在,只要虞修尚在,我虞山的美酒喝不干,饮不尽!哈哈哈!好!”

无天不语夺过酒坛,其动作与忻吴别无二致,竟连周身的修为波动都变得灵动起来。

“一报还一报。”青归趴在忻吴肩头,适时适宜地评头论足。

忻吴挑了挑眉毛,将茶碗的酒水一饮而尽,顺手弹了一下青归的脑瓜崩。

“老师,酒既已喝足,弟子该告辞了。”忻吴立于无天不语跟前,躬身施礼。

“慢着!”无天不语忽然起身拦住忻吴,将营帐出口挡了个严严实实,只是即便如此,依旧有缕缕寒风自帐帘外窜进来。

忻吴莫名觉得有点冷,也从心底泛起一丝不安的感觉。“老师,弟子要去救援唐江生老师是还有其他的吩咐么?时间紧急,能否稍后再谈?”

“唐江生那边不必担心,杨平道长已经前去支援了。为师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与你说。”无天不语从怀取出一支七孔骨笛,“虞山,无天妖修,忻吴听令!”

忻吴身躯猛地一颤,既有被无天不语浑身下散发出的气势所震慑,也隐隐约约明白自己的老师接下来要做什么。

无天不语见忻吴这个时候竟有些fā lèng,木头木脑的,跟一只呆头鹅没两样,不禁心生愠怒:“痴儿!愣着作甚?还不快跪下!”

忻吴被无天不语的声浪所激,陡然回神,神色之间略有犹豫,可最终还是跪在无天不语跟前,微微埋首。

“无天忻吴,我现在命你,暂代我无天大当家之职,随我同往伏虎营,配合侯爷,破卫修——‘四方神兽阵’。”无天不语将七孔骨笛伸至忻吴眼前,示意其拿住,“此乃我本命之物,鹤骨笛。虞山二天,大当家之职,皆应由虞主钦封,但虞主现在身陷囹圄,我等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你便先暂时接替我的位置,待此役过后,再凭此物,请虞主封正。”

忻吴无言,既没有接过鹤骨笛,也没有表示拒绝,只是将头埋得更低,连呼吸都开始紊乱起来。

“忻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无非是想折返虞主洞府,救那唐江生罢了。”无天不语怅然一叹,目露追思,“为师也曾年轻过,与那七十天的叛修轩鸿,也曾是莫逆之交。只是我俩选择的道路不同,最终还不是分道扬镳,短兵相接。”

忻吴已经不能将头埋得更低了,只觉得脑袋有点发昏,心头宛若盖了一方千斤巨石,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道不同,不相为谋。”

唐江生的话语回荡于耳边,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忻吴,只能苦涩一笑。在这时,忻吴眼角的余光瞥到了无天不语的左袖,那里空空如也,据说是被云汉霄斩断的。

虽然忻吴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但当时的处境一定十分凶险,凶险到逼得自家老师不得不断臂求生。

忻吴抬起头来,看着无天不语不算苍老的面容——胡须花白,两鬓微霜,眼窝深陷,若是忽略散发出的修为气势,这瘦弱的身躯,萎靡的神态,怕是半只脚都踩进了棺材。

忻吴忽然想起自己刚刚凝魂那时,跟在无天不语身边游山玩水、修行学习、炼药布阵、杀敌陷阵,这一晃,便是一百多年过去了。

“虞山,无天妖修忻吴,遵令。”忻吴抬起双手,从无天忻吴手接过鹤骨笛。

虞山二天,以大当家本命之物作为传承凭证,因此,二天每一任大当家的传承信物皆是不同,亦无法仿制。虽说还需虞主封正,但忻吴从此刻开始在虞山的地位,便已然不同。

“即刻启程,随我回伏虎营吧。有‘贪狼星’杨平道长回援,你那兄弟定可平安无事。”无天不语单手托着忻吴的手臂,将其扶起,“记住,你是忻吴,但也是虞修忻吴。”

“是。徒儿谨记。”忻吴颔首低眉,神色之并没有一般人得到传承认可的喜悦,反而泛起淡淡的哀伤与苦痛。

随无天不语走出营帐,权轻侯和君无梅分立两侧,见这对师徒出来,只是眼神之间相互交流,并未多有言语。

忻吴情不自禁望向虞主洞府的方向,欲言又止。“唐江生,师命难违。但愿你我,不会有兵戎相见的那天。”

拜别权轻侯与君无梅,无天不语、无天忻吴,消失在他二人的视野。只是不知为何,空气弥漫着一股悲怆苍凉之意。

“无梅,以你之见,此役,我虞山会折损多少兵马将士?”权轻侯负手而立,看着将台下整饬待发的降龙营军士,轻声问到。

君无梅紧握腰间的弧刀,没有一丝犹疑,笃定说到:“将不言死,卒不求生。”

第一百六十九章 水势

“真的不去救他么?这黑炎都快烧到我的眉毛了。 ”

“你个蠢猫有个屁的眉毛!你那只能算轻微的眉骨曲线!除了显摆活泼可爱能有啥用?”

青乙此时也有点焦躁,因为黄衫修士撒下的漆黑烈炎,已经把唐江生屁股点着了。这对青乙来说,和把他屁股点着了没两样。

“我说你能不能消停点,不要老用我的头磨你的爪子。不是说好他的破事儿咱不管嘛!”

墨甲不高兴了,或者说,小墨墨不高兴了——躺平身子,在青乙头蹭来蹭去,还时不时发出“喵~”、“嗷~”的声音,都快把青乙搞炸毛了。

唐江生的体内世界,墨甲和青乙相互捉弄,消磨着不知何时便会灰飞烟灭的闲散时光,好像身处的并不是唐江生千鬼之体的宿命樊笼,而是自家落英缤纷的后花园。

俗话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而彼时的唐江生,刚刚好是那条鱼。至于墨甲和青乙,和唐江生本应是一根绳的蚂蚱,只不过两位当事人似乎并没有这样的自觉,即便是火烧眉毛、火烧屁股,最多也只是觉得有点烫,并没有想去灭火施救的意思。

一如既往地自娱自乐。

“我说你俩,能不能有点危机意识?‘我’已经烧起来了好吗?”在这时,唐江生的內视投影出现在二者身后。

除了脑门红通通的,像是抢地抢了数百回,浑身下破破烂烂,还散发出一股烧焦的气味,其他的都还算正常。

“你已经‘骚’起来了?”墨甲仰躺在青乙头,倒望唐江生,“那来给我们跳支舞助个兴如何?”

青乙连头都没转过去,将“无视”的态度贯彻到底。

唐江生无言以对,全是被这俩货给招的——居然闲情逸致到在这里打滚卖萌,当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之前与黄衫修士对阵,他的计划是想杀一个回马枪的,没曾想身体的异样实在太剧烈,如飞蝗箭雨,直接把他的神志给射穿了。此刻能活下来,也不知是幸运女神眷顾于他,还是他在虞山某处踩了狗屎,且踩了好几坨。

“墨甲,你过来。”唐江生的內视投影朝着青乙招手,一本正经的模样跟要开作战会议似的。

墨甲舔舔爪子,没理他。

“小墨墨~到我这儿来,我给你顺顺毛!我手法可好了!”唐江生眨眼间变脸,笑的灿烂真诚,若他是女修,便勉强可以用“倾国倾城”来形容了。

“诶诶诶!你打住啊!我知道你很迷恋我”墨甲瞥见了唐江生眼星星点点的怒火,“的毛。待到了换毛的季节,我送你一整颗毛球!所以现在,你矜持一点嘛。”

唐江生受不住了——以前只觉得青乙的态度指不定哪一天能把他活活气死,现在觉着墨甲能把他俩都给气死!

唐江生的目冒出幽幽绿光,跟青乙主导身体时的眼神如出一辙——那种看到绝世大补品,恨不得一口吞下肚去的感觉,简直是一个娘生的。

“嘿!嘿!别装死了!他这怎么回事?”墨甲翻起身,拍打着青色鬼头,“我怎么有种他想吃了我的错觉?”

“那不是错觉。”青乙烦不胜烦地转过头来,嫌弃地看了看唐江生,“噢!他这样子可真丑!”

墨甲有点懵,忍不住低声提醒:“朋友,你没睡醒吗?你看那小眼神儿?你仔细瞅瞅,像谁?”

青乙闻言微愣,眯着双眼、皱着眉头,再次瞧去:“唔有点像三千年前我在路边斩死的那条猪儿虫,还有点像两千年前,跟我装傻充愣的那只雨蛙,这么说起来,似乎一千年前有只张牙舞爪的小螳螂,也跟他现在一个模样。”

“行了行了!够了够了!”墨甲自口吹出一口浊气,暂时将唐江生压制住,“你还是解释解释,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态吧。”

“这还有啥好说道的?这衰货最近‘朝花夕拾诀’用的太过频繁,被gong fǎ给玩儿坏了呗。这修炼法门本不甚稳定,他使得这么勤,被反噬是迟早的事。”

青乙说的十分轻巧,像这“朝花夕拾诀”不是它传授给唐江生的一样,言谈甚至还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还记得那穿一身黄衣的丫头片子吗?她在最后关头拿这厮泄愤,把它扔进了汹涌而来的法阵攻势。”

青乙舔了舔自己的獠牙,显得意犹未尽。

“其实彼时这厮已经没有多少抵抗的意识,全靠‘朝花夕拾诀’让他身魂分离,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将从黄衣丫头身吸来的血液全部释放,凝结了一道堪元丹圆满境的血之障壁,这才堪堪挡住了法阵攻势。”

“原来是这样。”墨甲点了点头,连点成线、触类旁通,“所以他现在是想饮我的血,来补充血液消耗咯?”

“聪明~”青乙语调扬,显得很是愉悦。

“贪心不足蛇吞象,终究走火入魔。”墨甲目一闪,从青乙头跃下,于空展现出原有的姿态,幻化成一头黑云巨兽,朝着唐江生一步步走去。

“墨甲!你想干嘛!”青乙有点急眼了,因为它看出墨甲,这次并不打算履约到底。

“吼——!”

墨甲根本不跟青乙多叨叨,直接一阵振聋发聩的妖吼,使唐江生的內视投影覆灭归尘。

“墨甲!你!”青乙气的眼睛都直了。

“青乙,我可没有违约,只是在正当防卫罢了。”墨甲截过青乙的话头,不以为意地继续言到,“再说了,所谓‘约定’,不都是用来打破的?”

听闻这话,青乙暴躁的情绪瞬间安静下来,只露出一缕意味深长的微笑,附和道:“你说的不错,像仙家一脉,从来都是用来屠的。”

一兽一鬼相视而笑,笑声隐没在云雾,隐没在阴影,隐没在,一番诡谲狡诈之。

而唐江生这边,由于墨甲醒神开窍的一顿妖吼,终于神魂归位,不过此时的唐江生,已经快被烤成一只香喷喷的乳猪了。

“啊烫烫烫烫烫!”唐江生陡然睁开双目,随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是将身的衣物通通给扒了,再从乾坤袋取出一件黑袍,麻溜地套在身,末了,居然还不忘左右环顾一圈,“没人看见吧?哎!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先留得性命再说其他的吧。”

唐江生面色凝重,这满世界的漆黑烈炎,直燃穹顶,若说与末日有何不同,便是此地寂静无声,听不见有任何哭喊求救之音。

“不,也许真正的末世是这样,一个人、一个世界,孤独寂寞地走向毁灭吧。”不再感慨,唐江生狠狠一咬牙,虚无之,忽然凭空生出许多水来,将其从头到脚淋透。

无论如何,漆黑烈炎终为“火攻”,当以水势克之。这是唐江生的“水势”,他在素苍江出生,命格五行主水,对于修习“水势”,原本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只不过唐江生厌弃自己的身世,打小便不愿意接触有关“水势”的gong fǎ神通,即便是有师尊天元子的督促,也仅仅是学了一点皮毛,绝大部分精力,都花在“雷法”之。现如今情况危急,已经不允许唐江生再推三阻四,如若不然,面对眼下四面皆是火攻的危险境地,只怕是插翅难飞。

“不行!我还得救小西!不能这么走了!”念及此处,唐江生再转修为,不断将水珠从灵气提炼、凝聚。

漆黑烈炎自四面八方包围而来,留给唐江生的时间,已经寥寥无几,只是唐江生手关于小西的线索,亦是少之又少,只有乾坤袋的那颗蕴含着妖魂的青白灵球。

“小西别怕,我一定会带你平安离开。”

此时此刻,唐江生已经顾不得什么法阵攻势了,一边将灵识探入乾坤袋里,与青白灵球连接在一起,一边将灵识极限施展,扩散至这处碎片空间的每个角落。

“不够!不够!”唐江生的灵识覆盖范围早已到极限,却依旧没有感知到小西的踪影。阵内世界受漆黑烈炎所扰,相互攻伐之下,已经摇摇欲坠,濒临分崩离析的边缘,再没有余裕来找唐江生的麻烦。

“还不够!还不够!”唐江生近乎嘶喊地吼叫出来,全身下每一分灵力,灵台识海内每一缕灵识尽被调度,只为寻找那令他记挂至今的身影。

但唐江生的修为只有凝魂后期,覆盖范围不过方圆数十丈,即使唐江生灵念强悍,也不过堪堪一百丈的直径。想要如愿找到小西的位置,必须借势!而唐江生在十余年的修行生涯,恰好在此方面有所建树。

“这黑炎燃遍阵内世界的每个角落,只会越烧越旺!待黑炎燃至巅峰,此处碎片空间再也支撑不住,行将崩溃之际,便是我出手的最佳时机!”

主意敲定,唐江生眼闪过一道厉芒,只眨眼间,铺天盖地的江河之水倾泻而出,被唐江生分化为数以亿计的小水珠,悬布于漆黑烈炎周围,依然只有一百丈的控制范围。

接下来,便是理论与实践相撞,溅射出最绚烂火花的时候!

第一百七十章 重逢

水珠遇热汽化,成水蒸气。 由于水蒸气内的灵子分布较液态的时候更为稀疏,故唐江生在灵识强度不变的情况下,可以用更少的精力,控制更多的水汽。

“二百丈!”唐江生沉声怒咤。

碎片空间行将崩溃,再次给他的精神世界带来了无以复加的痛苦。只不过一回生二回熟,唐江生在这法阵世界内,经历了两次大规模的精神洗礼后,灵台之坚固、识海之广袤,已远不是初出茅庐的程度。简单来说,唐江生稍微有点习惯了,尽管还不能做到完全无视,但至少能够咬牙坚持。

灵识的覆盖范围扩张至两百丈,可唐江生依然没有搜寻到小西的身影。与此同时,空间内的漆黑烈炎已经开始吞噬水汽,如此这般过不了多久,唐江生的感知范围便会逐渐缩小,待到最终,便会自身难保。

“小西啊小西,你可真会给你家先生出难题。”唐江生自嘲笑笑,显得有些怏怏不乐。

两百丈的感知范围,已经和一些不擅搜索探寻的元丹期修士差不多了,而这法阵世界总不会是无边无际的,所以问题的关键并不是逃生保命,而是如何再次扩大感知范围。

唐江生抬首四顾,色彩斑斓的碎片空间虽然处处杀机,此时更是即将在黑炎的燃烧下分崩离析,但不得不说,法阵内的世界是真的漂亮,光与影的组合简直令人赏心悦目。

“光与影光?”唐江生看得入迷,仿佛痴傻一般,脑海的碎片拼合衔接,不断构思着还未发现的可能性。

“拼了!”唐江生面露狠色,咬破右手食指,在左手的掌心处画演起来。

这是符修独有的画符方式,也是最后的搏命手段。一张符纸画演不成,便会因为凝聚而来的灵力符意无法协调,在矛盾纠葛之下,变成一张废纸,甚至当场bào zhà,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唐江生以左手掌心为符,此番若是行差踏错,轻则修为颠乱、左手废掉,重则道消身殒、命丧当场。

“海辰,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先生虽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但也看得出来,小西之于你,恐更甚性命。既然如此,我当以生死相酬!”

血符画演完毕,唐江生双目轻阖,左手缓缓举过头顶,体内灵力修为尽附其——这一道符,决定不了唐江生的去留,但却能决定他的将来!

“寒意·冰漩绽放!”

唐江生大喝一声!眼睛猛地张开!血符脱离掌心,在灵力修为的催动下轰然崩溃,一缕缕的符意融入漆黑烈炎虎视眈眈的水汽之!

“疾!”双手掐诀,唐江生驭控寒意,竟是要以水汽为奠基,对嚣张至极的黑炎动手!

刹那之间,以唐江生为心,如同站在一处寒冰漩涡之,四面八方的漆黑烈炎根本来不及作出任何抵抗,便被寒意冰封冻住!

不管是水汽覆盖得到的范围,还是水汽覆盖不到的范围,只要有黑炎存在,全部寸寸结冰!

这还不算完,唐江生施展的“冰漩绽放”,居然连同整个法阵世界的崩溃之势一并止住!恍若挽大厦于将倾!

七彩缤纷的世界瞬间成为唐江生一个人的绝对主场,寒冰反射光线,在他的领域,凡黑炎所至,皆为他之目,凡空间所存,皆为他之眼!

“找到了!那是冰棺?”唐江生的灵台识海内,出现一幅这样的画面——距他所在五百丈的位置,一方冰棺与世无争地躺在空间之,仿佛永世相隔,而冰棺沉睡的身影,却正是小西!

不得不说,陡然见到这样的景象,唐江生心是有疑惑的。第一,是谁凝结的冰棺?第二,他与黄衫修士在此处斗法许久,为何一点都没有察觉到这一方冰棺的存在?第三,也是最蹊跷的一点,唐江生在发现这冰棺的一瞬间,灵台识海便不由自主受其招引。宛若这一次的重逢,已暌违数百年之久,只等一声呼唤。

换在其他任何时候,唐江生都绝不会接近他觉得诡异的事物,但这次不同——他的时间,不多了。

“冰漩绽放”的效果在逐渐减弱,甚至寒冰之已经出现了不少裂缝,除非唐江生能够再次释放这一式“冰漩绽放”,否则破冰而出的不止漆黑烈炎,还有这法阵世界的完全崩溃之势。

二者叠加,绝不是现在的唐江生能够抵挡得了的。

对大多数人来说,绝境逢生的机会只有一个,对唐江生来说,更是如此!生死考验过后,图同舟共济、患难与共,才是人之常情。

可一路走来,唐江生对虞山、对虞主并没有多少感情寄托,严格来说,他已经在虞主的算计下死过一次。按照他的性子,不给虞山妖修找麻烦、使跘子,已经最大的宽厚了。

这个时候,应该逃!逃得远远的!远离是非、求生避死,而不是冲锋陷阵、以身犯险,毕竟,他才刚刚复活。

只是冰棺的身影乃是食月,是他的小西,是甜糯糯唤他“先生”的小家伙。所以唐江生只是犹豫了一瞬间,而这一瞬间,便能看出海辰和食月在他心占据的分量。

“雷法·电光一闪!”

唐江生催动雷法,身化闪电,朝着冰棺飞驰而去!不管那是洪水猛兽,还是邪魔鬼祟,只要有一丝可能性,他都要前去查看清楚。

覆盖于法阵世界的寒冰终于开始破碎,黑炎鱼贯而出。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唐江生此时,一往无前!

“小西!小西!”唐江生直接飞身至冰棺旁边,此时此刻,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容他慢慢试探。是是,不是不是,这么简单。

冰棺之,小西的面容苍白如瀑,且不知道是不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唐江生总觉得小西之前瘦了不止一点半点,看得他心疼不止。

“该死的虞主!我的小西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一差二错,别说杨平,忻吴那厮都保不住你!”

唐江生一边恶狠狠地叫骂,一边拍向腰间的乾坤袋。乾坤袋开合,一颗青白灵球飘摇而出,唐江生释放灵识缠绕其,以手虚托,另一只手轻轻一点。

事到如今,他没有其他任何检验真假的办法,这妖魂凝聚的灵球,是他唯一的手段。

“我不管你是谁,你若敢骗我,穷碧落下黄泉,我也要让你,永不超生!”唐江生的瞳孔之跳动着青色火焰,不算宽大的身形背后,隐隐约约显现出一尊青面獠牙的凶恶巨鬼,那面容,竟与青乙有些相似,却又不完全相同。

彼时的唐江生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出现的异象,他紧紧盯住手的青白灵球,耳边环绕着那一声声的“先生救我”,整个人如同魔怔。

只不过这青白灵球再怎么看,也不会看出花儿来,关键时候,不论对错,总要有所决断。

“呼——”唐江生深深呼出一口气,以此平复自己波澜起伏的心境,随后将手的青白灵球,小心翼翼地放在冰棺之,动作之轻柔,仿佛一不注意会碰碎似的。

青白灵球不像身为妖魂时那般狂暴凶横,只是轻飘飘地浮在冰棺之不足半寸的位置,魂魄波动散出,犹如进行着最终的检测和匹配。

唐江生的耳已经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了,什么寒冰破碎,什么世界倾塌,什么黑炎烧灼,此时此刻,唯有心“噗通、噗通”的声音格外真实。

在这时,青白灵球动了!不再释放魂魄波动,开始向下沉去。冰棺很透彻,并没有多少厚度,连半指都不到。可是这么一点距离,见青白灵球穿过冰棺,唐江生可谓是望眼欲穿。

接近身体之时,灵球蓦然变化,眨眼间幻化为食月的相貌,只不过看起来略有虚幻,并不如何凝实。

唐江生的心放下去了一半,直到此时,青白灵球的运作轨迹都和他在天明宗藏书阁看过的记载一模一样。

“接下来,只要神魂入体便可。”

宛如回应唐江生的期待,神魂逐渐附于食月身,像两个食月正在彼此重合。唐江生此刻整个人趴在冰棺之,眼里满满当当的全是小西,见二者完全重合,遂谨小慎微地引发了之前种下的魂引。

这魂引并不如何剧烈,产生的效果,也和唐江生轻轻弹一下小西的额头没有多大差别。

或许苍真有怜悯之心,或许也没有,不过彼时的唐江生,在看到眼前所见后,亦情不自禁地感激了一番天恩浩荡!

食月睫毛轻颤,宛若柳絮抖落朝露,仿佛阳光驻足停留,这么在唐江生面前,轻轻睁开了双眼,瞳孔逐渐聚焦,在看清眼前人究竟是谁后,恬淡一笑。

它现在很虚弱,它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但唐江生却从其微动的唇齿之间,读懂了它所要表达的含义。

唐江生鼻头酸涩,拼命想止住眼泪,奈何这泪珠实在太重,他只是未有哭泣,但泪珠依旧一颗颗地砸在了冰棺之。

“嗯,是我,我回来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星陨

虞山空,杨平正竭尽全力向虞主洞府飞去,速度之快,甚至引发了音爆!

此时此刻,他已经顾不如此招摇的飞翔姿态是否会引来卫修的地面阻截——他预先设置的禁制已悉数破碎,自那以后,不安的情绪便犹如水漫金山。

杨平知道,唐江生和食月恐怕是凶多吉少,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然他将来如何跟忻吴交代?如何跟心娥交代?如何跟自己交代?

“好不容易复活过来,若是这么死了,岂不是太过无趣?”杨平口滔滔不绝,反复给自己施加心理暗示,“你可得想清楚,这里是虞山,不是你自己的宗门,客死他乡什么的,我可没那闲工夫为你收尸埋冢。”

云层的奔雷之声愈发明显,有的是杨平造成的,有的则汇聚成雷云,朝着立安殿笼罩而去。电光火蛇翻滚不休,刮起的妖风能够将虞山的参天大树吹得东倒西歪。天空的颜色已不是灰黑,而是渐渐染赤,正是血色长空之景!

如此异象,杨平自然是心系心娥,但他更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方他此刻这令人目瞪口呆的速度,便是靠着堕境换来的修为爆发!

元丹期自堕元旦初期,这对修行者来说,乃是大忌!如此行事不仅有碍于日后的冲关破壁,一个处理不好,还会影响到修行根基!只是他冥冥之有一种感觉,那是唐江生还活着!只是处境十分危险,已经到了十万火急的地步。

杨平不是没有想过黑袍修士会在虞主洞府附近守株待兔,但若要在见死不救和血战到底二者之间选择其一,毫无疑问,杨平是会选择后者的。

这并不仅仅是因为虞主对海辰和食月爱护有加,唐江生又于他有救命之恩,还在于他修行至今,便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后悔之事!不管是脱离长生宗入虞山,还是百余年前因心娥而被云汉霄残杀,他都没有因为自己的决定而后悔过。

说不光明磊落、堂堂正正,但只要是认定的事,哪怕拼性命也要做到!这是他杨平的骄傲,亦是他的道心。

眼下愈发接近虞主洞府,杨平也是暗自将“无相镜诀”和“星陨落”运转起来,主动进攻不是他的强项,他要做的,是学那姜太公钓鱼——愿者钩。

“这是什么?”终于到达虞主洞府附近的杨平,甫一观之,便被眼前所见惊的说不出话。

漆黑烈炎永无止境地燃烧着,舔舐而过山域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棵树木,每一株花草,大有蔓延正片虞山的趋势!只是这熊熊黑炎,却是被虞主洞府内飞腾而起的寒气给硬生生冰封!

杨平面色略有发青,竟是有些抵挡不住寒意的侵袭,在他看来,似眼前这bing huo交缠的旷世盛景,绝不是谁一手造成。

“黑炎自然是那黑袍修士的手段他曾经告知于我,这黑炎应绝望而生,难不成唐江生那家伙,把它给逼入了绝境?”杨平埋头疾思,迅速分析着眼下的局面,“不对,这黑炎的燃烧痕迹像是被谁从府外释放,再由外而内不断焚烧,这寒气,乃是制衡黑炎的手段!唐江生,在里面?”

这样的推测显然是最符合事理的,毕竟他布置的禁制的的确确是被毁坏了,说明二者之间必然有一人活着走出了虞主洞府!若说唐江生凭借一己之力击杀了杨平和忻吴联手都战之不敌的黑袍修士,那对他来说,当真是不可置信。

“咔啦——咔啦啦——!”

突然而来的异响引起了杨平的注意,循声望去,寒冰而成的冰漩开始寸寸碎裂,漆黑烈炎仿佛死而复生,疯狂吞噬着将自己束缚限制的苍白冰块儿。

杨平心的不安骤然加剧,眼模模糊糊地出现了这样一副景象:一个穿着黑袍的家伙在一片bing huo交加的七彩世界内蹿下跳,怀里抱着个四尺左右的冰棺蹿下跳,躲避着来自黑炎的袭击,拼命朝着空间出口靠去!那神色,那姿态,不是唐江生,又是何人?

“哈哈哈!我知道!你这祸害哪会那么轻易去死?”杨平悬而未决的心放下,亦同时明白唐江生此时究竟处于一种怎样的局面,“你是有多蠢?你把冰棺放进乾坤袋里,先逃出来再说啊!”

似乎是听见了杨平的絮叨,唐江生朝着虚无之处看了一眼,这一眼,正与杨平四目相对。

“杨平?”唐江生试探性地问到,满脸疑惑。

“你听得到我说话?”杨平也是愣了一愣,同时眼的事物愈发清晰,像隔着清澈的湖面,他与唐江生互为表里。

“怎么是你?忻吴呢?”得到回应后的唐江生表现出十分明显的不解和失望表情,只是这样的模样转瞬即逝,唐江生立刻大喊大叫起来,“符!给我去找符!法阵世界的空间出口被黑炎掩住了!我闯不过去!”

唐江生的神情自然是瞒不过杨平的双眼,毕竟修行至今,他也活了一百多年,可不是什么不会察言观色的蠢货。

“道歉!”

“对不起!”

杨平又懵了——原本只是想恶作剧一下,发泄一番心的不满,没想到唐江生居然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只要把出口的黑炎驱散不没问题了?为什么一定要给你找符?”杨平紧皱眉头,体内修为轰然运转,堕境换来的不止有速度,还有不亚于元丹后期全力一击的战力,“那黑袍修士呢?人在何处?”

“应该受了伤!以致于连给我最后一击斗办不到!话说你行不行!办不到不要勉强!我不会笑话你的!给我符!”

唐江生在阵内世界闪转腾挪,身的黑袍已经烧出了好几个大洞,看起来狼狈不堪!

而他之所以不把冰棺放入乾坤袋,乃是因为他的灵力修为已经被“冰漩绽放”给消耗的**不离十,身回复用的丹药也已经吃完。若不是他能通过催动朝花夕拾诀,从冰棺之一丝一缕地汲取灵气,恐怕现在,已经被黑炎烧成了一堆灰烬。

“废话少说!你看好便是!我杨平还不至于被你这小小的凝魂修士看扁!”杨平放出豪言壮语,誓要凭一己之力,救唐江生于水火。也不知他是如何想的,非要在这个时候争强好胜,实在是把唐江生急的如同热锅的蚂蚁!

唐江生也不多说话,生怕自己又有哪句话不道,惹得这位救星一意孤行,只是一对血红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瞪着杨平,明明白白地表达着心所想——“你要是失手了,我化成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有一说一,唐江生其实是希望在此刻来的是忻吴,而不是杨平——他见识过二者的手段,杨平虽然gong fǎ特殊,法宝诡异,但术法神通并不如何犀利,在与黄衫修士的交手,其实是落了下风的。

而忻吴敢打敢拼,一副拼命三郎的架势,再加快如闪电、犹如鬼魅的身法,绝对是所有敌人的心头噩梦!其让唐江生感到惊艳的,便是那一式“云愁”!

唐江生毫不怀疑,假以时日,算是天明宗的沉剑河,亦不堪承受忻吴断水流的一刀之威!关键是这一式“云愁”还并不主杀,最核心的效果在于制造绝地翻盘的一线生机!这对于此刻身陷绝境的唐江生来说,无疑雪送炭!

“如果忻吴在此,以‘云愁’斩裂黑炎,这一瞬间的机会,我便能以‘雷法·电光一闪’脱险。”唐江生的脸露出嘲弄讥讽的笑容,既有对自己,也有对那个口口声声要和他同舟共济的家伙。

“罢了。终是我自己推开的,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埋怨的。”唐江生收敛神色,两只手紧紧的抱住冰棺,有时候避闪不及,甚至会用冰棺抵挡黑炎的攻势——毕竟若连他也倒下,真的回天乏术了。

至于食月,那一颗大心脏可真是杠杠的!睁着好的眼睛东瞅西望,连在冰棺表面炸开的黑炎都无法令它惊慌失措,反而伸出肉呼呼的小手摸来摸去,甚至还嘟起小嘴,表现出一副因为冰棺的阻挡,无法如愿的委屈难过。

其实食月与沉睡之前相,并没有清减多少,只是自卫修攻山以来,没有虞主定期为其输入灵力,沉睡之又无法进食,活生生饿成了现在这副虚弱的模样。这一点,倒是和唐江生有异曲同工之妙,当真是有什么样的先生,有什么样的学生。

而另一边,在确认不会有敌人突施偷袭之后,杨平终于准备绪!只见其左手掐诀,右手擎天,口念念有词,显然实在酝酿什么威力巨大的招式。

“星、陨、落!”

依旧还是杨平的惯用术法——星陨落,只是这次的星陨落与之前迥然不同。

以往杨平施展星陨落,手指弹出来的只是三三两两的火星,可这一次,已经有数百火星在他右手掌心汇集!且数量只多不减,十息之后,已是成千万!

“聚!”

杨平一声暴喝!右手之,所有的火星向内挤压凝聚!呼吸之间,一颗遮天蔽日的巨大陨石凭空形成!个头之大,别说砸了虞主洞府,毁了整片山域都不在话下!

“我的天啊!”唐江生吓得瞠目结舌,嘴张得能塞进好几个鸡蛋,“我是不是哪儿又得罪你了?”

唐江生怀,听闻这话的食月,却是眼前一亮,拍着小手,显得欢喜至极!

第一百七十二章 脱险

“这是个狠人啊!”

唐江生抬头看向破阵而入的巨大陨星,恍若一面镜子被猛地打碎,可妙的是,在他的所见所闻里,法阵支离破碎的景象变得无缓慢,清脆的声响亦是经久不息。

而在这陨星面前,唐江生如同一只蝼蚁,不,一粒低至凡俗的微尘,这么动也不动地盯着陨星,哪怕瞳孔的影像越来越大,依然一副不知生死的模样。

“蠢货!还愣着作甚!快躲啊!”

好似平地炸起一声惊雷,杨平的声调在唐江生心神之轰然响起,将他的思维瞬间拉回正常的世界——陨星裹挟着山体、落石急速下坠,寒冰早已碎成冰渣,黑炎更是无从下口,拿这陨星毫无办法!

偌大的法阵世界,居然被杨平用这种近乎于蛮横疯狂的手段给整个破坏!不过也不怪杨平行事极端,他也是在碎片空间内待过的人,深知阵内世界的广袤无垠,这陨星虽然庞大无匹,但若要填平整个“万壑风霆阵”,却是依然不足。

“你这哪里是驱散空间出口的黑炎,分明是想连我一块儿砸死!”唐江生欲哭无泪,其实他所处的位置正是在出口附近,只不过碍于黑炎的狂暴火攻,一时间束手无策,“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飞扬跋扈’呵,一言不合开山,恐怕天明宗赏罚堂那群老鬼都不你这暴脾气。”

杨平的星陨落,其本质乃是灵念,虽然此番聚集了周围山域数不胜数的土石,但用于保持陨星形状的,还是灵念。

唐江生之前曾经徒手抓过星陨落的火星,借着亲身体会,对于这一式术法还算有所感悟,眼下局面对他来说,还不算毫无办法。这也是唐江生到目前为止仅仅是感觉棘手,却并没有抓狂炸毛的原因之一。

“哎,真想靠自己的力量把这颗陨星给斩了啊!那该是何等的豪情万丈?”唐江生撇了撇嘴,右掌摊开,一阵青光凝聚,只眨眼间,一把冷艳锯便蓦然出现,“噬血鬼!”

被唐江生夹在左臂腋下的冰棺之,食月在瞧见自家先生举手投足间便能招来一柄升腾着凶杀之意的武器,第一次流露出心惊胆战的神情。

许是察觉到食月望来的目光,唐江生低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食月提心吊胆的模样。

只是唐江生并没有意识到是自己手的冷艳锯吓到了食月,还以为是头顶的陨星令得它如此惶恐不安。于是他轻声细语地安慰道:“小西别怕。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一语言毕,唐江生将朝花夕拾诀催动到极限,吸收来自冰棺之灵力的同时,开启了仙眼心诀第三层的粟目。

粟目,沧海一粟,见微知著。开启粟目的唐江生,能够看清极其细微之事物的运动轨迹,即便是构成灵力的灵子,其排列分布模式,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陨星离唐江生越来越近,杨平有心想要撤术,但这是以堕境换来的毁灭一击,即使是他,也无法如臂使指!

“唐江生!”无法理解唐江生所作所为的杨平只好放声大叫!惟以此来宣泄自己心焦躁,期待唐江生能有所回应。

而事实,唐江生的确是回应了,只不过不是对杨平本人,而是迎面而来的这一记星陨落。

泰山压顶般的气势,让人动弹不得的风压,裹挟着黑炎与碎冰的陨星,在唐江生眼,于此刻通通不在!存留的,只有一缕一缕源自杨平的修为灵念。

血泪在唐江生双目打转,却被陨星的气压死死封在眼眶里无法流出,不多时,唐江生的双眼便如同两汪血泉,见之尤为骇人。不过也多亏如此,唐江生终于是看穿了这一颗陨星内里的排列分布,找到了结构最不稳定,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那个“点”!

“‘朝花夕拾诀’乃是青乙那只老鬼的杰作,旨在饮生人之血而补其不足,但究其本质,依然是吸收血液的生机、灵力和修为。既如此,构成这陨星的灵念,对他来说,便不啻于一颗大补药!只不过这‘丹药’,我无福消受。”

猛然运劲,唐江生瞄准陨星某处,将手的冷艳锯掷了出去!好好一把大锯,活生生被他使成了一杆标枪。

“我不信,数千年来凶名赫赫的噬血鬼,会连这么一颗小药丸都吃不下,更何况,我已经为其找好了下嘴之处。”

“呵。胆大包天的小子,敢拿本座当枪使,你还是头一个!汝必以血,为你的傲慢,赎罪。”

青乙威严凶煞的声调在唐江生心神之炸开,一尊硕大的青色鬼头,随着冷艳锯一同扑向陨星!

在场众修,只有唐江生瞧见了这样的场景,而在杨平和食月看来,唐江生只是“简简单单”地将一把冷艳锯投向了陨星,似乎是想以一把武器,击溃势不可挡的陨星。

“轰——!”如唐江生所料,却在杨平的难以置信,陨星竟应声碎裂!在天空炸开了一朵绚烂的烟火!声势之浩大,不仅是此处山域,连同整片虞山山脉都颤动不已!

“呕!”杨平吐出一口鲜血,术法被破后的反噬毫不留情地反馈于他。只是杨平并没有向后拉开身位,以求规避四散开来的残星碎片,而是朝着虞主洞府内俯冲而去,“你破了我的星陨落又如何?那横扫开来的术法余威,你能承受得住了?瞧把你给能的!”

“你干嘛!发失心疯啦!”在杨平快要进入虞主洞府之时,一道蓬头垢面的身影从他身旁遽然窜过,三三两两的血珠洒落在他的衣襟,尤为醒目,“还不快走!这么大的动静,你不怕成为众矢之的?要送死是吧?我绝不拦你!”

杨平登时顿住身形,扭头向后看去,只见唐江生一手环住冰棺,朝着空的火焰碎片而去!若说找死,那也应该是唐江生才对。

杨平的惊异还在继续——陨星碎片喷薄而出的火焰刚刚显现于天际,像突然熄火似的,只余留散落而下的砂石土砾。这种毫无灵力酝酿的土石冲击,别说他杨平,算是凝魂初期的修士,都不会放在眼里。

杨平转身寻那唐江生的身影,果不其然,唐江生宛若一只蹿下跳的猴子,踏着碎石土块腾跃移动,转眼间便接近了一片青光所在。在那里,冷艳锯吃饱喝足地平躺着,模样似乎还有些慵懒,实在是好不惬意。

“我有啥错?你我互惠互利而已。”唐江生将冷艳锯拿起,青光散去,冷艳锯亦消失不见,“平白无故让你占这么大一个便宜,你还有理了?”

唐江生回头望了望杨平,见其一副活见鬼的模样,琢磨着这杨平实在能给自己找事,不论是在污垢石里,还是在法阵世界里,亦或是现在。

虽说此番脱险,他也的确算是尽心尽力,甚至还自堕修为境界,这些劳苦,唐江生自然是看得出来的。

“我说你走不走?不走我可走了。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可不是拿给你发呆愣神的。”唐江生摆起谱来,对着杨平一顿教训,听得冰棺的食月点头称是,“这里不是地方,先寻一处安稳之地,到时候咱心情若好,可以考虑给你烤个肉啥的。刚好,我有点饿。”

一语言罢,四下辨别方向,朝着虞山军机处飞去。

“等会儿!你说你怎么了来着?”杨平身的气息虚浮不稳,堕境带来的负面效果终于显现,可饶是如此,追此刻一步三摇的唐江生,还是不成问题,“你说你要去军机处?你知不知道立安殿的攻防战即将打响?现在哪有时间给你优哉游哉?”

唐江生肩头一动,将杨平搭在自己肩的手抖开,不以为然地开口:“你瞅瞅你现在这个样子,半死不活、萎靡不振,能有多少战斗力?我还是那句话,你要送死,我绝不拦你。”

“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虞山被卫修荡平?见虞主身陷危险而见死不救?”杨平怒了,抬手想揍唐江生。

唐江生不闪不避,任凭杨平的拳头呼啸而来,却在距离自己的脸只有一寸之遥的地方停下。

“知道为何你我先前能勉强共享视野吗?那是因为你我本是一莲托生,某种意义说,我是你,你是我。”唐江生指向自己的右眼,面无表情地继续说到,“看见了吗,杨平?虽然用着我的身体,但你的脸已经不是我的脸。我不是你,你亦不是我。虞山的兴衰、虞主的生死,与我何干?见死不救?错了,我只会作壁观。”

“你!”杨平被唐江生无情无义的话语给气的咬牙切齿,只是自己在重生这件事的确欠了唐江生一份大恩情,他说的没有一点问题,“那它呢?它的事,你也不管么?”

唐江生顺着杨平的手指,看向自己左臂夹着的冰棺,只见食月嘟哝着小嘴,眼泪巴巴望着他,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唐江生与杨平的谈话,它可是听得一清二楚,除了唐江生,它还心心念念着另外两人,一曰海辰,一曰虞主。

唐江生哪里受得住这个?

第一百七十三章 忽悠

“少跟我扯那些没用的!算你能凭空给我变出朵花儿来,我也不去立安殿!我要去军机处!我饿了!”

唐江生态度坚决,根本不吃杨平这套——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并且他和食月可都是百里军的作战目标之一,作什么妖非得送羊入虎口?是活腻了,还是嫌命长?

唐江生将冰棺托于手掌之,另一只手不断点击着棺面,显得烦不胜烦:“我说你个小东西,先生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你转危为安,可不是为了让你胳膊肘往外拐的。 ”

食月埋下小脑袋,收敛刚刚的神色,似乎是在反省,又似乎是在想别的事。

见食月居然这么安静下来,唐江生忽然有点不知所措,虽然他自我感觉并没有哪里做错了,但心油然而生的这股罪恶感是怎么回事?

“呃怎么好像变得我在欺负你似的?我说,小西啊——你这个样子,先生我有点害怕。你知道的,先生我胆小如鼠,天落道雷都能把我给吓得半死,你可别乱来啊!”

在旁边默不作声看着这一幕的杨平觉得自己大概走错了片场——“一道雷都能吓死你,那你还使‘雷法’?你是食月的奶爸还是什么?心娥都没你这么宠它吧?我瞅你这意思,敢情食月要能变出朵花儿你来是不是答应了?做人能不能有点原则?知恩图报这样的传统美德被你喂狗了?”

杨平愤愤不平,心腹诽不断,自堕境界的他此刻修为虚浮,并不想跟唐江生动手掐架,只能一声不吭地与这俩货拉开了些距离,眼神望向立安殿的方向,一脸苦大仇深。

立安殿的方向凝聚的灵力已经到了一个惊天动地的程度——虞山妖修的杀机含而不发,俨然是在蓄势;而卫修军则是守株待兔,显得游刃有余。那片山域,甚至时不时会有树木蓦地自燃,亦或是冻成冰雕,看去既有趣,又诡异。

而唐江生与杨平所在的虞主洞府,整个山体已经完全塌陷,到处都是碎石和碎石砸断的树林,泥土掩盖了一切,只剩一片狼藉。

“先生,我似乎记得先前在法阵世界里,你曾想放我和那穿黑袍的家伙单打独斗,好坐收渔利对么?”食月一只手抚在冰棺内部,与唐江生的手掌重合在一起。

“我没有!那不是我!你莫要胡说!”唐江生矢口狡辩,眼神乱闪,心虚之极根本不敢看食月的眼睛。

杨平自然是听见了唐江生的话语,只不过食月并没有与他进行交流,所以他并不清楚唐江生在否认什么。可饶是如此,他还是发现了一处不可思议的地方,简直令他难以置信。

“唐江生,你在和它,神念传音?”杨平满脸狐疑,小心翼翼地跟唐江生求证,似乎怕惊动了什么似的。

唐江生皱起眉头,警惕地退了两步:“对啊。怎么着?我跟小西唠唠你还不乐意了是吧?”

“你是吃朝天椒长大的?说话不呛声能死?”杨平也是来了火气,张口是回怼,然后一指冰棺的食月,略微苦涩地说道,“它连第一次天劫都没有渡过,又拿什么和你神念传音?再者说了,它真的是那个小不点儿?”

听闻杨平这话,唐江生身体陡然一颤,登时便把冰棺竖起来抓在手,以一种审视的眼光盯着食月。

“不是你提醒我还没发现,的确非常可疑。”唐江生的瞳孔显现出别样的神采,像是有两轮法阵在其朝着不同的方向转动,“明明没有渡过第一次天劫,未凝妖魂却能将妖魂外放,于修真界的常理来说,确实大不相同。”

冰棺的食月将脑袋转向后方,似乎是不敢直视唐江生的目光,看去要多可疑有多可疑。

“先生连先生,都不相信小西吗?”食月的肩膀微微抖动,声线断断续续,一副啜泣的模样。

杨平面无表情,不为所动,双手环抱,逐渐靠近唐江生。而唐江生却是紧咬嘴唇,眉头都快拧成麻花了。

“那个小西啊,你把头转过来先,我自然是相信你的,我!”

唐江生话还没有说完,冰棺的食月忽然转过头来,双手摆出绿叶的形状,绽放出最为活泼开朗的笑容!

“花~!”果真是笑靥如花,没有一丝杂质,纯净犹如一张白纸,猝不及防地闯进二人的眼。

杨平抽了抽鼻子,眼神已经泛起阴冷:“唐江生,这家伙很可疑,你我还是尽快与侯爷他们汇合为。你且将这冰棺保管好,莫要让它逃了!你听见我说话没有?唐江生?”

唐江生一言不发,背对着杨平,一阵风儿吹过,捎带着一片残破的落叶,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喂!你倒是说话啊!”杨平伸手去抓唐江生的肩膀,却被其一个灵活的转身给扭掉了,再转身时,已经换了一副笃定不移的神情,与之前判若两人。

“杨平老哥,我自然是要随你一起去立安殿的。拯救虞主一事,我唐江生义不容辞!更何况在那里,还有我的至交好友忻吴在,对于正在浴血奋战的他,我怎会弃之不顾?你且放心!即使拼‘不祥修罗’的名号,我也定会还虞山一个太平盛世!”

唐江生指天而誓,做派刚正不阿,实在叫人难以想象,那个视趋利避害为本能的唐江生,居然会说出这个大义凛然的话,简直是教科书般的仁人志士!

食月放下姿势,在冰棺为唐江生拍手叫好,眼的崇敬景仰不似有假。一人一妖你唱我和,在某人面前活生生表演了一出豪情壮志、舍身取义的大戏!

可杨平只是眉头一挑,除此之外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表情。喧嚣的风儿再次造访,席卷着一片残败落叶反方向穿过二人的视野间——巧的是,好像还是同一片树叶。

“唐江生!你拿我当傻子?什么‘不祥修罗’?那是你刚刚临时起意编的诨号吧!”杨平rěn wu kě rěn,一把抓住快要从自己面前溜走的“看戏”般的落叶,将其捏得粉碎。

“嗯——难道你没有体会到其的威武霸气?这名号够响亮了啊。”唐江生大惑不解。

“那是重点吗!”杨平破口大骂,撸起袖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前想揍唐江生,“它到底是不是食月,你当真看清楚了?还是鬼迷心窍,了什么魅惑类的术法?”

虽然抱着一方冰棺,体内灵力修为早已枯竭殆尽,但唐江生的身形却是无矫捷,跟一只蹿下跳的猿猴没两样。

“神也是你,鬼也是你。不去立安殿吧,你不开心;去吧,你又要揍我。啧,真是喜怒无常。”唐江生仿佛原形毕露,也不急着辩解,先把杨平给损了一遭。不得不说,这个样子的他,才是杨平印象的唐江生。

“你闭嘴!你最没资格提‘喜怒无常’这四个字!”杨平不再追逐唐江生,他实在不明白,唐江生为什么能没完没了地跟他抬杠,简直是杠精本精,“说话之前先把嘴边的涎水擦一擦好吗?当心我告诉心娥你对她的食月图谋不轨!”

唐江生的眼神只是一闪,瞬间便恢复原状,既没有用手擦拭嘴角,也没有因为杨平的喝责威胁吓得走不动道儿,只是撇了撇嘴,不以为意地说到:“它是我的小西!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假一赔十!”

食月用两只小手使劲拍打着冰棺,瞪着唐江生,脸颊鼓地跟只仓鼠似的,显而易见,是在向其表达自己的不满。

“我说~杨平道长,你的职责,应该是被虞主派来专门保护小西的吧?”唐江生嘴角含笑,悠悠然地探着杨平的口风,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做笑里藏刀、不怀好意。

“哼——!”杨平并没有回答唐江生的问题,一副“你谁啊我不认识你不要和我搭话请麻溜地滚”的神情。

“你不说话,我当你承认咯~”唐江生抱着冰棺,在杨平周围飞来飞去,像一只嗡嗡叫的苍蝇,实在恼人。而对杨平来说,这只苍蝇居然猜的一点没错,想无视都不行。

唐江生也不待他回应,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你那心人修为高深,乃是千年来除了初代虞主,于今夕再次荣登‘仙迎’之路的天选之人!必将受漫天仙神庇佑,哪会那么容易香消玉殒?”

杨平的表情略有松动,狐疑地看着唐江生,并未反驳。

唐江生微微一笑,趁热打铁:“我先前所言,皆乃肺腑之言,何曾有半点虚情假意?这里是小东小西的家,算你二人于我如何无情无义,那也是我们仨之间的事。”

话语一顿,唐江生看向冰棺的食月,眉眼温柔继续说到:“小西既然不愿见虞山千年基业毁于一旦,那我自然会不遗余力了它心愿。若非如此,光是这一声声的‘先生’,我便受之有愧!你,可能懂我?”

第一百七十四章 馄饨

“不懂。”杨平耷拉着眼睛,身心略感疲惫。他有一种感觉,那是自己好像被唐江生给绕进去了,但出口在哪儿,他一时还搞不清楚。

唐江生前拍了拍杨平衣衫的尘土,一脸亲切关爱:“不懂慢慢懂。咱们先去军机处休整休整,补充补充武器丹药,再弄一点给养,一切从长计议。可好?”

一语言罢,唐江生也不等杨平答应,自顾自地拉起他的手臂,朝军机处的方向飞去。

冰棺的食月看得眼睛发光,一副受益匪浅的模样,要是身有无天的刻录灵简,估计会从一开始原原本本地刻录下来,然后整日观摩学习。

空气的血腥味并不是很浓烈,却有一股刺鼻的铁锈味。虞山的树浪朝着一个方向排山倒海,天空云层的漩涡亦如大兵压境。这所有的一切都昭示着同一个事态——那便是“虞山危矣”。

而值此存亡绝续之际,唐江生却拉着杨平,“抱”着食月游山玩水——树摘摘果,下水摸摸鱼,路边采采花,再在地里捡几块石头,还砍了几根粗细不一的竹子。

杨平越发搞不懂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以及为什么要听唐江生的摆布,替他做一些生火烧水的活儿。这个时候自己应该做的,难道不是投身虞修大营,做最后的战前准备么?

对此,唐江生是这么回应的:“你们虞修的三军大营离立安殿太近,却离军机处太远,你能在半日之内赶过来,全是靠着堕境换来的灵力暴涨,难不成从这儿回去你还要如法炮制?你堕境瘾啦?”

杨平登时无言以对,连正在掏空竹筒的手都抖了抖。

一旁的食月乖巧地坐在石凳,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吃吃吃。自从他们仨优哉游哉地回到军机处后,在食月的指引下,唐江生很快找到了这里的武器库。

刀枪棍棒自不必说,关键是唐江生日思夜想的符纸更是有千张之多,还全都是没有画演过的黄纸符!唐江生心花怒放,不知客气为何物,全部收入囊!

至于封住食月的冰棺,自然是被唐江生用幻化出来的大剑给“锯”了开来。这一过程活生生消耗了他五十把双手大剑,是当初斩断污垢石锁链的数十倍!饶是以唐江生目前的“财力”,仍旧是心疼不已。只不过这苦痛瞬间被食月亲近的抱抱给治愈了。

唐江生从乾坤袋拿出一件绒毛大袄给食月捂,生怕它被这大风给吹凉了,只是他的衣物对食月来说肯定是不合身的,强行穿戴的结果便是食月被唐江生硬生生地缠成了一个粽子。

在这期间食月既不闹腾,也不聒噪,只是笑容可掬地乐呵着,问的最多的,也是“先生,何时能用膳?”而已。

唐江生没好气地弹了一下食月的脑瓜崩,然后变戏法儿似的从乾坤袋拿出各种厨具原料,里里外外一阵忙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从哪里新招来的伙夫,这虞山的军机处,都快变成他唐江生的庖屋了。

“石头烧好了吗?你怎么还坐在这里?让你捣碎的鱼肉呢?算了,你还是一边儿凉快去吧。”

唐江生跟换了个人似的,将杨平赶到一边,对其愤愤不平的神情熟视无睹,或者说现在根本没有闲心管杨平是开心还是不满,整个人真真是忙到飞起!

“这袄子不适合你,太大了。”杨平坐在食月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眼睁睁地看着唐江生将掏空的竹筒剖开横放,用竹竿架起来,再往里面添水,放在火堆加热。

做完这些,唐江生立马将鱼肉片下来,用木杵捣碎,将鱼头和鱼骨放进竹筒里熬汤;然后用早发好的馄饨皮包鱼肉,动作之熟练,转眼间捏了近一百个元宝馄饨。

“你管我!先生的。暖和~”食月对杨平没有一点长幼尊卑的样子,要不是顾及虞主和唐江生的面子,恐怕理都不会理他,“先生!何时能用膳?”

唐江生百忙之白了食月一眼:“好!”

话音刚落,唐江生便将一部分馄饨放入竹筒。过了一会儿,唐江生右手一拍乾坤袋,先前采的野花“嘭”地一下冒出来,被其全部撒入竹筒之。

“虞山的竹子真粗,都快赶我的腰了。”唐江生嗅了嗅竹筒里飘散出来的花香,琢磨着是不是要趁现在再去拔点野菜。

“先生!熟了没?”食月望眼欲穿,贪婪地呼吸着空气的清香,“煮不熟算了!小西又吃不坏肚子!”

“先生我没熟!”唐江生故作一副吹胡子瞪眼的神色,逗得食月咯咯咯直笑,“应该烧的差不多了。”

唐江生从旁边拿起一根细竹竿,在火堆里小心翼翼地刨弄着。杨平和食月一左一右伸长脖子,想看看唐江生到底在“磨蹭”些什么。

一二三四五,唐江生从火堆下面一共扒拉出五块烧黑的石头,随后从乾坤袋拉出一匹灰扑扑的麻布,把五块石头包起,一齐倒进了竹筒之!

只听“哗啦”一声!烧烫的石头导致竹筒里的水暴沸,水蒸气奔腾而出!刚刚还半生不熟的馄饨,此刻全部胀鼓鼓的,竟是顷刻间都煮熟了!

“先生先生先生!我要我要我要!”食月最先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跑过来,期间还被袄子给绊倒了,吓得唐江生感觉奔过来将其抱起,生怕哪里磕着碰着。

“有什么好急的!没人跟你抢!”唐江生伸手擦拭着食月脸的泥星,而食月也把一双小手从袄子里伸出来,替唐江生抹着脸的面粉。

一人一妖磨磨唧唧的,看得一旁的杨平抓耳挠腮:“我说你师徒俩是蜗牛变的吗?还吃不吃了?”

杨平作势便要去舀竹筒里的馄饨,却被唐江生眼疾手快地打掉了手的木瓢。

“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儿抢吃食?这第一口汤、第一颗馄饨,怎么着也得是我家小西的——灵气汇聚全在那第一口!这么浅显的道理,杨平道长难道不知?”

一语言罢,唐江生从乾坤袋拿出三个pu tuán,将食月小心翼翼地放在面,再转身去舀那整锅元宝馄饨的第一口。

食月望向自家先生的眼睛里满满当当的全是星星,而杨平则气的鼻子都歪了,一屁股坐在pu tuán生闷气。

“慢点儿吃,别烫着。嘿!碗里的先吃完,往锅里看啥呢?”唐江生一个爆栗敲在食月的小脑袋,当然,并没有什么力道。

食月非常听话,安安静静地吃着碗里的馄饨,没有再往竹筒里看一眼,从善如流的态度令唐江生十分喜欢。

“来来啦,杨平道长,你我相识一场,一顿馄饨,莫要嫌弃才是!”

唐江生终于想起来旁边还有位“仁兄”需要安排,遂连忙堆起笑容,用一个特别大的木碗,为其捞的满满实实。目测这一碗有将近三十颗,唐江生的赔罪之意,可谓相当诚恳了。

杨平瞅了瞅唐江生手里的大碗,再瞄了瞄食月端着的小碗,眉头轻挑,“不情不愿”地接了过来:“敢情你捣鼓了半天,为了做这一锅馄饨?”

“再来一碗!”食月吃的满嘴是汤,可谓劲头十足。

唐江生转过身,将食月递过来的小碗再盛几颗,再从竹筒里舀一瓢汤,随后递了回去。“馄饨怎么了?你瞧不起馄饨?”

“吸溜——”杨平老神在在地喝了口鱼汤,不打算跟唐江生一般见识,“鱼汤一点腥味都没有,想来应是被那些花香给和了;鱼肉柔软,圆润滑顺入腹。嗯~还算不错。不过我有一个疑问,之前说好的烤肉呢?”

言语之间,杨平又吞了一颗,直勾勾地盯着唐江生。

“大战在即,不宜杀生。”唐江生给自己盛了一碗,坐在pu tuán吹着热气。

“那你还杀鱼?”杨平再呷一口汤,不依不饶。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是鱼先动的手。”唐江生一口一个,脸颊胡乱地抖动着,看样子还是被烫到了。

“唐江生,你这胡说八道的本事,是谁教的?”杨平把碗递给唐江生,示意再来一碗。

唐江生一个眼神制止了他,朝食月努了努嘴——小东西已经在自己动手舀馄饨了,只是有些“贪功冒进”,把小碗盛得满满的,结果烫的根本拿不住。

“自然是天下人教我的。”似是随口一言,唐江生并没有如何理会杨平,赶紧放下碗,帮食月端平,“这样贪心作甚!这锅吃不够,我再煮下一锅便是。若是碗打翻了,馄饨全倒出来,莫非你还要趴到地去吃?”

唐江生三下五除二舀起四颗馄饨塞进嘴里,再将碗递过去。

食月没有第一时间接过,而是埋首向唐江生行了一礼:“谢先生教诲,小西知错了。”

唐江生嘴里有四颗馄饨,也不好说话,只是温柔地揉了揉食月的脑袋,把碗递到它怀里。然后站起身来,给竹筒添了一把火,把余下的馄饨几乎全下了,仅留了几颗在外面。

“是有那么点‘先生’的样子。”杨平端着自己的碗,准备吃第二锅。

第一百七十五章 依偎

“知道它的年纪你大么?”

月明星稀,这顿馄饨一吃,便吃到了晚。竹筒若有似无地升腾着热气,火堆时不时冒出噼里啪啦的响音,四周静悄悄的,既没有阵阵蛙声,也没有“咕咕”叫的蟋蟀。按理说,应是个酣睡安眠的美好夜晚。

“嗯——”食月发出一声鼻息,往唐江生的怀里再拱了拱,想寻一处更温暖、更舒适的位置,整个人的状态恍若一只不谙世事的小动物。说不有多娇弱,却让人情不自禁生出一股保护欲来。

唐江生将盖在食月身的羊皮掖了掖,望向立安殿的夜空。与军机处的平静天空不同,那里充斥的灵力乱流已经让空间都开始扭曲,杀机与战意澎湃交融,如同一把绝世利剑,只待出鞘破空的那刻。

“如果我告诉你,我曾经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小妹。五岁的某一日,我趁她睡着,将其活生生捂死,随后食之充饥。你有什么想法?毕竟你也是人修,对这种事应该不陌生,饥荒啊、瘟疫什么的,能活下来的人,很少。”

唐江生一副讲故事的口吻,与杨平神念传音,瞳孔跳动着火焰的焰尾,并没有回答杨平的问题。

“唐江生,卫国人,素苍江边一寻常渔村出生,准确地说,应该是于江心出生。二天调查过你,你并没有什么兄弟姐妹。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编这种故事,但我希望你明白,不久后救援虞主的攻防战,不能没有你。”

杨平苦口婆心地劝说,担心唐江生会突然反悔,拒绝参加此次战役,同时他也隐隐约约明白,为什么无天忻吴会和他非敌非友,为什么七十天轩鸿会栽在他的手。

“呵。也是,我这点儿身世,连一张纸都写不下,虞山二天想要调查我,实在太容易了。”唐江生自嘲地笑笑,明明没有饮酒,眼神却开始迷离朦胧起来,“话说我有告诉你,那家伙,是我的亲小妹么?如果只是路边死人堆里一个半死不活的婴儿呢?你觉得我下不去口?”

杨平身躯猛地一颤,凉风不再,留下的,是气温骤降的冰冷黑夜——是啊!二天固然能查明唐江生的身世,可他那步入仙途前的凡尘岁月,他们查的清吗?

“够了!你讲这些又有什么意义!想让我同情你吗?还是在跟我摇尾乞怜?”顾虑着在场的食月,杨平费了好大的劲才没有破口大骂,只是与唐江生交谈的时间,每一息都如坐针毡,“忘了你之前在虞主洞府是怎么跟我保证的了?那番豪言壮语,只是你用来骗它的把戏?”

它,指的自然便是唐江生怀熟睡的食月。

唐江生抓起一旁炸的焦黄的油炸馄饨,塞进嘴里嚼的嘎吱嘎吱响,同时运起灵力修为,封住了食月的听觉。

“我觉得你误会了我的意思。”唐江生忽然传声回应,整个人有些摇摇晃晃,似乎是不胜困意,“我只想告诉你,既然活下来这么不容易,不要轻易去死。也不要让她死。”

杨平扭头望了唐江生一眼,有些拿捏不准他话里的这个“她”到底指谁。

“心娥么?不对,这意思差了不止一点半点;忻吴?那杀胚砍起人来寡情绝义,虞山‘月夜凶神’的名号,连我都如雷贯耳;莫非是食月?嗯——怕也只有它了。”

杨平灵念微动,缠起一颗焦黄的馄饨丢进口,虽然已经凉了,但这个时候,只是让气氛显得不那么尴尬罢了。

“说起来,你是如何知道那黑袍修士的巅峰之意是什么的?看不出来啊,你眼睛这么毒!”杨平突然想起这茬。

法阵世界内的那一仗,至今仍历历在目,也给他敲响了一个警钟,那便是决不能轻敌大意,如若不然,或许真会被唐江生一语成谶。

“天明宗藏书阁,第三层楼第九排书架,从往下第一批第七本,《修行威压浅析》有云——‘所谓威压,不过是喜、怒、哀、惧、爱、恶、欲七魄之具现,究其本质,只是修士释放的一种情绪,即使是元丹巅峰之意,亦是如此,故,不足为惧。’”

唐江生揉了揉眼睛强打精神,终究是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起熬夜长谈,更习惯于吃饱了睡,睡醒了继续蹦跶。

“当时我一直在很远的地方观察你与她的战斗,直到忻吴加入战圈,再结合之前你心头热血的香毒,略一琢磨,便得出了答案,只不过姑且让你试试而已。毕竟那时的战况也很危急,再不变通,你与忻吴凶多吉少,没想到竟一语的。”

“试试?你可是有什么具体依据?当时我要是没有成功,恐怕早被那黑炎烧成灰烬了!”唐江生的话让杨平头皮发麻,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做了唐江生的小白鼠。

唐江生的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瞅着是要撑不住了:“威压既然是情绪,巅峰之意当然也可以这么理解。火焰形态的情绪,无非是‘yu huo、妒火、怒火’三种情况。对号入座较一番,也‘妒火’相对符合。”

“那黑炎呢?你可是说过那黑炎应绝望而生!”杨平的额头冒出冷汗,唐江生的话语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只能说抓住了逻辑推理的尾巴,剩下的,全是天马行空的想象。

“黑炎?看一眼不知道了?你和忻吴联袂出手,配合无间、战技圆融,换谁谁都绝望。”唐江生忍不住了,脑袋一沉,眼睛一闭,这么坐在pu tuán睡着了。

“睡姿跟佛陀圆寂似的,睡死你得了!”杨平欲哭无泪,发泄一般将剩下的三颗油炸馄饨塞进嘴里,干脆利索地吞入腹,“在你眼里,还有对同伴的概念吗?恐怕你最在乎的,只有自己的身家性命吧。啧,真是薄凉的一个人啊!”

杨平瞟了瞟唐江生腰间的两个乾坤袋,似乎其一个是用来容纳符纸丹药的,另一个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厨具、衣物、吃食的原材料。

杨平忽然有种错觉,那是唐江生当真是来此地游山玩水的,只不过运气不好,先后被卫修和虞主盯,“死而复生”后立马卷入了虞卫的战争之。当然,杨平不知道的是,唐江生此次下山,确实是体悟凡尘,到处游山玩景的。

“仔细想一想,好像虞山从来都没有惠恩于他,反倒是心娥、忻吴、我接二连三地给他找麻烦。”杨平使劲晃了晃脑袋,赶紧将这种想法甩出去,“这因果的矛盾螺旋,实在让人捉摸不透。如果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也不知你是选择入,还是不入。”

杨平站起身来,将衣衫紧了紧,空气的寒意越来越重,竟是连他都有些抵抗不住。这很不寻常。

“我身可没有什么御寒的毛皮,便替你添一把火吧。”

袖袍一挥,火堆仿佛被重新注入活力,更为卖力地释放着温度。只是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相互依偎的一人一妖,杨平心竟有欣慰与压抑交缠而生,然后化作一股莫名其妙的烦躁,侵扰着他的心神。

“雨歇”在此时,唐江生口忽然传出一声梦呓,很轻、很涩,却足够令杨平感到诧异。

“原来那个‘她’,在这里。”

杨平终于了然,瞬间明白心头压住的石头究竟从何而来:“忻吴啊忻吴,你还真是遮的严实。你以为你不说,我不说,他永远不会知道吗?纸是包不住火的。”

杨平缓缓升空,低垂眼眸,看着脚下院落的那丛火堆,微微有些刺眼。手灵力汇聚,杨平欲直接将其灭掉,但静下心来想想,还是作罢。

唐江生的脸庞在火光并不显得如何圆润,反而还有些瘦削,“稚气未脱”这个词在他的身,一点影子都找不到。至于食月,只有几根发丝从皮袄探出来,也不乱蹬身的羊皮,呼吸十分平和,可以说睡得非常安稳。

“呵。难不成喝了几碗鱼汤想忘记周遭的腥风血雨?杨平,你终究,不是那块料。”手灵力汇聚,指头轻点几下,数息过后,一座由星陨落形成的禁制笼罩在军机处空。

所谓禁制,与法阵相似却不同,只追求禁忌压制,并不讲究相生相克,而最简单的禁制,其实是修为压制。

“睡个好觉。如果出不来,便安安心心待在这里。如果出的来,保护好它。”一语言毕,杨平转过身,朝着立安殿的方向飞去,不一会儿,消失在茫茫夜空之。

如果说这世还有什么令杨平魂牵梦绕的人,也许,只有立安殿内的那抹倩影了。只是他还有能够追寻的人,而唐江生至今还被蒙在鼓。

所以他给了唐江生一个选择,进或退,留给唐江生自己选。如一如以往那般,他杨平,并不会后悔。

只是杨平问心无愧,却忽略了某个看似微不足道的问题,那是唐江生,到底喜不喜欢做选择题?

第一百七十六章 立场

对唐江生来说,由于千鬼之体的纠缠,能够正常入眠便是极好的,而昨晚一夜无梦,实在殊为难得。

“哈啊——”

唐江生打了一个心满意足的呵欠,睡眼惺忪地瞄了瞄天边,东升的朝阳展露出和煦的笑脸,四周甚至还传来了鸟儿们晨起的跃鸣,如这般好光景,倒是许久没有见到了。

“嘿!醒醒~咋这么能睡哩?日三竿了都。”唐江生轻轻摇了摇怀里的食月,打算将其唤醒修炼,毕竟对修行者来说,一日之计在于晨,可不是说说而已。

食月不为所动,小脑袋往唐江生怀里又拱了拱,俨然一副赖床的架势:“海辰从来不会在这个点叫小西的,还是海辰对小西好。先生,我要海辰回来”

委屈的声调带有一丝撒娇和企求,听得唐江生心里很不是滋味,只是听忻吴所述,海辰已经答应那个什么莫生渊,要在荒芜之圈辅佐它整整一千年。以海辰那较真儿的性子,这个千年之约,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能打破的。

“小东会回来的,待时机成熟,先生与你一起去接他,可好?”唐江生拨了拨食月的垂髫,一晚睡下来,简直乱的不行,“花猫还不快起来洗洗?等会儿还要梳头呢!”

食月发出“唔唔”的声音,却还是依言从唐江生怀爬起,换了个姿势,乖巧坐着。

唐江生看着怀这个用一张羊皮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小东西,这才想起来自己昨晚什么都没披睡着了。

“似乎,并没有感觉到多少寒意修行修到最后,当真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么?”唐江生目露沉思,想起了在藏书阁看书的日子。

当时他还小,对书记载的观点不甚理解,便去找师尊解惑,哪知师尊只是嘴角噙笑,将其头缠绕的蛛悉数摘下,再撕了撕他的耳朵,并没有说些什么。

“先生?先生!”食月用头顶着唐江生的下巴,开始不安分起来,“先生,没有清水,小西怎么洗漱?”

唐江生瞬间回神,决定暂且将这个问题放在一边。“知道了知道了!叽叽喳喳的,可是要学那麻雀烦扰先生?”

灵念微动,修为运转,唐江生连符纸都没用,便在食月眼前凝聚出了一汪清水。

“水势。”这对唐江生而言,本应是最先熟悉的符篆术法,却因为其任性逃避,现在只能做到从空气抽取水珠,并不能形成有效的战斗力。

不过这变戏法似的手法倒是引起了食月的啧啧称,瞅瞅看看,伸出食指点一点,竟自顾自地玩儿了起来。

“还不快洗?嗯?”唐江生故意加重声调,一副“我认真的再不听话我可要生气了”的神色,只是食月其实是背对着他的,不管他如何扮凶,食月也看不见。

“好的先生!没问题先生!”只见食月双手捧起清水,直接往自己脸抹去,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唐江生赶紧控制水团,不让水珠溅落在食月身,同时不解地问到:“我说,小西啊,你确实是没有渡过第一次天劫的对吧,怎会凝聚妖魂?还能无师自通,学会神念传音?”

“先生都不知道,小西怎么会知道?”

洗漱完的食月想用衣袖直接擦拭,被唐江生瞬间抓住手臂,随即从乾坤袋拿出一块丝帕塞到食月手,再拿出一把牛角梳,开始给食月梳理头发。

“其实小西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觉着身体里的力量憋屈着难受,按照虞主姐姐以前教给小西的法诀,琢磨了一阵。”食月用丝帕将脸擦干净,转身想还回去,却被唐江生按住肩膀不让动。食月没办法,只好把丝帕拿在手,饶有兴致地观察起丝帕的花纹来。

唐江生慢条斯理地打理着食月的发丝,替别人梳头这种事,除了已故的娘亲和师尊天元子,也是食月了,所以手法来说,还算熟练。

唐江生也没有标新立异,给食月扎了个标标准准的羊角辫,不得不说,扎得并不怎么好看,全靠食月一张粉妆玉砌的小脸给拉了回来。

“你这睡梦之还能琢磨法诀的本事,普天之下,怕是仅此一例了。”唐江生把食月转过来,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食月把丝帕递给唐江生,唐江生摇了摇头,于是食月二话不说,直接揣进兜里放好,显得十分开心。

“先生先生,你看咱们头,是不是罩了个王八壳子啊?”食月一只手扯住唐江生的袖子,另一只手指向半空,“难道是昨日那个杨平道长干的?”

“除了他,还有谁喜欢干这种多此一举的蠢事?”唐江生瞪了一眼军机处方的禁制,像瞪着杨平一般,“他这是不想叫我们蹚这趟浑水,让咱俩做一对乖宝宝,等他回来开门解禁。亏得前些时候闹得那么厉害,差提起刀抵在我的腰子逼我前线了。真是”

唐江生无言以对地摇摇头,琢磨着是不是要给食月做一顿早饭,刚好还剩有一点面团。“小西,吃汤圆否?”

食月歪着头想了想,随即一口应下:“要吃!”

然后唐江生又开始里里外外忙活起来。

“先生,待吃了汤圆,我们要去哪儿?”食月这次不再像昨日那般干等着,而是主动来到唐江生旁边,给唐江生打下手,“小西不要待在这里,这儿除了先生,一个人都没有,不好玩。小西要去立安殿!”

唐江生瞅了一眼食月,发现它是认真的,不由得心生感慨——“哎又是个不惜命的主。”

清晨的阳光已经越过房檐,落在食月和唐江生身,照的他们身暖洋洋的,食月也是将裹着的羊皮脱了下来。

“八字都还没一撇,你呀,没想到还是个急性子。”唐江生将发好的面团用木盆装好塞给食月,熟稔地揪起一个小团面丢进竹筒里,然后兴致勃勃地看向食月。

食月哪里受得住如此“挑衅”?不服输的她学着唐江生的样子去揪面团,几番下来,却只能揪起一点边边角角。

唐江生憋着笑,不说话。

“哼!”食月怒了,举起木盆,直接扣在了竹筒之内!随后扬起手掌一劈,木盆应声碎裂,连同整个面团,一起被竹筒内的滚水翻煮。

唐江生都看懵了!这哪里是急性子?这分明是暴脾气!好好的一锅汤圆,眼瞅着要毁于一旦。

“你这脾气随的谁啊?二姐吗?”唐江生立刻开始挽救行动,将碎木一块块捞起来,只是面团吸了水,已经是无力回天,“得,这哪里煮的熟?”

唐江生眼巴巴地盯着竹筒——那可是一整坨面啊!把他心疼的,仿佛要了他半条命似的。

“先生,要不喝口汤?”食月试探性地问到,大概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鲁莽,显得有点局促不安,和方才那动若脱兔的模样判若两人。

“你还真是个小机灵鬼呢。”唐江生揉了揉自己的眉头,感觉脑子里面一团浆糊,“算了,还是先喝口汤压压惊吧。”

食月听闻这话,立刻眼疾手快地给唐江生盛了一碗。

唐江生手端木碗,呆坐着没动,鼻息喷出的全是白气,连眉毛和发梢都结了一层霜。

“这这不应该啊!不是一锅汤圆嘛,先生怎么还把自己给冻了?”目睹唐江生异状的食月并不敢再有什么动作,生怕一个不小心,直接将自家先生给气死。

“小西,你且告诉我,待立安殿乱战开启,尚未渡过第一次天劫的你,凭什么生存下来?”唐江生双眼微阖,以神念传音问到。

食月蓦地一愣,眨巴眨巴眼睛,伸出手在唐江生眼前来回晃悠,但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小西会寻一处安全的位置躲避起来,或者藏在先生的乾坤袋。若是先生觉得这两个方法均不妥,那么放小西一个人入阵杀敌,也是没有问题的。”

“胡闹!”唐江生陡然起身,将木碗重重放下,连汤汁都倾荡出来,“冲锋陷阵,岂是儿戏?你才多大,是何修为,也敢妄言杀敌?”

“先生!”食月的脾气也来了,截过唐江生的话头,不卑不亢地辩驳道,“小西既是先生的小西,亦是虞山的食月!虞主姐姐这么多年来的教诲,不是让小西在这里做缩头乌龟的!”

唐江生浑身猛地一颤。食月自知失言,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不再言语。

童言无忌,唐江生气量再小,也不会与食月如何较真。

“你可知百里军此番攻山,其两个战略目标便是你我二人?我倒尚有自保之力,若你被敌军捉去,届时虞山一众妖修该当如何?是束手擒,引颈受戮,还是大义灭亲,杀你祭旗?”

不得不说,唐江生思考的重点,永远都是保命为主,保自己的命,保小西的命;而食月则是立场坚定毫不动摇,思想境界来说,怕是甩了唐江生好几条街。

“先生”食月向着唐江生恭敬施礼,久久未有起身,“先生说过——生便生得,死便死得。望先生见诸于我。”

“你既执意如此,善。”唐江生舀起竹筒唯一一个煮熟的汤圆,嚼了几下,盯着食月,吞入腹。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不必

虞修,伏虎营。

“老师,我伏虎营所面对的敌人,究竟是卫修哪一股势力?是不是百里家军的主力?”忻吴掌灯,侍立于无天不语身侧,沉声问到。

借着既不算昏暗,也不怎么明亮的灯光,无天不语将一面虎头小旗插在沙盘之,其深邃的眼神,即便是身为关门弟子的忻吴,也根本猜不出自家老师在想些什么。

“先不提卫修的其他势力,已知的百里家军三大主力,分别是百里朽、百里武荣以及百里阡陌,百里朽修为迎仙巅峰、百里武荣修为仙迎初期、百里阡陌修为迎仙初期。忻吴,若让你选,你期待与谁交手?”

听闻这话,忻吴低头看了看沙盘的形势,两军对阵的场地尚属空旷,没有什么林木掩体,对双方战力来说,都较容易发挥。换句话说,在这片战场,谁杀的凶,谁打的狠,谁更容易占据主动性。

“这是一片适合杀伐的战场,而白虎主凶,冷兵色白,故忻吴推断,我伏虎营所要面对的敌人,乃是一名军战将。难道是,百里武荣?”

收回目光,忻吴看向无天不语,神色之略有凝重,不为其他,凭当今虞主的修为也是仙迎初期,故单境界来说,战百里武荣,与战虞主无异。

无天不语伸手去拿一旁的茶盏,忻吴见后,立刻将手的油灯挂起,为无天不语端过茶来。

“你推测不差,刚刚斥候报告,我们面对的敌人,的确是这个百里武荣。”无天不语仰头将茶水喝干,随即轻轻放下茶盏,右手微微颤抖,“这个百里武荣常年在齐国南部抵御**宗的袭扰,也是这几十年来声名鹊起的一员虎将,没想到居然也参与到了此次的攻虞之战。”

无天不语的声调略微喑哑,看来刚刚那一杯茶,并没有使他恢复如常,反而暴露了伏虎营最大的问题,那是战力不足。按理来说,他乃元丹圆满,忻吴是元丹后期,如此境界,在虞山不说顶尖,也是非常不俗的战力,只是对百里武荣,很显然并不够看。

“本来我之前在降龙营还稍稍有所感悟,体内修为灵动,想来离破境之期不远。没想到此番却遇了这百里武荣,不得不说,并没有受到虞山先烈的庇佑啊。”

未战先怯,是为兵家大忌!

忻吴望着须发花白的无天不语,张了张口,有意出声提醒,可最终还是放弃了。因为他想起了在虞主洞府的那场战斗,叛修轩鸿以一己之力,凭借巅峰之意,将他、杨平、雨歇三修困于修为风暴。

虽然不想承认,但如果不是唐江生舍命死战,埋下血引,打开缺口,最后的结果,还真是未曾可知。

“老师所说的破境,可是元丹圆满再进一步,拥有巅峰之意?”忻吴满怀期待地发问,身躯微微前倾,仿佛一只盯猎物的野兽,“老师可是需要时间?若是如此,忻吴便领兵与百里军zhou xuán”

忻吴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下,脸色亦变得难看起来。方才他已经分析了局部战局的形势,伏虎营已经和白虎台的百里军正面对峙,谁若想在这个时候撤退,或者在战斗进行拉打,都会成为另一方的靶子,最终被洪水般的甲胄箭矛吞噬。

再无多言,忻吴立即盯向面前的沙盘,想要寻找得胜之道,仿佛要将整座沙盘吸进眼,这副模样,倒是与先前无天不语的样子如出一辙。

无天不语站直身体,转了转脖颈,瞅了一眼忻吴,觉得无欣慰。他可是最了解自己这个徒弟的,说好听点,叫以武证道,说难听点,那是争勇斗狠,像如今这般筹谋划策,还是头一遭见。

“徒儿,来给为师捶捶背、揉揉肩。哎哟——年纪大了,站这么会儿腰酸背疼了,岁月不饶人啊!”无天不语靠在一把摇椅,让自己放松到极致,哪里还有一点军主将的威仪,“徒儿?忻吴!”

“啊!嗯?老师,有何吩咐?是还要喝茶吗?”忻吴骤然回神,被自家老师的喝声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看向无天不语,甚至连嗓音都变了。

“喝喝喝,知道喝!我看是你想喝吧?”无天不语心十分理解忻吴为何会这样,因为他刚刚是如此,不过他还是表现出不满来,斥责道,“狭路相逢勇者胜。还未交战,你便自乱阵脚,这些年的修行,都修到狗肚子里去了?”

忻吴不敢违逆,赶紧低头认错,空气响起“嘎达嘎达”的声音,竟是忻吴的身躯因紧张太过僵硬,此时遽然活动,才发出了这种突兀的响声。

“这也不是狭路啊”忻吴眉头紧皱,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为师没有听清。”无天不语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摇椅扶手,看去跟凡尘俗世的地主老财正在敲诈欺凌穷苦农民没两样。

忻吴将头埋得更低,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他这样“唯唯诺诺”,并不代表某个家伙也要恭敬顺从。

“你这老东西!给你点颜色你还要开染坊了是吧!没瞧见我家忻吴大人为了你都快操碎了心吗?我忻吴大人你放开我,今儿个不把他骂个狗血淋头,我誓不罢休!”

忻吴一把捉住正准备跳向无天不语的青归,将其抓在手,不得不说,剧烈挣扎着的青归,并不是很好控制。

“你住嘴!他是我老师!你如此出言不逊,还有没有将我放在眼里?”忻吴一边阻拦着手的青归,一边向无天不语点头致歉,“你消停点儿成不成?算你闹得天翻地覆,老师他也听不见啊!”

“我不管!他刚刚吼你!这我能忍?”青归对忻吴的劝诫置若罔闻,恨不能一口咬在无天不语身,“忻吴大人你说的是哪里话?青归自然是没有将您放在眼里。”

忻吴愣住了,开始怀疑手的是不是只假青归。

“我都是把您放在心里!”青归突然停住挣扎,煽情说到,一双黑不溜秋的小眼睛亮晶晶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你莫要胡闹!这里是军营,不是其他什么地方,要是犯了军规,我可保不住你!”忻吴的语气明显和缓,只是手的力道并没有因为青归一番深情的言语而有所减轻。

“啧。老东西,本青归大人早晚要烧了你的胡子!”见忻吴居然没有当,青归只好恶狠狠地瞪向无天不语。要是目光能人,恐怕忻吴的老师已经被青归千刀万剐了。

“忻吴,凡事要沉着冷静应对,如若不然,在这危机四伏的修行界,很容易万劫不复。”无天不语口一番殷殷教诲,眼珠子却是盯着忻吴手的青归,好渴望之色溢于言表,“忻吴,你手那只虫子,可是你的灵宠?拿过来与为师瞅瞅?”

正如忻吴所说,无天不语其实是听不见青归在说些什么的,到目前为止,也只有忻吴、虞主、唐江生以及杨平听得清清楚楚。不过这并不妨碍无天不语从其他的渠道了解这只蜣螂的灵性,毕竟他也不是第一次瞧见青归了,每次这只虫子一出场,忻吴都会跟着闹腾起来,仿佛释放天性。

他看得出来,这只小虫子对忻吴很重要,当初也是它将忻吴用一个泥球推山的,当时虞主也在场。只是如此一只灵性十足的虫子,现在居然用一股“深仇大恨”般的视线瞪着他。

没错,是视线!尽管听不见青归在说什么,可青归的视线实在太过炽烈,无天不语好歹也是元丹圆满的修士,怎么可能连这种显而易见的敌意都察觉不了?而作为无天的现任当家,探索研究一直都是他引领麾下部署的旗帜之一。

“青归不是忻吴大人的灵宠,青归是青归!老东西,有能耐你别还手!”青归将无天不语的话语听得一清二楚,复又在忻吴的手挣扎起来。

只是忻吴哪里肯放?他要是放手了,这偌大的伏虎营,还不得被他俩搞得鸡飞狗跳,到时成何体统?

“你给我安静点儿!再不听话,我把你扔给唐江生,你跟他过日子去吧!”忻吴忍不住出口威胁,在这个节骨眼用唐江生的名义,还真没有一丝半毫的犹豫之情。

陡然听闻这话,青归立马浑身颤栗,宛若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在它看来,遇事不进反退,一肚子心事和坏水的唐江生,和缩头乌龟没什么区别,哪里得逍遥恣意、修为高强、风流倜傥、情深义重的忻吴大人?于是青归瞬间安静了,且静若处子。

无天不语感觉到那股瞪着他的视线消失了,竟眨眼之间!看向忻吴的眼神不由得多了一丝赞赏,和一缕玩味。

忻吴也没想到青归对唐江生的反应居然这么大,或者说,效果出地好。

“你到底是对他有多大的成见,才会厌弃到这个地步啊?”忻吴将青归放在肩,朝无天不语施礼言到,“回禀老师,它叫青归,是我的,至交好友。还有,老师远观即可,至于亵玩,依忻吴看,还是不必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绝技

“噢?这里面难道还有什么说道?”无天不语微微眯住双眼,看似闲情逸致地躺在摇椅,实则正直勾勾地盯着忻吴,“难道它会咬人?”

“我咬死你个!”青归张口要开骂,可是那些粗鄙之语还未说出口,便立刻感受到了来自忻吴的冷漠视线。于是青归只好悻悻然闭嘴,一溜烟爬到忻吴的头顶,从往下俯视无天不语,以求痛快宣泄之感。

一阵妖风穿过营帐,将油灯内的灯火吹得东倒西歪,忽明忽暗的环境总会让人心生不快,甚至产生恐惧或者惊骇。

青归紧紧地抓住忻吴的头发,将虫躯骤然缩小,藏在忻吴的发丝间,刚刚那么嚣张,现在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回老师的话,其实这并没有什么好说道的。”

忻吴站直身躯,将体内修为扩散开来,轩昂御气诀之御字诀悄然运转,将营帐内的妖风捕捉并控制住。没有了妖风的捣乱,整个场面便不再是影影绰绰,甚至阴深深的。

“老师,青归来自荒芜之圈,也是我虞山的后山密境。自我与海辰少主分离后,幸而与它结识,便一路相伴至今。时至今日,已不知其多少次救弟子于危难之。”

借此机会,忻吴便将荒芜之圈的所见所闻一字不落地说与无天不语听——从相遇到相识,从并肩战斗到绿洲归虞,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当然,忻吴还浓墨重彩地介绍了青归以前的饮食习惯及攻击方式。刚开始无天不语还能保持巍然不动,但随着故事的推进,无天不语越发淡定不能,待到最后,更是以一种看怪物的眼光看向忻吴,同时将身体往摇椅里面缩了又缩,生怕沾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忻吴,你可知欺师灭祖有何下场?”无天不语色厉内荏地说到,“它真会喷喷”

忻吴自然是知晓自己老师想表达什么的,那说话时候有口难言的神态,可不像极了他初识青归时的模样?

“弟子岂敢欺瞒老师?青归,出来——”忻吴故意拉长音调,伸出左手平摊着。

青归哪里知道忻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又不能不听,只好谨小慎微地从忻吴发丝间探出头来,抓着额头的一撮头发滑下,一步三退地来到忻吴掌心。

它已经打定主意,要是有任何风吹草动,二话不说,立刻逃之夭夭!刚才忻吴的描述,它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一点一滴,可谓是丝毫不漏。

按道理来说,自家大人将主仆之间的点点滴滴记得涓滴不遗,应该是极其令人欣喜的事。可青归却没来由地感觉到一阵恶寒,因为它仿佛看见了自家大人拿小本本一五一十记录所有一切的画面,简直活脱脱一怨妇。

想到这里,青归的六条腿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好像它脚下踩的不是忻吴的掌心,而是逐渐烧红的烙铁。

“你怎么了?怎的状态不太对劲?可是受了风寒,或者吃坏了肚子?”忻吴瞬间察觉到了青归的异状,轻咦之后,便是一阵嘘寒问暖,关切的眼神宛若要将其融化开来。

平日里被严加管教的青归顿时受宠若惊,以致于突然觉得腹部有些不舒服,断断续续地说道:“忻吴大人,我,我没事。请问忻吴大人可是,有什么,吩咐?”

忻吴皱起眉头,不知道青归究竟哪里出了岔子。无天不语则投来了好的目光,似乎有点缓过神。

“青归,既然老师想见识见识你的独门绝技,你便稍加演示一二好了。切记,莫要过火。”

忻吴这边厢话音未落,掌心的青归如蒙大赦,像打开闸门的洪涛,将腹所有的不适,通通吐了出去!其目标,自然便是无天不语。

“忻吴!快让他住嘴!”无天不语不愧是元丹圆满的修士,虞山无天的现任当家,反应之快,真真令人叹为观止!在方才,青归口吐污秽的一刹那,他便从袖袍里拿出一个乾坤袋,掐起法诀,将袋口扩张至最大,硬生生地将青归吐出的所有东西收了进去!

相于无天不语的惊惧慌乱,忻吴则是一脸镇定自若,完美地传递给自家老师一个信息——这些都是小场面。

“嘿!嘿!差不多得了啊!悠着点儿。”忻吴不动声色地将真元灵力凝聚掌心,再通过那六条腿过渡入体,不断调理着青归紊乱的气息。

这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多久,也是三息左右的时间,但对于无天不语来说,不啻于又度过了三百年。

“忻吴!你看看你!都带回来些什么鬼东西?!”见青归终于不再狂吐,无天不语立马收紧袋口。手的乾坤袋胀鼓鼓的,无天不语一时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营帐内传出的异响同样引起了帐外虞修的注意——“大当家,您和忻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么?”、“大当家,我闻到四周的空气里有一股怪味儿,莫不是那群gou niáng yǎng de卫修在放毒?”

脚步错杂,人影幢幢,看来闹出的动静着实不小,已经有不少无天的修士被吸引过来。

“吾正与忻吴商议军机要是,尔等止步!”无天不语赶紧出声,制止了前来援助的虞修,“卫修狡诈嗜杀,你们加强戒备!切不可擅离职守,让敌军有机可乘!都散去吧。”

“是!遵大当家令。”“是。属下遵令。”营帐外的人影渐渐消失,营地再次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老师,您手的乾坤袋,弟子便代劳了。”忻吴前一步,趁无天不语尚未回神,轻巧地掏过那个装满秽物的乾坤袋。说是秽物,其实袋子里面,全都是粪。

不得不说,忻吴的这个动作是有些僭越的,只是言“欺师灭祖”的是无天不语,忻吴这么做,算是主动给其一个台阶下,故而无天不语只是狠狠地瞪了忻吴几眼,并没有阻拦。

至于青归,此刻六条腿软弱无力,趴在忻吴的掌心瑟瑟发抖。“完了完了!这个篓子捅得可不小,忻吴大人又要发脾气了!呜呜呜”

忻吴瞅了瞅掌心这只黝黑的小虫子,眼除了怜惜,又哪有其它东西?

“让你悠着点儿,腿软了吧?”忻吴将手的乾坤袋别在腰间,伸出手指戳了戳青归的小脑袋,见没反应,又戳了戳,还是没反应?于是又戳了戳。他有点瘾了。

“哼!”无天不语自然欣赏不来这和睦友爱的场景,气的吹胡子瞪眼,可又没办法对忻吴发火,这是最气的。

“如老师所见,它是一只寻常至极的蜣螂,只是不知得了什么机缘造化,竟修出一丝灵性,故免不了有些顽劣。”言及此处,忻吴再运起一缕真元灵力,度入青归体内后,便将之放在自己肩,没有丝毫避讳之意,“哦对了!先前圣女大人曾对它青睐有加,向弟子讨玩了几日,好像她俩还玩的蛮开心,青归更是悟出了两式神通,老师要不要看看?”

“不看!滚!”此时此刻,无天不语哪里有心情再和眼前这俩货扯什么关系?大手一甩,一股劲风凭空而生,便欲将忻吴和他的宝贝虫子吹到虞山的荒郊野外去。

“云愁。”忻吴一动不动,轻吐二字,腰间的断水流蓦然出鞘!而忻吴并未持拿这把横刀,刀锋轻轻向下一落,迎面而来的劲风便被一分为二。忻吴越过风间间隙,断水流亦自行入鞘,竟大有高深莫测之感。

“不错。看来归虞的这段时间,你的修为又精进了不少。”无天不语眼前一亮,手掌转动半圈,被斩裂的劲风顺势回到其右手掌心消失不见。如此收放自如的姿态,也将忻吴看的咂舌不已。

“谢老师教诲。”忻吴再行礼——他没有狂妄到认为凭借着一式云愁便能尽破自家老师的招式,刚刚的见招拆招,更多的是无天不语寓教于行。

“啊?哦哦哦!咳咳你能明白为师的良苦用心,甚好!也不枉为师将无天大当家之位传承与你。”无天不语背过身去,微微仰头,用仅剩的右手捋着胡须,言行举止之间,好像还蛮欣慰。

“忻吴大人,那老头诓你呢!”在这时,慢慢缓过劲来的青归见忻吴仿佛并没有责怪它的意思,又开始不知天高地厚地作起妖来,一只爪子搭拉着忻吴的耳垂,耳语不断。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饶是以忻吴的定力,都不免感到有些头晕目眩,不由得地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好言相劝道:“青归乖啊~刚刚那么难受,才这么会儿恢复啦?你要不要再睡会儿?睡眠不足会长不高哦~”

青归黑亮的小眼睛扑哧扑哧地闪,瞅着忻吴这张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是它青归,那个时常自诩为“本青归大人”的青归,木头木脑地说出一串令忻吴当场傻掉的字符。

“忻吴大人,我有办法破白虎台。”那一年,虞山伏虎营帐内,青归如是说到。

第一百七十九章 那人

“这小崽子怎么没声儿了?”营帐之内,无天不语侧耳听着身后的动静,却什么都没听着,除了死寂,还是死寂,“咳咳!徒儿,为师口渴了,替为师沏一壶茶来。 ”

巡视营地的兵士踏步路过,带起的风势将帐帘掀起一角,仿佛有谁咧开嘴,偷偷嘲笑着装腔作势的某妖。

“忻吴!你发什么愣呢!”无天不语忍不住了,率先转过身,抬眼望去,登时便瞧见忻吴像根木桩似的呆立原地,“呵。我让你神游物外!”

无天不语抓起桌案的茶盏,朝着忻吴的脑门砸了过去!这一下要是砸,不说头破血流,被砸个七荤八素恐怕还是有的。

茶盏来势凶猛,但忻吴却不为所动,连眼皮都没眨一下,看得无天不语心头一惊!他哪里想得到忻吴当真不闪不避?

“你这老贼!竟出手偷袭!还要脸不要?”眼见忻吴靠不住,青归立刻施展神通,一股吸力自其口蓦然显现!

可无天不语怎么说也是元旦圆满的修士,尽管此番连半成力道都没用,却也不是连第一次天劫都没有渡过的青归可以任意抵消的。

只听“啪”的一声,茶盏堪堪擦过忻吴的额头,砸在了一旁的梁柱!青归竭尽全力,也只能做到稍微改变茶盏的飞行轨迹,不过它还是做到了,成功保护了自己的忻吴大人。

而原本还在fā lèng的忻吴却因为这道茶盏的破碎之声陡然回神,在他想来,或许只过去了一两息也说不定。

“你究竟有何破阵妙招?还不速速道来!”忻吴偏过头,将耳朵靠近青归,不说欣喜若狂,至少也是喜不自胜,差把青归捧在手心亲两口了。

青归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忻吴的问题,而是从忻吴的右肩一溜烟爬到左肩,怨念丛生道:“忻吴大人你慢点儿!你想压扁青归吗?还有还有,大人刚刚是怎么了?仿佛魔怔一般,没有半点反应!青归可是从这老匹老东西手保护了忻吴大人您哦~”

“你还不如叫老匹夫,这口改的有意义么?”忻吴将视线移到另一侧的肩头,只见青归一对前腿扒拉着他的衣衫,然后不断用小脑袋在他的衣领处蹭来蹭去,一副“求表扬求抚摸求奖励”的模样。明明只是一只蜣螂,真不知道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么许多撒娇的手段。

“难道是跟圣女大人待在一起的那段时间,耳濡目染了什么?”忻吴摩挲着下颚,眼泛起玩味和好,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诠释地淋漓尽致。

只不过这边厢忻吴和青归玩的不亦乐乎,另一边的无天不语已经默默用修为托起了茶壶,也不知是想将里面的滚水浇在忻吴头,还是直接将茶壶扔过去,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是都没好事儿。

“哦对了!先做正事要紧!咦?老师,你为什么要将茶壶举起来?是要添水吗?这种事知会忻吴一声便可,哪里用得着老师亲自动手?老师您快坐下,我待会儿跟您说个好消息,保证让您开心地手舞足蹈!老师您为何眼噙满泪水?”

忻吴神采飞扬、口若悬河,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老师此时直想撕烂他的嘴,扯出他的舌头,再拔光他的牙!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句话——

“你赶着坟啊!”无天不语声嘶力竭地控诉,恍惚间有一种“闺女长大了留不住了覆水难收这样吧”的感觉。可是他并没有闺女,忻吴也不是女修,倒可以算半个儿子。

忻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没有意识到是自己的问题,还以为是自己手脚慢了,惹得老师不高兴,于是赶紧将桌案的另一个茶盏翻过来,替老师诚挚地斟一盏茶。

“老师,破白虎台的办法,有了!”忻吴将茶盏恭敬地端与无天不语,同时伸出食指点了点青归的脑袋,催促道,“还做梦呢?醒醒!快将你那办法说与我听。”

如梦初醒的青归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忻吴的衣领,立起虫躯,趴在忻吴耳边嘀嘀咕咕嘀嘀咕咕,时不时还瞟一眼无天不语,似乎并不想让其知道。

其实青归大可不必如此费心思,反正他说什么无天不语都听不见,还不如大大方方的,明目张胆指着无天不语的鼻子骂街,岂不更痛快?当然,忻吴是绝不会同意的。

“嗯、嗯,好的,明白。”忻吴一边仔细倾听,一边不住点头,看起来对青归的计划颇为满意。

不多时,青归重新趴在忻吴的肩膀,优哉游哉地享受着自家大人的气息。而忻吴则微微沉吟,将青归所言重新梳理一遍,再补足了几个要点,方才侃侃而谈。

“老师,青归的想法是这样的——第一,我伏虎营将士于百里军的白虎台前摆开阵势,但只列阵,不进攻;第二,待到夜晚,我军一分为二,一部分布置法阵,法阵必须一晚完成,另一部分则全力戒备,谨防百里军偷营;第三,我与老师其一人率兵,继续于台前列阵,另一人则带队潜入地下,破坏乾金、兑金、坤土三个方位的灵脉;第四,完成述目标后,执行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敌追我跑,敌疲我打的作战方针!”

作战计划一共四步,忻吴竟一气呵成,脱口而出,看来是对青归的计划高度赞同,才能做到这般熟稔。只是忻吴这边没有问题,不代表其他人能心领神会。

“不进攻,却还要列阵,可以理解为是虚张声势,可为何要毁去乾金、兑金、坤土三个方位的虞山灵脉?”无天不语来到沙盘前,盯着沙盘,问向忻吴。

“虞修摆这‘四方神兽阵’,便是要借四圣兽之力,以‘斩妖除魔,恪守四方’为阵意,歼我虞山修士。白虎台的百里武荣本修为莫测,有此法阵加持,岂非如虎添翼?”

言及此处,忻吴顿住话头,将沙盘代表伏虎营的旗帜尽皆推倒,他的意思很明了——如若一味强攻,只能是全军覆没。

“所以你的意思是,先斩断这头猛虎的双翼?”无天不语看着被推倒的旗帜,脸色略微难看。不过这也不怪,两军交战的结果一开始便被预测为伏虎营这边一败涂地,作为统帅的无天不语,怎么可能有什么好脸色?

忻吴将无天不语的神情完完整整地看在眼,他清楚这种滋味不好受,但现实是现实,令人低头折腰的现实。

“百里武荣占据法阵之利,我们断不可硬拼,所以才要摆出一副与之决战的架势迷惑敌军。只要能够争取足够的时间,以我虞修对虞山的熟悉,毁去这三处山域的灵脉,可谓是轻而易举!没有虞山灵脉的支撑,白虎台的局部法阵迟早会露出破绽,届时牵一发而动全身,便是我伏虎营众修转守为攻的良机!”

“毁去灵脉这可是我虞山妖族繁衍生息,修行迎仙的根基,你如此行事,无异于饮鸩止渴啊。”无天不语的手指敲在沙盘边缘,眉头紧锁,甚是犹豫。

忻吴将沙盘的旗帜重新立起,拢于自己面前,沉声言道:“只要族群还在,灵脉可以慢慢修复;族群没了,是亡国灭家。老师,两弊相衡取其轻,正面交战,我军胜算,不大。”

一语言罢,忻吴再次将立起的旗帜推倒,这一举动,和在无天不语心头再扎一刀没两样。

“你倒是将这个利害看得通透,那你倒是说说,可有什么办法,重塑我虞山灵脉?!”无天不语转头盯向忻吴,双目眨也不眨,口吻已近质问。

“当然,是有的。”忻吴面色凝重,看样子这个方法,即便是他,也不愿意过多触及,“散灵缚神阵”

“什么!居然是‘散灵缚神阵’?!”无天不语抑制不住,大叫起来,“这等邪祟狠毒的法阵,你竟想布之于虞山?你可知道,布置这‘散灵缚神阵’,会耗损多少阴德?你担心自己陨落之后,堕入幽冥阴司的畜生道吗?”

忻吴低垂头颅,脸露出极度挣扎的神情,攥紧的拳头指节发白,俨然正遭受道心的责问。

“老师误会了,布阵的人,不是我。”过了许久,忻吴终于挤出破碎的声音,宛如喉咙里灌满了砂砾渣滓。

“那是谁?虞山还有谁愿意布置这‘散灵缚神阵’?”无天不语继续追问,他倒要看看,这臭名昭著、人神共愤的法阵,还有谁愿意去沾染。

忻吴抬起头,脸色发白,松开拳头,解脱般一字一句地道出那人的名字:“不是我虞山妖修,而是周国天明宗修士,唐、江、生。”

“他?你!”无天不语如遭雷击,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布阵之人,居然会是唐江生!那个忻吴有心违背师命,最终却放弃了的唐江生。

沉默,长久的沉默。

无天不语突然有点看不透自己这个徒儿了——他可以重情重义,为挚友两肋插刀,却也能弃车保帅,张机设阱。

“此话当真?可会后悔?”无天不语轻声询问。

“为了虞山,为了,大义!”忻吴痛下决心,一派坚毅。

第一百八十章 叛修

“忻吴大人不必难过,那唐江生本是个活死人,既然受了忻吴大人和海辰大人天恩,得以死而复生、重见天日,便为虞山布置一两个小小法阵,又有何推脱为难之处?”

眼见气氛因为唐江生的话题陡然降低至冰点,青归立刻活跃起来,为自家大人鼓舞打气,将其的恩怨瓜葛分析的头头是道,那架势,恨不得立张契据,让唐江生签字画押。

“再者说了,对于布置‘散灵缚神阵’,那唐江生可是轻车熟路。忻吴大人应该记得,那个不知名的他国修士,被他唤作‘三哥’的家伙,至今还沉沦在虞山的泥土之,永世不得超生。”

“我明白,我自然是记得的。如若不然,我也不会同意你的计划。”忻吴接过青归的话头继续说到,却在这时,他的头带不知何故突然断裂!

寒风入帐,忻吴的头发被吹得凌乱不堪,竟似狂蛇乱舞!灯火忽明忽暗,帐内的身影亦时隐时现,只是这转瞬即逝的光景,谁也不能说不曾存在过,除非被刻意否认掩藏。

“咔啦!”虞山的天空响起一道惊雷,氤氲许久的黑云终于堂而皇之地露出了獠牙,此时此刻,不管是虞修,还是卫修,都不约而同地从心底里升起一股不安躁动之感。

这是一个讯号,意味着最终决战的开始,卫修可以卷土重来,但虞修并不能承受再次失去家园的痛苦,绝对不能!

“你既执意如此,便放手去干吧。”无天不语终于下定决心,作为伏虎营统帅,犹豫不决只会贻误战机,与其全线被动,不如主动变通,“只是其他的敌人都还好说,那个百里武荣,你打算用什么方法扰乱他的感知?还有,我军究竟布置哪种法阵,你心里可有数?”

忻吴闻言,伸手从怀取出一枚灵简,略微激发,立刻便有一股令人敬畏颤栗的气息散发出来。

对无天不语而言,这气息实在是太熟悉了:“虞主大人的血气灵简!你想用这灵简压阵?”

“老师说的不错,我便是要以此血气灵简作为压阵法宝,结‘破釜沉舟阵’,以‘背水一战’为阵意!”忻吴言之凿凿,仿佛已经完全认定,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破釜沉舟’阵?那可是完全舍弃防御和退路的法阵,真要布置出来,届时别说扰乱百里武荣,连那些元丹、甚至是凝魂境的修士都能看出我伏虎营军力布置的不对劲。”无天不语负手而立,不再看面前的沙盘,而是盯着忻吴的眼睛,“忻吴,你应知,军无戏言。”

“当然不是戏言,弟子是要布那‘破釜沉舟阵’。”忻吴伸手入袖,从其拿出一个崭新的头带给自己戴,披头散发的,着实容易引起误会,被人说是异想天开,“卫修的确能看出我军的异动,但他们却看不穿我们到底要干什么!若我军一直处于攻击态势”

言及此处,灵念引动,账内的一把紫杉木弓凌空飞来,落在他的手——忻吴张弓虚射。

“为师懂你的意思了。如此一来,我军如同一支蓄势待发的箭矢,待弓势拉至最满,便是威力最强之时!想来饶是那百里武荣,也不见得敢硬接这一箭!”无天不语不断点头,脸露出赞许的神情。

忻吴将紫杉木弓放回原处,步子走得很稳,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以攻代守,算是兵行险着,但白虎台的卫修已经在此处养精蓄锐多日,我军若与其短兵相接,无异于羊入虎口。他们不急,我们自然也可以慢慢来。”

“好!这么办!不愧是我的徒儿,胆大心细!”无天不语前一步,重重地拍了拍忻吴的肩膀,“既如此,那这个张弓搭箭的位置”

“弟子,当仁不让!”忻吴猛地一拍胸膛,豪气干云!

“当仁不让个屁!这么想做大英雄,是嫌自己爬的太慢,还是觉得活够本儿了?”

刚刚还眉开眼笑的无天不语瞬间变脸,直接削了忻吴脑袋一记狠的。

“你可真孝顺!居然想使唤为师给你跑腿?为师这半边身子都埋进黄土的人,腿脚又不利索,先前还断了一臂,这种摆摆谱喝喝茶能静候佳音的好机会,你竟不打算留给为师?你你你!你大逆不道你!”

话音未落,无天不语又削了忻吴一记,直接给忻吴削懵了!“咋回事儿啊?我咋啦?我没有啊!”

似乎是忻吴愣头愣脑的模样激怒了无天不语,这位无天的大当家此刻暴跳如雷,一番连捶带踹,将忻吴从营帐这头,打到营帐那头。

“喂!老东西!你发什么疯!信不信我吐你一脸!”青归在忻吴肩头气急败坏地跳起来,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的确也令它感到猝不及防,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无天不语居然敢当着它的面暴揍忻吴!这哪里将它青归放在眼里?

“不准吐!你给我咽回去!”忻吴亦在此时回过神来,虽然他根本想不通自己的老师为何会忽然勃然大怒,但那些落在身的拳脚却是实打实的疼。

只是即便如此,忻吴也决不允许青归用它的方式进行反击,毕竟,无天不语是他的老师,而非敌人。于是他赶紧抓住青归,一把塞进自己怀里。

“滚出去!自己去领三十军棍!”无天不语似打得有些累了,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着忻吴。

忻吴缩着身子侍侧一旁,并没有离开军帐。

“不走是吧?好,好!”无天不语怒极反笑,“来人啊!来人!人呢?都死哪儿去了!”

随着无天不语一阵急唤,伏虎营营帐外终于冲进来六名虞修,将无天不语团团围住。

“大当家,出什么事了?”“营主,请问有何吩咐?”不管是无天妖修,还是虞山守卫,皆是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

不过这也怪不得他们慢手慢脚,自家当家疯疯癫癫、火冒三丈的时候多了去了,哪一回不是自己消停的?更何况还有忻吴随侍,哪里想的到这次居然来真的!

“大当家?”“营主?”

“你们六只呆头鹅把我围起来作甚?我还没死呢!用不着你们组队吊唁!”无天不语横眉冷对,凶狠的神色简直是六亲不认,“还不快将叛修忻吴拿下!”

“什么?忻吴?叛修?”六人齐刷刷地扭头看向忻吴,眼满满的都是难以置信,无天不语此言,可谓是语惊四座。

“这这不可能啊!忻吴他可是以一己之力,大破卫修左军‘雾里看花阵’的英雄!怎么会是叛修呢?”

“是啊大当家!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营主!大战在即,可不能自乱阵脚啊!”

“营主,忻吴之忠,可昭日月啊!”

“大当家三思!”“营主三思啊!”

六人七嘴八舌地劝说着无天不语,根本没有一星半点动手的意思,反而是无天不语此时,成为了孤家寡人。

“怎么?尔等也要zào fǎn?”无天不语横眉怒目,从怀取出一块半月形状的黑曜石,正是权轻侯交予他的掌卫令,“你们看!此乃何物?”

“虞山暗卫的掌卫令?!”“掌卫令!怎么会在大当家你的手?”“侯爷竟然将掌卫令交予你?这”

六人面面相觑,今夜他们受到的精神冲击,甚至冲关破境时来得还要强烈。此时此刻,这六人心都不由自主产生同一个想法——“如果能重来,打死也不趟这趟浑水!”

“哼!虞山暗卫何在!”无天不语怒咤一声,营帐之内竟刹那昏暗!不说伸手不见五指,却也是暗淡无光!

六人的三人顿时悚然一惊,不为其它,他们三个都是自无天出身的妖修,对虞山暗卫的揍人套路,那可是了然于胸,深深刻在了骨头,烙印在灵魂里!其它三个是地地道道的虞山守卫,虽然没有这么大的反应,却也是惊惧不定。

“虞山暗卫听令!将叛修忻吴,与这抗命不遵的六人,给我悉数拿下!”无天不语尽显雷霆手段,不仅不打算放过忻吴,连无辜的第三人都可以毫不留情地下手!

“得令。”虞山暗卫倒没有步这六人的后尘,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将眼前七人全部五花大绑!动作之麻利,一看知道是长年累月练出来的技艺!

“很好!你,你,还有你!去将我伏虎营的三位副统领叫来,本营主要布置作战任务!拿这七名叛修祭旗!”无天不语全身下爆发出惊心动魄的骇人气势,如一头啸居山林的凶兽,见人即噬!谁敢在此时忤逆他的意思,必遭横祸。

三名暗卫领命去了,不多时,三位副统领便争先恐后地赶到无天不语的营帐内。

他们仨不是没有在路向虞山暗卫打听这么急究竟所为何事,只是甫一听闻,三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哪有一人肯信?

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近些时日来如日天的忻吴跪在地一言不发,高昂着头颅,目光炯炯,看起来是打算拒不承认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对质

“叛修忻吴,你可知罪?”营帐之内,无天不语坐在一把太师椅,煞有介事地质问忻吴。

被绑成一串葫芦的六人躺在地,神色各异——有人竖起耳朵,直勾勾地盯着忻吴;有人垂头丧气,仿佛听任发落;还有的则干脆闭目养神,地打起盹儿来,也是心大。

其余三位副统领左一右二地站在无天不语两侧,相互之间以眼神交流,纷纷猜测自家当家又在抽哪门子疯。说实话,即便作为当事人的忻吴此刻被五花大绑,但这并不能证明他的罪名是成立的。

按理来说,若军出了这档子事,一般都会将叛修地格杀,以免动摇军心。无天不语此举,实在叫人摸不着头脑。

再看忻吴,污名在身,却丝毫没有身为阶下囚的自觉,既没有仰天长啸,大喊冤枉,也没有据理力争,为己辩白,这么一言不发地看着无天不语。

师徒俩大眼儿瞪小眼儿,一个一副“我都知道了你还是老实交代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看在师徒一场的份我给你留个全尸”的模样,另一个则一张“你说的每一字我都认识但连在一起我根本听不懂你给我定这个莫须有的罪名我看你怎么服众”的死人脸。

眼神交锋,寸步不让!三位副统领生出一种感觉,那是如果不想想办法,失火的城门,迟早会殃及池鱼。

“大当家,那什么忻吴究竟所犯何事,竟被大当家定罪为叛修?按照虞山律例,只有经过军机处、无天、七十天三堂会审后,才能作出有无叛虞的裁断。大当家若草率行事,恐会令我伏虎营的忠义将士寒心啊!”无天不语右侧,一位副统领硬着头皮说到。

“我敬你是条汉子!”右侧的另一名副统领一脸敬佩,悄悄竖起大拇指,对其神念传音。

而左侧的那名副统领则在思忖之后,换一副审视的眼色,阴恻恻地说道:“要说忻吴叛虞,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二位可还记得,忻吴破除‘雾里看花阵’后,并没有立刻归队,而是以hu fǎ之名滞留原地,之后的事,你我皆不得而知。”

“柳途,说话可得讲究真凭实据!这种捕风捉影的推断,也有脸拿出来污人清白?”

先前开口的副统领立刻替忻吴反驳回去,他身旁的另一名副统领则死死地拽住他的手臂,生怕这俩人一言不合动起手来!大敌当前,若自己人率先反目成仇,岂不是贻笑大方?

“穹立,柳途,你们两个都少数说几句!这里是军营!军队要守纪律!对面白虎台的卫修对我们虎视眈眈,你们不为自己的颜面着想,也得为我虞山十万子民的身家性命考虑考虑!”

拉住穹立的副统领苦口婆心地劝说着,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他是不可能独善其身的。

“弦翼你不偏不倚,说的确实十分在理,但我柳途所言,也并非无风起浪。忻吴为那唐江生hu fǎ,自然没有什么大问题,或者说,这还是南山菊委托给他的任务。”柳途副统领开始围着忻吴缓缓绕圈,同时踢醒了正在地打盹儿的虞山守卫,一手指向忻吴,继续说道,“我只有一个疑问,那是唐江生修炼结束之后,他为何这么久都没有归队!难不成唐江生一介凝魂修士,还要修炼数十日不成?”

“这忻吴自然是有其他事耽搁了”穹立登时无话可说,脸色略微难看,连一旁的弦翼都沉默下来,直直地看着忻吴,期望忻吴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场面一时间僵住了,在场虞修,哪怕除了无天不语和柳途,其他人都相信忻吴不会叛变,他忻吴也必须在这里作出解释。尽管这不是忻吴的义务,但节奏和yu lun的风向已经悄然发生改变。人言可畏,便在于此。

而在这时,之前一直怒目而视的无天不语终于出声,只听他嘲弄地笑了两声后,不屑一顾地说道:“呵呵。忻吴,你不用如此看着我,我无天不语从来不是独断专行之人,我不是du cái者,我给你这个机会!你有什么说辞用来解释,便趁现在吧。”

在无天不语说出这番话的一瞬间,忻吴立刻成为军帐内所有修士的焦点!

不得不说,这真的是一个机会!甚至关系到他能不能顺利活过今晚。所以忻吴接下来的辩白,至关重要!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若是忻吴一步踏错,那么即使是一个标点符号,一个神情,甚至是一处停顿,都可以化作别人手的尖枪利剑,眨眼间戳穿他的喉咙!

“我是否归队,南山前辈可以为我证明。”忻吴不疾不徐地说道,声线没有一丝起伏。

“我也可以证明!当时我护卫在南山大人左右,忻吴之后的确归队复命了!”被绑着的一名虞修扯着脖子喊到,他等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

无天不语没有说话,甚至看都没看说话那人,完完全全置若罔闻,而后淡淡地瞟了柳途一眼。

柳途心领神会,抬手给了说话之人一巴掌!并且厉声质问:“六斗!你说他归队复命?好!我来问你!此子究竟几时归队复命?这间又过了多长时间!”

“过了过了过了两天两夜。”六斗似被柳途一巴掌给扇傻了,捂住肿起的半边脸,哭哭啼啼地回答。

“两天两夜?还好还好。”穹立和弦翼缓了一大口气!这个答案规矩,时间不算短,但也绝不算长。

这下换成柳途有些不知所措了,他只知晓忻吴是被无天不语从降龙营带回来的,之前忻吴去了哪儿,都做了什么,他还真是一点都不清楚。

突然,柳途感觉如芒在背,一道犀利的目光盯得他寒毛直竖!不用回头也知道,这道目光究竟来源何处。

也许是急生智,也许是求生本能,柳途问出了他此生最“英明”的一个问题:“之后呢!之后忻吴都做了什么!”

“之后之后忻吴脱离了队伍,不知所踪。”六斗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已然声如蚊呐。

只是他的话已经不需要再说第二遍了——军帐之内,不啻于响起一道惊天霹雳!穹立和弦翼刚刚放下去的心脏刹那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忻吴!你脱队之后去了哪里?又干了什么?还不速速道来!”穹立急眼了,抓住忻吴的肩膀使劲摇到。

“穹立!当着大当家的面,你竟敢如此放肆?”柳途死里逃生,汗如雨注,抓住这一根救命稻草大做章!

“不碍事。让他说。”无天不语微微摆手,显得不以为意。

“穹立!穹立!你放开忻吴,你放开!你让他好好说。”弦翼使出浑身力气,好不容易才将穹立拉开,不过他也好不到哪儿去——面色发白,身体微颤,很明显是心里没底,彼时正发怵地紧。

忻吴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将肩头的皱褶抚平,依旧一副不咸不淡的口吻:“我去了东边的一处果园寻唐江生。”

“可找到否?”柳途立马黑着脸追问。

“自然是找到了,还遇见了几个逃亡的他国修士。”

“他国修士?不是卫修?”柳途微微一愣。

“不像卫修。”忻吴镇定自若地回答。

“你是如何处置他们的?”柳途站在忻吴面前俯视之,希望借此给他造成心理压力。

“杀了一个,逃了两个,还有两个趁乱溜走。”忻吴根本不受影响,用最简单的话语,打最响亮的巴掌。

“逃了四个?这五人都是何修为?”柳途不依不饶,问出最核心的问题。

“杀的那个是元丹初期,逃了一个元丹期,一个元丹后期,剩下那两个,不过是凝魂圆满的蝼蚁罢了。”忻吴眼难得的流露出一丝追忆,“那两名元丹修士来头不小,轻易不能杀得。”

“哼!便是卫国、周国的国主!杀我虞山修士,也要血债血偿!”柳途嗤之以鼻,大义凛然的模样好像手刃过这两国的国主似的,“然后呢!找到唐江生为何不及时归队!”

“归了。只是时间岔开,待我和唐江生回到军机处,已经人去屋空,只有七十天雨歇留守。”说到这里,忻吴眉头微皱,情不自禁露出为难的神色。

这种小表情自然没有逃过柳途毒辣的眼睛,当即喝问:“忻吴!你莫要以为搬出七十天!我们没办法查清事实!你说军机处那时只有七十天雨歇,可有什么凭证!”

“我有侯爷留给我的亲笔信笺。”忻吴沉声应答。

“有信笺!有信笺!侯爷的信笺!”穹立与弦翼卡在喉咙里的心放下去一半,剩下的,只要忻吴拿出便可真相大白。

“大当家可要察看?”不去理会柳途,忻吴望向无天不语,竟是连称呼都变了。

无天不语没有说话,闭双目,仿佛神游物外。

一段时间过去,待到在场众修,除了忻吴,皆是等得抓耳挠腮之际,无天不语终于作出回应:“看看,也无妨。”

第一百八十二章 白纸

“请大当家过目。 ”忻吴一拍乾坤袋,从其拿出一封泛黄的信笺。

“这熟悉的书卷香气,的确是侯爷惯用的墨宝!太好了!”穹立和弦翼几乎快要留下纵横老泪,作为和无天不语同时代的修士,他们都已经老了。

年轻一辈,唯有忻吴如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给无天注入熊熊火焰般的活力!修为、军功、品德,忻吴应有尽有,缔造更多的传根本不在话下。

“虞山,既然可以有初代虞主的惊世,有当代虞主的复兴,自然也可以有下一代虞主的强盛!”穹立与弦翼彼此交互眼神,皆是看到了对方目的决断,“不管大当家打什么鬼主意,发什么疯,只有忻吴,一定要保下来!”

坐在太师椅的无天不语并没有起身接过的意思,反而是换了个姿势,好让自己靠得更加舒服。

忻吴面无表情,眼里古井无波,这么将信笺托在空。穹立忍不住了,作势便要去抓。

可一旁的柳途动作更快!穹立的手指刚刚碰到边缘,信笺便突然不翼而飞!然后于下一息,出现在他柳途的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柳途是和穹立杠了。

“国难当头,匹夫有责。万望君,好生取舍。”穹立目光如电,杀意汹涌澎湃!若非时机场合不对,恐怕早已开打。

“呵!真是巧了,我本人也不喜欢打打杀杀。”柳途不甘示弱,释放内息与穹立暗较劲,“当然,除非你们逼我。”

“咳咳咳好了!大家都是虞修,如今更是同袍,若不能团结一心,如何能御敌救主?”

无天不语掩口咳嗽了几声,随即做起了和事佬,仿佛这营帐内的争端,不是他一手挑起似的。

柳途与穹立同时收功——既然大当家都发话了,他俩也确实不好继续较劲。你死我活这种事,来日方才。空气的huo yào味,已经不知不觉充斥了整个军帐。

“大当家说的是!属下惭愧。”柳途十指交叉,行礼致歉,“方才多有得罪,还望穹立副统领,莫往心里去。”

穹立眼睛一瞪,胡子一吹,并不想理会阴阳怪气、变脸翻书还快的柳途。他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平生做的最多的是修炼和吃酒,看得最多的书,即是虞山的律本,最讨厌的,便是柳途这种道貌岸然的家伙。

“大当家,你怎么?”穹立不解地看向靠在太师椅的无天不语,似乎颇有微词。

“穹立,你还有何话要说?”无天不语不咸不淡地看了穹立一眼,至于里面有多少意思,恐怕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穹立欲言又止,他后半句话本来是想诘问无天不语,为何非得在这个节骨眼进行内部整肃,待尘埃落定后,一切再行不迟。

“别说了!回来!”对面的弦翼拼命使眼色,硬生生让穹立把后面半句话吞了回去,“大当家行事,自有其道理!你要是什么都懂,那你不是穹立,而是无天穹立!快回来!”

说实话,穹立对弦翼这番话并不是很认同,错了要知错,要改!这才是真理!于是穹立并没有完全听从自己这位挚友的话,而是站在忻吴旁边,如一座高山,顶天立地!

“你!哎”弦翼叹了口气,显得无可奈何。

“柳途,将侯爷的亲笔信笺,念来听听。”在这时,无天不语再次发话。看来这个不眠之夜,还得继续。

“是!大当家!”柳途得令,将信笺小心翼翼地打开。毕竟是权轻侯的东西,柳途在拆翻时并不敢如何造次,整个过程也没有持续多久,可在场众修皆是感觉口干舌燥,空气焦灼似火,恍惚间好像又过去几十年,“这!这”

“侯爷写了什么?念。”无天不语微阖双目,双手插袖,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平和得令人窒息。

“回大当家的话,这信笺什么也没写,是一张,白纸!”柳途将信笺翻过来,展现在众修眼前。一如被绑起来的六人、穹立、弦翼所见,的的确确,是一张白纸。

“这不可能呢!怎么会是一张白纸?”穹立一把夺过信笺,来来回回翻了好几遍,里里外外瞅了无数眼,眼珠子都快贴在面了,却还是一个字都没看见,“柳途!你在耍些什么把戏!”

“穹立!柳途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让你,我亦不想跟你一般见识。你不思躬身自省,反而变本加厉!我军大帐,岂容你任意污蔑忠臣良将清白?”无天不语猛地一拍扶手,声如洪钟怒咤道,“柳途与你一样,修为都是元丹后期,在我这个元丹圆满境面前,能动什么手脚?你是觉着自己的眼力在我之?还是根本没有将我这个大当家放在眼里!”

“大当家!我我!”穹立体内蓦然炸响数十道音波,修士最重要的灵台识海,一时间被搅得天翻地覆!

换做其他人,恐怕早支撑不住吐血昏迷,可穹立只是用双手死死地撑在地,面如土色,喉头不断滚动,竟是在强行吞咽翻腾的血气。

“大当家圣明!末将柳途!愿为大当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柳途感极而泣,登时便在无天不语面前跪拜下来,马不停蹄地表达忠诚,差亲吻无天不语的鞋背了。

“你起来!你看看你,身为我伏虎营的副统领,这副鬼样子到底成何体统?”无天不语站起身,亲自将柳途扶起。或许是仅剩右臂的缘故,无天不语的这个动作感觉特别有重量,“虞山暗卫听令,将穹立这目无尊长之辈,给我拿下!”

虞山暗卫并没有第一时间动手,而是显得有些犹豫。他们不是没有感情的木头,也是知晓此时战局的严峻——绑了一个战力卓绝的忻吴还不够,难道还要将一把年纪的穹立给绑了吗?这是要自绝后路的节奏啊!

眼见虞山暗卫没有出手,弦翼立刻赶到无天不语跟前,跪下来求情道:“大当家明鉴!穹立这些年来,为我无天立下无数丰功伟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大当家,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但凡虞修,皆应同仇敌忾!还望大当家三思啊!”

“弦翼!勿要再替此人求情!这里是军营!我要的是军威!若不是我念在过去种种,此刻我早废了他的修为!”无天不语须发皆张,口沫四溅,扫了扫四周,言道,“尔等还不动手?莫不是忘了数月之前,那些违抗侯爷军令之人的下场!这掌卫令,尔等到底认是不认?”

一语言罢,无天不语再次从袖拿出半月黑曜石,有此掌卫令在手,他是虞山暗卫名副其实的掌卫,除了虞主,其他人,不容置疑。

虞山暗卫的骚动在瞧见掌卫令的瞬间便止住了——权轻侯积威尤甚,即便无天不语狐假虎威,他们也不得不依令行事。

“大当家!”弦翼不死心,还想再谏,却直接被无天不语从地拎了起来。

“弦翼,莫要再考验我的耐性。你若再说一句话,便是与我为敌,与虞主为敌,与虞山为敌!你,好自为之。”

言及此处,无天不语忽然松开手,明明没有多少高度,甚至对修行者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弦翼却在落地的时候踉踉跄跄退了好几步!直到踩到六斗身,痛得他哇哇大叫。

这会儿功夫,虞山暗卫已经把穹立也捆了起来,与之前六妖绑在一起。不得不说,这kun bǎng的功夫,暗卫是真的熟练。

无天不语将暗卫呈递过来的信笺抚平,拈着放在忻吴眼前,嘲弄地说道:“叛修忻吴,好好看看这信笺,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忻吴将目光放在信笺之,紧皱眉头,盯了好久好久,而后移开目光,冷嘲热讽道:“你既然眼瞎,我自然无话可说。但你要治我的罪,拿我性命,凭你无天当家和暗卫掌卫的身份,只怕还不够。”

“混账!你这贼子,竟敢如此与大当家说话!我这掌毙了你!”一旁的柳途哪里见得惯忻吴这嚣张跋扈的态度,灵力修为凝聚掌心,赶尽杀绝般拍向忻吴的天灵!

虞山暗卫有心阻拦,却没有一人出手;穹立方才那口气还没缓过来,此时根本无力援救;绑在一起的另外六妖,更是人人自危;至于弦翼,已然方寸大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却无能为力。

“慢着。”关键时候,一道气旋挡住了柳途的掌势,众修皆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因为出手救下忻吴的,不是其他的谁,而是那个宛若要将忻吴除之而后快的无天不语。

“弦翼的话倒是点醒了我。”无天不语目露寒光,一拍乾坤袋,拿出一坛酒。柳途眼疾手快,立刻来到无天不语身边托住,实在是机敏地紧。

“此乃我无天研制的‘黑白无常散’,有穿肠烂肚、化骨灭魂的妙用,你们应该都很熟悉。”言语之间,无天不语将一包黑白相间的药粉撒进酒坛,摇匀后递向忻吴,“我的好徒儿,你可要尝尝是什么味道?”

第一百八十三章 请了

“有酒为何不吃?”忻吴拿过无天不语递过来的毒酒,仰头便喝了起来。咕噜咕噜的饮酒声听得在场众修无不心惊胆战!穹立有心想要阻止,却被无天不语一个眼神给镇压了。

“黑白无常送的酒,不过如此。”忻吴将酒坛倒翻过来,除了坛口有一点残存的酒液,坛内的酒已经一滴不剩,“我忻吴坐得端、走得直、行得正!莫说这一坛毒酒,是十坛百坛!我也照吃不误!”

一语言罢,一股冲天气势自忻吴身蓬勃而出!四周的暗卫、柳途、弦翼皆是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仿佛忻吴的周围形成了一片领域,在这领域,任何邪魔外道都不能伤他道心分毫!

“你分明是想骗酒吃,你真当我不知道?”无天不语在忻吴面前蹲下来,嘻嘻哈哈地看着自己这个徒儿,笑容里尽是歹毒之意,“我方才已经说了,弦翼的话点醒了我——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身为虞修应该同舟共济,共赴国难。所以!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接受。”

“同舟共济吗呵呵。”忻吴自嘲笑笑。

不久之前,他曾对某人说过这话,然后被那人当场,坚决且无情地拒绝了。说实话,他心里其实是有那么一点怨憎的。这一粒微不足道的种子,还以为只是一闪即逝的念想,随时都可以掐断。

可世事难料,他没想到,这粒种子已经在不知不觉生根发芽,最后竟壮大到让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弃了那人。

不管间有多少的纠结、心酸、难过、不舍,但放弃了是放弃了,为了所谓的“师恩”,为了所谓的“当家之位”。现在看来,真是贻笑大方。

“大当家,叛修忻吴不能留啊!”柳途半跪在无天不语身后请谏,“此贼狼子野心,分明是个祸害!大当家”

柳途还想再说,却被无天不语抬起手制止:“我自有分寸。怎么样忻吴?可考虑清楚了?”

忻吴抬眼看向无天不语,眼布满阴翳:“说来听听。”

“你会答应的。”无天不语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

右手轻挥,沙盘的旗帜脱离沙堆,飞到他俩面前,无天不语亦站起身来,一本正经说到,“下面我来布置作战任务。伏虎营三百卒,我亲率两百精兵釜底抽薪,转战地下,断四方神兽阵,白虎台阵位的灵脉!至于你们”

无天不语话头稍顿,眼神好似一条冰冷的毒蛇,从地捆着的六妖与穹立的脸一一划过,最后定格在忻吴脸。

“尔等领一百卒,正面迎战白虎台的卫修军,为我们争取宝贵的作战时间!记住,你们算是死,也得给我死在伏虎营的阵地。”无天不语伸手入怀,拿出一个叠成五角的黄纸,里面好像包裹着什么东西,“我手拿着的是‘黑白无常散’的解药,带我凯旋归来,便赏赐与你。”

无天不语将药包丢给柳途,随后继续说到:“当然,前提是你得活下来。还有你弦翼,既然你和穹立这么舍不得他死,便一个保护好他,一个保护好柳途。保不保得住我不管,反正这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我已经摆在你们面前,至于何去何从,你们自己拿主意吧。”

柳途双手握着手的解药,一时竟呆住了。无天不语此举,无异于给他布置了一道保命符!若是他死了,忻吴便别想得到解药!若是忻吴死了,自然也用不解药。

基于此,弦翼不得不每时每刻护他左右!也无法和穹立形成夹击之势对他造成威胁。还有这更激动人心的吗?

“谢大当家!谢营主!”柳途将解药收好,立行跪礼。

“无妨。凡是真心实意为我虞山着想的修士,皆应得到庇佑。”无天不语回坐在太师椅,柳途眼尖手快,立刻为其斟来一杯茶,“同意还有一线生机,不同意我现在处死你们几个。这个选择题,没那么难选吧。”

“是啊!的确是一线生机。敢问大当家,对阵百里武荣亲率的百里家军,不说胜算,我等能有几成生还几率?”穹立敢怒不敢言,憋了一肚子火,他虽然是个粗人,但也知道在此刻冲撞无天不语,无异于赶着去投胎。

“我管你们是几成几率,哪怕不到半成,也是尔等应得的下场!若你们还有一星半点身为虞修的荣耀,便是忠骨埋青山,也是极好的归宿!”无天不语毫不避讳,直接回骂。

“以前真是瞎了眼!没看出大当家竟是如此虚伪造作之辈。与其继续追随这种无耻老贼,不如跟着忻吴奋勇杀敌!哪怕是死,也要死的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各位意下如何?”六人之,其一人神念传音到。

“你说的很有道理,我同意。”六斗立刻响应,若是在必死和可能死之间任选一个,那对他来说,便根本没有选择的必要,“沉石,你真是说出了我们的心里话啊!”

“我风铃,同意。至此以后,愿追随无天忻吴。”

“算我一个!横竖是个死,我可不愿身边连个愿意为我收尸的人都没。”

“灶燎,说话吉利点!谁说我们一定会死?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噢!好人活不长,祸害遗千年!”

“霖泽,你这话说得,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吧。”

六斗、沉石、风铃、灶燎、霖泽不约而同看向六人最后那个还没有表态的,眼里冒着幽冥般的绿光。

“难难得难得大伙儿意见一致,我三斤,自然是舍命陪君子。”

到底是一根绳的蚂蚱,顷刻之间,六名无天妖修便改旗易帜,决定与无天不语决裂,欲置诸死地而后生。

“既然你们已经有所决断,我忻吴,也不好拂了各位的美意。”忻吴转过身来,看着眼前不陌生、但也算不熟悉的面容,微微一笑,“可有酒?”

“有酒!”穹立登时便反应过来忻吴要做什么,一拍乾坤袋,顿时一大缸酒出现在营帐之!

没错!是一缸!波光粼粼,芳香四溢。

“柳途是吧?你可得好生活着,活的好好的,千万别死!待我大破白虎台之日,便是向你追魂讨命之时。”忻吴一边说,一边摸向腰间讨渝剑的位置,“差点忘了,剑不在身。”

被忻吴一番“关怀”的柳途脸涨得通红,甚至还有一点发紫。忻吴身黑白无常散之毒,而解药在他身——“追魂讨命”这个说法,可谓是一语双关,既有求取解药之意,亦有灭杀强取之嫌。

“不过是最近才踏足元丹后期的废物!也敢跟我张牙舞爪?”柳途脸实在挂不住,即使有无天不语撑腰,也感觉受到了莫大的屈辱和压力。

“我从元丹初期晋阶到元丹后期,前后不过一年,起滞留此境近一百年的某位,私以为,还是强的太多了。”

忻吴站起身来,腰间的断水流自行出鞘,斩断了他身的绳索:“云愁。”

穹立、六斗、沉石、风铃、灶燎、霖泽、三斤身的绳索被其一刀两断。虞山暗卫默默地看着,无天不语没有下达命令,他们也懒得再掺和进去。

在场众修,只有柳途一人急的直跳脚:“弦翼!你还不出手?难道是想放虎归山!我命令你出手!”

“滚!你算个什么东西?”弦翼哪里会吃柳途这套,转过身恭敬地向无天不语行了一礼,言到,“大当家的命令是让我保护你,不是做你的打手。大当家,弦翼说的可有误?”

“你说的很对,柳途啊!你可得好生理解我的意思,你看看弦翼,他理解得很到位。”无天不语端着茶盏,不怀好意地笑着,“反正忻吴已经身黑白无常散的剧毒,解开绳索和他们一起吃吃酒,鼓舞鼓舞士气,有何不好?最好还能来个歃血为盟什么的,岂不美哉?”

此话一出,不仅穹立、弦翼,连忻吴都感觉一阵阵的寒意爬后背,侵入他的四肢百骸,凉透心房。

“大当家,你当真要如此绝情绝义?他们都是无辜的。”忻吴前一步,欲要理论,可柳途已经心领神会无天不语的意思,瞬间手舞足蹈起来。

“大当家说的没错!既然尔等皆是有罪,你忻吴更是叛修,那么共饮这缸老酒,来个歃血为盟,又有何不可?如此一来,也算纳了投名状!”

柳途说完,眼角瞟向无天不语,后者未有言语,只是轻轻点头,咂摸着口的茶水,真是好不惬意。

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但在场众修皆是清楚明白,无天不语究竟是赞同,还是反对。

“歃血为盟吗?我还没试过这种哩!唔忻吴的血还是沾染了黑白无常散的毒血吧!”沉石摩挲着下巴,饶有兴趣地说到。

“好像,很有趣。”风铃从乾坤袋拿出小刀,在掌心划了一刀,而后洒血入缸。

“血酒的味道,会不会很不好?”灶燎接过风铃手的小刀,如法炮制。

“一看知道你不会吃酒!这么干吃,自然无趣,若是将某rén dà卸八块,蘸着香料来吃,味道还是很不错的。”霖泽盯着柳途,眼里闪烁着千万刀光。

“八块会不会不够吃?”三斤割开手掌,任血液混酒。

“我怕疼,我能不能刚刚说着玩的,你们不要这么看着我嘛”六斗哭兮兮地依样画葫芦。

“哈哈!都是好样的!”穹立英武无畏,自然不肯落下。

“你们”忻吴的心泛起一股暖意,随后好似放下了一肩重担,亦洒血其,嘻——嘻——嘻地笑道,“生便生得,死便死得。不语当家,请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明白

“报——!禀营主!前方发现朱雀台,距离我军先头部队已不足五里。”一名身着草绿服饰的斥候赶至诛雀营营主面前,迅速汇报探查到的敌情。

言语之间,草绿色的服饰居然泛起点点枯黄,这一身伪装,居然还能随着环境、气温的变化自行改变,当真无妙!而这一切,全都要拜某位诛雀营的副营主所赐。

“很好,再探!朱雀台有何异动,随时禀报。”挥退斥候,诛雀营营主灵念微动,“传令官何在?”

“属下在。”话音未落,一个身材矮小的妖修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诛雀营营主身后,单膝跪下,恭敬等待着命令。

“传令诛雀营,全军地整备,所有人收敛气息,准备战斗!”诛雀营营主有条不紊地发布作战指令,看样子是打算进行突然偷袭,劫掠朱雀台卫修。

“是。属下领命”

“慢着!”在传令官的身形逐渐隐匿之时,一旁的副营主却是突然叫住了他,“云汉霄,朱雀台守军敌情不明,此刻贸然进攻,会不会太危险了?”

“林竹,你可懂,战机稍纵即逝的道理?现在敌明我暗,朱雀台的卫修根本还没有发现我军,借此良机,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便能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云汉霄毫不退让,在他的认知,如此绝佳战机,那是断然不能错失的。

“可是”林竹还想劝阻,可是云汉霄的强硬态度却是直接让他怒心头。

“住口!林竹你莫要忘了,我才是诛雀营的营主!你只是副营主!作战指挥什么的,你若想来,便等我死了之后吧!”云汉霄霸气宣言,态度已经可以说是专横跋扈了。

没错,此次分兵,权轻侯在诛雀营的战力部署,乃是直接调配了云汉霄和林竹两员大将!

云汉霄,封魔境初期;林竹,亦有迎仙初期的修为,似这等战力,即使放眼整座虞山,也没有哪股军力能与其相提并论。而权轻侯之所以让云汉霄担任诛雀营营主,让林竹担任副营主,是因为云汉霄之前在卫国官居平南将军,而林竹只是一个随性修行的家伙,在行军作战方面,是远远不云汉霄的。

权轻侯的这个决定,自提出伊始受到了不少虞修的质疑。别的不说,一百多年前云汉霄指挥云崖军团讨伐虞山的往事,至今仍然历历在目,虞修甚至还以此作为教导后辈,不忘居安思危的经典案例!如今虞山危急,值此存亡绝续关头,怎能毫无顾忌地起用敌将?

兵不服将,别说打仗,那是随时都可能发生兵变!届时不单单是诛雀营这一营的事,而会牵涉到整个虞山战局。

“你们不服?那我要好好问问各位了,你们究竟凭什么不服?”权轻侯一把捏碎手的令牌。

“此番虞山遭重,我身为军机处首座,自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你们这些家伙,平日里一个个养尊处优,在虞主的庇护下成天窝里横、拉山头,如今被敌人从卧榻之处递了刀子,不仅没有思过反省,倒先团结起来违抗我的命令?你们,活的不耐烦了吗?”

权轻侯的巅峰之意重峦叠嶂,其气势之强,即使是在场的云汉霄、圣女、三代,都不得不催动灵力以作抵抗。

权轻侯以“净化”之意入巅峰,虽然是治愈类型的巅峰之意,但这并不代表他不能倒行逆施,毕竟对于虞修来说,逆转法阵,逆行gong fǎ什么的,只是家常便饭而已。

“此时此刻,要不是有那些忠勇将士殊死反抗,只怕我虞山已经濒临沦陷!又哪里还轮得到尔等在这里多嘴多舌?你们扪心自问,若此番带兵攻山的不止有卫修,还有你们眼前的云汉霄,甚至是齐国、宁国、周国,我们可还有活路?”

一旁的虞山圣女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沉默不语。

“我再说最后一遍,给我执行命令!谁敢抗命不遵,有如此桌!”权轻侯掌心修为凝聚,一掌拍在面前的桌案!桌案并没有分崩离析,而是如同砂砾那般灰飞烟灭,同样的手法,百里阡陌一行人之前问山时也曾用过。

“我以虞山圣女的身份担保,云汉霄,绝对是我们最可靠的朋友。”梦蝶此刻终于出声,她坚定的神色、高深的修为、重量级的身份,无一不让在场修士汗颜。

这样,云汉霄被权轻侯和虞山圣女推到了诛雀营营主的位置,而林竹则作为副营主进行辅佐。

权轻侯的想法很明确,他是要集优势兵力,一口一口地吃掉卫修,而云汉霄和林竹的组合,是他手最锋利的一把尖刀,或者说,一条疯狗。

“没想到如我这种叛修,有朝一日还能亲率虞修入阵杀敌,当真是讽刺得很啊!看来当今的虞山,包容力是强了那么一点点。”出征之前,云汉霄掂了掂手沉甸甸的乾坤袋,里面全是补给修为的灵丹妙药,“呵。也不怕我临阵倒戈。”

“你倒戈一个试试!”云汉霄背后传来一声充满huo yào味的话语,虞山圣女踏步而至,眼的星火明明白白地告诫着云汉霄——我不是在开玩笑。

“你身为封魔修士,无法通过吐纳休憩来补充灵力,你手里的乾坤袋,是你的命。”虞山圣女一把抓了过来,低下头,从自己袖间拿出一张符纸,贴在乾坤袋面,符纸则很快消失不见,仿佛融化掉似的,“你的脸,还疼不疼?”

云汉霄蓦然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之前好像被扇了一巴掌,还蛮疼,圣女不说,他都快要忘记了。

“我若说疼,圣女又当如何?”云汉霄难得的不退反进,与圣女的距离已是呼吸可闻。

“不如何。我警告你,你若再做出对不起虞山,对不起心娥的事,我必不会放过你!”

一语言罢,圣女猛地踢了云汉霄膝盖一脚,随即快步走开了。只不过在她转过身的那一刹那,云汉霄还是瞧见了圣女鬓发遮挡下的烧红的窗笼。

至于圣女和三代为何没有随军同行,乃是因为他俩被权轻侯指派了更加重大的任务,不得不和云汉霄分道扬镳。

在这之后,云汉霄便清点军士,率领诛雀营的妖修,一路绕过卫修的视野,将诛雀营的行军路线藏得无影无踪!即使是路过虞主洞府,里面传来了显而易见的斗法sāo luàn,都没有令云汉霄止住行军的步伐。

“我诛雀营的目标只有一个,找到敌人的主力部队,然后吃掉它们!其他的什么虾兵蟹将、残羹冷炙,留给虞山其他的仁人志士吧。”

对此,云汉霄是这样和林竹解释的。只是如今,云汉霄终于找到了卫修朱雀台所在,林竹却一再阻拦。尽管云汉霄才是营主,林竹只是副营主,可诛雀营的修士心照不宣,他们拥戴的,依旧不是云汉霄,而是林竹。

云汉霄也心知肚明这一点,所以只是觉得如今虞山的包容力,只以前强了一点点。

“云汉霄,说实话,我十分钦佩你的军事指挥能力。我承认,照目前局势看来,你率领的诛雀营的确没有被朱雀台的卫修发现,但发现是一回事,未雨绸缪又是另一回事!你如何断定朱雀台的守军没有守株待兔吗?”

这一番话,林竹是用神念传音在和云汉霄进行交流的,毕竟在军营,绝对不能让士卒看出他二人之间有多深的芥蒂,否则军心动摇,影响士气,便极易不战自败。

不过云汉霄却似乎没有这方面的顾忌,说话之声算不得大,也算不得小,刚刚周围之人能听见,如护卫,如传令官。

“云汉霄你冷静一点,朱雀台的守军在那里,四方神兽阵布置在虞山。他们哪儿也不会去,你算想给圣女大人打一个漂亮仗,也犯不着拿我虞山军卒的性命做交换。他们都是有血有肉的家伙,有情感、有道侣、有朋友、有至亲,我希望,你能多为他们考虑考虑。”

“妇人之仁。”也许是林竹一番情真意切的劝解稍微弥补了他们之间的隔阂,云汉霄当真没有再固执己见,只留下四个字,便极目远眺,观察起朱雀台卫修的行军布阵。

林竹在一旁等候,先前那名传令官依然在等候,而在此时,另一名传令官赶到林竹和云汉霄跟前,手紧握着一枚灵简,应该是其他军营最新的战报。

林竹接过传令官手的战报,并没有第一时间拆封查阅,而是恭敬地递与云汉霄,礼数职阶,做的非常到位。

“无天不语这个老不死,究竟在做什么!”

接过灵简查看后云汉霄,额头青筋暴起,压抑着自己的怒吼,没有让自己当场爆发出来。

“通令全军,地隐蔽休息。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打草惊蛇!违者,军法处置!”

传令官不敢怠慢,因为他已经感受到了云汉霄身散发出来的杀意,矮小的身形瞬间没影了。

“哼!林竹,好好看看你们虞山妖修,在这种紧要关头,都在做些什么!”云汉霄将手灵简扔给林竹,暴跳如雷地抓起留下待命的传令官,“你把当时的情况,给我一五一十地交代明白,不许有丝毫遗漏。明白?”

传令官点头如捣蒜:“明白!明白!”

第一百八十五章 载史

有事传令官,无事起居注。

虞山的载史一族,究其本质,更像是凡尘俗世,禁院高墙内,负责记载王侯将相的史官,只不过虞山载史一族记录的,乃是历届虞主的生平要是。

君举必书——世俗的宫闱廷殿做不到,虞山,同样也做不到,这在整个修真界看来,都是十分荒诞滑稽之事。因为修士最为显著的特点之一,是长生不老!史书对于他们来说,根本毫无意义,他们的存在本身,是历史!

可虞山还是设有太史令一职,当代虞主更是委托陈开多次修葺史馆,足见其对史馆的重视。虽然载史一族的职责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行撰书,但他们却有一项特殊的使命,那是在虞山身陷战事之时,作为传令官奔波于战场之。

这是虞山的传统,也是虞山的特色之一,连周国天明宗都没有这样的设置。若说虞山这么多年来一直坚持不懈的缘由,恐怕还得归功于那位初代虞主。

没错,太史令一职,最初是由初代虞主提出并实践的,尽管凡世之早有此职位,可吸纳于修真界,却还是独树一帜。当然,虞山的载史一族,对外宣称只是记录虞主的政、战、居、意,但暗地里到底都写了些什么,恐怕连虞主都无法完全掌握。毕竟往宽了想,史册可以申诫后世,往窄了想,载史一族是妥妥的虞主眼线!

当然,若说载史一族对虞主有多么忠诚不二,那也不尽然。毕竟如果没有叛贼走狗的衬托,又哪能衬托出忠臣义士的高尚可贵?

“我说!我说!云营主,还请松手!末将末将快要喘不气了!”被揪住衣领的传令官双手抓住云汉霄的手臂,却是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没办法,对于身形一向矮小的虞山载史一族来说,目前这个状况,跟一头大灰熊抓住了一只小白兔没什么区别。

“云汉霄!你做什么?还快不开放开!”林竹将手的灵简收好,赶紧前制止云汉霄的bào xing,“你之前也查阅了灵简,里面的内容说的很清楚——无天不语和忻吴在营帐商讨破敌之策时,忻吴露出马脚,被无天不语当场识破!同时军有另外七名罪修被缉捕,所有人都喝下了混有‘黑白无常散’的血酒,被无天不语放逐到正面战场戴罪立功。这不都写得明明白白的么?你到底哪里不能释怀?”

听闻林竹这话,云汉霄稍微松开了手,但还是没有放开传令官,反而转过头来,冰冷地看向林竹,毫无生气地说道:“林副营主,请注意你的身份。‘祸从口出’这个道理,本营主现在没心情耐心教你。”

林竹浑身一颤,缓缓低下头颅,沉声谢罪道:“属下,谢营主教导。此类错误,必不会再犯!只是请营主立刻书写我诛雀营的战报,好让营主手的传令官代为通传。”

“哼!林副营主,本座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云汉霄丝毫不把林竹放在眼,在他看来,没有丝毫带兵经验的林竹,还不如他在卫修军时豢养的一头猎犬好用。行军作战不单打独斗,整个战局都是紧密相连的,一着不慎,满盘皆输都不是不可能。

“还不快说!”不再理会林竹,云汉霄猛地一抖手臂,传令官登时便被摇地眼冒金星。林竹只能在一旁看着,完全是敢怒不敢言。

传令官心那个怕啊!

“连虞山素有威名的‘梅、兰、竹、菊’之一的林竹,在云汉霄面前都只有夹着尾巴做人,我要是不机灵点儿,恐怕这条命今天得交代在这儿了。”

于是传令官开始了事无巨细的叙述,不仅是无天不语和忻吴反目成仇的事,还有之前营帐青归“活跃”的身影。

随着一幅幅生动但不失真实的画面在云汉霄和林竹的脑海形成,二妖皆是闻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妖修无天不语,其前后反差实在是太大,大到让人不禁觉得是在演戏。

只是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为何一定要这么做?如此不顾一切诬陷忻吴的清白,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林竹偷偷将目光瞄向云汉霄,可好巧不巧,云汉霄也在此时投来目光。二妖的目光一触即分,看得传令官一阵愣神,竟连挣扎都忘记了。

“不是吧!这俩货之间难道还有什么猫腻?不应该啊!云汉霄一直情系圣女大人,林竹亦是隔三差五向君无梅献殷勤。要不是军机处的规矩太多,估计这厮早跑侯爷那儿报道去了!天啊!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我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不不不,一定是我想错了!”

林竹和云汉霄此时此刻还在思索无天不语此举的意义所在,根本没有发现这个被拎在半空的小小传令官,正用一种琢磨不透的眼神在他俩之间来回打量。

“霸气威武的复仇男神和不谙世事的青梅竹马之间掩藏于岁月不可告人的悲怆纠葛。怎么办?我要不要站这对呢?人族常说,人生具有无限的可能性,看来妖族也差不多嘛!”

也许是传令官炽烈灼热的目光让云汉霄有所察觉,亦或是胡思乱想时发出的极细微的“嘿嘿嘿”的声音,总而言之,她成功地引起了云汉霄的注意。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要事隐瞒?居然敢无视本座的命令,真是好大的胆子!是不是非得本座把你的头拧下来才肯说实话!”云汉霄怒目而视,手里不断加重力道,传令官顿时产生一种荡秋千时被猛禽紧箍脖颈的感觉!

“营主!你先放她下来!她一个微不足道的传令官能给你提供多少有用的情报?你要真把她的头给拧下来,到时候算她真有什么情报藏而不吐,也没有机会说了啊!”

林竹站在云汉霄旁边不断劝谏,焦急的模样货真价实,可被钳住的传令官却不干了,不断地拍打着云汉霄的手臂,甚至双脚都开始胡乱蹬起来。当然,没有一脚是踢了的。

“难受啊!林竹!算我真的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传令官,也不希望从其他人口听到这最真实的评价啊!”传令官的意识开始不断模糊,已经来到崩溃的边缘,甚至直接去往初代虞主那里请安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在一切的一切都快要成真的时候,传令官忽然感觉脖颈一松,随后猝不及防地掉在地。

“咳咳!咳咳!”大口大口的空气灌入她的嘴里,根本来不及传到肺部,便在喉咙处猛然炸开!脑瓜子嗡嗡作响,根本体会不到死里逃生的愉悦,反而剧烈地咳嗽起来!

“营主,莫怪我没有提醒你,出征前圣女大人都跟你说了什么,还望你时刻铭记于心。”林竹迅速将倒在地的传令官扶起,掌汇聚灵力,将其脖颈处的皮外伤处理妥当,“没事吧?能说话吗?”

“末将末将已无大碍,多谢林副营主关心。”传令官颤颤巍巍站起,待身躯站直一半时,复又双膝跪下,双手重叠放在地,埋下头颅,额头顶在手背,苦苦哀求道,“回禀云营主,末将只是载史一族的小小史吏,平素只有眼睛和耳朵,脑子和口舌都是不用的,若是有什么惹恼云营主的地方,还请云营主大人有打量,放小的一条生路。”

“呵!你还好意思说眼睛,那你告诉本座,你那兴趣盎然的眼神是怎么回事?答对了,可活。答错了,你懂的。”云汉霄轻车熟路地威胁着,不得不说,若非林竹随军出征,诛雀营哗变,绝对是迟早的事。

“营主!”林竹实在看不下去了,将传令官护在身后。

“你闭嘴!林副营主,你今日的话实在是太多了!现在、立刻、马,给我去巡视军营。记住,这是军令!”云汉霄仗着营主身份,无休止地给林竹施压。

“你!”林竹欲言又止,直想一拳揍在云汉霄那张嚣张至极的臭脸,不过不论是从身份,还是从修为,都容不得他此时放肆,“遵营主令,属下这去。”

一语言罢,林竹单手伏于草地,两息之后,一件与斥候身一模一样的伪装服饰蓦然成形。林竹将其小心翼翼地披在传令官身,再从乾坤袋拿出一件给自己穿,给了云汉霄一个警告的眼神,便巡视诛雀营去了。

“好了,碍事的家伙已经不在了,该你表演了。”云汉霄对林竹的眼神熟视无睹,摆出一副拷问的姿态。

“末将所说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言。云营主若是想学那不语营主,给末将定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杀之泄愤,末将无话可说。只是云营主莫要忘了,载史一族并不只有我一个史吏,战场的传令官也不止一位!云营主的‘丰功伟绩’,必将在虞史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或许是从背的衣物感受到来自林竹的体温,传令官心勇气莫名倍增,竟毫不迟疑,出口是对云汉霄的一顿威胁炮轰。不得不说,实在大快人心!

第一百八十六章 端倪

朱雀台附近,不管是灵力的流动、空气的湿度、还是草木虫鸟的动静,等等方面都没有什么显著的变化,但这并不代表这片山域是风平浪静的。

相反,高阶修士的情绪波动乃是最容易搅乱天地灵气的罪魁祸首,而朱雀台四周之所以还能保持绝对的平和,最重要的缘由,是因为诛雀营的军士居然连呼吸吐纳的频率都趋于一致,完全与周围山域融于一体。

如此军容,也正是林竹由衷钦佩云汉霄的原因之一。作为诛雀营的营主,除了态度恶劣、言词粗暴、盛气凌人、横行霸道、不可一世、称王称霸外,也没有其他什么毛病。

如现在,面对修为不过凝魂期的传令官之明捧暗踩,云汉霄不仅能保持一副“年轻人我很欣赏你的勇气有种你再说一遍我保证不弄死你”的笑里藏刀模样,体内的气势、修为亦没有外泄半分。

这是封魔恶鬼云汉霄,利用灵台识海内灵识控制修为的手段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不过这也和封魔境修士的自身特点有关——无法直接吐纳吸收天地灵力,导致他们对自身灵力修为的控制达到了一个相当惊人的程度。

所以与其说是炉火纯青、出神入化,不如说是锱铢必较、精打细算。而与云汉霄“师出同门”的当代虞主,于虞山成功踏足仙迎境界,才是不折不扣的登峰造极、挥洒自如。

“呵。本座流落凡间时,曾见过一些君主帝王,他们有的荒淫无道,有的碌碌无为,有的励精图治,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是视尊位如己命,旁人若是觊觎他们的位置,无论是谁,必定会招来灭顶之灾!”

云汉霄神色缓和,竟变得优哉游哉起来,甚至还拔起地的一根谷荻,放在嘴里嚼着,饶有兴致地讲起故事。这副闲情逸致的模样要是让林竹瞧见,估计得把下巴惊掉。

“你们载史一族既然对外宣称只记录虞主的政、战、居、意,那你方才对我的一番威胁恫吓,岂不是认为我云汉霄,是下一任的虞主?再往深想一想,你是不是早知晓虞主会在这次战乱陨落身故?谁能想到,你们载史一族,居然举族通敌叛国!”

“你胡说八道!”传令官猛地从地站起,却在途被云汉霄一脚踏住肩膀,活生生地踩了回去!

云汉霄的修为战力,哪里是她一个小小的传令官可以承受得了的?传令官当即便觉得自己右侧的琵琶骨剧痛无!想来没有尽碎,也已经是**不离十。

“哦?你一介女流,竟然能硬生生挺住,倒是令本座高看你一眼。”云汉霄目光一闪,感受着脚下传来的颤抖,脸没有丝毫怜悯或者痛快的神色,“几百年不见,虞修居然变得这么讲究礼数。那好!我且问你,本座身为营主,未曾赐你免礼,汝却擅行不恭,是否该受责罚?”

“”传令官并没有回答云汉霄的问题,不是她倨傲无礼,而是她此时除了痛地痉挛颤抖,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而她之所以死死扛住没有吭声,是因为她看出云汉霄对她已有杀意!

诛雀营所有军士的呼吸方式都趋于一致,若因她一人的格格不入,如痛呼或者惨叫,导致军营被敌人发现,那自己恐怕万死难辞其咎!虽然主要责任并不在她,但她是不想给云汉霄一个下手灭杀的机会!

“什么狗屁问题!什么诛雀营营主!什么圣女旧识、虞主师兄!不过是为了一己私欲随意蹂躏践踏他人性命尊严的畜生罢了!”无法言语的传令官咬紧牙关硬捱,将头埋在泥土里,弄脏了自己的脸,“我没有一只畜生强,我只能被一只畜生欺辱,我没有一点反抗的力量,也不会有谁来救我。哈哈哈!哈哈哈!”

传令官努力压制着自己内心的笑意,但胸腹却有一股气不断往顶。待冲到喉咙时,又因为伤势的原因无法顺利通过,只能大声咳嗽起来!

可云汉霄哪里会让她称心如意?在传令官出现这种征兆之时,他瞬间给了传令官一记狠踢,直接将其踹晕过去!

看着脚边如同死尸一般的传令官,云汉霄皱了皱眉头,不禁陷入沉思:“本来只是想拷问一点情报出来,怎的顺手打晕了?谁!”

云汉霄猛地盯向不远处树丛的某处,眼瞳闪烁着危险的红光。能接近他这么近的距离,当不是泛泛之辈!

“我!”

从树丛现身的林竹险些要怒吼出来,当他看见地一动不动的传令官时,并没有立刻前查探,而是一步步逼至云汉霄的面前:“怎么?堂堂诛雀营营主,却连敌友都分辨不清?下一次是不是寻个机会把我当成敌将给砍了?”

云汉霄居高临下俯视林竹,嘴角却略带歉意:“真是不好意思,本座还没有完全习惯身边有副将的日子。不过你的建议非常肯,本座会好生考虑的。”

林竹哪里想到云汉霄会是如此恬不知耻之辈,居然连坦然承认自己的失误都做不到,可他此时的表情,已经不能更凶了,只好在言语之下功夫:“待此役之后,我将你的bào xing一五一十地报告圣女大人。我林竹,说到做到。”

不得不说,林竹准确地抓住了云汉霄的软肋,放眼虞山,怕也只有圣女能让他有所顾忌。

只见云汉霄瞬间变脸,冷冰冰地奚落道:“大言不惭!你先努力活到那个时候吧。脏活我来做,黑脸我来扮,你现在应该干的,不是在这儿跟我城口舌之快,而是救一救地那个半死不活的小辈。”

一语言罢,云汉霄嫌恶地看了林竹一眼,然后不以为意地转过身去,倏而消失在林竹的视野里。

林竹拦不住他,也不想去拦。再次看向躺在草地的传令官,林竹想了一想,还是把她从地扶起,灵识探察之后,随即松了口气,然后眉头复又紧锁起来。

“还好,云汉霄那厮是有留情的,不然那一脚下去,整个脖子都得断。肩的伤也还好,没什么大碍。哎,此次卫修攻山,那接头之人到底是谁呢?我怎么一点头绪都缕不出来。这么试探下去,无异yu dà hǎi捞针啊!”

言语之间,林竹运起灵力修为,准备给传令官疗伤,可手抬到一半却忽然顿住了——云汉霄曾明令所有修士不收敛气息,绝不能打草惊蛇。

“反正也死不了,不如,再尝试一下吧。”不知盘算着什么计划,林竹将传令官轻轻放下,同时唤来两名护卫,嘱咐道,“你二人一人在明,一人在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密切守护好她。只要发现有人试图接近,不管是谁,先给我控制起来!明白?”

“是!属下明白。”两名护卫低头行礼,然后立刻位。工作效率来说,还是蛮值得称赞的。

“嗯!很好。”见到这一幕的林竹情不自禁的感叹到,对于打赢这场攻防战的信心又多了一些。

在这时,林竹隐隐约约感觉到脚下的土地传来一股向的冲击,很细微,但以他的修为境界,还不至于发现不了。只是不待林竹仔细察看,山体忽又剧烈地摇晃起来!

只听一阵“唏哩哗啦”的声音,山体,滑坡了!不仅是滑坡,甚至还出现了地裂。

“难道?!”林竹略微浮空,脚离地面不过一寸。

“没错,是你想的那个‘难道’——伏虎营的无天不语动手了。”云汉霄神出鬼没地出现在林竹旁边,与其不同的是,他是实打实踩在地的,“他既然要破坏山体的灵脉,那朱雀台方向的距其最近的坤土位必然会受到波及。”

“现在怎么办?”林竹看着山域摇晃地愈发猛烈,宛若有什么怪物要破山而出,不禁愁眉紧锁。

“一个字,等。”云汉霄言简意赅地回答。

“等?”林竹大惑不解,“趁此混乱之机,冲下山去,歼灭朱雀台的卫修岂不甚好?”

“所以说,你真是蠢得无可救药。看着吧,也许我们能借助无天不语造成的这场**,瞧出一点端倪。”云汉霄说完,不再搭理林竹,而是望向朱雀台。

“故弄玄虚。”林竹露出不满的神情,同时顺着云汉霄的眼光看向朱雀台,但他的眼力似乎并不云汉霄,朱雀台在他眼,跟一粒芝麻没什么区别,“哼!我还不信了!”

把心一横,林竹悄然释放巅峰之意,他以“枯荣之意”入巅峰,再加本身草木属性的特点,借助虞山的树木花草,感知周围的事态动静,对他来说,可谓信手拈来。只要不深入朱雀台,他有信心不会暴露气息位置。

“呵。还不算弱得一塌糊涂。”林竹的举动没有瞒过云汉霄的眼睛,他已经收回目光,挑衅般问到,“你这木头,可瞧出什么来了?居然违抗军令,若是让我知道你无功而返,我劈了你当柴烧!”

林竹对云汉霄的恐吓充耳不闻,良久之后,甚至山域的异动已经平息,方才收敛巅峰之意。随后一脸难以置信,并带着些许不安和兴奋,低声言道:“原来是在伏虎营。”

第一百八十七章 拟策

“呵。 本座收回前言,你还不算蠢得无可救药。”听闻林竹的回答,云汉霄凶恶的脸难得地露出和缓之色。

“既然如此,那我也收回前言,你并不是在故弄玄虚。”

林竹扭头看向伏虎营的方向,显得有些左右为难,不为别的,而是他在考虑要不要抽调一部分诛雀营的军士随他增援伏虎营,最起码,也得告诉无天不语当前的局面。

“如此异动,连你我都不能做到无动于衷,这朱雀台的卫修军却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日常戒备——巡逻、操练、换班等等,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井井有条。这已经不是治军有方的级别,若不是提前得知了无天不语的作战计划,我还以为自己见到了一支王者之师!营主,我想”

“不,你不想。”

云汉霄直接打断了林竹接下来要说的话,随后一本正经地分析起个缘由。在他看来,此事非但没有变得简单,反而愈发复杂起来。

“第一,你只知道伏虎营潜伏着卫修军的内应,但你并不知道数量到底有多少,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第二,我这里需要人手,虽然你修为只有迎仙初期,但整个诛雀营,除了我属你修为最高;第三,你此去伏虎营,路程耽搁不说,算到了也是无济于事,只会打草惊蛇。综所述,你的请求我是不会答应的。”

林竹简直无话可说,云汉霄固执的跟块顽石似的,但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确实头头是道,可这种有劲无处使的感觉,实在很让人憋屈。

“朱雀台的卫修军一定事先获得了眼线提供的情报,才能如此有恃无恐。不,不止朱雀台,青龙台、白虎台、玄武台的卫修也定然如此。可恶啊!”

林竹一拳锤向旁边的云汉霄,借此发泄内心的愤恨,当然,云汉霄不费吹灰之力挡了下来。

之前权轻侯已经和他讨论过这种可能性,但那毕竟只是推测,如今证据摆在眼前,却是由不得他不去相信。

“那我把那个传令官治好,让她赶去伏虎营!”林竹还不死心,既然自己去不了,便让其他人去,总什么都不做来得好。

念及此处,林竹转身想去治疗传令官,只是还没走几步路,便缓缓停了下来,问到:“你为何不拦住我?”

“我为何要拦住你?我有这个义务?我管你去死?”云汉霄轻蔑地看了林竹的背影一眼,随即收回目光,语调的嘲讽毫不掩饰,“废话我不多说,废物我也不会去救。你让那个小辈去,难道能逆天改命、扭转乾坤?我看你是没睡醒,还活在梦里。先不说其他,凭那个小辈一身凝魂期的修为,去了伏虎营跟送死没两样。哦不,也许在路会被我诛雀营的哪名军卒给截杀了。你若不信,可以试试。”

云汉霄的话细思恐极,以林竹的心智,更是连思考的时间都不用,直接听出了云汉霄的弦外之音。

“你是说!这诛雀营也有?”林竹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仿佛那是恶鬼的诅咒,说出来会应验,即使他一直都是用神念传音在和云汉霄交流,但他依然选择慎言。

“伏虎营都有,我诛雀营凭什么没有?难不成他们看不起我诛雀营?”云汉霄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仿佛这对他来说不是锋锐的bi shou,而是荣耀的勋章。

“谁!它是谁!”林竹猛然转过身来,一个劲儿地往云汉霄眼前凑,根本没有发现云汉霄已经快要炸毛了。

“不知道!滚!”云汉霄被林竹扰得不胜其烦,抬手给了他一记直拳,“我要是知道它是谁,我立刻掌毙了他,还用得着跟你在这里推敲揣摩?”

云汉霄这记直拳直接是直接往林竹脸招呼的,不过正像云汉霄挡住了林竹的拳头,林竹也没有让云汉霄打实。这可不是因为云汉霄手下留情,而是林竹凭真功夫挡下来的,尽管代价是半个手掌发麻不止。

“你既然不知道,你凭什么确认诛雀营一定有?”林竹负手而立,在云汉霄看不见的背后反反复复握着拳头,以期早日恢复知觉,不然实在是颜面尽失。

“我没说一定有,我是猜的,也一半一半的把握。你反应这么大作甚?它偷你家老母鸡了?”

林竹算是看出来了,云汉霄压根儿没想和他友好相处,不是正在嘲讽他,是在思考如何变着花样嘲讽他。

“你这是什么眼神?本座是屠了你全家,还是灭了你全族?冲你这眼神,给你定个以下犯的罪名,那是绰绰有余。你还瞅!招子给你废了信不?”云汉霄一边恶语相向,一边从乾坤袋内拿出一副山域图,在地面铺展开来,“我说你既然有那个脾气到处瞎折腾,还不如多干干正事,在本座面前好好体现一下自己的存在价值。”

“我瞅你咋地!”言语针锋相对,林竹还是老老实实地查看起眼前的这张地图,是不是抬起头来,观察观察朱雀台的地势、位置,与地图进行对,“营主要强攻朱雀台?”

“笑话!本座为何要强攻那座铁桶阵?”云汉霄立马对林竹的发言嗤之以鼻,“明明是朱雀台,却没有表现出一丁点的攻击性,这种藏巧于拙的手法”

云汉霄面对眼前的朱雀台,头一次表现出棘手难办的意思。一旁的林竹听闻这话,却是一脸遗憾:“是吗那可真是可惜呢。”

“不知道是不是本座的错觉,你好像恨不得本座原地暴毙哦?”云汉霄伸手去抓林竹,却被其灵活躲过。

“有这么明显么?那一定是营主的错觉,营主不用怀疑。”林竹揉了揉自己的面庞,将脸的表情尽数揉散,“话说回来,营主可有什么制敌良策?还请营主不吝赐教!”

“以前咋没发现,你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居然这么高!”云汉霄挖苦林竹的话语简直张口来,已经快要成为身体的条件反射了。

而林竹则是微微撇过头,脸颊似还有些红晕,一手挠着后脑勺,“嘿嘿嘿”地傻笑着。

“本座不是在夸你!”云汉霄瞬间看出这种夸张的神色到底意味着什么,“你给本座把眼睛睁开!本座不是叫你说瞎话时闭眼!”

“诶你烦不烦!这也不让干,那也不让做,你到底是不是诛雀营的营主?”林竹不耐烦了,不由自主吼起云汉霄来。

“哦哟!你是耗子骑在猫背——胆子不小啊!”云汉霄一把将地图推到林竹眼前,“来来来,图给你,你话事。今日机会难得,本座便好生听听林副营主的高见。”

“云营主,你这么顽皮圣女大人知道吗?”林竹终于不再忍受,开始奋起反抗,正面回怼。

可云汉霄却是反唇相讥,根本不带怂的:“本座天生顽皮难自弃,有能耐你打我小报告去啊!略略略~”

“云营主,请自重。”只一个回合,林竹便投降了,他本来不是那种牙尖嘴利之人。对他来说,最惬意的莫过于看虞主、圣女、君无梅或者古兰因为什么事闹成一团,而他默默地拿着一碟果子在旁边津津有味、置身事外地看着。毕竟三个女人一台戏

“少废话!赶紧地,究竟有制敌之策没有?”云汉霄占尽风,将方才林竹的说词如数奉还。

林竹有什么法?他没有法——打又打不过,叨也叨不赢,除了暗叹一声“呜呼哀哉”!还不是只能硬着头皮。

“回营主的话,属下认为,不管朱雀台的统帅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我诛雀营最好的办法,便是以不变应万变!”林竹的瞳孔炯炯有神,显得胸有成竹,“既然卫修摆的是‘四方神兽阵’,而这里是朱雀台,那他们一定会充分发挥朱雀‘浴火重生’的特点!”

说到这里,林竹略微一顿,回忆着朱雀的种种传闻,言到:“不死鸟涅槃,每一次复活都会一次更强!故属下认为,我诛雀营应不行诛杀之事,而是以小团体为单位,将朱雀台整个封印!让其憋死瓮!”

“完啦?”云汉霄见林竹不再说话,目光灼灼地盯向自己,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情不自禁地问了一句。

“嗯。我讲完了。”林竹大概是不知道自己刚刚有多么意气风发,此刻收敛神色,嘴角都还是翘着的,“营主认为属下这计策如何?”

“嗯——不能说不好。汝之所言,只能说是教科书式的阵地攻防战。”云汉霄并没有给予林竹最直接、最正面的评价,其言下之意只有四个字——仅此而已。

没有等来预想答案的林竹,顿时垮下脸来,连看云汉霄的眼神都变了,神色之满满的都是不服气。

“属下愚钝,还是请营主不要卖关子了。属下一定虚心学习,时刻铭记营主的教诲。哈——哈——哈。”

一言不合,林竹开始作起妖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 威望

“你这阴阳怪气的语调是几个意思?本座又没说你是错的。 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跟本座甩脸色!”

云汉霄嫌弃地瞥了瞥林竹,心说这货一会儿机灵,一会儿木讷,怪不得最后仅仅是迎仙修为。

“本座已经讲的很清楚了,你的计策是教科书式的阵地攻防战,也的确契合‘以不变应万变’的要义,只是我们此战的对手,却是你想的要狡猾得多。所以,我们还需要一些必不可少的变通。变通,穷则变,变则通。”

此时的云汉霄虽然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恶毒,但那种身经百战、久经沙场的气质却是被林竹瞧得清清楚楚。若非如此,林竹也不会心甘情愿地做云汉霄的下属。

“听这话的意思,此番与我方对阵的卫修统帅,还是营主的老相识咯。”林竹望了望朱雀台的方向,那里的地势这边要高出不少,尽管对修士来说,腾空飞行不是什么难事,可真要那般大张旗鼓地行事,是否也太不把卫修放在眼里?

云汉霄越过林竹,将视线投向不远处的传令官——动也不动地躺尸地,也不知道还有口气儿没

“不仅我认识,你也认识,权轻侯还和他有着这样那样的纠葛。啊?还没想到?一年前,带着‘卫国双璧’前来虞山问山的那厮。这下总能想起来了吧!我看你也不像是贵胄豪绅,这忘事儿的能耐,你认第二,怕是没人敢称第一。”

“直接告诉我能要你命还是咋地?”林竹脸色略微有些不自然,这次他的反应的确有点迟钝了,但他并不打算直接承认自己的失误,特别是在云汉霄面前,“说来说去,营主到底想好没有?”

“嗯?啥?”云汉霄疑惑不解地看向林竹,那眼神和看一个傻子没什么区别,“你是不是脑子烧坏了?才在这里净说胡话。若所有事都需要本座提前想好,那还要你这个副营主有何作用?自己去想!”

一语言罢,云汉霄丢下山域图,越过林竹,直直走向昏迷的传令官,仿佛在他眼,林竹还没有那个传令官来的重要。

“我说你到底是不是虞山的妖修?同袍身受重伤倒在面前,居然还能无动于衷,简直冷血至极!亏你还和南山菊并肩齐名,真是连半分都不及他。”

“你最没资格说这话好么!还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那个天地间第一能忘事儿的是你对不对!”林竹自知对传令官袖手旁观的做法确实很不地道,所以并没有反唇相讥,而是将注意力集在眼前的山域图,“好好好!我来想!你一边儿凉快!哼!待这仗打完之后,虞主论功行赏之时,你可别怪我不带你。”

云汉霄哪里想得到,都到了这个时候,林竹心里居然还能有那么多的弯弯绕。

只见云汉霄一步一步来到传令官旁边,伸长脖子瞅了几眼,却并没有碰她:“你,还有你,把她扶起来。看见那棵树了没?给我把她捆在树。诶!别绑死了!你绑这么紧她之后怎么逃?嗯~对了,这么绑,没想到你俩还挺有天分的嘛。”

正把传令官往树绑的两名护卫内心非常郁闷,却丝毫不敢表现在脸——这种捆法,和白放有什么区别?不是拿绳子在身缠了几圈吗?简直是脱了裤子放屁!

“你们两个的脸色怎么有些怪?可是身体抱恙?”

云汉霄难能可贵地对军卒表现出关切,但两名护卫听闻这话,却是瞬间吓得腿肚子发软,费了好大劲才没有跪拜下来,或者嚷一句“谢营主隆恩”。

尽管虞主有意fēng suo xiāo息,可终究纸是包不住火的!眼前这个“和善可亲”的云汉霄云营主,其本质乃是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的封魔境恶鬼!诛雀营下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些时日以来,连“梅、兰、竹、菊”四修之一的林竹,在他面前都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人,那他们这些修为不过凝魂圆满或着元丹初期的军卒,在他云汉霄眼,岂不是随身携带的口粮?

“属下属下身体无碍!谢营主关心,属下惶恐!”

“回回禀营主,属下已将这传令官处理妥当。请问营主是否还有其他的吩咐?”

“吩咐——倒是没有”云汉霄看着眼前这两个战战兢兢的家伙,对他们的异状表现地大惑不解,“没事儿了,你俩执行林副营主的命令去吧。”

“是!属下遵命!”两名护卫如蒙大赦,不约而同埋首告退,刹那间消失在云汉霄的视野,看样子是忘了林竹的命令其实是让他们一人守卫,另一人隐藏。

“好像有点儿过了。没想到那林竹在他们心的威望居然这么高。”云汉霄微阖双眼,将目的情绪尽数掩盖,“我这军威,居然要靠反复践踏那根木头积累起来,当真是有点可笑。哎!罢了罢了,当看在梦蝶的份给心娥那丫头片子打次短工。虞山这地界,终究是待不长的。”

没有错,云汉霄之所以一路以来一直找林竹的麻烦,很大部分缘由是因为他深知自己在诛雀营并没有什么军威,这对于一名统帅来说,是极其悲哀且危险的。

一旦与敌交战,部队做不到令行禁止,那下场便无外乎两个——轻则溃逃败走,重则全军覆没!所以云汉霄想的非常清楚,他是要靠不断打击,甚至辱没林竹,来迅速提高自己在军的威望!目前看来,似乎是效果好过头了。

当然,这种杀鸡取卵、剜肉补疮的做法是有弊端的,一旦林竹承受不住这种压力,对他起了取而代之之心,那他云汉霄,立马会成为整个诛雀营群起而攻之的对象!待到那时,即使是他云汉霄,也难以与整个诛雀营的军士对抗。

“虽然梦蝶一再叮嘱我不可伤害虞山妖修,但若真出现了那种局面,说不得我只有擒贼先擒王,先行斩杀林竹。这样一来,差不多也能统御诛雀营。”

正在埋头苦思的林竹哪能料到,自己在云汉霄的计划已经死过一次了,且还要背率军哗变的黑锅,不可谓不心狠手辣。只是令云汉霄意想不到的是,林竹的心理素质竟然如此之好!不仅没有表现出过激的反应,对他的态度还算十分恭敬,让他根本找不到任何下手的理由。

云汉霄回头望了一眼林竹,若有所思:“这家伙,该不会是那种体质吧?越是辱骂,便越是兴奋,越能开窍的那种?该不会已经觉醒了什么怪的兴趣爱好吧?”

念及此处,云汉霄赶紧收回目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看来即便是他,也有顶不住的东西。

“算了算了,还是先给这传令官治一治伤吧。这小姑娘可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云汉霄伸出手,准备褪下其半边衣裳,可手抬到半空,却猛地顿住了,脸流露出顾忌之色,小声嘀咕道:“不过是废了半边胳膊,死不了成。”

一念及此,云汉霄拍了拍腰间的乾坤袋,从其拿出一粒清香四溢的丹药,粗暴地塞进了传令官的口。

本来云汉霄还想观察观察这传令官有何反应,可在这时,他的心神之忽然传来了林竹大喜过望的欢呼之声!仅一瞬间,什么念头都被他吵得烟消云散!

“云营主!属下想到击破朱雀台的好主意了!”林竹完全没有注意到云汉霄灵台识海内翻起的滔天巨浪,自顾自地便说了起来,“营主!我们兵分两路,如先前所说,属下率一部分部队行封印镇压之事,营主率另一部分在一旁掩护接应!百里阡陌不可能束手待毙,必定会出兵干扰!营主只需要守株待兔即可!”

云汉霄目光闪动不止,不为其他,这短短时间内,林竹的成长速度之快,竟能将破敌之策与他规划地大同小异!实在难得!

“莫非这家伙真是那种体质?”抛下传令官不管,云汉霄一本正经地看向林竹,“得意忘形!既如此,我给你个机会你来猜猜,本座救这传令官一命,到底意欲何为?”

林竹望了一眼被随便捆在树的传令官,略一沉吟,随即自信言到:“营主此举,有两个作用:第一,待这传令官醒后,其必定会逃离这个地方。因为她受到了营主的‘热情照顾’,故也会招致我诛雀营那些卫修内应的特别关注。她是饵;第二,进攻朱雀台时,附近山域必定会被百里阡陌纳入感知之,但她却‘脱离部队’,径直向战圈外离去。这是一个变数,一根埋在百里阡陌心的刺!但对我们来说却并没有什么祸患。营主,属下说的可有纰漏?”

“呵。跟了我这么久,还算有些长进!”云汉霄不得不高看林竹数眼,“心虞主手下,也不尽是庸才。”

言及此处,云汉霄稍微一顿,再在脑海将计划琢磨了一遍,言到:“这样,本座来封印朱雀台,你来迎战百里阡陌。你别急着问为什么,本座直接告诉你便是——我之前与百里阡陌交过手,我跟他斗了个旗鼓相当,你修为不如我,他对你的防备当不会那么高!这是你的机会。”

“属下,领命。”林竹目光笃定,瞬间明白了云汉霄的意思。

一阵妖风吹过,山域内的草木晃动不止,大有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之势!这朱雀台的战斗,终于也要开始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身世

玄武台,玄龟营。

“哈哈哈!不愧是‘梅、兰、竹、菊’四修之首的南山菊,这单刀赴会的气概,放眼虞山,无人能出其右啊!来来来,南山,我敬你一杯!”

营帐之内,一名身着玄冥铠甲的老将军豪爽地招呼着南山菊吃酒,被风吹动的长袍有节奏地抖动着,一大把胡子不仅不显得邋遢,反而为其增添了好几分英武骁勇之感。

在他身旁,一位白袍小将正襟危坐,随着老将军的话语,亦恭敬端起面前的酒碗,目光炯炯地盯着南山菊。年纪轻轻能表现地这般温和自然、沉稳冷静,已颇有儒将之风。

“虞山,有虞主。”南山菊没有回礼,也没有端起酒碗与这一老一小把酒言欢,而是淡淡地道出一个人尽皆知的事实,便再没有任何言语。

白袍小将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酒碗里的酒虽然与碗口齐平,却没有一滴酒液洒出,也没有荡起一缕波纹,恍若镜面,至于其神色目光,更是没有半点变化,当真是不动如山。

不过他旁边的老将军倒没有这么拘束,见南山菊没有回应的打算,便自顾自地喝干了酒碗,仿佛对南山菊的态度司空见惯。酒案旁边,一名裨将立刻前,手脚麻利地为老将军倒满,然后退出三人的酒局。

“南山,这些年来,你过的可好?”

老将军满脸殷切地问到,眼瞳不仅看不出有丝毫的虚情假意,反而似有种神的力量,要将所有人都吸进去一般。

“喀啦——!”营帐内突然响起碗碟碎裂的声音,南山菊的呼吸略微急促,白袍小将的酒碗终于起了波澜,老将军作出了一个偏头的姿势,裨将赶紧小跑过去善后。

在方才,南山菊一把操起面前的酒碗,对着老将军的脑袋,直接砸了过去!至于结果,显而易见,并没有砸目标,而是砸在了营帐的梁柱。

“我说卿许啊,你用不着如此拘束,你这样,会让我们两个老人家很有压力的。”老将军若无其事地“责备”着白袍小将,根本没有将刚刚发生的事放在心,“南山不与你喝,那是你不够虔诚,想当初我与这家伙吃酒,我可是喝了整整一百碗,他才陪我喝了一小盅哩。”

南山菊刚刚平复呼吸,随即又将眉头皱起,若有所思的模样好像在回忆什么事情似的。

“晚辈百里卿许,不知南山前辈有这样的习惯,冒犯之处,便在此赔罪了。”百里卿许二话不说,直接浮了三大白,在他看来,南山菊眉头紧蹙的神色,的确像是在表达对他的不满。于是他一碗接一碗,已不知喝了多少。

“慢着。”南山菊挡下百里卿许倒酒的动作,不容置疑地对老将军说到,“卫老邢,那日你与他喝的烂醉如泥,还能清楚记得自己喝了多少?你在撒谎!”

“你说什么,是什么咯~我什么时候悖逆过你的意思?”老将军眉开眼笑,心情好像非常不错,“话说回来,你口的‘他’,是谁啊?你帮我回忆回忆呗?我都快要记不起他的音容笑貌了。”

老将军一手撑住下巴,一手端着酒碗,摇摇晃晃地荡漾着,也不急着吃了,而是一脸笑眯眯地望着南山菊,眼眸全是心事,却又无直白露骨。

南山菊实在受不住老将军这种目光,若说他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原因后悔成为妖修,踏入修行一途,很大一部分原因,便出在眼前这名被他叫作“卫老邢”的男子身。

“你名唤百里卿许,那百里武荣和你是什么关系?”南山菊看似随意问问,实际却是在打探玄武台的军情。

见南山菊不理他,卫老邢也不恼,也不戳穿,而是使使眼色,一旁的裨将马心领神会,前来为其倒酒。

可百里卿许却不是那种鬼精鬼精的性格,不仅不是,其为人反而十分耿直,也不说木讷,只是较常人多了一分真挚坦诚,少了一分虚假城府。这种性情,也不知是如何做到偏将的位置的。

“百里武荣,那是晚辈家兄。”百里卿许放下酒碗,恭敬答到。

“那百里阡陌”南山菊再问。

“是家父。”百里卿许语调略带哀愁。

南山菊静静地看着这个名叫百里卿许的小辈,越看越觉得顺眼,还有一丝熟悉,不知不觉间,竟动了那种心思。

他原本以为,卫六家,以掌器李家的孩子最具慧根,特别是一年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李岳,乃是他理想的继承者。可现在看来,这个纯白无瑕的百里卿许,或许更适合继承他的衣钵。

“你身,为何没有血腥气?”南山菊疑惑不解地问向百里卿许,这在他看来,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如今还在虞山地界内活跃的卫修,哪一个的手没有沾满虞修的鲜血?哪一个的背后,不是尸山血海?

百里卿许透露出踟蹰犹豫之色,不知该如何作答。

“南山,你别为难他。这一路而来的虞修,都是我卫老刑杀的,与他无关。”卫老邢适时地替百里卿许解围,然后便瞧见了南山菊冷若冰霜的眼神,“愣着作甚!还不快给本帅满!”

随似在侧的裨将哪敢不从,立即点头哈腰照办。那神态倒一点不像军旅之士,反而与哪间客栈里的店家小二无异。

“你当真没有残杀我虞山妖修?”南山菊将信将疑。

“回南山前辈,晚辈只是随军入山。这腰间宝剑,只是做做样子罢了。”言及此处,百里卿许将腰间佩带的长剑取下,埋下头,双手递与南山菊。

南山菊伸手接过,欲拔剑出鞘,却不料卡住了。

“这”南山菊欲言又止,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哪个一身戎装的将军,身的佩剑居然连拔出都如此生涩。

“既然你没有杀戮之心,为何要入山趟这趟浑水?”南山菊收剑入鞘,将之还与百里卿许。

百里卿许默默接过,神色的挣扎一闪而过,随后当着卫老邢的面给南山菊双膝跪下:“晚辈斗胆,还望南山前辈告诉晚辈,可认识一位叫东川晴的女人?”

“东川晴?”南山菊一字一顿地复述着,在他为数不多的记忆搜索着这个姓名,“东川晴,东川”

南山菊不由自主看向一旁只顾着吃酒的卫老邢,模模糊糊地,他好像是记得有这么个人,但具体的情节事迹,却是零零碎碎,一条主线都提炼不出来。

“我应该是,认识的。”南山菊无奈,只好先如此回复到,可听闻此言的百里卿许却猛地抬起头,像是见到了一整片曙光,“你不必如此。我除了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其他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毕竟像我这种,已经活的太长、太长。”

刹那之间,百里卿许的曙光消失了。他随军而来,只为寻找一个真相,而这个真相,关乎着他的身世。可南山菊的回答却是如此暧昧不清,一时间令他茫然无措。

“南山真的,快到了吗?”卫老邢放下酒碗,眉目间透露出一股悲伤,连声调,都有些微的发颤。

“与你无关。”南山菊没有给什么好脸色,漠然回复到。

“哈哈哈!说的也是,的确与我无关!”卫老邢一把夺过裨将手的酒,端起酒碗,突然站起身来,“总谈家事多没意思,寒暄也寒暄够了,不如我们来聊一聊战局吧!”

话音未落,一旁的裨将一溜烟地来到卫老邢身边,伸手一挥,一副虞山水墨图竟遽然形成,煞是妙!

“先来说说权轻侯和君无梅的降龙营,他二人一路高歌猛进,在我卫修的‘四方神兽阵’阵率先打开了青龙台的缺口。不得不说,在礼崩乐坏的年代,这掌礼林家,根本是个笑话——三名元丹巅峰的战力,竟被权轻侯一人杀的抱头鼠窜,整个青龙台,更是被君无梅一人率营,杀得个片甲不留、鬼哭狼嚎。实在该死!”

卫老邢气势陡然攀升,杀戮之意毫不掩饰,对友军不仅没有丝毫支援协助之心,反而想的是如何斩尽杀绝。

离卫老邢最近的裨将顿觉不妙,登时便将空气的水墨图挥散,重新书画了另一幅山域图。

“噢!这是百里武荣那个小子镇守的白虎台。呵!想不到镇守边关数十年,别的没学会,倒是跟他爹一样,处处鼠目寸光!与一个黄毛小儿缠斗在一起。这是仙迎初期的战力?不过如此。”

话音刚落,裨将忙不迭挥散白虎台的山域图,换朱雀台的形势,将最新的战况书画其。

“这是百里阡陌的朱雀台吗?嗯,行军布阵倒是有两把刷子。南山,这诛雀营的林竹和云汉霄,怕是你们虞修的尖刀营了吧?这一场攻守之战,也朱雀台和诛雀营的较量有一点看头。”

言及此处,卫老邢给自己满一整晚酒,心情忽然雀跃起来。裨将哪里不晓得自家统帅的意思——将朱雀台的水墨图移在一旁,重新书画了一副玄武台的山域图。

这“赏心悦目”的画面,才是卫老邢最想看见的。

第一百九十章 夙缘

镇北营——南山菊所率之营。

在权轻侯的bing li bu shu,镇北营可以说是战力最弱的一营人马,因为其统帅,南山菊,只有元丹后期的修为。原本这样的修为,是不足以统御四营之一的,可南山菊的在虞山的地位却是极为特殊!

首先,他是“梅、兰、竹、菊”四修之首!即使林竹踏足迎仙境,可在南山菊面前仍旧不敢过于放肆。

其次,南山菊的来历实在不小,经云汉霄亲口承认,南山菊曾与三代虞主、圣女及他并肩作战,亲手收复虞山。如此算来,南山菊至少也是二代虞主末期的旧臣。

第三,一年以前,百里阡陌率队问山,南山菊以一己之力,硬生生拖住了迎仙初期的卫山河!多亏有他的救场,虞山的损失才得以降至最低。身兼如此声望、功绩、战力,统御镇北营,不是难事。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权轻侯之所以放心大胆,没有丝毫顾虑地让南山菊率营独闯玄武台,是因为在虞山的情报,那玄武台的守军,不过是一名元丹后期的修士罢了。

同等境界下,权轻侯不认为玄武台的守将能在南山菊手占得多少便宜。即便南山菊当真吃不下玄武台的卫军,两相钳制下,为其他三营争取时间,还是绰绰有余的。

待三营战斗结束后,再回援镇北营,将玄武台的卫修围而歼之!如此一来,战略目标也能顺利达成。

权轻侯看去走的是捉对厮杀的老路子,可实际却是和卫修玩儿一场田忌赛马。毕竟卫修的左军、右军皆已溃败,失去双手的躯干只能被动挨打,虞修趁此良机转守为攻,自然掌握战争的主动权。

可权轻侯还是百密一疏——他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是虞山情报提供的情报,如今已不辨真假。

玄武台的守将,并不是那名元丹后期的卫修,而是一直隐藏在玄武台,结结实实摆了南山菊一道的卫老邢。

这卫老邢是何许人也呢?卫六家之,掌刑一门,便是卫家!除了卫家的老祖宗,每一任的卫家门主都会被赋予同一个名字,那是卫邢。而之所以南山菊称卫刑为卫老邢,还是因为他俩很久很久以前的一段夙缘,久到,已经快要带到墓冢去了。

“哈哈哈!南山,你口的那位虞主,近些年来也确实培养了不少英才良将嘛——居然能将卫山河、卫金戈那两个不听话的熊孩子给成功击杀,还是蛮出乎我的意料的。我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多给你们一些肯定和鼓励呢?”

此时此刻的卫老邢,已经不能用得意忘形这四个字来形容了。原本他以为玄武台示弱许久,会钓来一条大鱼,可万万没想到,却是南山菊钻进了他的口袋阵。

这对卫老邢而言,简直是意外之喜!别说其他的谁了,算是当今虞主自缚于他面前,他都不会去换!

“我说南山,为何你总是一副不悲不喜的死人脸呢?这么多年来,我在你身读出最多的情绪,也只有愤怒和怀念。难道你忘了,现在整个镇北营都在我的手?只要我一声令下,你麾下部署立马便会人头落地!你倒是说话啊!”

卫老邢忽然由狂喜转为暴怒,一把砸碎手酒碗,揪起南山菊的衣衫,蛮横地将酒坛的酒水灌进他的口。

南山菊没有反抗,他也反抗不了,只能任由卫老邢为所欲为。他的修为只有元丹后期,可卫老邢却已是迎仙后期!整个虞山战场,除了身怀迎仙圆满修为的百里朽,属他修为最高!“卫国双璧”在他眼,不过是不听话的熊孩子,况南山菊乎?

“卫老将军!卫老将军!您快停下!您快放手啊!”百里卿许向前踏出一步。他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整坛酒硬生生地灌进南山菊的口,濡湿了他的衣衫,酒水顺着唇角洒得遍地都是,酒污亦斑驳出现,看去极其狼狈。

“卿许!你知晓你是何人?你是这玄武台的统帅!你是卫修百里卿许!我手拿着的这妖是谁?是镇北营的营主!虞修南山菊!你可明白你的立场?你可是要替敌将求情?你难道不想解开自己身的谜团?”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卫老邢只用了一个眼神,和一番排山倒海般的话语,将这名白袍小将完全压制。

百里卿许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该说些什么,他明白,卫老邢说的都是对的!此番入山,尽管他只是一具发号施令的傀儡,但能接受卫老邢的言传身教,他已十分满足。至于那个困扰他许久的谜团,能此解开自然最好,若是解不开,他也不会任烦闷抑郁在心累积发酵。

“卿许卿许只希望卫老将军明白,敬人者,人恒敬之!”百里卿许话未说完,便被一股强猛的吸力拉扯身躯,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的脖颈已经被卫老邢掐得死死。

“你才活了多久,敢来教训老夫?不杀你,是看在你百里家老祖宗的份!给我好生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一语言罢,卫老邢轻轻一抛,百里卿许却像一支离弦之箭,瞬间消失在玄龟营的帅帐之!

一旁的裨将已经吓傻,不知道是该留下来劝阻卫老邢,还是追出去查看百里卿许的状况。

“我还是去找百里家的那个小子吧,这家伙连百里朽最喜爱的后辈都敢下这么重的手,分明是个狂人!我再前劝谏,还不得被活撕了?不成!我得走!”

念及此处,裨将悄无声息地往帐外移动,生怕引起卫老邢的注意,他可不想和一头失去理智的猛兽同居一室。

“忘了他,跟我走。他能给你的,我也能。他已经走了这么久,你也念了他这么久,怎么着也够了。你大限将至,这最后的时光,便留在我身边吧。”

这突如其来的温声细语?是谁?裨将四下环顾,一瞬间感觉脑子不够用了,路也走不动了,思考能力和行动能力在一瞬间被完全剥夺。

是啊!他只看见南山菊被卫老邢粗暴地nuè dài着,他也得到过二人素有不和的情报,但他却是从未想过,这背后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不过,他已经没有机会再去推敲这些事了。

“卫老将军,手下留情卫老将军卫刑,我是掌吏郑家,郑飞腾,我是冥蛇营营主,我是监军你不能”

名叫郑飞腾的裨将身躯肉眼可见地扭曲着,以丹田内的元丹为心,他的骨、血、肉全部融聚其,最后变成一团狰狞的肉球,缓缓飘至卫老邢的手。

“郑飞达,飞黄腾达?你可真让我恶心。”卫老邢的嘴角扬起残忍至极的笑容,肉球在他的注视下一点点地收缩,最后已经与一颗普通肉丸无异,“吃了它,你还能多活几日。”

南山菊虚弱地别过头,显得十分抗拒。不过也是,以他这种修身养性的修行方式,哪里会咽下这种血肉之物。

“这法子,是他教给我的。”卫老邢冷不丁地说了一句,瞬间将南山菊的心理防线击溃!

“你胡说!他!”南山菊说不出话来了,因为卫老邢已经硬将肉丸塞进了他的嘴里。南山菊作呕欲吐,嘴里的腥臭味熏得他直想晕厥,但体内元丹的吸收速度却根本不受他的控制,疯狂吸收着肉丸裹挟的灵力修为。

思想和身体的矛盾对立在他心架起一座托盘天平,一边是良知,一边是本能,端看他如何选择。

“你宁愿去死,都不肯陪我最后一程?”眼见南山菊的身体颤抖如筛糠,仍不忘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指往自己嘴里掏去,卫老邢瞬间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你想死,我偏要让你活;你想干净地活,我偏不让你随意!”

卫老邢咬牙切齿,一拍乾坤袋,从其掏出三大坛酒,二话不说,直接往南山菊的嘴里灌去!一坛灌完,下一次竟一手抱一坛,两坛一起灌!是不让南山菊将腹的肉丸吐出来。手段之残暴,简直令人发指!

南山菊无力反抗,在迎仙后期的卫老邢面前,他那元丹后期的道行,根本不够看。只是他不懂,卫老邢到底因为什么,会如此执着于他?夙缘?那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

“你放开我。”

南山菊瓮声瓮气的说着话,可卫老邢还是刹那间明白了他在说些什么。回过神来,卫老邢的魔爪已经死死地按住南山菊的嘴,用力之猛,已经在南山菊的脸抓出五道爪印!

“南山我”

卫老邢一时不知所措,他的意识刚刚出现了一瞬间的断层,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他只有一个念头,那是让南山菊活下去,不管活得好不好,不管活成什么样,总之不能他先死对了!不然他卫老邢,该怎么办?

“你让开。”南山菊伸直手臂,有气无力地锤了卫老邢一拳,而卫老邢跟失了神似的,直接瘫坐在地,不像样地无声哭起来。

第一百九十一章 除虫

“猜到你在这里!一天不修炼你浑身难受是吧?”

浮舟峰,一名健硕的男子正在呼吸吐纳,而在他的身后,一名公子哥模样的家伙刚从石梯攀登来,衣衫缭绕着浮舟峰特有的云雾,额头泌出的细密汗珠足以证明他方才有多辛苦。

“我说秦风,你们虞山这么多的好山好水,怎么在你眼跟穷凶僻壤的臭水沟似的?居然丝毫不为所动。”公子哥擦了擦额头,情难自禁地打了个喷嚏,“哈恘——!好冷。喂喂喂!说你呐!那边的修炼狂魔!你该不会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吧?”

chi luo身的男子缓缓睁开双眼,目之所及,云雾猛然分开,仿佛不敢接触他的目光,若是稍有阻拦,结局只有灰飞烟灭一途。

“卫法,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修炼的时候,不要来打搅我。”男子一边训斥公子哥,一边将白衣从地拿起,而后随意地披在身,连衣扣都懒得去弄,“今日又是何事?你若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理由,那便留下来陪我练练手吧。”

“别别别!我这瘦胳膊细腿儿的,你下手又没个轻重,哪里受得住折腾?”公子哥赶紧摆手往后退,可他身后是悬崖峭壁,能自由移动的空间并不算多,眼见秦风狞笑着离他越来越近,公子哥吓得魂飞魄散,登时便扯着嗓子大喊大叫起来,“百里朽!百里朽也山了!要练你可以找他练去!”

“百里朽?他也来了?”秦风微微一愣,随即面露古怪之色,“无事不登三宝殿,是不是晴儿又犯什么事了?”

听闻这话,卫法顿时如蒙大赦——凭他元旦初期的修为,哪里敢和元旦后期的秦风对练,那不是找抽吗?可百里朽不一样啊!放眼卫虞年轻一辈,也只有元丹圆满的百里朽能与其斗个旗鼓相当。

“你能不能总是喊打喊杀的?吓得我连正事都差点忘了!”趁此良机,卫法赶紧口若悬河地说出此次前来的目的,跟赶着去投胎似的,“你妹妹秦晴,今日要离开虞山,出发去齐国了,百里朽让我来问问你,待会儿可要去为秦晴送行?”

其实百里朽的原话是让他将秦风带过去,可问题是,可能吗?“苍天啊!为什么顶缸的那个总是我?”

卫法浑身紧绷,像极了一只受惊的兔子,他已经打定主意,如果秦风有什么异动,他立马从浮舟峰跳下去!毕竟从浮舟峰跳下去不一定会死,但落在秦风手,一定会生不如死。

“今日?前几天你不是说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么?”秦风感觉脑袋有些眩晕,连身体都开始摇晃起来,“我到底闭关了多久?”

“不多不少,正好一个月。”卫法稍微放下戒备,慢慢靠近秦风,“你不会这一个月来都没见过秦晴吧?你这哥当的,厉害!”

“聒噪!还不都怪你!你若早日来唤我出关,何至于此?”秦风一把抓住正作势跳崖的卫法,拎着他甩来甩去,“那东川怯为人如何?你们可替我掌过眼?”

“大哥!你妹夫叫东川业,‘安居乐业’的业!你好歹记一下吧。”卫法欲哭无泪,打又打不过,逃也逃不了,这憋屈的模样,他真是他真是习惯了。

东川业,东川家的质子,同时也是齐国海晏河清宗的少宗主。说是质子,其实诸国之间已经许久未有战事,粗略算算,距离一次战乱,已经过去了好几百年。而这来之不易的和平,离不开当时三大强国——卫国、周国、齐国的努力。

“我说秦风,你能不能先把我放下来?你该不是想这么拎着我过去吧?”卫法在秦风手苦苦求饶,虽然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待遇,但并不代表他一定喜欢,“我弟弟卫度也在前山,你好歹让我保留一丝作为大哥的尊严嘛。”

秦风瞅了瞅手的摇尾乞怜的卫法,不知怎的,竟生出一丝同情:“尊严,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创造的。你若想在你弟弟面前保有威信,那便赢下三年之后的卫家门主之战。到那时,谁还敢无视你的意志?”

一语言罢,秦风松开手,任卫法自由落地。卫法一屁股掉在地,若有所思一阵,而后猛然站起身来,瞳孔燃烧着不知名的火焰。他不是不强,他只是不想活的那么辛苦,所以他游山玩水,纵情声色,可无奈卫虞那么大,去哪儿都会遇百里朽或者其他国度的质子,且个个都他能打,所以他的日子很不好过。

“行行行,你说的都对、你本领高强、你话事,好不好?”卫法表面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实际内心已经暗自做出决定。正如秦风所说,三年后的卫家门主之战,对他而言,乃是咸鱼翻身的最好时机,“‘卫邢’这个名字,我其实并不喜欢。太难听了!”

秦风笑笑没有接话——不管卫法姓甚名谁,卫法是卫法,是他秦风的至交好友,唯独这一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的。

一路无话,二人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虞山前山,看见了仪仗队,看见了百里朽,看见了虞山妖修,秦晴。

“大哥。我”秦晴是第一个忍不住的,眼角瞬间泛起了红色。身为秦风的妹妹,身为卫虞天子骄子的妹妹,她其实一直都很有压力,只要别人一提起秦风,她立刻会觉得无烦躁。

每当这个时候,卫fǎ hui带着她吃吃喝喝,去卫国的大街小巷逛一逛、散散心。不得不说,这个治标不治本的办法着实令她轻松不少。

可也有美不足,那是二人的话题只要一涉及秦风,气氛会变得无尴尬。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卫法是秦风的朋友,然后才是她秦晴的朋友。那秦晴有她自己的朋友吗?

答案是有的,且还有两个——一个百里朽,一个东川业。

百里朽是百里家的嫡子,身份高贵,修为精湛,最关键的,是跟她哥哥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修炼狂人。但和秦风有一点不一样,秦风是自己默默闭关修炼,而百里朽则是到处惹是生非。

本来像这种家伙,秦晴是绝对喜欢不起来的,可有一个问题她无法回避,那是卫法实在是太弱了!按说元丹初期的修为也不算低,可卫法是谁也打不过,有时还得她出手解围,遇到二人联手都解决不了的麻烦时,只得仓皇逃窜。

于是卫法提议将百里朽拉入伙,秦晴瞬间理解到位。

秦晴身为虞山妖修,骨子里透露出一股不同于人族女子的狂野桀骜,见惯了卫国那些或是知书达理、亦或是胡搅蛮缠的官家小姐后,百里朽对秦晴简直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二人精心策划了一场“英雄救美”的好戏,百里朽也非常配合地按照剧本流程,从流氓恶棍手救下了弱柳扶风的秦晴,从此三人并肩遨游,最强打手至此位。三人同游天下,一时间搅得卫虞不得安生。

对于秦晴的种种行为,秦风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要不出什么大的纰漏,他根本不会离开后山。他的名号,是秦晴最好的保护伞。

只是他不管,不代表其他人不会管。百里朽固然战力卓绝,但毕竟只是单枪匹马,卫法和秦晴的尽管都有一定的战斗经验,却也绝对称不是个好手!

几年下来,三人疏于修炼,戒备之心大减,危险临近却毫不自知。于是某一天,三人被卫国的年轻一辈给联手逮住了,这些人还给这次行动起了个应景的代号——“除虫”。

正所谓团结是力量。除虫者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扬长避短,各个击破!百里朽他们绑不了,卫法和秦晴却是手到擒来!他们不是没有顾虑过秦风的威名,也托人探过他的口风,对此秦风的态度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这还有啥好说的?连秦风都首肯了,那说不得要把三人抓起来狠抽一顿!怜香惜玉之心他们不是没有,可只要一想到这些年来三人组的所作所为,特别是秦晴的推波助澜,不杀了他们以谢天下,还是看在虞山秦风的面子不敢越界。

百里朽心系秦晴,修为战力无法全力施展,至于卫法,早被其自动忽略。若是牺牲卫法可以救回秦晴,那百里朽绝对会毫不留情地下手!朋友的朋友,不一定是朋友,更何况是心人的朋友?错手误伤什么的,“在所难免”。

除虫者将这其的原委看得明明白白,将更多的防守重点放在了秦晴这边。所谓打蛇打七寸,只要秦晴还在他们手,除虫者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一时之间,卫法甚至处于一种无人看管的状态,他在单独逃命和同生共死之间挣扎许久,最后还是选择了后者,只是他这么做的理由不是缘于什么道义胸怀,纯粹是因为在他看来,虞山后山的秦风,这些除虫者更加可怕罢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无视

“百里朽,你不是很能打么?你过来啊!”“你那是什么眼神?给我把招子放机灵点儿!”“老大,你看这怂货,只敢叫唤,不敢动手哩!”“非常好!弟兄们也算出口恶气!”

森林之,百里朽正被各种毒气、毒虫、毒阵限制着,体内真元每时每刻都在抵御着剧毒的侵袭。

而每当百他表现出一丝攻击性,某个除虫人会拿出五毒之一在秦晴面前晃悠。秦晴顿时花容失色,吓得呱呱直叫!百里朽无计可施,不敢轻举妄动。

这些卫国的年轻人巧妙地利用了花草树木的隐蔽性,在三人飞跃空之时,出其不意进行偷袭,成功将百里朽与秦晴、卫法分开!整个计划之顺利,简直令他们始料未及。

“吵吵嚷嚷些什么?兴致都给你们败完了!”在这时,一名身披锦衣华裘,骑着高头骏马的男子从树林缓缓出现,“本来想打两只獐鹿,结果整片森林都嘈杂不止!到现在我连一只兔子都没见着,怎么想都是你们的错!我说李常,你们二十几个欺负三个人,难道不觉得胜之不武?”

此言一出,二十几名除虫者登时便sāo luàn起来!缘由无他,乃是因为他们现在均身着异乡服饰,有周国的、齐国的、晋国的,甚至还有南疆的,但无一例外,全都将自己包裹地严严实实,是不想被百里朽发现他们的真实身份。可眼前这厮甫一出现,瞬间将其一人拆穿!这该如何善后?

“什么李长李短的,这儿根本没这个人!我观公子英武不凡、气质卓绝,没想到却是眼神儿不好,实在可惜。”一名除虫者伸手遥指处于毒阵的百里朽,威胁道,“看见毒阵的那人没有?百里朽!百里家的嫡子,都被我等困于笼。我劝公子还是速速离去,莫要自讨没趣!”

骑马的公子顺着除虫者指的方向望去,认真地瞅了几眼,然后一本正经地呵斥道:“你也看出来我眼神儿不好,还这般羞辱我,看来是不把我东川业放在眼里啊!”

一语言罢,自称“东川业”的公子于马背张弓搭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向开口之人!

被射的除虫者来不及反应,便被飞射而来箭矢推出人群,并吐出一大口鲜血!在方才,他感觉自己的胸口被一记攻城锤狠狠砸,差点要背过气去。

“你!”除虫者被同伴从地帮扶起来,正欲发火,却猛然发现地的那支箭矢,其实并没有箭簇,“如果刚刚有箭簇的话这东川业,难道是想叫我们知难而退?”

“东东川公子!您的箭,没有箭簇!”这边厢除虫者还在合计利益得失,那边厢卫法已经见缝插针地嚷嚷起来。谁也打不过的他无法胜任“救世主”的重任,但在一旁稍微提醒提醒,还是可以做到的。谁让他弱到无人看管呢?

“咦?竟有这事?”东川业低头检查起自己的弓箭,发现果然如此,顿时觉得无汗颜,“多谢兄台提醒!”

言及此处,东川业开始一支箭一支箭地插箭簇,似乎是觉得其几个箭簇有些灰暗,他甚至还拿出打磨石当场打磨,旁若无人的态度简直叫人rěn wu kě rěn!

除虫者会坐以待毙吗?不,他们当然不会——四五个除虫者操起家伙准备将这高高在的公子哥给打下马来。

只是当他们接近东川业时,他坐下的那匹骏马身形一阵晃动,却好像什么都没做。而那些包围过去的除虫者全部口吐白沫昏死地,胸口清清楚楚地留下一对蹄印!

“好一记白马踢蹄。”将这一切看在眼的除虫者老大顿时感慨万千,“东川公子连这坐骑,都不是凡品啊!”

骏马不以为意地打了个响鼻,除此之外没做任何回应。

“搞定!让我数数,你们现在还有不多不少,还有二十人,刚好够我射五轮。”东川业横挽雕弓,四支弓箭直接手,“你们不要动,跑来跑去的我不好瞄准,万一射错了地方可怎么办?你们也知道的,我眼神并不好。”

东川业嘴苦口婆心地劝诫着,但散发出来的气势却是只增不减!这一箭要是射错地方,那下半生的幸福不用指望了。骏马显得尤为兴奋,整片嘴唇亦在此时向翻起!

“你眼神儿不好不要射箭啊!”除虫者的老大终究还是放弃了,对同伴作出撤退的指示,当然,嘴的便宜还是要占的,“今日兄弟们便卖东川公子一个面子!放了这三个祸害!只是山不转水转,东川公子,咱们后会有期!”

撂下狠话后,一众除虫者便头也不回地作鸟兽散。

见此情景,东川业登时便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自言自语道:“跑的这么利索,难不成是被他们发现我在箭簇涂了毒?不能啊!这毒无色无味,我亲口尝过的。”

卫法、秦晴目瞪口呆,百里朽神情阴沉,毫无感激之色。

以,便是东川业与卫法、秦晴、百里朽的初遇,只是经历了这番教训后,卫法和秦晴变得老实了不少。

不过不要误会,并不是这两人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而是百里朽至此以后突然宣布疗伤闭关,不接受任何人的来访邀请,包括秦晴。打手不见,他俩自然得收敛收敛。

几日之后,秦风给了秦晴一个任务,那是去质子府,当面感谢东川业的仗义出手,当然,卫法也一同前往。

秦晴眼瞳滴溜溜一阵转动,然后欣然接受秦风的任务,抓卫法,风风火火地往质子府闯去。卫法当即明白了秦晴的想法——“这野丫头把主意打到东川业的头了啊!”

卫法有意阻止,但秦晴根本不听,还扬言若敢再行阻拦,必定揍他!究其原因,他其实并不想让东川业入伙。

这些时日来他四处收集东川业的信息,但那些情报大都是道听途说、以讹传讹,没有丝毫借鉴意义。

如东川业明明修为已届元丹后期,早已辟谷,但府的食物却是塞满了整整三座仓库!据知"qing ren"透露,其本人亲口承认过,他是要养膘过冬。

再如传闻东川业傲慢无礼,凶残至极,平素最是喜欢拿人试射;养的一匹大白马整日祸害其他马群,不是偷吃马草,是四处留情,东川业却是一点不管。

对东川业心怀感激的卫法完全不信这些捕风捉影之词,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他看得出来,东川业定是一位胸怀仁义的慈善之人,不然寻常人哪会儿忘记给箭矢套箭簇?

不多时,二人便来到质子府,名义是特来感谢东川业的救命之恩,接待他们的管家表示不信。不信的内容不是对卫法和秦晴的来意表示怀疑,而是不信东川业会仗义出手。

“去请叶公子,说他有朋友前来拜访”管家对身边的下人吩咐到。下人领命去了,不一会儿,走廊内响起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老滑头!你又给本公子招什么桃花了!本公子已经重复了不下一万遍!我不娶亲!她们还不如我的小白俊俏!”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秦晴和卫法骤然紧绷身体,无期待着这次再会。只见东川业敞露衣襟,毫无礼数地坐在他们对面,仔细端详一会儿,然后说出了一句令他们当场石化的话语:“二位贵姓?老滑头,我没见过他们。”

“什——!”秦晴气得面红耳赤,恨不得将这质子府直接一把火烧了!一旁的卫法也觉得头晕目眩,他忽然生出一种想法,那是之前收集的情报,也许并非空穴来风。

知人知面不知心,画人画皮难画骨,也是这么个意思。

值此气氛降至冰点之际,质子府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那是百里家,百里朽,前来登门求战。

百里朽显然没有料到秦晴和卫fǎ hui出现在质子府,这么愣了好一会儿神,满脑子都在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直到卫法出声提醒,百里朽才回过神来。

百里朽的神态被管家看得一清二楚,作为东川业的家臣,他自然要为少宗主分忧,于是管家缓缓踱至东川业身旁,在其耳边窃窃私语。东川业听得津津有味,眼波在百里朽和秦晴身来回逡巡,不怀好意之心,昭然若揭。

“百里朽是吧?本公子接受你的挑战,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东川业嘴角含笑,接过下人递过来的弓箭,“今日你若败于质子府,须得即刻回去闭关修炼,直到战胜我的那一日到来,方可恢复自由。我若败了,便换本公子前去贵府叨扰。如何?可敢应约?”

听闻这话,百里朽眼睛都不眨一下,豪爽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知耻而后勇,大丈夫当如此也。来吧!”

秦晴欢呼雀跃,不断为百里朽加油打气,言语之间全是“给我把那小子的头给拧下来”、“撕烂他的嘴看他还怎么嚣张”、“你要是输了别来见我”之类的话。

一旁的卫法插不话,但他敏锐地察觉到东川业在耍什么阴谋诡计。于是他立刻给秦晴和百里朽使眼色,却被二人直接无视。

好像他的意见,并不如何重要。

第一百九十三章 苦涩

“东川业!你耍赖!讲好的是你和百里朽之间的单打独斗,你却借助质子府法阵的力量!你还要脸不要?”

质子府后院空地,秦晴气急败坏地跺着脚,要不是她怎么都破不开眼前的禁制屏障,她早挺身而出相助百里朽,将自己的一对铁拳直接往东川业脸招呼!

是的,百里朽输了,输的很不甘,很憋屈,没过多久便败下阵来,甚至若东川业有杀心,百里朽说不定已当场陨落。 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百里朽、东川业二人摆好架势之后,管家悄然启动了质子府暗藏的箭阵!

东川业坐镇其,手的强弓每一次鸣弦,都会从质子府的四面八方唤来无数支利箭。百里朽既无法逃离箭阵,也无法对东川业造成有效的打击,主场优势被东川业发挥地淋漓尽致!天地下,百里朽无路可逃。

其实不管是修为还是战力,彼时的百里朽都强过东川业一筹,可东川业根本不打算给百里朽发挥实力的机会,从一开始计划着驭控箭阵,将百里朽直接压制到底。

“呵呵呵。姑娘此言差矣,我东川业何时说过要与百里朽单打独斗?那不过是你们的一厢情愿罢了。”东川业再拉弓弦,顿时又有数十支箭矢飞向百里朽,看样子是想将其变成一只豪猪,“你身旁的那位兄台从一开始看出事有蹊跷,是你们目无人、刚愎自用,才会导致现在的结果。”

“卫法!你之前都看出什么来啦!”秦晴一把揪住卫法的衣襟,口吻十分严厉,似乎是在责怪其没有提前告知。

卫法连忙摆手,慌慌张张地解释:“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看出来,秦晴你千万不要受他离间!我要有那个能耐,哪儿还会任由百里朽往火坑里跳?我们三人向来都是荣辱与共,又岂会包藏祸心?这个东川业和他那个糟老头子坏得很!秦晴你莫要着了他们的道啊!”

卫法口若悬河,立刻为自己开脱,言语之间既表达了自己的忠诚不二,也将自己对东川业和老管家的鄙夷之情演绎得入木三分,甚至连身体都开始颤抖起来。

“没有好,我错怪你了。你放心,我秦晴是何许人也?岂会了他们这等下三滥的手段!”言及此处,秦晴松开卫法,转身怒斥东川业,“他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如你所见,我们三人一条心,从来都是同进退、共患难!此番分明是你使诈耍赖在先,居然还要百般狡辩,实在令人不齿!”

卫法重获自由,悄悄地与秦晴拉开距离,生怕其脑子突然转不过来,又拿自己泄愤,他这身板可禁不住几次折腾。

许是秦晴的喝骂斥责终于惹恼了老管家,老管家一步步地来到秦晴跟前,恭敬施了一礼,随后开口质问:“敢问秦姑娘,我家少宗主究竟哪里使诈?哪里耍赖?可能给个明确的说法?如若不能,秦姑娘今日这番折辱我家少宗主,老朽说不得,便要向秦姑娘讨教一二了!”

“你?”秦晴微微一愣,不由自主地下打量起老管家。

风烛残年之身,修为不过元丹初期,面容枯黄憔悴,手脚瘦弱的跟树枝没两样。拖着这样一副行将木的残躯,还想与她过招对攻,是新买了副等棺函赶着去暖窝对吧?

“我不跟你打。你这模样,只怕碰一碰都会变成一堆散落的骨头架子。这事儿要被我哥知道了,还不得关我十年八年的禁闭?卫法说的没错,你这糟老头子坏得很。”秦晴当即表示拒绝,不是她怕了老管家,而是慑于秦风的威严,不会轻易和老弱病残过不去。

“如此说来,秦姑娘是更愿意讲理咯?”老管家目光炯炯,不依不饶地逼问着秦晴,显然是不打算置身事外。

秦晴情不自禁退后几步,拉开与老管家的距离,她有一种感觉,那是明明道理是站在她这边的,可一旦顺着老管家的话来说,对质下来一定会是她理屈词穷。

于是秦晴将目光投向战场的百里朽,但百里朽此时已是自顾不暇;秦晴再看向不远处的卫法,顿时秀眉紧蹙:“你跑那么远做什么?还不快过来!替我与这位老人家说说话!”

卫法登时一个头两个大,愁眉苦脸地来到秦晴身边,一副披麻戴孝的凄惨模样,那神情,跟刚哭过丧回来似的。

“晚辈晚辈卫法,请问老前辈有何指教?哎哟!”

只听“咚”的一声,秦晴二话不说,直接给卫法的脑袋来了一记狠的!直将他揍得眼冒金星,耳鸣不止。

“这么客气作甚!你是拿了他的灵玉,还是喝了他的美酒?要不要我在这里做个证,你俩再来个爷孙相认之类的戏码?”秦晴气不打一处来,看卫法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俨然将其当做了自己的出气筒。真是好不悲催

“对对对!都是我的错。你消消气、消消气。”卫法一边讨好秦晴,一边摆出一副严肃端正的神色,“老头儿!咱俩来好生聊聊,你们家少宗主是如何仗势欺人的!”

听闻卫法这话,老管家并没有第一时间进行反驳,而是面色古怪之下唤来身边的一名仆从,低声嘀咕了几句。仆从点头领命而去,再回来时,手里居然抓着一口大、黑、锅!

“卫公子有礼了。卫公子请看!这个锅,它又大又圆!待会儿卫公子若是给不了老朽一个满意的答复,请卫公子代替那位姑娘,将这口大黑锅盖在头,以儆效尤。”

老管家表情戏谑,摆明了是想好好羞辱一番秦晴,而卫法只是一个被不幸牵扯其的可怜虫而已。

“老滑头!你要是胜了他们,本公子便一辈子不娶亲!”正在戏耍百里朽的东川业瞧得这边动静,竟然还有闲心插一脚,这番做派直接将百里朽气的七窍生烟!可对于东川业来说,如此好玩之事若是不参与,岂非人生一大憾事?

“胡闹!”老管家的脸瞬间黑了一大半,眼喷出的怒火仿佛要将卫法焚烧殆尽,即使这并不关他什么事。

“我招谁惹谁了啊!”卫法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他这是在帮我?”秦晴暗地里偷看了东川业几眼,脸颊莫名发烫,“还算有点良心。唔——仔细看看,长得也不是太难看嘛!是这一身的黑心黑肺,实在恼人!”

夕阳西斜,质子府的院落已经笼罩一层薄晕,凉风习习,带走空气的焦灼干燥,一时间气氛竟有些暧昧起来。

“老朽记性有些不太好,劳烦卫公子,将我家少宗主提出的战约复述一遍。可好?”老管家敏锐地察觉到战场局势的变化,十分自然地收起咄咄逼人的姿态,重新回到之前恭谨有礼的样子。

“好的,哦不,我的意思是,你真是麻烦!”

面对礼貌有加的老管家,卫法差一点又陷入其节奏,欲与其以礼相待。好在他及时醒悟,不然又得吃秦晴的拳头。

“‘今日你若败于质子府,须得即刻回去闭关修炼,直到战胜我的那一日到来,方可恢复自由。我若败了,便换本公子前去贵府叨扰。如何?可敢应约?’以,便是你家少宗主提出的战约,吾之所言,分毫不差!”

卫法稍加回忆,将东川业先前说的话一字不落地复述了一遍。老管家听后,捋着胡须点了点头,表示没有意见,而秦晴则心猿意马,注意力并不怎么集。

“卫公子记忆力超群,令老朽好生佩服。那么再劳烦卫公子,将那边那位百里公子的话重复一遍。可好?”老管家的衣衫在晚风飘舞起来,竟有一种要被吹走的感觉。

“装模作样。”卫法心的泛起与之前类似的不安,但却找不到出处,“‘知耻而后勇,大丈夫当如此也。来吧!’以是百里朽作出的回应。”

“嗯——这么说来,我家少主与百里公子之间的决斗,是你情我愿的,双方均没有异议。老朽能否如此理解?”

老管家气定神闲地站在卫法面前,既无威严压迫之姿,亦无强词夺理之词,但卫法是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恍若脖颈系了根缰绳,且越勒越紧。

卫法如鲠在喉,他不敢再做出任何回复,因为他知道,再往前一步,是万丈深渊,谁也救不了他。

“没错啊!是这样!”千钧一发之际,刚刚一直沉默不言的秦晴忽然欢脱地加入话局,似乎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危险,“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你们在耍赖么?”

卫法难以置信地瞪着秦晴,那眼神和见鬼了没两样。

“秦姑娘快人快语,颇有侠女之风。”老管家眉开眼笑,稳操胜券地反问到,“既然战约如此,少宗主和百里公子亦当场表示自愿遵从。老朽愚钝,不知道秦姑娘是哪里产生了些许误解,莫不是认为‘百里公子’没有败于我‘质子府’?”

“你到底再说什么?”秦晴脑子有点转不过来,转头看向身旁的卫法,“你听明白了么?”

卫法脸露出为难之色,苦涩地咧开嘴角:“我好像,有那么点明白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几分

“从战约的内容讲,战斗双方确实是‘质子府’和百里朽,而不是‘东川业’和百里朽。”

卫法哭丧着脸,完完全全明白了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东川业一开始在战约埋下了陷阱——他提出的是“败于质子府”,而不是“败于东川业”,这是一个典型的字游戏。

老管家和蔼可亲地笑笑,对卫法的解说十分满意,一时间腰板儿站的更直了。毕竟此计是他想出来的,能够取得这么好的效果,也不枉瞎折腾一场。

“如何,秦姑娘?可服?”老管家志得意满,身为质子府管事的他,整日被东川业唤作“老滑头”,可不是白叫的。

秦晴眼角抽搐,拿眼前这个老东西没有丝毫办法。碰又碰不得,口也还不了,这不占理的憋屈之感,快将她气炸了!

“东川业你这小人!竟敢给我下套!”箭阵之的百里朽已然精疲力竭,可甫一听闻三人的谈话,还是从丹田内挤出最后一点真元,声嘶力竭地怒骂东川业,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在秦晴面前显得不那么狼狈和愚蠢。

东川业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随后轻轻吹向箭阵的百里朽,不以为意地说到:“兵者,诡道也。败了是败了,本公子没有趁你病要你命,已经是对你开一面。我不强求你感恩戴德,可作为一个男人,你好歹表现出一点愿赌服输的样子来好吗?本公子这质子府,随时为你敞开大门。”

言及此处,东川业抬手一挥,箭阵顿时露出一个缺口:“按照战约,你现在可以打道回府闭关修炼。当然,你若想继续求战,我也照样奉陪!只是对于那些食言而肥、出尔反尔之辈,本公子向来都是零容忍!百里朽,你是聪明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还需要本公子教你吗?”

“我”百里朽被东川业训得无话可说,即使他不想吃这个闷亏,但他体内此时已无半点真元,别说再战,连御空飞行都做不到。这一路要是再遇个什么伏击,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毕竟他百里朽在卫国所树之敌,并不在少数。

许是看出百里朽的难处,东川业打了一声响亮的马哨,与此同时,一阵马嘶登时于质子府外响起!从声音的方位来判断,隔得并不是很远。

两息之后,一道亮丽的白色雪风骤然出现在众人眼,正是几日前,百里朽、秦晴、卫法见过的那匹高头骏马!

“你这死蠢!又想偷跑出去作妖是吧!”东川业一眼看穿了白马的意图和行动目的,哪怕其一直用马头蹭着他的脑袋,东川业也丝毫不为所动,“去去去!给我把这位朋友平安送到百里府!他要出了什么差池,我拿你是问!”

白马望了望百里朽,将其视若无物,并继续讨好着东川业。开什么玩笑?它可是一匹有尊严、有原则、有智慧的高贵天马!虽然只有一丢丢血脉,但也不是说骑能骑的!这种千载难逢的良机,不赶紧表明自己一臣不事二主的忠心,难道还想往后有什么好果子吃?

马的确是这样想的,可东川业却根本不吃这套,甩手两巴掌拍在了小白的屁股,那圆润饱满的声响,一听知道是好的马臀!只怕日子过得东川业还要舒服好几倍!

“滚滚滚!本公子这几日不外出,也不想多看见你。府里的马草早被你吃的精光,开支更是入不敷出,连本公子都不得不打猎以满足口舌之欲,哪有闲情逸致带你东游西逛?下个月初再给本公子滚回来!听见没有!”

小白吃痛,一溜烟闪至百里朽身边,麻利地将其叼起,然后粗暴地向脑后一甩,百里朽好巧不巧,正落在马鞍之。

“呐!这可是你让我走的啊,可不敢秋后算账!”小白的眼睛里流露出这样的目光,翻了翻马唇,不待东川业回应,便骤然消失在众人眼,只留下越发淡薄的残影,“哈哈哈!居然可以浪到下个月初,那还有啥好说的?月再回去呗!”

小白瞟了瞟背一脸苍白的百里朽,眼露出精光,显然在动什么歪脑筋,猛然间,飞行的速度之前更快了。

“这马真快!”卫法咽着唾沫,叹为观止道。

东川业则皱起眉头,显得有些不明所以:“这死蠢kè yào啦?这种飙法,它想弄死百里朽不成?”

听闻这话,卫法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以他的速度是断然追不白马的,只能在心默默祈祷百里朽平安无事。

一旁的秦晴则玩弄着自己的秀发,一会儿轻捻,一会儿绕指,还时不时偷瞄东川业,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反正不管做什么,都对百里朽的生死不怎么心。

只不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东川业有一个最大的毛病,那是他的眼神儿,确实不太好,以致于这稍微留心一点能发现的美目秋波,在其面前完全等若无物。

“身为我东川家的管事,唬住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熊孩子,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遣送走百里朽,东川业将宝雕弓随手扔给一旁侍立的仆从,然后一溜小跑来到众人跟前,一只手甚至还环在老管家的脖子,贼眉鼠眼地笑着。

“嘿嘿嘿,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说老滑头!你该不会忘记咱俩的约定了吧?你要是胜了他们,本公子便一辈子不用娶亲!”

听到东川业说这话,秦晴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死死地盯向老管家,既有视其为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意味,也有“你敢承认一个试试本姑娘点了你的胡子”的警告成分。

卫法瞅了瞅秦晴,又看了看东川业,再瞅了瞅秦晴,然后难以置信地瞪向东川业,鬼使神差地,他好像又明白了什么。不得不说,今日是他活这么久以来脑筋转的最快的一天。

“不会吧!什么时候的事啊?怎么发生的?”卫法头晕目眩,拿拳头敲打着自己的脑袋,恨不得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但凡少宗主所言,老臣自然是铭记于心的。”老管家泰然自若,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作处变不惊,“话说秦姑娘,你先把手的火球术收起来,伤着老朽不算什么,要是将业公子点着了,你可没地儿哭去。”

“嘁!关本姑娘屁你们的家事与我何干?”秦晴艰难改口,同时将手的火球泄愤似的砸向卫法,自己则双手环抱,侧立身躯,扭头看向别处,只是那竖的直直的耳朵,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差点被火球砸的卫法表示心里很苦,但是卫法不说。

“且先不论那是不是老臣与少宗主的约定,亦或只是少宗主的一家之言。”老管家将一名仆从唤至跟前,附耳私语几句,仆从领命去了,一时间并没有回来,“老臣有一点想向少宗主确认清楚。”

“啊哈!本公子突然发现,今日天色已晚!这样,咱们改日再议?”东川业少见地有点发虚,迈开腿准备开溜。

然而姜还是老的辣,老管家一把擒住了东川业的手臂,东川业越是挣扎抵抗,他钳得便也越紧。

无奈之下,东川业只好哭丧着一张脸,等待着自家管事的精神摧残:“行行行,你问吧究竟是何事如此重要?令你不惜以下犯,也要在今日弄个明白。”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老臣只想知道,少宗主所言‘一辈子不用娶亲’,究竟有几分认真?”

老管家随手一挥,八朵火莲从其袖袍内飘然而出,各自飞向后院的八座镂空石灯。八名仆从整齐划一地取下一侧石窗,待火莲进入其后,再悄无声息地将石灯复原,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响。

“嘛,九分咯。”东川业不知道老管家要搞什么幺蛾子,总而言之,先不把话说死,以免骑虎难下,不好改口。

“按少宗主的意思,此事还是可以商量的嘛。”老管家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可在东川业和卫法看来,却不啻于一头凶恶的猛鬼,“话说回来,刚刚少宗主说的是几分来着?老臣耳背,没有听清。哎,这人一旦了年纪,便越发不用了,少宗主定能体谅老臣的,对吧?”

东川业的手心里全是汗,整个身子都快软成一滩泥了,但还是扯出一个尴尬却又不失礼貌的微笑,言到:“那一定得能啊!不能更能了!”

“一个眼神儿不好,一个耳背听不清话——残废主仆,成了。”秦晴低声嘀咕,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一旁的卫法只当什么都没听见,默默地与其拉开身位,省得待会儿又要遭受无妄之灾。

“八八分。”东川业战战兢兢地回复到。

“嗯?几分?少宗主大点儿声可好?”老管家偏耳过去,好像真的还没听清似的。

“五五分?”东川业感觉快窒息了。

“少宗主”老管家伸出另一只手,一把搭在东川业的肩,在卫法的感知,这一下的气势跟一轮磨盘从天而降没什么区别,“你没吃饭么?”

东川业感觉自己的半边肩膀都快碎了,一不做二不休,声嘶力竭地咆哮道:“一分!一分!老滑头,这是本公子的底线!你莫要欺人太甚!我东川业不要面子的啊?”

老管家听后微微一笑,转头看向一旁的秦晴,一张老脸仿佛能笑出花儿来。

第一百九十五章 滑头

“作作甚?”面对老管家投来的目光,秦晴没来由感到心虚胆怯,这心理状态倒是和东川业如出一辙,“我警告你哦,你不要过来!我哥可是元丹之内无敌手的虞山秦风!有什么事儿咱们好好说成不?东川业你倒是说话啊!”

骤然听闻哭音,东川业不由自主地看了过去,只见轻烟薄雾缭绕之下,秦晴正泪眼婆娑地在摇曳于橙黄烛光之。

许是火莲燃烧的缘故,整座院落竟在不知不觉间被一股春回大地般的暖意所包裹,空气甚至还弥漫着一阵沁人心脾的熏香。这一切的一切都让秦晴此刻看去,显得无楚楚动人,犹如偶然掉落凡间的仙子,无法不令人瞩目生怜。

“老,老滑头!你有什么手段冲我来可以了!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这要传出去,丢的不仅是我质子府的脸,还有我齐国海晏河清宗全宗下的颜面!”

凭借心油然而生的一股冲动和勇气,东川业一把拽住老管家的肩衣,虽然手并没有多少力道,但却是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不畏强敌敢较量,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英武气概。

秦晴一双朦胧雾瞳眨也不眨地望着东川业,迎着他炽热坚决的视线,不知怎的,竟是不舍移开目光。

此时此刻,若是换做其他深闺大院儿的小姐,恐怕早羞红脸颊,避了开去,但秦晴生于虞而长于虞,虞山民风之开放,对儿女情长之事不说趋之若鹜,至少也是憧憬向往。

“本来不打算对秦姑娘怎么样,但少宗主既然有此雅兴,老臣说不得,便要向少宗主领教一二了。”一语言罢,老管家松开东川业的手,开始调整呼吸,整理自己的衣襟。

东川业则是强提一口真元,略过老管家,忽地闪至秦晴面前,嘘寒问暖道:“没事了,有我在,你放心。”

秦晴心小鹿乱撞,想到自己是第二次被眼前这人所救,登时便有些抑制不住内心逐渐汹涌的感情,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你若死了,我替你收尸。”

听闻秦晴此言,东川业顿时愣了一愣,随即哭笑不得地说道:“你这话没有一点情深永寿的感觉,倒像是同袍手足共赴国难时的宣言。”

身在不远处的卫法将二人之间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然后脑袋一偏,情不自禁地撇了撇嘴,像他这种经常往返于虞山和卫国的人来说,自然十分清楚秦晴所说之话的分量。

虽然卫国的男女更喜欢听一些浓情蜜意的情话,但对尚武的虞山来说,一句“替你收尸”,便是对其身后事作出的最庄重的承诺,若是男女之间许下,更是有着“认定终生”意味。故秦晴这态度并非是亲赴国难,而是已经身陷情劫。

“少主。禀主管,按您先前的吩咐,我等已于厅堂备好飨宴,随时都可以为秦姑娘和卫公子接风洗尘。”在这时,方才领命而去的那名仆从快步走过来,先是对东川业行礼,而后向老管家汇报着工作情况。

“嗯,很好。你们辛苦了。”老管家优哉游哉地迈起步子,略过深情对望的东川业和秦晴身边时,调侃道:“还看不够呢?移驾吧!”

“哦哦哦!移驾移驾。嗯?不对啊老滑头!不打了么?”东川业呆头呆脑的样子不经意间逗乐了秦晴,但在老管家看来,这其实是一句彻头彻尾的废话,因为这意味着他还得替自家少宗主圆场。

“少宗主你看,老臣仗着几百年的阅历和修为去欺负几个小娃娃,即使毫无意外地胜了,也不免落得个以大欺小的名声。这样,老臣与两位小友的试,便判作平局吧。如此一来,少宗主与老臣的赌约自然也是不分输赢。少宗主意下如何?”

“没毛病,都依你。”东川业脸稍微有点挂不住,因为老管家正以一种万分嫌弃的目光斜瞟他。没办法,谁让嘴欠,非要多此一举呢?

将目光从东川业身抽开,老管家对着秦晴和煦一笑:“老朽先去看看他们准备得怎么样了,秦姑娘若是有兴致,可在这质子府内随意转转。敝宅今日能够蓬荜生辉,秦姑娘功不可没!待会儿一定得与老朽痛饮几杯!”

“前辈言重了。”秦晴抱拳施礼,态度之先前的张牙舞爪,可谓是恭敬有礼了许多。一来她见识了老管家深不可测的实力,不服不行;二来嘛,她确实不想现在离去。

“好啦!年轻人的事,有啥好看的?碰巧老朽那里还有几块从吴国进献而来的羊脂玉。小哥风度翩翩、潇洒倜傥,便随老朽一起鉴赏鉴赏,岂不美哉?”

老管家嘴说着极其谦逊委婉的话,实际却是拽着卫法,不由分说地向着厅堂而去。卫法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当场大喊大叫起来:“不是说有一场宴席吗?说好的接风洗尘呢?我卫法今日是要让你们这些外乡人知道,什么叫做威武不能屈!”

“卫公子有所不知,我质子府的下人最是大胆放肆。方才张罗飨宴之时,竟以鉴玉为由头,将卫都城内那座‘添香阁’的头牌给请了过来!银子是给足了,留的却是卫公子您的名字,简直岂有此理!”

老管家义愤填膺,恨不得将那名该死的下人杖责三百大板!可在下一瞬间,却突然换一副苦恼为难的神色。

“卫公子您说,要是老朽现在、立刻、马,将那位头牌驱逐出府,惹得佳人不悦,我质子府倒是不在乎什么风言风语,大不了卷铺盖回齐国待个百八十年再回卫国!只是这样一来,连累了卫公子的高洁名声,岂不是罪孽深重?”

听闻老管家如此情真意切的一番话,卫fǎ lèng了一瞬,随后摆出一副镇定自若的姿态,云淡风轻地说道:“不过小场面罢了。我卫法驰骋卫国修行界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岂会被一小小的‘添香阁’头牌给吓破胆?”

言及此处,卫法缩着脑袋四下瞄了几瞄,似乎在确认周围是否有潜在的危险存在,连眼角都泛起机警的精光。

“但是!此事毕竟是你质子府惹出来的乱子,我卫法别的没有,平素最好乐于助人,对挚友更是不离不弃。不是鉴玉么?走走走,晚辈这陪前辈鉴玉去!这天寒地冻的,要是让‘美玉’等久了,那才是大大的罪过!”

这样,对挚友不离不弃的卫法卫公子,抛下秦晴,挽着老管家的臂膀,三下两下地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

“你这死蠢!回来!”秦晴又惊又怒,气的直跺脚。对卫法这种只顾自己享受,完全不打算在宴席为她圆圆场,帮帮忙的行为,秦晴当即便表示决不轻饶!

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的东川业早已见怪不怪,对于这位跟随自己不远千里,从齐国来到卫国的老滑头来说,只是其日常操作而已。挖坑的手法还是那么熟练,跳坑的人从他变成了卫法罢了。

“秦姑娘放心,你那朋友不会有!”东川业移动脚步,想要唤秦晴一起往厅堂走去,却不知是一口真元没有提来,还是驭控质子府的箭阵时消耗了不少力气,只见东川业脚下不稳,摇摇晃晃地往秦晴身倒去。

秦晴自然不是什么弱柳扶风的小家碧玉,不如说由于长期修炼的缘故,她的身骨还蛮健壮的,虽然不能和一些体修相提并论,但扶住一个东川业还是没有多少问题的。

“什么,事”温香软玉忽然在怀,东川业喉咙干得连话都说不顺展了——这近在咫尺的气息,属于秦晴的眉眼,从发梢间飘摇散溢的味道,还有这扑通扑通不断鼓动的心跳,已经分不清到底是为谁而喧嚣,“你听见了?”

“没有!”秦晴想也没想,直接进行反驳,然后立马呆住了,因为东川业并没有询问她到底听见了什么。

不过好在秦晴也没有进行具体的说明,一切都还有圆场的可能:“他,他没有事,我有!你快给我起开!”

秦晴一把将靠在自己身东川业推开,东川业踉踉跄跄向后退了几步,总算是站稳了脚跟。

“想不到啊,你看起来斯斯的,行事居然如此大胆!”秦晴捏着拳头,发出咯啦咯啦的声响,“本姑娘也不是什么恶鬼,说吧,打算断几根肋骨了事?”

“咦——?秦姑娘的意思是,断几根肋骨可以了事了吗?”东川业喜出望外,一点也没有即将被胖揍的觉悟,“君子一言,快马一鞭!秦姑娘巾帼不让须眉,想来断不会耍赖否认的对吧!”

“嘛——嗯。我虞修说一不二,绝不会自食其言。”秦晴身为虞修的骄傲令她下意识地如此说到,待其反应过来东川业到底在动什么歪脑筋时,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正所谓梁不正下梁歪,府有一个老滑头,那带出来的,自然也是个小滑头。

第一百九十六章 兄妹

“所以说,你到目前为止,已经打断了他三对肋骨?”

浮舟峰,虞修秦风刚刚结束修炼状态,正在进行最后的宁神纳元,或者说,他其实是“被迫”提前结束今日的修炼进程的——一只叽叽喳喳的麻雀毫无止歇地在他耳边闹腾,能静下心来修炼才是怪事。

“一般情况下,凡人体内一共有二十四根肋骨,即十二对肋骨,那个叫东川业的家伙每一个月占你一次便宜,你便在那时打断他一对肋骨。如此算下来,你岂不是要被他非礼轻薄整整一年?”

“对啊!是这样!”秦晴从背后一把环住秦风的脖颈,本来秦晴高出不少的秦风由于此刻是盘坐的姿势,所以一时间并没有作出什么有效的闪躲动作,“哥!你可要替小妹做主啊!好好修理一下那个不知廉耻的混蛋!”

“哎我说老妹儿啊,明明是你自己与那东川业定下的规矩——折断两根肋骨能了事,为兄师出无名,又该从哪里给你讨回公道来呢?”

秦风将秦晴的两只手从自己脖子拆开,不曾想此次居然还稍微花费了点力气,这倒是让秦风对秦晴的近段时间来的修行成果颇为满意。

“你这死丫头环这么紧作甚?下手没轻没重的,是想勒死我吗?要撒娇要抱抱要举高高也不是这么个搞法啊。”

“诶嘿嘿!人家兄长灵气不足了嘛,自然要好生补充一下才行。谁让你是我亲哥呢?是吧哥!好、哥、哥~”

不得不说,今日的秦晴完全是一副腻死人不偿命的模样,要不是修为不济,秦风毫不怀疑她会赖在自己身挂吊一整天!面对如此火力全开的亲妹,秦风直感觉头皮发麻。

浮舟峰的云海此时翻腾地格外厉害,甚至还有一缕若有似无的笑声传递出来,仿佛有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家伙正暗藏其,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这对兄妹。

“你好好说话!给我正常一点。”秦风率先投降,他实在受不了秦晴死皮赖脸般的软磨硬泡,只要要求不太过分,一般情况下,他都会尽量满足秦晴。毕竟他只剩这么一个亲妹妹,父母均寿终正寝多年,早轮回转世去了。

是的,即使是修行之士,若无法提高境界,或者利用外物强行补充生机,也会面临寿元断绝的一天。这其的原理,在于修行之躯对天地灵力的适应性其实是在日渐减弱的,尽管这衰弱的过程很缓慢,但并不是不存在。

修行一事,大道争锋!若无法创新进步,即便不被淘汰,总有一日也会举步维艰,这难处不仅仅来源于他人,还来源于自己。

“哥~你看看这最近的天气,是不是觉得惠风和畅、晴暖宜人呢?”秦晴眼神忍不住乱闪,一副手脚都不知道放哪儿放的样子,“哥,你有没有兴趣到虞山外走一走呢?”

“惠风和畅?晴暖宜人?”秦风低垂眼睑,向峰顶下方的云海看去,只这一眼,原本洁白飘散的云海骤然凝聚在一块儿,其色泽肉眼可见地转为黑色,气温骤降的同时还传出了阵阵闷雷之声,“你也瞧见了。没兴趣,不想走。”

彼时的秦风修为刚至元丹后期,别说巅峰之意,连元丹圆满都相差甚远。可是这样的秦风,刚刚却仿佛以一眼之威,令天地瞬间变色!虞山有如此天纵英才,哪还有籍籍无名、屈居卫国之下的道理?

可这其也有美不足的地方,那是与哥哥秦风相,妹妹秦晴的修行资质根本不值一提。

其实秦晴的修为也算不得很差,在虞山的同辈甚至还能稳居前五,可即便如此,两兄妹的差距还是太大了!大到宛若天差地隔,别说追赶,妹妹怕是连哥哥的背影都看不见。

早些年幼时候,什么都不懂的秦晴经常被同龄人取笑,说她资质之所以这么差,是因为在娘胎的时候,哥哥秦风将妹妹秦晴的修行潜力全部吸走了,要不然秦风哪能表现出远超同辈甚至前辈的修行实力来呢?

尚不知“嫉妒”为何物的秦晴因这事跑去询问秦风,秦风不置可否,只是爱怜地抚摸着秦晴的小脑袋,温柔地告诉秦晴——“妹妹不用修行也没关系,在这世间,哥哥都是要妹妹厉害的,不然怎么能保护自己可爱的妹妹呢?”

秦晴信了,眼满满当当的全是笑意,抱住秦风不肯撒手,大声宣称要和最喜欢的哥哥永远在一起!

秦风不语,任由秦晴胡闹着,当日的修炼进程也落下了。

不过事态远没有此结束!熊孩子对秦晴的取笑升级成了欺凌辱骂,嘲讽秦晴乃是秦风之父不知从何处捡来的野孩子,或者与哪个野女人苟合而来的野种,更有甚者,将秦风之父换成了秦风之母,以一种更为恶劣的方式,肆无忌惮地操纵着语言暴。

都是半大的孩子,有的甚至连第一次天劫都没有渡过,却能在虞山将这些空穴来风的言论传播地有板有眼,是他们自己编造出来的吗?不,他们只是鹦鹉学舌罢了。

这样,先“嫉妒”一步,秦晴首先明白了什么是来自他人的“恶意”,也是从那时开始,秦晴变得不那么爱粘着秦风了,她开始刻苦修行,誓要变得谁都厉害!甚至秦风都厉害!哥哥不再是她最喜欢的人,而是变成了“讨厌”的代名词。

功夫不负有心人,秦晴的修行实力逐日提高,已经慢慢成长到没有谁敢当面奚落她与秦风的差距。不过秦晴不知道的是,在她闭关修炼的时候,秦风单枪匹马,拖着一麻袋的削尖木桩,将那些胆敢欺负她的孩子的父辈,一个个当胸穿过,插在地以儆效尤!谁来都没用!谁阻谁死!宛若一头猖狂索命的邪魔,在虞山踽踽独行。

虞山老一辈的妖修拉不下脸来为难一个小辈,正值壮年的始作俑者们又没一个打得过秦风。眼看秦风收割的生命越来越多,虞山的血腥气越来越浓,但那口麻袋里的木桩却远没有用完的迹象,这些家伙终于坐不住了——几十个人竟联起手来,誓要将那丧心病狂的秦风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秦风!你别逼我们!大家好歹都是虞母的儿女,犯不着为了一些风言风语弄得你死我活!”

“是啊秦风!那都是小娃娃之间的戏谑之言,当不得真的!你小小年纪,怎可如此心狠手辣?”

“秦风!虞母洞刚刚发下训示,若你此收手,不仅不会追究你残杀同胞之事,反而会将你作为虞母洞新一任的洞主进行培养!”

“秦风你听见了吗?眼下既有如此好事,你莫非还不动心?待你成为虞母洞的洞主,日后谁还敢对你不敬?谁还敢对令妹不亲?我们都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啊!”

秦风停下杀戮的脚步,神色之间略有茫然,不知是真在斟酌这里面的利益得失,还是因为不分昼夜的蛮杀使他的灵台识海处于一种麻木不可控的状态。

风声呜咽,夹杂着破碎的血丝烂肉,裹挟着不肯入冥司地府的亡魂,于众修耳边嘶吼凄苦;草木低头,又哪敢遮挡眼前凶兽的半分视线?即便没有意识,它们依然能感受到来自生命本能的臣服!

失去爹娘的孩童痛哭流涕,挚爱惨死男女唯剩恐惧,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戏码没能在虞山演,因为那些但凡表现出一丝一毫刻骨仇恨的妖们,不论男女老少,均已变成了一具被洞穿的冰冷尸体。虞山,千万生灵俱寂,唯有食腐群鸦,叫嚣渴望着眼前的饕餮盛宴。

“家人?不,既然尔等言她是野种,那我们俩兄妹,都是野种!野种,不需要家人。只要杀光你们,便再没人说她是野种,我也不再是野种。不是野种的我们,才会有家人。”

秦风这段话有些绕口,但简而言之只有两个意思:欺负我妹妹的都得死,谁捣乱我杀谁;谁不捣乱谁是我的家人。

从这番话可以看出,秦风其实还是动了一点小心思的,他没有一股脑地冲杀进人群,而是采取了孤立敌人,分化援军的策略——毕竟一次性对付数十个境界相当的敌人已属不易,若是虞母洞的妖修再横加干涉,那这杀伐立威之事,便绝无可能进行到底。

所以秦风给了虞母洞的人一个站边的选择,是选择一群混吃等死废物,还是选择前途不可限量的他。野种可以没有家,也可以有家,这个家待不了,那换一个。

果然,此话一出,虞母洞方向的气息瞬间便紊乱起来,各种各样的杂音充斥于空气之,这是多方神念传音交叉无序的现象。

秦风等的是这一个机会!眼红芒爆闪,一道鬼影杀入了瑟瑟发抖的人群之!一时间血肉横飞、惨叫连连!

有的妖修还在坚守着,因为他们不相信虞母洞当真会弃他们于不顾,可是当虞母洞骤然切断与他们之间的联系时,所有人都清楚地明白,自己是在这场交换,被抛弃的那个。

有人绝望无助,引颈受戮坐以待毙,于是秦风踩着他们的尸体前进;有人磕头求饶,希望秦风饶其一命,于是秦风废了他们的灵台识海,将其元丹抓出捏碎,也算是手下留情;还有的人不甘心坐以待毙,纷纷祭出最强杀招,妄图在被击杀之前先将秦风杀掉,可秦风凛然无惧,以伤换杀,五步便插一桩。

至于那些直接逃往虞山山外的家伙,却是被早埋伏附近的卫修给逮了个正着。毕竟那时,卫国对外不叫卫国,虞山对外亦不叫虞山,二者对外有一个统一的称呼——“卫虞”。

第一百九十七章 卫法

“哥~你在发什么愣呢?”秦晴见秦风忽然之间没了反应,于是绕到秦风跟前,伸出手在其眼前来回晃悠。

秦风连续眨了眨眼,眼前的画面从十多年前那个腥风血雨的夜晚回到现实来。这么多年过去,他的战力虽然始终保持在巅峰水准,但不知是不是因为那晚杀戮太过,他的修为境界像来到了瓶颈期似的,进展可以说十分缓慢。这也正是他为什么一直勤于修炼的原因之一。

“莫非真像那些人族修士所说,手沾满血腥的人,越容易产生心魔?只有内心纯净、无欲无求之人,才能在修行一途如履平地,水到渠成般冲关破壁。心魔吗”

秦风微微低头,瞧得秦晴一脸关切的神色,他忽然很想揉一揉妹妹的头,于是他直接那样做了,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也没有顾及秦晴到底愿不愿意。

秦晴的头发本来不长,或者说为了便于日常的修炼与战斗,她的发量一直都很少,此刻再被秦风一顿乱揉,顿时跟一团鸡窝没两样。

“哥!人家好不容易才梳好的!”秦晴从秦风的魔爪下挣脱出来,气恼地瞪了眼秦风,然后立刻从乾坤袋拿出一面铜镜,细致入微地梳理起来。

“你头发这么短,跟没有一样,有什么好梳的?”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突兀响起,吓得秦晴梳具都没拿稳。

“东川业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揍得你满地找牙!”秦晴将铜镜和木梳从地捡起,刚想发火,却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惊诧道,“不是说好了让你待在质子府吗?”

和往日里那种放荡不羁的风格不同,东川业今天换了一身轻巧便利的登山装,整个人看起来颇为干练务实。

只是虞山的浮舟峰并不是那种随随便便能踩在脚下的货色,拾阶而的东川业此时已是一脸汗涔,待登峰顶之后,更是憋着一股子真气,不让自己显露出多少疲态。

“想必尊驾是大名鼎鼎的虞修秦风吧?在下齐国海晏河清宗修士,东川业。”言及此处,东川业恭敬地朝着秦风施了一礼,“初来乍到贵宝地,也没有准备什么像样的见面礼,唯有手这一宝雕弓,渴求一战!”

听闻这话,秦风先是一愣,随后轻声笑起来:“尊驾谈不,都是同道们吹捧出来的名声,根本不值一提。只是阁下居然当着我的面下战帖,可是想好了之后的退路?话说你是如何突破我虞山的警哨守备的?”

“我我!是我带他山的!”云海之下,传来了卫法的自告奋勇的声音。可对他来说,登浮舟峰峰顶实在太过于艰难!此刻也只有半截身子探出云海来,另外半截还在云海之下,整个人气喘吁吁地趴在石阶,看来是不行了。

“什么人都往我这虞山带,真当这里是你家么?今日你要是不来,一个甲子内,不许你再踏足虞山!”

此言一出,卫法登时跟打了鸡血似的,手脚并用地往浮舟峰峰顶爬去,甚至还从衣兜里掏出恢复用的丹药,二话不说咽入腹,不敢有丝毫怠慢。

卫法知道,秦风并没有开玩笑。因为没有人他更清楚认真起来的秦风到底有多可怕!

那一晚,他随军赴虞,将从虞山逃窜下来的妖修尽数抓获,可领军的统帅却不想在此时掺和虞山的是是非非,于是便把这烫手山芋扔给了自己的三个副将。

三个副将一合计,觉得既然连军主都不想掺和其,那他们几只小鱼必定也捞不到什么油水,说不得,还会惹得一身腥膻。但是军主的命令还是要执行啊!所以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选来选去,最后将世家出身的卫法挑了出来。

所谓世家,指的乃是卫六家其之一的身份——分别是掌兵百里家、掌刑卫家、掌户钱家、掌吏郑家、掌礼林家和掌器李家。

六家之,百里家实力最为强盛,其余五家为了能与之抗衡,不致于被侵吞灭族,便推举与百里家实力最为相近的卫家为王室,立国号为“卫”!作为对外发号施令的代表。百里家尽管不服,却也无法同时与五家为敌,这个传统便被一直保留了下来。

选卫法,第一,不会落了身份;第二,长得还算俊朗;第三,修为极低,不会显得卫国此刻有什么狼子野心。

基于以三点,卫法这么顺理成章地成了卫国与虞山的联络官,封典更是直接在军举行的。

要说卫法的德行——平日里游手好闲、好逸恶劳,因为家长辈实在看不下去了,才被投到军进行磨炼,不求成为栋梁之才,至少也希望其改头换面。

毕竟百里家对五家虎视眈眈,要是有什么动作,第一个会被拿来开刀的,是他们卫家。如今卫法做了卫虞的联络官,从某种意义来说,也算是光耀门楣了。

不过卫法这一路走来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如当年他心惊胆战地押解一众逃出虞山,后被封住修为的妖修山时,那些妖修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他哭诉秦风的残暴不仁,甚至跪下来,一边磕头,一边求卫法放他们一条生路。

卫法军令在身,自然不会糊涂到解开刑械,至于那些急疯了想要杀掉卫法的家伙,直接便被刑械给切断了脑袋。

然后卫法见到了闹得虞山腥风血雨,并在卫国高层引起轩然dà bo的秦风。而秦风只是毫无感情地看了他一眼,甚至连威压都没有施放,只是杀气波及到了卫法,他便口吐白沫晕倒在地。

这一出闹剧虽然有辱卫国国风,却也是让虞山明白了自己这位邻居表达出来的善意,虞修甚至还非常贴心地下了封口令,不允许任何人提及发生在卫法身的意外。

以,便是秦风与卫法的初识,以卫法的完全败北告终。

“呼——呼——秦秦风,如何?”爬峰顶的卫法此刻像一条死狗一样趴在众修脚下,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这一次,他可真是舍了老命,没有半分保留。

秦风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对于这个多年来在虞山进进出出的卫修,他说不怎么喜欢,却也谈不有多讨厌,不过看在其一直替自己陪秦晴散心玩闹的份,秦风还是多多少少对他有一些关注。

“我说卫兄,你那声色犬马的生活是不是应该节制一点了?你看你,跟一个球有什么区别?”言及此处,东川业将一根手指伸到卫法面前,问到,“这是几?”

“一啊!我又没醉酒!”卫法愤愤不平地说到,同时剜了东川业好几眼。

“还好,脑子是清醒的,并不混。”东川业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然后将趴在地的卫法给一把提了起来,顺手渡了他一口真气,还给他拍了拍衣衫的尘土。

受此恩惠的卫法却并不吃东川业这套,一双小眼睛瞪的老大,看去真像是生气了,怒气冲冲地吼到:“你骂谁混球呢?要不是你非要入山,我何苦要担负监督者的职责,与你一道爬这浮舟峰?当真是吃饱了撑的!”

精疲力竭的卫法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最后那句话同时得罪了三个人——秦风这些年来修身养性,不打算跟他一般见识;东川业吐了吐舌头,对此事实表示承认。可是秦晴

“好你个卫法!竟敢如此辱骂于我!我看你是皮痒了,需要人给你松松筋骨!”秦晴面色狰狞地靠近卫法,准备给这胖成球的家伙来几记狠的。

“好啦!闹闹嚷嚷地像什么样子?”秦风感觉有点头痛,不知道这群人今日聚集在他身边究竟所谓何事,“学什么不好,非得学那近战肉搏的修炼法门,你瞅瞅你这凶神恶煞的样子,将来怎么嫁的出去?谁敢娶你?”

一语言罢,浮舟峰顶的气氛顿时僵住了!秦晴面色红的滴血,埋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只顾着对自己的手指。

东川业的脸色也很不自然,手的宝雕弓不知该放哪儿,本来是想以武会友,或者说以武会“亲”的,被秦风这么一噎,倒是率先不好意思起来了。

最开心的莫过于卫法了——本以为会遭到一顿莫名其妙的毒打,没想到秦风替自己解围不说,还三言两语的将秦晴、东川业二人制住!这真是一个曲折离的故事呢!

瞧得两人这不约而同的扭扭捏捏的模样,卫法只觉得大快人心!瞬间觉得爬这一趟浮舟峰实在是太值了!

“嚣张啊!闹腾啊!怎么不说话啦?”卫法努力地表现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心却乐开了花,殊不知自己浑身下正散发出一种幸灾乐祸的气息。这气息与浮舟峰顶的灵力发生共鸣,然后清清楚楚地被秦风感知到。

“卫法你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噢?怎么?你要娶秦晴?”

第一百九十八章 逃避

什么叫语不惊人死不休?这叫语不惊人死不休!

若非秦晴和东川业实在太过磨蹭,而卫法则一脸“我什么都知道我是不说”的表情,秦风又何须亲自出手?只是再这样下去,不仅会严重影响他今天的修炼进程,日后说不定还会发生类似的场景——虞母洞的那群家伙,已经快要压不住了。

“没有的事儿!怎么可能嘛!秦风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幽默风趣啦?”卫法脑子卡壳了一瞬,随后立即否认到。要不是现在双脚无力,体内真元所剩无几,他恨不得马离开浮舟峰!

“听你这意思,是觉得我秦风的妹妹配不你?还是觉得秦晴配不你?”秦风不依不饶,表现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

卫法无言以对,自知不论哪个答案他都不可以选,可又不能将秦风的问话当做耳旁风。于是卫法退到悬崖边,一脸悲壮地吼叫道:“秦风你莫要逼我!信不信我跳崖给你看!”

听闻这话,一旁的秦晴和东川业刹那间便来了兴趣!二人眼也不眨,一齐紧紧地盯住卫法,既没有推波助澜瞎起哄,也没有前进行劝解。只是有时候,这样做反而会显得更加伤人。

瞧得自己三言两语便将卫法逼至如此“绝境”,秦风难得的流露出不解之色,不过这并不是对卫法,而是对秦晴。

“我说老妹儿,你究竟做了什么惨无人道之事?居然将卫法吓成这副模样,竟是死也不愿与你相好。为兄,很是担心你的未来啊。”叹一口气,再摇一摇头,秦风像是十分认真地在烦恼着。

“哥!你说什么呢!”秦晴急得一双铁拳直痒,可在秦风面前她不敢如何放肆,只好向卫法投去凌迟般的目光,其含义不言而喻。不过这也怪不得秦晴,毕竟误会越来越大,话题越来越偏,别说谈正经事,现在连圆回来都是不可能了。

对于卫法而言,这样的目光不啻于一场严刑拷打!且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既然身处是非之地,那么最简单的方法是抽身其——于是刚刚爬浮舟峰的卫法把心一横,二话不说,纵身便跳下山去!那决绝无畏的风姿,倒是令秦风眼前一亮。只是留给秦晴和东川业的,却只有在寒风各自凌乱的份儿。

“不会吧!那死蠢真跳啦?”视野之内空空如也,没有半分卫法的身影,秦晴是做梦都想不到这家伙竟会说跳跳,“我先去山下看看,后面的事交给你了!”

向东川业嘱咐了几句,秦晴便准备去寻卫法。只见其望了望来时的石阶,再从卫法的位置瞧了瞧云海翻涌的悬崖,略一犹豫,还是选择用正常的方式下山。

“果然还是会有些发怵呢。”秦风目送秦晴离开,情不自禁缓了一大口气,毕竟三个麻烦鬼一下子少了两个,不算宽敞的峰顶空间一下子变得开阔了许多,“好了,现在剩你我二人了。我听秦晴说,你每个月都会变着花样占她的便宜,要不让我来将你剩下的肋骨全部折断吧,放心,是感受不到痛苦的那种。”

东川业浑身紧绷,从秦风的口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一股杀意,这也是秦晴一再要求,不许他虞山的原因之一。

从修为境界讲,秦风是元丹后期,而东川业是元丹期;再从实际战力讲,秦风单枪匹马,以一己之力便将虞山变天,而东川业纵然有些手段,可若论单打独斗,也绝不是秦风的对手。但有些事,他不得不做。

“大秦风大哥,我要带秦晴去外面的世界看看。”说到这里,东川业再次将宝雕弓从乾坤袋拿出来,郑重其事地对秦风言到,“若秦风大哥不同意,便请赐招吧。”

秦风彼时才仔仔细细地瞧了东川业几眼——清秀的脸庞,修长的身躯,眼神不算清澈,却表现出十成十的认真,手那镶嵌着各种增幅灵宝的强弓,毫无疑问是其最主要的攻击方式,即便强如秦风,也从这把弓感觉到了一缕令他心悸的气息。

“是把好弓,若你全力施展,恐怕今日我想不答应都不行。”秦风挠了挠眉毛,然后在东川业面前负手而立,俨然是不将现在的东川业放在眼,“在我将你打下山前,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东川业点点头,并不觉得受到了侮辱和冒犯,一本正经地回答到:“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既如此,你为何要将秦晴带去外面的世界?”秦风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盯向东川业,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瞧个通透。

“普天之下,不仅有卫虞,还有强盛富足的周国、蒸蒸日的晋国、如梦似幻的吴国、偏安一隅的常国等等。这些外面的景色,别说是她,连我都没有机会一一看过。这一方天地很大,我不想流连忘返时,身边没有一个志同道合之人,那太孤单了。”

言及此处,东川业忽然从箭袋抽出一根木箭,随后行云流水地张弓搭箭,只是他的箭矢离弦之后,不仅没有对秦风造成任何威胁,反而被其一个眼神所携带的威压吹飞回来,插在一旁的云岭松。云岭松登时升腾起一团火球!顷刻间便被焚烧殆尽!

“出于一己私心,便想将别人的妹妹带到天涯海角,你以为我会答应吗?东川业,我劝你向善。”秦风步步紧逼,仅仅是运用威压,在这场战斗占尽风,二人之间的差距,可见一斑。

东川业背靠一块巨石,双臂交叉,竭尽全力进行抵抗,口的断齿血水拉得老长,可即便是被压制到无法呼吸和正常言语的地步,他也仍旧没有丝毫的妥协退让之意。

“勇气可嘉,但实力不济,难堪大任。”秦风皱起眉头,峰顶下方的云海发生变化,依其心意,从其幻化出四条凶相毕露的黑蛟,对东川业虎视眈眈,“废掉元丹,即刻下山,种下道心劫,发誓不再纠缠秦晴,看在她的面,我不为难你。”

“吼吼吼!”躁动不堪的黑蛟乱舞身躯,并不想错过眼前的血食,所以它们其实更愿意看见东川业忤逆秦风的意思。

面对猖狂至极的秦风,秦风无真切地意识到自己与强者之间的差距,即使是和质子府的老滑头对练时,他也没有这般不堪一击过。虞山秦风,这四个字真不是说说而已。

不过在东川业看来,战斗从来只是交流的一种方式,如果无法通过战斗进行沟通,那直接了当地把话说清楚。坐以待毙不是他的作风,乖乖下山回府更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秦风大哥,你有吞吐天下、一览众山的雄心壮志,但是秦晴没有。不仅秦晴没有,身为海晏河清宗少宗主的我也没有,她只是不想活得那么累,而我承担的‘大任’最多也是回齐国接替海晏河清宗宗主之位。秦风大哥,这么多年来,秦晴在你身边过的并不开心,难道你没有发现吗?”

此言一出,秦风释放的威压顿时出现了紊乱参差之势。如此良机东川业必不可能放过,瞬间猛提真元,同时将四支木箭射了出去,正迎面而来的四条黑蛟的脑袋!

黑蛟骤然吃痛,在云海升降翻滚,可木箭喷薄而出的火焰气息却是将它们的蛟躯烧了个一干二净,哀嚎声响彻于虞山山域之间,凡是身处虞山之修,皆是能够听到那撕心裂肺的惨叫。

“东川”山脚之下,秦晴紧咬嘴唇,担忧地望向浮舟峰峰顶。她不是不想帮助东川业,可是一想到对手是秦风,是自己的亲哥哥,她便怎么都做不到心如止水。

她厌恶怀有如此心态的自己,她是如此软弱,即便过去这么多年,她也无法完全忘记那些充满恶意的言语。不管修为如何,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拖累,阻碍了秦风前进的脚步。

直到东川业的出现。他邀请她游历天下,直到世界的尽头。

这天下不仅仅包括卫国,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国家——不同的人,不同的风景,不同的化;尽头那里不管是什么,只要不是虞山,只要不是秦风,只要不是秦晴,怎样,都是好的。

秦晴想逃,逃出这片樊笼,逃得远远的,和东川业一起。

“你能保证她过得开心么?”

浮舟峰顶,秦风方才不可一世的气焰尽数褪去,眉眼间流露出一丝愧疚落寞,这句话是他在向东川业发问,可仔细一琢磨,又像是秦风在自言自语,不断询问自己的道心。

“我东川业愿以道心起誓,一定会让秦晴活的现在更为自由快乐,并视其为本命。若有朝一日她怀念虞山的山水,想要回到曾经最爱的兄长身边,我必将她完好无损地带回来。此命不绝,此誓不息。”东川业神色庄重,一脸虔诚地看向秦风。

秦风望向远方,平静问到:“何日启程?”

“一个月后。”东川业收起雕弓,躬身行礼。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临行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秦风更是在日常的闭关修炼迎来了秦晴与东川业动身的日子。 这么多年过去,不管是雏鸟还是雄鹰,终究还是要飞往外面的世界啊。

“哥!我我!”不舍、眷恋、愧疚,种种情绪一齐涌心头,对秦晴来说,这是她所期待的旅程,却也是对她道心的一次检验。如果真的互为禁锢,是不是此天各一方较好呢?

她想要说一句“对不起”,却如鲠在喉;她想要笑着和哥哥道别,嘴角却像灌了铅似的根本扬不起来。原来和自己的至亲分离,是这么痛苦的事吗?明明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明明已经下定决心绝不再哭了,可在秦风面前,她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

秦风见状,无自然地将秦晴拥入怀,并没有因为周围有卫法、东川业、百里朽等人看着,故作矜持。

衣衫越来越湿,甚至还有一点黏糊糊的,可秦风却油然而生出一种喜心头的感觉——次秦晴这么向自己撒娇,是什么时候的事?他已经记不清了,或者说,从来没有?

“傻瓜。不是出个远门到处玩一玩嘛,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秦风温柔地抚弄着秦晴的秀发,那模样,真真是宠溺到不行,“东川业?东川业!”

“东川业在此。大哥有何吩咐?”东川业回过神来,赶紧跑到秦风面前恭敬行礼。虽然他以真心实意说服了秦风,但作为修行之士,他与眼前这人之间的差距之大,还是令他无惭怍。

“在来的路,卫法曾说你是我妹夫,我刚刚想了一想,觉得这称呼不对,毕竟你还没有明媒正娶秦晴。我妹可是清白姑娘,作为齐国海晏河清宗的少宗主,你懂我意思吧?”

秦风说这话时,一眼都没有落在东川业身,而是紧紧抱着秦晴,仿佛她是他这一生最大的宝物!若不是真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叮嘱东川业,他才没有那个闲情逸致搭理这个祖积了八辈子德的愣小子。

“哥——”不知不觉间,秦晴已经停止了哭泣,在秦风怀里发出瓮声瓮气的鼻音,似乎是有点羞恼的意思。

东川业再拜,字斟句酌地说道:“大哥放心,我都懂。待我与秦晴考虑好进程后,定会回齐国风风光光地办理此事。”

“唔——”听闻这无异于婚约的说词,秦晴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一个劲儿地往秦风怀里钻,一双手把秦风箍的死死的。

“秦晴你松点劲儿,老哥的腰都快被你给勒断了。”秦风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摆出一副严肃的神情,看向面前的东川业,义正辞严地警告道,“你眼神儿不好我知道,没想到脑子也不好使。我是让你这一路放规矩点,不要两个人出去,然后三个、四个地回来虞山!我秦风的手段,你怕是连九牛一毛都没有领教到。”

“哥!”秦晴实在受不住自家老哥如此不着边际的联想了,明明她和东川业在一起时都没想到这么远,结果现在满脑子都是这样那样的画面,直叫她羞红了脸,“哥你再瞎说!”

卫法在一旁“嘿嘿嘿”地笑着,全场属他乐呵的最开心。

东川业一时间只觉得尴尬无,这些想法要说一丁半点都没有,那自然是骗人的,可他没想到的是,秦风竟会如此直白露骨地指出来!迫于其骇人的威慑力,他还真有点束手束脚的感觉。

“大哥放心。我我尽力而为!”一个没忍住,东川业将自己的心里话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这也是他此刻最真实的想法。毕竟旅途漫漫,谁也不能保证不会发生点什么,而且秦晴那么可爱动人

于是秦晴的脸羞得更红了,仿佛快要滴出血来;而这话在秦风听来,也是和抬杠没什么两样,琢磨着还是应该给自己这位准妹夫送一点“饯别礼”之类的;卫法本来已经向身后退了两步,可却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不退反进,以一种“我是要看热闹不爽你们可以揍我但我是不后退”的姿态伫立于是非之。

“保证秦晴的安全。”关键时候,质子府的管家,东川业的家臣,牵着一匹高头大马走了过来,“少宗主方才是想说‘尽力而为保证秦晴的安全’,是这样吧?”

老管家本来是仪仗队的司仪,却也在一直关注着这边的状况,眼看着温馨和睦的场面要因为东川业一句糊里糊涂的话尽毁,他也是赶紧出来救场!甚至他还和秦风产生了一种类似的想法,那是东川业的脑子,也许真的不那么好使。

“老朽未亡人,见过虞修秦风。幸会。”老管家将手的缰绳递了过去,看样子是想交到秦风的手,“我已年老力衰,阁下却风华正茂,那便倚老卖老一次,不拘于俗礼了。”

小白现在很难受,以致于留下了感人肺腑的的马泪——为什么呢?因为这到底关它什么事啊!

数月之前,它奉东川业之命,将百里朽送往百里家,可甫一入百里家的范围,便被十八般武器给团团围住!它怕吗?它当然怕了!冒着熊熊火焰的鬼头大刀悬在它的马颈,这搁谁谁不怕?百里朽也不念这一路护送的“恩情”,不但不替它解了围,还顺手捞来一把蒿草喂与它吃。

这是人!哦不这是马能吃的东西?它小白大爷自“屈居”东川家以来,何时受过这等屈辱!然后它一口一口、一嚼一嚼地将蒿草给吃完了。一边吃,还一边发出愉悦的马嘶,并不时用脑袋蹭一蹭百里朽,显得十分温顺听话。

“你们百里家仗势欺马是吧?待本大爷回府后,必调兵遣将,率军平了你这百里府!哼!”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小白能屈能伸,极尽讨好之能事,为了让自己头的那把鬼头大刀赶紧撤走。只是百里朽厌屋及乌,哪肯轻易放它离开?

“看样子还蛮好养活,那便留在这里吧。”于是小白被囚禁起来,吃了几个月的蒿草!直到百里朽养好伤势,修为有所突破后,才骑着它重新杀回质子府府前——然后在大街看见了东川业和秦晴你侬我侬的画面。

睿智的小白趁百里朽一愣神,将其从马背狠狠地颠了下来!随即对着东川业是一顿哀鸣!可东川业彼时心情无限美好,看整个世界都是彩色的!竟不来关怀它,反而先去扶那百里朽。

小白顿时气得半死!当夜把质子府能吃的全吃了,不能吃的也啃缺了一大块!直到被老管家用二百二十二道马鞭给抽得服服帖帖,马臀白里透红,跟猴儿屁股似的,场面才得以控制。

至于百里朽,不知受了什么ci ji,仇也不报了,话也不说了,转身往虞山奔去!后来听人说,好像是去找秦风干架去了,还打了个平分秋色、不相伯仲!一时间,百里朽名声大噪!

“‘未亡人’?那你到底是将亡而未亡呢?还是求亡而未亡呢?”秦风松开秦晴,接过老管家递过来的缰绳,双方以小白为媒介,开始进行修为境界的斗法。

秦晴此时已经恢复如初,乖巧地来到了东川业的身边,并向其露出了阳光灿烂的笑容。

东川业登时便一脸纳闷,已经知道自己犯了“众怒”的他非常讶异秦晴为何没有大发雷霆,而秦晴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伸出一只手,在他的腰狠狠拧了一把!

东川业疼的眉头紧锁,颤颤巍巍地指向秦风和老管家战圈,言到:“你你还不去好生照看咱哥?”

听闻这话,秦晴终于是松下手劲,可嘴依旧不饶人:“那是我哥!谁跟你‘咱’了?我哥天下无敌!你那脑子莫非真的只是个摆设?”

东川业一面揉着自己的腰子,一面担忧地看向二人,犹豫不决道:“那可不一定。咱哥固然是咱哥,但老滑头也是老滑头!即便是在海晏河清宗,我也从未见他使出过全力。”

“那是我哥——!”眼见东川业说不听,秦晴羞恼地想去再掐一把,却被其未卜先知般躲过了,“我哥是绝不会输的!除非那老滑头使诈!”

与众人离得最远的百里朽此刻目不转睛地盯着战圈,不久前刚于虞山取得平生最佳战绩的他,此时已经不再仅仅执着于儿女情长,还萌生出更加宏大壮阔的目标!这第一步,自然便是眼前的秦风!至于秦晴,都不这个目标来得重要。

“听闻虞修秦风,修为高深、战力非凡,可谓元丹之内无敌手。今日一见,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像我这种老骨头,看来当真不该在阁下面前如此献丑。”

以往云淡风轻的老管家此刻尽显疲态,本来梳的整整齐齐的白发,也在这场斗法披散开来,不仅失去了光泽,还有不少掉落于地。

反观秦风,依然是仪表堂堂、宠辱不惊的模样,只是此刻没有回应老管家的对他的满誉之词,显得有失风度。

“罢了。这样吧!”言及此处,老管家骤然松手,于是缰绳稳稳地拿在了秦风手,“一往无前的刀,才是好刀啊。”

老管家一步一歪地向往仪仗队走去,在场一众修士皆是不明里,只有东川业看了秦晴两眼,然后追前轻轻扶住老管家,并回过头来向秦风点头致意。

“哥,你没事吧?”秦晴小心翼翼地来到秦风身边,关切问到。

第二百章 改变

伴随着马蹄踏地和车轱辘转动的声音,仪仗队渐行渐远。

作为齐国的质子,东川业理所当然应该受到这样的待遇——一个数十年来生活在卫国的异国少宗主忽然跟卫王提出要求,说想出去转一转、走一走,于情于理,卫王都不便怎么拒绝。

正因为如此,仪仗队既是必不可少的牌面,也是卫王表达善意的象征,同时还是其安插在东川业一行人身边的眼线。

在驶离卫国边界线的刹那,秦晴曾挑开窗帘回望虞山,即便秦风给她最后一眼的神情仍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可她还是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的哥哥,好像哪里变了。

“终究还是走了啊。”秦风一直眺望着秦晴离开的方向,直到秦晴所在的马车确实离境,秦风方才恋恋不舍地转过身,向虞山山里走去,“你在我身边,我可以护你周全;但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便得诸事小心呐。你说呢?圆白菜?”

马儿扑扇扑扇耳朵,敷衍性地甩了甩尾巴,显得百无聊赖。

“咳咳。它叫‘小白’。”卫法走前来,替秦风拽住缰绳,“真是一匹难得的骏马!放眼卫国,恐怕无出其右!我说秦风,‘小白’这名字如此形象贴切,你是如何与‘圆白菜’记混的?”

小白从鼻腔喷出两道热气,对于卫法的吹捧,它很是受用。

“啊?不都是菜么?反正都是口粮,想起来一锅乱炖下酒呗。”秦风脚底生风,走得越来越快,多年不下虞山,他竟有一丝别样的感觉,“走走走!吃酒去!百里朽也来啊!”

百里朽没什么意见,他也正想和秦风再交交手——在看罢秦风与老管家那看似风微浪稳,实则波澜壮阔的斗法后,没有哪个奋勇直的修行者会心如止水。

“秦风!你与那老者的战斗,谁赢了?”“你猜。”

卫法看着二人逐渐模糊的身影,也是一心想要加入他们,毕竟秦风的邀请只涉及了百里朽,对于他卫法,那是默认其一定会去的!

“你们等等我!”自古以来,士可为知己者死,得秦风如此高看,他卫法定当不负,“我说你倒是快动啊!哎呀,你放心!秦风一门心思全扑在修炼,哪会有心思贪图什么口舌之欲?待会儿你配合点,我再把你从他那儿要来,不万事大吉了?”

四蹄跟四根木桩子插在地一动不动的小白狐疑地看向卫法,仿佛在说:“行不行啊你?我瞅着你好像不是很强吧?”

这小眼神看得,卫法登时冒火了,一把甩开缰绳,怒斥道:“那你走吧!我绝不拦你!只是日后被卫国的其他道友同仁逮住后,别指望你个祸害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一语言罢,卫法毫不迟疑地转过身,向着秦风和百里朽的方向追去,而小白听闻这话当即便寒毛直竖!

一想到自己在卫国“为非作歹”这么多年,现在最大的靠山说走走,那日鬼头烈焰刀灼烧鬃毛的恐惧直到今日依旧挥之不去。小白立刻怂了,连忙扬起四蹄,“咻——”地一声追卫法,一人一马在虞山如履平地、纵横驰骋!

“卫法,这马骑着可舒坦?”百里朽瞟了瞟旁边端端正正坐于马背的卫法,感觉有些碍眼,遂以一副盛气凌人的口吻对其说道,“我与秦风步行你骑马,还不快给我滚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股刚猛的威压瞬间从百里朽身喷薄而出,转眼间将卫法围的水泄不通,欲将其拽下马来!

以卫法的修为,自然是应对不及,可小白却宛若十分熟悉这一攻击方式的应对之策,只见其先是一阵急促响亮的马嘶出口,百里朽的威压随即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借着这一刹那的机会,小白已经载着卫法腾入高空!

要说这小白连妖修都算不,甚至连第一次天劫都没有渡过,却能施展这等行云流水的腾空之术,想来还是要拜其体内那一丝的天马血脉!凭借这一血脉之力,小白早早地拥有了独立的思想认识,飞舞腾空更是不在话下。除了不会人语,不会使用神通术法,与一般的妖修也没有多少区别。

“我还不信了,今日会连你这废物都治不了!”百里朽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卫法与小白,开始运用灵识主动追击这一人一马。

可小白的奔跑轨迹实在是太过诡异,好像整片天空都是其驰骋的平地!不论百里朽如何围追堵截,小白总是能从四面八方找出一个缺口逃脱出去。他快要失去耐心了。

“百里朽!你莫要欺人太甚!真当我卫法怕你不成?”此言一出,不要说百里朽,连小白都不由自主看了卫法一眼,那眼神毫无疑问是在说——“难道不是吗?”

卫法心虚地想要别开视线,但在看到走在前面的秦风半扭过头,嘴角露出一缕若有似无的微笑后,他顿时从心底里涌出无限的勇气!他不知道秦风是不是在对他笑,是不是给予他的鼓励,但他知道一件事,那是秦风绝对没有嘲笑他!

“总有一日,我也要像你一样,笑的那般洒脱、笑的那般自信、笑的那般泰然自若。”

对于修士来说,一颗强大坚韧的道心有时要远远超过修为境界所带来的力量,如现在,卫法心这不断喷涌而出的勇气,其量之多,其势之盛,已经远远超过他这一生所拥有的总和!

身为坐骑的小白此刻感受地最为明显——方才他从卫法身感受到的除了恐惧,只有战栗,而现在,卫法传递给他的,是一种战天斗地的豪迈之情!是一种“你若欺我,我必讨之”的应战精神!

小白不知道卫法这突如其来的改变究竟从何而来,但是此时此刻,它却由衷地为自己能与卫法并肩作战而感到无的荣光!

“来吧!百里朽!是时候战一场了!”卫法一声咆哮,从乾坤袋取出一杆半月红缨戟,须发皆张、目眦尽裂,驾驭着坐下白马,朝着百里朽发起了无畏冲锋!

“找死!”骤然从进攻的一方变成了守阵的一方,百里朽心底里首先涌现出来的情绪不是慎重,而是羞辱!因为他已是元旦圆满的修士,而卫法仅有元丹初期的修为,卫法对他发起冲锋,是对他十成十的羞辱!羞辱之后,则是直冲云霄的愤怒!

“废物该有废物的样子!匍匐于地摇尾乞怜,畏惧强者俯首称臣,这才是你应该表现出的姿态!”百里朽手金光闪耀,待散去后,一柄雕龙画凤的亮银斩马刀蓦然显现!

卫法身为卫国王室之人,虽然从小不学无术,但对于珍宝古物的收集自然不在话下;而百里朽则是卫国称雄称霸的百里家的嫡子,其手的亮银斩马刀,据说混合了天外陨铁的材质,加之工匠十数年的锻造打磨,绝非凡品可!

秦风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的二人,在他的眼,卫法全身沐浴在一片赤光之,而百里朽则是金黑参半。按道理来说,不管是谁在他面前拔刀约战,只要不是以他为目标,他都不会去横加干涉,毕竟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可今天不一样,他的妹妹刚刚离开虞山,他的心情虽有沉重,但与老管家的一战,却是在他久驻不前的修为敲开了一个缺口!他仿佛能够听见自己体内的真元破冰而出的声音——那是如此地清脆悦耳,以致于令其欣喜至极,情不自禁想要吃酒庆祝!

故不要说是卫法和百里朽,算是虞母洞的那群老古董,他都能不计前嫌地为他们斟一杯酒!当然,仅此一杯。

“我说你们两个,是否太不把我这个东道主放在眼里了?”只眨眼间,秦风忽然从原来所在的地方消失,再瞧见时,已经身处卫法与百里朽兵势之间,“要打去外面打,死在我虞山地界,我还得负责给你们收尸。”

一语言罢,秦风抬起双臂,五指张开,作势欲硬接二人攻势。

对卫法来说,这是他拜别既往、展望未来的一击,其势莫不可逆!可当眼前出现了秦风的身影时,卫法还是下意识地想要收招止势,可对现在的他来说,并不能做到收放自如。

而对于百里朽来说,秦风的出现无异于给他刚强的心脏再下了一剂猛药!对他来说,或者对整个卫虞的修士来说,打败秦风,将其踩在脚下,是他们所有人的目标!

或许有的人会在追逐这一目标的过程逐渐放弃,但也有人不会半途而返!既然如此,当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摆在他面前时,他能够眼睁睁地放其溜走吗?

不!他不能!所以百里朽的攻势不减反增,刀锋偏转,竟是向着秦风的项人头绝斩而去!

卫法的好意,秦风知道吗?不知道。

百里朽的心思,秦风看穿了么?也不知道。

他只是微妙地偏转身体,自双手生出两股难以言明的巧劲,游走于卫法与百里朽释放的力量wài wéi,与其说是徒手硬接,不如说是借力引导之。

“一木支危楼,四两拨千斤。”秦风轻声言到。

给读者的话:

不知不觉今日两百章了,感谢各位读者朋友对《傀儡封仙》的陪伴和不离不弃。谢谢!

第二百零一章 轮换

只听“轰”的两声巨响,卫法的半月红缨戟倒chā jin旁边的土地里,并炸出一个惊人的大洞,一时间尘土飞扬;而百里朽的亮银斩马刀则嵌入了不远处一棵参天大树的树身,只是周围的树林已经被刀势毁的不成样子,到处是参差不齐的断面。

“二位何时有如此深仇大恨?我竟然丝毫不知,实在是惭愧啊。”尘烟散去,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卫法和百里朽的眼。

还是一样略带调侃的口吻,还是一样强大无匹的感觉,还是一样捉摸不透的战法——虞修秦风,即使身处腹背受敌之境,依然活的处变不惊。只不过这次,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秦风!你没事吧!”卫法松开手的红缨戟,想要替秦风查看伤势,只是其刚跑两步,身体居然不受控制地瘫软下来!尤其是膝盖以下的部分,此时竟半分知觉都没有!

“我没事。你有事。”秦风将身的衣扯下,重新换了一身嫩huáng sè的衣袍,因为原来那件已经在这场争斗变得破烂不堪,“全力以赴固然很好,但不留余地却是愚蠢的。来,接住。”

一边说着,秦风从袖口内拿出一粒色彩斑斓的丹药,将之抛给卫法。在那个丹药还没有十分普及的年代,这玩意儿可以说是相当稀有的货色,只能从古留存的典籍木简摸索炼制方法。

“这东西能吃吗?”卫法谨小慎微地观察着手里这个小泥丸子,并不想将其服下。当然,这并不是说卫法在怀疑秦风,而是他也没怎么见过这东西,况且鲜艳的的蘑菇总是有毒的不是吗?

“都是元丹初期的人了,吃点泥不碍事的,又吃不死。对吧?”秦风来到半月红缨戟旁边,准备将其一鼓作气bá chu lái,却在握住的瞬间察觉出不对劲,“哎呀,断了呢。”

没错,卫法的半月红缨戟的确是折断了,不仅折断了,自柲以,还四分五裂的厉害,哪怕是不会用戟的人都看得出来,这明显是报废了。

“我说卫法啊,你要是真那么缺兵器用,一会儿可以随我去虞山的兵器阁挑一件。不说如何趁手,至少质量没的说,保管你这不知道从哪儿挖出来的老古董只强不弱。”

卫法被秦风这一段口若悬河的说词给惊的目瞪口呆,相之下兵器的损坏都不算什么,可——那个惜字如金的秦风哪儿去了?你是被东川业那家的老滑头给打坏了脑子?知道话痨是什么样的知道么?你这样!

“你不要用这种‘你是谁我不认识你请离开我的视线我要洗眼睛’的目光盯着我好不好?”秦风居然有些扭捏起来,以往仙风道骨的形象瞬间崩塌殆尽,“你要是不满意,大不了你吃的那枚丹药我不收你报酬了嘛。”

“什么!竟然还是要银子的?”卫法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幻灭,登时便大声咆哮道,“奸商!我这还没吃唔!”

趁其不备,秦风忽然蹲在卫法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丹药弹进其口,再顺手一抬卫法的下巴。只听“咕噜”一声,丹药应声下喉,卫法反应不及,只有拼命咳嗽的份儿。

在做完这一整套连贯的动作后,秦风瞬间变脸,恢复成以往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这一切都是诱骗,或者说强迫卫法吃下那枚丹药设下的局。

“善。”秦风负手而立,看了看一旁装背景正装的起劲的小白,轻描淡写道,“你既与他有缘,以后便随他去吧。”

小白什么话都不敢说,它也不会说话,可它是把马唇闭得紧紧的,生怕秦风突然往自己嘴里塞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此时此刻,它的脑海盘旋着老滑头以前给它刷洗时说过的某句话——“和疯子,没道理可讲。”

“哎。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留不住啊!”秦风的步伐并不似以往那般沉稳,而是有些一蹦一跳的,在路过百里朽身边时,还将脑袋偏至一侧的肩头问到,“我瞅你这目光,好像对我的‘玉体’很感兴趣的样子,是我的错觉吗?”

百里朽面无表情,将树身的亮银斩马刀召回手,而那棵巨树在斩马刀脱离树身的一刹那便分崩离析,直接断裂成一匹匹的柴火!这一刀要是劈在卫法和小白身,结局不容乐观。

“你不是要吃酒吗?划了这么半天,酒呢?”百里朽将亮银斩马刀在手挥舞几圈后收回乾坤袋,对秦风的戏谑之言置若罔闻,“要是没酒吃我回去了。吃酒打架,缺一不可。”

秦风绕过百里朽的身影向其身后的狼藉看去,微微一笑:“这可不仅仅是打架的程度哩。也好!便算我招待不周,你有这么大的火气也是情有可原。喏,目的地在前方,且随我一道来吧。”

百里朽回头淡淡地扫了卫法一眼,那目光跟在看一个死人没什么两样,并且毫不避讳地贬低道:“想与我斗?呵。先修炼个一千年再说吧。”

一语言毕,百里朽便不再理会卫法,径直跟秦风的步伐,只是其与秦风的距离却是微妙地保持在一个可攻可守的距。

其实方才秦风的戏谑之言并不全是在开玩笑,当他更换衣时,百里朽确实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身体。不过并不是有什么‘非分之想’或者说‘旖旎之念’——百里朽彼时正在仔细地寻找着,他想要在秦风身找出一处伤口来。

可不管百里朽怎么寻找,秦风的身依然是那般遒劲有力,根本没有一点明伤暗患的表现。这对百里朽来说,可真不是个什么好消息,毕竟他在不久前才与秦风战了个势均力敌。

是!百里朽的确期待过这么一刀解决掉秦风,可他并非异想天开之人,也知道那是绝不可能发生之事!

虞修秦风毕竟是虞修秦风,不是随随便便一板砖下去能砸到一大片的秦风。可饶是如此,也不应该连一点伤口都没有啊!

“难道是那件衣服的原因?”百里朽猛然惊醒!然后立马在心否定掉了这个答案。这种想法是一个笑话!

诚然,秦风自从穿那件嫩huáng sè的衣袍后变得十分怪,言行举止间的反差说是换了三魂七魄都不为过!可那只是一件衣物而已,与寻常百姓、王宫贵胄穿的相,除了材质稍微好点,颜色品味稍微怪点,其他的并无二致。

百里朽想不通,于是他索性不再去想——凡是想不通的事物,他习惯于直接毁灭掉,这样想不通的源头便不会再存在。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一劳永逸的好法子!

在其身后,卫法牵着小白的缰绳,一步一步地跟着二人前进。秦风是不是奸商有待商榷,可他拿给卫法的丹药是真的有效,说是立竿见影亦不为过。

在秦风与百里朽交谈欢笑之际,卫法已经恢复了大部分的行动能力,体内的元丹不仅能够正常吞吐真元,甚至还有一阵阵酥麻膨胀的感觉!卫法不是愚昧驽钝之辈,这其意味着什么,对于驻足元丹初期多年的他来说,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秦风”卫法心五味杂陈,虽然他一开始带秦晴下山玩是抱着借此良机,间接和秦风套近乎的心态,不过秦风对此也并没有什么表态,不知是知晓,还是不知晓。

卫法并不是胆小怕事之辈,如若不然,也不可能和秦晴、百里朽组成三人组,在卫境各处惹是生非。只是那一晚,那一眼,那一身鲜血,给他的造成的心理阴影实在太大!

与其终日战战兢兢地伴君如伴虎,还不如陪着花季少女四处游山玩水来的逍遥自在,这也是他最真实的计划打算。

可如今秦晴甫一离开卫虞,秦风立马将珍藏的丹药赠与给他,说好听点,是报答人情,说难听点,那是结清工钱。

“你想啥呢这么出神?”在卫法胡思乱想之际,小白用马头狠狠地撞了卫法一下,鄙夷的眼神活灵活现,“那俩疯子都快见不到影了,你还在这里自怨自艾。我堂堂小白大爷,怎么会有你这种优柔寡断的主人?”

卫法自然是听不到小白对他的一番训诫的,可他瞧得小白不断地想要挣脱缰绳,看他的眼神不存善意,也是猜到自己此时此刻的心境惹来了这匹灵马的不快。

“哈哈哈!你骂得对!此番的确是我心胸狭隘了!过去的,让他过去,我不去找它,却也不会忘记。”卫法安抚地顺着小白身的毛发,嘴角扬起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秦风可是将你赠与给我了,往后的日子,还请不吝赐教。至于我们的目标,那自然是”

风声淹没话音,将山路的一地狼藉卷扫一空,不知带到哪里去了。只是不论如何,扬起的风总有止歇之日,到那时,过往的尘埃不是早已灰飞烟灭,是留存着只鳞片爪,等待着阔别已久的重逢。

第二百零二章 酒名

“两位,久等咯。 ”秦晴洞府之内,秦风、百里朽、卫法围坐于酒案周围,“等的女儿红!我亲自酿制的哟。”

卫法定定地看着秦风手的三坛酒,眼角忍不住攀几缕犹疑——坛身的泥土和秦风手指黏着的泥土并无二致,看起来像是刚从地下挖出来的;坛口的泥封还未掀开,空气已经弥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香甜,这么说里面装的也确实是酒没错。

可即便如此,卫法的心还是有好多的问题想要问出来!

“为什么吃酒的地点要选在秦晴的洞府啊?为什么秦晴的洞府看起来和一处露天的花园没两样啊?为什么你会知道这里藏着女儿红的啊?为什么是女儿红啊?”

卫法憋了一肚子的疑问,可他是不问!因为他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那是如果真的在这里问出口,他便会莫名其妙地输给秦风,而且会输得一败涂地,以致于气恼地想动手打人。虽然他谁也打不过是了。

相于卫法的纠结,百里朽要显得自然许多,除了对这么小一坛酒颇有微词,认为完全不够喝之外,其他的倒是既来之则安之。反正喝酒只是调剂的手段,最终还是要手底下见真章。

“哎呀,卫法还真是见外哩。你看人家百里朽,没把自己当外人儿,你也莫要这般拘束紧张,一切随意好。”秦风一脸和煦地替卫法化解尴尬,仿佛他当真是此处洞府的主人一样。

“你这么憋是会憋出内伤的我同你讲。嘛,反正不关我事。”

酒案不远处,小白正津津有味地啃食着洞府内的花花草草。

这些植物虽然都是凡品,可却是被照料地极其妥当,再加此处的灵气流通设置尤为巧妙,一年四季的花草皆是被安排在最适宜生长的位置!毫不夸张地说,这已经不是兴趣使然能办到的事了,除开悉心照料的成分,个人的天赋也会占有很大的重。

当开则开,当败则败。明明是不同季节的花草树木,眼下却能同处一室一览无余,真难想象,这会是那个成天只知道寻事生非、娇蛮暴力的秦晴的杰作。

“这马儿,还挺道的。”秦风有意无意地忘了小白一眼,发现其大多数情况下只是在啃食花园的杂草,算是一些花草树木,最多也是吃一点枯黄的边边角角。

这种行为对于草木来说,不仅可以起到类似于“裁剪”的作用,让有限的营养供给到最需要的地方,不致于被枯萎的花瓣树叶吸收,还能增强草木的生命力和抵抗力。不得不说,小白真是一头不可思议的马驹,这些知识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学来的。

卫法的观察力没有秦风来的仔细,可他胸腔内快要满溢而出的冲动却是随着秦风的话语略微平静下来。

“保持这个态势。很好,卫法,你做得到的!相信自己!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问。”趁此良机,卫法不断给自己施加心理暗示,看起来是打定主意不会给秦风主导酒局的机会。

“好冷清哦。我说你们两个,吃个酒不能热热闹闹的么?连圆白菜都你俩吃的欢!”

秦风撅起嘴,一手撑住下巴,另一只手敲打着酒案,似乎是对二人的表现心怀不满。小白骤然听闻这话,马身猛地抖动了一下,然后“踢踏踢踏”地远离酒案,根本不管卫法的死活。

“你不是说随意好么?”百里朽斜睥秦风,把玩着手的酒坛,暂时还没有开封饮之的打算。

“yi mǎ归yi mǎ,百里朽,干得漂亮!”卫法心忍不住叫好。

“你们没有什么想问的吗?这里可是秦晴的洞府哦!说是女子的香闺亦不为过。”秦风挑动眉毛,循循善诱。

“你当哥哥的,这么形容自家亲妹的住处真的没问题么?不过听你这么一说,倒着实有几处在意的地方。”

百里朽难得的与秦风互动起来,这和谐的一幕直让卫法提心吊胆,心不停呐喊嘶吼:“闭嘴啊你个死蠢!”

“为何非得在这儿来吃酒?”“因为这儿有酒。”

“女儿红?”“女儿红。”

“你埋的?”“我埋的。”

百里朽和秦风一问一答,进度快的出乎意料,这感觉和高手之间联袂应战差不了多少。突如其来的,卫法很羡慕这种感觉。

“总有一天,我也可以站在你的身边,和你配合的天衣无缝吧。”卫法直接过滤掉二人的对话,目不转睛地看着秦风,“到那时候,我必不可能拖你后腿。你可要等我啊。”

交谈之间,三人掀开了泥封,一杯一杯酌饮着——毕竟每一坛的容量这么多,况且这酒,也不适合龙吸虎咽。

“有一句说一句,我这制酒的功夫真是好的没话说!要不是踏入了修行一途,说不定我秦风现在早是卫虞远近闻名的酿酒师嘞!”三杯下肚,秦风的眼睛已经有点发直,并且开始自吹自擂起来,瞧这架势,好像他真的如此考虑过似的。

“别理他,他喝醉了。”卫法与百里朽罕见地达成了共识。

“谁喝醉了?我没醉!”秦风将酒杯重重地掷在酒案,杯盏的酒液随之晃荡出几滴,竟是赏心悦目的琥珀色,“这酒闻之馥郁芳香、久远浓烈,尝之醇厚甘鲜、柔绵爽口。不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是好的佳品!尔等莫非吃不出来?嗯——?”

眼看秦风有快要发酒疯的趋势,卫法赶紧将其劝下,生怕他一个暴走,将这美美的一处洞府花园给拆了。

“秦风,你这酒吃起来确实不错。”百里朽摇晃着酒杯,摆出一副品酒的姿态,然后在秦风的沾沾自喜话锋一转,“可是,却是缺少了最重要的酒料,令其味道大打折扣!”

“啊——?不可能!怎么可能会缺少酒料?”秦风大惊失色,根本不相信自己在酿酒这档子事出什么差错。

“秦风你喝醉啦!搁这儿发什么疯呢?”卫法立马动手将秦风的衣领拽住,因为再不拽住,秦风要将整张脸从那二指宽的坛口处埋进去了,“百里朽你别逗他!他现在禁不住逗!”

百里朽嫌弃地瞅了一眼卫法,并不打算搭把手,在将杯美酒吃尽后继续说道:“秦晴不是你女儿,她只是你妹妹。你的酒没有那种襁褓啼哭、嫁女请客的化内涵。如此,终是不美。”

此言一出,莫说秦风,连卫法都是愣了一愣。作为游戏人间的公子哥,女儿红所代表的风俗习惯,他自然是明白的。只是他没想到,百里朽这个满脑子都是打打杀杀的家伙居然也会晓得这茬儿。这和一只大猩猩知道怎么插秧有什么区别?

不知不觉,卫法手的力道没了,可秦风并没有趁机不顾一切地将脑袋埋进去,而是宛若突然清醒似的,安安静静地给自己倒酒,看着杯盏波光粼粼的酒水一言不发。

“嗯——秦晴和东川业离开的时候,你怎么没把这酒拿出来?”卫法终于可以舒缓一下从刚刚开始一直紧绷的神经了,可是这一放松,最终还是开口问出了心的疑问。

秦风瞟了一眼卫法,然后自顾自地撞了一下他的酒杯,随即一饮而尽:“他们两个又不是真的回齐国成亲,这女儿红,自然是用不到的。”

卫法敏锐地捕捉到秦风所用的“回”这个字眼,然后表情一阵纠结。一想到自己最终还是破了誓,卫法不禁悲从来,随之而来的便是破罐子破摔:“你不要这个样子吃酒,很容易醉的。话说当真是这个原因?没有其它别的什么因素?”

听闻这话,卫法的脸色顿时有些不自然起来,端起酒杯想吃酒,却忘了自己这一杯还没斟。不过秦风毕竟是秦风,淡定地换一副镇静自若的样子,抓起手边的酒坛,斟满,再小啜一口。

“是这样啊。”秦风以一副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轻松说到,“卫法你身为一名男子,如此热衷于刨根问底可不好。”

“我信你才有鬼了!”卫法情不自禁地吼了出来,一把揪住秦风的衣领来回摇到,“你好歹也是活了几百岁的妖了,撒谎之前能不能想想如何让自己表现地自然点!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百里朽目光如电,盯着自己面前这两人,好像发现了点什么。而秦风则是在听到卫法这番话后,十分不耐烦地闭了眼睛。

“你作甚?”卫法有点没反应过来秦风此举究竟意欲何为。

“我闭着眼睛,不不能算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嘛。”秦风以一副明知故问的口吻嚷嚷,然后完美地将卫法噎到不能自已。

“我不是这个意思!那是重点吗!”卫法原地气炸。

“你吵吵什么玩意儿吵吵?没错,我是忘了!怎样?不服你咬我啊!”秦风的脾气也终于来了,操起酒坛想往卫法头招呼。

眼看二人要大打出手,这次居然还是百里朽来救的场:“我说秦风,你身为远、近、闻、名的酿酒师,怎么能不给自己酿的酒起名字呢?可别叫‘女儿红’,除非你真的想逗我笑。呵呵。”

“你明明已经在笑了。”秦风的注意力被百里朽的话语吸引过来,瞬间不再理会卫法,一双眼瞳狠狠地盯着杯酒,眉头紧皱,“要不,叫‘不忘虞’吧。”

“喏。我的‘不忘虞’喝完了,再给我拿点儿来。”百里朽极其自然地接受了这个名字,将酒坛倒拿,竟没有一滴酒水流出,“为了这个终将流芳百世的酒名。”

“没问题!为了‘不忘虞’!”秦风展颜一笑,欢天喜地地掘酒去了。

目送秦风离开,百里朽转过头来看向卫法,轻描淡写地言到“我说——你不去看着他点儿?”

“跟我有一根毛的关系?”卫法将眼神儿翻得老高,喝着自己酒杯的酒,气呼呼地说到。

“哦?别怪我没提醒你,那死蠢可是真真正正醉了的你还别不信,如若不然,方才他能那么轻易地让你揪住衣领而毫无反抗之力?”一语言罢,百里朽将卫法的酒坛夺过来给自己满,以卫法的修为,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莫非是真的?”卫法将信将疑。

可在这时,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从花园别处传来,其还夹杂着小白急切的马嘶!

“出事了!”卫法与百里朽当即便反应过来。

第二百零三章 偷袭

“大哥!马要进行家门训练了,这时候你怎么还要出门啊?”卫家大宅内,一位青涩的少年挡在门外,张开双臂,将过路堵的死死,“今日说什么你也要去参加门主前哨战!不然家族内的那些长辈说不定会把你的参战资格给取消掉的!”

仪装整理妥当的卫法来到房门口,看着眼前这个刚至舞象之年的三弟,不屑一顾地说道:“不过是前哨战而已,缺席一两次有什么关系?卫度安心,你大哥我厉害着呢!哪儿那么好惹?那群老东西不敢拿我怎么样的。 是吧,二弟。”

拨开卫度,无视其阻拦的卫法踏出房外,将目光投至走廊的转角,仿佛那里,鬼鬼祟祟藏着什么人似的。

“真不愧是你,卫家门主的前哨战说溜溜。嫡长子的身份,能让你这般有恃无恐么?”话音未落,一名英姿非凡的男子从拐角处出现,“修行界强者为尊,像你这般游手好闲、荒废修炼,在不久后的门主争夺战,是会被打死的。”

“你这算是在担心我,还是在威胁我?”卫法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与自己这位二弟隔着一条走廊遥遥相望。明明是盛夏,二人之间的氛围却好似隆冬大雪,话里话外全是冰碴子。

“卫度见过二哥。”卫度规规矩矩地行着礼,不敢有丝毫怠慢,对这个二哥,他仿佛带着与生俱来的恐惧,见之如见鬼。

是的。当今卫家门主一脉子嗣有三,其一为卫法,其二为卫度,其三便是这卫君。不过卫君的身份有一点特殊,其乃是庶出。

只是卫君降生之初,其实并未得到卫家下多少的祝福,甚至连满月酒都没有办。可随着其日渐长大,表现出的修行天赋却是令所有人为之瞩目,谓之卫家的明日之星亦不为过!

年纪轻轻能跨越炼体阶段,凝魂之境的冲关破壁亦是水到渠成,修行不至五十载,已然踏入元丹境界!至于如今的修为,据说正在养精蓄锐,准备冲击元丹后期。

母凭子贵、水涨船高,卫君母子在家族内的地位蒸蒸日,明里暗里巴结讨好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按道理来说,侧室的人已经欺压到这个地步,正室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坐视不理的。可卫门主是个不折不扣的尚武者,对于正妻的软磨硬泡根本理都不理,将家族内近乎一半的修行资源都花在卫君身,指望着卫君能扬眉吐气,好好挫一挫百里家的锐气!毕竟再怎么说,他们卫家也是卫国的王室一族。

至于卫法彼时在做什么——他正忙着花天酒地、寻欢作乐,沉溺于纸醉金迷的生活不能自拔,根本不能和如日天的卫君相提并论。然后被其母做主安排,投到军历练去了。

“卫度,卫法自愿去虞山与那群妖修为伍,你呢?你也要同流合污?”卫君微垂目光,看向眼前这最小的弟弟——孱弱、瘦小、唯唯诺诺,若是将那层光鲜亮丽的外衣脱掉,换粗布má yi,想来也和随处可见的奴从没什么区别。

卫君以为将内心戏隐藏的很好,殊不知自己的嘴角已经噙了不屑、鄙夷的冷笑——“卫家门主的位置,一定是我的!”

卫度颤抖着身体,喉咙涩得连发声都做不到,明明已经是舞刀弄剑的年纪,却还是喜欢躲在卫法身后。

与卫法、卫君不同,卫度的身体自出生时很不好,虽然是男儿身,可他的身子骨却是弱的不像话,不管请来多有名的医修,试过多偏的偏方,依旧还是弱不禁风。正室一脉日渐式微,奴从们都在窃窃私语着卫家门主休妻扶正的可能性。

“没人和你说过,你那笑起来的模样,和被车轮子碾压而过的狗屎一样难看吗?”卫法将缩在自己身后的卫度轻轻抱起,使其架在自己脖子,看去滑稽极了。

只不过卫法的个头本来不矮,硬要说的话,甚至卫君还要高一点点,这直接导致骑在脖子的卫度看卫君时,是用一种“俯视”的目光!这种目光毫无疑问是他心的一根刺,一根迟早要拔掉折断的肉刺!

“大大哥!你快放我下来!卫度卫度早已不是小孩子了!如此成何体统?”卫度想从卫法的脖子下来,可以他的力气,哪里坳得过已是元丹期的卫法?

“是嘛卫度已经长大了,居然开始嫌弃大哥了。”卫法口吻低沉,似乎是被卫度的话语给戳到了痛处。

卫君眼角抽搐,转身便离开此地,不想再待哪怕一息的时间。

而卫度瘦弱的肩膀则是骤然一紧,立即结结巴巴地解释起来:“不是不是大哥想的那样。只是近些年来,大哥都在与秦小姐玩耍。卫度以为,大哥已经和卫度玩腻了。”

卫度的声音越说越低,到后面已经和蚊虫嗡嗡叫没什么区别了。而卫法却是弓着身子,还稍微有点颤抖,不过不是因为觉得寒冷或者害怕,而是憋笑憋的很辛苦。

“你这小脑瓜子成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大哥怎么会对你置之不理?”卫法催动修为,带着卫度走出卫家府邸,一路虽然引来了许多嗤笑的目光,可他完全熟视无睹,“你从小体弱多病,别说交朋友,连出家门的时间都很少。不过你小子有福了,虞山近日来颇为热闹,这趟你可一定得赶!”

“这趟?哪趟——啊!大哥你慢点儿!”卫法突然加速,连一声招呼都不和卫度打,朝着虞山便飞奔而去!

刚跑出都城,卫法便吹出一声响亮的口哨,一阵白色旋风瞬间刮至,真身正是小白:“走!小白!——虞山!”

小白敷衍性地嘶了两声,以它的速度,本来全力飞驰一天一夜便能从卫都城去到虞山,可它却是硬生生拖长了一倍的时间!若要问小白为什么会对虞山那么排斥,恐怕在于叫它“圆白菜”的家伙,眼睁睁地从一个变成了两个,而它却无能为力。

那一日,它正在桂花树下优哉游哉地啃食着花草,趁没人发现再偷偷嚼几瓣儿桂花,一时间只觉得岁月无限静好。

可在这时,喝的烂醉如泥的秦风忽然奔到它所在的桂花树下,轻车熟路地刨出三个酒坛子。刨出来后不知是受了什么ci ji,鼻孔里竟流出两道血线,可其本人却像是一点都没有发觉的样子,抱着酒坛一脸傻笑。但是!不过这并非最主要的原因!

小白之所以能看出秦风已经差不多醉到不省人事,除了那一身的酒味,一脸的傻相,完全是因为秦风当时是斜着身体跑过来的,说是与地面紧贴在一起都不为过,登时便把小白吓了个半死!

“啊圆白菜,你在哦?”秦风转过头,满脸冒着幸福的泡泡,然后对小白诉说着最动人,同时也是最恐怖的情话,“多吃一点哟等膘再养肥些,差不多是时候了。嘻嘻嘻。”

骤然听闻这话,小白心除了“逃”这一字,便再无他意。

“咦——?你要到哪里去?带我一个好不好?”秦风醉眼朦胧地望着跑向空的小白,于刹那间流露出一副落寞的神情,直叫小白看直了眼。

秦风驭控修为的能力早已炉火纯青,即使是眼下这种醉的分不清东西南北的时候,依然能够飞身腾空,朝着小白的方向追去。

眼见秦风“穷追不舍”,小白非常勇敢地没有一味逃跑,它非常清楚地知道,若是秦风真发起酒疯来,那自己十条命可能都不够其折腾。于是小白准备先下手为强!

“小别致长得真东西啊~”已经醉的说胡话的秦风根本没有料到自己居然会被一匹马给算计了,整个人浑身破绽地朝小白扑去,然后被小白使出周身力量,狠狠地踢在脸!

不得不说,这是一次相当成功的偷袭!单从修为境界来说,那是一匹连第一次天劫都没有渡过的灵马,将卫虞元丹之内无敌手的秦风给踢飞了!这种战绩,不管放在哪个年代,哪个宗门,都是值得大书特书的骄人战绩!小白做到了!

而用脸接了这完美一击的秦风顿时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直直地往地面坠去!适逢这种千载难逢的良机,小白本来是应该立刻逃之夭夭的,可它心的兴奋却是驱使它一定要驻足观看这可以吹一辈子牛皮的画面!

然后秦风重重地摔在地,丝毫没有辜负小白的期望。那“咚”的一声!证明其确确实实受到了地面的反冲击力,不带任何虚假演戏的成分;那“稀里哗啦”的声音,乃是三坛不忘虞摔碎于地的声音——啊,好可惜

小白当即便觉得此生无憾了!正准备溜之大吉时,下方秦风的位置却是忽然一阵黄光闪动,散发着难以名状的气息——熟悉带着一点陌生,陌生带着一点微妙,微妙带着一点异,异带着一点吸引。

与此同时,百里朽和卫法也赶到现场,二人不约而同看见了包裹住秦风的黄光!只是待光芒散去后,秦风倒是好好的没怎么样,他的身侧却是睡着一个与其有着相似面容的的妖?

第二百零四章 漂亮

“哟!卫法你来啦!这次回家倒是花了不少时间嘛。 ”依旧是秦晴的洞府,那一处露天花园内,秦风正在兴致勃勃地替编着羊角辫,当然,不是给他自己,“啊——今天你若还是不肯帮我搭把手,可没有‘不忘虞’喝了哦。”

秦风抬起头来,摆出一副生气不悦的模样。而在不知不觉间,秦晴已经离开卫虞两年了,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秦风脸的表情却是越来越丰富。

有时候连卫法都忍不住会想,也许秦风和秦晴的关系并没与想象的那么要好,或许真的是彼此的禁锢也说不一定。

如说现在,秦风完全没有一点寂寞难过的样子,因为他面前的木凳,正端坐着一名小巧玲珑、明眸皓齿的“少女”。

“你身后的是,卫度?几年不见,长高了不少嘛。”秦风让木凳的少女站起来,转了一个圈,然后十分满意地说道,“不管是酿酒还是扎辫子,我这手艺真是好的没话说。是吧?南山。”

没错,这名当时睡在晕厥过去的秦风身边,宛若凭空出现的“少女”,给卫法和百里朽造成的精神冲击之强,无异于卫五家的郑、林、李、钱家忽然倒戈百里家,再组成新的卫五家,一同对付卫家一样。

如果真要寻根究底的话,也很简单明了,那是秦风的鼻血混合着不忘虞的酒水,刚好倾洒到了旁边一朵灵性很高的秋菊的花身。至于其到底是怎样的融合变化,那无法描述清楚了。

而秦晴的洞府坐落于虞山之南,再加秋菊本体——南山菊,便这样诞生了。该说是造化使然呢?还是无巧不成书呢?总而言之,南山菊的出现倒是给秦风带来了不少的乐子。

至于南山菊的样貌,由于是吸收了秦风的血液妖化而来,故长得还是和秦风非常相似的,莫名的有一种父女传承的感觉。

可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南山菊的眉眼间其实还藏有一股阴柔美,这大概要归功于秦晴之前的悉心照料了。

拜这两方面的原因所赐,南山菊渡过第一次天劫后的初态其实并不是很难想象。可怪怪在秦风非要作妖!旁人谁劝都不听,硬是让南山菊穿戴着秦晴的服饰。

不仅如此,他还经常托卫法从凡间集市带来许许多多不同款式的胭脂水粉。一名男子,之前从来没有碰过这些,可数月时间下来,秦风却是将南山菊活生生打扮成了小一号的秦晴!若是秦晴见到此时的南山菊,怕是会以为自己添了个妹妹。

“卫家卫度,见过秦风大哥。”卫度从卫法的身后站出来,行了一个非常标准的问候礼——身子骨不行,导致舞枪弄棒也相当有难度,卫度只有以这种礼节周全的方式,才能略微让自己心安,才能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的一无是处。

“嗯。好。”秦风站起身来,收起一身的嬉闹欢腾,认真地给卫度回了一礼。明明连秦风与卫法之间都没有这些礼数,可为了照顾卫度这孩子敏感脆弱的内心,秦风还是做得有模有样。

南山菊睁着大眼睛瞅了瞅两人,学着秦风的姿势致礼。

卫法安安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没说,将神色间的心痛和悲伤尽数掩藏——要是连他都这么郁郁不乐,那该由谁带给卫度欢声笑语呢?

“话说,今日百里朽没来么?”卫法四下环顾,确认没有见到那个飞扬跋扈的身影,不由得浑身一轻,“哈哈哈!肯定是你又赢了!这是第几次啦?第七次还是第八次?”

“你这张口问长问短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要是百里朽真在这里,你俩不又得打起来!”秦风摆起黑脸斥责了卫法两句,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南山菊的小脑袋,随后轻描淡写地补充道,“第十次。诶,你说我要不要给它扎个双丸子头?”

“怪不得”卫法当即便撇了撇嘴,有同情,但更多的却是幸灾乐祸,“吃否?”

卫法走前去,轻拍乾坤袋,将一串甜香四溢的冰糖葫芦递在南山菊眼前。

南山菊见状,一双白净的小手情不自禁地要伸出,可却在半空陡然顿住——随后默默抬起头,一脸期待地望向秦风。

“怎么能够‘白吃’你卫法叔的东西?去!抱两坛酒过来。”秦风漫不经心地吩咐着南山菊,貌似无意地将其两个字咬重。

南山菊自然是明白不过来的,撒开两条小腿往后花园跑去。在其身后,卫度的目光一路跟随。

“你骂谁‘白痴’呢?好的不教尽教些歪魔邪道!”卫法满脸不悦,直想揍秦风,却苦于根本打不过,甚至从未得手一击。

是的,自从秦晴离开卫虞后,卫法之所以还能跑虞山跑的那么勤快,全是因为他在找秦风做陪练!

而秦风的修为也已不是元丹后期,在吃过一顿美滋滋的酒后,呼呼大睡一场,醒来后,便是元丹圆满境界!

相较于二人冲关破壁前的勤修苦练,秦风这元丹圆满境的修为实在来的太过轻而易举、匪夷所思!以致于卫法和百里朽一时间根本无法接受,其心理落差之大用百里朽的话来说是——“我真后悔没有在他醉死那会儿直接要了他的狗命!”

卫法深有同感,然后细致地补充道——“秦风没有养狗。”

“喂?喂!你有在听我说话么?”卫法拔高音量,使劲敲了敲秦风面前的石桌,完全不清楚眼前这货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神游物外的,“秦风!”

“啊!怎么?”秦风骤然回神,被自己眼前突然出现的一只大手吓了一跳,然后扬起一巴掌便将其拍掉,“啧。别闹!我这边有正事!”

“谁跟你闹了?”卫法抚搓着自己生疼的左手,反驳道,“我说!你若想扎双丸子头,得等南山菊再长大点,把发量蓄起来,那样才”

“哎呀!知道了!双丸子头什么的,都无所谓啦!”秦风粗暴地打断卫法,不耐烦的态度溢于言表,“你要是再敢招惹我,我立刻着人将百里朽叫来,让他跟你对练。这之后不管你是躺着回去,还是横着回去,我可都不管了!”

“明明是这货提出来的,现在却成了我的不是?”卫法紧闭双眼,不断地揉捏着自己的眉心,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尴尬。

毕竟此时卫度也在场,卫法并不想让自己高大伟岸的形象此崩塌——虽然这些印象在卫度心其实并没有。

“卫度,看什么呐?这么入迷~”在这时,秦风单手托腮,以一种古里古怪的语调问向卫度,眼里全是调笑。

“啊!不没什么。”卫度立刻收回目光,拱手行礼,想将脸的表情全部隐藏在衣袖之后,只是其颤抖慌乱的声线和烧红的耳朵已经确确实实地出卖了他。

“卫法!你是这么教育你弟弟的?现在会当面撒谎,长大了还不得无恶不作了!啊——?”秦风“啪”的一声拍在石桌,留下一个深入其的掌印,却没有一星半点的石屑飞出。

“你所说的正事是戏弄别人的弟弟?”

卫法心如是想到。可一瞧见秦风手心飞扬的粉末,和那一副“信不信待会儿我这么拍你”的神情,无可奈何的卫法只得屈从yin wēi。

“那个,卫度,秦风问你什么,你凭着本心回答便是了。放心,你秦风大哥断然不会害你的。是这样吧?秦——风——!”

卫法故意将最后两个字的音调拖长拔高,摆出一副威吓警告的姿态,看去气势如虹,可实际是一纸老虎。

“那自然是——不会的!”秦风学着卫法的腔调,拍着胸膛保证到,“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要是以前的秦风,这种话说出来,那是一口唾沫一颗钉,绝无反悔食言之忧。可放到现在,秦风的话若靠得住——老母猪都会树!

“既如此,秦风大哥便请问吧,卫度不敢有所保留。”卫度单薄的身体微微颤抖,胸膛下起伏,呼吸越来越沉重,仿佛不是在回答秦风的问题,而是要单枪匹马,独战场!

“呃你不要如此紧张,毕竟我也不是什么恶鬼。”

秦风的脸流露出尴尬之色,轻声细语地安抚卫度。他也是知道卫法这个三弟的情况的。身体状态本来很不好,别说修炼,平素最多的运动量恐怕是在卫家府邸的走廊走一小会儿。

这样一位羸弱的卫家门人,根本无法吸收、容纳天地间的狂暴灵力于体内,此生也许和普通的凡人一样,一年一年,看东升西落、看月明星稀,百岁寿命已是极限。这也是卫法为什么如此疼爱这位小弟的原因之一。

“卫法对你好么?”

“大哥待卫度,自然是极好的。”

“那你喜欢你大哥么?”

“非常喜欢。”

卫法有点懵,难道自己这次错怪秦风了?至于卫度,那更是猜不透秦风在想什么了。

“南山漂亮吗?”秦风忽然问到。

“漂亮。”卫度脱口而出。

第二百零五章 起点

安静。 但并不是那种死一般的寂静,而是喧嚣至极致后,什么都听不到,脑海只回响着最后那番对白。

“漂亮吗?”“漂亮。”“漂亮吗?”“漂亮。”“漂亮吗?”“漂亮。”重要的话要说三遍。

“不是!秦风大哥,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只是,与其说‘漂亮’,不如说‘很娇小、很可爱’什么的。对不起!卫度先行告辞!”

卫度的脑子现在十分混乱,语言组织能力更是下降了好几个档次!向着秦风匆匆行了一礼后,也没有理会卫法,直接便朝着洞府外逃去,竟有点惊慌失措的感觉。

“年轻真好啊!是吧,卫法。卫法?”久久没有等来卫法的回应,于是秦风扭过头,向其投去疑惑的视线。

“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瞧得秦风不明里的目光投来,正目瞪口呆的卫法瞬间怒气冲天,朝着秦风歇斯底里地咆哮道,“卫度的身体本来不好,你居然还这般ci ji他!他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秦风!我!”

“你什么?你要,做什么?你想,怎么样?”秦风的脸挂起一副严肃庄重之色,与之前的嬉笑怒骂大相径庭,“卫法,有些话,不能说。说了,是枷锁。正所谓,覆水难收。”

骤然听闻这话,秦风登时便愣住了!这神态、这口吻、这话语,不是两年前的秦风么?原来那个秦风并没有真正消失。

秦风是天生的帝王之相——残暴、果决、强大、善变。从第一眼见到秦风伊始,卫法知道,秦风绝非池之物!尽管在卫国,卫家是王室,但与秦风相,却是犹如寒鸦之火凤,蚍蜉之大树,萤火之日月。

“我跟你拼命!听见了吗?拼命!”

卫法毫不退缩,将心的战意拍打在秦风的脸。没错,他已不再是两年前那个谁都可以踩一脚的卫法了——只有拥有一颗强大的心脏,才能渴望强大,才能变得强大!

这两年来他一直在做的事,不仅仅是磨砺自己的爪牙,还在锻炼自己的内心。即便拥有匹敌虎豹的力量,可内心依旧如同绵羊,那只是徒有其表的虚妄之物,终究不堪一击。

“你现在真是能耐了,连我都敢吼了。”秦风安坐于石桌一侧,对于卫法的威吓,并非完全不在意。即使现在的卫法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可千年之后,谁又能猜到世道会如何轮转。

在这时,伴随着“叮咛铛铛”的声音,南山菊抱着三坛酒,从后花园一路跑了回来。衣衫、脸、手残留着泥土的痕迹,看来对它来说,徒手掘酒这种事,还是要花费不少力气的。

只见南山菊踮起脚,小心翼翼地将三坛酒推桌,刚刚“叮咛铛铛”的声音原来是来源于其脚踝的铃铛。不过这两串铃铛看起来并不怎么光鲜亮丽,反倒是显得有些陈旧灰暗。

“这铃铛看着有些眼熟。”秦风的脸露出怀念之色,“小南山,这些宝贝你是从哪里哪里挖出来的呀?”

南山菊闻言,扭身指向后花园的某处,同时手不断地划着——有一棵很大的树?挖的时候,挖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劈开之后劈开?发现了这两串铃铛?

南山菊的手势只能反映出一些简单的事物和动作,具体的理解还是要靠秦风来解读。没错,即使南山菊已经来到这世两年,但它却依然没有学会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意思。

秦风曾利用灵识查探过南山菊的身体状况,五脏六腑一应俱全,声喉更是没有一点问题。既然如此,秦风便一点也不着急,任其自然发展,显得相当随意。

至于秦风与南山菊之间的相处,那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毕竟追根究底,南山菊是秦风数滴妖血所化,这种血溶于水的关系,令二者之间根本不存在任何隔阂的问题。

严格来说,妖血化形这种事,其实可以看做是妖血来源者的分身,也即是说,南山菊与秦风是同心异体的关系。可即便如此,这其还是有一个匪夷所思的问题,那是秦风的修为当时只有元丹后期!并不是仙迎境界!

从理论来说,只有当修士达到仙迎境,才能有足够的修为和余裕创造分身,元丹修士若行分身之事,便与自损根基没什么两样。这其的原理可以用母鸡下蛋来理解。

如说修行者是一只老母鸡,分身是老母鸡下的蛋。这很正常,这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但是一只还没有长大,还是幼体的母鸡是不可能下蛋的!不管是生理还是机理都解释不通。

可秦风还是做到了!尽管是无意识的情况下。明明是一只元丹后期的小母鸡,却做到了老母鸡才能做到的事。

这种事随便换在谁的身,卫法都是不会相信的,可放在秦风这里,不知为何,是不能妄下定论!如果换一个角度思考,其实南山菊的诞生还可以这样解读,那是秦风当时虽然只是元丹后期,但其修为之深厚,已经达到了仙迎修士的水准!

明明是元丹后期,修为却堪仙迎境界,古往今来,能做到这一步的修士,秦风是独一例。而姑且作为秦风好友的卫法,对秦风能有如此修为,自然是感到由衷的钦佩。

只是yi mǎ归yi mǎ,钦佩归钦佩,嫉妒之心还是会有的。不过不要误会,这嫉妒并不是针对秦风,因为与其嫉妒秦风,还不如勤修苦练,努力提高自身的修为战力。

卫法嫉妒的对象,乃是南山菊。没错!是眼前这个看起来天真无邪的南山菊!按理说,卫法怎么讲也是修行已逾百年的老油条,犯不着与一个年龄只有两岁的孩子较劲,实在有失气度。

可气气在,南山菊虽然还没有渡过第一次天劫,连修行之途都没有踏,其体内却是确确实实存在着灵力修为的!且还是元丹后期!换句话说,南山菊从出生伊始,是元丹后期!

这一点别说卫法,连百里朽都无法接受!二人反反复复,亲自探查了好几遍,南山菊体内的修为强度,确实与元丹后期无异!只是其体内并没有元丹存在,故灵力修为无法以真元的形式进行储存,但只要进行呼吸吐纳,恢复的灵力,也是元丹后期。

这种事能不让人嫉妒吗?辛辛苦苦修炼一两百年才达到元丹境界,而南山菊的起点是元丹后期!别说嫉妒,能忍住不抓狂已经很有素养了。

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秦风对南山菊的态度表现得非常亲切,且这种亲切已经超越了本尊对分身的认同。

一开始卫法以为秦风最多是将南山菊当做秦晴的妹妹,自己的小妹来养育,可接触的越多,卫法越觉得南山菊不像秦风的小妹,更像是秦风的徒弟!

秦风的徒弟,元丹后期起始,未来的成,将不可限量!于是卫法打定主意,绝对要和南山菊保持良好、愉快的友善关系。

“啊啊”言归正传,当南山菊将酒坛推石桌之后,便以一副望眼欲穿的神色望着卫法,小嘴微张,嘴角的涎水已经汇聚成一条直线。这副样子,活脱脱是一个贪吃鬼。

“嗯——果然现在想这些还是太早了吗”卫法低头看着此刻正抓住自己裤腿的南山菊,或许是与年幼时卫度的身影有所重合了吧,他的心竟莫名地生出了一股疼爱之情。

卫法从乾坤袋将之前的那串冰糖葫芦拿出来递与南山菊,南山菊匆匆忙忙行了一礼,然后立刻拿在手大嚼特嚼起来。明明只是一串蘸糖的野果,活生生被南山菊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感觉,卫法不得不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向秦风。

“你这眼神是几个意思?我平素可不曾亏待过它!有什么好菜好酒都让它先尝第一口呢!”秦风登时便反应过来卫法是何意思,立刻脸红脖子粗地反驳到。

“啥?你让它喝酒?”卫法敏锐地捕捉到秦风遣词用句的漏洞,随即一脸不悦地瞪向秦风,“南山才多大?两岁的孩子而已!你缺德吧秦风!”

秦风自知此番并不占理,故在气势并不如何强势,甚至一度还被卫法给压制住了。

正在气头的卫法并没有发现此时二人之间交谈气氛的变化,一想到只有两岁的南山菊抱着个酒坛喝的连一二三四都分不清楚,卫法觉得南山菊跟着秦风迟早得出事。

“我怎么缺德了?你是不知道,南山那小家伙吃酒的兴致我还高!简直可以说是无酒不欢了好吗!”秦风猛地站起身,离开石桌往旁边行了几步,稍微脱离卫法的威势范围,“再说了,你有什么立场来管小南山的事?你俩非亲非故的。”

“哇——!这种过河拆桥、恬不知耻的话真亏你说的出来!不行了,我已经抑制不住体内狂暴的灵力了,今日我非得揍你!”卫法撸起袖子,目眦尽裂,看样子是动真格的。

“凭你?来啊!”秦风自然是毫不畏惧的,别说一个卫法,是一百个,他也不会眨下眼睛,“小南山你离远点,莫要被误伤了!小南山?”

待二人反应过来不对劲时,南山菊已经不再洞府里了,同时消失不见的,还有石桌的两坛不忘虞。

第二百零六章 高兴

“要不要先回去呢,小白?”一处山丘之,卫度眺望着卫国的方向,轻声问到。 被风扬起的宽大青衫与其单薄的身躯形成了鲜明的对,看起来是那么的滑稽可笑。

明明身为卫家的三公子,却因为无法修行,别说有人愿意和他来往,便是一件合身的衣衫,府都没有派人来为他量身定做。

“好啊好啊!咱们走吧!这破地方有啥好待的!”正在一旁啃食花草的小白抬起头来,兴奋地望向卫度。它才不管卫度此时是何心境,只要能离开这让它浑身不自在的地儿,别说回卫国,算绕道去周国溜两圈儿又如何?

小白之所以在卫度身旁,完全是出于一种看热闹的心态!毕竟卫度可是慌不择路地从花园洞府夺路而逃,这一路要不发生个什么事,哪儿对得起那股“动若脱兔”的架势?

于是小白偷偷摸摸地跟在后面,想看一看卫家这位“人见人欺”的三公子会不会力竭而亡。卫度的情况,它或多或少听卫法提及过,只是如果真按卫法所描述的那样,卫度这一跑怕是已经将这一生的运动量给用光了吧。

正当小白准备给卫法传递消息时,忽然,一滴湿润润的水珠从卫度的方向飞来,刚刚好砸在它的面门。

也不知是汗珠还是泪滴,是犹疑还是同情,总而言之,小白准备先静观其变——反正它与卫法已经缔结了血契,只要心念一动,卫法立刻能知道它的位置。

虽然卫法的修为只有元丹期,虞山又这么大,但它知道,只要事关卫度的性命安全,赶到此处也只是眨眨眼的事。

卫法是个重情重义的家伙。小白是如此确信到的,不然也不会与其订立血契。想当初质子府人去楼空,它第一次随卫法回去卫府,却因为过于显眼的身姿被多名卫家门人相,连那位如日天的卫君也不例外。

对小白来说,它可以谁都跟随,也可以谁都不跟随。只是不久前刚刚被质子府那个老东西送给秦风,秦风转手又把它送给卫法,这一来二去,倒显得它小白大爷是个可以随意送人的廉价货。

“哼!”小白登时便不满地打了个响鼻,以示自己此番坚决不从!虽然有点使性子的成分,可卫法不知是理解偏了还是当时脑子脑子里哪根筋答错了,居然摆出寸步不让的姿态!

然后被一群人给围殴了起初是一个,然后是两个,最后是一群!明明是谁都打不过的卫法,那一日却在卫府爆发出了“穷凶极恶”的战斗力!

没错,是“穷凶极恶”!不管身多少拳脚,卫法皆全然不顾,逮住一个人往死里揍!揍到不省人事后再换人,如此这般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卫府的府卫奉命将众人分开。

而彼时的卫法,已经被揍到不chéng rén形,当然,被他狠揍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被揍晕的自不必说,没被揍的一脸活见鬼,至于被府卫救下来的,则是恼羞成怒地抽出兵器,想要血洗耻辱!即使最后被府卫进行了强制驱散,可这梁子到底是结下了。

“他了吧。这死蠢虽然弱了点,但我小白大爷毕竟不是忘恩负义之辈——再者说了,可不能让后世给我扣一个‘逢主必叛’的帽子。”于是自那之后不久,小白便与卫法缔结了血契。

不知不觉,两年时间过去,卫法对它没有什么约束,小白想去哪儿去哪儿,跟以前的日子倒也差不了多少。只是有时候会听卫法发发牢骚,说的最多的,除了秦风,便是卫度了。

“我说你个二愣子回不回去倒是给句明话啊!这么大的风杵这儿干啥哩?也不怕把自己吹飞了。”小白的话卫度听不见,但它却是用马首不断撞击卫度的后背,用牙齿咬扯着卫度的衣袖。

然后卫度从山的这头被顶到山的那头毕竟与小白心有灵犀的是卫法,并不是卫度,故对卫度来说,小白这种举动,他是完全不能理解的,不仅理解不能,连其的好意都察觉不到。

但是小白又是卫法的爱驹,正所谓主仆同心,卫度并不想因为自己有什么不恰当的行为而得罪小白,因为那极有可能导致卫度间接厌弃他。卫度正是清楚这一点,才无法进行反抗——当然,他所谓的反抗只是绕道走罢了。

“盐大才”在这时,一名妆容浅素的“小姑娘”牵住了小白的缰绳,左臂环着两坛不忘虞,咿咿呀呀地叫到,本来不算长的鹅黄碎花裙在它身,已经快要拖到地去了。

“你是刚刚花园洞府内的那位姑娘?请问您找小白有什么事吗?哦——!可是大哥四处急着寻它?”

卫度十分感谢南山菊此时此刻出手解围,情不自禁地改口称南山菊为“您”,而不是“你”。

但小白却是瞬间如打了霜的茄子,高仰着马头想跑开。可不管小白怎么使劲儿,南山菊是纹丝不动,任凭缰绳绷得有多直,它始终只有三个字——盐、大、才。

是的,对于南山菊来说,除了“啊——啊——”的叫唤声之外,其他能发出的声音,便是类似于“盐大才”的音节,应该是“圆白菜”的谐音。

可小白不知怎么想的,直接在脑内把这声“盐大才”修正为“圆白菜”,对它来说,这个称呼和黑白无常、牛头马面没什么区别。秦风这么叫也算了,可像南山菊这种诞生不过两年的小屁孩儿凭什么对它小白大爷如此不敬?现在这么口无遮拦,长大了还不得尖酸刻薄一辈子?

于是小白想趁秦风不在南山菊身边时教训教训它,好让它知道什么叫做长幼有别,什么叫做尊卑有序!然后小白被南山菊给教育了明明只有两岁,连第一次天劫都没有渡过的小娃娃,居然身怀元丹后期的修为!呵。打死它小白大爷都想不到。

“原来你还有个别名叫‘盐大才’?”不明真相的卫度单手撑住下巴,眼瞳亮晶晶的,像是发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不得不说,还蛮别致的!”

“你才别致!你全家都别致!你再叫一声‘圆白菜’试试?别以为你是卫法的胞弟我不敢踹你,我特么踹死你!”

骤然听闻这话,小白登时便被卫度气的不轻,立马露出牙齿,将耳朵向后倒下,发出极其不悦的声音。

这无疑是个非常危险的讯号,代表着此时的小白充满了攻击性。意识到这点的卫度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可南山菊像浑然不知一般,依旧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怎么还站在那里?看不出来小白要尥蹶子了吗?”卫度此刻心天人交战,一方面想要去救南山菊,另一方面又害怕自己遭受来自小白的攻击,以他这身板,即便被小白随随便便踢一脚,那也是半条命的事!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小白忽然仰天长嘶!其前蹄离地,半个马身都竖立起来,似乎是要践踏在南山菊的胸膛!

“危险!快闪开啊!”此时此刻,卫度脑海再不存什么担忧迟疑,眼只有那个他还要单薄脆弱的身影。

“盐——大——才,高——兴!”这边厢卫度刚刚跨出一步,那边厢小白的前蹄猛地踏在南山菊跟前,二者间的距离不过咫尺之遥。很难想象,这么近的距离小白居然会踏空!难道真的不是在生气吗?

卫度疑惑地瞅向小白,只见其一脸委屈沮丧的模样,可马尾却是甩的相当有节奏!嗯——卫度有点拿不准小白的真正意思。

“盐——大——才,高——兴!高——兴!高——兴!”南山菊下举动着拽住缰绳的那只手,神色一片认真,虽然说话还是有点结结巴巴,可最后两个字的音节却是咬的十分清晰。

“莫非是真的?”卫度半信半疑地望着小白,立刻看见小白偏过马首,蹭了蹭南山菊的脸蛋儿,显得很是亲昵。

“看来不假。”卫度重重点头,表示自己又学到了不少,南山菊欢呼呐喊的神态亦被其烙印进心底,一时竟挪不开目光。

“盐——大——才,高——兴!高——兴!”终于注意到卫度的南山菊一个箭步来到其面前,手的缰绳紧握不放,重复着先前的动作,朝着卫度大喊大叫。

卫度不知为何,心突然涌出一阵暖意,神色间悲喜交加,说到:“你是想告诉我,要像小白不,要像盐大才一样高兴吗?”

“盐——大——才,高——兴!”南山菊没有作出其他的回应,只是这般呱呱呱地叫着,好像卫度不跟它一起,它不会停下来似的。

“谢谢你。”卫度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南山菊这份心意,当即便决定回应这位率真的姑娘。

一念及此,卫度认认真真地学着南山菊的样子,一边朝着天空欢呼确认,一边喋喋不休地念叨着:“盐——大——才,高——兴!盐——大——才,高——兴!”

二人的合声通过山谷回响在虞山的每一片山域,仿佛某种古老的呓语,呼唤着神明仙家的降临。

小白偷瞄着眼前这俩货的身影,想死的心都有了!作为体内有天马血脉遗传的高贵灵兽,小白头一次对这个身份深恶痛绝!

“我不是妖修!我还没有渡过第一次天劫!凭什么我能感受到这厮的元丹威压!死老天!我不服!”

被威压镇住身形与行动的小白无计可施,满腔悲愤无从宣泄,只好用特有的马嘶,与南山菊、卫度一起,在这山峦发起疯来。

第二百零七章 好坏

“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去了?”卫法收敛气息,藏在某棵巨树之后,神色之间满是焦急,“你别看小白那样,它其实是很暴躁的一位爷,曾经干出过将卫府几乎所有的马匹都咬死的狂事。 要不是我现在还保不住它,才不会让它在都城wài wéi风餐露宿。”

藏在另一棵巨树后的秦风看也不看卫法一眼,专心致志地观察着不远处一妖、一人、一马的一言一行,别提有多兴奋了。

“得了吧!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圆白菜都干了啥,咬死马匹那件事的起因,不是你被卫家门人揍得一个月下不了床吗?那些被咬死的马匹十有**都是那些人的坐骑。我说你偷着乐吧!这哪里是狂事?这分明是圆白菜在以它的方式为你报仇雪恨。”

听闻秦风居然一针见血地指出当年之事的真相,卫法的脸也是闪过一缕尴尬之色。小白的用意他自然是知晓的,可他没想到连秦风都对这件事了解的一清二楚。

只是让卫度和南山菊单独待在一起,当真没问题吗?毕竟卫度那小子,好像对南山菊蛮有好感的样子。

一计不成,卫法当即再生一计,于是他飞快地向秦风神念传音到:“秦风,我们还是快出去吧!你们虞山的蚊虫实在太吓人了,你看看我的脖子、我的手臂、我的腿,全是被叮出的大包!”

一语言毕,卫法甚至还悄然催动修为,想在身体表面确实地形成被叮咬的特征。可他刚想这么做,秦风直接挥袖一甩,一道精纯的灵力便将其完全笼罩,至于那些大包则是直接消失不见。

“我说你到底是不是个爷们儿?被咬几口又不会死!你不能消停点儿,让我安安静静享受见证一下南山菊与卫度清纯交往的开始吗?你若再捣乱,赶明儿我把圆白菜给炖了。反正你也打不过我,到时候抱着你的汤锅白菜寻地儿哭去吧!”

秦风在卫法的灵台识海内气急败坏地咆哮起来,威胁恐吓张口来,丝毫不给卫法讨价还价的余地,直接将话说死。

卫法有什么法?卫法没有法,只得无可奈何地在地画一个圈,默默地诅咒恃强凌弱的秦风不得好死,同时在心不断地嘀咕着:“你现在在这里偷偷摸摸听墙角很爷们儿吗?真心话说一半居然还强行改口,脸皮真城墙倒拐还厚!”

在这时,从南山菊和卫度的方向传来了“盐——大——才,高——兴!盐——大——才,高——兴!”的叫喊声,连小白亦用马嘶竭尽全力地附和着二人,看得卫法是一头雾水。

“小南山,终于终于会说话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我知道,让这俩小家伙待在一起准有好事!”秦风喜极而泣,那模样跟自己抚养多年的孩子终于开窍,跨出了最重要的一步没有区别。这种欣喜若狂的心情,非亲身经历者不能体会。

“怎么样都好,那个‘盐大才’到底是什么鬼啊?‘圆白菜’的方言版么?好在意。”卫法不断地给秦风使眼色,想告诉他“既然已经皆大欢喜了,那赶紧出去吧,两个大男人光天化日鬼鬼祟祟地藏在这里委实不叫个事儿。”

而秦风彼时正看得兴起,根本没有闲心理会卫法。

“啊!他们居然在开酒!我!”在卫法看出秦风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理睬自己,将自己视若无物时,卫法猛地发现,南山菊和卫法居然一脸欢愉地掀开了不忘虞的泥封,将酒坛撞在一起,看样子是想来个举杯痛饮,一醉方休。

这让卫法如何还能坐得住?不忘虞的口感虽然在一定程度类似于甜汤,但那毕竟是酒!酿制手法与做酒材料都有别于寻常酒坊,其更是蕴含了虞山独特的灵力气息。

他吃一两坛倒没什么关系,可卫度是一生在修行世家的**凡胎,甜润的不忘虞对他来说和辛辣的烈酒没什么两样,说是“虚不受补”亦不为过,再严重点,那是在吃一坛毒药!

“都说了叫你安静点!听不懂人话还是咋地?”卫法正准备不顾秦风,飞身去阻止卫度时,秦风却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身后,将其肩膀死死地往下压,“你是太溺爱卫度了!他可是你卫法的弟弟,再弱能弱到哪里去?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在卫府时他会从心底里露出这样真心实意的笑颜么!”

“你又不是人,你是妖!”卫法反口怼了回去,只是浑身下的灵力修为被秦风压制的动弹不得,实在恼人。但是也多亏得秦风的镇压,卫法才能好好看清楚卫度的神色。

和煦的阳光轻抚着卫度的脸庞,刚刚还在呼号的强风现在却仿佛一只温顺的小绵羊,卫度张开双臂拥抱天空,显得很是享受,空气透露出一股暖洋洋的感觉,也不知是卫度和南山菊、小白之间的氛围太好,还是酒香弥漫之下产生的错觉。

“看见了吧!我说嘛,这世哪会存在生而有之的弱者,一切都要看当局者自己的选择。既然他受得住不忘虞的灵力冲刷,日后便让他来我虞山修行,我亲自教导他也是可以的。”

见卫法不再拼命挣扎,秦风也是稍微放松了对他的压制。不过这并不是因为秦风顾及到卫法的颜面,毕竟二人都这么熟了,这种程度顶多也是小打小闹,秦风最关心的,乃是担忧小南山发现他俩的藏身之所,从而打断它与卫度的相处。

秦风有预感,自己距离突破元丹圆满,达到拥有巅峰之意的那日不会远了,而南山菊和卫度,似乎是他巅峰之路不可或缺的两块垫脚石。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极力阻止卫法的捣乱。

“不应该啊!卫度的体质不仅是我,连门主都亲自查探过,更不用说那些人尽皆知,使出了浑身解数的医修——他是不可能这般安然无恙的才对啊。”卫法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卫度的一举一动,不愿意漏看任何一个细节,这其的蹊跷若是深挖下去,还不知道会牵扯出怎样的利益纠葛。

骤然听闻这话,秦风差点要忍不住在卫法脑袋狠狠来一下:“这话说得,好像卫度必须出什么事你才称心如意似的。依我看,是你这当哥的太过宠溺!”

秦风的话刚说到一半,忽然戛然而止,而被他压制住的卫法不知何时已冲向了卫度和南山菊所在——在方才,二人神念传音之时,卫度突然浑身一震!然后仰面直直地倒了下去!

“失算了?”秦风眉目间头一次流露出大惑不解的神色。

“卫度?卫度!你醒醒啊卫度!”卫法一个劲儿地拍打着卫度的脸颊,急的连自己是个修行之士都忘了,只会抱着卫度大喊大叫。

旁边的南山菊也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懵懵懂懂的它好像是意识到自己做错事了,但却不知道该如何补救,只能“啊——啊——”地瞎叫唤。

只有小白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卫度的异况导致南山菊心境大乱,元丹威压不攻自破!虽然有点对不起卫度,但这对小白来说,确实是利大于弊。

“去去去!你们仨都闪开,让专业的来。”在这时,秦风终于来到众人身边,将小白和南山菊拨开,开始亲自探查卫度身体的异样。

毕竟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他还是需要承担一部分的责任的。之前碍于是卫家的家事,秦风身为虞山的妖修,不方便直接插手,况且卫法也未有求于他,于情于理,都不好妄加干涉。但如果卫度真的是因为饮下不忘虞才导致出现了什么变故,那他是绝对不会置之不理的。

只见秦风单手伸出,淡金色的灵力如丝线般从指尖冒了出来,直接从卫度的印堂钻了进去。

只是丝线那一副摇头晃脑、鲜活逼真的模样,不得不令人怀疑这并非元丹修士凝炼吞吐的真元,而是某种豢养的嗜髓猛虫。

不过好在卫度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痛苦,否则算是秦风,卫法也不会让其继续“肆意妄为”。

秦风微闭双眼,其表情先是一片镇定自若,随后缓缓皱眉,过了一会儿,又感觉有些惊喜,可是待到最后,面色还是沉了下来。

“你倒是说话啊!情况究竟怎么样了?”秦风这一连串变化的表情直接让卫法看的患得患失,刚刚看见的一缕希望瞬间被打碎,要真是“不忘虞”惹出了什么祸事儿,他可不敢保证自己以后还能像现在这样和秦风把酒言欢。

卫法的心态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可是秦风没有,探查阶段已经结束,接下来要做的,是治疗和收尾。

不过出乎卫法意料的,秦风的手法显得略微有些简陋,他是直接将自己的一道灵力真元打进了卫度的身体里,走的是一个自我循环、自我修复的路子。

“他没事。南山,你与圆白菜好生照顾卫度;卫法你过来,我跟你说点事。”秦风凝神收功,长吁一口气对三者吩咐到。

“何事如此神神秘秘,还要特意避开他们?”卫法嘴提出疑问,可还是将卫度小心翼翼地放在南山菊怀里,一步三回头地跟了走向阴影处的秦风,“究竟是何事?你但说无妨。”

秦风神色间略有犹豫,显然是有所顾忌,并不打算和盘托出,在望了望不远处的卫度,又看了看正一脸焦急的卫法之后,终于是问了出来:“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一个?”

第二百零八章 咒术

“你玩儿我是吧?这都什么时候了,我哪有心情跟做什么一选二二选一的选择题!”卫法急的眼皮直跳,火气在心压了又压,这也是秦风了,若是换作其他任何人,算是百里朽,他刚刚都不一定忍得住不动手,“有话说有屁放,你别太过分啊!”

秦风四下环顾,并横扫灵识,着重检查了一遍周围的环境,最后为了保险起见,甚至还用一道修为障壁将二人笼罩在内,反监听措施可以说做的相当完善了。

秦风的这一系列举动不得不令卫法感到心惊肉跳,在他的印象之,没有谁能让他顾忌到这个地步。即使是那个腥风血雨的夜晚,在卫法所获得的情报,秦风也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卫法,令尊是一个怎样的人?”一切准备妥当后,秦风终于说出了此次交谈的第二句话。

可这句话依旧是问句,且并没有指向问题核心——卫法现在迫切想了解的,是卫度是否有性命之虞的问题,怎么话锋一转,突然扯到了卫家门主的身?

“卫度和‘他’之间,难道有什么你是发现了什么蹊跷么?”卫法心头狂颤,竟然卫度晕厥时来得更为忐忑,“你别卖关子了,有话赶紧道来!那一好一坏两个消息究竟是什么?与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你倒是快说啊!”

卫法有点语无伦次,直觉告诉他秦风接下来要诉说的,不仅仅是针对卫度,或许还要将他牵连在内,不然问“他”作甚?

“你先冷静一点,放松心态,好好听我说。”秦风下打量着卫法,神色间的担忧与顾忌溢于言表,“要不你先把自己的经八脉封住吧,我怕你气急攻心,给日后的修炼埋下隐患。”

卫法听后微微一愣,然后难以抑制地抓狂了:“啊——!秦风你这鳖孙!你是要急死我!”

秦风眼角抽搐了一下,随后立即恢复正常,毕竟事出有因,他并不想在此时和卫法一般见识:“封住心脉。你不做,我来做。”

“行行行!我做我做!”卫法拗不过秦风,抬手将自己身的几条重要经脉给封镇住,为使秦风安心,还顺手将好几处修行大穴给点了,“现在满意了吗?秦妈妈!”

不得不说,人在情绪处于崩溃边缘的时候,会做出许多平时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如说现在,卫法先是用粗鄙之语辱骂秦风,后又拿出一副逛“添香阁”的口吻,称呼秦风为“秦妈妈”。

这要是放在寻常任何时候,秦风能揍得他怀疑人生,保管连其生母都认不出他是谁,不过眼下,还是暂且先忍一忍吧。毕竟山不转水转,秋后算账也不迟。

“好消息我刚刚也说了,卫度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会儿便可恢复意识”言及此处,秦风故意顿了顿话头,卫法也非常“配合”地凝望着他,丝毫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噢!差点忘记告诉你,卫度身子骨如此脆弱的原因我差不多也有头绪了,至于他能不能踏修行一途,嗯——只要你们兄弟俩同意,并按我说的做,那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真的吗?那可太好了!秦风你简直是我们兄弟俩的在世恩人啊!”卫法高兴地手舞足蹈,甚至感觉自己的三魂七魄都快要离体出窍,这对他、对卫度来说,都是再好不过之事!他实在想不出来,有这等好事在眼前,还有什么能称之为坏消息。

与卫法的欢呼雀跃相,秦风要显得沉默自持许多,看向卫法的眼神甚至还有一丝怜悯与同情。

秦风这样的神态自然是被卫法毫无保留地收进眼底,同时心里咯噔一声,这才意识到,卫度的问题之严重,恐怕并不仅仅是不能修炼或者体弱多病的问题。

“咕噜”一声,卫法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不知不觉间,连呼吸都开始紊乱起来:“坏消息,是什么?你说吧,我应该扛得住。”

“嗯。”秦风偏过头,再次望了望不远处的卫度——此刻正躺在南山菊的怀里一动不动,并没有苏醒或者是装睡的迹象,“虽然尚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指向谁,但卫度的身体里确确实实被下了咒,且极有可能是利用巅峰之意所下的咒。”

“你这是什么意思?”卫法难以置信地盯着秦风,想从他的脸看出一点不真切,或者说犹疑的神色,但秦风的目光却是非常笃定,连一星半点质疑的机会都不留给卫法。

秦风说有,那是有!不管是谁下的手,卫度的身体里有咒术是不争的事实!不不对,联系秦风之前的言语,他其实对是谁所为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判断,不然为何要提到“他”?

卫度的生父,同时也是他卫法的父亲,卫家门主,卫刑!

“你的意思是,是卫刑?给卫度下的咒?这不可能!这太可笑了!这简直荒唐至极!”卫法本能地要去否定这一切,甚至还想从秦风眼前逃开,可是秦风已经事先布置了一道修为障壁,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别想出去。

“原来这道屏障,是为我准备的啊!呵呵我说嘛,放眼天下,还有谁能令你秦风如此顾忌?不过你如此大费周章,为了对付我这种虾兵蟹将,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秦风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眼神古井无波,不含任何情绪:“我并没有咬定这咒术一定是你父亲下的,此事尽管匪夷所思,但你我是朋友,我不想瞒你。”

“你不是我的朋友!你是妖,我是人,我们永远也不可能成为朋友!”卫法声嘶力竭地吼叫起来,整个人状若癫狂,不断尝试着催动修为破坏障壁,可他先前已经封住了自己的好几处经脉大穴,此时战斗力大打折扣,别说秦风设置的屏障,算是小白稍微认真点,他都不一定打得过。

秦风瞄了一眼卫度和南山菊,同时再次探察了一圈周围的动静,确认无异状后,抬手一挥,两道深灰色的气体凭空产生,于屏障内外形成了一片隔绝视线的烟雾。

“对不起。”“嗯。”

“你是认真的么?”“嗯。”

“可会错探?”“会。如果你希望听到这种回答的话。”

“对不起”“嗯。”

沉默。良久的沉默。百年的时间弹指一挥,亦或是两三息的时间其实有这么长,只是平素感觉不到罢了。

“什么样的咒术?知不知道咒名?”许久之后,卫法终于回过神来,开始正视现实,只是其嘴角溢出的殷红鲜血,无声地证明着他刚刚走过了一遭怎样割肉刮骨的艰难心路。

“咒名尚不清楚,可这咒术的运作原理,嗯——简单来说,是将卫度的五脏六腑、经八脉与其他的个体联系在一起,我们暂且称这个个体为‘甲’,称卫度为‘丙’。”

秦风走前来,拍了拍卫法的肩膀,同时伸出手,闪电般地在其身连点数下——卫法身的禁制,又增强了。

“在此咒的作用下,甲强,则会吸收丙的生机、潜力;丙强,则会吸收甲的灵力、修为。因为这是一种此消彼长的关系,所以十分隐蔽,设计也相当巧妙,你没有发现也实属正常,若是没有那坛不忘虞相助,将酒力传递给甲,恐怕连我也无法追根溯源找到问题的症结所在。我这么解释,你懂了吗?”

秦风彼时与卫法背对而立,刻意不去看卫法的神情,因为那样做,会很残忍。残忍到即使将真相说出口,都会感觉有刀子在剜他的心,更不用说一直作为卫度“非常喜欢的大哥”而存在的卫法了。这也是秦风一开始为何会流露出怜悯的原因之一。

“甲,丙那‘乙’是谁?”卫法冷漠地问到。

“卫君。”秦风冷淡地回答。

“卫君吗所以你的意思是,从一开始我们三兄弟生下来,是为了被人设计这一场互相残杀,互相磨刀的暗局?”卫法的脑子显然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述这番话有着非常之多的漏洞,不过好在有秦风在他身后,可以以一种讲故事的口吻为他还原整个故事,只不过,是恐怖故事。

“事情的起因应该是这样的:某一日,一位家主有了一名子嗣——甲;不久后,又有了另一名子嗣——乙。家主不知于何时在甲乙身下了一道咒术,要他们根据自身的发展情况,以对方为养料,来使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具体原因不明,也许是为了家族,也许是为了自己,也许单纯是图个乐子。”

“甲乙对咒术的事毫不知情,却在修行的过程不断拉开差距。某天,大概是家主突然良心发现,亦或是甲的母亲苦苦哀求,家主终于认识到甲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这样下去,只有死于非命一条道可走,因为甲已经被乙吸收吞噬到即使身怀元丹初期修为,也是谁也打不过。于是又有了丙,丙自然也被下了咒术。”

“丙的降生缓解了甲的困境,但在两位兄长的吸收下,别说修炼,连拥有一个健康的体魄都是奢望。丙的母亲又去哀求,家主忽然意识到,这样下去是没完没了的,于是他暗安排,使对丙的任何治疗都无功而返,并决定不会再有丁戊己庚辛壬癸的诞生。这与其说是咒术,倒不如说是在养蛊。若真是如此,这位家主还算有些良知,最起码还知道悬崖勒马,没有一错再错。只是可怜了丙,什么都不知道,这样被献祭了。”

秦风说完,最后还不忘补一句:“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你这故事讲的烂透了!一点都没有趣味性,我是不会捧钱场的。”卫法还在强撑,可待到后面,终究是不敌心翻江倒海般的苦楚,一屁股猛地坐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第二百零九章 反目

“我说你差不多行了吧。快一百岁的人了,搁那儿抹眼泪,要是按照凡尘俗世的标准,你都可以做卫度的曾祖了。”

秦风一边远远观察着卫度的动静,一边警惕着四周的风吹草动,这个时候,他实在不想怎么照顾卫法的情绪。毕竟发现卫家秘密的是他,将秘密说出来的也是他,从因果律的角度来说,他已经完全牵扯进卫家的门主之争,若是被谁走漏风声,轻则招来杀身之祸,重则将会搅的整个虞山不得安宁。

坐在地的卫法擦干眼角的最后一股泪迹,然后猛的从地站起来!也许是起身起的太急,亦或是经脉大穴被封导致的无力,卫法站起来后一时竟无法保持平衡,踉踉跄跄地往身后倒去,恰好靠在了秦风的背。

“什么意思?你是在跟我撒娇么?希望我安慰你?”秦风皱起眉头,表现出不悦的情绪,这个动作不管怎么说,都显得太亲近了,于是他背部用力,将卫法一下子顶了回去,“妖人殊途,你我终将是陌路,还是不要惹人非议的好。”

“还在生气啊?我不是都跟你道歉了吗?”卫法挠了挠自己的脸颊,为之前自己的一时口kuài gǎn到后悔不已——毕竟秦风也是为了他好,不然谁会管他的死活?

想不出其他更能表示歉意的卫法只能尴尬地与秦风背对而立,因为他实在无颜面对秦风。不过暂时这样也挺好,毕竟才狠狠哭了一场,整张脸应该会很难看。

“难道秦风是顾忌到这一点,才故意使我难堪的?其实内心早已经原谅我了?不然他为何要‘嗯’?”

卫法突然醍醐灌顶,宛若发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宝物,但又马开始自我否定,拿余光偷瞄秦风。

“不不不,不可能。这家伙根本不是那种刀子嘴豆腐心的类型,倒不如说完全是一头冷血无情的怪物——亲妹刚刚离开身边,便呼朋唤友吃酒庆祝,酒醒后立刻破境的这种缺德事,前推一千年,后推一千年,恐怕只有他干得出来!”

卫法这种偷偷摸摸的行为自然是瞒不过秦风的眼睛,而秦风之所以不拆穿他,乃是因为他觉得十分怪——“这卫法什么眼神?怎么有种‘不杀我不足以平民愤’的味道?你关注点搞错了啊喂!你们兄弟俩真正的敌人在卫府里面,跟我较哪门子劲?”

秦风不爽了,而且是很不爽!不爽到恨不得立刻狠踹卫法屁股一脚,让其赶紧滚下山去!只是卫度还在这里,那孩子才是他此番选择“多管闲事”的最重要因素。

“我说”“我说”

卫法与秦风同时开口,在听见对方的声音后又不约而同噤声,本来有些别扭的气氛顿时怪异到了极点。

“森罗万象诀,起!”在这时,秦风忽然口吐寒风,卫法脚下的土地出现了一刹那的蠕动,随后一从地刺拔地而起!

卫法凭借着两年来与秦风的对练,隐约能感受到周围环境的变化,刚刚要不是他躲得及时,现在已经鲜血四溅、命丧黄泉。

“突然之间做什么!你想杀了我吗!”堪堪避过偷袭的卫法在空连续作出几个漂亮的空翻,然后蹲伏在秦风的修为障壁,朝着秦风怒声咆哮,一脸“我招你惹你了”的神色。

“你在说什么蠢话,我怎么会想要杀你?”秦风慢慢悠悠地转过身来,甩给卫法一个不屑的眼神,当着他的挠了挠自己的手心,“我要是想杀你,第一招你死了,还能像现在这样乱吠?”

秦风并不是在自吹自擂。森罗万象诀,乃是一种极其考验修炼者意志力和悟性的gong fǎ,讲究的是沟通天地万物,做到我为万物,万物为我的境界。

修炼的层次高了,于无形之间杀人根本是易如反掌,别说操控泥土形成地刺,是让卫法的头发绷直为针,倒chā jin他的脑袋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秦风之所以能血洗虞山,叱咤元丹,靠的也正是这谁也练不成,偏在他手里重现荣光的绝世gong fǎ。

“骂谁呢你!修为高了不起哦?修为高可以为所欲为?”卫法不知从哪儿借来的胆子,想也不想,张口便是回怼,哪怕他知道秦风所言不假,自己在他面前是那么不堪一击,但他还是要毫不客气地去反驳,去否认,不然真会吓到腿软,“话说你能不能正常点,别动不动喊打喊杀的,很危险的好么!我要是哪次一个不小心真死了,你给我收尸吗?”

秦风对卫法的置若罔闻,挠完右边的手心又开始挠左边的,同时双眼微眯,瞳孔内酝酿着危险的白光:“不愧是家传咒术,这么快能精准定位,开始反向溯源,侵蚀泄密者了吗?呵。”

“秦风!你、你的手怎么了?”正如秦风能够一眼看出卫法的异样,与其相处多年的卫法也能立刻发现秦风的不对劲。

尽管秦风刚才纯粹是在自言自语,且声音之小,即便附耳去听,也什么都听不见,可卫法还是十分眼尖地发现了秦风的双手动脉处,隐隐约约的有两缕青气游动,仿佛两条青蛇钻进了他的皮肉之下,那不祥且危险的模样,一看知道不是什么好货色。

“你不认识这个?那我可得好好给你介绍下。这是你们卫家那位下咒之人布置的反噬毒咒,只要有谁从你们三兄弟身窥探到了咒术的秘密,潜藏的咒杀指令马会触发,势必要将泄密者化为一摊血水。不得不说,还真是考虑周到咧,打蛇随棍也不过如此。”

秦风情不自禁地冷笑一声,收拢衣袖,将两只手臂遮掩起来,定定地看着卫法,负手而立的姿势并不显得如何云淡风轻,反而是有一股舍我其谁的狂傲气势冲天而起!

“你们卫家真是出了一个人物啊,不惜以自己的亲骨肉为诱饵,也要给我下这种套,我要是再不招,岂不是很对不起你们的良苦用心?那也太不给你们卫家面子了。”

听闻秦风这话,卫法直接懵了!待咂摸出味儿后,哪里还能保持平静,当即便质问出口:“秦风你莫要血口喷人!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我卫法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我要是真有那个心思胆量算计你虞山秦风,卫家哪还会有卫君的容身之处?再说了,我为什么要算计你?我与卫度也是此事的受害者好么!”

“你说的仅仅是一个方面,我承认,也说得确实很有道理,但是卫法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自己正在被当作枪使?”秦风以一种睥睨的目光瞟向卫法,大手一挥,修为障壁与深灰烟雾瞬间变回最原始的真元状态,于掌心浓缩为一颗米粒,“去!”

只听秦风疾斥一声,米粒真元瞬间飞进南山菊的身体里。小南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亮起了淡金色的光芒,闪烁几下后复又归于平静,于是立马抬起头望向突然出现的秦风,一脸“再来一遍”的期待之色。

四周的空气微微震动,秦风目光所及之处竟出现了些微的扭曲,而南山菊则在此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显然正在接收秦风的神念传音。不过小南山各方面的发育水平都极其有限,点头的意思仅仅是表明自己“听到了”,而不是“保证完成任务”。

秦风自然明白南山菊所要表达的意思,下的命令很好理解,但不容易做到。不过这并不是他此时关注的焦点——反噬毒咒的效果越来越强,饶是以他的修为,都渐渐觉着有些体力不支,这一次的暗算,当真是防不胜防。

“秦风,你你不会有事吧?”卫法考虑再三,最后还是决定将这句话问出口,虽然他此时在秦风那里并不留多少多少信任,但这两年来秦风对他夜以继日的指导,依旧历历在目,秦风能将其一笔抹杀,但他卫法不行。

秦风灵台识海的眩晕感越来越强,一阵阵的虚弱如潮水般袭来:“如你所见,我好的很!”

不再理会卫法,秦风沉吟数息,最后打定主意般目光一闪,辨别了一下方位,朝着虞山某处便欲飞去,但却在升空的刹那被卫法拦住了去路。

“别逼我。”寥寥三字,道不尽秦风心的挣扎与杀意,若是卫法实在不知好歹,说不得,便要将其了结于此。

秦风下得去手。这事秦风知道,卫法也知道,倒不如说若是秦风在危如累卵之际还会优柔寡断的话,便不是虞山秦风了。

“鄙人斗胆,恳请道友告知,救吾弟性命之法!”在这时,卫法忽然双膝跪下,以一种极为卑微的姿态,低声下气地向秦风求教,“秦风!我求你,告诉我!”

卫法没有办法,他必须这么做,如若不能解决他与卫度之前的咒术问题,他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继续修炼的。他甚至觉得自己每一次吐纳灵气,都是在往卫度身画一道催命符。自从知晓真相伊始,这种油然而生负罪感与歉疚感,便折磨得他生不如死。

“饮下不忘虞,于昏睡期间修炼,可无碍。一年后,卫家门主之战,当记得解铃还须系铃人。”一语言罢,秦风再不耽搁,整个身形原地消失,夜色再找不到任何踪影。

卫法保持着双膝跪地的姿势,双拳紧握,眼的怒火恍若实质,像是在自说自话,又像是在暗立誓:“秦风,我会证明,你是错的。”

第二百一十章 女装

不知不觉,时间这么一天天过去了,凡尘俗世的人们依旧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有悲欢,也有离合,有安宁,也有喧嚣。

而在虞山之,南山菊与卫度此刻正在优哉游哉地喝着小酒,吃着小炒,日子过得要多滋润有多滋润,至于那个为他俩掌勺的人,自然是卫法了。

作为唯一一个游遍卫国山山水水,长期流连于勾栏瓦肆的卫修,再没有谁他卫法更懂得活跃气氛。

不论是吹拉弹唱,还是说书杂耍,卫法都能表演的有模有样。由此看来,这货先前的修为战力之所以那么差,似乎并不完全是咒术所产生的负面影响,其自身也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

“怎么样!小家伙们?本大爷厉害吧!今个儿一定要吃好喝好,改日有空再来玩儿哟!”不知是卫法入戏太深,还是一人分饰多角导致精神分裂,总而言之,此时的卫法已经完全放飞自我。

不仅身着红绯女装,而且还涂有胭脂眼影,动作妖娆抚媚之极,竟与花间头牌没什么两样!

虽然有点儿语无伦次,声音还是吊着嗓子发出的,但总体来说效果还是相当拔群,满分十分可以打个九分,少给一分是因为怕卫法骄傲——当然,前提是观赏者能够很快适应过来,不至于忍不住打爆卫法的狗头,或者直接戳瞎自己的眼睛。

“厉害厉害!不愧是我大哥!没有不会的!”卫度一把操起酒杯,将其往卫法的方向直直一递,动作真是好不快意!

“坚定立场啊卫度!你最初看见卫法这副鬼样子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啊!你大哥‘厉害’的方向明显跑偏了呀!”

不远处的小白瞧得眼前这歌舞升平的景象,一瞬间竟产生了活在太平盛世的错觉,不由自主地向前踏了一步。待回过神后,它的心境立刻以雷霆万钧之势掀起滔天巨浪——明人不说暗话,它小白大爷,羞与卫法、卫度为伍!同流合污?那是绝无可能!

“南山,心曰称呼。”坐在酒案内侧的南山菊一边剥着毛豆,一边往自己嘴里倒着美酒,同时还不忘发表一下自己的感想。自从那晚与卫度闹腾之后,南山菊认知事物的能力也有了长足的进步,现在不仅能清楚地叫出自己的名字,还能跟着卫度学习一些常见的词句。至于口齿不清什么的,也是可爱的地方不是吗?

“不不不,你个脑子里空空如也的白痴不要学人用什么成语了。你不用‘心悦诚服’也没关系,我只求你,把你那该死的元丹威压解开好么?你不嫌累吗!”

小白仰天长嘶,眼里的泪珠大颗大颗地掉落,怀念起以往想去哪儿去哪儿的自由日子,胸腔内的悲怆之情简直无以复加,不得不以嘶吼直抒胸臆——若不这样做,真能给它活生生憋死。

是的,小白被束缚住了。而束缚他的人,或者说妖,是那个明明连第一次天劫都没有渡过,却仿佛能永无止境地释放元丹威压的南山菊!

在场一众妖人,卫度还未踏修行一途,只是一具**凡胎,自然感受不到周围每时每刻都存在着的恐怖威压。

而身怀元丹期修为的卫法,在南山菊元丹后期的威压镇压下,还是可以催动修为进行抵抗的,没有达到寸步难行,动弹不得的程度。再者说了,这对卫法来说,又何尝不是一场随时随地的历练呢?故卫法不但不排斥,反而还显得尤为享受。

卫法与卫度两兄弟各有各的活法,这无可厚非,但它小白大爷只是一匹伟岸略带桀骜、桀骜略带潇洒、潇洒略带睿智(此处省略一万四千字)的小马驹,何故要遭受这份无妄之灾?

因为体内有一丢丢的天马血脉,它一定要在这个阶段承受它本不应该承受的元丹威压?若宿命安排便是如此坎坷,那它费尽心思将渡劫的时间节点一拖再拖又到底是为哪般?一切的努力岂不都是个笑话?每当它尝试逃跑,沉重的威压便会骤然加剧,大有将它全身的骨头碾成粉末之势!

可怜的小白不是没有找卫法商量过此事,虽然卫法并不能听懂它的话,但小白几次三番表达下来,他还是能够将小白的意思理解到位。只是卫法能够理解到位,可南山菊不能啊!

以它那个圆不溜秋的小脑袋瓜子——威压?元丹?修为?劫难?那是什么?好吃么?能吃么?我要吃!

起能不能吃,先关心的竟然是好不好吃小白顿时醒悟,算再怎么沟通下去,也只会是鸡同鸭讲。

卫法有什么法?卫法没有法。卫法只能无奈地表示爱莫能助,同时对小白好言相劝,解释他只会在虞山待一年,一年之后,便会带着它下山,回去卫国,参加卫家门主之战。

届时离开虞山,天高海阔,小白想去哪里,去哪里,他卫法绝不阻拦。虽然卫法这个人活了几十年不靠谱的日子,但小白绝对相信,他是不会骗自己的。

再者说了,二人之间已经缔结血契,这乃是相互扶持、患难与共的证明!在小白想来,大概也只有死亡能将他俩分开。

“哼!不是一年的时间嘛。你该不会以为我小白大爷真会怕那白痴吧?你要敢这么想,看我不踹死你!”

这样,以一年为期,卫法与小白勉强达成了共识。虽然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但好歹光阴似箭,日月如如如个鬼啊!

“喂!卫法!你那身行头是几个意思!觉醒了吗?原来你是‘觉醒者’吗?啊——!你不要在我眼前晃悠,白痴是会传染的!走开!我叫你走啊!滚出我的视线!”

以,是小白初见卫法女装时的第一反应,可以说是无真实了,也不知道有没有那么一瞬间,小白后悔过和卫法那厮缔结血契。

至于卫法为什么要这么做,主要还是因为心那挥之不去的罪恶和愧疚。虽然秦风告诉他只要在卫度喝醉时修炼不会触发咒术,不会从卫度身吸取生机和潜力,但是卫法之前已经吸收了。尽管是无意识的,可已经伤害了卫度的这个事实是不会改变的,所以卫法决定要穷毕生所学、所看、所想、所行,使卫度开心起来!这是他卫法的赎罪,也是作为一个哥哥该有的担当。

不得不说,效果是真不错,可以说是惟妙惟肖了。也不知道卫法到底为何能模仿到这种程度,当真不是在卫府时关房门,一个人对着铜镜演练出来的吗?还是说平时闲着没事的时候在脑子里各种琢磨?这已经兴趣使然了——这特么的是天赋异禀吧!什么?卫法你要反驳?不,不接受反驳。

“一匹马居然还会掉泪,想必是被你家主人的精湛演技给感动了吧。”在这时,小白的身旁响起一道令人厌憎的声音,顿时让他从马蹄到马耳打了个激灵,“这都快一年了,秦风那厮到底跑哪儿疗伤去了?难不成还能飞到天去不成?”

“百里朽”小白缓缓后退,向着卫法的方向靠拢,同时视线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这个喂它吃了好几个月蒿草的男人,要不是打不过,小白直恨不得两脚踹死他!不,一定得践踏个两万遍才行!否则难消它心头之恨!

“哦呀哦呀,这不是百里朽嘛?今儿个是刮的哪股妖风,竟把你这尊瘟神给吹来了?”瞧见百里朽到来的卫法没有丝毫敬畏,双手叉腰,二话不说便挑衅起来,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瞬间从都城名花变成了骂街泼妇。

百里朽淡淡地看了卫法一眼,并不打算和他计较。这里的不想计较并不是他不屑与卫法动手,而是一旦向卫法出手,待在他身边的那个叫南山菊的小东西会从体内爆发出淡金色的强光!而只要被那强光照到哪怕一星半点,体内的修为真元马会受到一股莫名其妙的“毒素”侵蚀!

说来气恼,他百里朽至今还未看出那股“毒素”的来历,至于运转修为进行抵抗——百里朽不是没有这么做过,可后果是躺在百里家的府虚弱了大半个月。

惹不起,躲得起!百里朽也是难得的妥协了一回。不过手见不得血,不代表不能反唇相讥。

“这不是卫法嘛!怎么?还没回去呐?是在为日后的生计进行预演么?不过也是,掌握好职业技能的确很重要呢。”百里朽眼神尽是寒光,嘴却毫不在意地开着玩笑话,“你若当真畏惧不久后的门主之战,不想横死当场,便早点来找我吧。毕竟是一起吃过酒的交情,我会竭尽所能安排你进‘添香阁’的。当然了,为表诚意,三跪九叩还是很有必要的。”

听闻这话,卫法只是笑笑,也不置气,心态好的没话说,笑吟吟地回复到:“此间之乐,当不思卫也。”

“废物。”

“欠抽。”

然后二人战在了一起——南山菊的强光可以防止百里朽恃强凌弱,但若是两人对喷互殴,它是不会去管的。

“爱打打,最好一块儿打死一块儿埋。”彼时的南山菊,心如是想到。

第二百一十一章 揭幕

卫都,卫家。

“嗨、嗨!你看那儿!”

“什么?看哪儿?哇哦——她是谁啊?我们卫家,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一位美娇娘?”

“不错吧~今日是我们卫家的门主之战!如此盛事,不仅会有其余五家的修行者前来观战,听说连添香阁粉黛姝丽也在邀请之列哟!”

“噢——!你是说?”

“寻个机会搭搭话,若是知趣还好,若是不识抬举,你懂的。如何,同去否?”

“我懂我懂。同去同去。”

贼眉鼠眼的神态,你知我知的语气,再加浑身那股祸心暗藏的戾气,只要稍微有点常识,都可以猜到他们想做什么。只不过这次,他们自以为是高高在的猎人,实际却是被引入陷阱的,将死的猎物。

“那个大哥,你当真要以这副模样参加马要开始的门主之战么?要不您再考虑考虑?”

卫度将头的皮帽往下扯了扯,对于周围的指指点点,并不能做到如卫法那般泰然自若。虽然在卫府度过的十几年时间里,他没少受旁人的冷嘲热讽,但作为卫家现任门主的三子,卫度并希望做出有辱门风之事,不管是他自己,还是大哥卫法。

“事到如今还说这种话?别忘了身在虞山之时,你可是看得最开心的那个!”卫法对卫度的提议充耳不闻,表面笑嘻嘻地与路人打招呼,实际却在盘算着如何报复以前“亲切照顾”过他,以及卫度的那些家伙,“都说了让你在虞山待着,你何必非要跟过来?这种是非之地,从来都是鱼龙混杂。”

卫法瞟了瞟跟在卫度身边的南山菊,郁金色的曲裾搭配褶皱白衬裙,足著绣鞋腰佩玉,再配蓬松的双丸子头,以及那东张西望的神情,活脱脱是一涉世未深,此番跟随亲友,专程来看热闹的小姑娘。

“真不知道秦晴那丫头究竟收集了多少凡人的服饰,这算是对理想生活的一种向往么?”卫法收回目光,宠溺地掐了掐卫度的脸颊,“得亏我以前研究过一些粗浅的易容术,让你俩看去和一对并肩出游的兄妹没什么两样,还不kuài gǎn谢你大哥我?”

是的,这一次时隔一年回到卫府,除了依旧身着女装的卫法,还有将真实容貌隐藏起来的卫度,至于南山菊,那是二话不说、执意跟随,只是这副打扮虽然算不得盛大隆重,但也在一定程度体现出了主人的身份地位。前提是南山菊有的话。

“是是是,谢谢大哥。小白不与我们一道入卫府么?”卫度紧紧地牵着南山菊的手,生怕它会因为拥挤的人潮与其走散。

本来卫府的范围十分广袤,说是坐落于都城,其实和国国差不了多少,亦或者说在这都城之内,卫家的势力早已扎根筑巢,成年累月之下,有如此大的府界也不足为。

“小白贪玩儿,随它去吧。话说回来,卫度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么?”卫法一边询问卫度,一边向着自己所属的那片战斗区域走去,“你要是做不到,或者途失败了,别怪大哥狠心,直接让小白把你叼回虞山。”

卫度闻言沉默,随后点了点头——卫法给他的任务其实很简单,那是没有卫法的示意,他决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不能让别人发现卫家门主的三公子也在这里。

毕竟仙凡有别,卫度尽管已是舞象之年,却仍未踏足修行世界,如此“凡夫俗子”来参加修行者组织的擂台争斗,显然是不合适的,这和牲畜跑到场馆内说要看赛是一个道理。

“大哥交代的事情,卫度定会做到。只是大哥既然有意让我隐藏身份,为何还要打扮得如此夺人眼球?”卫度抬起头,将自己心的疑惑问出。

本来有南山菊在,隐蔽身形并不是什么难事,可一旦与红装艳丽的卫法待在一起,那是走到哪儿,眼珠子跟到哪儿。这不是自己挖坑自己跳,完事儿之后还往头添铲土么?

“那是因为我压根儿没想到要带你来,这身行头我是故意的!”卫法从长袖内拿出一把玉兔圆扇,将自己的小半张脸隐入其下,以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口吻回到,“你要是觉得难度太高,或者嫌大哥碍事,你可以走啊!反正腿脚长在你自己身,不管去哪儿都是你的自由。只是我之前说过的话,你最好时刻谨记——做得到,留;做不到,走。这么简单。”

“既然大哥不愿与小弟说,小弟不问便是。”卫度情绪有些低落,沮丧着一张脸,连手里的力道都在不知不觉松掉了。

这种被排斥的感觉,卫度还以为永远不会从大哥那里感受到,结果不知是哪里踩到了雷区,竟惹得卫法如此不悦。

“也许是在虞山的那一年时光过得太过安逸散漫,疏忽了原本应有的尊敬吧。可是可是”卫度的心浪潮汹涌,神色间既有自责,也有不解,至于南山菊,他则是完全没有发现其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范围,现在已经不知所踪。

“喂?喂!瞎琢磨什么呢?”卫法狠狠地敲了一下卫度的脑袋,厉声斥责道,“你的‘妹妹’都快跑没影儿了,还不快去追!”

听闻这话,卫度猛然回神,先是看了眼自己的右手,没有,然后立刻昂起头,寻找南山菊的身影。什么约定,什么门主之战,通通先靠一边儿去!

“哎”眼见卫度居然露出了心急如焚的表情,卫法当即便表示一阵无语,拿起玉兔圆扇指向某条巷道,“往那里去了。”

“嗯。好。”尽管内心生出了一丝丝的不满,可对于卫法的话,彼时的他依然深信不疑,“那个前路艰险,万望大哥小心行事,一定要平安归来。”

一语言罢,卫度立马拨开人群,朝着卫法所指的方向奔去,一路横冲直撞,倒是引起了不小的骚动。这模样,要想顺利完成卫法交代的任务,怕也是公鸡下蛋、母鸡打鸣——异想天开。

“好歹祝一句‘旗开得胜’啊臭小子!”

卫法目送卫度远去,却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担忧与顾虑,要论为什么的话,还是因为这都是他卫法与南山菊联手所布下的局。

没错,短短一年的时间,南山菊的心智已经成长到可以完全理解他人在说什么的地步。虽然有些时候还是会表现出呆头呆脑的神色,但凭借其出类拔萃的学习能力,南山菊展现出的适应性还是令卫法连连称赞。

“有小南山在,卫度那小子应该不用我操心。所谓底牌,是要在最后时候亮出来,才能起到扭转乾坤的效果嘛。”

卫法跟随人群,继续朝着目的地移动,并没有停下脚步,原地等他俩回来。他也是知道自己这副模样一定会惹来众人注目,所以二人越是尽早分开,越是有利于之后的行动。

“这一次的门主之战,我势在必得!”卫法低垂眼帘,将心翻滚炽热的情绪尽数掩藏,同时手圆扇轻摇,整个人看起来慵懒华贵,倒显得有些不像添香阁出身的哪位红粉佳人了。

而在不知不觉间,卫法已经来到了自己的赛场地——没什么特别,是一处半人高的四方台,除了有一些分配于此进行选拔的卫家族人,其他的观看者倒并不是很多。

“这么个小破地方,还不如我家的后院儿宽敞,哪里配得本大爷高贵的身份?本家的人可真会偷懒耍滑。”

“你消停点吧。这里只是小组赛,你还期待座无虚席不成?真当自己是那‘卫君’啦?”

“哼!本家的人自吹自擂罢了,我不信,他能有那么厉害!”

“对对对,他不厉害你厉害!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出线吧。”

“开玩笑!本大爷还出不了线?”

卫法站在阴影处,看着不远处这两人的表演,不知为何,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以前嚣张跋扈的时候,会不会也是这个样子?嗯——应该不是,我以前那么弱,要这副姿态,恐怕早被吊起来捶了。”

卫法正这样想着,忽然,武场从天而落四块冰晶,表面打磨的跟镜子一样,一看知道是要搞什么花里胡哨的鬼动作。

“诸位亲朋,列位同道,尔等安好,吾乃卫家现任门主,卫刑。对于各位的长途跋涉、舟车劳顿,吾深感惶恐,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见谅。但是!既然吾卫家百年一次的门主之战在今日揭幕,天气又是如此地清爽宜人,便请各位好好享受接下来酣畅淋漓的死战!至于参赛者们,吾只有一个忠告——该投降时投降,小心性命不保。”

一语言毕,四块冰晶升天空,在场地方拼合成一面宽广的屏障——这便是第一场试的规矩,禁止空战。

至此,卫家门主之战,终于是开始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混战

“不过是利用镜像反射,再将灵简内事先存好的声音放同步出来罢了。 呵,都是我玩剩下的玩意儿,居然被你们用来唬外来者,当真是不害臊啊。”

卫法轻摇圆扇,对刚才本家之人所搞出来的把戏嗤之以鼻,犹记得年幼还有外出限制时,他用这个法子在府内演了一出神出鬼没的逃出大戏。

虽然最后的结局是被管事仆从抓住,关在茅草房里饿了个七天七夜,但那也是在成功逃出好几次后,因为某人的告密才会被逮个正着。

“哦哦哦!好厉害!这怎么做到的?”

“嘘——!安静一点!你这大惊小怪的样子太没出息啦!”

与卫法的镇静不同,不明白其原理的家伙还是大有人在,即使能够看出其的端倪,但因为找不到被本家之人刻意隐藏起来的灵简,没有凭据之下,也不会轻易发声驳本家的面子。

换而言之,本家之人利用主场优势和心理优势,率先给这群心高气傲的年轻人来个下马威。不得不说,这样的手段还是蛮温和的,温和到让卫法甚至有些发困。

“啊——要不先睡会儿好了,反正我也是最后一场。”卫法懒散地打了个哈欠,从手腕处的乾坤袋内拿出一张毛毯,一条短腿条几,旁若无人般伏案而睡,“我都做到这个地步了,希望卫度和南山菊那边一切顺利,闹出的动静不要太大才好。”

“诶诶!你看那个人,她在睡觉哩。”

“我去!这都睡得着?她到底是来参加门主之战的啊?该不会是走错了场馆也不对呀,她的确是身处候战区啊。”

耳边传来旁人的窃窃私语,可卫法却是全然不顾,依旧睡得无香甜。虽然没有完全睡着,还保有一定的警觉性,可如此我行我素的姿态,还是让人不得不另眼看待,特别是此时的卫法还是一袭绯红飞焰的装束,只消一眼,便再难移开目光。

“咳咳咳这是这一次卫家门主之战的参与者吗?真是弱啊!连凝魂境的都有,也不知是活腻歪了还是嫌命长。话说我究竟为何要接这份苦差事啊!真是自讨苦吃。”

在这时,一名身形佝偻的老妇人出现在武台心,杵着一根乌木拐杖,在众人脸一一审视而过,明明看去一副身体状况很不乐观的模样,碎碎念起来倒是连大气都不喘一口。

“老身名讳尔等不必知道,只需知晓老身是此地‘亥猪场合’的司礼便已足够。听见没有?都给我表现出尊敬来!你们这群嘎嘎叫的鸭崽子!”

一语言毕,在场众修先是齐齐沉默,随后爆发出热锅滚油般的嘈杂声——“司礼?林家的人?”、“不像吧,林家怎么会有如此蛮横的族人?”、“啊——反正都已经是‘十二场合’的最末了,真希望来一位倾国倾城的司礼啊。”

“我说你们,是不是太不把老身放在眼里了?”只见老妇抓起拐杖,往地狠狠一杵,刚刚还闹翻天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然后是不约而同的晕厥、喷血、呕吐和说胡话,除了少数几个人还屹立不倒,其他参与者还没开始已经结束了。

“哼!一群蝼蚁,连自己有几斤几两都不知道敢在老身面前大放厥词,也不知家里是怎么教的。”

老妇人喜怒形于色,面对令她感到厌恶的东西,竟是毫不犹豫直接出手,这份果决狠辣,倒是有几分军风采。

“嗯——由于参赛者水土不服,体能耗损过大,已无力再战,现在老身宣布!一盏茶后,剩下的人重新抽签,按照新的抽签顺序进行对战。有问题吗!”

“没有。”“没有。”“否。”“没有。”“没有。”“”

“声音这么小,是还未辟谷,需要老身给你们弄点吃的来吗!”老妇对回答她的五人很不满意,这口吻与其说是询问,倒不如说是叱骂来的恰当。

“不需要!没有问题!”“我也是!”“亦然!”“我也不需要!”“什么问题都没有!”“”

“很好!原地休息!我去给你们六个找竹签。”话音未落,方才还吆五喝六的老妇瞬间没影,站立的五人终于不用忍耐山一般的压力,纷纷脚下一软,瘫倒在地。

“那老妇究竟是何修为?”“不清楚,但起码是元丹后期!”“元丹后期?这种程度的威压怕是只有拥有巅峰之意的修士才能释放吧!”“区区司礼竟恐怖至此,卫家底蕴之雄厚,令人咂舌。”“话说为什么是六个?”

此话一出,五人顿时看向从刚才开始一直沉睡不醒的卫法。之前人多声杂,掩盖了许多不易察觉的细节,可现在亥猪场合只有他们六个,五人立刻发现了不远处这位“睡美人”的蹊跷之处——那便是卫法跟个没事儿人似的睡得死死,别说苏醒,甚至还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呼声。

这实在太伤自尊了!他们五人可是在老妇出手的瞬间使出浑身解数才勉强保持意识,可卫法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连呼吸的节奏都没乱!这到底是修为高深莫测至可以完全无视老妇的攻势,还是纯粹因为陷入沉睡,因而没有受到威压的波及?

“要不,你去试试?”“我找死么?”“尔等胆小如鼠,将来霸业难期,悲夫。”“哎嘛我受不了了,我要揍他!”“你冷静一点!要打台打!现在是窝里横的时候吗?”

五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想在自身战力严重受损的当口去触卫法的霉头,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只是与睡美人说说话而已,可他们都不想冒这个险——谁知道叫醒的是一段金玉良缘,还是一条正养精蓄锐的恶龙!

“既然尔等如此苦恼,老身大发慈悲,帮帮你们这些少见多怪的小可怜儿吧。”值此一筹莫展之际,方才消失不见的老妇忽然出现在五人间,直接将其两个姑娘吓得花容失色,“本来是打算让你们捉对厮杀,但老身现在改主意了,战斗方式改为‘混战’!要么,你们五人同时合格;要么,他一人过关。这条件够优渥了吧,莫要辜负老身的一片好意。”

“不是司礼大人,请问您这样修改对战规则合适么?”五人之,一名书生模样的家伙恭敬问到,“五人都合格什么的,在小组赛简直从未听闻。”

“对啊。所以你们若是做到了便等同于创造历史。”老妇横放乌木拐杖,然后跳起来坐在面,以乌木拐杖的品质完全可以承受老妇的重量,此刻正平稳地飘浮半空,连一点变形、晃动都没有,“至于你们担心的成绩是否有效的问题。愚蠢!好好看看这亥猪场合的四根界柱吧!”

老妇一边发号施令,一边食月着手的冰糖葫芦,而冰糖葫芦的数量不多不少,正好是六根!难不成这是你找来的竹签?太敷衍了吧!还有你到底是从哪里摸来这么多的冰糖葫芦的?给钱了么?你那一口老牙真的不是在作茧自缚么!

“看出什么了没?”老妇一脸满足,吃完一串将一根竹签插在地,每一次入地的声音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直接扎在了他们的心,“所以说现在的后生啊!真是”

“晚辈愚钝,恳请前辈,不吝赐教!”“请前辈赐教!”“请前辈赐教!”“请前辈赐教!”“请前辈赐教!”

为了出线机会,五人直接豁出颜面,对着老妇行五体投地大礼!不过这副光景看去并不如何庄严肃穆,倒显得十分滑稽可笑。究其缘由,还是因为老妇正在吧唧吧唧地嚼着冰糖葫芦,故五人的姿势虽然说不难看,但却非常像祈求老妇赏赐一两个糖果给他们解解馋。当然了,老妇一颗都没有给。

“这四根界柱分别矗立于四方,本来每一根界柱都有一名监事,负责记录战斗过程,以保证对战公平公开进行,但我这个‘亥猪场合’却是没有。尔等可知道为什么?”

老妇一脸志得意满——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了,要再不明白其缘由,便与榆木脑袋没有多少区别。

“原来是因为有前辈坐镇,这‘亥猪场合’才会如此不设防备!晚辈受教。”书生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行礼。

其余四人则表现出犹豫不决的神态,不为其他,而是因为书生的马屁,拍的实在太明显了!

“那个,前辈晚辈愚昧,还有一事不明。”五人之,一名身着薄绿轻衫的大姑娘沉声问到,“她到底是谁?”

“你这女娃看去傻乎乎的,没想到还有几分机敏。”老妇眼前一亮,对面前的这个绿衫姑娘相当意——以五打一,赢了晋级,输了退场,在这相当于白送的情况下还能保持理智,一语的最关键的部分,可谓相当难得!

古人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也正是这个道理。

“一无名小卒而已,不必挂在心。”老妇将最后一个竹签插在地,显然并不想暴露卫法更多的情报——这并不是出于对卫法的保护,而是因为起单方面的碾压,她更喜欢看势均力敌的战斗,“那么,‘亥猪场合’最初也是最后的一场战斗,现在我宣布,混战开始!”

第二百一十三章 褪衣

“不是说一对一嘛,你们五个打我一个是几个意思?”被叫醒的卫法一脸不情愿,在得知对战形式突然改动之后,望着不远处的五人,毫不掩饰露出了嫌弃的神情,“特别是你们三个大男人,居然恬不知耻地联起手来欺辱我一个手无寸铁之人。很好!有胆量的留下姓名,我定要让三位‘名扬四方’!”

此刻正值午时,清晨的倦怠逐渐消退,精力与气血开始活跃起来,换而言之,正是脑子一热,约架干仗的大好时间!

可饶是如此,武台的五人依旧没有动手,而是一字排开,与卫法保持着最远的距离。与其说是五打一,倒不如说是卫法一个人“包围”了他们五个。未战先怯,这架没法打!

卫法的这一番话虽然有虚张声势的成分在里面,但大体来说还是说的没错——以五敌一,是在以多欺少!这名声要是传出去,也确实不太好听。

不过五人之所以没有直接将术法、兵器往卫法脸招呼,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那是忌惮着卫法手的玉兔圆扇!只要稍加观察,立马会发现其绣的那只玉兔眼神越来越凶恶,兔牙越来越尖锐,大有一种从圆扇里扑杀而出的架势!

本来五人不知道卫法的底细,贸然出手之下若是造成了队伍减员,那无异于是雪加霜,再想保持场面均势可难了。

“不说话是瞧不起我么?亦或者此事还是有商量的余地?”卫法漫不经心地摆弄着自己的发梢,玉兔圆扇片刻不离手。

卫法一会儿看看天,一会儿看看地,一会儿看看来时的街巷,一会儿看看坐在其一根界柱的司礼,眼神微微聚焦。

不得不说,这个司礼的行动方式实在是来乱来了,简直是不将卫家定的对战规则放在眼里!话说卫家有这号人么?这不是喧宾夺主是什么?本来卫法的计划是风云不起地结束掉第一场武,现在被这老妇随心所欲地胡搞一通,那是想不出名都难!

“老身并没有打破你们卫家的规则哦。”

闭目休憩的老妇睁开左眼,浑浊的瞳孔似乎有许多模糊的画面在进行切换,可再当卫法仔细看去时,却又什么光影都没有。

“‘十二场合’的小组赛各有规则,像是‘亥猪场合’的禁空,‘寅虎场合’的禁兵,‘寅虎场合’的禁兵,‘寅虎场合’的禁兵。所以说,只要没有故意打破这一固有规则,其他的部分,我们司礼可以视具体情况而定。你可懂了?”

等等等等!懂是懂了,但是你为什么只将“寅虎场合”拿出来举例,还反复强调了三遍。故意的吗?是故意的吧!所以那个“寅虎场合”和这个“亥猪场合”难道有什么内在的联系吗?

“贵为司礼,莫非能无生有,不受规则约束?”卫法敏锐地察觉到界柱的司礼是想告诉自己什么,可这里人多眼杂,并不是可以坐下来详谈密聊的地儿。

“也不能完全这么说。毕竟万物之间有制衡,即使我身为司礼,新增的规则也不能太过离谱。”老妇闭左眼,睁开右眼,眼瞳灵活地转动几圈后说到,“四位监事若意见统一,可驳回之。”

所以没有监事存在的“亥猪场合”你一家独大、只手遮天了是吧!其他四位监事呢?被你做掉了?啧!好一个心狠手辣、雕心雁爪的老妖妇!你费尽心思是要将我轰——!

卫法原地起跳,堪堪避过老妇投掷过来的乌木拐杖,武台的石板瞬间被拐杖戳出了蛛般的裂缝。瞧得此景,卫法刚想滞空,却忽然感受到一股莫名言状的心悸!逼迫他回到地面。

“原来‘禁空’是这个意思。”卫法稳稳落地,身形没有一丝摇晃,好像刚才的异状不存在似的,“司礼大人出手攻击参赛者,于情于理,怕是不合适吧。还是说,这也是新增的规则?”

“不,规则只能新增一次,这是对司礼的另一条限制。”老妇将飞回去的乌木拐杖收回手,一改严肃的神情,突然笑眯眯地说到,“忘了告诉你们,小组赛每场是有时间限制的。规定时间内没有分出胜负,便算双双出局哦。”

说到这里,老妇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炷香来准确地说,应该是半炷,因为另外半炷已经烧成灰了。

五个人,包括卫法在内,全部满脸黑线,脑子里通通都是一个想法——“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太婆坏滴很!”

“不信是吧?行!那搁这儿耗着吧,老身有的是时间陪你们唠嗑儿。毕竟‘实践出真知’不是?”

于是乎,三息过去。

“姑娘!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此番为了出线名额,卫进得罪了!”一位大胡子修士率先出手,听这名讳,还是卫家的人。

“噫吁嚱!避无可避之战,当以为命也。”满口之乎者也的穷酸书生掏出判官笔,亦隔空向卫法身点去。

“都别跟我抢!这美人儿的香魂我孙川收定了!”最后一名男子速度快,施法掐诀之下竟后来居,操纵着空气流动,与卫法的距离已最为接近。

另外两名女修对视一眼,亦催动修为,抽出腰间佩剑,跟在三名男子身后一齐攻了过来,但却未尽全力,仍是试探为主。

彼时的亥猪场合由于孙川动用了所修gong fǎ,致使武台刮起了阵阵强风!而孙川、卫进、书生三人则犹如一支三棱箭簇,在风压的加持下,不仅没有受到影响,反而以一种更猛烈、更强劲、更霸道的气势向卫法扑去!

反观卫法,衣衫翻腾作响,发丝狂舞不歇,在身形已被锁定的情况下,依旧保持着一副精致妩媚的笑容,浑身下没有一丝修为波动,看去自信满满、游刃有余!

“壁立千仞”在这时,卫法的双手忽然缓缓爬自己的双肩,眼瞳里闪过一缕的老奸巨猾的目光后,随即五指成爪,将衣装猛地褪下一半,言到,“无欲则刚。”

“原来如此。”胡坐于界柱之的老妇微微皱眉,对卫法这一战术安排显得并不如何赞赏。虽然的确起到了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战果,但对女修来说,始终有不敬之嫌。

“咔、咔、咔!”卫法跃动身形,化掌为刀,连续三下分别劈在孙川、卫进、书生的后颈处关节。三人当场晕厥!

卫法手下留情了,并没有趁此良机将三人直接斩杀,究其原因,像大胡子修士所说,他们并没有什么血海深仇,不过是为了一个出线名额相互争斗罢了。既然如此,那便得饶人处且饶人。

至于褪衣这个动作,的确是卫法为了这场门主之战所预备的底牌之一。原本他是不想这么早暴露的,可以他一己之力同时对付五人,虽说不是完全没有胜算,但想来即使赢下这局,也要花费一番功夫,可从时间来说,那半炷香可撑不了多久。

“啊——!”“无无耻贼子!还不将衣装穿!”在这时,五人剩下的两名女修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叫喊。

不过也是,卫法造成的视觉冲击之强,没有令二女登时吓成两张白纸,其心理素质已经可以说是出类拔萃了,只是男女有别,发出这样的惊叫也在情理之。

“你看看你看看!你们仨真给我们男修丢脸!”卫法一边整理衣容,一边数落着已经晕死的三人,好像发生这种情况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

可事实,要是孙川、卫进、书生其一人还保有意识,绝对会开口反驳卫法的污蔑,并且痛斥卫法的不要脸!

书生饱读经书,自然是明白“书自有颜如玉”这个道理的;孙川性情风流,对卫法的“姿色”早垂涎三尺。

这二人在瞧见卫法褪衣时脑子里出现的不是什么“事出反常必有妖”的危机感,而是一幅幅巫山**的香艳画面!

然后卫法用事实告诉他们——“我是男的。”

理想与现实的巨大落差瞬间在孙川和书生的灵台识海内掀起一场头脑风暴!这种难以置信,却又无可奈何的事实将他俩的脸抽得要多肿有多肿,其心境起伏之大,已经连最基本的思考都做不到,又如何能驭控灵力修为呢?

至于大胡子修士卫进,纯粹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尽管他没有在卫法的战术失去意识,或者说是男是女对他来说并没有多大区别,可他与孙川、书生二人组成的阵势契合度太高!那二人既出了岔子,他自然也无法独善其身。

其实卫法这算是兵行险着,如果组成锋矢的三人之有两人还能保持正常,卫法都无法做到一招制敌!但过去的已经发生,发生后没有如果,五对一变为二对一,已成定局。

“还有必要再打么?因为时间已经不剩多少,所以还望两位妹妹行个方便。”卫法扬起笑脸,一边诉说请求的话语,一边朝着挤在一起的二女走去。

第二百一十四章 枫叶

“淫贼休要嚣张!你要再敢过来再敢过来”碧绿轻衫的女子抬起手细剑,将另一名身着红枫长裾的女子护在身后。 尽管伸直的手臂已经在微微颤抖,可剑尖还是坚决地指向前方,仿佛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可以让她依靠的东西。

卫法轻摇圆扇,迈着窈窕碎步,一点点地将喉咙抵在剑尖之。为了不让男性的特性外现出来,他可是特意在脖颈处裹了一圈蓝狐的绒毛,看去妩媚不减,却再添华贵。

“我又没有怎么二位,这‘淫贼’一说,实在是空穴来风。”

卫法笑眯眯的,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近在咫尺的锋锐,明明碧衫女子只要稍稍将细剑往前一送,立刻能洞穿他的喉咙,让其血溅五步,可轻颤的剑尖是无法再进一厘。

“两位妹妹既是聪明人,知道凭这一把细剑无法伤我分毫,那便此跳下武台,鄙人承情了。”

“我知道我伤不了你!你也莫要嚣张!有有本事你留下名号!今日学艺不精之仇,受你欺辱之仇,他日定当如数奉还!”

碧衫女子尽管依旧是一副提心吊胆的模样,可瞳孔却是闪过一缕狡黠之色——不是想留下线索,再叫人来找回场子嘛。这等拙劣的把戏,还真当卫法看不穿?

“像那司礼所说,鄙人只是一无名小卒耳,不值得姑娘挂心。当然,如若姑娘无论如何也想知道鄙人的名讳,以致于达到夜不能寐、食不知味的地步,我等坦诚相告,便也无妨。”

“对对对,是你说的那样,简直日思夜想。”眼见计谋得逞,碧衫女子倒是没有多少犹豫,顺着卫法的话头说了下去,对她来说,还是复仇更重要,“我叫卫叶,她叫”

“啊——!不能说!小叶!”红枫女子忽然从其背后跑出,一把抱住卫叶的手臂,带着哭腔乞求道,“你忘了爹是怎么说的啦?不能把闺名说与外人听!不然要那啥的”

“那啥?哪啥?”卫法微微一愣,圆扇轻拍鼻梁,片刻便猜到这个“那啥”是指什么,“以枫叶为家徽的旁支难道是二叔那一脉?”

“卫枫。你是卫枫么?”卫法一个不小心,将心想到的答案说了出来,在他的印象,年幼时家好像是来过这么一对姐妹花,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他的记忆早已模糊。

被叫到的女子表情呆呆的,先是不可置信地点点头,然后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使劲摇头以示否定。

“枫,冷静点!”卫叶收剑入鞘,双手搭在卫枫的香肩,语重心长地说道,“这是他自己猜到的,不是我们说的,所以不碍事。还有,你这什么都写在脸的作风,真的藏不住事啊!”

“小叶——!”卫枫眼泛泪花,羞的直跺脚。

“果然是这两个丫头,真是撞到鬼了!”卫法悄悄咽了口唾沫,心道决不能让二女,特别是卫叶在二叔那个女儿奴跟前添油加醋、颠倒黑白,不然自己铁定吃不了兜着走,“枫枫姑娘,我这脸好像沾了什么脏东西,你能帮我拿开么?”

“干嘛干嘛!滚滚滚!真是什么乱蜂狂蝶都有!”卫叶一脸嫌弃,立刻要拔剑,却在手按在剑柄时停住了。因为彼时的卫枫,已经出于好心探身去,真的想帮卫法拿掉脸的异物。

该说是毫无防备呢?还是天真无邪呢?卫法将唤醒的记忆与眼前的卫枫较,并没有发现哪里相去甚远,倒不如说是一如既往地骇人!

“呃好像也不尽然。”卫法的目光神不知鬼不觉地向下瞟了瞟,然后立刻眨巴眨巴眼睛看向别处,却正好和卫叶射来的目光撞个正着!

“你在看哪!”

“嗯——你的脸什么脏污都没有呀。哇!你脸涂抹的胭脂感觉好柔和哦!虽说你的妆容较浓艳,但这份自然随性,恰到好处的细腻,不得不说,当真十分难得!那个请问我可以知道这胭脂的配方吗?啊!突然这么问是卫枫冒昧了,请问哪里可以买到同款的胭脂水粉呢?”

卫枫目光灼灼,盯着卫法翘首以待,明明那么一个羞涩拘束的女子,在谈到自己喜欢的事物时,还是会像换了个人似的,娓娓而谈讲个不停。

圆扇之下,卫法嘴角轻轻抽搐,一时未做回答;而准备戳穿卫法的卫叶也是单手扶额、摇头叹息,看起来是类似的场景经历的太多,才会如此无可奈何。

“啊、啊——!枫姑娘慧眼独具,一看是行家!”

卫法重拾笑吟吟的神情,将圆扇拿下来,露出自己刻意抿过的“朱唇”。果不其然!瞧见了卫枫眼跃动的烟火!

“配方我是不知道啦”卫法故意卖了个关子,卫枫的脸色立刻黯淡下去,“不过我认识制作者,制作的原材料产地我也能带你们去看看。”

“真的吗?你当真愿意带我们去?”卫枫蹦蹦跳跳地来到卫法身边,拽住卫法的衣袖往场外拖,兴奋之色溢于言表,恨不得立刻能去到那令她心驰神往之地。

“那自然是真的!我还会骗你们不成?”卫法举起圆扇拍了拍卫枫高高的盘髻,“这里可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还在赛场哩。”

“啊!对哦!”卫枫陡然一惊,双手掩口,然后以一种楚楚可怜的神态望向身后的卫叶,一双桃花眼能为她道尽所有哀求。

“知道了、知道了!”卫叶别过脸不去看卫枫,心纵然有千万个不愿意,但在卫枫的眼神攻势下,依旧屡战屡败,“我,卫叶,与卫枫一同放弃参赛资格,所有后果自行承担!”

“承担!”卫枫学着卫叶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却引来身旁卫法的“噗嗤”一笑。

“你这淫贼再笑!名号呢!被狗吃了?!”卫叶撸起袖子准备跟卫法干起来——反正她现在送了一个天大的人情给卫法,倒也不再如之前那般畏惧警戒。

“小叶!别闹!”卫枫哪里肯让卫叶伤害卫法,一把将卫叶抱住拦下——在她眼,卫法是一座移动的宝库!

“我说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在二女闹作一团时,老妇的声音忽然在武台响起,并将一抹香灰撒向三人,“时间早结束了,你们谁也没有资格晋级。这个亥猪场合,不存在优胜者。”

卫叶在香灰落下之前及时拉着卫枫后退,而卫法则是因为这道晴天霹雳当即愣在原地!任香灰将自己扑了个蓬头垢面。

“妆!花了”卫枫惊叫一声,显得十分痛惜。

“喂!你这老妇好生无礼!这态度还司礼?你司的是哪门子的礼?”卫叶二话不说,直接开骂!

她早对老妇心生不满了,既然现在赛已经和她俩没什么关系,那自然是要一吐为快的!更何况这老妇的行径,实在是过分的不止一点半点。

卫法身体一抖,依旧魂不守舍,还未回过神来。

“哦?我瞅着香灰也没落到你身吧。怎么?你这是要替他说话?”老妇半睁右眼,戏谑地语调能给死人气活,“原来刚才那一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模样是装出来的~小娃娃,可真能演戏呀。告诉阿婆,演了多少年呐?”

卫叶没有回话,而是“咻”的一声拔出细剑,摆出战斗姿态,对她来说,既然能动手,那为什么要多叨叨?

“看不惯干!”——这是家训。

“卫叶,不得无礼。”值此剑拔弩张之际,卫枫踏前一步,将卫叶持剑的手压下,“婆婆,小女有一言,可劳婆婆烦听?”

“不可。”老妇闻言闭右眼,半睁左眼,映照出来的仍旧是一片混沌虚无的目光,“算我严词拒绝,你还是会说对吧?”

卫枫微微一笑,朗声回复到:“谢婆婆!敢问婆婆,那抹香灰,可是源自我等混战开始时的那半炷香?”

“正是。”老妇字正腔圆,毫无犹疑。

“既如此,那半炷香在我等对战时,可是一直燃烧着的?”卫枫再问,可问的问题却是对卫法越来越不利。

“是这样。”老妇的眼神罕有地透露出一丝饶有兴趣的意味,“从未熄过,一直燃烧着,烧的可旺了!你可是在怀疑老身动过什么手脚?”

“小女不敢揣测婆婆!”卫枫扬起的笑脸明媚无,与之前娇弱羞怯的模样判若两人,“依小女看来,那半炷香自然会烧的很旺,因为那边那个还未苏醒的,名叫孙川的家伙曾经运转gong fǎ,召来了阵阵强风吧。”

“孙川?强风?香?这哪儿跟哪儿啊?”一旁的卫叶满脑子都是问号,并未想通其的联系。

“对啊!有风!所以燃香烧的会平时更快——虽然香烧完了,可从正常的时间来说,应该不,肯定还有剩余!”抓住一丝曙光的卫法立马回神,瞬间理解了卫枫所指何意。

“呵呵呵,居然还有这种说法。”老妇的声音逐渐空灵,身影亦缓缓消散,“既如此,日后便不要后悔。老身宣布,亥猪场合晋级者,卫家,卫法!”

第二百一十五章 阿婆

“南山!南山!听到了吗?听到回应我一声!”

弯弯曲曲的巷道内,卫度扶着墙边跑边走,搜寻着小南山的踪迹,明明已经累得气不接下气,连双眼都已经发花,可卫度是不肯停下脚步。 哪怕待会儿说不得必须要好生训斥小南山一顿,可那也是找到它之后的事。现在的关键是,小南山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嘿!嘿!那边的小哥!这边、这边!”在卫度一筹莫展之时,一道苍老略带兴奋的声音在其耳边响起。

卫度循声看去,只见一个老态龙钟的阿婆半隐半现于一片阴影之,正盘腿坐在一根乌木拐杖之。卫度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唾沫,随即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刚刚全部的心思扑在寻找小南山之事,此时突然被其他人叫住,脑子登时像出现了一道悬崖,而他卫度直直地掉了下去。

“老身观小哥气宇非凡、风姿超俗,正值鸿运当头之年!既有一身仿佛专为修炼而生的绝佳根骨,若能够斩断凡思,择一高人为师潜心修炼,未来将不可限量!不如诶!我还没说完呢!公子哪里去?”

卫度稍微平复了一下剧烈跳动的心跳,然后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继续寻找小南山——“鸿运?根骨?他?他卫度要是有那个福气,哪里还会被家奴仆冷嘲热讽?哪里还会见到生母以泪洗面?哪里还会被亲父视若无物?哪里还会到现在都找不到它?”

“小哥不必妄自菲薄,现在没有的不一定以后也没有,现在拥有的说不定不久之后会失去,这冥冥之的安排,若是刻意去追求,便是落了下乘。”

老妇不知何时从卫度身后的路口来到下一个转角,卫度只觉得撞在了一堵透明的墙壁之,脑门生疼,顿时火冒三丈!

“少跟我说那些毫无实用的玄理!只有将武器握在手才能伤人,只有将米汤吃进肚子才能活命!我要的我现在要!我不喜欢的通通都从这世消失!这才是生存的意义!这才是人该有的理想!你能叫出我的名字吗?你不能!你只会”

“卫度。你叫卫度。”老妇右眼紧闭,睁开左眼看向卫度。

“你你怎么知道?你的你的眼睛?”卫度情不自禁向后退去,不知是心生害怕还是之前奔跑所产生的疲乏,卫度的双腿竟打起颤来!而这一切的缘由,是因为卫度在老妇的左瞳,没有看见他自己的身影!

看见的,唯有灰暗、火焰、男女、巨树。

“啊——!疼!”卫度猛地捂住右眼,直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疼痛,忍不住咆哮起来,“前辈到底是谁!为何要如此戏耍晚辈!”

“前辈?你一介肉身凡胎,可没有资格称呼老身一句‘前辈’!”老妇的神情威严无,说出的话语犹如当头一棒!让卫度再不敢有任何放肆,瞬间噤若寒蝉。

卫度的心惊不是没有道理的,一方面他与卫法有约在身,若是暴露身份会被遣返归虞,这是他完全不能接受的。

另一方面,则是来源于老妇那不容置疑的口吻。毕竟他的身可是有卫法和小南山联手施加的障眼法,使卫度看起来只有凝魂初期的修为。这种欲盖弥彰的手法只会让卫府内来来往往的修士对卫度心生疑虑,从而不敢轻易挑衅。

为了使这个逆向思维的花招更为真实,卫法还特意用了一些粗浅的易容术。可花招是花招,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以卫度的阅历,在被老妇看穿的瞬间,再无任何遮掩的余地。

“不过嘛,以你这双凡眼,却能看见我修行千年才能看到的景象,当真是不可思议。这不是缘,又是什么?”言及此处,老妇的表情忽然变得柔和许多,态度也之前亲近了不少,“你言语的废话太多了。修行者的战斗,武器哪会一直抓在手?又有哪个修士,会需要一碗米汤来吊命?”

“啊原来如此。”卫度张了张口,脑海的阴云被一道霹雳劈开,但却没有完全消失,“前阿婆究竟有何吩咐?卫度若能做到,定当不遗余力为阿婆办成。只求阿婆此时能放卫度一马,卫度,还要去寻朋友。很赶时间。”

“哼——朋友啊。”老妇端坐在乌木拐杖之,一把将转过身去要落荒而逃的卫度揪住,将其整个人提了起来,“你之所以从小体弱多病,无法纳天地灵力于体内,那都是有原因的。这其的秘辛,你可知晓?”

“什么?阿婆你连这都知道?”卫度转过头来,艰难地瞄向身后的老妇,“阿婆快快请说!卫度洗耳恭听!”

卫度想听吗?卫度当然想听!这可关系到他最大的一块儿心病!且听老妇的意思,说不定连治愈方法都有眉目。他卫度说什么也要将其的原委搞清楚!若放过这个机会,绝对会抱憾终身。

“嗯~孺子可教也。”老妇将卫度缓缓放在地,和蔼可亲地说到,“刚才听你提到米汤,似乎勾起了阿婆沉睡几千年的馋虫。这样吧,你带阿婆去红尘人间吃顿好的,席间阿婆再慢慢告诉你,如何?”

“好啊!不好。”卫度最开始兴奋地蹦了一下,可在突然想到某个身影后,还是渐渐沉默下来。

双手握拳,紧咬牙关,神色的挣扎显而易见,眼的光芒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如此反复好几次后,终于嘶哑地开口:“我要咳咳!我要去找南山!阿婆,请恕卫度不能陪同!”

一语言罢,卫度猛地转身,以一种绝快的速度跑了开去,仿佛自己要是跑慢一点,下一刻说不定会回心转意。

“哎还是痴啊。”老妇这次并没有进行阻拦——她给出的机会已经足够多,甚至还出手干预了一次卫度的选择,这本来是有违命理之举,是会折寿的。

“哈——哈——阿婆!”

在这时,已经跑没影的卫度忽然又出现在老妇的视野,喘着粗气,脸色通红,眼里却是亮晶晶的。

“这个!是是卫度的一点心意!阿婆若想去人间酒肆吃酒,便少不了这个吧。抱歉,卫度身只有这么一些。”

卫度拉起老妇的遍布褶子的手,将一方银锭放在老妇掌心,许是真的觉得有点少,甚至还露出了羞赧的神情:“出来的急,没带多少钱财,阿婆见谅。不过不方!阿婆若是遇见了卫度的大哥,可以问他要一些,我经常瞧见大哥将好多串铜钱挂在身,那得有数几千了!阿婆放心,我大哥人很好的,阿婆只要提及我的名字,我大哥定然会给的!”

“嚯~你大哥?”老妇闭左眼,身体微微颤抖——不过并不是因为被卫度的真诚所感动,而是她之前没看出来,这个叫卫度的孩子,居然还是个缺心眼!她是在憋笑。

一个素未谋面、来历不明的老妇突然找一个陌生男子索要钱财,还是以其弟的名义——噢!画面太美,她有点不敢看。

那是肯定、一定、必定会被当成是bǎng jià勒索的好吗?不当街打起来不错了,还数千?我寻思你大哥身那铜钱也不是用来当钱使的吧。

“我大哥是现任卫家门主的长子,卫法!一身红装艳束,场最漂亮的是他!很好认的!”卫度的笑容越来越灿烂,刚刚挣扎时的纠结之情已经不复存在,“承蒙阿婆不弃,待门主之战结束后,若还能见到阿婆,卫度定当追随!”

“好。”老妇轻声言语,点头回应,“便去看看,也无妨。”

“嗯!”卫度扭头欲走,却是忽地一愣,“那个,请问阿婆,有没有见过一个身着郁金色曲裾的小咦?阿婆呢?”

卫度四下张望,可哪里还有老妇的半点身影?

“你东瞅西望什么呢?”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调在卫度耳边响起,“我走累了,过来背我。”

卫度喜出望外,朝声音源头望去,只见某个转角处的身影,正是他寻觅多时的南山菊。

“啊——!你总算现身了!你跑哪儿去了你?我可担心死了!咦?你的衣衫为何如此凌乱?裙缕怎么也被撕碎了半截?头的丸子还散了!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卫度脑子一热,立刻联想到一些粗暴邪乱的画面,整个人状若疯狂,绕过南山菊,便欲往其背后的巷子里一探究竟。

然后被小南山两巴掌拍在脑门之,将其推了出去!用力之大,登时让卫度的脑门红肿起来。

“你居然敢吼我?啊?主人都没有吼过我!”小南山玉面欺霜,眼含煞气,“不过是走街串巷的时候迷了道,被路边的几条野狗追了,也值得你大惊小怪,在这儿跟我咒天骂地?”

“没有没有没有!”卫度被吓得连连后退,但在看见小南山的神情更加阴沉后,又立刻贴了去,“息怒、息怒。我再也不敢了,求原谅!”

小南山不说话,只是给了一个眼神。

卫度立刻心领神会,背对小南山蹲下身去:“哦对了,我在找你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神秘的阿婆”

背人的人喋喋不休,被背的人闭目休憩,只以均匀平缓的呼吸作为回应。也许够了。也许不够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不给

“嘿、嘿!你们听说了吗?前两日‘十二场合’的头名争夺战,最快出线的竟然不是‘寅虎场合’的卫君!”

“早听说了!你这消息也太慢了!卫府现在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十二场合的头名,既不是‘寅虎场合’的卫君,也不是‘子鼠场合’的邹二,更不是‘辰龙场合’的章扬!而是‘亥猪场合’的一位红装艳束、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诶?你居然知道地如此清楚?你这消息从哪儿听来的?”

“什么话!我还用听?我当时在现场好吗!”酒楼之内,一浑身脏污的男子脚踏板凳,将碗里的烈酒吃尽,然后一抹嘴巴,挑动眉毛,贼兮兮地笑道,“当时我正准备赶往‘未羊场合’,路过亥猪场合时随意看了一眼,一眼!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什么什么?”坐在酒桌对面的灰袄修士赶紧站起身,换在了脏污男子的身旁,一边替他倒酒,一边摆出一副“求知进”的神情——对于一个听众来说,这表情倒是十分道。

“哼哼——!我看见,亥猪场合的参战者全部倒在地昏迷不醒!你要是胆子大,随便拎一个女修寻个没人的地方生米煮成熟饭都不成问题!”脏污男子露出你知我知的神情,看那双眼放光的猥琐模样,并不完全像是在开玩笑。

“你快别扯淡了!真有那种美事,你会无动于衷?莫非是老了?来不动了?”灰袄修士下打量脏污男子,眼神尽是戏谑。他也不是全然不信,只是逮着机会要损一损,成了一种习惯。

“去去去!劳资好得很!今儿个出门还爽了一把隔壁的lǎo máo驴哩!”脏污男子一把夺过灰袄修士的酒坛给自己满,“你是不知道,亥猪场合周围的结界之强,莫说你我,算是邹二、章扬那样的狠人都不一定能破开!”

言及此处,脏污男子将额前油腻不堪的一团毛发往两侧拨开,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脏污男子的前额,竟然凹陷了一大片!宛若被人用重锤狠狠敲打过一般,看去恐怖骇人!

“你这谁干的?”灰袄修士压低声音,与之窃窃私语。

“我特么要知道是谁干的,还会坐在这儿吃闷酒?怕不是早带一票兄弟将那厮的老窝给抄了!”

脏污男子说到这里,咬牙切齿的同时又情不自禁地左瞄右瞟,胆颤心惊之色溢于言表,可报仇雪恨之情亦不似有假。

“是因为有那一圈该死的结界在,亥猪场合的司礼宣布出线者时,我只能远远地望向场,根本没有机会一睹美人芳容,连声音都听不清!只能瞧见司礼离场时,那血娘子从武台虚抓起了一块铁牌。以其他场合的情报进行对,那应该是每个场合的获胜者所持有的出线信物!且极有可能是个猪头!”

“你是说!”灰袄修士如醍醐灌顶,仿佛明白了什么!

“你想的没错!”脏污男子将额前的头发复原,贼眉鼠眼地说到,“现在卫府的公子哥已经开价到数千银两,想买那血娘子的身份背景!以及一刻**~依我之见,只要找到那猪头铁牌的归属,谁是血娘子无疑!”

脏污男子和灰袄修士正说的兴起,忽然间,一队锦衣华服的卫士出现在两人身旁,二话不说将他俩打晕捆起来,装进麻袋直接扛走!全程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没有一个多余的表情,真真是来如影去如风,动作之麻利,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档子事了。

“瞧那服饰,刚刚那群人是卫府的护卫吧?”、“当真?我倒没有仔细看。”、“难不成那血娘子是卫府的人?”、“嘘!你不要命啦?现在全府戒严,擅论血娘子者都会被‘请’去本家喝茶!”、“对对对,不急不急!反正谁有猪头,谁是血娘子。”

此时此刻,酒楼内的气氛非常诡异,不管男女老少,众酒客都对这位声名鹊起的“血娘子”兴趣颇多,只是迫于卫府护卫队的压力,并不敢畅所欲言。但大家其实都憋着一股劲,想在接下来的十二场合之战,一睹血娘子的绝世风姿!

“对了!说到这里,卫府近日还出了一桩命案——听说有二男一女三名修士在一处偏僻的巷道内被人发现了尸骨!”

“尸骨?卫府内?谁人这么大胆,敢在卫家举行门主之战期间制造命案?这不是公然将一坨牛粪糊在了卫本家的脸吗?”

“谁说不是啊!这次的门主之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听说那惨死的三人被找到时只剩下腥臭的血水,连骨头渣子都不剩!要不是还有三套濡湿的衣物,否则连是男是女都分不出来!”

两名酒客正全副身心投入到杀人案的讨论之,突然!脖颈处闪电般掠过一道痛感,接下来是意识断线,瞳孔翻白,口吐白沫地倒在酒桌——然后被去而复还的护卫队打包扛走。

是的。不管是“血娘子”,还是“偏巷命案”,在这门主之战期间,皆是禁止谈及的话题。

虽然不知道卫本家为何要将这两件事如此封锁,但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血娘子”与“偏巷命案”之间一定存在某种内在的联系,因为二者发生的时间段,实在太贴合了。

“我们也走吧。”卫法对着酒桌对面的姐妹花笑道,“时间尚早,不如我们在这偌大的卫府内消消食、散散步、逛逛街?”

“你脑子里又在打什么歪主意?不去!坚决不去!”卫叶将象牙箸拍在酒桌,一脸杀气腾腾,“我警告你卫法!我爹今日傍晚会抵达卫府,你信不信?嗯——?信不信!”

“我信我信!二小姐都发话了,我哪有不信的道理?”卫法将卫叶的酒杯斟一口酒,并没有斟满,然后端起自己的酒杯,“来,我再敬二位小姐一杯!”

“哼!登徒子!”卫叶嗤之以鼻,抄起酒杯便欲往嘴里倒,却被一旁的卫枫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

“小叶!你不能再喝了!你都醉成什么样了!”卫枫将卫叶手的酒杯抢过,直接一口饮下,“你看你看,你都喝光了!这里已经没有酒再供你吃了。”

言及此处,卫枫紧蹙秀眉,转过头对着卫法用唇语说到:“别再灌小叶酒了!不然我真要生气咯!”

卫法笑吟吟地吃酒夹菜,卫枫的唇语他尽管不懂,可大致的意思还是能猜到一二的。但,那又如何?他是故意的!

“啊——!你又背着我偷偷摸摸地和他说些什么?”大庭广众之下,卫叶竟是当着一众酒客直接发起酒疯,“他是我的他是我的他是我的!你不许跟我抢你不许跟我抢你不许跟我抢!”

“我没说话啊!我也没有使用神念传音啊!咱们姐妹连心,我做什么你难道感觉不到?”卫枫赶紧将卫叶压下来,从袖拿出一个绣着麒麟祥瑞的香囊,将其捂在卫叶的口鼻处,“他是你的他是你的!我不跟你抢,谁也抢不了!”

说也怪,本来眼看着要闹腾天的卫叶在经过卫枫的一番连哄带骗后,居然乖乖安静下来,这么倒在卫枫怀里睡着了。

“啊。可惜。”卫法下意识地想用玉兔圆扇遮掩神情,但他现在并未身着女装,而是正儿八经的公子哥一枚。

“心声,说出来了哟。”卫枫一边替卫叶整理仪容,一边用一种略显强硬的语气和卫法交流着,“小叶是有点胡闹不假,可你也不该仗着酒量数倍于她,这般欺负我俩——你的秘密我既答应替你保守,那么接下来的日子,让我们好好相处吧。”

“枫大小姐这是说的哪里话?我是数十倍于叶二小姐好吗?”见惯大风大浪的卫法并不吃卫枫那套,对他来说,那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枫大小姐若想友好相处,我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枫大小姐那开口闭口是秘密长秘密短的口吻,不知为何,听着有些刺耳呢。”

说到这里,卫法稍微停顿话头,站起身来朝着卫枫的方向探过身去,直至附于卫枫耳边方才止住。

“其实我并不介意别人知道‘血娘子’的真实身份哟——反正迟早都要公告于天下,能从枫大小姐口传出,那也是‘她’的福气不是吗?”

卫枫轻抬肩膀,想要避开时却被卫法一把环住,不得不说,这个姿势实在是太暧昧了!她本来想替卫叶出一口气,却没想到居然被反过来捉弄了。

“哟哟哟!卫法,干的不错嘛!‘添香阁’新来的花牌吗?什么时候也介绍给哥儿几个认识认识呗!”

“是是!可不许吃独食!”

周围的酒客都不是瞎子,与卫法熟识的家伙更是直接打起趣来,在他们看来,卫法是那种喜好花天酒地之辈。

“呵呵呵。诸位见笑了。”卫法站直身体,一步一步走在卫枫和卫叶跟前,笑吟吟地说到,“我的。不给。滚。”

第二百一十七章 怀诗

“呃哈哈哈!卫法,你才喝多少啊!这醉啦?”几个酒客三五成群,离开酒桌,往卫法的方向走来,“卫国元丹最弱的你,还想护食?本公子找你搭话,那是看得起你!你!”

为首的青年正居高临下俯视卫法,表面噙着笑容,甚至来亲切地怕打着卫法的肩膀,实际已经利用人数优势将三人团团围住。可在其目无人、极度嚣张之时,酒楼的一扇窗外忽然整个破碎开来!一时间尘屑纷飞,如同群星坠落。

至于被这声动静吸引注意力的青年,其第一反应并不是立马离开窗户旁边,而是扭过头,想要看一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反正以他元丹期的修为,这点儿冲击还不足以伤到他。

于是他被一道矫捷的身影给踩在脚下了。

根本做不出任何抵抗,为首的青年最后看见的,唯有一双仿佛烈阳开道,泰山压顶般踏在他脸的厚重革靴!

“你吵到我午睡了。”南山菊抬起腿,将被踏破面相的青年一脚踢回人群,随即拍了拍腿的灰尘,一脸桀骜不驯。

彼时的南山菊已经换了一身寻常男修常穿的白褂,再配那副不谢天地的神色,颇有一番“少年英雄”的味道。

“你等等啊!说好的要走楼梯!不能跳窗的!”这时,楼道内传来卫度焦躁急切的声音,正“噔噔噔”地从楼梯爬来。

其实南山菊一直在酒楼的屋檐晒太阳——它是特意选这个位置的,因为酒楼很高,卫度凭借自己的力量并不去。

自从那日一人一妖在街巷汇合后,卫度便不许南山菊再穿女孩子家的服饰,一定要将其打扮成男子。虽然从南山菊一如既往的态度和举止可以看出,其并没有受到多么严重的欺辱,但卫度还是抱着两三套的衣服,非要南山菊换。

可以这么说,要不是卫度已与南山菊认识三年,是一起喝过不忘虞,一起叫嚷“盐大才”的交情,凭他当时那副喋喋不休的样子,南山菊绝对会把他的嘴给撕烂,再捆起来吊在树。

于是乎卫度为了使耳根清净,还是选择做出让步,不过与之相对的,是南山菊自从换男装后,再未给卫度任何好脸色看。

只是不得不说,身着男装的南山菊,与女装时的他简直判若两人!一个狂放不羁,一个懵懂娇俏,这恐怕还得归功于秦风、秦晴二妖,二妖不同的生活作风,使南山菊耳濡目染了不少。

“我们走吧。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们了,小南山镇得住场。”卫法悄无声息地从逐渐围过去的人群抽离出来,毕竟经此一出,矛盾心已经从他卫法,变成了无人认识,却又声势夺人的南山菊,“枫大小姐,莫非想在这里看热闹?若真是那样,请恕鄙人不能奉陪。”

“你——!你回来!”眼看卫法渐行渐远,卫枫急的差点脱口叫喊出声,可她最终还是忍住冲动,只用唇语呼唤卫法。

但是此时的卫法已经背对卫枫走出老远,卫枫的唇语对卫法来说,那是一丁点作用都起不到的,甚至还不如将桌的酒杯抄起,直接朝卫法脑袋砸去来的有效。

“啊——对了对了,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个东西。”已经去到下层楼的卫法一步一步又走了回来,在卫枫的目瞪口呆,轻车熟路地将醉晕的卫叶背起,然后从窗户形成的大洞,跳了下去。

那么跳了下去跳了下去下去

卫枫的脑海不断重复着卫法一气呵成的画面,并且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她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她总感觉这个跳窗的动作,和记忆的某个人重合了一瞬。

“等等!等等我!”回过神来的卫枫立即来到窗口附近,转头看了眼正处于纠纷漩涡的南山菊,心默默道歉,随即也跳下楼去,穿过人群,跟卫法的步伐。

此时此刻,街道的众人都在往卫府心的点将台而去,毕竟再过不久,是点将台放榜的时候。而所谓的点将台,是一个六面柱罢了——当放榜之时,卫本家的人便会在点将台昭告“十二场合”接下来的对阵信息,不得不说,噱头倒是搞得挺足。

“你究竟何时才会带我去见那位大师?你可是答应过我的!可不能食言而肥!”卫枫跟在卫法旁边稍微后面一点的位置,装作质问的模样,实际在偷偷观察着卫法——“是他么”

“你瞅啥呢你瞅?你放心,卫叶这发育了几十年还是一副丫头片子的身材,我根本看不眼,我喜欢丰满、肉感一点的。”

卫法语不惊人死不休,此话一出,登时便将卫枫羞的无地自容,甚至直接红到了脖子根,连耳朵都变了颜色。明明卫枫不是那个意思,但对她这个至今待字闺,已差不多有一百年的姑娘来说,这种话题依旧冲击力十足。

“话说我并未许诺过带你去见制作者本人吧,只是可以带你去看看她的原材料产地而已,且算如此,也要等到本次门主之战落下帷幕之后再说。我答应你的事便绝不会食言,你这整天跟在我身边叫个什么事儿?一个姑娘家,清誉还要是不要?”

卫法一边背着卫叶在前面走,一边用着训斥的口吻责骂卫枫。二人行进的方向与人潮完全相反,可怪的是,他俩并不像逆流而的两条鲤鱼——彼时的卫法看去其实更像是在与世人为敌,正与命运的洪流作斗争。

而一旁的卫枫,则是出于一种好心的驱使,或者说是兴趣使然,显而易见,与卫法牵扯的联系越多,对卫枫来说越危险。

“那个!你见过这个么?”在这时,卫枫从怀袖取出一个香囊,其绣着麒麟祥瑞,正是之前给卫叶闻来醒酒用的,“这面的麒麟祥瑞,是我小时候一个朋友教我绣的。我想知道,那个人是不是你?”

听闻此话,卫法猛地停下脚步,但却没有立刻回头,微微埋首,像是在沉吟或者思考什么。

“是你吗?”卫枫轻声呢喃,目光灼灼地望着斜前方的卫法。她这么多年不曾结有道侣,那是有原因的——记忆之,曾经有个叫“卫君”的男孩子,将一个绣有麒麟祥瑞的香囊送予她,二人甚至还许下了“一生相伴”的誓言。

只是许多年以后,卫枫再次去到卫府,找到卫君之时,与其话述当年事,卫君虽然点头承认,但却表现出了明显的停顿和犹疑。尽管那只是一瞬间的凝滞,可卫枫心掀起的波澜却是久久不能平息,再也无法被动等待下去!

卫枫是这样一个女人,明明胆小怯弱到不行,可对自己感兴趣的人或事像忽然换了心似的,能够滔滔不绝、自顾自地说半天!不管对方愿不愿意,直到得到令自己满意的答案之前,都不会有丝毫的妥协放弃——因为那个约定,她视若珍宝。

“这什么鬼玩意儿?绣的可真丑!”

卫法满不在乎地转过身,瞟了瞟卫枫手的香囊,一脸嫌弃。

“我是不知道你和这东西有什么感人肺腑的故事,不过若是它能让这丫头片子早点醒酒,我倒是非常乐意接受你的惠赠。不要问,问是死沉死沉。”

卫枫呆若木鸡地立在原地,眼眶里的泪水倔强地打着转,双手紧紧地握住香囊,过去美好的回忆此时如同一把把利刃,无情地刺穿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还是她,她还是卫枫,她不会此退却。但这并不代表她此刻不能体会到什么叫做万箭穿心,什么叫做肝肠寸断。

“啊——睡得好舒服呀。”在这时,卫叶从卫法的背苏醒过来,伸了个美滋滋的懒腰,然后忽然发现视界有些不对劲,好像平时高了不少,紧接着看见的,是卫枫泫然欲泣的脸蛋儿,“你个淫贼放开我!放我下来!”

卫叶直接往卫法的头顶来了一记肘击!卫法吃痛,赶紧将卫叶松开,同时立即朝旁边跳开,双手举起,示意自己什么也没干,不管是对你卫叶,还是那卫枫。

“枫!枫!怎么了?怎么哭了?是不是这个淫贼他欺负你?”卫叶狠狠翻了卫法几个白眼,并将腰间的细剑拔了出来,一副欲将卫法大卸八块的神情。

卫枫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哭红了眼睛,低着头,不作声,任眼泪滴落。面对卫叶的询问,她先是摇摇头,随后又点点头,娇躯忽然一颤,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抓住卫叶的手臂,使劲地摇着头。

“枫!你这既点头又摇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卫叶被卫枫一连串的动作给弄晕了,完全想不通卫枫到底要表达什么。

“是啊。不好好将心里的话说出来,人与人之间可是很难相互理解的。”在场面乱作一团之际,三人chā jin来一位不速之客,“令尊已于方才抵达敝处,家父即着卫君来寻二位小姐,不曾想如此之巧,一出门遇见两位。”

卫君从袖拿出一方丝绢,欲递与卫枫:“卫君什么都没看见。令尊和家父都还等着呢,快随卫君一道入府吧。”

“好呀好呀!出门这么久,我也很是想念爹爹呢。”卫叶忽然变得乖巧温顺许多,极其自然地将卫君递过来的丝绢接过,然后小心翼翼地替卫枫擦拭着双眼,“姐姐,入府了!不是外府,是内府哦!爹爹在等我们哩。快走吧!”

一语言罢,卫叶便拉着卫枫朝前方行去——原来不知不觉之间,卫法已经将二人带到了卫家内府的门口。

卫枫回头望来,眼千愁百转,一双仿佛会说话的眸子,实在让心有愧之人无法直视。

“她不是你可以染指的。”卫君漫不经心地警告着卫法,“离她远点,你便可以活。”

卫法无所谓地耸耸肩,而后反唇相讥:“你俩都姓‘卫’。”

第二百一十八章 点将

“诸位亲朋!列位道友!万众瞩目的‘十二场合’淘汰战,今日终于要起势了!妾身乃是十二场合战的司礼,月妍!”

点将台,一位妖娆妩媚的女子正在游刃有余地调动现场气氛——毕竟其拥有着勾魂摄魄的容貌,黛紫纱衫亦完美贴合曲线,风情万种的身段被勾勒地蚀骨噬髓。

修长的玉颈着一缕浅红云霞之色,看去热情奔放,毫无凉寒做作之感;玉颈之下,则是一片半遮半掩的凝脂"shu xiong",水润匀称的长腿更是时隐时现;秀美无暇的莲足直接luo lu在外,发出无声却极尽you huo的邀请。

“这是添香阁当今的头牌吗?啧啧啧,果然是人间尤物啊!要是能嘿嘿嘿~那才是不枉此生!”

“你这熊样?还是省省吧!别看那月妍看去千娇百媚,可其修为已经达到了恐怖的元丹后期!寻常人别说满足她,算要制住她都难于登天!如你我这样的,也只有看一看,抹一抹涎水的份儿。”

“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吃不到还不兴我想一想?不过这卫家是真舍得下本钱啊!连‘添香阁’的头牌都请来做司礼了。”

“是啊!这下一任的卫家门主,当真是赚足了面子!不过传闻月妍经常身着的,乃是一袭绛红锦缎,今儿个怎么换衣风了?”

点将台附近的人群已经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既有对月妍垂涎三尺的,也有对十二场合战千呼万唤的。

而在点将台wài wéi,十二场合的赌盘已经架起来了,虽然十二场合的出线战并没有暴露出线者多少底牌,但这并不妨碍有几个闲钱的看官们下注买趣。总而言之,现场气氛十分热烈!

“看来各位已经等得急不可耐了嘛~不管是对月妍,还是对十二场合的对阵名册。那么接下来,让月妍来为大家揭晓吧!”

月妍双足并拢、轻跳腾空,然后一指身下的点将台,用一种无挑逗的口吻ci ji着在场所有人的心神,说是蛊惑亦不为过。

“今次的十二场合对战分配不同以往,需要我们所有人的参与!各位只要跟着月妍将修为聚于掌心,同时融入心愿景,再将其打入这点将台之,点将台便会根据各位的期待,自动生成对战名单!还在等什么?快来为你支持的参战者助威呐喊吧!”

此言一出,万籁俱寂。

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方才热烈百倍的欢呼声!不论是近座还是wài wéi,爆发出的叫喊汇聚在一起,直有翻天覆地之势!一众观战者与这场门主之战,竟通过点将台这一巧妙的设置,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紧密联系!

难怪卫家之前只公布了放榜日期,却迟迟没有昭告对战明细,原来是卖了这样一个关子!不得不说,想出这点子的人真是个鬼才!

“准备好了吗诸位?准备好了跟随月妍一起,为心仪的参战者奉衷情吧!”妍月一马当先,将自身的真元灵力释放在外,然后猛的打进点将台。

而后一石激起千层浪,越来越多的修士将自己灵力修为注入到点将台——点将台的色泽亦随之不断变换,一会儿是赤橙黄绿,一会儿是青蓝紫灰,一会儿又变成粉墨素棕,有时单色,有时数色,将观战者的胃口吊得不可谓不足。

只听“嗡——”的一声,点将台发出类似饱和的异响,众修心了然,知道接下来是见证迹的时候,纷纷屏气凝神,目不转睛地盯着点将台逐渐幻化而出的动物图案。

之前也说了,由于点将台的外形是一个六面柱,所以每一面都会显现出两种不同动物的图案。六面刚好十二种,即对应着十二场合,而十二场合淘汰战的对阵形式依旧是最经典的捉对厮杀。虽然有一些落了俗套,但却是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对战模式。

“各位官人小主的热情月妍确切地感受到了!相信十二场合的巾帼须眉在收到诸位的应援后,也会更加努力地战出属于自己的风格水平!”

点将台,月妍又蹦又跳,一时间裙裾飞扬,场面香艳无匹,该瞧见的自然都瞧见了,不该瞧见的,全看月妍给不给瞧了。而在此时,十二场合的对阵分配终于完成了!点将台的六面,被分配在同一组的参战者,安排他们的,将是在场所有人!

“子鼠迎丑牛、寅虎战戌狗、辰龙绞巳蛇、午马遇亥猪、卯兔盯酉鸡、未羊对申猴!”月妍在点将台抑扬顿挫地念出对战名单,一波又一波地引领着观战者们的情绪,“大声地告诉我!你们最想看谁的揭幕战!你们,选谁!”

“卫君最强!”、“章扬无敌!”、“邹二娶我!”、“血娘子!血娘子!”各种各样的呼唤声充斥场馆内外,不一而足,却又无真实地反映了所有参与者内心最真切的愿望。

“哎呀哎呀,诸位如此热情,都快将妾身热晕咧~”言及此处,月妍一边用玉手给自己扇风,一边用另一只手将衣领撑得更开了些,那呼之欲出的雪白直叫人血脉喷张,现场的气氛再次被推向gāo cháo,“既然对阵明细已经清楚,接下来,该轮到月妍给诸位介绍十二场合淘汰战的六位监事了!”

是的,相十二场合出线战时,每个场合分配的四名监事,点将台的六个角,分别驻扎着一名监事,以更高的规格,记录每场战斗的具体细节——毕竟这是要记录在案,流传后世的。

“第一位,卫家现任副门主——”月妍故意将声音拖得很长,像一只狡猾的狐狸那般玩弄猎物,“——之女,卫叶!”

话音未落,点将台的一角出现了卫叶的身影,摆出一副高贵威严之色,实际却是个喝不到几杯要醉酒的小屁孩儿。

“第二位,掌礼林家继承人,林敛!顺便一提,林敛公子至今还未结有道侣哦!你们究竟心动不心动?现在!尖叫即领走!”

在月妍将这话放出去的一瞬间,点将台下立刻传来了一众女修欢呼之声——“啊!林敛看这边!”“啊!林敛我要给你生猴子!”“啊!林敛你负责养眼持家,我负责貌美如花!”

林敛保持着一贯温和的微笑,与每一位为他尖叫呼喊的女修亲切地打着招呼,直让四周的男修恨得咬牙切齿。

“不愧为‘春满人间林公子’,这破坏力真是不容小觑呀!”月妍嘴夸耀着赞美之词,实际却是悄然与其拉开了身位,“消停点儿了姑娘们!接下来这第三位,可是货真价实的监事哦。有请!掌吏郑家家主,郑六万,郑大人!”

随着月妍指向点将台一角,一名年男子缓缓出现在众人眼,只是其显而易见的不悦神情,却是在无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哦呀哦呀,看来郑大人对于没有人为他欢呼感到很是介意呐。”月妍背对郑六万,做了一个“掌声响起来”的动作,可现场还是一片死寂,除了林敛依旧保持着礼数,不紧不慢地拍着手,其他人完全是熟视无睹。

月妍的脸闪过一丝尴尬,眨巴眨巴顾盼生辉的美目,自然圆融地将话头抛给郑六万,尝试化解眼前的冷场:“郑大人英武不凡、刚正不阿,实乃我辈楷模!对于此番能够成为‘十二场合淘汰战’的监事,郑大人有什么话想告诫现场的各位道友么?”

郑六万瞟了眼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皱起眉头,问向不远处的月妍:“我能骂人不?”

月妍微微一愣,随即嘴角挂一缕苦笑,为难地说到:“这恐怕,不合适。”

“哦。那我无话可说了。”郑六万扔下一句话后,身影徐徐消失,只留下月妍一人在风凌乱。

“我我要加工钱!”月妍摆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口吻带一缕娇嗔,“由于不高兴,所以第四、第五位监事一起介绍——下面,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掌器李家点将台项目的创意负责人,李想阁下!欢迎掌户钱家点将台项目的资金支持者,钱不富阁下!”

许是之前郑六万的意外让月妍觉得面很是过不去,所以在介绍李家和钱家的时候之前更为卖力,一众男修也因此大饱眼福!鼓掌欢迎的力度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这才是我司礼的现场应具备的节奏嘛!你们真是调皮。”月妍喜笑颜开,对一众修士的配合很满意,“那么现在有请李想阁下和钱不富阁下跟咱们聊一聊这个点将台吧。”

李想与钱不富像提前知道月妍会有此一着,二人居然异口同声地念出口号:“只要你(李)想得到,钱一定能办到!还在犹豫什么?快随我们一道,为更有趣的人间添砖加瓦吧!”

“说的好!”“我都快被感动哭了!”“二位阁下能再说一遍吗?我想在确认没有遗漏后,刻在我的宝剑日夜感悟!”

不论如何,现场雷鸣声不断,直可谓是盛况空前!是有些人的语言和表情,略显浮夸。

“你们真是吵死了。”在这时,点将台一角出现了六位监事的最后一位,“我说你这个司礼,动作能不能麻利点儿?表情这么僵硬作甚?你是对本尊有什么意见?”

“没有没有。妾身岂敢?”月妍颔首低眉,不敢直视眼前人的目光,只得硬着头皮介绍,“六监事之一,掌兵百里家,百里朽。既然大家都认识,妾身在此不再赘述。接下来有劳诸位监事,决定十二场合淘汰战的开战顺序吧。”

第二百一十九章 乱场

“十二场合的开战顺序?现在是个什么顺序?”百里朽漫不经心地问到,手把玩着一串念珠,竟有些爱不释手的意味。

念珠通体漆黑,虽然看不出来是用什么材质做的,但雕刻的技艺却是十分高超,一颗颗的人形骷髅头仿佛拘束着生人的灵魂,使之承受永世永夜的痛苦与折磨,看得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哈哈哈,百里公子,现在是这样一个对阵情况~”月妍故作轻松,想要将冷掉的现场气氛重新炒热,这也是她身为十二场合淘汰战之司礼的重要职责之一,“子鼠对!”

月妍刚刚开口,突然!一道毫无生机的目光猛地射进她的双瞳,强行将她还未说出的话语逼了回去!

“我让你说话了吗?”百里朽霸道转身,一步一步来到月妍眼前,伸出持有骷髅念珠的右手,用食指一寸寸滑过月妍吹弹可破的脸颊,口吐寒风,“你她,差远了。”

月妍浑身战栗不止,灵台识海内蓦然出现了一张已经腐烂到极致的恐怖面容!尽管她已经在遭重的瞬间调动体内的真元修为进行抵御,但却没有起到一丝一毫的效果,换而言之,若是百里朽辣手摧花,她月妍立刻会横死当场,没有一点活路!

“你来说,十二场合现在的顺序,是什么?”许是百里朽觉得腻味无趣,亦或是花枝招展的月妍并不适合他的胃口,凶神恶煞的百里朽居然选择放过月妍,向着卫叶的方向投去目光,微微笑到,“卫家的小女娃,你来告诉我,可好?”

卫叶哪里受得住百里朽如此阴森可怖目光?本来今日站在这里的,应该是她的姐姐卫枫,可卫枫的精神状态自那日入府后一直很差,甚至到了容颜枯槁,衣带渐宽的地步。

可她俩的爹,也是卫家副门主卫誉,其身份之尊贵,是不可能在十二场合的淘汰赛阶段抛头露面的。不过卫誉也没有让卫叶顶替卫枫位置的意思,究其原因,还是由于卫叶的修为心性,实在是难堪大任。

既然如此,卫叶又为何站在了点将台呢——那自然是想在某人面前好好表现一番。那个人修为高深莫测,强大到不可战胜,宛若一个熊熊燃烧的太阳,照耀着她的世界!

她渴望那份强大,所以她也渴望着他,渴望靠近他,渴望触碰他,渴望他的眼也有她,渴望他的眼只有她。

“刚刚刚刚司礼,已经表述过,十二场合的对阵情况。你,你没听清,怪谁?”整句话说完,卫叶顿时感到一阵头晕眼花,一股自灵魂深处破腔而出的衰弱感瞬间将其吞噬。

“小叶!”在这时,点将台周围某处传来了一道焦急的呼声——原来是一袭素衣的卫枫,正从现场一众修士,往点将台的方向疾飞而来,“百里朽!你敢动我妹妹!”

只听“嘭”的一声闷响,卫枫被点将台边缘延伸开来的修为屏障所拦截。这屏障无形无影,乃是之前在场修士打入点将台的灵力修为所化,卫枫想要穿过这道屏障,难度无异于将现场所有的修士全部打败!但无奈的是,她并没有那个能力做到。

“司礼,有人擅闯点将台,该当何罪?”百里朽对卫枫的怒视不以为意,在他眼,碾死卫枫踩死一只蚂蚁强不了多少。

月妍听闻这话,登时左右为难,一面是实力冠绝卫国的百里朽,其背后乃是犹如庞然大物的百里家,一面则是孱弱无知,却有王室卫家撑腰的卫叶。

而她月妍,尽管此时的身份是十二场合淘汰战的司礼,可她也是添香阁亲手调教出来的头牌花名。她的选择,既可以是添香阁的选择,也可以只是她个人的选择,毕竟决定权,并不在她。

“百里朽,这里是卫家的点将台,纵然你已入元丹巅峰,拥有‘巅峰之意’,也莫要太过放肆。”在月妍进退维谷之际,掌吏郑家的家主,郑六万站了出来,“你不循礼制在先,恃强凌弱在后,以巅峰修为,欺负一个只有元丹初期的小姑娘,当真能给你百里家长脸了?”

“我便是不遵礼制,又如何?”百里朽望向不远处将卫叶扶住的林敛,面露讥讽,“我百里家所到之处,方圆百里,尽归吾土。故,我站在这里,我要有礼,你才能掌礼。你,也有意见?”

“没意见没意见,什么掌礼不掌礼的,都是道的朋友吹捧出来的名声,根本不值一提。”林敛态度十分恭顺,连直视百里朽目光这种事都选择避开,只是彼时臂弯的卫叶身体忽冷忽热,状况尤为堪忧,若是在这个时候弃之不顾,实非君子所为。

“郑六万,你听到了?”百里朽重新看向郑家家主,态度之嚣张,言词之傲慢,直令人义愤填膺,压抑不住心的怒火。

“这世,不只你一个元丹巅峰。元丹巅峰,也并不是终点!你若想找人试手,只怕来错了地方。”郑六万缓缓催动修为,周身释放出的气息不仅不弱于百里朽,反而还有稳压一头之势。

“干嘛呀干嘛呀!好端端的怎么说打起来打起来了?今天的主角不是你们好吗?大家和气生财、和气生财!”钱不富立刻前,加入百里朽和郑六万的战圈想劝架,不过以他那一身元丹圆满的修为,在两股巅峰之意的碰撞下,连自保都很困难。

“枫姑娘、林公子——请快来这边!”在百里朽与郑六万剑拔弩张之际,李想却是偷偷摸摸地远离了战圈心,来到点将台的一处边缘,与二人进行神念传音,“点将台的屏障一旦彻底形成,非元丹战力可破!但以我对点将台的掌控和了解,小小地打开一扇生门,还是不成问题。快!赶紧将叶姑娘送出去吧!”

“卫枫代家父,多谢李想阁下大恩!”卫枫认认真真地行了一个谢礼,随后立即摸索着来到生门所开之处,准备从林敛手接走卫叶。

只是百里朽毕竟不是耳聋眼瞎之辈,相反,他已经不再是元丹圆满的修士,而是完成了自我蜕变,不负百里家千年威名,轰轰烈烈地踏足元丹巅峰!

自从秦晴离开虞山后,两年来的一败再败让他痛定思痛!勤修苦练的同时,也在一直领悟着属于他的巅峰之意——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年前,他终于成功冲关破壁,先秦风一步踏入元丹巅峰境界!这一次,他与秦风的最佳战绩将不再是平手,而是击败!

只不过好巧不巧,当他想找秦风一雪前耻之时,秦风却忽然离失踪了!他遍寻虞山,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可是寻不到秦风的踪迹。

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无处发泄的百里朽日益狂暴,其心的戾气与日俱增,渐渐已出现了失控的趋势!

只是这踏足元丹巅峰的第一战,他无论如何都想留给秦风!至于那不长眼的郑六万,他不介意送他一程——若是有人执意往他刀撞,他这不叫出手,而叫正当防卫。

“表演不能没有观众,尔等,还是留下吧。”正与郑六万拼巅峰之意的百里朽嘴角扬起森寒的笑容,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能分出一丝余力——而他的一丝余力,乃是林敛、李想、卫枫三人加起来都无法抵抗的巅峰之意,“哎呀,手滑了呢。”

林敛、李想、卫枫三人面色惨白,在发现百里朽真的毫无顾忌狠下杀手之时,他们所能做的,除了束手待毙,没有其它。

“轰隆隆——!”点将台传出一声怒雷滚滚的巨响,巅峰之意降临之处,狂乱破碎的灵力乱流甚至将空间都扭曲撕裂!

“你们三人到底做了什么?竟惹得他如此恼怒,当真是不该。”劫后余生之际,一道沉稳略带调侃的声音自三人耳边响起,“这么漂亮的两个女娃,百里朽那厮居然也能横生加害之心,怪不得到现在还是单身一个!百里家千年名门,要绝后啊!”

处于bào zhà心,吓得动弹不得的三人闻声,一个个都谨小慎微地抬起头,感激地望向眼前这个替他们挡下必死之灾的男子。

没有嚣张跋扈的作风,也不似世外高人那般云淡风轻,整个人的感觉像街边一随处可见平头百姓——既朴实,又油滑。

“秦风!秦风!秦风!”百里朽双目赤红,咆哮嘶吼,“你终于出现了秦风!来!与我一战!”

无视郑六万的巅峰之意,百里朽直扑突然出现在点将台wài wéi的秦风,这一日他等了足足三年!若是从以前立下宏愿,誓要击杀秦风的那日算起,至今也有数十年之久了!

笼罩点将台的修为屏障在百里朽的强蛮冲撞之下,不断发出痛苦哀嚎之声,仿佛这二十层楼高的点将台,寄宿着神智不低的器灵。

“诶!诶!诶!是我是我,你朝思暮想的秦风~让你等了这么许久,还真是——通体舒畅咧。”秦风单手负于身后,另一只手则轻触修为屏障,安抚着点将台的痛楚,“果不其然,你也踏足了巅峰之意。放眼卫虞,能叱咤天地者,惟百里君与风耳!”

第二百二十章 求婚

放眼卫虞,能叱咤天地者,惟百里君与风耳能叱咤天地者,惟百里君与风耳惟百里君与风耳

“哈哈哈!秦风,没想到你在这一次闭关修炼后,居然变得如此能说会道!”百里朽重拾理智,嗜血疯狂的状态不在,反而表现出一缕志得意满之色,很明显,秦风的话令他非常受用,“虽然你说的即是事实,不过大庭广众之下,你可以委婉一点嘛。 ”

点将台,一众修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对了对眼神,皆是将头埋下没有说话。

在他们听来,秦风这一番话只是再正常不过的客套之词,百里朽此时应该做的,是表现出足够谦逊的仪态,或者与秦风相互赞美,这才是礼节与风度,而不是像这样欣然接受。

不过这只是一般人的想法,或者说是不了解秦风之人才会产生的思维——秦风的战力修为之强,早惊动了卫六家的高层!以致于不得不加派人手监视虞山。

与此同时,卫六家的高层也在一定程度封锁了关于秦风的消息,否则若是任由其威名蔓延开来,卫必将举国难安。不过好在秦风平素深居简出,只有一个妹妹经常下山惹是生非,要不然卫国早一批批地往虞山派遣àn shā小组了。

毕竟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也正因为如此,世家大族的年轻一代多是经常听家长辈提及“虞修秦风”,可真正与其交手过的,还是寥寥无几。

换句话说,只有在切切实实体会到秦风那无与伦的恐怖修为后,才能真真正正明白,秦风一句话的分量,远不能用“吹捧”、“客套”这种词来形容。

“据我所知,卫家门主之战,每百年才会举办一次!如此盛会,卫家竟没有予我虞山请谏,请问林敛公子,这合礼吗?”

见百里朽不再见面即喊打喊杀,秦风终于能收拢气息,表现出一副自信求证的模样,轻而易举地踏足点将台。

点将台不仅没有幻化出灵力屏障以作阻挡,其器灵甚至还表现出感激亲昵之意——这是所谓的投我以桃,报之以李。

“秦道友所言有理有据,这其确实礼义不足。”林敛对秦风的出手相救亦是感激有加,自然不会唱反调,“司礼大人,卫家卫叶眼下已失去监察能力,并不能胜任监事一职,何不让秦道友接替卫叶之位?一来可弥补场的空缺,二来也算是纠正先前的偏颇。毕竟卫虞,本是睦邻友好关系。”

不得不说,林敛这番话说的恰到好处,既没有拂秦风之意,又给足了月妍这个司礼颜面,同时自己也没有逾越规矩,行那越俎代庖之事,可谓一石三鸟!

“这”月妍略有迟疑,虽然她是十二场合战的司礼,但临时更换监事一事,似乎并不在她的决定权限之内。

“我没有异议,这的确是我卫家的疏忽。秦公子能不计前嫌,于千钧一发之际救我姐妹性命,卫枫拜谢。”一语言毕,卫枫毫无犹豫,连仪容都没有整理,左手即覆于右手之,躬身拜谢。

被救的李想亦遵循礼制,向秦风拜谢;林敛由于扶着卫叶,故只是颔首低眉,以表谢意;钱不富拍手叫好,一团和气的场面他是最欢迎的。

至于不远处的郑六万,则是一言不发地等待着事态的发展,既没有表示赞同,也没有表示反对——他的主要注意力,已经从戒备百里朽变成了观察秦风的一举一动,毕竟他是掌吏郑家的家主,与一众小辈不同,他所知道的秘辛,可要多得多了。

“怎么?你是有意见?”见月妍迟迟没有表示同意,百里朽轻描淡写地给了她一个眼神,其的意味只要稍微有点脑子都能看得出来——“你敢说一个‘不’字试试?”

这一眼直接瞧得月妍魂飞魄散,她深深地体会到,算自己拥有元丹后期的修为,可在百里朽面前,或许连一个屁都算不。

“林公子所言,妾身仔细思虑后认为,其并无不妥。”月妍亦不是死脑筋之人,相反,她还特别地识时务,要不然也不能平白无故坐到添香阁头牌的位置。

“不管如何,眼下先保命要紧。”月妍心如是想着,脸却重新挂起教科书式的职业微笑,“既然新的监事组已经成立,那便有劳诸位,安排十二场合战的对阵顺序吧。”

月妍瞟了眼点将台周围的一众观战者,明明之前还那么热情高涨,可甫一遭遇事端,立马置身事外!偌大的露天场馆,本来人声鼎沸、摩肩接踵,现在却硬生生地留出一大半的空闲位置,虽然也是人之常情,可不免让她生出一股苍凉悲哀之感。

“终究只是风尘女,何来遮风挡雨处?”

日阳西斜,经过这一场sāo luàn,时辰已至未时末、申时初,卫枫从林敛手接过卫叶,再次向秦风点头致意后,抱着卫叶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想必是去寻自己的老父亲了。

“好了好了!各位道友,咱们也是时候按照司礼姑娘的吩咐,履行身为监事的职责了。”秦风一边拍手吸引在场修士的注意,一边朝月妍的方向投以安慰鼓励的目光。

不得不说,秦风的举动还是十分贴心的,至少让月妍意识到,自己并不是没有人关注,这不是锦添花,而是雪送炭。

在一旁始终关注秦风的郑六万和百里朽自然也捕捉了这一讯息,只不过郑六万的反应是默不作声、静观其变,而百里朽心想的却是秦晴会不会因此添位嫂子。

“鼠牛、虎狗、龙蛇、马猪、兔鸡、羊猴,以便是十二场合的对阵分配,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只是排列顺序而已。”林敛伸出手指,在虚无之处笔走龙蛇,若竹色的灵力凝滞空,竟是洒脱雄健的草书,“不才献丑了。”

“噢~这字虽无张狂怪异之感,却有灵秀独到之意!不愧是掌礼林家的下任家主,钱某佩服,佩服!”钱不富双手合拢,来回互搓,瞧在眼里的字全变成了白花花的银子,一副十足的商人做派。

“秦风,你怎么看?”百里朽微微一笑,故意问向秦风,毕竟秦风沉心修炼,很少下山,更不用说接触书法这种风雅之事了。

秦风一边摩挲着下巴,一边流露出向往赞扬之色,对百里朽言语的刁难毫无反应,若有其事地说道:“灵力居然还能这么用?你们城里人真会玩儿。”

“噗嗤~”骤然听闻这话,一旁的月妍顿时忍俊不禁,心积聚的阴云亦随之消散不少,不为其他,秦风那毫不做作的言行,在她看来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秦道友,六位监事属你修为最高,你话事吧。”李想想也没想,直接脱口而出,欲借此机会再次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不得不说,李想的时机抓的是非常好的,但他却忽略了现场还有百里朽存在,不明白秦风与百里朽之间纠葛的他,只此一言,便将百里朽彻头彻尾地得罪了。

“又不是厮杀掠阵,哪关修为高低什么事儿嘛?大家商量着来呗。”秦风毫不在意地耸耸肩,然后扭头看向身旁的百里朽,“你我先踏足巅峰之境,便由你来定夺吧,我保留意见行。”

“这多不好意思喃。”百里朽表面推辞,实际却是心花怒放,与秦风相识相知近一百年,他还是头一次觉得秦风如此顺眼,连带着对李想的杀心都淡去不少,“这里不是还有掌吏郑家的家主,郑六万存在吗?若论时间早晚,恐怕还在你我之哩。”

此话一出,林敛、李想、钱不富、月妍,包括秦风,皆齐齐看向从刚才开始一直不声不响的郑六万,表情各有不同。

林敛保持着温和的笑容;李想眉头微皱,表情略有不悦;钱不富一脸兴奋,不用说一定又在脑子里盘算着怎么赚钱;月妍闪动着星辉灿烂的眸子,完美演绎什么叫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至于此处本来最有话语权,却任由“大权旁落”的秦风,此刻却表现的极为期待,仿佛在他看来,百里朽说的也确实十分在理。

这下轮到郑六万伤脑筋了,作为卫国掌吏一家的家主,他深知“权力”这个东西,虽然在大多数情况下是彰显身份地位最有力的媒介,但在某些情况下,那是一烫手的山芋,谁碰谁倒霉,如说现在。

“月妍姑娘,尽管今日你我初见,这么做略显唐突,但还是请收下这个。”郑六万伸手入怀,将一枚朴实无华的翡翠平安扣摸出,放在了月妍的掌心。

这枚平安扣没有任何出之处,甚至做工都不如何精细,只是其附着的温度,明明白白地表述着一个事实——这是郑六万的贴身之物!一名男子将自己的贴身之物送与一名女子,这其蕴含的意义不用挑明,懂的人,自然都懂。

“这这这这这实在太贵重了!”月妍虽然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小姐,却也被郑六万的大胆举动惊得语无伦次,“还还请郑家主宽恕,容月妍思虑些许时日再做答复,可好?”

郑六万点点头,神色沉稳庄重,认真言到:“那是自然。”

此时此刻,不管是点将台的林敛、李想、钱不富,还是场馆内外的一众修士,皆是目瞪口呆!脑海反反复复地回荡着三个问题——“我是谁?”、“刚刚发生了什么?”、“十二场合的淘汰战到底还要不要打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花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添香阁的某间包厢内,正充斥着一名男子肆无忌惮的笑声,这笑声之癫狂,甚至让当事人直接笑岔了气,将额头贴在面前的酒案之,双手紧紧地抱住腹部,一边咳嗽,一边喘息。

“咳咳!咳咳咳!哈——哈——你瞅瞅你们两个这脸,跟嘴里塞了一整块四四方方的巨石似的!明明一个是在虞山所向披靡,杀人不眨眼的妖魔,一个是在卫国横行无忌,处处为非作歹的恶霸,没想到却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郑家家主给耍了!哈哈哈!你俩也有今天!那郑六万想必能名留青史了吧!”

卫法身着枣红长裾,妆容精致,一看知道是盛装打扮过的,可此时的他却对这些毫不在意,一个劲儿地嘲讽分坐左右两边秦风与百里朽,那笑得不遗余力的模样,像是要把后半生所有的笑容都花在今晚一般。

“我说卫法,你笑的也忒夸张了些!距离我们进入这‘常春居’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时辰,酒菜没有摆来,你却一直坐在主位笑,你到底有完没完?要不要死一次试试?”

百里朽额头青筋暴跳,极力克制着心的怒火,面前的灵简被他捏碎了一枚又一枚,里面全是他与秦风故作镇静的表情。

没错,是“故作镇静”!其实客观的说,百里朽和秦风当时并没有表现地如同卫法描述那般失态,可卫法的画功之了得,简直是“怪物”级别!

什么纤毫毕现,什么出神入化,那是为他量身打造的词!加之卫法又对百里朽与秦风无熟悉,所以即使是两张脸极其细微的神态变化,都没能逃过卫法的火眼金睛。

也许在外人看来百里朽与秦风俨然一副从容自若的模样,可一旦看了卫法的灵简,只要有双眼睛都看得出来他俩是在假装!

不得不说,如果从另一角度去看,卫法实在是太“可怕”了。

“消消气消消气,毕竟是卫法嘛,你与他置气岂不是吃饱了撑的?”秦风倒是看得非常开,不仅没有给卫法甩脸色,还有模有样地观察起“常春居”周围的环境。

其实三人现在正身处添香阁内,常春居不过是一处爬满常春藤的居室,环境虽说不无可挑剔,却是添香阁内少有的适合把酒言欢的好去处。

至于其他居室,要不是香艳奢靡,要不是淡雅清幽,总而言之,和他们三个大男人的基调不是很搭——如果将身着女装的卫法也算作男子的话。

“卫法,明日对阵‘午马场合’的卫灵,胜算几何?”秦风收回目光,望向主位已经笑得精疲力竭的卫法,用手指点了点酒案,煞有介事地说到,“若再装死,我便立刻将小南山送回去,你与卫度,百年内禁止入我虞山。”

此言一出,卫法登时从酒案弹了起来!他能不能入虞山另说,可卫度这段时日过的却是极为开心,几乎每天都眉开眼笑的,而这一切的改变,都源于一个叫“南山菊”的小妖。

“胜算嘛,自然是有的。”卫法一边回复秦风,一边用灰褐色的铁棍敲了一下酒案吊挂的铃铛。铃音刚落,常春居的藤墙缓缓侧转,一众如花似玉的俏姑娘鱼贯而入,手捧着青铜鼎器,里面有的盛满食物,有的则温润着美酒。

侍女的动作井井有条,态度亦十分谦卑,不仅很快将酒菜齐,而且全程没有抬眉看卫法、百里朽甚至秦风一眼,待酒席准备妥当后,无声无息地退出了常春居。

“倩丽有余,然,了无生机。”秦风的目光追随最后一位侍女退出居室,然后端起酒案的酒爵蓦然问到,“你平时是带我妹妹来这儿吃花酒的?这酒——”

秦风凑鼻嗅了一嗅,脸露出称心满意之色:“除了这酒还算不错,真不知道秦晴那丫头为何一定要我来此一游。”

“真不知道你那嘴到底有多叼?这可是添香阁的招牌美酒——‘百花醉仙酿’!寻常人想尝一滴都得用千金去换,在你口竟成了‘还算不错’?真当自己是哪里的爷啦?”

卫法嫌弃地撇了撇嘴,举起面前的酒爵,与百里朽行礼致意后一饮而尽!这软香柔滑的口感,倒是与不忘虞大相径庭。

“我说卫法,你别卖关子了,既然秦风‘一定、坚持、非得’要知道添香阁的妙处,你赶紧告诉他吧,不然他还真不知道什么叫做天高地厚。”言及此处,百里朽已经手持玉著,津津有味地将青铜鼎内的食物夹入口,情绪之高涨,甚至还哼起了小调,盛满酒爵,与卫法举杯对饮。

本来修行修到他这个地步,百里朽早不需要摄取食物,可眼下他也是兴致颇高,吃一两口纯粹是为了分散一些注意力,要不然他能乐得跳起来!

“既然百里兄都这么说了,那我勉为其难地满足一下秦道友旺盛、炙热、焦灼的好心吧。”一语言罢,卫法用铁棍将铃铛敲了两下,很明显正准备给秦风送一份“大礼”!

“不是我没有”秦风罕见地表现出畏缩的模样,不是他怕,而是这种本来没有,却硬生生被带节奏的局面,让他登时便想解释一二,将话讲清楚。

不过卫法显然并不打算遵从秦风的意愿,他深知自己的优势期只有今夜一晚而已,明日太阳初升之时,他手握的秦风的“把柄”,便不能再被当做捉弄人的笑料来使用。毕竟能将秦风带到这添香阁来,还是得付出一些代价的。

常春居的藤墙再次侧转,秦风随意一瞟,然后微皱眉头,露出疑惑不解之色——这次出现在居室之内的,已不再是娇滴滴的小美女,而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神采奕奕、气宇轩昂的形形sè sè的美、男、子!

“‘添香阁’的蕴意,不仅在于‘香’,还在于‘添’,只要你想,只要有财,添香阁都能为你添置。”此刻的卫法已经换回女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一面玉兔圆扇,将自己“倾国倾城”的容貌掩入其下,“今儿个谁能让那位秦公子展颜一笑,谁能得到百里家的赏钱。可若是无人办到嘛,百里家挖的千人坑也多你们不多,少你们不少。是这样吧~百里公子?”

“当然不是”百里朽横眉冷对,神色肃杀,却突然话锋一转,“是万人坑。”

然后秦风的噩梦开始了——修行了两百余年,身兼元丹巅峰修为,想过自己会死于非命,想过自己会马革裹尸,可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数十个俊朗非凡的男子轮番撩拨。

也是在这个过程,秦风忽然理解到为何秦晴极力推荐自己来这里,且每次提到添香阁都一副难以自持的模样,仿佛天地间没有那里更令她心驰神往的地方。

“这个死丫头,回来后定要好好收拾她。”秦风面无表情地喝着酒爵的百花醉仙酿,甚至不用他亲自动手,一旦饮尽,自然会有一男子为他递过去满满一杯。照拂之周到,态度之殷切,言谈之热情,饶是以秦风的心性,都不免有些目眩神迷。

秦风看了眼百里朽和卫法,前者一杯杯地喝着佳酿,直勾勾地盯着他,想看他何时才会“展颜一笑”;后者则更为直接,一手轻摇圆扇,一手操控着数枚灵简,看样子是打算在他露出破绽的瞬间,便将那副画面永远地定格下来,那是新的笑料!

笑吧,肯定不成;不笑吧,又没完没了。不得不说,秦风这次是真被百里朽和卫法两人给套进去了。

“秦风,你可服气?”卫法见秦风迟迟不范,心也是佩服至极,换作是他,恐怕连一杯酒都喝不下去,哪能像秦风那般,已经不慌不忙吃了好几杯了。

“服气?”秦风摇了摇手的酒爵,缓缓地呼出一口酒气,随即立马又吸了回去,“服了。”

“这货莫不是醉了?”百里朽与卫法对了对眼神,皆是看出了对方目光的犹豫,百里朽略微沉吟,最终还是一本正经地问到,“秦风,我给你一个机会,这数十名花美男换一位如玉颜,你换不换?”

秦风将爵酒一口饮尽,将酒爵重重掷在酒案,瓮声瓮气地回应到:“数十个换一个,你莫不是当我傻?不换不换!”

“成了!”百里朽立刻给卫法使眼色,卫法当即领会,悄悄地将藤墙推开一条小缝,然后轻轻地咳了一声。

这数十名男子皆是心思玲珑之人,一个、一个地离开秦风身边,当然了,临走的时候还不忘灌秦风一杯百花醉仙酿。

当所有檀郎离开后,一位身着月白留仙裙的女子出现在常春居,甫一瞧见秦风烂醉如泥地伏在酒案,立马瞪向主位的卫法。

“这家伙精的很!不灌醉哪能给你制造独处的机会?”卫法站起身,从女子身旁一步步走过,“别耍任何小花招,切记,以真心换真心。”

百里朽不走,还想留下来看热闹,于是被卫法强行拖走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月色

“嗯——?谁!”秦风忽然睁开双眼,猛地瞪向靠近自己的黑影,尽管常春居的光线不知为何变得有些昏暗暧昧,可秦风还是靠着空气弥漫的香气闻出了来者是谁,于是表情慢慢柔和下来,“原来是司礼姑娘,真是巧啊。 ”

“在这里,唤我‘月妍’便好。”被识出真身的月妍微微笑到,手持一件深色的御寒衾,将失望之色掩藏得很好,看样子刚刚是打算给熟睡的秦风披。

四目相对,月妍略一低眉,将手的御寒衾叠好放在一旁,随即跪坐在酒案旁,开始熟稔地煎起茶来——温壶、置茶、温泡、醒茶、冲泡、倒茶,奉茶整套动作有条不紊、不疾不徐。

“秦道秦公子,请。”月妍双手奉茶,态度极为恭敬。

“月妍姑娘不必如此拘束。”秦风右手持杯,用拇指、食指夹杯,指拖住杯底,乃是非常的标准的“三龙护鼎”手势,“清茶解酒,月妍姑娘有心了。”

秦风先是闻了闻茶香,却并没有立刻吃下,而是站起身,走到常春居的雕栏旁,望向阁楼外的夜色,轻声言到:“起雾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月妍亦站起身,来到秦风身边,与其并肩而立。由于月妍此时已经卸去了妖娆妩媚的妆容,连衣装都是一身月白留仙裙,故整个人看去并非热情奔放的模样,而是稍有一丝凄楚之意,似乎还在微微颤抖。

不知这时,叠放着的御寒衾竟悄然展开,披在了月妍的肩。

月妍猛地一颤,随即缓缓恢复正常,伸出玉手拢了拢御寒衾,螓首轻埋,用眼角的余光瞟向秦风。

秦风还是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左手负于身后,右手持拿茶杯,一动不动宛若一尊雕像。

而这也从侧面告诉了月妍一个事实,那是御寒衾是被秦风用修为驱使而来的,并非秦风亲自替她披。

“木头。”月妍抽了抽瑶鼻,小声嘟囔到。

“月”秦风刚吐一字,月妍立刻绷紧了身躯,然后听见秦风继续说到,“月色,看不见呐。”

月妍提到嗓子眼的心脏重重地落了回去,一边的月眉忍不住地抖动了两下:“以秦公子之盖世修为,拨开云雾见月明,岂是难事?”

月妍的语调不知不觉间已带了一丝嗔怒,当然,这都是被秦风给逼的。

“你既唤我公子,却又言我修为,这其,可有不妥?”秦风低垂目光,看向手的茶杯,很遗憾,里面也没有夜月的倒影。

“我!”被秦风冷不丁呛了一声,月妍顿时方寸大乱!她月妍并非驽钝笨拙之人,随机应变的本事亦是出类拔萃,可骤然听闻秦风这话,不知为何,竟瞬间慌了神,不知该作何答对。

于是月妍只好沉默下来,一来是因为她需要极力恢复冷静,二来则是因为她的脑子里现在已是一团乱糊,只有苍白一片的字符,遣词造句的能力仿佛被突然剥夺,一副笨嘴笨舌的模样。

不远处的屋顶,小南山百无聊赖地正坐在房檐之,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拽住卫度的衣角,以免其从房顶掉下去。

小南山因为年纪不够,心智不成熟,被秦风严令原地待命;卫法倒是不排斥卫度跟着去,可卫度略一琢磨,还是决定留下来陪伴南山菊。当然,小南山严厉警告的眼神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隔太远了,什么都听不清!”卫度将半个身子都探出了屋檐,得亏小南山牢牢地拽住他,不然早摔得血肉模糊了,“南山,你修为高,可能听见什么?”

听闻这话,本来心情极为不好的南山菊登时想把卫度一脚给踹下去,眼神的鄙夷毫不掩饰:“你这么喜欢听墙角?要不要我现在把你扔过去?让你离得近点,也能听得清楚些。”

此话一出,卫度浑身一震,立马手脚并用爬了回来,规规矩矩地给南山菊斟一杯不忘虞,露出讨好的神情:“这不是为晴姐姐未来的嫂子着急嘛!秦风大哥如今亦尚未娶亲不是?若能两情相悦,那自然是极好的。”

“哦——?晴姐姐?叫的蛮亲的嘛~”小南山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盯得卫度脊背发毛,“我懂我懂,你也差不多到那个年纪了,赶明儿我回虞山给你物色一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也算对得起你我相识一场。”

一语言毕,小南山抄起手边的酒壶,也未接过卫度递过来的酒杯,直接消失在夜色之,留卫度一人在房顶,不知所措。

“这是吃的哪门子飞醋?”卫度的嘴角登时僵在那里,伸长脖子瞅了瞅四周,然后又缩了回来,将身的衣衫紧了紧,长长一叹,“哎看来又得睡房顶了”

而另一边,月妍与秦风之间的氛围早已尴尬到了极点,一人一妖已经许久没有说话了。不过这尴尬的源头还在于月妍不知道如何回答秦风那句话。

其实算不回也没关系,直接绕过是了,毕竟谁也不知道秦风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故卫法给月妍的忠告也是“以真心换真心”,如月妍这般一味猜测逢迎,是不可能走进秦风的内心的。

而在这时,已将茶水喝完的秦风,终于重开了话题,只是接下来的一番话,倒没有令月妍感到七八下,而是直接将月妍心侥存的一份希望击溃地七零八落。

“郑六万,毕竟是郑家家主。”秦风一字一句,仿佛陈述客观事实一般,不带多少感情地说到。

此言入耳,月妍登顿时如遭雷击!本肤若凝雪的她,一张俏脸霎时间血色全无,双手紧握的同时,狠狠地咬住自己的嘴角,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委屈和欺辱,眼眶的清泪不断打着转,是倔强地不肯落下来。

“郑家家主,又如何?”月妍声调哽咽,“您,可为虞主!”

月妍在这里没有用“你”,而是用的“您”——这既不是发自肺腑的尊敬,也不是礼节性的称呼,而是一种刻意的疏远,一种情不自禁的责怪,既有对秦风,也有对自己。

“虞主,吗”秦风咀嚼着这个称谓,不知在想些什么,眼映照的辉火也不知是何处、何时之景。

“秦”月妍只唤了第一个字便顿住了,因为她已经不知该如何称呼秦风,秦公子不是,秦道友亦不是,“秦,若有那么一天,你即位虞主,可会忆起添香阁的月妍?”

秦风一言不发,将空了的茶杯放在月妍手心,看也未看月妍一眼,转身便离开了常春居,身影并不如何决绝,却也没有多少留恋。

尚留在常春居的月妍保持着仰望的姿势,静静地捧着一个朴素的茶杯,久久没有回神。

常春居的藤墙的另一面,此刻有两人正将耳朵紧紧地贴在藤墙之——除了卫法和百里朽,恐怕整个卫虞,再没有谁敢明目张胆地听秦风的墙角。当然,卫度那个小崽子不算,他有人治。

“这都过去整整两个时辰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一身女装的卫法此刻说着这话,跟洞房花烛夜躲在房门外,一边听声响,一边瞎操心的老妈子没两样。

“安静点儿!喳喳哇哇的,什么动静都能让你给盖过去!”百里朽低声训斥着卫法,眉目间全是急躁和不解,“这添香阁的头牌真是有名无实,吹的那么厉害,连一只秦风都搞不定!一把火烧了算了!”

为了今夜的行动,他俩可是好不容易达成了共识!在他们看来,既然“郎有情、妾有意”,一切还不都是水到渠成之事?

“你们想听什么动静?”在二人聚精会神、全神贯注地倾听藤墙另一侧的声响之时,秦风的声音忽然在他俩另一边的耳畔响起,“你用‘只’说谁呢?”

“啊——!”“哇——!”

卫法与百里朽皆是大惊失色,因为在他俩的感知,秦风还好端端地待在常春居内,可甫一转身,出现在眼前的不是秦风又是何人?

“秦风,你不要这么神出鬼没的好吗?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卫法捂住自己扑通扑通直跳的胸口,不得不说,以他现在这副模样,还别有一番姿色。

百里朽表现的要镇定许多了,如他发现了秦风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宛若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是他说的!”百里朽本能地选择避其锋芒,想也不想直接一指卫法,斩钉截铁地甩着黑锅,“主意也是他出的!”

一语言罢,百里朽的身形瞬间原地消失,只在原地留下一圈扬起的尘烟,逃跑速度之快,简直令人望而却步!

“百里朽你这人形的牲畜!”此时此刻,卫法也看出了秦风的不对劲,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求饶道,“秦秦风,你是相信我的对吧?你别不说话啊!我错了还不行吗!呜呜呜。”

常春居内,月妍的脑海彼时正反复回响着一句话:“雾帘遮月色,使不相见,才得相思。”

第二百二十三章 昭漫

“各位在座道友,我名昭漫,接下来的十二场合淘汰战,由我替任司礼。 ”点将台,一位冷若冰霜的女子正不咸不淡地主持着十二场合战,一身天蓝绸缎罩体,声线不疾不徐,直叫人感到困乏,“午马场合卫灵,亥猪场合卫法,二位请台。”

此时此刻,在添香阁“昭漫”的主持下,十二场合淘汰战正井然有序地进行着,沉寂的场馆丝毫没有炽热,或者失控的迹象。

而这一切的源头,全都要归咎于百里朽的暴走、秦风的乱场以及郑六万的求婚,使得本来当日该开启的揭幕战硬生生往后推迟了两天。

其实按照原先的安排只会推迟一天,可待到次日日出之时,郑家和添香阁忽然发布公告,皆以“偶感风寒”为理由,对外宣称家主郑六万,司礼月妍身体抱恙,无法于当日前往点将台。

紧接着卫府亦发布声明,对郑家家主,和司礼月妍表示最真诚的慰问,然后宣布十二场合淘汰战再往后延迟一天——这要是放在以往,两日的时间六场淘汰战早打完了,今次却是连揭幕战都还没开始,实在让人觉得难以置信。

至于那些冲着“添香阁”的名号前来卫府观战的一众修士,在听闻三方公布的声明后,皆是感到心头一凉,不少人更是嗅出了其朦胧隐晦的意味。

果不其然,待到第三日场馆内人山人海之时,出现在点将台的女子,已经不是炽烈火热的月妍,而是换了玉面欺霜的昭漫。

二女一动一静,完全是不同的类型,性格特点的迥异使得主持风格大相径庭,因此产生的强烈反差和不适感直接让不少看客发出嘘声,甚至在他们看来,二女连花名都起反了。

只是这些都是一部分看客的片面之词,毕竟他们只会从最直观的感受判断一个人的优劣高低,内心世界什么的,他们没那个闲心,也没那个义务去了解,所以也不能对他们过于苛责。

不过身为当事人的昭漫亦仿佛对此毫不在意,始终按照自己的步调主持着十二场合淘汰战,虽说多少有些无趣,却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而随着昭漫主持节奏的进行,点将台也从内部发出了莫名言状的声音,只听“咔、咔”两声轻响,点将台的顶部打开了两处暗门——两道身影一点一点、从头到脚出现在众修眼。

一边是身披棕色布袍,午马场合的头名,卫灵——披头散发的模样看去有些邋遢,长长的衣袍破烂不堪,直接拖在地,袍边污纠纠的,不知道沾粘了什么。

而另一边的卫法则是身着红装艳束,右手轻摇圆扇,雍容华贵的姿态令在场所有人目眩神迷,不愧是呼声颇高的血娘子,带动气氛的能力司礼昭漫还强,瞬间将现场的话题引爆!

“什么?‘血娘子’竟然是卫法?”、“卫法是卫府的那个卫法么?”、“听你这么一说,我记得卫府的那个卫法好像是男子吧?”、“同名同姓?那还真是巧了。”、“管它是男是女,谁漂亮我押谁!”、“血娘子啊!干死对面那丫的!”

虽然现场的一众修士对卫法的真实身份,或者说究竟是男是女颇为怀疑,但大部分的呼声还是给到了卫法,毕竟“血娘子”正活生生地站在那里,说是触手可及都毫不为过——真命天女与贩夫走卒,这个选择题只要长了眼睛都会做。

“这个卫灵可不简单,据午马场合的监事汇报,他似乎有操纵灵体的能力。”身处点将台六角其一的钱不富一边观察卫灵,一边与另五位监事神念传音,“话说郑家主,我钱家什么时候才能从贵处收到喜帖呢?”

此言一出,在场另外五位监事皆不知该作何反应,不为其他,钱不富这个神转折,实在是来的太突然了!且没有一点委婉含蓄的意思,行事作风直截了当至此,倒也真是个人才了。

“此事不急——昨日清晨,月妍姑娘刚差人将这只眉笔送往我的歇脚处,我正在考虑如何回应。”说到这里,郑六万从怀将一支牡丹色的眉笔拿出,嘴角扬起的弧度快要压制不住。

众修闻言,皆是投之以好的目光,随后纷纷恭喜郑六万。毕竟在那么多人面前,在那么大的压力下求婚,可不仅仅是说说而已,若是处理不好,很可能连郑家和添香阁都会牵涉其。

“萧扮琴,琴随萧,实乃天作之合。难怪会撤下月妍姑娘,换添香阁‘昭漫’,确实不太好继续抛头露面。”钱不富情不自禁地感叹到,然后又马又抛出一个郑六万极难回避的问题,“可是正室?”

言及此处,刚刚还眉开眼笑的郑六万瞬间愁眉苦脸。

是啊!他郑六万贵为卫六家掌吏郑家的家主,虽说一直未娶,可这正室的名分,难道真要给一个添香阁出身的风尘女子?那月妍,或者说其身后的添香阁,哪里有这等分量?于情于理,都是与“礼制”不合的。

“各位监事,十二场合的淘汰战即将开始,还请诸位大人恪尽职守,莫要令我为难。”在此时,一直主持着现场赛程的昭漫忽然插入六人的对话,语气虽说不有多强硬,但却自有一番认真和威严融入其。

其实从昭漫的态度可以看出,“司礼”这个位置,还真不是随随便便拉一个人出来能坐的,且按昭漫这个架势,如果从一开始是她作为司礼,那么哪怕是螳臂当车,前日她也绝对会和百里朽硬刚起来!而在这一点,月妍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六名监事的颜面多多少少有些难堪,可谁也不会在这时与昭漫进行口舌之争,毕竟此时,占理的是昭漫,而不是他们。

“现在,我宣布,卫家门主之战,十二场合淘汰战第一轮,请准备!”见六位监事安静下来,昭漫足尖轻点,身躯跃半空,面无表情地继续说到,“虽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但由于此战是揭幕战,所以图个吉利——此战规则,禁杀。现在,开始!”

一语言毕,点将台轰然运转,其内蕴含的真元修为按照某种规则之力变化重组,在点将台空形成了一张透明的格。

此时此刻,点将台的众修皆身处其,禁杀的规则不止约束着场的两位参战者,还对六位监事有所影响。

“巅峰之意”

感受着把点将台整个笼罩起来的强大规则,秦风与百里朽皆从对方眼确认了这一讯息。毕竟他二人都是已经踏足巅峰境界的修士,对巅峰之意的认知较林敛、李想、钱不富来说自然更为敏锐。只是这规则之力虽然颇为恢宏,但在秦风和百里朽的感知,却并非绝对不可颠覆。

“呵呵呵。你是最近风头很盛的‘血娘子’?”卫灵下打量着卫法,眼的轻蔑与失望毫不掩饰,“都说血娘子如何沉鱼落雁,如何闭月羞花,现在看来,实在是名不副实!”

卫法摇摆的玉兔圆扇骤停,却也并没有立马进行反驳,而是将自己的容颜遮掩一半,留下半张阴晴不定的面庞。

“都怪秦风那个死蠢!都说了不要打脸不要打脸,非不听!一拳一脚全往脸揍,下手还忒狠!这下好了!一天的时间让我怎么消肿?”卫法表面一声不吭,暗地里却是腹诽不断,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怨天尤人的气场,直叫对面的卫灵摸不着头脑。

不过说一千道一万,卫法之所以被秦风胖揍一顿,都是因为他和百里朽作大死,串通起来把秦风给坑了。

那事成了倒还好说,他卫法不仅不会挨揍,还能追着秦风要红包,但坏坏在那事黄了,百里朽还来个一推四五六,于是卫法被秦风以“战前特训”为由单练了整整一天一夜,直到现在胳膊腿儿还是酸麻酸麻的,脸的肿伤隔远点儿看瞧不出端倪来,可离近点立马原形毕露了。

“敢如此无视我‘鬼修卫灵’的,你还是第一个。”卫灵伸出猩红的舌头,直接舔到了自己的下巴,涎水更是洒了一地,“你该庆幸这一战的规则是‘禁杀’,否则我定要将你活生生剁成肉馅,做成肉包即兴即食。哈哈哈哈!”

面对口出狂言的卫灵,卫法表现地不以为意,甚至还流露出一丝怜悯之色:“可怜的娃,能想到的第一吃食居然只是肉包,想必童年过的定是非常凄苦。哎那便饶你一命吧。”

不得不说,卫法此时此刻还能将思绪飘到那么远,实在是难能可贵!因为三年前的他,还是卫国最弱的元丹,同境无胜说的是他。可现在这种思维逻辑,与其说他是动了恻隐之心,倒不如说是目无人来得更准确一点。

“你那是什么眼神!猪头欠抽?”卫灵哪里忍得了卫法那悲天悯人的目光,当即便掐诀念咒,准备好生收拾收拾卫法。

只见卫法莲步轻挪,不慌不忙地向卫灵走去,眉头一抽一抽的,竟咬牙切齿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果然还是去死吧!”

第二百二十四章 烟花

“行尸走骨dà fǎ!其第一式,朱门冻骨!醒!”

点将台,只听得一声低喝,卫灵浑身下爆发出诡异的幽光,棕色布袍仿佛突然活了过来,如藤蔓一般疯狂生长、蔓延,仅一眨眼的功夫,便将大半个点将台纳入了自己的覆盖范围。

“我说血娘子,见识过我这行尸走骨dà fǎ,日后可别‘谈骨色变’,连自己体内的骨头都怕哦!哈哈哈!”

卫灵笑声嚣张放肆,根本没有将卫法放在眼里,当然,也没有放在心里——毕竟此刻的卫法在他看来,不仅没有一顾倾城之色,反而还因为那捉摸不透的眼神,平添了许多烦恶之感。

而随着卫灵独门术法的完全展开,棕色布袍猛地发生性质变化,竟在卫法面前,活生生从布袍长衣,变成了一滩臭气熏天的泥潭!

“什么鬼东西?”卫法停下脚步,皱起眉头,不断调度思维,试图理解眼前的场景,不得不承认,他活了快一百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邪性的东西,“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穿在身,你也真是个狠人。”

只是这还不算完,烂泥之,“咯啦咯啦”的声音不断传出,一听知道里面藏有不少猫腻!只是不待卫法亲自试探,一双双或骨肉残缺,或只剩白骨的骨爪声势骇人地从泥潭伸了出来!

不得不说,“行尸走骨dà fǎ”这个名字真是起的恰如其分,场馆内的一众看客皆是看得目瞪口呆。

一具具的死尸和白骨,这样从泥潭缓缓爬了出来,有的歪歪扭扭地站在点将台,有的则直接爬在地。

还能发出声音的“呕——呕——”地叫唤,只剩一副骨头架子的,像觉着寒风刺骨似的,颌骨和下颌骨一直打颤碰撞,不断发出“咔哒咔哒咔哒”的响声。

两种声音混合在一起,直叫人听得头皮发麻。

“如何,血娘子?可被吓得花容失色?”卫灵操纵着尸骨大军,气焰张狂猖獗,极尽挑衅之能事,“哦不对,你这副‘尊容’,可担不了‘花容失色’这个词,顶多也是面如死灰罢了!哈哈哈哈!”

不过这边厢卫法还未说话,场馆内的看客们先是坐不住了——他们想不通,这个宛若从泥淖污沼爬出来的丑八怪,凭什么敢如此冒犯他们的血娘子?于是观众席直接炸开了锅。

“先撒泡尿照照自己好吗?你算个卵蛋?”、“此战之后,我建议你去墓园走一走,逛一逛,然后你会发现,你先人的棺材板压不住了!”、“卫灵是吧?来来来,你下来,咱哥俩练练,我保证不削死你!”

卫灵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瞪向不远处的卫法;卫法以扇掩面,并不与其对视,而是拉开距离,往斜方看去;被卫法目不转睛注视着的昭漫淡淡地瞟了他一眼,眨一眨美目,缓缓收回目光,看来并不打算处理——毕竟她负责司礼的范围只限于点将台,观众席发生什么,与她无关。

“嗯——之所以闹成现在这种局面,可都是你自找的,我什么也没干。”眼见司礼对自己置之不理,卫法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只好硬着头皮解释,“咱们斗法斗法,嘴积点口德吧。你要是犯了众怒,被他们联手围攻,到那时,我可不负责救你。”

一语言毕,卫法用圆扇拍了拍自己的鼻梁,神色略显委屈。

卫灵登时愣住,感觉头顶有一抹凉风吹过,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不过这并不是因为卫灵对卫法的劝诫心生感动,在他看来,这不算“解释”的解释,根本是一种chi luo裸的羞辱!

“血娘子,你给我纳命来!”卫灵一声咆哮,驱使尸骨大军,气势汹汹地朝着卫法扑杀而去,根本没有一点手下留情的意思,看样子是打算直接将卫法淹没在一片尸山血海之。

可卫法不慌不忙,在尸骨狂潮离自己不足三寸之时单足踏地,身体便如柳絮一般,轻飘飘地飞向空,从往下俯瞰卫灵。

在不清楚这些死尸白骨有何种特性之前,贸然与其接触,乃是极不明智的——不如一把火直接烧了吧。

扑了个空的卫灵似乎并未料到卫fǎ hui有此一着,因为他已经释放了自己的元丹威压,不说将卫法完全控制住,但至少气息是牢牢锁定住的。可在刚才,卫法仿佛忽然化身成了一条泥鳅,直接从他的威压范围内滑不溜手地脱离出去。

这是个什么操作?卫灵当场懵了!本来呆头呆脑的死尸此刻神态不复狰狞,而是流着哈喇子,在点将台漫步目的地游荡着,至于哪些拥有锋利骨刃的白骨,由于没有卫灵操控,更是直接散了架。

“呵呵。”六角一处,秦风搔弄着嘴角,忍不住笑出声来。

林敛、李想、钱不富、郑六万四位监事皆向其投去疑惑的目光,不知道秦风刚才为何发出了一道略含嘲讽的笑声。在他们看来,卫灵的反应的确稍显迟钝,可以秦风元丹巅峰境的修为,如此不加掩饰地讥笑低阶修士,还是颇为不妥的。

“毕竟是山野妖修,在‘礼制修养’方面,还是有所不足啊。”没有得到秦风的回应,于是林敛自顾自地分析起来。

其实林敛分析的还算到位,只是他搞错了一件事,那是秦风针对的对象并不是一击不的卫灵,而是彼时正腾于空的卫法。

五监事之,只有百里朽准确地知晓秦风究竟在想些什么——在秦风消失的那一年光景里,代替秦风磨砺卫法的,不是别人,正是不足三岁的南山菊!而直到小南山拥有清晰明白的自我意识之前,它像笼子里欢腾奔跑的仓鼠一样,永不停歇地释放着元丹威压,还是元丹后期威压,还是来自于秦风的元丹后期威压!

虽然那段时间卫法的抗威压训练进行地还算顺利,成效也十分显著,可副作用是卫法每日下来都跟蜗牛章鱼似的,软绵绵地躺平在地。由于体内灵力都被用来抵抗元丹威压,短时间内,卫法甚至无法催动修为抵御寒冷和饥饿!

明明是元丹期的修士,修炼到一定程度居然会有冷死或饿死的危险,还有这更讽刺的事吗?好在有卫度对其悉心照顾,要不然卫法早曝尸虞山了。

“秦风监事,请自重。”点将台空,身为司礼的昭漫自然不会对秦风不合时宜的讥嘲置若罔闻,当即便用神念传音进行警告,严肃正经的神态不像是在和秦风摆架子。

秦风瞅了一眼昭漫,一眼一眼又一眼,连续瞅了好多眼,跟瞅一眼会忘一眼似的,直到把昭漫这座千年冰山都瞅得怒形于色时,方才语调轻浮地调侃道:“你太较真啦!虽然这并不是什么坏事,但难得的卫家门主之战,还是放松下来好生享受一下吧。”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除了正全副身心投入战斗的卫法与卫灵,其余监事,包括百里朽,皆是瞠目结舌!

“较真”这个词,往好说是一丝不苟,往坏了说是死板枯燥,只是放在昭漫身,怎么着也听不出赞美的意思来。

“你!”

昭漫正欲发作,在这时,点将台忽然飘散出一股淡淡的臭味,这股臭味极为熟悉,可昭漫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

“原来你的小可爱们不会飞哦!那我不跟你客气了。”

只见卫法轻拍乾坤袋,且明明是乾坤袋,却偏要做成香囊的模样,看起来别有一番闺阁情怀。而随着卫法的这个动作,六个赤血颜色的玉瓶虚浮于半空之,与他身的服色如出一辙。

“放心,这不是什么危险的东西,毕竟此战的规则是‘禁杀’嘛。”

话音未落,卫法两只手各拿三个赤血瓶盘旋于卫灵空,瓶塞自动脱出,瓶口朝下,数股粘稠的无色透明液体倾倒而下!

卫灵立刻操控死尸远离这不明液体,可卫法根本不为所动,直接将其倒在覆于点将台表面的泥潭之!卫灵登时急了,马将死尸调度回来,以尸体和白骨硬接卫法的手段。

“果然如此。”卫法看破玄机——这一地的泥淖,即是棕色布袍所化,同时也是经过特殊手艺制作而成的乾坤袋!

正因为乾坤袋装有死尸白骨,才能造成从泥潭爬出尸骨大军的视觉效果!简而言之,这是一唬小孩儿的障眼法!

至于卫灵操控的死尸白骨能不能飞空的问题——又不是尚有修为加身的傀儡,灵台识海、紫府元丹什么都没有,要想腾空,除非卫灵带着它们一起飞!如此一来,卫灵的灵力损耗更大了!

所以说对卫灵而言,利用诡异恐怖的场面率先震慑敌人,辅以元丹威压提前锁定身位,最后再操纵尸骨大军将卫法撕成碎片才是他预定的作战计划!

这也是他成为午马场合头名所倚仗的最佳策略,且屡试不爽!不得不说,即便是对阵卫法,卫灵的第一步都是成功的,然后没有然后了。

“血娘子!你想作甚!”此时此刻,卫灵终于反应过来——他方才的来回反复,实际已经暴露了自己的软肋所在,现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被动挨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你敢乱来,我‘鬼修卫灵’定与你不死不休!”

“还在虚张声势呢?”卫法不为所动,似乎是觉得量有些不够,居然又拿出六瓶来倒了个干净,“你不要如此紧张,区区‘火水’而已,实在不成敬意。当请你看烟花咯!”

一语言罢,卫法直接释放自己的元丹威压,将卫灵压制的动弹不得,使其不能任意捣乱,然后变戏法儿似的变出一个火折子,随意一吹后,看准点将台的泥潭,潇潇洒洒地扔了过去。

“不!”

卫灵声嘶力竭地大喊,然后点将台“轰”的一声,直接炸开了花!

第二百二十五章 媒婆

白骨噼里啪的烧灼声,大火烧融死尸的呜咽声,二者交织在一起,宽广开阔的点将台,被卫法硬生生变成了一处熊熊燃烧的火葬场!

而从观众席看去,六面柱的点将台,此时和一支巨大的火炬没两样,看去恢宏壮观,直叫人将心的热情与野心点燃!

不得不承认,作为一场揭幕战,卫法制造出的现场效果实在太应景了!他不仅兑现了自己的诺言,请卫灵看了一场绚烂的“烟花”,还从度时借势的角度,俘获了无数人的倾慕之心,以及景仰之情。

经此一战,“血娘子卫法”的名声,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喂~!还活着么?”点将台的半空,卫法娉娉而立,手持玉兔圆扇,将之靠近脸庞一侧,一方面是为了收声,另一方面也在彰显着自己的异性魅力,“此战的规则是‘禁杀’,故这一场小小的烟火,是不可能要你之性命的。如何?可还要继续打过?”

一语言罢,卫法右臂伸展,随后猛地一扇!只见刚刚还吞吐着火舌的巨大火球顷刻间旋凝为一道火焰龙卷,但卫法并没有将之扑灭,亦或是遣散火势,而是反手再扇!

火焰龙卷借风助威,火势尤胜先前,竟按照卫法的意愿,朝着六角之一奔袭而去!而彼时守在那里的监事,不是别人,正是秦风!

“哼,雕虫小技。”秦风微微一笑,便是连动都未动一下!待火焰龙卷临近之时,一股玄妙之意蓦然缠绕其,火焰龙卷去势骤停,仅一个呼吸的时间,便表达出一缕臣服之意!雄伟庞大的冲天火龙卷,这样在众修眼,迅速缩小凝形,最后钻进了卫法的衣袖之。

先不说秦风的衣袖会不会被浓缩成只有麻雀大小的火龙卷焚燃殆尽——那一缕来自火龙卷的明明白白的臣服之意,倒是被在场的所有修士感受得清清楚楚!

这是什么概念呢?刚刚还只是一种普普通通的攻击方式,经过秦风之手后,居然呼吸之间有了自我意识!尽管这缕灵识还十分弱小,可这种无生有,造化万物的本事,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这厮,居然又拿我借势,当真是皮痒欠抽!”

秦风不是愚笨之辈,从场馆内或敬畏、或惊惧、或炽热的目光,他登时反应过来卫法到底是何用意。虽然他很想即刻将卫法海扁一顿,但现场还有更合适的人选,于是他抬起头,直接向昭漫告状。

“司礼姑娘,那血娘子斗法途攻击监事,行径之恶劣,态度之嚣张,手段之残暴,简直人神共愤!岂能没有惩罚?还请司礼姑娘为我主持公道!”

此话一出,不仅点将台其余五位监事瞬间将目光聚焦司礼,连场馆内的一众观战者都不由自主地紧紧盯住昭漫。不为其他,现在“血娘子”得人得势,可不是一个司礼身份能任意处置的。

不知道是出于有意还是无心,秦风这一番话直接将昭漫赶在了悬崖边!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进退维谷的局面,当放到昭漫眼前,到底是巧妙化解,还是死磕到底呢?

“卫灵丧失战斗能力,午马亥猪战,卫法胜出。”昭漫一边说着,一边指向点将台已经被烧的乌漆焦黑的卫灵,“卫法于卫灵失去战斗能力后攻击秦风监事,应视为斗法结束后的一般切磋,无责。”

说到这里,现场观众皆是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们隐隐约约看出,即便是以压倒性优势击败卫灵的血娘子,恐怕在秦风手,也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

“下一场,辰龙场合对阵巳蛇场合,请辰龙、卫野二位参战者准备,一个时辰后十二场合淘汰战继续。”昭漫作完战事安排后,直接在点将台席地而坐,闭双眼吐纳起来。

六位监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的撇嘴,有的耸肩,有的摩拳擦掌,看起来像是要揍谁。

观众席的看客们情绪高涨,想要借此机会和心心念念的血娘子来一个亲密接触,算不成,一睹“芳容”也是可以的嘛!

也不知是谁带头,先是有人朝卫法的方向飞去,然后场馆内几乎一半的男子纷纷催动修为,争先恐后地想要亲近血娘子。

卫法四下环顾,望着周围密密麻麻的人影,哪还敢离开点将台的范围?直接逃到昭漫的身后以求庇护。

不得不说,这招还蛮管用!飞驰而来的一众修士尽皆停下脚步,聚集在点将台四周进去不能——毕竟点将台形成的灵力屏障是时时刻刻展开着的,里面的人能不能出去不知道,反正外面的人想进来是不大现实的。

至于那昏迷不醒,衣袍尽焚的卫灵——点将台的暗门自行沉降,怎么将他送来的,怎么将他收了回去。

“司礼大人明鉴,我可没有赖着不走的意思!只是我一个弱女子,外面的男人又如狼似虎的,实在没有安全的地方可去啊!”

此时此刻,卫法用的是女声,摆出的也是女儿姿态。虞山一整年的女装生涯,直接将他变成了一个可男可女,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什么场合,想怎么切换,怎么切换的妖人!

“你不说话,我当昭漫妹妹答应啦!”卫法吐气如兰,贴着昭漫的耳边如是说到。可昭漫还是那个样子,一动不动的,宛若磐石。

卫法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虽然他此刻看去是一名货真价实的女子,但他本质还是一个男的,这还要亲昵的举动那是绝对不能做的——要是做了,保不齐哪天会被这昭漫追着砍四五条街!

“卫法,你的战斗力这么强的么?怎么以前我跟你对练的时候没有丝毫感觉哩?你这厮莫不是放水了?”

在这时,秦风忽然出现在卫法身后,百里朽也跟在其旁边,一把将卫法给提了起来,跟拎一只败狗似的。

“我看外面那些人对你的兴趣好像还蛮大的样子,似乎巴不得将你生吞活剥了,要不你去外面溜达溜达?”

“别别别!秦风,你可不能在这个时候给我使跘子!你这是在把我往火坑里推啊!”被拎住衣领的卫法立马抱拳讨饶,哭兮兮地求放过,“我现在这副鬼样子,哪能出去见人嘛?秦风你消消气、消消气,我当时想瞧瞧你的巅峰之意,真没别的意思!”

“喔~?可瞧出什么来了?”秦风眉头轻挑,看起来要多欠打有多欠打,“若是没瞧出来,我在你身施展一二,好让你切身体会一下,如此也不枉你我相识一场。你放心,卫度我会替你照顾好的。”

“哇!秦风你玩儿真的吗?”听闻秦风这话,卫法当即懵了。

“且慢!”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百里朽出手了,且非常难得的站在了卫法这边,“秦风,我突然想起来找卫法还有点事——我用完了你再动手也不迟。”

骤然听闻这话,秦风先是一愣,随即“呵呵呵”地冷笑道:“还真的是很‘突然’呢!怎么?你俩什么时候走的这么近了?”

秦风将目光在百里朽和卫法的脸来回逡巡,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神色:“莫非你抱歉,这事是我眼拙了。不过这厮虽然看去跟个女的没两样,但本质跟你是一个品种,你可是想好了?”

“不劳你费心,我会处理好的。”百里朽保持着风度,并没有直接和秦风干起架来,他也自然是听懂秦风话里的弦外之音的,但有些事,非卫法不可,“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我突然也想起来了。”

百里朽一面将卫法从秦风的手里接过来,一面往屏障外走去,待行至边缘后,忽然转过头来,面露嘲讽之色,言到:“你不是眼拙,你是眼瞎!等着吧,有你秦风叫苦不迭的时候。”

一语言毕,也不待秦风回应,百里朽直接拎着卫法飞了出去。周围的一众修士尽管对血娘子的去向关心至极,可慑于百里家的威严,并不敢明目张胆前要人,只得远远地跟在百里朽身后。

目送百里朽远去,秦风眉头轻蹙,似乎觉得这一幕,有点眼熟。

“喂!百里朽,你到底要干嘛!”半空之,卫法极力进行挣扎,想要摆脱百里朽的控制。明明百里朽与秦风同为元丹巅峰修士,卫法面对秦风跟耗子见了猫似的,半点反抗的心思都生不出来,可面对百里朽时——螳臂当车、蚍蜉撼树什么的,说的是他卫法!

“我有一计,你且附耳过来。”百里朽看来是真有急事,对于卫法的作死行为,这次居然毫不犹疑直接略过,“你听我说”

被放开的卫法双手抱胸,侧着身子将耳朵贴了过去,明明四周连一个人影都没有,也不知道百里朽如此做作究竟是为了什么,某种仪式感么?

“怎么样?成不成?”说完之后百里朽直接挡在卫法面前,元丹巅峰的骇人压迫力直叫卫法呼吸困难,连眼睛都开始发起黑来。

“你问我成不成?呵,十成十的不成!”强忍不适,卫法当机立断,一口回绝,“次你是这么坑我的,害得我脸都被秦风打肿了!这次居然还想来?不干!不成!告辞!”

“我再给你一次组织语言的机会。”百里朽抓住卫法的衣领,将其一把拽了回来,“这事儿成得成,不成也得成!我告诉你卫法,你别把我逼急了,否则我现在把你扒光吊在树!你当真以为你那些狂热的爱慕者离我们很远么?”

卫法转过身,下打量了百里朽几眼,欲哭无泪道:“我好歹是掌刑卫家的嫡长子!卫国修真界有头有脸的人物!人送诨号‘血娘子’!不是你百里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媒婆!”

“你快别扯淡了!”百里朽想也没想,脱口反驳,“你这红纠纠的模样还不是媒婆,莫非是卫府哪颗朝天椒成精了不成?”

第二百二十六章 李想

“秦道友?秦道友!”

点将台,李想小心翼翼地来到秦风跟前,跟秦风打着招呼。 其实他和秦风的交情并不算深,除去秦风将他、林敛、卫枫、卫叶四人从百里朽手救下这一事外,他俩的交集可谓少之又少,只是心有一个问题,李想已经压抑许久,趁此机会,他是一定要问一问的!

“你是卫国掌器李家的人吧?单名一个‘想’字,李想阁下。”秦风将目光从点将台的某处收回,嘴角挂起淡淡的笑容,虽说不如林敛那般令人如沐春风,但至少可以看出交流起来是没什么问题的,“李想阁下此时找我,不知所谓何事?”

听到秦风称自己为“阁下”,李想连忙摆手,示意自己承受不起:“不不不!秦道友年纪轻轻”

“我已经二百二十六岁了。你们人修在这个年纪,恐怕早已儿孙满堂。”秦风忽然出声打断,嘴角的笑容逐渐流露出调侃的意味,很明显是故意为之,“其实你不必如此拘谨,有事直说便是!我秦风虽然只是一介山野匹夫,但若论起修行斗法,还是有一点浅识拙见的。”

此言一出,彼时正闭目打坐的昭漫悄然竖起了耳朵——尽管添香阁并不属于卫六家之一,可人来人往、交口相传之下,她对秦风的事迹还是略有耳闻。

“山野匹夫?浅识拙见?你怕不是对这两个词有什么误解。”起身怀元丹后期修为的月妍,昭漫其实要逊色不少,修行至今只有元丹初期,这也是她一直以来心存的郁结,更不用说和秦风相提并论了!

“‘阁下’什么的,实在不值一提。只是秦道友修为高深莫测,为人又如此快人快语,不才有一事,希望秦道友能答应我!”李想一本正经地说到,神情严肃认真,看来并非闲得无聊特地来找秦风打趣。

秦风略微定神,下打量了李想一眼,又将四周环顾一圈,随即回应到:“若是至关重要之事,有秦风能帮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至于答不答应,咱们可以边喝边聊。”

“好的!没问题!”李想重重点头,对秦风的答复感到非常惊喜异常,瞧那模样,似乎还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我想知道,秦道友对我这‘点将台’到底有何看法?”

一语言毕,李想目光灼灼地望向秦风,其身形还在不知不觉踏前,散发出来的压迫力甚至连秦风都无法对其视而不见。

“没了?”秦风伸出右手抵在李想的肩膀,暂时将其来势止住,同时左手挠了挠脸颊,仿佛不死心般再问了一句,“你想说的都说完啦?不觉得缺了点什么吗?”

“没了!还望秦道友不吝赐教!”

李想的眼神十分坚定,除此之外,别无他念——身为点将台的创意项目负责人,点将台在设计之初,被考虑到如何在日后的实战发挥效果。其实不论是攻击性还是防御性,点将台所耗费的人力财力都是前所未有的,故实在不应该连一个元丹巅峰的修士都防不住。

“难道我的点将台是一个笑话?”一段时间内,李想如是想到。

每当他想起自己与林敛、卫枫三人在性命攸关之际只能任由宰割,而点将台无法作出有效反制之时,他的内心变得无烦闷毛躁。

毕竟在李想看来,不能保护主人的器,便是与废铜烂铁无异!只是点将台不一样,那是倾注了他无数心血制造而成的,不到朽木难雕的地步,岂能说弃弃?

掌器李家的人是这样,对“器”有着超乎常人的执着和理解,连李想也不例外,这也是李家为何能成为卫六家之一的原因所在。

“看法?嗯很高?”

彼时彼刻,秦风所想的和李想所考虑的完全是两个层次——李想所思考的,乃是铸器之道如何精进提高,而令秦风不解的却是李想怎么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明明他已经暗示地很明显了。

是的,秦风并不打算无偿帮助李想,一切都是有代价的,既然你有求于我,那自然得表现出“诚意”来,这也是秦风最后一句“边喝边聊”的含义之所在。

秦风而言,与其说是李想有哪里吸引了他,不如说是秦风相李想的背景——虽然掌器李家不掌刑卫家或掌兵百里家,但以其千年底蕴,也应该有不少存酒吧?我也不要全部,给个七成不过分吧。

“很高?是很高明的意思么?”念及此处,李想脸情不自禁地浮现出骄傲自豪的神情,“这点将台的制作工程极其复杂,即便是我李家,也花费了足足三年的时间才竣工完成,想不到他居然能一眼看出其藏有颇多玄妙,真乃我之知己!”

不得不承认,像李想这种一心扑在铸器之道的纯粹之人,于人情世故方面,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迟钝,是故一时间没有并看出秦风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办事态度,也在情理之。

“秦道友你太客气啦!想不到秦道友不仅修为盖世,眼光亦如此老辣独到!哈哈!李想不才,只有某些个雕虫小技能拿出来献丑,可若仅这点而言,言我李家冠绝卫六家之首,也是当之无愧的!”

掌器李家不愧为掌器李家,连培养出的门人都这么胸怀傲气!

先不论这里面有没有自吹自擂的成分,反正对秦风来说,他是不可能将李想这番话理解到位的,要问为什么的话,那便是这二人从一开始是在鸡同鸭讲。

“客气?原来是我太客气了么?”

秦风罕见地流露出惊异非常的神色,心不断琢磨着——“都说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想不到一个小小的李想,也能夸下这样的海口!不过看他与掌户钱家的钱不富那般亲近,若二人联手,一方稳定产出,另一方行商天下,日积月累之下,富可敌国岂非易事?届时美酒佳酿,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不行,我一定得和他做朋友!”

打定主意,秦风伸手入袖,一阵摸摸索索后,一块hun yuán的物什便被其拿在手:“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这些年我一直视为珍宝,即便是百里朽多次找我讨要,我也未曾答应,如今便送予你吧。”

话到此处,秦风拉起李想的手,不由分说地将这方琥珀放在了李想的掌心,期间甚至还动用了修为之力,是故李想根本拒绝不了。

“虽说英雄须配宝剑,但你既然出生掌器之家,我便不送你那凶杀之物,不过即便如此,我仍然有理由相信,这六翅梦蚊精在你手,定会有名震天下的那天!”秦风语调慷慨激昂,双手牢牢抓住李想的左手,一对妖瞳紧紧盯住李想的双眼,大有互托生死的架势!

李想显然被秦风突如其来的热血ji qing给震慑住了,右手微颤,将秦风给的六翅梦蚊精看在眼——从本质讲,这其实是一块金huáng sè的琥珀,色彩鲜亮、温润透明,他李想尽管并不热衷于收集琥珀,可偌大的李家还是能找出几方价值连城的琥珀来。

可秦风送出去的物什,又岂会是凡品呢?

李想将金珀凑在眼前仔细观察,待看清楚那一个小小的黑点到底是什么后,他的嘴,便再难合起来了:“六翅梦蚊这真的是古籍记载的,于天地九鼎成形之前便已存在的,传说的了六翅梦蚊吗?”

秦风很满意李想的反应,虽说在这个交友的过程他怀有私心,可这六翅梦蚊精,确确实实是他身最拿得出手的东西,没有之一。

“六翅梦蚊,族群历史悠远,生于九鼎之前,其虫躯纤细异常,宛若细沙,以六翅辨识。”秦风侃侃而谈,诉说着他从虞母洞那群老不死口听来的知识,“传闻这六翅梦蚊有引人入梦的神能力,被叮咬后,或梦回远古,或托梦将来,甚至与前生后世在梦相见也并非完全不可能之事。”

话及此处,秦风略微一顿,双手重重地拍在李想的肩膀,一本正经地说到:“这金珀的六翅梦蚊是不是真的是传说的六翅梦蚊我也说不清,不过我并不希望你为了验明真伪将金珀切开来进行试验。毕竟,这是我送你的第一份礼物。”

李想闻言,身体猛地一颤,随后将六翅梦蚊精谨小慎微地放入怀。秦风见状,立马微笑着将手递到李想眼前,诚挚地说道:“未来掌器李家的第一人,现在,可以让我们的友谊此开始了吗?”

只不过饶是秦风如此真诚主动,李想也并没有立刻回应他的期待,而是一脸抱歉地望向秦风,郑重其事地说到:“对不起,秦道友,我现在还不能和你发展成那样的关系。”

秦风脸色一白,手臂一僵,觉得李想的措辞是不是有点问题?

“这‘六翅梦蚊精’太过珍贵,秦道友更是以之寄付衷心,我李想何德何能,竟能平白无故获赠这一信物?”李想边说边红了眼眶,言及此处,甚至连声调都哽咽起来,“秦道友我向你保证,待我铸造出与你之信物相匹配的器具后,到那时,我们再开始不迟!请秦道友一定等我!”

“啊——行!你开心好。”秦风没来由地觉着有点腻歪,不为其他,而是李想的遣词造句听起来,始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然后秦风将眼神不自然地挪开,然后发现昭漫正一脸复杂地望着他,目光别有深意,然后,没有然后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解围

“奇怪我怎么觉得秦风的样子有点怪怪的?是我的错觉吗?”场馆内的观众席上,卫法已经换上了一身男儿装束,独自一人默默地坐在角落里。

本来百里朽的意思是让他和自己一起回去点将台,可卫法一想到自己是参战者而不是监事,并没有资格在非战斗场合身处点将台,于是果断拒绝了百里朽的提议——毕竟他可不想被冷若冰霜的昭漫像扫垃圾似的从点将台上扫下去。

不是他自觉打不过昭漫,而是如果百里朽所言非虚,那他跟昭漫动手这件事,日后一定会被某妖疯狂报复。一念及此,卫法甚至觉得脑瓜子没来由地大了两圈。

“我说你东张西望啥呢?你把他俩给我看紧点儿啊!没看出来秦风和她之间的气氛很微妙吗?我真是要你何用?废物!诶~真爽。”

点将台上,能让卫法不遗余力去辱骂的人,除了百里朽,不做他想。只是百里朽之所以正在左顾右盼,不是因为他没把之前与卫法商议的计划当回事儿,而是他太在意了!在意到已经不敢过多注视秦风和昭漫二人,唯恐打草惊蛇。

“卫法?啧,你那是什么眼神?招子不想要了?”百里朽左看右瞧,无意间发现了坐在角落里的卫法,然后将其充满嘲讽意味的目光尽收眼底。不过既然已经回到点将台上,他自然不可能为了抽卫法一顿再特地离开一次,虽然卫法很耐揍,且手感还挺好

“真没想到,你们竟然已经发展到眉目传情的地步,可喜可贺!”

就在百里朽正用眼神与卫法斗法之际,秦风忽然来到百里朽旁边,目光在他俩之间转了一圈,随即言语无忌地调侃起来。

“你能活到现在真应该好好感谢我的不杀之恩。”百里朽强忍心中因秦风这番话而腻味地直想掐断他脖子的冲动,神色虽颇为不悦,可眼神却有躲闪之嫌,“你,你老盯着我作甚?信不信招子”

“‘信不信招子给你废了’,对吧?”还未等百里朽说完,秦风忽然截断他的话头,且摆出一副鄙夷不屑的表情说到,“是时候想一想新的狠话了你,否则每次都是这一招,会很无趣的。”

百里朽只觉得头顶有一阵寒风呼啸刮过,先是愣了一瞬,然后脑子里只剩下“鱼死网破、玉石俱焚、你死我活”之类的词了。

“秦风啊,咱明人不说暗话,你是不是对‘昭、漫、司、礼’有意思啊?”百里朽目光如电,毫不拖泥带水,直截了当地将这话问出,由于他并没有刻意控制音量,是故不论是李想、林敛,还是钱不富、郑六万,都将百里朽的询问听得清清楚楚。

不过这话倒是没有被场馆内的观众听见——因为之前为了保障六位监事的休息,李想已经事先控制点将台在周围设置了一道过滤声响的特殊屏障,所以点将台顶部可以说是非常安静的。

“什么什么?秦道友对昭漫姑娘?当真?”钱不富一马当先,闪电般冲到秦风跟前,从视觉效果来看,那就是一个圆滚滚的球形兵器杀了过来,“哎呀哎呀,这可真是太巧啦!不如秦道友的亲礼也让我钱家来筹办吧!至于费用嘛,大家都这么熟了,好商量啦~”

“也——?”秦风敏锐地抓住关键词,望向一旁的郑六万。

郑六万的脸色略微有些尴尬,但还是点点头以示承认。

秦风不由自主地向昭漫望去,而随着秦风的动作,众修的目光也一齐投了过去,不过这时的角度非常不巧,昭漫刚好是背对众修的。

一下子被这么多人盯着,昭漫顿时感觉如芒在背。不过她也并不是什么深闺大小姐,身为添香阁的人,早已不惧怕任何人的目光,而且作为司礼,一次性面对成千上万人的目光也是游刃有余。

只有这次,单单就是这次而已,不知为何,昭漫忽然感觉非常别扭,好像浑身上下都不是自己的一样。不要说头部、躯干、四肢,昭漫甚至觉得骨头里都有数十条虫子在钻来钻去似的,但她又不敢表现出来,所以此刻忍得非常难受。

“你们不要乱猜,那种事怎么可能?”秦风不以为意地收回目光,盯着自己面前的百里朽,huo yào味十足地说到,“我是看你一回来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所以才来瞅瞅你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怎么?和‘血娘子’一番巫山**,竟让你如此回味无穷?”

听闻这话,昭漫紧耸的双肩蓦地松弛下来。

“你再说一次试试?”百里朽皱起眉头,眉宇间似有雷霆凝聚。

一言不合,二人蓦然运转修为,一出手就是巅峰之意的激突!两股半球形的透明气场互相碰撞碾压,迸发分裂的气势别说点将台上的李想、林敛、郑六万三人,连场馆内的一众观战者都有所波及,

至于贴得最近的钱不富,早就被两道猛龙过江般的巅峰之意给震飞出去,要不是有点将台灵力屏障的阻挡,恐怕已经从台上掉下去摔成肉饼了。李想、林敛二人自顾不暇,唯有拥有巅峰之意的郑六万能够稍微抵抗,一步步挪到钱不富的身边,替他查看伤势。

“时辰到,章扬、卫野二位参战者请请问你们两个在做什么?”就在昭漫准备让辰龙场合的章扬和巳蛇场合的卫野登上点将台,进行十二场合淘汰战第一轮第二战时,她忽然发现场馆内的气氛格外沉重,仔细一瞧才发现,原来是秦风与百里朽正在相互较劲。

除了她昭漫,之前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二人身上,仿佛他俩才是接下来的主角似的:“请两位监事偃旗息鼓,不要给我找麻烦。”

此话一出,顿时就引来了李想、林敛的注目,甚至连倒在点将台上,刚刚醒转过来的钱不富都难以置信地望着昭漫。

“你活腻了吗?”郑六万一个没忍住,开口直问到。

昭漫不明所以地看向郑六万,不明白郑六万为何会突然口出此言:“你们好像,很难受的样子?怎么了?”

“轰!咔嚓!”

就在这时,一道晴天霹雳自苍穹落下!正正劈在秦风和百里朽的中间。本来按照今日的架势,不管是秦风还是百里朽,都不会轻易罢手,可被这落雷突然一搅局,那是想不收手都难。

“一步、两步五步。百里朽,还以为你这元丹巅峰的修为能有多厉害,今日看来,你真是让我大失所望啊。”秦风数了数百里朽被震退的步数,嘴像抹了毒药似的,“十一连胜,我就收下了。”

“呵。秦风,我很好奇,同样退了五步的你,又哪来的资格在这里大放厥词?”百里朽脸上的怒意消退,换上鄙夷嘲讽的神情,“嘴上说着不可能,暗地里却分神保护,你还真是怜香惜玉哩。”

秦风默不作声,眼角抽动了两下,双手握拳——点将台的天空雷声滚滚,一片片的乌云不知受谁牵引,竟争先恐后地朝场馆汇聚而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就在点将台上的众人以为此地还要有一场恶斗之时,秦风忽然丢下一句话,然后转身走向一处没人的角落,谁也没理,盘腿坐下,闭目养起神来。

眼见秦风这个样子,百里朽也没有再说什么——三年之后,他终于结束了自己的连败,再一次与秦风战成平手,可以这么说,现在的百里朽甚至还有点小激动。

其余四人,见百里朽也归位了,于是也各自选择四个角落坐下,摆出一副身为监事该有的姿态,静静地等待着下一场战斗的开始。

就在这时,木头木脑的昭漫总算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已经愣了许久,连第一轮第二战的开战时间都在不知不觉间往后推迟了不少,心中顿时慌了神,不知该如何是好。

“点将台怎么还没有将辰龙场合的章扬和巳蛇场合的卫野送上来?”刚刚还一声不吭的秦风忽然开口,问向坐在其中一角的李想,“可是由于刚才的落雷出了什么问题?”

李想先是一愣,旋即露出由衷钦佩的神色,立马回复到:“秦道友所言不虚,根据我刚刚所得到的情报反馈,点将台的器灵的确因为落雷而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此刻其他李家门人进行安抚。”

“嗯,这么说来还是因为我的原因造成了赛程的延误。”一边说着,秦风一边向昭漫瞟去,却刚刚好对上了眼神,心头莫名一慌!

可秦风毕竟是秦风,尽管此时不是“虞修秦风”,但临场应变的本事还是在的,于是秦风顺势左偏偏脑袋,右偏偏脑袋,脖子发出“咔咔哒哒”的声音,看起来像是在活动颈部的筋骨。

“嗯——发生这种事,大家都不想的。秦风初来乍到卫都城,对规矩礼仪不甚熟悉,若有冲撞到司礼姑大人的地方,还望司礼大人见谅。”

昭漫脑子有点懵,灵台识海一片混乱,直愣愣地望着秦风,心中呢喃到:“我这是,被解围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从军

“哼!想不到卫本家对门主之战如此敷衍,连十二场合的开战时辰都能延误,难怪多年来处处受百里家压制,真是不思进取。”

点将台上,一高大魁梧的男子正如青松一般挺拔而立,身穿银白战甲,肩挂血色披风,手持月牙单耳戟,戟杆亮金盘龙卧踞,悬系赤红缨穗,犹如一个身经百战的龙胆猛将。只不过虽然看上去威风凛凛,但男子那狂妄不可一世的神情,还是让许多人心生不快。

“兀那泼皮,在那儿鬼鬼祟祟作甚?还不报上名来?本将戟下,不收无名之鬼。”

话音未落,伴随着男子铿锵有力的声势,一股凝重粘稠的压迫感从他身上蔓延出来,渐渐地,点将台上甚至翻涌起一阵腥血的气味。

“巅峰之意?”

林敛、李想、钱不富对了对眼神,皆是看出了对方目中的心惊,同时脸色稍显苍白——他三人皆是元丹后期的修为,作为监事,这样的修为只是堪堪足够,但作为对手,他们三人若单独对上这持戟的男子,不说全无胜算,但想要想胜,恐怕也并非轻而易举之事。

“这不是巅峰之意。”就在三人运转修为抵御这股压迫感时,郑六万的声音忽然在三人心中响起,“所谓的‘巅峰之意’,虽然到目前为止尚无确切的定论,但想要催动它,还是要以修士本身的境界修为作基础。你们仔细探查一下章扬的修为,再与自己一做比较便知。”

既然郑六万都这么说了,三人不再犹疑,索性放开防御,以自身灵识直探章扬丹田紫府。

而当章扬发现自己被三道灵识包围之时,已经来不及了。

郑六万所言不假,他的修为的确不是元丹巅峰,只有元丹后期,甚至比起一般的元丹后期,他所怀真元修为的雄浑程度,也只是稍强而已。故章扬之所以能从辰龙场合脱颖而出,还是因为他巧妙地利用了自己多年来戎马生涯所形成的丰富经验。

是的,章扬不仅是修士,还是卫国的一名戍边将领,多年来带领部队出生入死,在保家卫国这方面,为卫国的立下了不少功勋。此番适逢卫家门主之战,得军部推荐,遂来到都城,与各路强手一决雌雄。

“的确是元丹后期。”三人探查之后,更加确信了这一点。只是这三人,包括掌礼一门的林敛,都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们利用人数优势,强行探查章扬的修为,实属失礼欠周之举。不过没有关系,因为此处还有一个比他们仨更嚣张、更放肆的家伙存在。

“我说军爷,这里既不是边关大营,也不是两军阵前,收起你那套威风吧。我卫野何时怕过这个?”章扬对面,卫野把玩着手中小刀,斜眼睥睨自己的对手,显得不以为意,“军爷,你委实不应该来这儿,从十二场合淘汰战开始,就是一对一的死斗了,你那一套军中的把戏在我这里——不顶用!”

卫野越说越欢,兴致高涨之时,甚至还在点将台上表演起连续的空翻,言行举止毫不在意,完全就是想怎么来就怎么来。与章扬的装扮不同,卫野浑身上下最整洁的,恐怕就要数最外面那件铁色蝠纹劲装了,腰间挂着零零碎碎、七七八八的小刀。这与其说是卫家哪一支的世族公子,倒不如说是一个彻头彻尾街头混混。

“欢迎来到,卫都城。”这卫野也是个急性子,还未等昭漫宣布开始,他已经半伏身躯,将腰间的小刀两甩手掷了出去,然后紧随残影,摸出一把黯绿短匕,朝着章扬就冲了过去。

“虎啸龙吟,震山河!”

只见章扬并未如何动作,只是腹部、喉头微动,随即猛地张开嘴,顿时虎吼之声四面风从,龙吟之音八方云散!而卫野的小刀在距离章扬还有一指之隔时,便被这声浪瞬间震飞出去。

现场的观众尽皆捂住了耳朵,即便距离点将台有一定距离,他们也依然觉得无比痛苦,这痛楚不仅来自听觉,还源于心神灵魂的颤抖。

至于一意突进的卫野,其身形尽管能勉强承受住这强猛声浪的冲击,但他手里那把黯绿短匕却是无论如何也刺不穿挡在章扬面前的透明声障,场面对卫野来说极为不利。

章扬是战士,还是在战场上屡建功勋的将领,只要投入战斗,那必定是全力以赴,不会有什么打一两招就停下来思考一会儿人生的闲情逸致,因此当卫野主动送到他面前来时,章扬想也没想,直接一脚踹在卫野的胸口,这完全是出于战斗的本能,甚至没有过多思考。

卫野反应速度也是极快,只见其立刻放弃黯绿短匕,双臂交叉,堪堪将这一记飞踢挡了下来,不过身体也像离弦之箭似的猛地向后射去,落地之后翻滚了好几圈,将力道卸去后才一个鲤鱼打挺弹起来。

而当卫野刚刚站起来,章扬已经如影随形地来到他面前,什么话也不说,抬手就是一套组合拳和擒拿手往卫野的脸上和关节处招呼。不过卫野的身手也并不赖,几次三番都被他从章扬的手中逃脱。

“哈——哈——”卫野喘着粗气,踏在点将台生成的灵力屏障上,尽管此刻顺流而下的汗液已经沾染了他的眼角,可卫野却丝毫不敢进行清理,哪怕用袖口稍微擦一擦都不敢,生怕章扬瞬间欺身而上。

章扬不愧是兵士出身,对拳脚、劲力、体能、呼吸的控制已是炉火纯青,根本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动作。月牙单耳戟此时好好地插在地面上,意思很明显——对付卫野,连兵刃都用不着出。

这已不再是一场纯粹的斗法或比武,而是变成了章扬对卫野单方面的军训,至少从这第一回合的交手中,二人高下已判。

“‘卫野’不是你的真名吧。”趁着卫野喘息之机,章扬不慌不忙地评述着刚才的交手,“卫修军中不是没有战士退役后选择去世家大族中当教头,但你的身手并不像是被教出来的。虽然我确实很意外,你能从我手下逃脱。”

说到这里,章扬伸手止住了昭漫想要上前询问的意图——因为按照章扬的说法,眼前的卫野并不是真正的卫野。这种情况下,一般来说会存在两种可能性,一是真正的卫野被冒名顶替了,二来“卫法”极有可能只是一个假名字,且按照第二个可能性往深了想,眼前这人是他国派来的间谍奸细的可能性也不是完全没有!

“你是平民吧。”章扬仿佛看穿一切,即便站在点将台中心,可他似乎掌控着整片战场,甚至连点将台上方的制空权也被其牢牢握在手中,“虽然我也有想过你会不会是哪门哪户的公子哥,才会了解军中拳脚的一些套路,但越打到后面我越是发现,你的身法走位仅限于脱逃,而没有反制的意思。这种交授方法,我卫修是绝不可能做的。”

言及此处,章扬又开始释放之前那种压迫感!且并没有运转修为,仅靠一种“畏惧”、一种“气势”,便将卫野的行动能力限制大半。

“你的筋骨强度和身体反应都还不错,我后面有意无意卖的几个破绽你都能准确无误地抓住,看来是逃出经验来了。”章扬活动活动手脚,准备在下一波攻势中将卫野擒住,“如何?要不要选择拜我麾下,此战之后,随我一起回部队去。届时保家卫国、抵御外强,才是我卫国好儿郎扬名立万的好去处。”

卫野没有回应章扬的期许,只是默默地从身上的口袋中反手摸出十根钢针,看样子是打算死战到底。

“既然如此,我尊重你的选择。”

章扬也不强求,此战对他来说毫无难度,卫野在他眼中就跟一个调皮捣蛋的熊孩子差不了多少,既然“怀柔”不成,那他也不介意动用武力使其屈服——或者说这种方式才是他所惯用的。

“下一招下一招你若能胜我,我便答应你从军。”就在章扬准备奋起一击时,卫野忽然开口说到,半张脸被散乱的头发遮挡住,看不见现在是什么表情,“若你不能,需得放弃此战,让我晋级。”

“交易么?我是军人,不是商人。”

章扬的回答顿时让卫野浑身轻颤起来,不知是畏惧还是绝望。

“不过嘛为了你稍微变通一下原则,想来也不算违反军纪。”章扬话锋一转,与卫野约法三章,“若你答应我接下来所述三点,那你之前提出的方案,我也并非完全不能考虑。”

卫野猛地抬起头,盯住章扬的虎目一动不动。

“第一,此战之后,不论你是否晋级,就算你摘得头魁,也必须随我归队,至少砺战十年。”

卫野略一沉吟,随即慎重地点了点头。

“第二,归队之后,不管谁来抢你,你都只能做我手下的兵,至少三年。”

卫野微微一愣,没有思考出个所以然来,不过还是连续点了三下。

“第三,宣誓终生护卫,永不背弃。”

此言一出,卫野沉默了。双目中闪动着各种各样的光彩和情绪,表情十分挣扎。

“居然是这个做不到么?”章扬的声线悄无声息地低沉下来,脸色微寒。

“我可以宣誓护卫,但这个‘卫’,只能是‘卫国’,而不是‘卫家’。”就在章扬即将出手之际,卫叶突然提出了这个条件。

章扬的眼中流露出了然之色,虽说“卫国”与“卫家”仅一字之差,但这里面的意义却是天差地别!

“你即将加入的,名为‘卫修军’,而不是‘卫家军’。记住了。”章扬眉开眼笑——对他来说,这场战斗的输赢,已经不重要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龙蛇

战!

只见卫野目中精光一闪,将手中的十根钢针全部掷出,然后爆发出全部修为,以更快更绝的速度奔袭而去!

“想硬来么?”章扬念头微动,然后像之前那样发动声浪攻势,“虎啸龙吟震山河。”

不过卫野的十根钢针还是像他先前甩出去的小刀那样,别说刺穿声障,连章扬制造的声浪冲击都抵抗不住。也因此,十根钢针无一例外,全部被弹开了去!

“是我多虑了吗?”章扬的脑海中情不自禁冒出这样的想法,他委实不敢相信,这就是卫野和他讨价还价的手段,“不管你是暗藏杀招还是虚张声势,待本将一试便知!”

念及此处,章扬不再犹疑,将插在点将台上月牙单耳戟抓在手中,朝着卫野的方向突刺而去!

“唦啦咯啦——”

就在章扬作出决定,刚往前踏出一步之时,他的耳边忽然出现了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声音——“这是?”

章扬向身下看去,发现自己周围的地面上不知不觉散乱了十颗灰白色的钢珠:“十颗莫非是刚才!”

“对,就是刚才!”卫野的嘴角扬起弧度,单手掐诀喝到:“爆!”

只听“轰轰轰”十声巨响,点将台顿时就被响音乱流所取代,而这,也即是卫野的决策。

现场的观众紧捂耳朵,然后面面相觑,似乎章扬这一次的声浪并不如何震耳欲聋。可事实上并非章扬手下留情或者刻意为之,而是因为他的声浪攻势被钢珠造成的bào zhà声给混合了。

换句话说,如果是纯粹的“虎啸龙吟震山河”,卫野还是无法抵抗,可卫野的钢针中其实暗藏可驱之bào zhà的钢珠!虽然这种程度的bào zhà对章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这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确实是利用不同响声特性,将章扬的声浪攻势给完美po jiě掉了。

“短时间内就能想到这种策略,看来脑子也蛮好使的嘛。”章扬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在bào zhà产生的烟尘中不慌不忙地问着话,和之前的状态相比,确实要轻松不少。

而卫野则没有章扬的这股轻松劲儿,此刻他注意力十成十的集中,正全力调度丹田修为,誓要将章扬作为自己的一块磨刀石。

“‘一年四季转轮诀’,起!”卫野根本不和章扬啰嗦,对先前定下的约定不管不顾,直接就将身怀的gong fǎ绝学施展开来。

卫野的身形来回往复晃动,似乎是出现了残影,可定睛一看又不像,待卫野终于安定下来时,点将台上已经不止一个手持碧绿短匕的卫野,而是一口气出现了四个!

其实若是按照二人斗法再开前的约定,当章扬“虎啸龙吟震山河”被po jiě之时,章扬就已经可以放弃这场战斗了。

可章扬还是摆开架势,正式进入战斗状态。既然已经将卫野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那就不能视而不见,毕竟往后很多年,二人都极可能会是同袍:“既然你想打,我就跟你好好练练。”

四个卫野神色一致,皆是以一种凶狠狰狞的表情面向章扬,攻击性十足,手中的短匕仿佛活了一般,覆盖在bi shou表面的黯绿色彩寸寸剥落,,以真元为蛇身,逐渐形成了四条黯绿狂蟒的可怖轮廓。

“此战规则,禁毒。”昭漫看不下去了,直接利用自己的司礼身份进行干涉。在她看来,容“卫野”这种来历不明的家伙继续参赛本来就很有问题,更不用说他现在还想用那种明摆着喂了毒的bi shou攻击卫修章扬,她作为司礼,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在她眼前。

“我没有异议。”秦风瞄了一眼昭漫,再望了望二人现在的战况,连眉头都没皱,直接就同意了。

“我不同意。此战,可以用毒。”敢在这个时候和昭漫、秦风抬杠的,除了百里朽,不做他想。只要秦风走东,他必定走西,倒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就是要争个你低我高。

至于林敛、李想、钱不富三人,早已两耳不闻窗外事——不是他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是他们仨的修为最高就只有元丹后期,三个人凑一块儿恐怕还不够百里朽一盘儿菜。

“昭漫司礼,当监事内部存在分歧时,该如何处理?”就在二人相持不下之时,郑六万插入对话之中,的确,现场有资格介入的,也就只有同样拥有巅峰之意的郑六万,“昭漫司礼?”

“啊是!不仅是十二场合的淘汰战,在整个卫家门主之战中,司礼定下的规则都是绝对的。”不知何故,昭漫的反应像是慢了一拍,“虽是绝对,但并非不能改变——只要所有监事意见一致,就能判定司礼定下的规则无效;换句话说,即使有一位监事意见相左,司礼定下的规则也是有效的”

言及此处,昭漫后面的话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只要秦风不改变主意,始终与她的意见保持一致,那么即使林敛、李想、钱不富、郑六万及百里朽五人皆主张“可以用毒”,她所定下的“禁毒”规则也是有效的。

“就算全世界所有人都反对你,我也会站在你身边和你一起。”

来了!又来了!刚刚就是这句话突然出现在她的灵台识海之内,才让她一时分了神。不过是谁?是谁在对她进行神念传音?难道是?

念及此处,昭漫一点点地将目光挪向秦风——而秦风只是微微一笑后,便将目光投向正在进行战斗的章扬和卫野。既没有表现出真诚或着戏弄的神色,也没有更加清晰明了地话明心迹。

此时时间已至傍晚,晚霞的红光掩映在秦风的身上,看上去特别温暖,脸庞红云汇集,竟有些类似涂多了胭脂的滑稽感。

“昭漫司礼不必为难,这场比试,本将必不会输。”章扬看昭漫许久未做最后宣告,思忖一阵后,向昭漫这边提出申请,“本将感谢昭漫司礼对卫修军的关切,但既然是两个男人之间的决斗,昭漫司礼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嗯?你的意思是,就这样继续下去?”昭漫回过神来,连忙问到,语调中既有延误赛事的抱歉,也有身为女子而被小瞧的微怒,“本司礼最后向你确认,是否坚持以上意见?”

“是!”章扬斩钉截铁地回复到。

战斗再开!

“小崽子来吧!”章扬咆哮狂吼,即便被四个卫野团团围住,依然没有表现出丝毫惧色,仿佛忘记自己的“虎啸龙吟震山河”已经在不久前被卫野破掉了,“不就想去第二轮嘛,本将送你一程!”

“一年四季转轮诀,毒蟒断魂乱人间!”

点将台上,四条黯绿狂蟒突然张开大嘴,朝着章扬的位置猛吐毒气!这喷吐毒气的速度实在太快,转眼间就逼近到章扬身旁!

卫野的这一式“毒蟒”,乃是将收集到的各种毒物炼化成汁,再配合gong fǎ,把毒汁的毒性全部凝炼进短匕里。寻常修士别说被狂蟒喷出的毒气缠住,就是稍稍吸入些许,都会身中剧毒,致使步不过五!

不过这一招也有弱点,那就是需要一定的时间进行准备,故之所以要分化四身,就是要以其中三条作为佯攻,另外一条暗中积蓄毒气!换句话说,由于昭漫而拖延的这许多时间,不知不觉间让他完成了四倍的毒气酝酿!

“这就是你的底牌么?呵,果然还是不够看啊!”

随着铿锵有力的战吼响彻整个场馆,月牙单耳戟被舞的虎虎生威,只听“咔哒”一声,长戟被章扬蓦地折成两段!在场修士,包括秦风与百里朽,皆是大吃一惊!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长戟烈酒定江山!”随着章扬再道一句令辞,长戟的戟杆中忽然涌流出透明**的液体,自这酒液出现的瞬间,点将台的气温陡然直升!仿佛那不是酒,而是火!

章扬此刻,就是烛龙!

只听“轰轰轰!”数声,章扬旋转身体,将真元修为化聚为气,直接喷吐在于空中形成水环的酒液之上!连一个眨眼的时间都不到,以章扬为轴心,一团团火球豪烈而出,与狂蟒吐出的毒气轰然相撞。

凡间界中,一直流传着用“雄黄酒”驱虫解毒的妙方,虽说卫野制造的毒气并非凡品,章扬用来燃火的酒也必定不是雄黄酒,因为雄黄酒一般都呈橘红色,但很显然,章扬的举措是对的——毒气根本不是酒火的对手,甫一接触,承载毒性的气体便在熊熊酒火中燃烧殆尽。

失去载体的毒性根本无法侵入章扬的五脏六腑,点将台上的黯绿狂蟒只有在数之不尽的火球中惨烈嘶嚎。

这场战斗,结局已经很明朗了。

“啊——!”仿佛不能接受自己的失败,卫野捡起躺在地上,已经被酒火焚烧到不能再使用的短匕,朝着章扬的方向突刺而去。

此时此刻,章扬已经不再喷吐火球,可他周围的温度还是依旧炙热,只是那一身银白战甲和血色披风,似乎还有隔热的功能。

“咚、咚、咚、咚!”章扬一个扫堂腿,直接让四个卫野失去平衡,然后以雷霆之势连续踹了三脚,将其中三个卫野踹飞出去,只将其中一个扣在自己手中,“不是说了么?本将送你一程。”

被踹开的卫野们直接嵌在了点将台的真元屏障上,随即屏障蠕动,似乎是将这三个冒牌货当食物一样吞吃了。

“呕”听这声音,好像——并不怎么好吃。

第二百三十章 逃兵

“虎啸龙吟震山河,长戟烈酒定江山。没想到除了我以外,还有人在练‘行军诀’,后生不才,想向将军讨教一二。不知,可否?”

离添香阁不远的某处巷道内,一名身着黑袍的修士挡住了章扬的归路。夜深人静,月黑风高,不得不说,是个杀人埋尸的好时间。

“你想动他,先过我这关!”

就在此时,卫野忽然窜了出来,挡在黑袍修士和章扬中间——其实从刚刚开始卫野就一直扶着章扬,作为他的拐杖支撑其前进。这下倒好,由于卫野的突然登场,失去凭依的章扬左右晃了晃,然后直接仰天而倒!这个样子别说进行战斗,连能不能“口吐人言”都成问题。

“卫野,你给我嗝~给我削他。”迷迷糊糊之间,章扬打着酒嗝,开始给卫野下命令,“削死削死这‘虞修秦风’!”

嗯?秦风?什么情况?你们见到秦风了?秦风在哪儿?

黑袍修士四下环顾,想要搜寻那道熟悉的身影,可不管他如何寻找,周围除了斑白的大理石壁,昏暗混沌的光线,十二场合头名的宣传画像,就什么都没有了。

卫野有点不知所措,他不知道眼前这个黑袍人究竟是何来历,也不知道他和那“虞修秦风”是不是一伙的,如果是的话,今日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卫野回头看了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章扬,内心纠结无比——抛下他,他也许能活;继续守在这里,便是九死一生。卫野的心境是矛盾的,他好不容易才晋级淘汰战的第二轮,他,决不能死在这里!

“等等!我们商!”卫野转过头来,刚想与黑袍修士进行交涉,可黑袍修士已经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跟前,两张脸的距离极近,已是呼吸可闻的状态,“你你”

“我我我,我什么我?你瞅你这个吞吞吐吐的模样,连话都说不利索,怎么去打十二场合淘汰战的第二轮?”黑袍修士略过卫野,直直地朝章扬走去,“全神贯注、目不斜视,这是基本中的基本。谁教的你在战场之上,能够心不在焉东张西望的?”

你还有脸说这话?那你此刻背对于我,就不怕我暴起发难么?

“啧,果然是秦风的手法。这土鳖,在卫都城伤人都不带掩饰的,当真是目无法纪!呃当真是目中无人!”黑袍修士检查了一下章扬的伤势,周身的经脉骨骼倒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全部伤在了肌理皮肉上,特别脸颊和嘴的部分,被抽的那叫一个惨不忍睹,都快没个人形了,“你们是什么时候碰上秦风的?又做了什么让他这么不满?”

“我不知道啊!我和将军只是想去添香阁散散心,半道上秦风那厮忽然杀出来,二话不说直接就打!”章扬眼看黑袍修士将一粒褐色的泥丸给章扬服下,后者脸上的伤势瞬间便好了不少,效果可谓立竿见影,是故秦风也稍微安了下心,“他好像对我没什么意见,一个劲儿地就往将军脸上揍。将军也不让我插手,所以待秦风打完离开后,我就想带将军去找大夫,然后”

“然后就遇到我了对吧。”黑袍修士抬头望天,挠了挠脑袋,好像在思考什么问题,“吃花酒就吃花酒,还散心?你!过来!”

面对黑袍修士的招手,卫野浑身一颤,随即小心翼翼地挪了过去。

“你怂什么你怂?我又不是秦风!”黑袍修士显然心情并不怎么好,愠怒的同时似乎又带有对秦风的抱怨,“背着他,跟我走!”

话音未落,卫野眼前一花,背上一沉,待反应过来后,他已经将章扬背在背上。虽说这个姿势章扬可以舒服很多,但那至少两百斤的雄健体格,还是让卫野颇为吃力,是故之前他一直是将章扬扶着的。

“受不住也得给我受住!他为了你,先是在十二场合淘汰战局面大优的情况下放弃晋级资格,然后又替你捱了秦风一顿毒打。暂不说其他,光是这两份恩情,你打算怎么还?”

黑袍修士一步一步走在前面,在卫都城的街头巷尾左拐右绕,同时滔滔不绝地数落着卫野的不是。说来也奇怪,尽管黑袍修士来历不明,可卫野对其并不感到如何陌生,就仿佛二人是老相识一般。

“难不成我和他之前已经见过面了?莫非是十二场合的参战者之一?”走在后面的卫野忽然想起这茬,思虑再三后,还是决定问一问,毕竟他到现在都不清楚黑袍修士的庐山真面目,略作试探,也不算过分,“您好像与秦风很熟?”

不过黑袍修士似乎并不打算配合卫野的表演,帽间微侧,借着月光将卫野的神态尽收眼底——虽然其现在已是满脸大汗、气喘如牛,但还是将章扬牢牢地固定在自己身上,未曾有丝毫懈怠。

“孽缘。”黑袍修士转过头,只是轻飘飘地说了这两个人字,随即在一幢老旧的房门下停住脚步,“到了。”

“到啦?可累死我了!”不知是不是错觉,卫野听黑袍修士的语调,不止有无奈、愤慨,还有敬畏和欢愉,“这是哪儿啊?”

“我家。”黑袍修士拉起门环“咚、咚,咚咚咚,咚”地敲了几下,墨色的木门一阵电流闪过,不多时,一股松弛的气场由内而外散发出来,应该是利用刚刚那富有节奏的敲门声,解除了笼罩屋宅的禁制,“进来的时候把门带上。”

“喂!我有说过我要进去吗?”卫野盯着黑漆漆的门房,直觉得阴风阵阵,琢磨着要不要趁机开溜之类的。

“我刚刚喂给它的,是毒药。”黑袍修士的身影已经不见,可冷淡的声音还是传了出来,宛若一把bi shou,直插卫野心脏。

这话卫野自然是不信的,若真是毒药,那不如直接杀了他们得了!何必如此费事?只是话虽如此,卫野还是忍不住扭头向后瞅去。

这不瞅不知道,原来章扬的脸色已经升腾起阵阵热气,整张脸像煮熟的螃蟹一样红,同时眉头紧蹙,不停用双手挠着自己的脸,显得十分痛苦。

“该死!”卫野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刮子,“明明已经有过前车之鉴,我居然!蠢货!”

只是事已至此,卫野只有一边责备自己,一边踏入黑袍修士为他敞开的房门之中,同时默默调度修为——只要黑袍修士表现出一点异动,他就算拼了命,也要与之同归于尽。

“快点行不行!你属龟蛋的吗?”黑袍修士许是等不及了,又在内堂里高声催促,也不怕惊扰到街坊邻居,“赶紧地!门儿带上!”

“咕噜——”卫野吞了一大口涎水,真真是走一步望一圈,前后、左右、上下哪儿都要观察半天,这惜命的模样,也是没谁了。

就在这时,屋宅内的某处亮起了一团火光,紧接着“滋啦滋啦”的声音从火光的方向响起。这一番动静,当即就将卫野吓得不敢动弹。

只是卫野不敢动,不代表其他人也不敢动——卫野忽然感觉背上一轻,刚刚还痛苦不堪的章扬,此刻已经一溜烟出现在火光亮起的位置,瞅也不瞅卫野一眼,就跟个鬼影似的。

卫野两只手揉了揉眼睛,确认章扬的身影就在前方,而背上的章扬已经不见踪迹。卫野突然明白过来,自己恐怕是被这二人给耍了。

“你们特么的觉得这样很好玩儿吗!”卫野三步并作两步,瞬间就来到那间火光通明的屋子,然后就看见两名男子正在啃鸡腿

架着明晃晃的篝火,烤着一整只鸡!金黄的油水散溢着令人难以抗拒的香气,令人食指大动!明明修行之后就不用再进食,可卫野就是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前胸贴后背”的饥饿感,恍若落凡。

“给我扯个鸡翅膀你这是什么眼神?我背你一路你以为不累的么?算了我自己来。”卫野一抹腰间,将一把黯绿短匕抽了出来,既然两根鸡腿都没有了,那剩下的两根鸡翅就都是他的!

章扬和另一男子忽地停下啃咬的动作,直勾勾地盯着他。

“”二人的眼神自然引起了卫野的注意,而他的bi shou也在距离鸡翅不到三寸的位置顿住,“不好意思,习惯了。”

一语言毕,卫野将手中的黯绿短匕收起来,换了一把普通的铁质利刀,无视二人警告的目光,将两根鸡翅都塞进自己嘴里——然后因为太烫又给吐了出来。

“这就是你招的兵?你告诉我他跟傻子有何区别?”

“对~你是聪明人!曾经的元丹最弱,竟然也敢去参加卫家的门主之战,可是‘花天酒地享受够了终于可以不留遗憾地去投胎了’?”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烤架对面的男子双眉上挑,再撇撇嘴,不知是真糊涂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行军诀’耍的不错,我来取取经,没别的意思。”

章扬将鸡腿的骨头一起嚼碎咽下,不以为意地说到:“多谢夸奖。不过本将为什么要听一个‘逃兵’的请求?你说是吧,卫法。”

第二百三十一章 结拜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居然还对此事耿耿于怀。”卫法的脸庞在火光的映照下忽明忽暗,双眼冷幽幽地盯着面前的篝火,对章扬的质问既未明确承认,也没刻意否认,似乎“逃兵”这俩字对他来说,还不如眼前这烤得金黄焦香的脆皮鸡来得重要。

屋舍之内,卫野胡坐在章扬身旁,正又猛又急地啃嚼着鸡翅,那副狼吞虎咽的吃相,就跟饿死鬼投胎没两样。不过卫野也没有只顾着吃,他还是听到了一个非常令他在意的句词,或者说更像是一个人的名字——“卫法?你也叫卫法么?”

卫法记忆犹新,在十二场合淘汰战的揭幕战中,血娘子卫法以一招“火水燃穹”为手段,轻而易举地击败了未羊场合的头名,卫灵。

因为赢得实在太漂亮,所以十二场合的其他修士都或多或少对“血娘子卫法”有些兴趣,就连他也没能免俗。可如今那个名叫“卫法”的人正活生生地坐在篝火对面,既非一身红装的血娘子,且还是一个熟练翻弄烤架的男人,这不禁让他心生疑窦。

“我的确姓卫,单名一个‘法’字,乃卫家当今门主一脉的嫡长子,至于是否还有其他人也叫这个名字,我就不得而知了。”卫法拿出切刀,将鸡屁股整个旋下来,朝卫野的方向丢去。

卫野捧起手,本能地就想接住,可在半道上却被章扬伸出的大手给截留了。卫野一开始还以为是章扬将军自己想吃,可章扬在接住鸡屁股后,却迟迟没有将手收回去,而是轻微地抖了一抖,然后直接塞进了卫野的嘴里!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当即便把卫野吓得魂不附体。

“你耍我?”

章扬不知怎地忽然暴怒,也不知从哪里拔出的月牙单耳戟,朝着卫法的喉咙直直刺了过去!惊得卫野连咽下鸡屁股的功夫都没有。

“咕噜。你干啥啊!不就一个鸡屁股吗?至于嘛!”眼见章扬的长戟停在卫法咽喉两寸的位置,卫野连忙将口中的鸡屁股连肉带骨头吞掉,立刻便欲上前劝架——然后就被猛地弹开了!脑子里嗡鸣不断!

原来章扬的月牙单耳戟停在两寸的位置不是他下不去手,而是卫法悄无声息地展开了修为,与章扬进行着生死博弈。

卫野看得心急火燎,可自己又帮不上忙,急的只好将烤架整个拿起来,一边大口大口地啃食着烤鸡,双手、嘴里、脸上全是油,一边焦急地注视着战圈,就跟个看戏的没两样,要是再吆喝上两声——“打呀!怎么不打了?快打呀!”之类的,就更应景了。

“你瞅瞅你招的兵,咱俩火并他吃鸡。”卫法似笑非笑,面对章扬手中的凶器毫无惧色,“你莫不是忘记自己如何被秦风修理的了?”

此言一出,章扬横眉倒竖,下意识地就想去摸自己的脸,看来秦风给他造成的心理阴影并不是一般的大,居然能让这么一个长期面对刀光剑影的汉子生出畏惧之心。

虽然章扬克制住了这股冲动,但卫法还是把握住了这一瞬间的破绽,一直僵持不下的修为对撞,刹那间就变成了卫法的绝对压制!

“破!”只听卫法一声叱咤,章扬再也坚持不住,身形如一叶扁舟,被澎湃呼啸的声浪推到墙上!脸上顿时红一阵白一阵,看样子受到的内伤似乎并不轻。此番斗法,是卫法胜了。

“你现在咳咳咳你现在是何修为了?元丹后期?”章扬收敛脾气,将长戟收进披风,回到原来坐的位置,不甘地问到。

“准确的说,是元丹中期。”卫法望了目瞪口呆的卫野一眼,眼神中竟带有一丝同情,随后将目光收回,再看向章扬,“想当年我们一起扛过刀,一起杀过敌,一起喝过酒,一起拜过把子。结果世事难料,我被家母托关系调往虞山山脚驻防,阴差阳错之下成了卫虞的联络官,以致于这些年来疏忽了与你联系,你记恨我,我能理解。”

卫法一面与章扬话当年,一面从乾坤袋中捞出两坛酒来,一旁的卫野看见了,两眼直放光!就跟没见过酒似的。

“你有话直说!少跟我唠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章扬哼哼两声,显然并没有和卫法聊一聊往日情怀的打算,“我承认,这次是我输了。但你要我原谅你,那是想也休想!”

一语言毕,章扬伸手就去拿卫法放在二人中间的酒坛,掀开泥封,闻了闻酒香,随即皱起了眉头:“女儿红?”

“不识货。那叫‘不忘虞’,是虞山的特产!别说是你,就算是卫刑或者百里家家主,也没有尝过其中的奥妙,这次真是便宜你了。”

话音未落,卫法已经将手中酒坛的泥封掀开,也不与撞杯,抱起酒坛“咕噜噜”地就吃下肚去!

本来像“不忘虞”这种醇酒,是不适合这般豪饮的,可卫法这吃酒的姿态,倒是将以前身在军中的架势摆了出来。

“将军你吃不吃?你不吃给我啊!这酒闻着香极啦!”卫野在章扬身旁抓耳挠腮,急得跳脚,双目似要喷出火来,就差明抢了。

“滚一边儿去啃你的鸡骨头!”章扬面露不悦,右手抬臂一挥,呼啸而出的黑旋风登时就将卫野和地上的鸡骨头笼罩起来,刮在藻井处像干晾着,“给本将把鸡骨头都吃了,吃不完不准下来!”

一听这话,卫野就是再蠢,也立马明白过来是自己把章扬将军给气着了,可气归气,要他把鸡骨头也咽下去,这

“将军!我错了!我不该独吞一整只鸡!我该给将军留一些鸡肋的。还有还有,我也不知道将军爱吃鸡屁股啊!那是您硬塞我嘴里的。将军您听我说,那鸡屁股的味道其实不怎么样真”

卫法抬头望了望藻井,在那里,卫野的嘴巴还在一张一合,显然正努力辩解着什么。可他不知道的是,他传到黑旋风外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小,到后面就像蜻蜓点水般微不可闻。

“黑风牢,‘行军诀’固有神通之一。我现在只能掌握初级,剥夺牢内的声音不是问题。”章扬仿佛铁了心要给卫野一些教训,对其求饶竟是不管不顾,一边喝着不忘虞,一边找卫法唠,“你修炼的也是‘行军诀’,咱俩的术法招式应该都差不多,况且你看我,修为元丹后期,甚至逼近了元丹圆满,不也在你手上败下阵来?我是真没什么好教你的。再说了,你研究这么多有什么用?反正你也没有参战。”

听闻这话,卫法不由得白了章扬几眼:“你当我脑瓜子被人开瓢了?我还不至于记不得‘行军诀’的gong fǎ特性!”

没有错,二人口中“行军诀”,其实就是军旅之修所习的gong fǎ。

这名字虽然听起来毫无“霸气”、“优雅”可言,但它却有一个最大的特点——除了第一式“虎啸龙吟震山河”,后面的术法神通全凭自己领悟,领悟出什么就是什么,一百个人都不带重样的,可塑性非常高!不过由于初始阶段带来的效益并不高,或者说十分低下,所以在尤为注重战斗力的军中,并不怎么受待见。

至于秦风和章扬为何会选择修习“行军诀”,完全是因为一个字——“穷”!章扬穷的是银子,他本就是贫寒人家的孩子,资质又不拔尖,是故长生宗每十年的“遴选”,他毫无意外地落选了。

家里又不止他一个孩子,生活压力之大,仿佛背着一座大山苟延残喘。不过好在适逢卫修军招纳新兵,章扬略一合计,留下一封家书就参了军。

虽然修士受《万族约法》制约,不能干预凡尘,但卫修军的军功还是实打实的。每年登记在册后,会由专门的军务人员折算成凡间的货币,通过章扬不知道的渠道和方法送往他家。在返程后,军务人员会给章扬带来一枚内含“阖家欢乐图”的灵简,在某种程度上,就和“家书”差不多,不过不是出于家人之手罢了。

章扬也曾想过要亲自回家看看,可军中的事务实在是太繁忙了,章扬不仅要忙着出勤操练,还要在边关日复一日地警备,时刻警惕他国越境偷营,一经发现,马上就是一番腥风血雨、短兵相接。

就这么过了不知多久,前任将军某日忽然递给他一本叫“行军诀”的gong fǎ,告诉他修习可,不修习也可,全看他自己选择。

章扬是跟着前将军一刀一戟从尸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的,只要是前将军的话,他无不遵从,是故这“行军诀”也就成了他修行生涯的第一本gong fǎ,并修习至今,总算小有成就。

至于卫法,他入伍的时候完完全全就是一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富家子弟。

对这种有来头的,军卒一开始不会去招惹,因为上面有关系。可时间一长,众人都发现卫法只是虚张声势,军中根本没有类似护卫的存在,其本人更是连一套完整的修行gong fǎ都没有!于是变着法儿地戏弄卫法,谁让他刚来时那么臭屁来着?

不过好巧不巧,带卫法的老兵就是章扬,得亏章扬多次出手相救,要不卫法早就被一群人给玩儿死了。几次之后,卫法也老实了,跟在章扬身后寸步不离,与“跟屁虫”差不了多少。

章扬一时无比头大,就算是他也不能时时刻刻护着卫法,卫法必须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于是章扬就搞了一部崭新的行军诀,丢给卫法让其自行参悟。

也不知道卫法当时发什么病,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住章扬的大腿非要和他拜把子!哭嚷着自己被算计了、被抛弃了,他不穷,他是嫡长子之类的云云。章扬拗不过他,军中行此事也属正常,便怀着早日解决麻烦的心态依了他。

至此之后,虽然卫法不再缠着章扬,可二人之间的相处却是越来越融洽,战场上的配合也极为默契,闲下来烤的烧鸡也越来越好吃,甚至卫法每次都会把鸡屁股留给章扬,因为他知道他就喜欢吃这个。

可就在章扬渐渐认同卫法这个兄弟时,军部却突然传来换防的命令,朝夕相处的同袍就这么被调了回去。

这一去,就是数十年的杳无音信。

第二百三十二章 好学

“行军诀,行则,动也;动辄,军也;军者,势也。 ”卫法望着藻井处的黑风牢,若有所思,“把你的兵器借我使使。”

正在品酒的章扬瞟了瞟卫法,不为所动:“这酒叫啥来着?不忘虞?对对对!真是个好名字啊~出入喉时酸涩,而后腥甜,待到后来,已是辛辣醇烈。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不可思议的酒?啧啧啧。”

亲友之间是可以相互影响的,同袍战友也不例外,如卫法尚在军的那段时期,他每天除了日常的警备、杀敌、修炼外,是将自己在卫都城里的见过、玩过、吃过的东西讲与章扬听。

章扬起初以为卫法是在怀念以前身为纨绔子弟的生活,对其很是鄙夷。可渐渐地,章扬发现某个问题,那是卫法说的都是别人的故事,好像他在其扮演的角色只是一枚灵简,除了不断将画面记在脑子里,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换句话说,卫法当时像一个空空如也的稻草人——可以笑,也可以哭,还可以去吓人,扛把刀去砍人也没问题,可他的内心世界里,只有一根根填充起来的稻草,仿佛只有那样,他才能感觉自己活着。

看清这一点后,章扬便无法再无视卫法,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询问卫都城的钟鸣鼎食。章扬不是没有想过要彻底改变卫法的思维逻辑,可尝试之后他才知道,根深蒂固之念只有连根拔起才能达到治本的效果。而彼时的章扬,对卫法并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然后渐渐地,章扬非但没有使卫法迷途知返,反而被卫法给带进去了,什么神兵利器、什么佳人美眷、什么玉露琼浆,他都略懂一二。

“拿去拿去!喝死你得了!这可是虞山的酒!若有朝一日虞山拉旗起势,你这行径和通敌叛国没两样。”

一语言毕,卫法将自己手还有半坛的不忘虞扔了过去,整个人气呼呼的,显然对章扬这种趁火打劫的做法很是不悦。同时卫法不由自主地想起百里朽说过的一句话——“军令固然如山,但当你翻过那座山后,是占山为王还是不动如山,其实都只是随你高兴而已。”

屋舍内阴风阵阵,摇曳的火光映照着章扬的面庞,时而威严,时而贪婪,时而迷惘,时而沉醉。

“只剩这么一点啦?”章扬摇晃着酒坛,将耳朵贴在坛身听里面“叮咚叮咚”的声音,“半坛半坛吧,总算是聊胜于无。”

言及此处,章扬又将月牙单耳戟从披风内取出来,满不在乎地掷向卫法,见卫法毫发无损地接住后,眼神竟流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遗憾和不甘,随即一边喝酒,一边告诫卫法:“小心点使啊!我待她跟待我老相好似的你那是什么眼神?你对赤焰有意见?”

“居然还给起了名儿?还赤焰?我看八成是自己想讨一个了。”卫法心如是腹诽,可表面却是不动声色,捏了捏戟杆,随即漫不经心地说到,“你这相好,五行命格主水,而后又缺金之生息,偏偏还有个水火不容的名儿,命不久矣啊!”

正美滋滋吃酒的章扬听闻这话,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连忙将赤焰抢回去,左瞧瞧,右看看,为了确认是否有事,甚至还当着章扬的面用赤焰来了一段仪舞,不得不说,还蛮有观感体验的。

“我感觉没有任何问题啊,你是不是相错了?”

章扬整颗心七八下,因为他知道卫法旁门左道的玩意儿会的不少,且数十年过去,道行有所精进也不怪,是故章扬一点也没往其他的方面去想,如卫法刚才那番话纯粹是瞎掰胡诌的。

“虎啸龙吟震山河,长戟烈酒定江山。这是他参悟出来的术法神通么还有那黑风牢”卫法在脑海回忆着章扬与卫野的那一番战斗,以及刚刚章扬耍的那套仪舞,若有所思,“我与卫灵斗法时想到的第一手段,也是利用火水进行焚烧,而风又有助长火势之效。莫非这‘行军诀’,是一种偏向‘火攻’的gong fǎ?”

眼见卫法又陷入沉思,章扬不由得觉得感慨万千,想当年他和章扬一起组队配合时,卫法才刚刚有自保之力,虽说也有怒吼冲锋的时刻,但大多数情况下,卫法都是躲在暗处放冷箭。

可如今这副模样,不用卫法明说,章扬都能感受到他肩扛的压力,仿佛在他面前,此刻正陈列着一整个低聚方阵。

要么,他卫法冲散方阵迎接胜利,要么,被碾压至死不得超生。所谓战斗,不只有点到即止的试,更多的都是你死我活的生死战。

“将军、将军!鸡骨头我啃完了,可以放我下来了不?这黑风刮得我浑身疼!”卫野在黑风牢里扯着嗓子吼叫,殊不知黑风牢的隔音效果很好,算他喊破喉咙,在章扬耳也和蜂鸟扇翅的声音没两样。

见章扬将军没有理会自己,卫野登时急了——且不是哭天抢地的急,而是不甘示弱的急。既然章扬将军执意不肯放他出来,那凭硬本事打破这黑风牢!他打不过章扬将军,难不成连一个小小的术法招式都破不了吗?

“一年四季转轮诀,起!”卫野口低喝,体内修为轰然运转,他虽然不敌章扬,靠着其主动退场才获得晋级资格,却也并非愚不可及之辈,“我说将军怎么不理我,原来是这破黑风还有吸收声音的效果。不过也是,我连我自己说的话都听不到,别人又怎么能听到呢?”

念及此处,卫野将gong fǎ催动到极致,这一次倒不是要变化出四个卫野来,而是想充分利用一年四季转轮诀的灵活性,从内部撑爆黑风。

在卫野看来,既然这黑旋风有吸收过滤的特性,那必定存在一个临界点。这和凡人吃饭是一样的,不可能无止境地吃下去,若吃不下时还要继续塞,那后果可想而知。

没错,卫野准备来硬的。之前他只是利用声带来发音,和一般说话没两样,可现在他每说一个字都有黯绿色的真元修为蕴藏其,不出他所料,黑旋风果然有将他的声音给吃掉了。

“你多吃点啊!我不信了,还治不了你?”

卫野眼神发狠,面部逐渐扭曲狰狞,尽管他只是初涉元丹期,和卫法、章扬从境界来说差的并不算大,可实际的斗法经验和临机应变的能力还是太差了。这个短板若不能即使弥补,在十二场合战的第二轮,想要晋级将会难如登天。

只是战斗经验的补足岂是一朝一夕之事?如他现在所想的方法显得并不如何高明,卫野完全可以从衣撕下一根布条,在其写下悔过求原谅的话语后,将之从黑风牢扔出去。

这样既能传递自己的想法,又不会损耗真元修为,当然,若是章扬还是无动于衷,那太没有肚量了,卫野只能再想想其他的办法。

像这种省力又省事的办法卫野当时并想不到,待章扬终于想起卫野时,抬头往藻井一看,才发现黑风牢已经膨胀了不知多少倍,甚至已经擦着他的鼻头旋了又旋。

“你个小兔崽子在作甚?这里是你胡闹的地方吗!还不快给我收功!”章扬瞬间急了,他哪能想到卫野吃饱了撑的会做出这种丧心病狂之事?是不忘虞么?因为没有吃到不忘虞,才会生出这么大的怨气?你咋不天呢?你咋不和月亮肩并肩呢?

沉浸在参悟卫法没有发现屋舍内的异状,依然在埋头苦思,可章扬已经开始行动,想要控制着黑风牢缩小,算做不到,也要先将卫野给弄出来,不然这间房子说不定待会儿得被炸到天去。

只是当章扬努力一阵后,才脸色难看地发现,他已经无法控制黑风牢了,究其原因,乃是卫野利用一年四季转轮诀,向黑风内灌注了四种完全不同的真元灵力!这不是要了他的老命吗?

寻常修士能够让一种真元修为如臂使指已经很不容易了,两种三种便可以说是天之骄子,至于四种该说是不自量力还是志存高远呢?章扬心里那个愁啊!好不容易找的传人莫非要这么交代了?

事已至此,章扬别无他法,只好控制黑风牢属于自己的那部分真元修为,将其抽丝剥茧后反向输出卫野。

彼时的卫野的精力全在如何毁灭黑风牢,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身陷险境,而章扬已经在他周身裹了一层不薄不厚的修为铠甲,只希望待会儿黑风牢bào zhà之时,卫野不说分毫不伤,至少能保住性命,不至于缺胳膊少腿儿。

接下来的画面很喜闻乐见了,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黑风牢应声炸裂!不仅是卫法和章扬,连同整间屋舍都被炸了天!动静之大,甚至将卫府的护卫队给招了过来。

而卫野不知是福大命大,还是章扬的保护措施做的真的很到位,是故卫野只是被bào zhà震得七窍流血,脑瓜子嗡嗡的,被救醒的第一反应是死死抱住护卫队的一名女修,神志不清地叫嚷:“姐我想你!”

受此波及的卫法此刻总算回过神来,指着眼前的卫野对章扬兴奋大喊:“是这个!老哥我要学这个!”

第二百三十三章 牙眼

“诸位道友贵安,我是司礼昭漫。 如昨日一样,点将台今天将进行两场试:第一场是‘未羊场合’头名——卫戎,对阵‘申猴场合’头名——冉和;第二场是‘卯兔场合’头名——丁萱,对阵‘酉鸡场合’头名——卫苍。四位参战者将会奉怎样的战斗,还请诸位拭目以待。”

点将台,昭漫正在主持着今日的战斗进程,而在点将台之六角,六位监事已经位,只是虽已位,但他们的神态举止却是大相径庭。

秦风看起来神采奕奕,对赛程十分期待;百里朽则显得兴味索然,甚至还打起了哈欠;林敛还是一如以往地和呼声最高的观众们打着招呼,神色亲切自然,虽然绝大多数是女修是了;李想的表情略显严肃,眉头轻皱,不知在想些什么;钱不富的手里多了一个玲珑小巧的金算盘,正噼里啪啦地推拨着;至于郑六万——望着天一脸傻样。

“哈哈哈哈!你们快瞧点将台那六个瘪三,那模样真是蠢炸了!”观众席,卫野正指着郑六万,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疯狂地拍打着面前的石栏,笑容之夸张,连眼角都微微湿润,且根本没有发现卫法与章扬已经离他越来越远。

“这引战的本事,当真是举世无双!没见过这么能作的。”卫法坐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眼睁睁地看着越来越多的观众向卫野包围而去,却无动于衷,“话说你不去救他么?不认自己招的兵了?”

“我对自己的眼光一向很有自信,不然当初也不会相你。至于救他哎!秦风那厮下手颇狠,我现在一口真气都提不来啊!”

章扬此刻一身人装束,锋芒尽敛,看去不再是一名威风八面的将军,而像是个身材稍微雄壮点的体修,面容虽刚毅,却并不起眼。

卫法用眼角余光瞟了瞟身旁的战友,只见其面色红润,呼吸浑厚,毫无重伤缠身之像,不由得感慨道:“你可真会扯犊子。”

“你仗义,那你去啊!”章扬不甘示弱,反唇相讥。

卫法回想昨天卫野所做之事——不仅将他的半边屋舍给炸飞了,还当众“轻薄”一护卫队的女修,当即吃了章扬俩大耳刮子!也幸好那女修胸怀宽广,并未对此事如何在意,不然少不了又是一波麻烦。

而根据卫野事后解释,是他迷迷糊糊之间,闻到了好像是自己阿姊的味道,才会一时混乱,不假思索地抱了去。

这种说法,别说卫野,连章扬都是不信的,于是询问他关于阿姊的事情,可谈到这块儿时,卫野像忽然失了魂似的三缄其口,说什么也不愿继续提及这个话题。

于是卫法和章扬认定是卫野见色起意,乃思想出了问题。

卫野也不反驳,只是跟那名护卫队的女修道了歉,在得到女修的谅解后便一个人落寞地走进了夜色。

原本卫法和章扬还生出或多或少的担忧,猜测卫野是不是真有什么难言之隐,只是一夜之后,卫野又跟个没事人似的活蹦乱跳,二人不约而同地觉得自己的担忧真是喂了狗。

于是当卫野正经历一场毫无意外,早来晚来都要来的围殴时,卫法和章扬皆以距离表立场,作出一番“我不认识这厮尽管揍揍死了算为民除害左边的脸没揍实请下重手”的姿态。

看到不知“祸从口出”为何物的卫野被一众修士活生生打出观众席,甚至追出了场馆,不得不说,实在是大快人心!

“观战的道友们请保持理智,不要表现出过激的情绪——刚刚收到卫本家的委托,不仅是点将台,场馆内的诸多事宜亦由我昭漫打点,是故请大家给我一些薄面,不要硬给我找麻烦。”

一语言罢,场馆内先是静寂无声,随后爆发出排山倒海般的不满与斥责——“卫家此举是什么意思?一个添香阁的风尘女何时也能对我等指手画脚了?”、“走走走!咱不看了!什么玩意儿?还真把自己当根葱啦?我呸!”、“有本事你从那王八壳子里出来,咱俩好生划划,看我不给你头卸下来!”

场馆内人声鼎沸,却不是因为赛,而是昭漫一语激起千层浪,也不知道是谁授意这么做的,还是真的是本性使然,亦或是新官任三把火,想来个下马威之类的?可不管是哪种缘由,似乎都与十二场合战没有多少关联,故这么做的意义到底在哪里呢?

“这些个大尾巴狼,真真是找死!”卫法埋下头颅,低垂眼睑,不去看观众席的动静,同时将手搂在章扬的脖子,硬生生地把他的头按下去,“不想死别动!”

“啊——?你什么意!”

彼时本还在挣扎的章扬忽然语塞,因为他的脸突然沾了一滴黏糊湿热的东西,多年的从军经验告诉他,那是血。只是对他这种手早已沾满鲜血的军士来说,这并不算什么,真正令他打了一个激灵的,还是在这之后,场馆内此起彼伏的修士的痛嚎。

“还有谁,有异议?”秦风霜雪隆冬般的声音从章扬和卫法的头传来,肩扛斩首大刀,眼不存丝毫生机,滴下的血液即便是在空,都肉眼可见地颤栗崩碎,恐怖的威压笼罩全场,宛若死神降临!

秦风没有杀人,只是斩断了刚刚出言不逊之人的一手一脚,可秦风手段之凶残,在于此处!他没有直接残害这些人的性命,而是以一种极为残酷的方式,令其饱尝痛楚,使其屈辱一生,让其道心丧灭!

“秦风你在做什么?卫都城之内,岂容你肆意行凶!”郑六万终于从一片美好遐想回过神来,一眼看见秦风残暴凌虐的模样,直感觉心惊胆战,“百里道友,可随我一起,降住这妖修?”

你会答应的对吧?这可是名正言顺擒拿秦风的大好时机!你不是与他一向不和吗?你我联手之下,即便不能当场格杀,但将其拖住还是不成问题!待增援府卫赶到,这秦风便插翅难逃!天佑我大卫国!今日出师有名,功成名近在咫尺!你还在考虑什么?

“我说郑六万家主,你莫要如此焦急,我与他虽势如水火,但好歹交识一场。这样,待我问其一两句话后,你再考虑如何行动不迟。”

言及此处,百里朽也不管郑六万一脸大惑不解的神色,打起精神,鼓足气,隔空问话如杀神般震慑全场的秦风。

“秦风!我给你的斩首大刀,可还好用?”

秦风眼眶泛红,竟有缕缕白气顺着眼角蒸腾而出,噬人的目光缓缓移向百里朽,良久后威风凛凛地回复俩字:“趁手。”

此言一出,郑六万的脸顿时憋成了紫红色,因为他意识到,百里朽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完完全全是在戏耍他!

“你们!也要助纣为虐、不闻不问?”郑六万猛地看向林敛、李想、钱不富三人,算无法出手,但至少,他要得到道义的支持。

“客不以己为客,主亦不必待之以宾。”林敛从腰间拿出折扇,风姿翩翩地扇动着,对恼羞成怒的郑六万,并不愿多做解释。

李想从刚刚开始一直紧皱的眉头此刻居然舒展开了,仿佛打开了某个心结,对郑六万好言相劝:“是观战席那帮口无遮拦的看客出言不逊在先,秦道友只是略施惩戒而已。”

“略施惩戒?斩去他人一手一脚,也能算略施惩戒?”郑六万暴跳如雷,直感觉自己还活在梦,不然为何这些人说的每个字他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完全理解不能,“明明是那妖修下手不知轻重!你们怎么?”

郑六万还想辩驳,可钱不富此时却将一只手重重地搭他的肩,圆滚滚的脸眼睛跟芝麻绿豆一般大小,看不清其目光到底是何情绪,但说出的话却令郑六万感到不寒而栗。

“郑家主可还记得,刚刚有人言这点将台是座王八壳子?”钱不富气势骇人,竟逼得郑六万步步败退,“这点将台是我和李想道友耗时三年设计建造出来的,说是我们的亲生孩子亦不为过,岂容他人随意污蔑?”

“算如此!”郑六万还想挣扎。

“没有‘算’!郑家主想一想,若这点将台被骂王八壳子而我等不做反抗,那我们不真成乌龟王八蛋了?此等羞辱,郑家主也能忍?秦道友手段不仅无过,其雷厉风行之姿,反而令我钦佩不已。”

“胡说八道!你们你们”郑六万开始混乱了,连语言组织能力都开始丧失,想必逻辑思维能力正经历着狂风暴雨的洗刷。此时此刻,差那最后一根可以“压死”他的稻草。

“这并不是胡说八道。”在这时,昭漫忽然向郑六万表明态度,神色极为认真,那一双如夺日月星辉的眸子,根本令他移不开眼睛,“所谓‘三人成虎’,今日若任由这些刁众无事生非,坏我等清誉,日后辗转而成的口诛笔伐,非你我可止之。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受了欺辱要如数奉还,此乃先辈传承不变的道理。”

说到这里,昭漫刻意一顿,将声音压低,仅她与郑六万可闻:“想必月妍姐姐,也不会喜欢不敢反抗,外强干的软脚蟹吧。”

“!”

第二百三十四章 执念

点将台,某人身着赤红战甲,手持丈长火龙枪,枪身为精炼红铜所制,枪端火龙雕勾,形若火焰的枪刃于龙口处锋芒毕现,雄威非凡之姿引得在场一众女修目眩神迷——此乃‘未羊场合’头名,卫戎。

而站在卫戎对面,与之平视对望的那人,却是一身深蓝色的破布棉袄,头发剃得极短,脚缠有浅灰色的绑腿,手握一杆齐眉棍,其慈眉善目之容,倒一点不像从‘申猴场合’脱颖而出的头名,冉和。

“双方位,十二场合淘汰战第一轮第三场,由未羊卫戎,对阵申猴冉和,请准备。此战规则,定为‘禁执’。现在,开始!”

当昭漫做完最基本的场次介绍后,便直接跃离点将台,同时如第一场斗法一样,一股不可名状的意蕴逐渐将点将台整个笼罩起来。

六名监事只有五名监事身处点将台,唯有秦风这只妖,扛着把斩首大刀伫立于观战席,浑身下煞气逼人,不用亲自出手,便在周围清出了一大片空白区域,一时间风头无两。

不过也有例外——毕竟王座的威严,是需要有人来瞻仰的。

“这卫戎龙行虎步,视瞻不凡,气概昂扬,颇有英武之态!如何,章扬?是不是有点后悔自己招了卫野,而没有招那卫戎?”

言及此处,卫法扭头向身旁的章扬看去,只见其面色微白,神情恍惚,嘴唇颤抖不止,两只手紧紧握拳,这副虚弱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好巧不巧,在这个节骨眼儿犯病了。

“我说秦风,你能站开点吗?这地方又不是风水宝地,你老杵在这儿干嘛?你瞧你把我朋友吓得,都快分不清东西南北下左右了!”

卫法昂起头,仰视站在自己身后高一阶坐的秦风,口吻毫不客气,像是在故意激怒秦风一般。而坐在卫法身旁的章扬已经被吓得看见了走马灯,各种惨死于他戟下的恶鬼纷纷向其伸出尖牙利爪。不过这其也有让他感到怀念的,那是眼前浮现出的家人的音容笑貌。

“这么多人看着,你给我一点面子行不行?”秦风表面一动不动,对卫法视而不见,实际却暗对其神念传音,语气似乎还有那么一点讨好,“你下山之时顺走我多少不忘虞?别以为我不知道!”

卫法心头一跳,暗道不好!但脸的功夫还是做得非常足,仿佛根本不带怂的,同样神念传音到:“你少来诈我!我堂堂卫家嫡长子,会欠你那两口黄汤?今儿个你要不跟我说实话,我还不走了!”

“卫法!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信不信我让卫度那小子不了虞山!”秦风急了,手里的斩首大刀宛若古凶兽,爆发出阵阵惊魂夺魄的妖吼,在旁人看来,恐怕卫法下一息会被秦风劈成两半。

此时此刻,卫法的心境亦是十分挣扎,他原本只是想仗着与秦风熟识,来个狐假虎威。可没想到秦风根本不吃这套,且又将卫度给搬了出来,刹那间掐住了卫法的死穴,令其不得不屈服。

在卫法绞尽脑汁想着如何给自己找台阶下之时,未羊场合的卫戎和申猴场合的冉和终于是打起来了!“乒乒嘭嘭”的声响自点将台传来,瞬间将观战席一众修士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而卫法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不疾不徐地收回目光,将之重新投向战场,居然这么无视掉秦风,仿佛刚刚那番对话根本不存在一样。秦风也十分配合地没有追究,注视起点将台新开始的斗法。

至于许久没有声音的章扬,不得不说,也是个狠人。

尽管此刻是人打扮,可他骨子里依旧是一名军士,尊严与荣耀一直支撑着他不在秦风的恐怖威压下落荒而逃,是故极为夸张地瞪大双目——然后这么坐着失去了意识。

“章将军现在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的战斗,这一仗,我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亮!”点将台,卫戎趁着与冉和身形交错之时,用眼角余光瞥到了正于观战席正襟危坐的章扬,顿时气势再涨,“冉和!你我无冤无仇,我本不想伤你!但此战,你,不准投降!”

“荒谬。”冉和齐眉棍忽然一收,立棍定点,以其为支撑,双脚猛地踢向卫戎面门,完全没有任何投降认输之姿。

卫戎显然没有料到冉和会有此一着,或者说,他没有想到冉和的临战反应竟如此迅猛!仓皇之下,卫法只得竖持火龙枪,利用坚硬无的枪身,将冉和的这一踢挡下。

一击被挡的冉和攻势不歇,踏在火龙枪枪身的双脚突然成剪,腿劲力扭缠,带着卫戎在空瞬间转了七八个圈!趁着卫戎这短暂的破绽,冉和率先抽身取得平衡,随后重重一棍,抽在了卫戎的背!

“噗啊——!”卫戎口吐鲜血,背脊传来的痛感直叫他眼冒金星,连手的火龙枪都抓握不稳。视野模糊之际,卫戎眼见冉和再次抡圆齐眉棍,势要痛打落水狗,不得不咬碎牙关,低喝一声,“掠!”

只听“哐当”一声,点将台被冉和抽得碎石飞溅!本来是木质的棍棒,却莫名其妙发出了铁打的声响。

这近乎完美的二连击,不知为何,竟然只成功了一般,实在可惜!

而在方才,卫戎忽然从体内生出一股异的力量,将他生生推离了齐眉棍的攻击范围,侧着身子划向点将台的边缘,这才侥幸逃脱。

不过也仅仅如此罢了,这一击重棍给予卫戎的伤害实在太大!算是其身的赤红甲,也在这样的棍势下四分五裂。

此时此刻,卫戎单膝跪地,头颅低垂,气息萎靡,右手的火龙枪颤抖低吼,似乎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了,可谓颓态尽显。

适逢如此战机,岂有不乘胜追击之理?

卫戎手齐眉棍先击四正,后击四隅,共击八方,每方八点,顷刻间便点出八八六十四棍,向卫戎追打过去的同时,以其棍势,从四面八方席卷卫戎,武言:“六十四棍方!”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甚至连不苟言笑的冉和都以为胜券在握。忽然!他恍惚间看见卫戎身后,出现了“青龙白虎”的幻影!

“虎啸龙吟,震山河!”卫戎猛然抬起头,威吓咆哮!

一语既出,举座皆惊!这一式声浪术法,只要是观看了第二场斗法的人都再清楚不过——此乃辰龙场合,武修章扬所用的招式!

战局逆转!全力进攻的冉和未曾留有一丝一毫防御的心思,骤然面临卫戎的这一绝地反击,别说保持六十四棍方的棍势,连灵台识海都出现了霎那的停滞!

“竟敢竟敢让我在章将军面前出丑咳咳!”卫戎目眦尽裂,举起手火龙枪,一缕真元修为缠绕其,瞄准失去防御能力的冉和,穷周身之力,将之猛掷而去,同时口念念有词,含糊不清地念叨着“去死”、“我才是胜者”这样的词句。

只是卫戎不简单,可冉和也绝非泛泛之辈!虽然真元修为尚不能如臂使指,可手的齐眉棍却是实实在在,可攻可守的武器。

冉和眼的精光一闪一闪,此刻此刻,他有两个选择:一则举起齐眉棍,学着卫戎的模样,将齐眉棍投向卫戎,如此一来,必定两败俱伤;二则还是要以齐眉棍为武器,但攻击目标却不再是卫戎,而是飞驰而来的火龙枪!如此,可保留再战之力。

二人之间的距离明明不足十丈,对投掷状态下的兵器来说,眨眼间可穿透对方的身体,可是这种极短的空间距离,衍生出的时间轨迹却不知为何变得尤为漫长!

“我出生在一处偏僻的村落,街坊邻里友善可亲,爹娘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本是极其太平安馨的日子。可当某一日,我登山采药,外出归来之时,见到的即是一片尸山血海,等待我的唯有家破人亡。战马铁蹄肆虐践踏,浓烟飞矢弥漫苍天。”

“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只能收敛村民亲朋的尸骸,堆在一起全部烧了。之所以没有全部挖坑下葬,是因为当时我只有六岁,真那么做恐怕会先活活累死。即便没有累死,惨死野外的尸骸也极容易引起瘟疫或者招致毒虫猛兽,那样我更是性命堪忧。”

“苟活于世,无法令逝者安息的我或许本不该留得一命,如此也不会日日夜夜受梦魇缠身,妄求灵魂之片刻安宁。这么多年,即便我踏足修行,却依然找不到当初屠村的那帮凶手复仇,即便我在卫家的门主之战胜出,你们也不会因此复活。我已经累了。既然如此,我又何须在意个人生死,不如早些随之而去——死亡,亦是解脱。”

“我是卫家一旁支的后代,出生武将之家,我的爹娘自我懂事起,便告诉我在某次战役,从战场救下他们的,乃是卫修军,一尊名为‘章扬’的百夫长。爹娘告诉我,要知恩图报,长大了要追随章扬将军。我时刻谨记。”

“家军功虽不煊赫,但怎么说也曾抛头颅、洒热血,族前辈送来至强gong fǎ,我不愿修习。既然章扬将军凭‘行军诀’扬名立万,我卫戎也要跟随章扬将军的脚步,与其并肩作战。”

“听说章扬将军所在的部队在招纳新兵,且章扬将军还会亲自来卫都城参加门主之战,同时选拔有潜力的苗子。这是我的机会,我势在必得,一定要成为章扬将军眼最强的那个!”

“章扬将军选择了卫野。章扬将军没有选我。我会证明章扬将军是错的。荣耀与光辉与我同在!”

火龙枪和齐眉棍分别扎进了冉和与卫戎的胸膛,一时间,血流不止

第二百三十五章 羽翼

“居然又是一个修炼‘行军诀’的人,巧合吗?还是”

观战席上,卫法瞅了瞅在一旁依旧不省人事的章扬,琢磨着是不是要搭一把手,将他的意识唤回来。

说真的,卫法特别能理解章扬为什么会晕厥,毕竟他第一次见秦风时,那可是连两息都没撑过,直接就被虞山妖修给抬了回去。相比之下,章扬能靠着个人意志抵抗到这个份儿上,也实属不易了。

至于秦风,已经在卫戎与冉和身受重伤之时,飞回点将台上。没了秦风的压制,观战席的氛围立刻轻松了不少,仿佛之前那一柄斩首大刀悬在每个人的脖颈处,稍有不慎就会身首异处。

“喂,喂!还特么躺尸呢!兵还招不招呐?”卫法不动声色,以灵识为引,侵入章扬的丹田之内,准备以刺激章扬的元丹为手段,让其从昏眠中苏醒,这也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行军诀!起!”

不得不承认,卫法想的法子确实很有效,章扬之前还一眨不眨的双目,现在居然有了眨眼的动作,连眼瞳都本能地转动了好几圈,相信再过不久,章扬就能彻底恢复意识。

而卫法的手段之所以这么立竿见影,还是因为他所修的gong fǎ与章扬完全相同,皆是“行军诀”。

虽然二人的修炼方向、修炼成果、修炼感悟略有不同,但卫法对章扬体内元丹的刺激,无异于从外界给章扬带来了一场久旱逢甘露的及时雨!且由于同源,故吸收起来极为顺畅,毫无生涩排斥之感。

“我估摸着,这算救命之恩吧。你说呢?”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以前救过你多少次?你还好意思跟我讲这个?”终于恢复神智的章扬浑身一抖,像是要把身上所有的不痛快通通抖掉,“我听说你没事儿老往虞山跑,不会就是去找那秦风吧?”

卫法瞟了章扬一眼,随即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来:“你这个‘听说’,倒是听的蛮准确的嘛~怎么,有人在军中散布我的谣言?说我通敌叛国?还是宣扬人妖殊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之类的?”

听闻这话,章扬脸上露出极其不自然的神色,甚至连卫法瞟过来的目光都不敢接,只好尴尬地看向点将台,说着语焉不详的话:“我只是个小小的百夫长,若是一般的小兵小卒乱嚼舌头,我还能略施惩戒。只是这次关于你的传言我只能说很抱歉。”

“章扬,你入伍怎么着也有个百八十年了吧。这么长的时间,为我卫国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却依然只是一名百夫长,你真的觉得这样就可以了么?哪怕你得到了军部的推荐,有幸来卫都城招兵。”

卫法收回目光,语调既不激昂,也没有任何挑唆之意,平静地仿佛在说旁人的事。其实招兵这件事,往小了说,是在为军队扩充兵员;往大了说,就是军部给你一个机会,让你招兵买马,让你羽翼渐丰。

这就和把猪养肥后再屠宰上桌是一个道理,莫须有的罪名更是要多少有多少,只要夺了他的兵权,那章扬完全就是在为别人做嫁衣。

究其原因,还是由于他不是正统的卫六家之人,换句话说,章扬的背景最干净的。他可以成为卫六家任何一家手中锋利的刀,却也能在卫六家身后毫不犹豫地捅刀子。谁用章扬,谁就会承受另外五家多一分的敌意,所以抑制其发展前途,才是让所有人都安心的做法。

那么问题来了?军部到底是受哪一家的命令,指派章扬来卫都城招兵的呢?当然,这或许只是一趟普普通通的招兵之行而已,就像当初章扬自己去应招一样,但如果十成中有一成不是这个原因呢?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别说一成,哪怕只有半成,就凭章扬“百夫长”的身份,又有谁愿意去保他,为他求情,为他伸冤呢?未雨绸缪永远不是坏事,人,总归是要自救的。

“参军至今,已有九十七年零八月又三十一日,我还从未回家看一看,虽然每年都有军务人员负责将灵简传递回来不是我不孝,只是军纪摆在那里,将阶不到千夫长,没有那样的权限啊。”

章扬没有直接回答卫法的问题,而是好像在刻意回避话题,说起归乡探亲的事。也许连章扬本人都没有发现,此时自己的眼神,不再是威严正派,而是暗含阴翳凶狠,宛若要将眼前的光和影,通通囊括进瞳孔里似的。什么狗屁《万族约法》?他连完整的拓本都没见过!

“台上那二人,是如何落得这般田地的?”

话题再转,章扬突然向卫法询问起卫戎和冉和的状况,其语调低沉,一听就知道是有心事。只是这种变化如何能逃过卫法的耳朵呢?

“未羊场合的卫戎是个修炼‘行军诀’的预备役,家中估计有退下去的老兵。对了,我见他战斗之时,会时不时往这边看过来。这么年轻我估摸着也不像与你有何关系,但有可能是你哪位老相识的后辈,最后逆转战局也是凭着一式‘虎啸龙吟震山河’。”

卫法没有过多提及战斗的过程,在他看来,若是章扬有意招纳,必定会寻个机会亲自试招,所以用不着他多此一举。

“另外一个是申猴场合的冉和,使一手齐眉棍,攻防之间看不出是哪里的路数。虽然一度在战局中占尽上风,但因其操之过急,反而错失好局,落得个与卫戎两败俱伤的下场。大致情况就是这样。”

言及此处,卫法多的也不愿多说,所谓言多必失,有时需要当事人自己去领会话里的意思。至于领悟成什么样,就不关他的事了。

“平局在平局的情况下,一般司礼会如何评判?”章扬眉头紧皱,眼中精光闪闪,不断分析着二人的优劣得失,“卫戎自不必说,那冉和若是棍棒之间没有路数,这一身修为又是从何处修来?或许单论因缘际遇,这冉和还在卫戎之上。”

“怎么?我瞅你这意思,是相中那冉和了?”卫法将目光转移到冉和身上,其实相比之下,他更看好卫戎。

“哪有你说的那么绝对,你别误解我的意思。”章扬单手握拳,露出志在必得之势,“两个我都要!加卫野一起正好三个。”

“是么?你说怎样就怎样。”卫法并未表示反对,当然,也没有拍手以示支持,反而是露出一副回忆的表情,继续说到,“据我所知,在卫家十数次的门主之战中,平手的战局也是寥寥无几。不过最近的一次,倒是可以追溯到当代门主与副门主之间的那场平局。”

言及此处,卫法又将目光投向站在点将台之上的司礼昭漫:“上一届门主之战的斗法决战,现任门主与副门主战成平手,但当时的司礼却是宣布二人皆为胜者,故门主的归属最后是由卫家自己确定的,具体细节不明。所以你要问我司礼会如何评判,我只能说我也不知道,一切要看昭漫的意思。”

“昭漫么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从她身上我虽然并感受不到任何威胁,但我的直觉却一再告诫我,绝对不要去招惹这个女人。”章扬转过头,看向一旁努力憋笑的卫法,不由得眉毛拧成一股绳,“你蔫儿坏地笑什么呢?你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情报没有告诉我!你还笑?我说卫法,你这可太不仗义了啊!”

卫法没法不笑,尽管那只是百里朽的一己之见,无异于捕风捉影,没有一点真凭实据,可卫法就是觉得,大概还真让百里朽给蒙对了。

但这个结论太过惊世骇俗!有了前车之鉴的卫法还真不敢随随便便和别人絮叨此事。俗语有云: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他卫法要是因为大嘴巴而坏了秦风的好事,他这条小命,怕是别想再要了。

“我我没事。我就突然觉得肚子疼,大概是那烤鸡没烤熟,闹肚子了。”言语之间,卫法将肚子紧紧捂住,弯着腰,貌似忍得非常辛苦,“比起我,你还是先关心台上那两位吧。要是他俩都成功晋级,顺势进入高层的视野,你再想和那帮家伙抢人,怕是难上加难了。”

卫法此话一出,章扬的注意力顿时便被转移大半——毕竟若是事态真如卫法所说的那样发展,卫戎和冉和很可能就会成为卫六家其中两家的手中棋子。也许这两枚棋子并不如何重要,但没有哪位掌棋者会任由别人夺走自己手中的棋子,因为这事关“卫六家”的威严。

而就在这时,一直注视着卫戎与冉和的昭漫,终于发布结果了,没有煽情,没有转折,只有平铺直叙:“未羊场合卫戎,与申猴场合冉和,二人因身受重伤,丧失战斗能力,短时间内亦无法恢复意识。故本司礼宣布——二人皆负。本场比试,没有胜者。六监事皆无异议。”

第二百三十六章 矛盾

“嗯——居然是二者皆负呀。啧啧,该说这结果是出乎意料呢?还是说真不愧是昭漫司礼,果然很有本人的风格呐。”观战席某处角落,南山菊正在对刚刚的判决结果评头论足。

与往日不同,今天的南山菊乃是一身地地道道的卫国男儿服饰,看上去干净利落,透露出雷厉风行的气势,没有一丝一毫拖泥带水的感觉——只是其相当于只有十岁左右小孩儿的个头穿上这身衣服,再配上一副装腔作势的口吻,怎么看都会让人觉得有些滑稽别扭。

而在南山菊身旁的卫度,此时正忐忑不安地偷瞄着周围的动静,尤其是当昭漫司礼宣布了战局结果后,观战席上明显出现了不大不小的骚动——有的赞同,有的反对,有的认为战斗结果不应该如此草率宣布等等。只是这些观众虽然情绪颇多,却也不敢再无所顾忌地表现出来,因为秦风即使不在观战席,但其余威尤烈。

“南山!你不要那么招摇!我是有大哥分配的任务在身的!”

同样男儿装的卫度轻轻扯着南山菊的袖角,毕竟卫法给他的任务就是让其隐匿行踪,不要让人发现“卫本家三公子”的身份。可他实在架不住南山菊的软磨硬泡,活生生被它带到了场馆之内,这要是让卫法发现,铁定会被小白给叼回虞山的。

“我怎么就招摇了?你看看我!既没有穿秦晴的衣物,又与你一样是男儿装,你居然还不满意?你瞅瞅你周围的这些道友,哪一个没有沉浸在热烈的斗战氛围中?我说你差不多就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南山菊气鼓鼓地瞪着卫度,满脸都写着不高兴,眼珠子瞪的hun yuán。

本来下山之前,秦风还特意嘱咐南山菊要好生保护卫度,而南山菊当时也觉得卫度是个蛮不错的家伙,于是便一口应下。

可与卫度单独相处的这段时日以来,南山菊对他的印象不说一落千丈,但也并没有觉得它俩有多么合拍默契。

比如卫度某日忽然不喜它穿女装,非要它穿男装——就它这个体格,连第一次天劫都未渡过,穿男穿女还不都一样?话说那个在虞山第一眼见到它女装打扮就走不动道儿的死蠢又是谁啊!

又比如某日卫度忽然要禁它的酒,说是喝酒误事,酒多伤身。得亏当时它的意识是清醒的,还将秦风大人的嘱咐放在心上,要不然非得让卫度知道,为什么太阳红彤彤,为什么花儿五颜六色——你禁一个虞修的酒,那和要它的命有什么区别?

最后一点,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卫度竟然整天想着恪守与卫法的约定,时刻谨记卫法分配给他的任务。在卫度的印象中,既然要隐匿行踪,那么抛头露面的活动自然能少就少。

虽然,这种想法其实并没有多大错误,但你好歹出一下房门可以吗?你没瞧见我身上都长蘑菇了吗?我是来玩儿的!来玩儿的!

南山菊不是没有撇下卫度单独出去溜达过,可回来时却看见卫度的脸拉的老长,还说要给它记上一笔,以后找秦大哥好好说道说道。

当时给南山菊气的,直接将藏在背后,专门给卫度带的俩肉夹馍三两口吞了,连一点儿肉渣都没给卫度剩。

自此以后,一人一妖的关系急剧恶化,不说降至冰点,但至少再没有以前那种友好和谐的氛围,现在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我还真没觉得这里的气氛有多热闹活跃,秦大哥那把斩首大刀你是看不见还是视而不见?”卫度寸步不让,只想回去歇脚的地方,“秦大哥威压群雄的身影你也看见了,现在可以回去了吧?”

不得不说,卫度现在整个人显得过于紧张,已经达到一个相当敏感的程度,老觉得有谁的目光在他身上滞留,似乎想要探寻什么。这还不是全部,卫度甚至觉得他与南山菊两人已经被许多别有用心之辈给包围了,若是不想办法突出重围,后果将不堪设想。

而实际情况是怎么样的呢——只是偶尔有一两名修士会将目光投向卫度与南山菊,且并不是因为他俩有多引人注目,而是在他们看来,个头要高一大截的卫度不知为何会对一个小矮子毕恭毕敬,且似乎还有点畏首畏尾、敢怒不敢言的意思。

不过要说上前来询问一二的话,迄今为止,倒是一个人都没有。不是他们性情冷淡,觉得搭理卫度、南山菊这样的小孩子没什么意思,毕竟修行界中,童男童女身形的也不在少数,而是因为南山菊不经意间散发出来的元丹后期威压,不知为何,总让他们感觉到一丝惶恐!

其实这不能怪南山菊,这货从降生到现在才不过三年,三岁的年纪你能指望它有多少自律意识?别说妖修,就算是在凡间的寻常百姓家,那也正是对世界充满好奇与向往的年龄。

而彼时的卫度,已经在卫府中孤零零地生活了十五年,要不是其生母和卫法对他抱有珍视的态度,那卫度的生活状态简直就和被遗弃没两样。但卫度同时又非常渴望得到家人的认同,特别是父亲,哪怕是卫君,只是求而不得。所以卫度对他人的目光就会表现的特别敏感。

“我不回,要回你自己回。”毫不夸张地说,南山菊甚至觉得自己的头上往外“噗噗噗”地冒着白气,那都是被卫度给折磨的,“今天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说什么我也不回!况且第四场的比试马上就要开始了,你挑这时候回去,是存心吸引别人的注意力对吧?”

骤然听闻这话,卫度登时浑身一震!觉着南山菊所言好像不无道理,但似乎又有哪里有那么一点不对劲。其实南山菊这番话一听就是在扯歪理,只是由于抓住了卫度的软肋,才会令其脑子一时转不过来这弯儿,毕竟只要是素不相识之人——谁特么管你要去哪儿?要走赶紧走,不要挡着我看林敛!啊!林敛我嫁~

“南山,我们还是快回去吧,这种打打杀杀的场面有什么好看的?你一个女嗯——总之,下场比试还有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开始哩!我们现在离场,应该不会招来什么猜疑的。”

卫度还不死心,伸手就想去拉南山菊的手腕,可南山菊此刻乃是男儿装,两个小老弟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不知道的,还以为二人发生了什么争执。于是卫度伸在半空中的手又缩了回来。

其实在这个时候,卫度的思维已经进入了一种混乱状态,可谓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他就完全没有想到,要是南山菊彼时是女娃装扮,那他强行去拉小南山的举动,只怕立刻就会引起周围所有人的密切关注。要是小南山配合那还好,可要不是不配合,发出了类似于求救或者惊惧的呼喊,那卫度身负的任务,便算是彻底泡汤。

“嗯,嗯。好的。消息准确么?”点将台上,昭漫正与李想窃窃私语,似乎是出现了什么新的状况,正在紧急讨论,“各位意下如何?”

“没问题!”、“无所谓。”、“理应如此。”、“既然大伙儿都这意思那我也没意见。”、“你安排吧。”

“多谢诸位。”昭漫朝秦风、林敛等人微微施礼,然后换上身为司礼的口吻,向着观战席上的一众修士不容置否地解释道,“刚刚点将台探测到,一个时辰后,都城范围内将会降下一场倾盆大雨。雨势之大,其形成的雨幕恐怕会影响到诸位的观战体验。故今日不再保留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下场战斗即刻开始!请各位理解。”

一语言罢,昭漫转头向李想点头示意。李想也十分明白,将一缕灵识打入脚下的点将台后,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等待开场。

点将台上的观战者们倒是没有觉得有多大问题,不如说两场战斗接踵而至,这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战斗进程,更让他们觉得过瘾。

除了某只小妖,此刻嘴里正不断碎碎念着:“下雨就要早些开始,你是要回家收衣服还是怎么地?做人这么没原则我也是服气的。”

“我也这么觉得!不如我们现在就回去吧!用行动,表明态度!”小妖旁边,卫度点头如小鸡啄米,不停地煽风点火,仿佛节操喂了狗。

南山菊回头望了望卫度掏心窝子的眼神,直感觉一阵恶寒!于是瞬间将脸转了回去,脱口而出道:“虽说有点独断专行,不过此女这份说一不二、表里如一的巾帼气概,我南山菊,倒是不讨厌啊!”

卫度脑瓜子嗡嗡的,完全想不到南山菊这种圆滑世故、八面玲珑的腔调是从何处学来,难不成是跟卫法学的?虽然有点像,但并不全是——而事情的真相就是,卫度与南山菊歇脚的客栈大堂,时常会请一些说书的、唱戏的前来表演,而南山菊仗着“年幼”,正是常客!

第二百三十七章 托大

“十二场合淘汰战第四场,由‘卯兔场合’头名——丁萱,对阵‘酉鸡场合’头名——卫苍。两位参战者请准备!”

点将台上,昭漫正在主持今日第二场的战斗,且不知是不是因为再过不久就要降雨的缘故,本来不疾不徐,总是按照自己节奏来的昭漫,此刻却似乎有一点着急的意味。

虽然只是语调上一丝微不可察的变化,但秦风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不为人知的细节。没办法,谁叫秦风是妖,不是人呢?

“他为何一直盯着我?难不成被他发现啦?不可能啊!我与他萍水相逢,连认识都算不上,仅仅在这点将台见过几面,他怎么可能知道我怕”昭漫不由自主地将眼神转向别处,无视秦风不知何故投来的目光,只是这种欲盖弥彰的行为,在秦风看来,还是太明显了。

要问秦风懂不懂女人——这货活了两百余年,至今未娶,整日的生活就是修炼、修炼、再修炼,待到后来,甚至连自己生母的模样都快记不得了。这样的修炼疯子,哪有时间去了解女人?

可秦风真的就一窍不通吗——可别忘了,妖修秦晴,秦风的亲妹妹,就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而从秦晴的角度去看,秦风或许就不止兄长这一个身份,至于具体有些什么身份,旁人就无从知晓了。

俗话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虽然这话用在秦晴身上是有一点别扭,但差不多就是那么个意思。再加上有个什么都懂一点儿,什么都会一点儿的卫法,在某段时期内话不到两句就能扯到“男欢女爱”的话题上,也着实令秦风增长了不少那方面的见识。

不过猜归猜,秦风也知道此时不可能上前去找昭漫求证。于是他一边悄无声息地散布修为,一边微阖双眼,闭目养起神来。

“呼——总算没有看向这边了。”昭漫感觉刚刚一直在自己背上的那道目光消失后,情不自禁地喘了一口气,仿佛心中的一块巨石终于落地,“还是赶紧将今日的工作做完,早点回阁楼歇息吧。”

昭漫心中如是想到,于是琢磨着如何加快此战的战斗进程。

少顷,昭漫脑海中灵光一闪,尽管略有犹豫,但还是严肃认真地宣布到十二场合淘汰战第四战的斗法规则:“此战,禁言。”

所谓“禁言”,就是禁止说话。这道规则比起上一战的“禁执”来说,就要好理解太多了!其实在观战席上,已经有一部分修士在讨论这个“禁执”到底是什么意思,而对于修士来说,其最大的敌人,莫过于自己的“心魔”,亦可谓“执念”。

上一战中,“未羊卫戎”与“申猴冉和”斗的那么鱼死网破,按理说,非有大执念之人不至于此。是故那二人遭重之后,居然没有一人重新站起来,也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以致于让人不得不怀疑这个“禁执”,是不是将卫戎与冉和心中的执念给压下去了。

而最关键的,还是昭漫宣布“二人皆负”。这一判定造成的直接影响就是,在场馆wài wéi分析卫戎、冉和谁能赢下第三场的的赌博中,所有人都赔了,只有庄家赚了个盆满钵满!当然,如果昭漫判定“二者皆胜”,结局就会完全反转。

是故身处点将台的昭漫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因为一句话,而上了不少修士的必杀名单,就算她是添香阁的人,处境也是岌岌可危。

那么“禁言”这道规则,又会产生怎样的影响呢?众所周知,不仅是人族,就算是万物生灵、花草树木,都会有属于自己的“表达方式”。而“言”这个字的含义,从广阔的层面上来说,就是“表达”。

不局限于语言表达,其他的还有眼神表达,肢体语言表达,甚至一阵风吹过,一场雨下落,都是一种“言”。若当真“禁言”,恐怕整个天地都会陷入一片混沌之中,因为涉及的面实在是太广了!

而显然,此刻矗立着的点将台并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它所能影响的范围只有很小的一块区域,甚至在点将台之器灵的思维中,“言”所代表的含义,也只是“语言”罢了。

所以这道“禁言”规则所能带来的,也仅仅是令两名参战者无法通过语言进行交流罢了。虽说会有些影响,不过这并不碍事,不是么?

“淘汰战第四场,开始!”随着昭漫一声令下,卯兔丁萱对酉鸡卫苍的战斗终于在观战席上呼之欲出的期待中打响了。

不过与观众们预料中不同的是,二人并没有从一开始就冲撞在一起,斗的你死我活,而是一个跑,一个追——跑的是兔子,追的是鸡。

不得不承认,“丁萱”这个名字,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温柔娴淑、举止优雅的大家闺秀,可彼时正在点将台上左右狂奔的丁萱,真真就应了那句老话——“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也亏得她一身精裁细剪、朴素镂空的仙气长裙,跑起来就像绽开了一朵优雅简约的灵动之花。说是在跑,其实更像是贴着点将台在低空滑行,难以捉摸的身法轨迹每一次都能助她从卫苍狂风骤雨般的攻势中寻得逃脱路径。一时之间,卫苍拿东逃西窜的丁萱没有丝毫办法。

“长生宗的修士,就只会抱头鼠窜么?汝可敢与我正面一战!”

点将台之上,卫苍披挂鹰隼战甲,手持一把坚韧锋利、寒光逼人的七星龙渊剑,伸直手臂,直指对着他嬉皮笑脸的丁萱。尽管卫苍看上去英姿飒爽、武技超群,可直到现在连丁萱的裙角都还没摸到。

不过还请不要误会,以上这句话,并没有真正从卫苍的口中传出,毕竟此时此刻,点将台上已经禁言。只是卫苍剑指丁萱,眼角时不时抽搐,明明武技圆融却无法全力施展,强忍怒火与焦躁的发狠模样,已经完美地将自己的心声表露出来。

“哎呀呀,这就受不了啦?呵呵呵,卫国的军士,也不过如此嘛。”丁萱神色轻松,白皙无暇的玉手轻抬,将自己嘴角的嘲笑之意掩下,“虽然那司礼已经将规则定为禁言,但那一式‘虎啸龙吟震山河’,还是不得不防。卫家这百年门主之战,我长生宗要包揽三甲!”

不得不说,二人虽还未正式交过一招,可战圈内的氛围却是剑拔弩张。卫苍自不必说,从那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的眼神,便不难猜到其心中想的肯定是——“你别让我逮到机会否则我非得弄死你。”

而丁萱这边婷婷袅袅、游刃有余的模样,就像是故意将卫苍往绝路上逼似的,不是她不出手,而是正等待着最为绝佳的进攻时机。

“小师妹又起了好胜之心,临行前师尊告诫她的话语,想必此刻已然忘得干干净净。”观战席上,一位风姿卓然的男子望着点将台上的战斗,如此评价到。而在他周围,尽管有不少姿色不俗的女修暗送秋波,可这名男子却连看都不看一眼,只和旁边一身高八尺的铁头壮汉议论着战局,“钟囚,你为何不说话?莫不是觉着小师妹会败?”

被唤作钟囚的铁头壮汉并没有立刻回应邹二,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点将台——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一副沉默寡言的做派,实际上却对同宗的师弟师妹很是着想。在长生宗内,能使他表现出尊敬之情的,只有宗主,也就是他的师尊,就算是大师兄邹二,都搏不到这个面子。

“此卯兔酉鸡之战,三师妹未必能稳操胜券。”

就在邹二以为这次对话又是以他的自言自语告终时,钟囚忽然向其神念传音,声调还是一如既往的沙哑刺耳,恍若旱魃恶鬼的喘息。

邹二转头看了看自己的二师弟,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啥话也不说,直到将钟囚看得微微偏过了头,方才忍住笑意,故意问到:“小师妹修为虽与那卫苍同为元丹中期,但自幼勤学苦练,经历过的生死考验亦不算少,临战经验应该远胜这些家族修炼体系下的武修军士。既然师尊的意思是让我们同进同退,你便放心交给小师妹就是。”

一语言罢,邹二还伸出手拍了拍钟囚的后背,这番温柔暖心的举动,直叫周围的女修灵魂融化,恨不得一脚将面前的这个傻大个踹飞。

而就在这时,点将台上的战斗,终于开始趋于白热化了。

“浪淘沙——千刃飞雪!”卫苍心中暗道一声,随即缓缓松开手中的七星龙渊剑,可出乎意料的是,龙渊剑并没有从空中掉下去,而是从剑身上轰鸣,生出一大片一大片的白光,将整个点将台笼罩在内!

丁萱无路可逃,因为卫苍本就不是以她作为术法目标,而是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战圈环境,她再跑,也不可能跑出点将台灵力屏障的覆盖范围,只能紧蹙秀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陷卫苍设置的主场之中。丁萱心下了然——此番,怕是自己托大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丁萱

白光。 满目的白光。

是那种剑身反射而出的渗人寒光,此刻占据了丁萱所有的视野,且只要与白光相接,眼睛顿时像针扎一般疼痛。虽然这种痛感并不是难以忍受,但积少成多之下,势必会对视觉造成严重的损害!

鉴于此,丁萱本来是想用修为进行抵抗,可在一次偶然的眨眼后,丁萱猛然发现,只要将双目闭合起来,不去见那白光,白光造成的痛感顷刻间会消失!这意味什么?意味着只要不去看,伤害不存在。

“没想到啊!你一个武修军士,居然会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言语之间,丁萱已经闭双目,同时将自身的灵识散布体外,只要有灵识的侦测反馈,不能见物的障碍还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居然敢摆出一副高高在的姿态,真真是自不量力!”

丁萱粉唇一开一合,表达着自己对卫苍的不屑鄙夷之情,可在卫苍看来,丁萱只是在那里动嘴皮子而已,根本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因为不论这光圈有多么的匪夷所思,二人此刻身处的位置,还是在点将台的影响范围,昭漫定下的“禁言”规则,依旧有效。

“我知道,你现在不是在炫耀自己有多么处变不惊,是在对我恶言相向。说真的,我无所谓。”此时此刻,七星龙渊剑剑尖朝下,倒竖于半空之,而施术者卫苍,正双脚踏足于剑镡之,以一种俯视的目光注视丁萱,所以丁萱指摘卫苍“高高在”,其实也不无道理,“这一式‘千刃飞雪’本来是要拿来招待卫君的杀招,但我刚刚改主意了——拿知道逃窜的兔子祭招,也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嘛。”

卫苍言词轻巧,神色却逐渐狰狞,也不管有没有声音,说的话丁萱听得到听不到,是要反唇相讥!是要在气势压到对方!哪怕是心理优势,也不愿此让步,仿佛退后一步,是万劫不复。

身处光幕心的七星龙渊剑感受着自家剑主之意,亦闪烁不停。随着卫苍的真元催动,剑招——千刃飞雪终于开始露出真正的獠牙。

“飞雪乱舞!”卫苍口“怒吼”,七星龙渊剑的剑身登时如片片雪花,只留下剑柄之后的部分,剑刃则完全消失,化作一股股飞扬的雪舞风暴,朝着丁萱所在席卷而去。

若是抛开七星龙渊剑难以理解的武器特性,单论眼前“大雪纷飞”的画面,相信没有几个剑招能有这般美轮美奂。可是如此美景,丁萱却无缘见到,因为她闭着双眼,她只能用灵识去感知,然后通过灵台识海的加工,于脑海形成具体画面。

这一来二去花费的时间虽并不算长,甚至眨眼间便能办到的,但少了眼睛这一最直接的视觉载体,算是再精确、再迅速的灵识传导,也无法使丁萱体会到这一刻“飞雪乱舞”的唯美。因为所有由灵识感知、加工而形成的画面,都是黑白的,没有色彩。

而在光幕之内,丁萱闪转腾挪,战斗本能告诉她,绝对不能被纷飞的雪舞触碰到,否则会有dà má烦。于是乎丁萱的躲避对象从拿剑砍他的卫苍,变成了从四面八方飞袭而来的片片雪花。

“你以为你还逃得掉吗?”卫苍脸色微白,但求胜之心驱使他掐起法诀,将飞雪乱舞往更高的层次推进——只见那些融于风飞舞的雪花剑身,竟寸寸碎裂,且越分越小,待到最后,已恍若砂子。

如此一来,对卫苍控制力的要求自然会更一层楼,可与之相对应的,卫苍能够操控的细碎剑身的量,也不能相提并论。

“这些到底是什么鬼东西!还算是剑吗?”光幕之,丁萱四处逃窜,灵敏的身法令人叹为观止,要不是受制于点将台场地的限制,即便是施展绝技的卫苍,都奈她不得。只是现在,不管丁萱摆脱多少次,乱舞的飞雪还是可以一次又一次地将她逼至死角。

不过很怪的是,丁萱直到现在连一次正儿八经的反击都没有作出,全是在躲避卫苍的攻势,这其的原因并非完全是忌惮阴魂不散的碎剑雪砂——还是因为她自己在修行方面有所缺陷。

长生宗丁萱,尽管在长生宗年轻一辈排行第三,宗门弟子见之都要尊称一声“三师姐”。可她却有一个难以解开的心结,那是她的修为已经在“元丹期”停滞多年,许久未能破境。

明明还是凝魂修为时,境界的提升并不慢于两位师兄,可自从踏足元丹,丁萱的修行进程像鹅行鸭步,二位师兄虽不说一日千里,可也一直按着自己的节奏稳步提升,直叫丁萱羡慕不已。

丁萱不是没找师尊查探过,可师尊每次都是顾左右而言他,好像知道事情的原因,可是不告诉她,一旦丁萱逼得急了,甚至还躲进洞府,启动法阵,一闭关是三年五年。好几次丁萱都忍不住想一把火将师尊的住处烧了,可每次都被二师兄给死死拦了下来。

丁萱心里急啊!眼看与师兄们的差距越来越大,资质好的师弟妹们已经结丹,自己却还在原地踏步,她作为“三师姐”的颜面要往哪儿搁?这种负面状态困扰了她很久很久,以致于连道心都动摇起来。

你问为何丁萱不去寻求两位师兄的帮助?这种想法丁萱不是没有过。可大师兄邹二是个只会恼人的主,别说教,若是有谁问他关于修行方面的疑难,丫永远三句话。

第一句——“这不难,我示范一遍。”

接下来是一顿似是而非,“邹二式”的示范,旁人根本看不懂!示范完后扭头问出第二句话——“会了吗?”

你要是点头说自己会了,邹二会微笑着点点头。但这笑容的含义并不是在夸奖你,而是他自我感觉教的非常完美。

你要是摇头说还不会,那会听到第三句话——“自己参去。”随后再不管你。所以询问大师兄的结果无非是你会了,他也会了;你不会,他还是会了,然后把你打发走。你要是缠着他,他还会揍你。

这哪里是个大师兄该有的样子?这能学个篮子?

于是师弟妹们一时间都选择去请教二师兄钟囚。至于后来嘛,学没学会不知道,倒是有传闻二师兄一开口,三五个定力不足的小娃娃当场吓哭了。当然,吓晕的也有。

至于丁萱这个“三师姐”,由于其修为境界不高,体内元丹储存真元的容量只能算等,算是平庸之资,是故在宗门内的威望越来越低。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某日自己的闺房内出现了一卷“gong fǎ释疏”,面全是对她所修gong fǎ的注解化疑,以及一些术法运用和作战手段。

虽然这卷“gong fǎ释疏”没有从根本解决问题,但丁萱修习下来之后,却能够凭借有限的灵力修为,与大师兄zhou xuán一二,至于那些师弟师妹们,从此更是没一个是她的对手!丁萱还因此晋阶到元丹期!

丁萱由此对这位施以援手的神秘人感激不尽!说是憧憬亦不为过,因为那卷“gong fǎ释疏”无异于挽救了她的骄傲与修行生涯。虽然她不知道它是谁,不过对丁萱来说,没有什么雪送炭更能温暖人心的了——直到遇了颠覆她认知以及那卷“gong fǎ释疏”的卫苍。

按照“gong fǎ释疏”的观点,修为境界的高低虽不能作为衡量修士战斗力的唯一标准,但却能在很大程度影响修士应战时间的长短,施展杀招的周期、以及神通术法的威力。

换句话说,与丁萱同为“元丹期”的卫苍,是不可能,也不应该一直保持追击态势的!毕竟灵力修为总有耗尽的时刻,碎剑雪砂亦不能无止境地对她进行围追堵截,况且这片光幕一看是那种对真元耗损极为夸张的术法!是故丁萱从一开始没想过要正面迎战,而是想用“拖”字诀,活生生拖到卫苍精疲力尽之时,再一锤定音。

可事与愿违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卫苍的攻势一直延续至今,丝毫没有气竭力衰之象。且由于丁萱一直在闪身躲避,自己的身法路数被逐渐摸熟后,从卫苍手下逃离的难度也是越来越大!

“哈——哈——这家伙,是个怪物!”丁萱胸口下起伏,竟先卫苍一步露出疲态,尽管还未受伤,可镂空长裙的裙摆已经沾染了不少碎剑雪砂,看去颇为不妙。

“终于抓住你了。咳咳”卫苍的轻咳两声,脸露出些许欣慰之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殷红,看来对丁萱连续不断的追击,他也并非举重若轻,“沙已绪,那么接下来便是——千刀万剐!”

唇齿微动,继白光之后,丁萱的灵识之内,出现了成百千把月牙弯刀的轮廓,皆听从卫苍之号令,朝着她掠杀而去!

第二百三十九章 败北

点将台空,七星龙渊剑剑光闪烁,与笼罩四周的光幕交相辉映!而那些离剑而出的道道剑光,纷纷化作一片片的月牙锋刃,也不拐弯抹角,朝着丁萱所在的位置,直接破风而去!

与之前唯美的碎剑雪砂相,月牙锋刃则显得更加致命!通常是前一片刚刚从丁萱的旁边擦身而过,后一片已经修正了进攻轨迹,向其浑身下的要害闪掠而去!砍空的月牙锋刃也没有回头继续,而是那样一头撞进光幕之,然后再从四面八方任意一处追击而来!

一开始丁萱还能堪堪躲过,可在不久之后,月牙锋刃便以其为目标覆盖点,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刀锋格!不多时,丁萱半身的衣衫已经被割破了好几处,月牙锋刃造成的伤势正迅速将丁萱染红。

“不对劲!这些月牙锋刃,似乎并没没有受卫苍直接操控,而是将我锁定之后,以迅速形成刃,将我的退路一条条封死!”

此时此刻,丁萱已经无法再利用先前的身法走位进行躲避,而是拿出了宗门炼制的防御法器,在周围筑起五块厚重的石板,从前、后、左、右、五个方向,将自己全方位保护起来。

“叮叮当当”的声音从石板外传来,由于石板是不透光的,所以丁萱暂时能够睁开双眼休息休息。不过由于此番斗法太过惊险,丁萱由一开始的游刃有余,渐渐变得喘不过气,以致于刚刚甫一睁眼,居然还产生了头晕目眩的感觉!这对她来说可不是一个好消息啊。

“该死!这些刀片到底是怎么锁定我的?是气息,还是身形?总不会是自己长了眼睛吧!嘶——好疼”

丁萱抚被月牙锋刃割裂的伤口,不禁脸颊抽搐,只觉得入手一片濡湿,竟是还在往外流着鲜血!虽然现在没有受到致命伤,但保不齐下一片锋刃划破的,是她脖子的掌握着命脉的血管!

丁萱稍微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浑身在层层叠叠的锋刃绽开十数朵赤红的血花,所见所闻除了鲜血飞溅的场景,是其迸射而出的风声!若是卫苍还有一点怜香惜玉之心,说不定会任由自己躺在血泊之;若是没有,那等待她的只有被千刀万剐的下场。

“那个卫苍,究竟是何方神圣?这种实力,即便是在长生宗,那也是排的号的。她体内的灵力真元,当真没有极限吗?啧——!明明连那一招‘虎啸龙吟震山河’都还未使出,我已经招架不住,这要是传回去,我还怎么面对那群师弟妹啊?真是头疼!”

石壁之内,丁萱从袖口取出一块方形丝绢,想要将身的伤口包裹一下,可动作进行到一半,她却是紧蹙秀眉——因为一块丝绢根本不够她用,她身还在冒血的伤口,足足有七八处之多!

“混蛋!”丁萱气急,一拳砸在面前的石板之,也不知是不是用的力气太大,还是石板已经在月牙锋刃的攻势下不堪重击,总而言之,一条条肉眼可见的裂缝,从丁萱的拳头处蔓延开来。

丁萱顿时面露悔色,额头瞬间泌出一层层的冷汗,身体微微颤抖,再不敢有任何过激的举动。“怎么会这样?究竟为什么会这样?”

内心的自责与恼恨一旦蔓延开来,像开闸泄洪一般,拦也拦不住。像丁萱目前的境地,一言以蔽之,那是“穷途末路”。

可在这时,一股清流蓦然出现,缓缓流入了她的心房。

“这是什么?”丁萱心的躁动与慌乱被这股清流温柔抚平,灵台识海于刹那间清明了不少,不再如刚才那般不知所措,“难道是那卷‘gong fǎ释疏’?可到底是谁?”

不可思议的情绪自心底悄然生根,丁萱决定此番若是活着回去,一定要将那位恩人找出来,向其当面道谢——嗯!她一定要活着回去!

“我记得那卫苍在变换招式之际,从踏在剑镡之,变成了盘膝而坐,仿佛进入了某种冥想状态莫非,他也撑不住了?需要以此补充战斗过程耗损的真元?亦或是灵识?”

冷静下来的丁萱开始分析起卫苍的状态,努力思考着破局之策,即便五块石壁均已经出现了如蛛般的裂缝,但丁萱依旧不为所动!

时间,有时是一切。不管是丁萱还是卫苍,此刻都在争分夺秒地进行战斗,只不过卫苍是进攻的一方,在力倦神疲之前需要尽快结束战斗;而丁萱是防守的一方,需要做的,是想出po jiě之法。

“从那些刀片和光幕的联动性来看,以卫苍元丹期的修为来说,必不可能到现在还有多少余裕。换句话说,他已经从一开始的操纵者,变成了一名维系术法的守阵者!那些刀片也不可能真的长出眼睛,至于衍生出神智更是不用考虑。这样的话,莫非在我身有什么东西吸引着那些刀片?嗯——等等!难不成是!”

丁萱猛地盯向附着在裙摆的碎剑雪砂,这些砂子一般的细碎颗粒一直牢牢地跟在她身,也正是从那时起,卫苍才变换了招式!

“难怪我只是半身受伤,下半身没有怎么遭受那些刀片儿的攻击,原来问题出在这里!这碎剑雪砂,居然还有着‘指引锁定’之效!”

丁萱的眉头略微舒展,联系卫苍自斗法以来的种种举动,她有七成的把握,自己这番推理没有错——如果真的错了没有如果!

“其实我不太喜欢催动这个gong fǎ,因为每次都会把我的衣裙弄脏,搞得自己脏兮兮的,浑身是土。”丁萱缓缓闭双眼,手掐起法诀,甚至连自己的听觉也闭塞了,念到,“狡兔三窟诀,起!”

石壁之外,卫苍如丁萱所料那样,已经进入到一个衰弱期,脸血色全无,连七星龙渊剑都开始轻轻摇晃。不过好在经过月牙锋刃绵延不断的攻击,五块石板皆已脆弱不堪,胜利近在咫尺!

“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这场战斗,我不能输,我必不会输!”卫苍心里默默念到,同时紧咬牙关,压榨着体内元丹的每一分真元。

可在这时,光幕内变数骤起!

只见点将台的地面,隆起三股蜿蜒曲折的土堆,明明点将台是一个浑然一体的六面柱,此刻却硬生生出现了这种蛇形前进的景象!

“这是!”卫苍双目紧闭,不敢解开冥想状态,一是因为一旦解开冥想,他便再无余力维系术法;二是因为此时此刻,原本正攻击丁萱所筑石板的月牙锋刃,突然像一群无头苍蝇般找不着目标。

在经过短暂的茫然后,这些月牙锋刃居然全部离开快要四分五裂的石板,眼睁睁地分成三部分,跟着三处土推左弯右绕,也不继续进攻,跟失了魂似的,看去好不滑稽!

“难道被她发现了端倪?”卫苍心头一紧,冥想状态已处在将破未破的状态。而在这时,原本被月牙锋刃放过的五块石板,突然从内部炸裂开来!碎石烟尘,出现了丁萱乍明乍灭的身影。

“声东击西?你想得倒美!”卫苍孤注一掷,猛地睁开双眼,强忍反噬之伤,以这瞬间的爆发为凭依,操控月牙锋刃席卷而去!

被征调的月牙锋刃原本正处于一种无序的状态,而在以往,卫苍练习这招时,也没有主动统御过月牙锋刃,是故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不仅没有那种轻车熟路的感觉,反而造成了月牙锋刃大范围的混乱!

在这时,一道黑影忽然从下方破土而出!不是丁萱,又是何人?

只见丁萱手持三棱刺刀,身影飞快,霎时间接近到卫苍不足五步的身后,而那碎石烟尘的身影,不过是一个惟妙惟肖的傀儡罢了。

而被抓住破绽的卫苍微昂头颅,深深呼气,胸廓膨胀,作出一副即将使出“虎啸龙吟震山河”的架势,随即猛地转身!泰然面对袭杀而来的丁萱,仿佛这才是他真正克敌制胜的王牌!

“嚓——!”

点将台,一蓬血花于空绽开,不过不是丁萱的三棱刺刀扎进了卫苍的体内,而是那七星龙渊剑,被卫苍反手刺进了丁萱的小腹。

没错,是反手。

卫苍转身面对的那个丁萱突然消失,而后又蓦地出现在卫苍身后,在手三棱刺刀离卫苍只有三寸之际,卫苍像已经提前预知丁萱会出现在背后一样,提起七星龙渊剑,抢先一步,刺进了她的腹部。

“虎啸龙吟震山河”没有被使用——丁萱用仅有的意识反应过来,自己的作战计划想必是被识破了,不然在卫苍使出那一招的同时,自己一个“斗转星移”,应该能杀其个措手不及!不过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那只能成为一厢情愿的泡影。

“你到底,是如何发现的”

意识断开之前,丁萱脑海只有这一个疑问——长生宗丁萱,败北。

第二百四十章 照顾

“卫苍!”某处厢房内,丁萱突然从床榻弹起来,随即眼前一花,无数的光点笼罩视野,差点又这么痛晕过去,“嘶——疼!”

胸口下起伏,丁萱不断用呼吸来调整自己的状态,小腹传来的痛感一点点消散,她终于有余裕睁开一只眼睛,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然后看见左边坐着一个化成灰她都认识的身影——卫苍。

丁萱瞬间懵了!本来因痛感而紧闭的右眼也在此刻睁开来,双目愣神,满脸的不可思议。而后丁萱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掀开绸被,看了看自己身穿着的衣物——随后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我这素服,是谁帮我换的!”丁萱紧咬嘴唇,俩眼眶通红,“你怎么会在我旁边?我二位师兄呢?你手里端的是什么?毒汤?别以为我受了伤好欺负!你你倒是说句话啊!”

丁萱情绪有点混乱,连带着腹部的剑伤又开始阵痛起来。

“你想让我说啥?你倒是给我个机会让我说呗。”卫苍瞟了一眼脸色惨白的丁萱,用调羹捣鼓着手里的瓷碗,还时不时吹了一吹,“说实在的,我真羡慕你这体质,才昏迷不到一天能生龙活虎地问东问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虞山里的妖兽变化而来。喏,把这个喝了。”

卫苍小心翼翼地将药汤递到了丁萱眼前,丁萱喘着粗气,眉眼倒竖,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随后操起瓷碗,闭着眼,一饮而尽!

“别跟我扯那些有的没的!你到底想作甚?”丁萱脾气也是火爆,直接将药碗砸向了数尺开外的梁柱。不过卫苍像知道丁萱会有如此举动一般,身影轻轻一晃,便将药碗稳稳当当地抓住。

“不愧是长生宗的三师姐,这一言不合便砸东西的脾气,可真不卫都城的哪位千金小姐弱多少。”卫苍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将瓷碗放在手边的雕木凳案,“小心一点。砸坏了,是要赔的。”

卫苍不急不恼,仿佛对丁萱的野蛮粗暴习以为常,自顾自地将放在凳案另一侧的茶壶提起来,这么优哉游哉地给自己沏了一杯清茶——也不着急啜饮,而是放在自己鼻下,轻嗅茶香。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但是我们一个一个来怎么样?”卫苍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快要炸毛的丁萱,突然想起一句俗语——兔子急了也要咬人,“我可是寸步不离地照顾了你许久!刚刚才歇一口气,这可是我第一杯茶你那是什么眼神?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觉得要是没有你那两位师兄首肯,我能离你这么近?”

听闻这话,丁萱眼的怀疑消散一些,可全身依旧处于一种戒备状态,随时都可反手伤人:“给你个机会——我问,你答。”

“乐意之至。”卫苍呷一口清茗,如此说到。

“衣服谁换的?”“这个问题得放最后。”

“”丁萱怒目而视。卫苍视而不见。

“这是哪里?”“我府。”

“是我两位师兄让你来照顾我的?”“不,我自愿的。”

丁萱眼的不信毫不遮掩。卫苍扬起嘴角,并不多做解释。

“我师兄他们人呢?”“自然是去点将台待命去了。”

没有错,丁萱这一睡,睡到了第三日——十二场合淘汰战第二轮第五、第六场的战斗,便要在今日决出胜负。

这第五场试,乃是寅虎场合的卫君对阵戌狗场合的卫守,且是一场万众瞩目的焦点之战,毕竟此番门主之战,呼声最高的是卫君。

而第六场试,则是由子鼠场合的邹二对丑牛场合的钟囚,这也是十二场合淘汰战第二轮,总计六场的试,唯一一场没有卫姓人参与的战斗,并且还是长生宗同门之间的较量,可谓看点十足。

“你那是什么表情?莫非你不知道子鼠对丑牛的战斗,发生在你二位师兄之间?”卫苍不由得暗暗吃了一惊,心说如此重要之事,丁萱怎么会是一副全然不知的样子?难不成是那两位故意没说?若真是如此,那这里面也许真有些说道了。

“我我只知道我们三个分别参加了十二场合第一轮的资格战,至于他们具体是哪一场合的资格者,我是毫不知情!”丁萱痛苦地捂住胸口,一口气有些倒腾不来。因为这无异于同门相残!

卫苍见状立马坐到丁萱身边,替她轻轻拍打着后背,同时将手的茶杯塞到了丁萱手,抚慰道:“没事的,没事的。你别急。”

手暖和的茶温传来,背后又有卫苍温柔的照料,丁萱那口气总算缓了过来,然而却产生另一种意义的羞臊局促。

“我是不会谢你的,毕竟你拿剑捅了我。”丁萱撇过头,不让自己的表情暴露在卫苍眼,却没发现自己的耳根已经完全烧红。

“咱俩彼此彼此,你那三棱刺刀,便送与我作战利品吧。”卫苍憋着笑,突然觉得身旁这位长生宗三师姐也蛮可爱的。

“你若想要,便拿去吧!反正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我长生宗的宗门里,什么武器装备没有?还不至于连一把三棱刺刀都拿不出手。”

丁萱十分豪爽,一把做工精细的武器说送人送人,且毫不心疼,只是随后低垂螓首,嗫嚅着说到:“那个,你能不能离我远点儿?”

卫苍这才发现,二人之间的距离确实太近了,近到他连丁萱身沁人心脾的花香都能嗅之入鼻:“不好意思,是鄙人冒犯了。”

卫苍一面这么说着,一面从床榻站起,欲回到之前的位置坐下。可他刚刚起身时又忽地顿住,思虑一番后,竟将自己的外套解下,“擅自”披在丁萱身。见丁萱不怎么抗拒,这才安心回到凳。

可卫苍不知道的是,在他站起之时,丁萱脸露出了一瞬间的失落,可当他给她披外套时,她眼的喜悦已经快要掩藏不住;而丁萱不知道的是,卫苍此时放在膝盖的两只手里,密密麻麻的全是细汗。

“吸溜吸溜——”气氛一时间变得有那么些暧昧,丁萱只好把茶杯放在嘴边,装作一副喝茶的模样,尽管里面的茶水已经一滴不剩。

“咳——话说,你胆儿挺肥啊!你不怕我给你喝的真是毒汁?”卫苍咳嗽一声,率先打破僵局。他的本能告诉他一定不能提醒丁萱茶杯里已经没有茶了,不然他的茶具又得被砸一遍,于是乎换了个话题。

此话一出,丁萱扭过头瞪了卫苍一眼,随即佯装生气,嗔怒道:“我‘落’在你手里,你要害我怕是早动手了,何必用的着下毒?”

“有道理有道理。”卫苍一边点头,一边拍手,满脸都是钦佩与肯定,而后试探般继续问到,“那我要是下了药呢?”

“这不是治疗外伤的药么?”丁萱轻蹙眉头,一时没反应过来。

卫苍也不说话,直勾勾地盯着她,直到丁萱的脸色由惨白转为赤红,再由赤红慢慢变黑——想必已经猜到那“药”,究竟是什么药。

“你这淫贼!居然!”丁萱感觉整颗心都碎了,当即破口大骂起来,可却在骂到一半的时候,忽然被卫苍打断。

“那是治疗外伤的药。我卫家祖传的,疗效甚好。”说到这里,卫苍还将身子向前探去,压低声音私语,“一般人儿我不告诉他。”

丁萱的神情又是一愣,千言万语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同时两排银牙有些发痒,若不是腹部有伤,恐怕早扑将过去,乱咬泄愤了。

“对了!战斗到最后,你是怎么发现我踪迹的?”丁萱脑海灵光一闪,记起了这个最让她感到不甘和好的问题。

“这个嘛”卫苍将手边雕木凳案的第二层抽出,从其取出了一个玛瑙玉盘,将之递到丁萱眼前,“你身当时了多处剑伤,有一些雪砂晶粒很微小,直接顺着伤口藏了进去。虽然你在地下摆出的三股阵势,以及那具傀儡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但当你离开地下,接近我身后时,你的行踪轨迹,便完全在我掌握之。”

言及此处,卫苍微微一顿,脸露出抱歉之色:“我的确没想到你会把那么漂亮的一套仙女长裙给撕成三截,嘛,倒是蛮可惜的。”

“原来是这样。”丁萱端着玛瑙玉盘,看着乖巧躺在其的七八颗晶粒,其表情黯淡落寞,直叫人心疼,“技不如人,甘拜下风。好了,现在你总该告诉我,是谁给我换的衣服了吧?”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我啦!”

卫苍眼亮晶晶的,伸出手指向自己,同时一副“求表扬求赞赏求夸奖”的表情,实在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看得丁萱直想一拳揍在他的脸。

不过卫苍似乎误解了丁萱的意思,偏头想了想,然后凑近丁萱耳边,低声嘀咕起来。

丁萱整个身体绷的僵直,双手紧紧抓住盖在腿的绸被,连大气都不敢出!待卫苍说完离开后,便以一副见鬼的表情下打量卫苍,舌头打结般断断续续道:“你你真的?”

卫苍早猜到丁萱是这个反应,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不然你以为你那两位师兄为何肯放你我二人独处?我跟你说,当时你从天掉下去之际,那家伙,那架势”

第二百四十一章 我来

“两位道友,前方是点将台的控制范围,请止步。”点将台内,李想率先起身来到边缘,与灵力屏障外的钟囚隔空对望,在其身后,邹二正不疾不徐地飞来,那模样跟在自家后花园散步没什么区别。

“你,走开。”钟囚抬起粗壮的手臂,伸出左手食指,虚空一点点赤褐色的光芒于指尖汇聚,显然其正在为某种威力强大的招式积蓄灵力,“点将台是你心血之作,你我素无冤仇,我不便毁之。但!我小师妹危在旦夕,你若执意不肯放行,休怪钟某不讲情面!”

此时此刻,观战席一片死寂,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转移到钟囚与李想的冲突之——毕竟卫苍制造的光幕遮蔽了视野,里面的景象根本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利器划破空气的风声,以及利刃削在坚硬之物的钝声,至于战况究竟如何,那是一概不知。

“既然光幕还未解开,按照规则,此时应判定为丁萱与卫苍仍在继续战斗。还望二位稍安勿躁,理智观战。不要表现出过激的情绪。”

六监事之,林敛也来到李想身边助拳,而那句“不要表现出过激的情绪”,则是昭漫的原话,秦风也用一把斩首大刀,表明了自己绝对支持的态度。只是现在,不怕死的还是找来了。

“咻——咚!”钟囚话不多说,直接释放积聚至今的灵力冲击。只见一道赤褐色的光束从其指尖喷射而出,在空拉成一条长长的光线,随后猛然撞击在点将台形成的灵力屏障。

不过灵力屏障并没有因此破碎,而是像柔软至极的棉花肚一样,将赤褐色的光束吸住卸力后,从四面八方,弹向了环绕点将台的场馆。

一时之间,场馆内出现了大规模的bào zhà崩塌,凡是被赤褐色光束碰到的建筑,顷刻间毁坏殆尽;而那些只知道看热闹的家伙,亦有不少被光束波及,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当场殒命;至于幸免于难的观战者们,则是争先恐后地逃出场馆,生怕下一个丧命的是自己。

本来人潮拥挤的场馆,眨眼间只剩下熙熙攘攘的几个人。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钟囚,却是眉头紧皱,不为其他,点将台刚刚展现出来的防御能力,确确实实出乎了他的意料——毕竟这一式“直指云霄”乃是他最为熟稔的术法,是故刚刚他才能做到驾轻熟,只用出了七成功力。可饶是这七成威力,也不应该是一个处于幼年阶段的器灵可以接下来的,还是用的这种“借力打力”的高超手段。

“钟囚道友,今日斗法前我已经讲得很清楚了,不要表现出过激的情绪,但你此番不但强闯点将台,还欲出手伤及监事,可将我这司礼放在眼?”昭漫冷声相对,已经不是平时那般不近人情,而是一种威严冷峻的腔调,“光幕还未解开,斗法便没有结束。十二场合的战斗乃是生死之战,尔等在第一轮资格战便已收到卫家门主的劝诫。踏战场的是丁萱,即使你是他师兄,也轮不到你替她做决定!”

言词此处,场馆之已被层层叠叠的乌云笼罩,且不止场馆,整个卫府,整个卫都城的天空都被厚重的云层挡住日光,冷风渐渐啸起,气氛顿时变得无压抑。而此刻与钟囚对峙的昭漫,身躯正轻微地颤栗着,看来以她的修为心性,想要正面无惧钟囚,还是颇有难度的。

“昭漫司礼,我无意冒犯。只是我那小师妹如今命若悬丝,此时此刻,已毫无还手之力,还请司礼无论如何容我进入光幕!”

面对钟囚的忽然服软,昭漫目露精光,不仅没有动容,反而挑出了其一个至关重要,却极其容易被忽视的问题,质问道:“你是如何知道丁萱此刻命若悬丝的?你能感知到光幕之内?”

此话一出,在场另外三位监事皆是一愣,因为不管是李想、钱不富,还是林敛、昭漫,他们都没有办法知晓光幕之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即使他们身处点将台,可这场战斗对他们四人来说,获得的观感并不观战席的观众多多少。是故昭漫才会有此一问。

“昭漫司礼既然不知,何不问问你的监事们?如那郑六万,如那百里朽,如那秦风。”钟囚话语之间压抑着怒气和急躁,因为他已经不想再拖下去——每往后拖一息,丁萱的的生命危险便多增一分,“我说你好歹说句话啊!师父交代的‘同进同退’呢?”

钟囚拿眼角余光瞪向一旁悠然自得的邹二,这厮从刚刚开始一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虽然从某种意义来说也确实和他无关,可丁萱毕竟是他二人的小师妹!是第一个师妹!这份从小看着其长大的情谊,岂能在如此间不容发的关头不当回事儿?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又打不过我。”邹二轻飘飘地说出这句话,随后位移前,在点将台形成的灵力屏障扣指敲了两下,漫不经心道,“我要进去接个人,你开开门。接了我走,还送你一场造化。你要是不同意,我把你吃了。”

此言一出,四人均难以置信地望向邹二,好像他在说一个天大的笑话——吃了点将台?你当自己是哪头擎天踏地的妖兽不成?只有与之并肩而立的钟囚,没有表现出明显的讥讽之色。

不得不说,邹二这话,活脱脱像一个恃强凌弱的孩子王,看了别家小孩的东西,用另外不值钱的东西去换,若是不给,便直接招呼拳头。长生宗大师兄给人的感觉,此刻便与其分毫不差。

“你们四儿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们四儿加一起也打不过我。”一边说着嚣张至极的话,态度却总是懒洋洋的,仿佛只是在陈述某种不可改变的事实,“既然这是你的选择,而且我这师弟发起火来也着实麻烦,今次便让你尝尝我的手段吧,保管终生难忘。”

一语言罢,邹二伸出右掌,一点点地靠近灵力屏障,这短短的距离,某一瞬间犹如一道天堑。四人目光尽皆汇聚于他的掌心,似乎那里有一道异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沉湎其,难以自拔。

只听“啪”的一声,邹二碰到了灵力屏障——什么都没发生。

然后下一息,点将台的器灵却发出了痛彻心扉的哭喊!明明在之前只在百里朽、秦风手下表现出情绪的器灵,突然之间爆发出清晰可闻的痛呼!宛若一个被死命毒打,却依旧不愿放弃手玩物的幼童。

这声声惨烈的哭叫,不仅使李想、昭漫四人从出神醒来,并惊出一身冷汗,还让那些滞留场馆内的,亦或是已经逃到场馆wài wéi的家伙吓破了胆,不少人更是当即决定,明日剩下两场的试,说什么也不会再冒性命之虞来看了。

“和一个器灵较劲,你也不怕自堕身份。”在这时,秦风的声音忽然从点将台一角响起,而他的手掌,此刻也覆在灵力屏障之,一面缓解器灵的痛楚,一面对抗施法的邹二,“这器灵修为得来不易,你竟狠心抢夺,不要脸到这种地步,秦风也是生平仅见。”

没错。正如秦风所说,邹二此刻是靠着强大的修为,从掌心硬生生地吸走器灵拥有的真元灵力,只要没有这些灵力,那点将台周围的灵力屏障,自然不攻自破了。从某种程度来说,邹二也确实是在吞吃点将台,他之前夸下的海口,并不是空穴来风。

“我说你这么干瞅着?看不出自家师兄正陷入苦战么?”邹二偏过头望向钟囚,以往散漫的神态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骑虎难下之色,“还不快过来帮忙!小师妹到底是救或不救?”

甫一见此情景,钟囚的两只眼睛都看直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邹二露出这番神情,立刻便明白过来,此次他俩怕是踢到铁板了。

“有没有一点公平公正意识?居然想以多欺少!你以为你会叫人啊!”眼睁睁地看着钟囚将左掌放在灵力屏障,秦风当场便不干了,扯着嗓门大吼,“真当我怕你啊!百里朽,给我!”

不得不提到一句,其实百里朽这里是被秦风给坑了,因为按照局势发展,百里朽没考虑太多,愣是顺势将这句“给我”,理解为了“我们”。所以当百里朽也加入战局之时,秦风悄悄摸摸地将掌力撤回不少,当百里朽发现其端倪时,已经泥足深陷,抽身不能。

“我说你们四个有什么好争的,到光幕里看一眼不成了?”在这时,郑六万的声音蓦地在众人耳边响起,手打横抱着丁萱,从光幕缓缓走出,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没什么大碍,卫苍的七星龙渊剑刻意避开了要害。话说你俩谁来照顾她?”

“小师妹!”钟囚惊呼一声,本来非常难听的声音一拔高后,便更加刺耳,“大师兄,明日之战你弃权,好去照顾师妹!”

“别以为你叫我一声大师兄我会答应你。”邹二一口回绝,口吻充满怨念,“要去你去,我还指望着揍卫苍那小子一顿给小师妹报仇呢。”

“我!我”钟囚气势忽高忽低,似有所顾虑,但总之并没有立马应下来。

而在这时,光幕终于寸寸碎裂,卫苍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众人眼,毛遂自荐道:“都别推了。我来。”

第二百四十二章 命令

苍穹之,闷雷滚滚,尽管声音沉闷并不响亮,可那翻卷的黑云却是将整个卫都城的天空完全遮蔽,不管不顾地往下镇压!单论这架势,怕是和摧城没什么两样。 而是这样极端恶劣的雷暴天气,街道还有个人在马不停蹄地赶往自己的住所,准确地说,是名女子。

“时间应该来得及,不过得赶快。”昭漫面色阴沉,狠狠地夹了一下马肚,攥紧手缰绳,朝着添香阁的方向疾驰而去。也不知是不是黑云蔽日的关系,此刻的昭漫正“逃窜”于一片阴影之。

没错,是逃窜。因为彼时的昭漫,已经不再是点将台那个不畏一切的冷美人,而是胡乱扎起头发,用一件大氅将自己紧紧裹住,以一种狼狈逃窜的模样,穿梭于笔直的都城街道。

好像她的身后跟着一整队穷凶极恶的追兵,亦或是跟注视她一路的阴影潜藏着什么狡猾残暴的怪兽。总而言之,她的状态并不好。

其实对修行之人来说,除非坐骑是那种世所罕见的稀有灵兽,像卫法的小白,或着身怀一些专门炼制的飞行道具,如剑修的飞剑,否则还是催动修为,以腾空术进行飞翔来的更加迅捷,也更为安全。

但这两样昭漫都没有,所以在这种随时都会降下落雷的天气里,“快马加鞭”似乎成了一个“飞掠天际”稍微聪明那么一点的选择。可实际,这还是不合理的,因为她完全可以寻一处客栈或是屋檐来避雨,没有必要在暴风雨来临的前一刻,与时间争分夺秒。

这么想来,可能性便只有两个:一是昭漫自身有着不得不回添香阁的理由;二是如果选择待在外面,会发生不堪设想的危险后果。

“来了来了!各各位!一二三!”

一马平川的青石板路,一根绊马索忽然从地面弹了起来!别说昭漫的坐骑,连昭漫本人都没有发现此处居然设有埋伏,而且还是蓄谋已久的那种——霎时间,人仰马翻!街道响起了两声重重的闷响。

“来者不善。”昭漫心如此确认到,同时浑身下没有一处不在呼嚎着骨头断折的痛楚。虽然在遭重的第一时间勉强保住了意识,算是不幸的万幸,但现在的她别说应敌,连呼吸都觉得撕心裂肺。

“啪、啪、啪。”一声声拍手鼓掌的声音传入昭漫耳,空旷的街道不仅没有因此而喧闹嘈杂,反而变得更加压抑沉寂,“哎呀呀,我道是谁呢?这不是我们金口玉言、冷若冰霜的昭漫司礼嘛!”

话音未落,一道身着黑衣,头戴斗笠的人影从旁边的巷道内缓缓走出,出现在昭漫的视野之。而随着这个人影的出现,越来越多的人从阴影,从屋舍里,从石板下冒了出来,一眼数去,竟不下十人。

“昭漫司礼,地下凉,你穿的嗯——尽管不少,可也不能这般作贱自己的身子呀!我扶你起来,可好?”言及此处,明显是带头的这个斗笠男子,亲切地朝昭漫伸出了手。同时这个距离把握地十分巧妙,既没有伸到昭漫面前,也没有远到昭漫完全够不着。

虽然他根本没有那个心,昭漫也不可能真的向其伸出手。

“呵。无胆鼠辈,对付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居然还能不知羞耻地躲那么远,说真的,你无法不让我替你感到悲哀。”

昭漫的嘴唇流下鲜血,为了挤出说话的力气,使脑海的混沌感减轻一些,她二话不说咬破了自己的嘴唇,毫无示弱求饶之态。

“闭嘴!你这个添香阁的jiàn rén!”斗笠男子的表情掩藏在灰纱之后,从昭漫的角度什么也看不清,但其却在听到昭漫讥讽的一瞬间,扬起手臂,反手将她抽飞出去,“一个做皮肉生意,人尽可夫的娼妇,当了两天司礼,真以为自己飞枝头变凤凰了?简直可笑!”

“轰隆隆!”云层之的闪雷终于开始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一头被压抑许久的野兽,要用惊天撼地的咆哮,宣告自己的存在。

趴在地的昭漫蓦然一抖,头发也在刚刚那一巴掌下散乱开来,身的大氅毛色黯淡,宛若在无声地诉说着昭漫的脆弱与无助。

“听着,jiàn rén!今日未羊卫戎与申猴冉和的那场战斗,本来你宣布二人同时晋级还好,可你逆天而行,非要判他俩皆负,你可知道有多少人因你这句话而倾家荡产?在点将台耀武扬威之时,你又可曾想到迟早会遭报应?你这jiàn rén!明年今日,乱葬岗都不会有你的埋骨之地!老子要把你削chéng rén棍,丢与豺狼虎豹啃食,叫你永无轮回!”

一语言罢,斗笠男子一把抓住昭漫的头发,将其提到眼前——看着她瑟瑟发抖,眼眶通红的模样,内心的畅快之感简直让他欲罢不能。

“拿拿各自钱财去赌,赔个精光却来怪我?好吧,我道歉,我真想到有朝一日会向老鼠道歉,刚刚骂你是鼠辈是我不对——毕竟你连做洞里的蚂蚁都不配,充其量只是某只蛆虫的粪屎罢了。”

说这话时,昭漫的牙关已经下打颤,身躯也止不住地颤抖着,可仍以一种极为鄙夷嘲讽的眼神瞪向面前的斗笠男子——生死不惧。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骂得好!”斗笠男子怒极反笑,笑声之阴戾,竟不知为何还带了一丝哭腔,直叫人毛骨悚然!

在场的同伙一声不吭,默默的往后退了半步,然后看见头领突然使劲,将昭漫狠狠地摔在地,同时一把骑在昭漫腰间!

昭漫吃痛,本能地张开嘴,而斗笠男子瞅准时机,从乾坤袋掏出一个巴掌大的药罐,挑开罐盖,随即粗暴地塞进昭漫的口。

昭漫手臂拉扯,双脚乱蹬,可还是“咕噜咕噜”地将药罐里的液体吞服下去,彼时的她,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只能任由欺辱。

“嘿嘿嘿。虽然你不如我的雇主漂亮,但怎么说也是个女人,我这用了九百九十九只妖兽fā qing精血调配而成的chun yào,今日,便宜你了!”言及此处,斗笠男子还回过头来和自己的同伙打招呼,“喂!还杵那么远作甚?弟兄们都赶紧过来爽爽!夜还很长,人人有份!”

尽管斗笠男子的表情没人能看清,但只要听这淫邪的声调,便不难想象出灰纱之后,是多么的龌龊下流。只是不管这斗笠男子如何呼朋引伴,他的同伙始终都没有一人前,且还有不断往后退的趋势。

“你们,怎么了?”斗笠男子声调微颤,身为修士的感知没有给他带来任何本能方面的预警,但他却从同伙那诡异的步伐猜出一二。

雷声,不知从何时开始,没了;云层,不知从何时开始,停了;风声,不知从何时开始,止了;昭漫,不知从何时开始,不见了。

“你想让他们怎么样?”

“死!”

“好。”

静悄悄的街道,响起了一道极为温暖,又无酷寒的声音,仿佛阴曹地府的阎罗大帝,带着只属于一人的拯救,于此刻,亲临。

虽然回应这句问话的只有一个字,一个简简单单的音节,却无异于在场众人头一把吹发可断的鬼刀——这不是一道规则,这是一道命令,命令他们去死!而执行这道命令的,不是别人,正是秦风!

“秦风!我是郑家郑权!”、“秦风!我是钱家钱飒!”、“秦风!我是李家李威岭!”、“秦风!我是林家林昼!”、“秦风!我是百里家百里高航!”、“秦风!我是卫家卫阳!”、“秦风!我是长生宗罗松!”

没有人想死,起码身处此地的所有人都是这个想法。

他们不是没有想过集众人之力将秦风地格杀,可甫一见到秦风的一刹那间,他们的手脚便不听使唤,仿佛钉在原地,根本没法逃跑。

他们心此时不约而同地只剩下一个念头,那便是所有人的战力加在一起,哪怕再扩充十倍、百倍,也不过是秦风一合之将。

不过好在秦风也是点将台六监事之一,他们与郑六万、钱不富、李想、林敛、百里朽、卫法多多少少带点血缘关系,于是自保纷纷家门,只盼秦风不看僧面看佛面,能够手下留情,放他们一条生路。

至于那些长生宗的修士,想法也是大同小异,不外乎想用长生宗的名头震慑秦风,使其不敢出手。

秦风,温柔地抱住怀里的昭漫,看着她痛苦不堪,满面潮红,只得散出修为,于体外形成一个淡金色的屏障,将二人包裹起来,此消失在原地。

“嗯?走了?”劫后余生的众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居然还好端端地活着,不由得欢呼雀跃,同时对秦风嗤之以鼻。

在此时,卫都城方的天空终于降下了瓢泼大雨,好像秦风在场时,连擅自降雨,都是一种造次。

卫都城内,屋舍、街道、花草树木皆被冲刷洗涤着,不过这一次,还有一些别的污秽——那些伏击昭漫的修士,其身体像纸糊的一样,在被雨接触的短短一瞬间,便化为一滩滩肉泥,从头到脚四分五裂,随着都城的排水系统,流进下水道里。

而那些不知发生了什么的众人,更是看着自己身边的同伙,同伙则看着自己,这样死于非命。

有时候,给予希望后的深切绝望,更令人永世难忘——哪怕魂入轮回。

第二百四十三章 封印

“尽管是在夜晚,可雨后的空气确实特别清新呢——当然,比不上虞山的就是了。”庭院之内,秦风端着黑色酒碗,望着天空月明星稀的景致,略有遗憾地继续说道,“如此良辰美景,我为什么非得在这里跟你俩饮酒呢?哎你!给我表现出更多的感激来啊喂!”

话音未落,宽敞的庭院内顿时响起了“噼里哐当”的声音,不过这并不是秦风喝醉酒后,将酒具打翻的声音,尽管三人之中,秦风的酒量是最浅的而是卫法忍不住翻越石桌,想将手里酒碗一把砸在秦风脑袋上时,却被百里朽强行按下去的嘈杂声。

“秦风!你知道你干了啥好事吗?”卫法额头青筋暴跳,丝毫没有压抑情绪和声调的意思,“我在闭关!我刚刚就要突破了!我特么!”

卫法说着说着就开始撸袖子,眼中的怒火要是能化为实质,怕是早就将秦风当山鸡给烤了——且不管烤不烤的熟,总之先烤来泄愤!

明明秦风清醒的时候,十句话卫法有九句都不敢违逆其意,屁颠儿屁颠儿地就把事办了。至于剩下那句,一般都是对百里朽说的。

可一旦秦风喝的要醉不醉、浑浑噩噩之时,卫法就跟吃了熊心豹子胆似的,一言不合就敢跟秦风吆五喝六,简直是借驴下坡的典型!

不过这一次稍微有点不同——狂风暴雨之夜,卫法正独自在屋舍内修炼,不知为何,彼时的修炼进展得十分顺利,于是卫法打算一鼓作气,冲击元丹后期。可正当修至最关键之际,秦风却忽然从天而降!其声势登时就把卫法吓个半死,硬生生把他修炼状态逼了出来,不过神奇的是没有因此受到灵力反噬,只是错失了一次破关的大好机遇。

“秦风你作甚!”待看清来人后,卫法头脑一热直接开骂,然后目光下移,这才看见他怀里还有个女人——说是虚弱可又有些不像,不由得惊诧万分,“这是昭漫?”

秦风彼时的情绪很不稳定,满脸煞气弥漫,看着就是一副刚杀完人过来的样子。于是卫法立即噤声,同时躲得远远的,生怕自己因一时嘴快而被秦风一巴掌拍在墙上——看那模样,已经是很有经验了。

“去把百里朽叫来。”秦风顿了顿话头,仿佛斟酌着什么一样,三息后补充道,“就说我有急事还不快去!”

一语言罢,卫法眼前的景象骤变,待回过神来,已经身处一大片的雨幕之中。去,还是不去?这是一个问题。卫法犹豫了大概一眨眼的时间,随即散开修为,朝着某个方向吹了一记响亮的口哨。

半个时辰后,卫法回来了,骑着小白,带着百里朽一起。小白的速度之快那自然是不必说的,而百里朽打一开始也没打算以小白为坐骑,就算他有这个打算,卫法和小白也不会干。

于是仅仅过去半个时辰,卫法便完成了从城北到城南,再到城北的壮举!而百里朽即便是元丹巅峰修为,也依然觉得有些气短,只是碍于面子没有表现出来,任由卫法和小白以一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眼神看着他——毕竟大晚上的,三更半夜实在没心情动手。

可就在卫法下了马,牵着小白,与百里朽一同进入院落之内,却忽然听见了一丝微不可闻的娇喘!尽管这声音立马便消失不见,可老练如他们仨,怎会没听出来刚刚到底是什么声音?而在彼时,若说院落内还有谁滞留的话,除了秦风与昭漫,便不做第三人想。

“你说的急事就是这个?嗯,还真的很急呢!要是晚来一点,估计就要错过这一场香艳了。”百里朽以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瞟向身旁鼻子都气歪的卫法,神念传音到,“嘿!嘿!收敛一点,消消气。你可是举城闻名的‘血娘子’,可别把那张惊世骇俗的俊脸给气没了。”

小白亦见风使舵,翻着马唇,喷着粗气,马尾甩得要多高有多高。

“是秦风那孙贼找你有急事!不、是、我!”卫法用神念传音声嘶力竭地咆哮着,两只眼睛瞪的像流星锤,可还没过多久,忽然又伸出手蒙蔽自己的双眼,浑身哆哆嗦嗦的,目测是受到了什么大刺激,“我是不是上辈子欠过你俩什么所以得在这一世还债啊?”

卫法实在是顺不过来这气儿——他好好的正在家中冲关破壁,秦风闯进来打断他修炼进程不说,还大半夜的命令他冒着滂沱大雨去找人,自己却留在屋里风流快活。这叫个什么事儿?这事儿搁谁身上能忍?能忍的怕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他卫法也是有脾气的好吗!

扳回一城的百里朽心情大好!居然罕见地,鼓励似的拍了拍卫法的后背,从乾坤袋中轻车熟路地变出一方石桌,三个石凳,一套温酒的酒具,用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最恼人的话语:“我没说错吧?媒婆~”

听闻这话,卫法顿时觉得百里朽这厮上辈子肯定自己就是个媒婆!喝孟婆汤的时候在喉咙里卡了一小口,所以这辈子才会本性难移。

就在卫法心中腹诽不断,一旁的百里朽愉悦地温着寒酒时,笼罩卫都城的这场倾盆大雨终于渐渐止歇,而好巧不巧的是,秦风也在这时候鸣金收兵,扶着门墙,从屋舍内一摇一晃地走了过来,貌似那边的巫山**也刚刚结束。

卫法与百里朽只将目光在秦风身上停留一瞬,便不约而同操控灵识,急不可耐地探进了那个方才热火朝天的房间,想要一窥究竟。

按理讲二人如此明目张胆之举,别说卫法,连百里朽都绝不可能肆意突破秦风守卫之阵线,可不知是不是秦风还没缓过劲来,直到两息过去后,他俩探进房间内的灵识才被秦风以意念斩断。

两息的时间虽然不长,却足以让卫法和百里朽将里面的光景瞧了个清清楚楚——撕碎的布条到处都是,亵衣躺在床角若隐若现,昭漫的娇躯被大氅好好地覆盖着,在温暖的烛光中沉沉睡去,只是眼角稍有泪痕,表情似乎有那么一点痛苦,却透露着莫名的欢愉。

然后二人意识吃痛,灵识反馈的景象蓦然消失,原来是秦风正以一副吃人的目光盯着他俩,意思很明显——“你俩再瞅一眼试试?”

百里朽面不改色心不跳,镇静地往石桌上的酒碗里倒酒,可那扬起的嘴角一看就知道正在拼命憋笑;卫法起初不敢直视秦风的目光,眨巴眨巴眼,端起酒碗,抬头装作欣赏夜景,可突然想到此番怎么说也是自己占理,便将酒碗轻轻往圆桌上一丢,以此来表明自己的不满。

“百里朽,你的巅峰之意,是什么?”秦风坐上空着的石凳,端起酒碗一饮而尽,问向一脸贼笑的百里朽,“有啥可乐的?她中了药!”

百里朽一个字也没吭,只是一个劲儿地往秦风碗里添酒——秦风喝两碗他喝一碗,秦风喝四碗他还是只喝了一碗,秦风喝十碗他连两碗都没下肚,看样子是打定主意要把秦风灌醉,好来套话。

“我秦风以‘本我之意’入巅峰,修至如今,已有二百二十六年。比起你们的百年修为,说真的,我秦风连屁都不算!”

元丹修士的巅峰之意,乃是不能外传的绝密!别看这只是一丢丢的情报,却能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修士的生死存亡。所以秦风目前这随口就暴露家底的举动,除了说话还蛮利索,其他的怎么看怎么像醉酒。

“我会接骨,但我不会解毒,我的巅峰之意也不适合解毒,强撑下去,你会死的!”秦风打了个酒嗝,醉眼朦胧地望着卫法,就这么情深似海地望着,妖瞳里闪烁的却是其他人的身影,“你说你好好待着不就完事儿了?集我与百里朽二人的巅峰之意,莫非还不能将你体内的媚毒镇压下去?非得像只八爪鱼似的缠上来!现在好了,我看你之后如何去点将台司礼!”

卫法不说话,一只手颤抖地端着酒碗,因为实在端不稳,所以另一只手也端了上来。与此同时,卫法还想起了一年前秦风身中毒咒之时,也是迅速就逃离现场,一身高超修为,似乎并未起到什么作用。

那时的卫法并未如何在意,现在想想,原来无敌于卫虞的秦风,也有着不擅长之事。不知何故,卫法忽然有一种安心之感油然而生。

“人妖殊途,你我终究,只能是陌路。”秦风抱着空了的酒碗,喃喃自语,“胞妹走后立刻修为突破,如此薄情寡义之人,与你不配。但这就是我!我就是我!妖者,生而恣意,拘束多了,哪还是妖?”

原来秦风是这样看待自己的吗?卫法手中的酒一碗接一碗,生怕自己若是停下来,便没有足够的气力理解秦风一字一句表达的含义。

“我百里朽以‘偏执之意’入巅峰,修行至今,你秦风是我唯一看得上眼的对手。虽然昭漫之事已经尘埃落定,不过姑且还是问一句,你可需要为我你,做些什么?”

卫法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百里朽喝着酒,郑重其事。

“一炷香的时间,我释放巅峰之意,你来施法,将我与她的这段记忆,永久封印。”一语言毕,秦风的头重重磕在石桌之上,一股玄奥之意笼罩四周,而其本人,已经醉死过去。

百里朽默然,放下酒碗,将秦风提起,准备走进房中。

“喂!百里朽,你不会真这么做吧?”卫法拦住百里朽,一脸难以置信,“这不公平!不管是对昭漫,还是对他!亦或是作为知情者的你与我!”

“你没听清他说什么吗?‘本我之意’入巅峰,这就是他最真实的愿望。”百里朽的气势随之迸发,另一股巅峰之意融入院舍,“只要他的意志够坚定,态度够坚决,我以‘偏执之意’操刀,一炷香的时间,绰绰有余。”

卫法无言以对。因为他拦不住百里朽。

百里朽无法拒绝。因为他与秦风亦敌亦友。

第二百四十四章 跪拜

“诸位道友别来无恙。今日是最后两场斗法,就让我们友好相处到最后吧。”点将台上,昭漫正在和林敛、李想等人打着招呼,看上去什么问题都没有。可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们总觉得昭漫司礼,似乎比之前要亲切热情了一点,虽然依旧是一张冰块儿脸就是了。

六监事中,百里朽和秦风也保持着与之前一致的态度——一个爱答不理,另一个欲言又止,直将观战席上的卫法看得一阵胃疼。

“诶~真好!昨天那么一闹腾后,现在居然就剩这么一点儿人咧。”卫法身边,小南山已经换回仕女服,兴致盎然地望向点将台,“哎——要是主人也能登场斗法就好了,肯定大杀四方!威风八面!”

不得不说,由于昨日长生宗邹二与钟囚大闹一场后,场馆内观战的人数可谓骤减!明明可容纳数千人的场馆,今日到场的却只有一百不到。放眼望去,就跟场馆内是空的一样。

在这么空旷的场馆内进行战十二场合淘汰战最为重磅的两场战斗,该说是寒碜呢?还是凄凉呢?总而言之,环境是清静了不少。

“你安分一点!这台阶这么陡,当心摔着!”看着小南山摇摇晃晃,连地板都够不着的双腿,卫度当即便琢磨要不要从哪儿去找一个板凳来给小南山踩着,“大哥你有小板凳吗?大哥?”

卫度彼时正坐在卫法和小南山中间,与小南山的关系看上去似乎缓和了不少,其实这一切还得归功于钟囚那一式“直指云霄”。

当时场馆四处崩坏,是小南山舍命相护,才使得卫度没有遭受一丁点的伤害,虽然它自己倒是受了不大不小的伤。

不过当场面控制下来后,小南山第一句话就是询问卫度“有没有受伤”;卫度的第一个念头,也不是斥责小南山不听劝告,才会遭遇飞来横祸,而是看着它伤痕累累的身体,止不住地心疼。

在一番互相关怀后,二人就这样冰释前嫌、重归于好。卫度亦同意小南山穿自己喜欢的衣物,并和它一起来看剩下两场淘汰战,至于卫法给的任务——被发现就被发现了呗,小南山开心就好。

不过照目前场馆内的这个人数,想被发现也着实不易。

“大哥你怎么了?有什么心事么?”卫度将声音压得极低,连小南山都没听见,一边扯着卫法的袖口,一边伸出手在他面前上下晃动。

顺便一提,卫法此时也不是男儿打扮,而是换回了“血娘子”的妆容,一身红装艳束,煞是妖媚!要是场馆内座无虚席,卫法一定会如往常那样成为众人的焦点。而卫法、卫度、小南山上一次出现在一起,还是不久前三人入城,十二场合资格战揭幕的那天。

“啊——嗯?有什么事么?”卫法的注意力终于从点将台上那一女二男身上收了回来,瞟向身旁一脸复杂的卫度。

“没没什么。”卫度把头埋低,移开目光,只觉得喉头发紧,并隐隐与卫法拉开一点距离,将小南山默默护在身侧。

卫法其实并不知道,就在刚才,就是自己表现出来的神色,差点将卫度吓得说不出话。那一瞬间扭曲的目光,仿佛对一切事物都心怀厌憎,只有毁掉所有才能使他心情愉悦。

“吞吞吐吐的可不是好习惯,这种男人可不受欢迎哦。”卫法弹了一下卫度的额头,“起码我不喜欢。小南山喜不喜欢我就不知道了。”

卫度瞬间脸颊通红。一旁的小南山注意到后,强行把他的脑袋掰过去,和他额头互碰测量体温——“奇怪?不像受了风寒啊!”

将卫度“安抚”好后,卫法重新将目光投向点将台,心里的愤慨之情不减反增,恨不得冲上去打爆那俩货的狗头——一炷香的时间确实过的很快,可在看完全程的卫法感知中,仿佛过了一整年!

百里朽的施法手段并不算细腻,甚至可以用粗糙二字来形容,可就是这样的家伙,完全凭着自己的偏执之意,再辅以秦风的本我之意,硬生生地将秦风、昭漫二人三魂之中,主记忆规则的觉魂修改了一遭。

卫法虽然境界修为不够,但看完全过程的他依然能够清楚明白百里朽进行了怎样的操作——“虎式封印”,将施术者本身的记忆与目标记忆串联,形成一个封印禁制。

若说单对单,“二字式”的手法容易出岔子,那这种“品字式”,便是最稳定、最不易崩坏的结构——两个人相处,会在不知不觉间相互比对、印证,但三个人就不会,因为“三人成虎”。

其实说到底,这种封印记忆的手段,与其说是一种术式,倒不如说是一种拷问刑罚,且通常用于给敌国的间谍xi nǎo,使其认知产生偏差,误以为自己身处己方阵营,从而毫无防备地吐出情报。

这种手法既不像幻术,也不像一些诱导型提问,而是明明白白地着眼于四个字——“简单粗暴”!就是这种看似极为简单,原理也不复杂的术式,产生的效果才是最明显的。毕竟,大道至简。

卫法心知肚明,他作为卫国掌刑卫家现任家主的嫡子,又哪会不知这种术式的威力?甚至连百里朽主动牵连其中,都在他意料之内。

本着“既然管不了那我何必管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我就看你们仨如何作”的心态,卫法静静地站在一旁,琢磨着似乎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卫度和小南山了,不知为何,竟忽然有些想念。

而就在卫法神游物外之时,百里朽忽然一百八十度扭头,“噼里啪啦”的声音蓦然响起,宛若要把自己脖子扭断似的,明明身而为人,却在那一刻与一头凶神恶煞的猛鬼无异,朝着卫法森然笑道:“别把自己排除在外啊。你,是唯一的知情者呢。嘻——嘻——嘻。”

这一幕卫法永世难忘,直接造成了他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没错,百里朽仗着身怀巅峰修为,操持两股巅峰之意,我行我素地将卫法拉入局中——百里朽、秦风、昭漫三人并不是一个死局,他卫法是唯一一把能打开魔盒的钥匙。百里朽将变数,交到了他的手上。

卫法无法不觉得毛骨悚然,五脏六腑都好似挪了位!浑身穿着的衣服宛若藏有千针,逃命一般离开现场,去到澡房中将衣物脱下,狠狠地泡了个澡,让自己从脚心到头顶都暖和起来才作罢。至于之后为何换上了血娘子的装束,那便是后话。

“时辰已至,事不宜迟。十二场合淘汰战第五场的较量,即刻开始。”就在卫法咬牙切齿之际,点将台上的昭漫望了望天,以她那标志性的清冷声线,开始主持最后两场战斗,“请寅虎场合——卫君,与戌狗场合——卫守,登台上场。”

没有欢呼,没有掌声,只有为数不多的目光,随着昭漫的声音,汇聚于点将台上。而这第五场比试的主角,毫无疑问便是卫法的弟弟,卫度的二哥,卫家门主卫刑的骄傲,欲继承“卫刑”之名的卫君。

一般来说,参战者都是从点将台内部,由点将台以升降之势“送”上来的,此战的另一名参战者,卫守也不例外。可卫君却特立独行,他是从点将台上方,背靠炎阳之光,如履平地般一步步走下来的!

鬓角长发随风起舞,一身儒雅淡泊的白衫,负手而立,眉目间满是与世无争,恍若一尊自苍穹里走下凡尘的仙尊,令人目眩神迷!

有那么一瞬间,卫法甚至觉得自己眼花了,自己这个庶母所出,一直将自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弟弟,也许并非那么嚣张跋扈。

“你,投降吧。”卫君抬起眼,看向佝偻潦倒的卫守,但其实在他眼中,并没有卫守瑟缩颤抖的身影,继续不紧不慢地说到,“有资格死在我手上的人不多,至于你,还不配出现在名单上。惜命去吧!”

听闻这话,卫法下意识地点点头——“果然,骨子里还是那个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的天之骄子。‘仙风道骨’什么的,真真是狗屁!”

“承蒙‘家主’关怀,卫守感激不尽。今日窥见‘家主’天颜,卫守三生有幸。”彼时的卫守态度尤为谦卑,擢五体投地之姿,仿佛朝圣一般,但不知是出于何种心理,许是惶恐,许是混乱,竟直接称呼卫君为“家主”,倒是让人不由得为之侧目,“小人毕生所愿,便是能接下‘家主’一招半式。卫守从未奢望侥幸赢过‘家主’,只求能够荣归故里,晚年弥留之际,与膝下子孙也能有个说道。”

言及此处,卫守起身再拜!讨求道:“望‘家主’成全!”

点将台上,六监事无言以对,连司礼昭漫,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将赛程进行下去。至于被卫守奉做仙神一般伟大的卫君,嘴角稍稍有一点点弧度产生,而这一细节,也只有卫守一人瞄在眼里。

第二百四十五章 再生

“那个昭漫司礼,此战规则?”就在众人哑口无言之际,六监事中,唯有秦风率先反应过来,并且悄悄地给昭漫神念传音。只是语调之间颇为拘谨,与之前相比显得更加小心翼翼。

而作为被提醒对象的昭漫,本来还好好的,千年不化的冰山脸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可甫一收到秦风的神念传音后,立马有一股莫名的躁动自心头油然而生!昭漫万般压制,竟是丝毫不起作用。

“怎么回事?怎么感觉呼吸突然之间变困难了?灵台识海也有点昏沉沉的他对我做了什么?”道心动摇不止,昭漫并没有选择回复秦风,亦无力改变弥漫于二人之间的这股尴尬氛围。

百里朽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逡巡,俨然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我说卫守,即使你的企盼再怎么真心实意,也得遵守十二场合淘汰战的斗法规则。”虽然猜不到原委,但林敛到底常年身处花丛之中,眼光之毒辣,昭漫此时的不对劲还是能略微看出一二,于是摆出标志性的微笑,柔声询问到,“我说的对么,昭漫司礼?”

此话刚刚问出口,林敛心脏骤然一停!就在方才,他似乎感觉到有三股完全不同的杀意笼罩自身。其生死危机之强烈,犹如被猛鬼盯上的幼弱,那股必死无疑的绝望,直接令他进入战备状态。但事实上三股杀意只停留了短短一瞬间,便像从未出现过那般消失不见。

“林监事说的有理。”有林敛圆场,昭漫顿时顺势接下话头,随即以一副审视的目光看向趴在地上的卫守,以及与之相对的,一派云淡风轻的卫君,“既然如此,我宣布,此战规则,禁血。”

所谓“禁血”,其实很好理解,就是不见血的意思——卫守的目标只是接下卫君的一招半式,而卫君看上去也并未拒绝,既如此,二人便没有以死相拼的理由。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比如卫君一时刹不住手,是故昭漫还是定了个“禁血”的规则。

毕竟卫家卫君的名声,不说如雷贯耳,但还是有所听闻。

“两位参战者请做好战斗准备。十二场合淘汰战,寅虎场合对阵戌狗场合,现在——开始!”昭漫一如往常那般主持斗法,可值此话音未落之际,她忽然感觉有一阵腥风从自己身边窜了出去。

待昭漫回拢心神,往腥风所往方向看去时,卫守已经像条疯狗似的,生出锋利似刀的犬齿,狠狠咬在秦风的手臂上,将其按倒在地。

“这卫守,刚刚是装的!”昭漫并不愚昧,立即就从眼前千钧一发的局面读出如此信息,只是战斗已经开始,她身为司礼,并没有多少权限干预已经发生的斗法,只能紧皱眉头,懊恼地跃向高处。

场馆内亦鸦雀无声,谁也没想到一直低至尘埃的卫守,居然能够以这样凶暴的姿态占据战场的主动权!这简直是教科书式的“示弱”。

“嘻嘻嘻,小的一直很想尝尝呢,家主大人血肉的味道。”含糊不清的言语,伴随着卫守红光绽裂的尖牙,一起锯在卫君的手臂之上!而卫君猝不及防之下,只能释放体内真元,覆盖周身进行防御,但这根本不能阻止卫守撕扯噬咬的疯狂,“吃干抹净吧,豺狼虎豹!”

卫守眼中血光大盛,本来就超乎常人的犬齿于此刻再度异变,眨眼间便与锯齿bi shou没有任何区别!整个人面目全非,体格也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已经不能算人族修士了,倒有点像妖修的手段。

“妖身本相?这卫守,是妖修?”观战席上,卫法目光闪动,看着点将台上完全兽化,跟一条狼似的卫守,心中默默合计,要是自己与卫君易地而处,是否也能挡下卫守这防不胜防的一击。

事实上,卫法彼时的想法是错的,而且是大错特错。先不说他对“妖身本相”的了解并不如何彻底,单单是对战局的把控,他就犯了一个与卫君同样的毛病——轻敌。虽然这里面也有卫守刻意而为之的成分,但轻敌就是轻敌,没什么好解释的。

并且卫法还有产生了一个错误的认识,那就是卫守的攻势并未就此结束,卫君也从未挡下卫守张开的血盆大口。因为直到现在,卫守依旧死死地咬在卫君的手臂上,一点松口的意思都没有。

“喀啦!”战圈之内,不断施压的卫守终于洞穿了卫君的防御,锋锐的犬牙嵌在骨肉之中,随即卫守猛地摆头,利用摇晃产生的力量,直接将卫君的半条手臂给撕了下来!

场面一度十分血腥,鲜血迸射飞溅并没有!不要忘了,本次斗法的战斗规则,已经被昭漫提前设定——禁血。正是“禁血”这一规则的存在,卫君在卫守的猛攻下,仅仅是失去了半条手臂的骨和肉,创面传来的疼痛尽管依旧痛彻心扉,却依旧没有一滴血液流出。

卫守的断臂,于众目睽睽之下,再生了,而且是迅速再生。

这完全是令人意想不到的展开!这倒不是因为手臂再生这个事儿有多么稀奇,毕竟在场诸修也不是少见多怪之辈——事实上,卫君的断臂,并不是他凭借自己的力量再生得来,而是在某股力量的帮助下,“被”再生了。而释放这股力量的,不是别人,正是点将台的器灵!

“有趣!实在是太有趣了。想不到连这器灵都选择相助家主大人!您果然是天选之人!”狼形态的卫守一边发表着自己的感想,一边将卫君的断臂“咔嘣咔嘣”地嚼碎咽下,“呵呵呵哈哈哈!你是我的!我的我的!这器灵也是我的!有了你和这器灵,我就不用担心此战之后再也吃不到家主大人的血肉了!完美,太完美了!”

此话一出,不仅是点将台上空的昭漫,还是观战席上的卫度,甚至是小南山,都觉得腹中作呕,面色一片煞白!不过好在秦风与卫法彼时均在场,稍一调度修为,便能替他们仨缓解一下身体的窘况。

“谢谢。”昭漫并未说话,只是点头致意。

秦风微微一愣,随即还以一个明朗爽快的笑容。

“你不是说,想接下我的一招半式么?”卫君活动活动右手,身形骤然消失,再出现时,已身处苍穹之上,“想来即使魂入地府,你也能有向牛头马面炫耀的资本了吧。毕竟这招,是你用命接下的!”

只见卫君五指张开,高举过头,而此刻被他托举在手中的,正是晌午时分的太阳!炎阳高照,光耀满城!却在此时,听从卫君的使役,分出一缕缕的阳光于其掌心汇聚,且毫无止歇之势。

“嗷嗷嗷!家主大人你少唬我!”卫守嚣张气焰不减,口吐人言的同时亦不断向外流着腥臭的涎水,看卫君,如同看一份永远吃不完的大餐,“这种程度的术法,别说区区点将台,就连整个场馆都会灰飞烟灭!你觉得监事会坐视不管吗?嘿嘿嘿,其实你是在搬救兵吧!”

是的,事实正如卫守所言,卫君手中凝炼的光团,已经和小半个太阳差不多大。这要真是术法的起手式,那威力自然可想而知。

“卫度,你带小南山先去避难。卫君他疯了。”观战席上,将这幕清清楚楚看在眼中的卫法如此说到,“‘阳九百六诀’,乃我卫家无上心法!传闻修至大成,挥一挥手,便能毁灭一方天地。”

“这么厉害?”小南山扒拉着卫度的衣袖,把他牢牢摁在石阶上,“那你为何说那卫君疯了?我瞧他正常地很哩。”

听闻小南山这番调笑,卫法的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情:“阳九百六,本就是灾祸厄运之数,修炼此gong fǎ者,常不得善终。想当年,我也是因为不愿步先人后尘,宁死不受卫刑的摆布,才换来这微乎其微的自由。卫君年少气盛,被卫守戏耍蒙蔽在先,受断臂之痛在后,以他的性子,卫守死无全尸还是小事,其真正的想法,怕是想让所有知情者,为他那不容侵犯的骄傲与尊严,殉葬。”

“嗯——这样哦。”小南山似懂非懂,以它刚刚三岁的年纪,即便心智聪颖,可想要明白如此扭曲的人性,还是太困难了。不过彼时的小南山却似乎一点都没有在怕,反而脆生生地安抚卫法,“放宽心~纵然那卫君有三头六臂,只要主人身在这里,他便翻不起什么风浪!”

小南山拍着胸膛,笃定说到。卫度避开卫法的眼神,贴着小南山的身体,一动未动,看样子是站在小南山那边。

“你们还真是”卫度本来想说这俩小崽子天真,可转念一想,天真的年纪做着天真的梦,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不对。

于是卫法重新将注意力投往点将台,同时散开修为,将卫度与小南山保护起来,看着卫君手中的灭世之灾,十分坦然。

即便彼时的卫法只是元丹中期,而小南山,生而就是元丹后期。

第二百四十六章 旱灾

“初入元,一百零六岁,百六;阳为灾,旱九年,阳九。”卫君口中说着意义不明的话,似乎让人摸不着头脑,而随着他的不断控制,其右手掌心的光团非但不再膨胀,反而正缓缓缩小。

这是一个说不上很快,也算不得很慢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卫守就像瞻仰哪位仙尊大能般,以一副狂热的姿态,等待着卫君术法的洗礼,丝毫没有腾空而上,趁机打断卫君施法的意思。这一度让卫法十分不解,直到后来亲身经历了,才知道当时的卫守有多么身不由己。

“一百零六百六”卫法若有所思,脑海中灵光闪烁,却总是抓不住它们的尾巴,“该死!这个一百零六岁到底是什么!”

卫法隐隐觉得,这个“一百零六”乃是卫君施法的关键所在。

“一百零六?二哥卫君降生至今,刚好就是一百零六岁来着。”年仅十五岁的卫度在听到卫法的念叨后,如此说到,甚至为了照顾卫法的情绪,还直呼卫君的名讳。其实卫度一直以来并不讨厌卫君,只是莫名地感到害怕,要是能好好相处,他自然是不会拒绝的,“顺便一提,大哥今年一百零八岁了。呃至今未娶。”

“要你管!”卫度想也没想,本能地就给了卫度一个爆栗,但不得不说,卫度此话,实乃一语点醒梦中人,“如果真是年纪的话”

卫法此时忽然想起十二场合资格战时,给亥猪场合司礼的那名老妇,反反复复地重复着寅虎场合——卫君的战斗规则。

“禁兵禁兵常言道,兵贵神速。莫非那老妇是在提醒我,在与卫君的斗法中,要速战速决?她到底是谁?”

看着卫君的战斗,卫法不由自主地就在思考着po jiě之策,因为在他的计划中,他是一定会和卫君正面一战的,且只有在战胜卫君后,他才有资格和他的父亲,卫刑,进行谈判。

所以,直到对上卫君之前,他不能输。卫君也不能输。卫家的“天之骄子”卫君,只能败在他这个“元丹最弱”的卫法手中。

这边厢卫法还在冥思苦想,而另一边,卫君的施法准备工作已经完全就绪——手里的光团已经浓缩为米粒大小,并在众目睽睽之中,沉进了卫君的掌心之中,而在其四周,好像什么动静都没有发生。

“豺群!”身处点将台之上的卫守低声吼叫。

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明明刚刚还一副狂热至极的神色,居然在卫君“收功”的一瞬间面色大变!那凶暴骇人的狼人之身,竟在一众修士默默注视中,陡然分裂为大约十多只的豺群!

秦风面色一沉,罕见地露出观察之色,似乎对卫守起了兴趣。

“唔——”豺群的喉咙里发出喑哑的嘶鸣,在整个点将台上此起彼伏。这不是示威,也不是警备,而是一种无可奈何的不安!

“第一旱!”苍穹之上,卫君手掌一翻,掌心朝下,以一种掌控全场的动作,开启了“阳九百六诀”暌违世间许久的斗法之战。

无色、透明、扭曲——一道术法灵能自卫君掌心而出,再从天而降,全方位地笼罩着点将台上的豺群,当然,六监事与昭漫亦在其中。

“这是借由神通形成的高温,他正在试图蒸发修士体内的水分。”秦风不愧是秦风,甫一接触卫君的术法,便能看明白其中的原委,“我和百里朽、郑六万倒是没有什么,只是他们怕是不好受了。”

念及此处,秦风将目光投向点将台上的众人,除了百里朽跟个没事人似的,郑六万亦神色如常,只是李想、林敛、钱不富三位,身上的衣衫已经开始濡湿,脑门上、鼻头上的汗珠更是和黄豆一般大小。

至于那十几匹的豺狗,更是吐着舌头,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我说,秦风,你不管管么?”就在这时,百里朽忽然给秦风秦风神念传音,口吻中充满了疲惫困倦,就跟大战一场后没休息好似的。

秦风摸了摸鼻子,装作四处看风景,同样以神念传音回复到:“身为监事,比参战者先倒地算个什么事?这是对他们的试炼,我不会管的。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心肠了?还是先看好自己吧。”

不得不说,秦风这番话算是踩到雷了——以百里朽的个性,怎么会无缘无故关心起李想、林敛、钱不富这三个死蠢?他是另有所指。

“你说的好有道理!此事是我不对,待会儿可别心疼。”

“我有什么好心疼的?”不待秦风回过来百里朽话中的味儿,卫君便不管不顾,将阳九百六诀推向了下一个高度。

“第二旱!”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饱含着令人心神战栗的意味。

九岁旱灾,是为“阳九”,而卫君的术法,更是将这一特性做到了极致——第一旱与第二旱叠加发威,其产生的高温绝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这么简单,最直白的观感,就是有人承受不住,直接晕过去了。

到底是谁修为如此不济,居然在“第二旱”时便抵抗不住了呢?没错,就是在场众人中,修为最弱的司礼,昭漫。

彼时的昭漫只有元丹初期,而李想则是元丹中期,林敛是元丹后期,钱不富则是元丹圆满。当然,还有另外三个元丹巅峰的家伙坐镇。

至于施法的卫君,其修为与林敛一样,也是元丹后期,毕竟在参加门主之战前,他可是为了冲击后期,好好地闭了一次关。而彼时的卫法,还在虞山时饮酒作乐,纵情歌舞,开辟人生的新世界哩。

那么问题来了,从战斗开始,便滞身于半空中的昭漫,是如何被人发现已经晕厥了呢?答案很简单,因为她在热晕之后,体内水分蒸发极其严重,口渴到连求救之声都发不出,竟直接从天上掉了下来!

那是“咚”的一声!一个人影就这么出现在众人眼中——皮肤干燥,眼球凹陷,看上去极为悲惨,哪还是以往那个素丽清冷的昭漫?

“百——里——朽!”秦风仿佛是从自己的五脏六腑中挤出一缕声音,看那架势,要不是此刻寅虎卫君与戌狗卫守还在斗法之中,只怕现在已经和百里朽干起来了,“你知道为何不告诉我?”

百里朽面露不屑,慢悠悠地从乾坤袋中摸出一个青幽幽的果子,当着所有人的面,津津有味地啃了起来,同时反唇相讥:“你再叨我没说试试?还是你觉得我是那种不记仇的类型?”

秦风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瞪着百里朽咬牙切齿。

“那个,我这儿有一壶山泉,秦道友要是不介意的话,便请用吧。”李想修为略高于昭漫,本来也应该到极限了,但仗着身为点将台的造物主,其居然偷偷摸摸地指挥器灵给他开后门,一丝丝的凉气就这么被送入了自己体内,其他人可没谁有他这个待遇。

“多谢。”秦风内心的犹豫转瞬即逝,用灵识取过李想手中的葫芦,略一试探,便一点点地送进昭漫紧闭的嘴里。为了防止昭漫抢的太急,他甚至还调度修为,对其身体、灵识进行了一定程度的限制。

不过秦风也不白拿李想的东西,大手一甩,三股真元灵力便将李想、林敛、钱不富三人笼罩起来,使他们免受卫君术法的影响——林敛与钱不富纯粹是沾了李想的光。

而之所以秦风愿意用李想携带的山泉,还是因为他自己身上只有不忘虞和一些烈酒,实在不适合给脱水严重的昭漫饮用。

不过李想这三人虽是舒服了,点将台上的豺群可早就支持不住,纷纷倒地不起,十几匹豺狗归于一处,显露出卫守最开始人类的姿态。

“我就不信!你能将这术法永远推动下去!”卫守毕竟也是元丹后期的修士,没那么容易失去意识,只是自己化身豺群,希望靠着真假不分的手段避过卫君术法的这一打算,可谓是彻底落空!

“第三旱!”苍穹之上,卫君只当在听丧家之犬无意义的叫吠,话不多说,直接将阳九百六诀中的阳九推到了第三旱的地步!这份实力,饶是元丹巅峰的郑六万和百里朽,都不由得多看一眼。

至于卫守和秦风,一个在极度痛苦中甚至出现了神志不清的幻觉,眼看着是活不长了;一个则体贴入微地照顾着昭漫,看得人情不自禁地移开目光,表示受不了这份突如其来的腻歪。

观战席上,目睹这一切的卫法很不解,明明秦风和昭漫的记忆已经被百里朽封印,为何还能在一阵尴尬后,随即表现出自然与亲昵来?莫非这就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不过战斗依旧是战斗,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只见卫守用着自己最后的意识,将自己的一只手掌兽化,用锋利的指甲,狠狠地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第二百四十七章 凶手

鲜血,从伤口飞溅——但在溅离身体一段距离后又猛地顿住,然后一点一滴地回流体内,连胸口的创伤都在肉眼可见地愈合。

卫守,完全恢复!且不只是**上的恢复,连精气神都与方才一直被动挨打的模样完全不同——浑身上下灵力充沛,连脱水现象都不复存在!那一副嗜杀狂乱的神色,才是戌狗卫守给人最深刻的印象。

“咿咿咿呀呀呀”点将台上,一阵莫名其妙的声音忽然不大不小地响了起来,而就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何事之际,笼罩点将台的灵力屏障闪烁几下后,便如炉旁化雪般烟消云散。

“这混蛋!居然利用点将台的器灵!”六监事之中,李想率先发现了点将台的异状——就在刚刚,卫守借助此战“禁血”的规则,强行利用“濒死”这一状态获取了点将台器灵的救助。

因为只是一只诞生不久的器灵,所以对禁血规则的把握并不是很准确,比如先前就使用了自己积存的灵力,修补了卫君被撕咬下来的半截手臂,完成度之高,甚至达到了立马就能掐诀施法的地步。

而这一幕在经过卫守的思考后,便依样画葫芦,利用器灵心智低弱的缺陷,骗取了“完全恢复”那种程度的治疗。

不过与之相对的,在连续治愈卫君与卫守的伤势后,以及这么多天下来的灵力损耗,点将台从观战者那里获得灵力已经消耗殆尽,失去力量源泉的器灵随之沉睡,“禁血规则”亦不复存在。

本来是由昭漫为了以防万一才定下的规则,没想到却在阴差阳错间各救了卫君、卫守一次。这种无心插柳之举,还真是令人感慨呢。

“怎么了怎么了?你的高温似乎连我的毛都融不掉哩。”

重新找回状态的卫守再行gong fǎ,人形的模样再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虎豹那样壮硕的兽身,一看就知道那种身躯中蕴含着常人难以匹敌的爆发力量——半空中的卫君,此刻就是一个活靶子。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点将台的地面被卫守踏出了一个大坑!以一股雷霆万钧之势,朝着正在施法的卫君冲杀而去。

“第五旱!”千钧一发之际,卫君不再继续“温水煮青蛙”般虐杀方式,而是越过第四旱,直接催动第五旱!不过虽然是施展的第五旱,阳九旱灾的特性还是保持存在的。换句话说,第四旱的高温被融入到第五旱中,随着卫君的施法,与前三旱一起,镇压卫守!

而卫君之所以会被“逼”到这个地步,除了卫守表现出的强势之外,另一方面,还要归咎于点将台的器灵,以及灵力屏障的消散。

因为在卫君的估算下,卫守是不可能撑过第三旱的,不仅是由于卫守被他以独特手段控制,还因为被灵力屏障笼罩起来的点将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和一个蒸笼差不了多少。在封闭的环境下,卫君的术法之威可以成倍增长,并且不需要花费太多力气。

可由于点将台器灵的干预,对卫君来说极为有利的环境优势不但荡然无存,顺带着连先前暗中施展的控制手段也被po jiě掉。是故对卫君来说,战局可以说是急转直下!若还想保留实力,无异于自取灭亡。

“这就是五旱之威么?”观战席上,卫法正散开修为,抵御着无差别进行灼烤的高温,同时不忘将卫度和小南山保护起来,“阳九九年,岁岁旱灾!卫法那厮,不知道究竟能推动到第几旱?”

点将台上,身处六角的李想、林敛、钱不富三人由于有秦风的帮助,并没有受到太多的影响,而百里朽和郑六万身怀巅峰之意,也不会如何惧怕,不如说在卫君制造的高温中,反而还有点享受。

至于修为最弱,只有元丹初期的昭漫,在恢复了一点气力后,便离开秦风宽广的怀抱,与其稍微拉开了一些距离,可二人之间的间距,其实也只有一拳之隔。其实如果可以,昭漫是想秦风更远一点的,可卫君五旱叠加的高温他完全没法抵抗,且离秦风越远,感受到的温度便越高,即使是一寸的距离,其体感也是千差万别。

“好热!好热!”彼时彼刻,昭漫直感觉五脏六腑都快燃烧起来,连呼出的气息变成了蒸腾的热浪。这种感觉令昭漫有些熟悉,好像不久前经历过一样,但细致比较之下,又有些似是而非。

百里朽朝昭漫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睛中闪动着晦涩难懂的寒光。

是的,百里朽也失忆了。出于“连自己都封印不了的术式何以妄想封印敌人”的觉悟,再加上“虎式封印”的特性,他自己也成了那场封印术的受术者,而唯一的钥匙,便只有卫法一人。

“诶?”就在这时,昭漫的视界突然发生偏转,待回过神后,原来是自己的脑袋刚刚被秦风霸道地按在了他的肩膀上——一股股清凉之感顿时袭遍全身,昭漫明知这样不成体统,且会越陷越深,可依旧舍不得离开秦风身边,放不下心底油然而生的眷恋依赖之感。

见到这一幕的百里朽惊异地挑动眉毛,眼中满是不可思议;而另外四人则不约而同地望向天空,期望卫君早日结束这场战斗。

因为秦风已经完全无视了他们的存在,只晓得看护含羞的昭漫。

承载众人期待的卫君并没有辜负他们,五旱叠加的高温终于在卫守的虎爪距离他不到三寸的位置停下了进攻态势,就那样滞空不动。

一往无前的作战方式固然值得称道,但彼时宛若干尸一般的卫守无疑昭告着自己的失败!在他靠近卫君的过程中,那股令人寸步难进的炙烤和热浪,就和冲向一个小型太阳没什么两样。

“结束了。”卫君收拢gong fǎ,缓缓沉淀阳九百六诀,毕竟他是第一次在对父亲卫刑以外的人使用这样的招式,其战斗经验还是有所欠缺,“被烤的这么熟就算扔给狗都吃不了吧,毕竟风一吹就散了。”

只是此时此刻,天空没有刮起一丝一毫喧嚣的风儿,未能称心如意的卫君眉头轻皱——即使没有外因作用,卫守的尸体也早就应该化为灰烬才是,像现在这样保持着死状是闹哪般?莫非还能诈尸不成?

卫君心生戒备,但并未将警觉性上升到最集中的地步,因为在他的感知中,卫守确确实实已经死了,被他的五旱高温活活烤死。

“奇怪,这到底怎么回事?”卫君心生疑惑,身体微微靠前,但就是这一瞬间的放松,差点就让他命丧当场!毕竟尸体,也是会动的。

只见与卫君隔空而立的卫守忽然动了起来!犹如干尸一般的那对虎爪以无与伦比的速度,将卫君合掌扣住!虽然也有卫君松懈大意的成分在,但卫守那出其不意的速攻之姿,倒真与猎豹别无二致。

被死死抓住的卫君不断挣扎,眼睁睁地看着卫守张开血盆大口,朝他的脑袋瓜子吞咬而来!即使是到了现在,在卫君的感知中,卫守也依然是死人一个,没有任何生命活动的迹象。

既然如此,他是以什么为动力,又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呢?

许是已经身化身干尸的缘故,卫守的虎爪并没有形成无隙可乘的抓握力,卫君修为猛然外放,将卫守的双手硬生生地炸裂,摆脱了被其一口吞噬的命运。这是一次不折不扣的虎口逃生!

“嘶——”与卫守拉开距离的卫君愤怒地抬起手,将那些嵌在自己身上的指节一一拔下,握在手心中捏了个粉碎,“你去死吧!”

骄傲与尊严连续被挑衅的卫君如此恼羞成怒地说到,但其实这句狠话并不十分贴切。要问为什么的话,还是因为此刻的卫守,真的已经死了!驱使他尸身进行攻击的,并不是卫守自己的意志。

“我死得好惨啊!”、“我不想死!”、“不要吃我!不要!”、“有替死鬼了!”、“为什么死的是我?”、“你们都该死!”

卫守的尸身中开始缓缓变化,腹部开了一条黝黑血腥的口子,从这条口子中,各种怨灵凶魂的叫嚣凄响彻天空,甚至有虚幻的,惨不忍睹的脸庞出现在尸体的面部,只是不过一会儿又换了另外一张。

“咦?那不是前段时日在巷道内堵我的那三只臭虫么?”观战席上,目睹这一场变化的小南山发出疑问,“我记得他们仨还蛮能打的,怎么现在都跑到卫守的肚子里去了?难不成”

一旁的卫度听得冷汗直冒,原来当时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没想到居然是‘伥鬼’。”听到小南山疑惑的卫度刹那间就反应过来,且稍一联系,立马就能想到门主之战开战以来,那个在卫府中制造了不少“偏巷命案”的凶手到底是谁,“看小南山的样子,似乎还不知道当时卫守就在附近伺机而动。真是危险啊!”

没错,当时小南山的处境确实很凶险,卫守也一度产生过将其一并吞吃的想法,但碍于求生与恐惧的本能还是止住了。

因为在那偏巷中,彼时还有一位修为深不见底的老妇,正和一急匆匆来寻人的少年聊得正欢——而被锁定的卫守,又岂敢作歹造次?

第二百四十八章 吸引

“被腹伥鬼控制的死尸吗?”苍穹之,卫君终于是看出了卫守尸身的诡异之处,不过他的脸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反而催动修为,作出力战到底的架势来,“不管你是人是鬼,挡我者,死!”

没有任何疑虑,阳九旱灾再次运转,恐怖的高温自卫君周围磅礴而出,以卫守尸体为目标,将其附近所有的事物都纳入术法范围!别说尸体,连尸体所在的那片空间都变得扭曲起来,看去声势骇人。

“是你,是你!你来代替我,你来代替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已经身死,被高温炙烤的干尸不仅没有表现出应有的痛苦,反而用空洞的眼眶锁定目标,随即劈开热浪,朝着卫君所在猛扑而去!

被攻击的卫君灵巧转身,在与卫守尸体错身的一刹那,从乾坤袋摸出一圈铁线,熟练地缠绕在尸体的脚踝处。失去神智,只剩本能与怨念的伥鬼显然没有多余的神智思考眼下的处境,只能一遍遍地扑杀卫君,再被卫君一一避开。数个呼吸过去,尸身已缠满铁线。

“火葬轮回!”只听得卫君一声疾呼,缠绕尸身的铁线蓦然缩紧,即使遇到尸体的阻挡,也没有拦下它们收缩的进程。

先是勒入皮肤,然后嵌入肉里,若是任由铁线紧缩下去,卫守的尸体不久后便会被切得七零八落!这哪里是术法,这分明是酷刑。

“吼吼吼!”守铁线禁锢的伥鬼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虽然自己已经早死了,但找到替死鬼后投胎转世,才是它最后且唯一的心愿。

战况升级!在伥鬼舍身一战的觉悟下,卫守的尸体居然爆发出了令人咋舌的反抗之力,一圈圈的铁线竟硬生生地被逼出体外。

这是一番惨烈的战斗——战斗性质来说,卫君消灭尸体伥鬼的举动,无异于为在“偏巷命案”死去人们报仇,是正义之举。

可大概是由于所用手法太过残忍,即使铁线被伥鬼逼了出来,可干尸的模样已经被毁到惨不忍睹,完完全全地不成人形。虽然不必对伥鬼保有丝毫同情,但卫君看去颇为狠辣也是不争的事实。

铁线攻势被阻,卫君其实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不悦,或者说他已经恼怒到一定程度,再不悦那么一丢丢,也看不出来有多少变化。

“灭!”卫君叱咤一声,火葬轮回的最终式骤然爆发——从刚刚被嵌入尸身的那一道道勒痕里,居然形成了一圈圈的火环。这是由内而外的攻势,要将伥鬼操纵的这具尸体,从内里焚烧殆尽!

苍穹之,穷凶极恶的伥鬼已经没有余裕再去管依旧缠绕在尸身的那些铁线,干尸燃烧的势头虽然不算凶猛,可若一直燃烧下去,不到十个数的时间,便能将这具尸体烧的连渣都不剩。

“连血液都被蒸发干净的东西,说到底,不过是一堆柴火,事到如今,竟还想走么?”卫君步步紧逼,看着不远处欲夺路而逃的尸体,瞬间猜到了伥鬼的企图,“凭你这鬼祟,也想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美梦?明明老老实实被切碎,还能少一点痛苦。”

言及此处,卫君右手一指卫守尸体,散发出来的高温便似活了一般,如潮水般涌进尸身的勒痕处。此行此举,无异于火浇油!

“呜!呜!”藏于尸体腹部的伥鬼发出痛苦至极的惨叫,在没有找到替死鬼前,它是无法离开尸身的,更别说卫君此刻还操纵着铁线,将尸体重新捆成个粽子——这是所谓的绑起来烧,不给一点机会。

出乎意料的,大火燃烧了许久,伥鬼的惨叫便在在场所有人的耳畔回响不息。谁也不知道卫守生前到底吃了几个人,反正被卫君纵火烧死的伥鬼,不止刚刚操纵尸体的那只,因为惨叫的声调,各自不同。

“昭漫咳!昭漫司礼,还不宣布斗法结果吗?”

卫君转过身,不去看化为飞灰的伥鬼,闲庭信步般回到点将台,然后看见昭漫与秦风依偎在一起,注意力根本没在他身。

本来卫君是想直呼昭漫名讳的,可强如卫君,在面对秦风投过去的冷酷无情的眼神时,还是下意识地咳嗽一声,并添了“司礼”二字。

“啊!好。”昭漫从秦风的怀里挣脱出来,以往凛若冰霜的神色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盖的闭月羞花,“十二场合淘汰战第五场,寅虎卫君对阵戌狗卫守,卫守,死;卫君,胜!进入下一轮。”

随着昭漫话音落下,第五场的战斗亦告一段落,接下来第六场试,也是最后一场战斗,将在子鼠邹二与丑牛钟囚进行。

点将台迎来了短暂的休息期——卫君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场馆,选了一个稍微人多的去处,那么飞了过去。附近的人眼力很足,极其自然地与其攀谈起来,言语自然少不了对卫君的一番吹捧钦佩。

六监事之,李想忙着检查器灵的状态;林敛则去到秦风跟前,表达着自己的感激,毕竟自己相当于又被秦风救了一次,虽然说是顺带的;钱不富已经溜去了场馆外面,用他那天花乱坠的口才,给只敢在外面听听动静的修士做了一次生动的复盘解说。当然,是要收钱的。

秦风没有趁着空隙黏昭漫,而是闭眼吐纳修炼;百里朽无事可做,干脆躺平补眠;郑六万和谁都关系一般,也安静地打起坐来。

至于昭漫,一时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待在点将台时,目光总是会不由自主地瞟向秦风,心猿意马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呆子!”等了许久,见秦风一点来与自己搭话的意思都没有,昭漫狠狠一跺脚,气鼓鼓地离开点将台,朝卫法的方向飞来,“血娘子安好,昭漫有礼了。哎呀!好可爱的女娃!快到姐姐这儿来~”

卫法点头致意,表面微微扬起嘴角,内心恨不得当场给昭漫踹过去——“你过来找我作甚?秦风在那边!你眼瞎吗!这么做会死人的,你知不知道?天啊天啊!秦风在看这边了!他看过来了!”

“你谁啊?我不认识你!”被昭漫亲切关注的小南山倒是一点都不给秦风面子,昭漫伸过来的手被其一甩手抽开,甚至还动用了修为之力!以昭漫元丹初期的实力,哪里承受得住这突如其来的抽打。

“放肆。”卫法眼疾手快,立马便催动修为,将小南山的力道挡下,“小小女娃,下手竟如此之狠,是家无人管教么?”

一语言罢,卫法使劲地给卫度使眼色。卫度心领神会,将小南山拉向身后,同时不卑不亢地回复:“舍妹失礼,还望昭漫司礼和血娘子能够见谅。相聚便是有缘,晚辈便不打扰二位姐姐叙谈了。告辞!”

“回来!你个臭小子!”卫法心愤怒咆哮,刚刚他眼看昭漫要受伤,心的念头千回百转,随即才做出了保护昭漫的举动——毕竟小南山伤了昭漫,秦风会不高兴;秦风一不高兴,要关小南山禁闭;小南山若被禁足,卫度多半也会魂不守舍,“你个臭小子放我和她独处是要闹哪样?还叙谈,你是嫌为兄死得不够快吗?”

身为大哥卫法腹诽不断,当即便得出一个感悟——做哥真难。

“抱歉!我看你们坐在一起,还靠这么近,以为你们”昭漫脸露出愧疚之色,望着卫度与小南山远去的背影,略显局促,“距离下一场斗法还有段时间,不知昭漫是否有幸,与您聊一聊?”

“嗯——可不可以呢”卫法既未反对,也未拒绝,而是以一种模棱两可的态度对待昭漫。而这番话语,也许昭漫不懂,但身处点将台的秦风,却是很明白卫法是在问与自己。

秦风闭双眼,没做任何表态,甚至还切断了对卫法这边的注视。

有那么一瞬间,卫法忽然觉得,要不是自己与秦风认识多年,恐怕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不知昭漫司礼有何赐教?妾身洗耳恭听。”

“您客气了。现如今卫府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血娘子’的大名?”昭漫的态度亦十分谦逊有礼,只是说话时抚弄着自己的发梢,脸颊红云掩映,颇有些小女儿姿态,“这么说或许不太合适,您大概也不会相信——我总觉得血娘子您,好像前几日更吸引我了。当然,这里‘吸引’并不是指爱欲那方面。不知您是否也有这种感觉吗?”

“昭漫司礼看去清心寡欲、生人勿进,想不到也是性情人呢。”被这么问到的卫法冷汗直冒,因为这已经不是有没有的问题,而是他卫法,敢有么,“昭漫司礼有话不妨直说,拐弯抹角之类的试探,不必了。妾身对昭漫司礼,也从未有过什么非分之想。”

“您误会了。好吧!其实是这样的”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昭漫以神念传音的内容讲述了一场梦,一场朦胧不真实,既有险象环生,也有恋恋不舍之情的梦境。而这场梦境在卫法听来,抽丝剥茧后,可不是那个**蚀骨的夜晚?

如此一来,昭漫所说的“吸引”也很好理解了——作为唯一钥匙而存在的卫法,对修为低于他的昭漫来说,确实会产生一种类似“填补”的吸引,毕竟昭漫缺失的那份记忆,只有卫法能替她找回来。

第二百四十九章 凑数

故事讲完了。

昭漫用一双生动传神的铜铃眼望着卫法,期望卫法能为她解梦,如这个惊险异的梦境到底代表了什么?与她又有什么关联?

不过这可苦恼了卫法——虽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都会一点,但是不会解梦,也从未看过类似这方面的书籍。再说了,昭漫这根本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现实投影到灵台识海,促使身体所做出的应激反应。换句话说,昭漫的潜意识对那段记忆不仅不排斥,反而是想要想起来的,这和当时秦风的初衷背道而驰了啊。

“我看起很像会解梦的那类修士么?”血娘子卫法微微扬起嘴角,态度既不疏离,也并不显得亲近,“据我所知,卫六家,掌器李家有一种非常特别的法器,其作用是用来帮别人回忆前尘往事的。昭漫司礼何不如向那边的李想询问一二?”

一语言罢,卫法向李想的方向努了努嘴,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哎果然只能如此吗”昭漫摇头叹息,表情略有落寞,“本以为盛名之下无虚士,以血娘子之阅历,定能知晓一二!顺藤摸瓜之下,说不定不用去问那李想了。如今看来,倒是我天真了。”

卫法双唇紧抿,美目止不住地眨动,一副忍的很憋屈的神色——“我咂摸着你刚刚那话在骂我徒有虚名、言过其实对吧?是故意激我的对吧?没看出来啊!以前觉着你是座不近人情的千年冰山,后来觉得其实和那些柔弱纤细的姑娘家没多大区别,现在我才发现,你根本是一肚子坏水儿!秦风啊秦风,我要是你,我果断选月妍啊!”

心腹诽不断,表面卫法还是做得非常到位,优哉游哉地望着卫度和小南山的方向,一副什么都没听见,听见了也没听懂的模样。

“诶诶!这不是血娘子吗?昭漫司礼也在!”在卫法与昭漫陷入僵持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了丁萱的声音,“这儿吧,放我下来。”

卫法与昭漫循声看去,只见丁萱此刻正趴在卫苍不算宽广的背,精气神看起来都不错,似乎并未被之前的剑伤所累,且最重要的,是和卫苍的关系看去十分要好——都快好到如胶似漆的程度了。

“第一场试结束了么?胜负呢?”被小心翼翼放在软垫之的丁萱显得尤为活跃,一张樱桃小嘴从开口伊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这对卫法来说倒是个极好的时机,可以用来缓解略微紧张的气氛,同时还能转移话题:“今日第一场战斗已经结束了,由寅虎场合的卫君胜出。你是来看你两位师兄的斗法的吧?放心,还没开始哩。”

“我说还没开始吧!你偏不信!一路跟个催命锁魂的鬼使似的。”卫苍一屁股坐在昭漫身旁,抬手握拳,不住地捶打着自己的肩膀,“你是吃什么长大的啊?居然这么重!”

“你说什么!有胆你再说一遍!”丁萱气的登时眼睛都红了,眼瞅着要哭将出来,“大师兄!二师兄!卫苍他欺!”

丁萱吊着嗓子嚷嚷起来,可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眨眼间闪至她身旁的卫苍给捂住了嘴:“不是带你去都城内逛逛嘛,依你,都依你!”

卫法和昭漫不约而同地看了看方才卫苍所坐的位置,又瞧了瞧卫苍讨好的神情,心说你俩有必要一开始分开坐么?这场馆内的空位还有很多,如果不介意请务必滚远一点儿,甜到齁人好吧!

“谁要看他俩打架啊?那两张脸都快看了一百多年,早看腻了啦!”丁萱语调不屑,说这话时甚至还嫌弃地翻了翻白眼,“我是来看卫君的好吗?都怪这家伙,飞的贼慢!害得我第一场试错过了。”

昭漫一时无言以对,身为师妹,这么埋汰自己的两位师兄真的没问题么?坐在一旁的卫法则恢复了血娘子一贯的威严自持——没办法,甫一听见丁萱居然是来看卫君的,他顿时不开心了。

“昭漫司礼,你是否应该去往点将台,主持最后一场试了?”卫法面沉如水,是个人都能看出他此时的不悦,竟直接开始撵人了。

听闻这话,昭漫恨恨地瞪了卫法一眼,随后向卫苍与丁萱分别行了一礼后,便转身回往点将台,看模样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卫苍与丁萱压低声音,也对卫法的突然翻脸感到大惑不解:“难不成这血娘子也对卫君痴心一片、情根深种、朝思暮想、念念不忘?”

“我能理解你连续用这么多的成语是想表达对她的嘲讽,但你为何非要作死,不用神念传音?”卫苍配合表演,与丁萱窃窃私语。

卫法在一旁突然觉得脑子有点疼,并默默地祈祷着不要在下一轮遇卫苍——毕竟若是一个没忍住把卫苍往死里揍,连带着招惹了丁萱、钟囚、邹二,他还真没把握能在三人的围追堵截下全身而退。

“那个卫法,是吧?”许是终于了解到自己的态度刚才有多嚣张,丁萱以一副怯懦的口吻抓住卫法的注意后,双手合十,哭兮兮地问道,“刚刚那番话,卫道友听见啦?”

卫法微微一愣,有点惊诧于丁萱居然还记得他的名字,虽然昭漫是有在开战前提到过,但总的来说,被其他人这么叫还是第一次。

“没有。”卫法不想惹麻烦事,于是冷声否认到。

“我说嘛!大名鼎鼎的血娘子不是那般小肚鸡肠之人,这不原谅我们了嘛?”丁萱大力地怕打着卫苍的肩膀,并将其拽到跟前,不得不说,这性子实在太欢脱了,“我叫丁萱,想必卫道友也早知道。这家伙叫卫苍,姑且算是我新结交的挚友。”

“卫法。”卫法一时没反应过来又是唱的哪一出,本能地以礼相待,同时反问到,“话说我刚刚有表现出原谅你们的意思么?”

场面顿时一片寂静,跟大晚的太阳冒出来顶班一样尴尬。

“都是仙家儿女,大家不要在意那么多细节啦!”丁萱强行越过这道坎儿,用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望着卫法,“都说不打不相识,若是卫道友对这头蠢驴,还望手下留情啊!”

此言一出,卫法当场懵了!这算啥?要他放水吗?算丁萱不这么说,他也没打算闹出多大的腥风血雨,毕竟他的目标,只有卫君。

“你骂谁蠢驴呢!别忘了你可是在淘汰战输给了我!”不待卫法予以回应,坐在丁萱旁边的卫苍率先坐不住了,“像她这种花瓶本公子怎么可能会输?看我三拳两脚给她!”

话未说完,丁萱一记凌厉的肘击,狠狠地撞在卫苍略显单薄的胸膛!同时拧着卫苍的耳朵,不停地给卫法赔笑:“总而言之,希望卫道友宽大为怀。长生宗三师姐丁萱,随时欢迎您的到来。”

不得不说,迄今为止,丁萱对卫法的态度实在太过友善,虽然言行举止有些我行我素,但考虑到其古灵精怪的性格,也不排除是不是故意而为之的。卫法一时有些摸不透丁萱的意图,不敢妄下断言。

“优柔寡断,可办不了什么大事哦?”见卫法并没有立刻回应自己,丁萱心下了然,于是紧闭右眼,睁大左眼,以一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口吻,探前身躯,说到,“你已经见过她了,对么?”

卫法脑海巨响轰鸣!不是因为丁萱的话语有多么可怕,真正令他动摇的,乃是丁萱此时此刻的神态,与那位只有一面之缘的神秘老妇简直一模一样!有那么一瞬间,卫法甚至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你你”卫法喉咙发紧,连一句完整的话语都说不出,他有一种预感,自己今后的人生,恐怕会和面前这女子纠缠不清。

而在这时,十二场合淘汰战最后一轮的较量,终于要开始了。

“诸位道友贵安,我是十二场合淘汰战的司礼,昭漫。经过三天的角逐,今日终于要遴选出最后一名晋级者来。现在,请来自子鼠场合的邹二,与来自丑牛场合的钟囚,登场!”

不知是不是最后一场试的缘故,昭漫的态度起前几场来,不仅没有如往常那般冷淡,其语调反而还有一点高亢的意味。

此时此刻,六名监事已经各各位,钱不富眉开眼笑,似乎又赚了个盆满钵满;李想倒是愁眉不展,好像一个时辰的时间并不足以让他唤醒点将台的器灵。

于是乎子鼠邹二与丑牛钟囚并没有从点将台内部升来,而是从场馆的最边缘,一步一步,踏空行来。

身材匀称修长的邹二走得慵懒随意,仿佛这场战斗并不如何吸引他的兴趣,他只是来凑数的。

相之下,与之对阵的钟囚则显得全神贯注许多,一步步踏的极为扎实,一眼望去,那铁头绒袍,身长八尺的壮汉形象,不管看几遍,都是那么威猛无匹,令人心生折服!

“由于点将台器灵仍旧沉睡,故本场战斗无禁止性规则。”昭漫熟练地主持着战局,已毫无生涩之感,“我宣布,十二场合淘汰战第六场,子鼠场合邹二,对阵丑牛场合钟囚,现在——开始!”

第二百五十章 不敌

“师弟啊,咱能不打吗?”点将台,邹二打着呵欠,一副“我还没睡饱我还想睡现在只是躯体在动灵魂完全没有苏醒这活的哪像修士这分明是诈尸”的语气,听去的的确确是没有想动手的意思。

而且好巧不巧,一大片洁白的云彩在这时飘过场馆空,路过点将台时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直接赖在原地不走了!整个战场顿时笼罩于一片阴影之下,尽管没有习习微风,不过还是安逸得要死。

“值此惬意舒心之际,来一场悠闲到不能再悠闲的午睡,岂非人生一大乐事?”——至少彼时的子鼠邹二,心的确是这么想的。

然后听得“咻”的一声,赤褐色的光线猛然闪动,径直扑向笼罩点将台空的这片云彩——连一眨眼的时间都不到,与邹二“心心相印”的这片云彩瞬间被冲得烟消云散,连一丝丝影儿都没了。

直指云霄——丑牛钟囚的神通之一,属于至强至极的术法招式,曾被其用来攻击过点将台的灵力屏障,不料被点将台以“棉花肚”一般的特性化解。虽然钟囚还不知道那其实是秦风在暗出手,不过很显然,秦风并没有闲到连一片云彩的存灭都要管,毕竟这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又不想午睡。

“你故意的?”邹二一双困得快要完全合的双眼渐渐睁开,话里话外全是威胁恫吓之意,在其附近的空气都仿佛粘稠凝重起来。

“这不是给你醒瞌睡嘛。”正面迎敌,钟囚毫无畏惧,属于自己的真元修为轰然运转,一股严阵以待、秣马厉兵的架势扩散开来,同时还不忘再次挑衅气头的邹二,“不好意思,刚刚,手滑了。”

邹二听后微微一笑,随后原地消失!再现身时,已经来到钟囚身前不足三尺的距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行连续勾踢。不到三息的时间,邹二已经从低位勾踢、到位勾踢、再到高位勾踢,发出了三次勾踢,每一次进攻都保持着完美的平衡,实在是快准狠的腿法。

按说以钟囚这样大的块头,邹二是得与其保持距离,不能进行近距离的战斗的,但他之所以敢反其道行之,既不是出于对自己腿法的自信,也不是由于对手的弱小,完全是因为他此战的对手——钟囚,是名不折不扣的术修!与术修作战,拉开距离,便无异于找死。

“起进攻,你果然还是首重防御。”三次勾踢尽管凌厉无匹,但穿透力稍显不足,并没有破开钟囚的防御,而邹二的踢腿其实也并没有直接踢到钟囚的腿部、腰部或头部,而是被一一挡了下来。

“你觉得我们做了多少年的师兄弟?我岂能不知你?”钟囚一动不动,左手掐诀,托于右手掌心,浑身下笼罩在一片幽深昏暗的虚影,沉声言到,“兽武gong fǎ第一式,瓦影龟鱼。”

这“兽武gong fǎ”乃长生宗宗主亲传钟囚,是最先,也是最基础的gong fǎ,讲究的便是一个大道至简、大音希声,全宗下,只有钟囚一人能领悟其要领。方说现在,钟囚以自身为龟鱼,求庇于瓦影之下,再加本身出色防御力,硬生生地扛住了邹二第一波攻势。

“兽武gong fǎ第二式,直指云霄。”攻守互换,这次轮到钟囚进攻,左手的法诀不变,只是五个手指头均凝聚着赤褐色的光点——只一息过去,五束赤褐灵光便脱手而出!从五个不同的方位,袭向已经从攻势转为戒备状态的邹二。如此看来,昨日的钟囚并未用尽全力。

五道光束来势汹汹,直逼邹二印堂、膻、气海、左右足三里五处死穴!这下手之狠,仿佛二者之间有何深仇大恨似的。

不过邹二亦非沽名钓誉之人,长生宗大师兄这个位置,可不是谁都能坐的——只见邹二熟稔地踏起滑步,以一种近乎平移的姿态向后躲去。虽然“身法”这种东西有一个熟能生巧的重存在,但邹二此时目视前方,呈直线走位的后撤,竟能够微微拉开与赤褐色光束的距离,足以看出他的速度之快,胆略技艺之高,直叫人叹为观止。

“真麻烦,本来不想用的。”邹二眉头轻皱,后退至点将台边沿,若再退是战场之外,故已然退无可退,“绝薪止火诀,起!”

没有绚烂的术法,没有精妙的法器,在邹二念出gong fǎ名后,便腰马合一,于众目睽睽之下,拳脚并用,将五道光束抽飞开来。

是的,邹二好像什么都没做,只是极为普通地三拳两脚,五道赤褐光束便如蛇虫鼠蚁那般,被他拍散的拍散,踢飞的踢飞。

这一瞬间的破局之法,别说坐在观战席的卫法等人,连身处点将台内,清清楚楚看着战局走势的几位监事都没有完全看明白。

赤褐光束不是什么花拳绣腿,也不是实实在在的各式兵器,怎么被邹二说挡下挡下了?那五道灵光的威力,可不亚于五名元丹圆满修士的全力一击,且算是圆满境界的修士吃,那也是非死即伤!

最关键的,还是挡下光束的邹二本人,居然毫发无伤,不仅无伤,连一丝卸力疲惫的神态都没有,似乎对他来说,这并算不得什么。

“钟囚,放弃吧。”明明战局才刚至热烈,邹二却又开始劝降钟囚,“任何以灵力真元为媒介发动的攻击,对我来说,都毫无作用。”

“你那么不想打么?活动活动筋骨也好啊!这还只是热身而已。”看得出来,此时此刻的钟囚,不仅没有任何不战而降的打算,反而凭着一股跃跃欲试的势头,想要与邹二一较高下,“你要真不想打也行,以后我是大师兄,你是二师弟,如何?”

听闻钟囚这话,邹二先是一愣,随即摇了摇头,叹息到:“不过虚名而已,你若想要,我便给你又有何妨?是吧,二师弟?”

邹二话音未落,却在这时,钟囚忽地猛提真元,先前英武豪壮的气场瞬间变换,宛若从一面厚重坚硬的盾牌,变成了一把吟啸天地的利剑!这一柄磨砺数十年而成的绝世好剑,便在今日,欲拿邹二开锋!

“哇——我说,真的有必要么吗?”邹二顿时愁眉苦脸,在投降与应战之间郁闷纠结,这大概是他活到现在最烦恼的一次选择了。

钟囚之势不遗余力,若是视作儿戏,恐怕真会当场殒命!

“行吧行吧,哎你可真能闹腾。”无奈之下,邹二只好随之改变气场,之前果断抢攻,先发制人的身姿,怕是很难再见了。

战斗再开!这一次由钟囚先攻,只见其五指紧握,像是抓住了什么东西似的,可一眼望去,却是什么都没有。而是这手什么都没有的钟囚,隔着老远的距离,朝着邹二的方向,作势是一击!

只听得点将台“咚”的一声巨响,邹二所处的位置被砸出了一个圆坑!点将台的地面登时碎石飞溅,无数蛛般的裂痕朝四周蔓延开来,瞅这架势,像是被一种巨大的球状钝器敲击而成。

“这也是‘兽武gong fǎ’?”烟尘散尽,邹二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只是之前的余裕不在,一条手臂无力地吊在身侧,貌似受伤不轻。

“兽武gong fǎ第三式,隐鳞戢翼。”一击即,这倒是让钟囚始料未及,不过他也并非三岁小孩,不可能邹二表现出什么样子,他直愣愣地信以为真,“既然你说灵力真元伤你不能,那我无所顾忌咯。”

一语言罢,钟囚不再与之叙谈,运劲挥臂,做了一个投掷的动作。

邹二眼眶猛睁,一瞬间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竟不自觉地作出反应,手臂一振,便向旁边扑倒滚去,欲躲开随时都会降临的灭顶之灾!

预料之内的声势并未响起,被破坏到一定程度的点将台也没有进一步发生毁损。不过这并不是因为钟囚的什么武器砸空了,而是他刚刚的动作,本是虚晃一招,真正的杀招,还在之后!

“咻、咻、咻!”破空之音连续响起,这一次并不是那种无巨大的钝器,而是一种尤为锋锐的响音于邹二耳畔响起。

邹二猛地抬起头,只见钟囚十指张开,双臂向前,刹那间十道赤褐光束飞袭而来!这次居然在空交织穿插,形成一道天罗地,欲将邹二束缚原地,或者直接缠绑至死。

“又来这招?都说了!这没用!”

面对熟悉的术法神通,邹二摆好架势,刚刚运用灵力复原的手臂也能立即使用。想来挡下这一阵光束攻势,应是不成问题。

而事实,邹二也的确挡下了赤褐光束形成的罗,霎时间便让其分崩离析。可在其成功的一刹那,邹二忽然双脚离地,像断线风筝一般向后仰面倒去!胸膛出现三处血淋淋的大洞,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突破防线,这样被钉在半空之。

再看钟囚,已是一副张弓搭箭的姿势——邹二,不敌!

第二百五十一章 海星

出乎所有人意料,本来势均力敌的二人,居然会在一番攻防后,由钟囚拿下此战的胜利。 不过在场众修惊异的并不是邹二会落败,而是在钟囚行云流水的攻势下,邹二竟做不出丝毫的抵抗。一路穷追猛打之下,彼时的邹二,已经像个死人一样被无形之力钉在空。

所以说为何邹二会是大师兄,而钟囚是二师兄呢?

明明是高大威武,实力强劲的钟囚更具领袖气质,从开战到现在,脚下甚至连一步都未曾挪动过——这份神秘莫测的修为,这番运筹帷幄的计算,使其能够决胜于千里之间,打的邹二那是毫无还手之力!

再看邹二,明明身为长生宗大师兄,却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别说对宗门事务,是对同宗的师弟师妹,也是丝毫不放在心。这副做派,做二师兄不是更好么?反正名字里也有个“二”字。

想象一下画面——“邹二二~师兄!”

嗯还是做大师兄吧。

“我说丁萱,你家两位师兄是有血海深仇吧?还是不共戴天的那种。”观战席,卫法指了指被钉在天,浑身鲜血淋漓的邹二,忍不住开口询问,“瞧见那三个血窟窿了吗?钟囚这是在下死手啊!”

没错!单从视觉效果来看,邹二此刻的伤势确实很严重,胸膛的三个血洞触目惊心,骨连肉肉连筋,算侥幸不死恐怕也得半残。

可是这么一个岌岌可危的境地,丁萱却一直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而是一副虚心学习、认真研究的神色,似乎对邹二的生死并不怎么关心,反倒觉得这是一个偷学技艺的好机会。

“诶?哎呀,没什么啦。大师兄要是死了,我不成二师姐了么?”那一年,笑逐颜开的丁萱如是说到,“起这个,你难道不好钟囚是如何击败邹二的么?还是说你已经看穿了?告诉我嘛!”

言及此处,丁萱张开胸怀,一把抱住卫法的胳膊,撒娇似的闹腾起来,顿时把卫法吓了一跳!不过好在二人此时都是女子打扮,不会引来太多的关注,并且场馆内人数稀少,不然真是什么传闻都能有。

“我没看穿啊!看穿了也不会告诉你啊!是你脑子有问题,还是你脑子有问题?莫非长生宗鼓励同门相残、自相残杀吗?”卫法保持歉意的微笑,好不容易将胳膊从丁萱怀里抽出来,心腹诽不断,“你好歹也是长生宗的三师姐,与邹二、钟囚朝夕相处,竟看不出来他俩方才使用的是巅峰之意么?你还是回去好生歇着吧你!”

尽管心里正声嘶力竭地咆哮,可卫法的表面功夫还是做的非常到位——若是换作脾性不好的百里朽,估计早一掌劈下去了。

至于卫法到底有没有看穿钟囚的术法,姑且只能说看透了一半。

对于在昨晚,亲眼目睹秦风、百里朽施展巅峰之意的他来说,那种从心底里涌现出的臣服,以及渴望拥有的兴奋——不会错,是巅峰之意!仅从这一点看,丁萱的直觉还是挺准的。

怎奈何卫法守口如瓶,宁愿装傻充愣,也不愿对丁萱吐露实情,毕竟这个世界太危险,有时候知道的越多,死的也越快。

不过战圈之拥有巅峰之意的并不只有钟囚一个,身为子鼠头名,同时也是大师兄的邹二,当真这么容易被干掉了吗?

“咳咳。嘶——好痛啊!我说钟囚,回宗后你可得给我做新衣服!”

在这时,原本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的邹二忽然抬头说话,其面色虽说不有多苍白,但也绝不轻松,一边从嘴里吐着血沫星子,一边握紧双手伸到胸前,看样子是在由内而外一寸寸拔着什么东西。

“以‘妄真’之意入巅峰,凭借高度集的灵识,以修为作媒介,将意念的武器具象化。咳咳真乃无大道也!”

此时此刻,邹二已经完全恢复过来,胸口的三处血洞亦肉眼可见地生出新芽,开始进行自我修复,这恐怖的自愈能力,实在令人咂舌。

“算得到你的称赞,我也一点没觉得有多骄傲。”钟囚暗调度修为,准备进行下一波的攻势,同时为了以防万一,用意念在自己周围布下了铁桶防御,“话说宗内有那么的师妹为你做衣裳,你随便取一件能穿,又何必来打我的主意?不给做。”

“这事儿可由不得你,不给做打到你做!谁让你毁我衣服来着?”只见邹二一面原地跳跳,活动活动脖颈、手脚的筋骨关节,一面撇撇嘴,显得很是郁闷,“全宗下的师妹哪一个没有向你请教过女红?还有那些见鬼的衣服,明明我从未让她们给我量过尺寸,某次试穿之后,才发现居然全都无合身!你说,你让我怎么想?”

骤然听闻这话,钟囚不禁一愣,疑惑道:“这不挺好的吗?”

“我好你个七舅姥爷!”

邹二情不自禁爆出一句粗口,随即再不废话,如先前那般掠场抢攻,在临近钟囚之时,猛然来了一个转身侧踢,而后立即收腿。

这一踢的爆发力和破坏力与之前的勾踢根本不能同日而语!证据是被铁桶环护的钟囚,像没有重量似的,直接被踢出二十米开外!

这是个什么概念呢?以钟囚的体型,邹二刚刚那一下,不啻于将一座小山给踢飞离地!同时由于这一记重击,钟囚真正的底牌开始显现——周围模模糊糊的暗影散去,露出了一个与点将台一般高耸的巨人武将!尽管武将只有轮廓虚影,但其胸口的铠甲已然支离破碎。

钟囚捂住胸口,伏在地冷汗直流,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刚才要不是胸口有一面护心镜挡着,他恐怕已经命丧当场,绝无生还可能!

“钟囚你”一击得手,邹二并未乘胜追击,毕竟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番光景,不禁由衷感慨,“原来是巨猿一族的啊!”

“是巨灵神啊!巨灵神!你到底是怎么联想到猴子那方面去的?”仿佛受到了莫大的羞辱,钟囚不顾体内激荡的灵力真元,梗着脖子怒斥邹二,“再生能力这么强,甚至可以当场自愈,你才是妖怪变的吧!是蝾螈还是壁虎?难不成是蚯蚓?”

“咦?这么会猜吗?一般这种情况,难道不该推测我是以‘治疗之意’入巅峰的么?”邹二双手叉腰,一副趾高气扬的神色,“看在你是我师弟的份,破例给你一次再猜的机会好了!”

“并不想有这样的机会。不猜。”钟囚想也没想,断然拒绝。

邹二还不死心,一脸循循善诱:“猜嘛,很好猜的!你想我这么厉害,其本体又岂是那些小虫小怪可以的?要是猜了,我可以告诉你我是如何猜到你的巅峰之意的哦。想不想知道?”

听到这里,钟囚不禁沉吟起来——说不想知道,那是骗人的。毕竟自己的巅峰之意连师尊都未曾告诉,这邹二又是从什么细枝末节推断出来的呢?若是不了解清楚,以后的战斗肯定还会吃亏。

“行行行,猜猜猜!”念及此处,钟囚抬起头,望向不远处邹二的脸,并下打量,跟一百多年来从不认识似的,“这常人难以企及的恢复力,还有那无与伦的速度和力量莫非是,九婴?”

若真是传说的远古妖兽九婴,那别说他钟囚,算是整个巨灵神一族,都不过是他嘴边的一块肉,想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吃。

再看邹二,在听闻钟囚的一番猜测后,神色的心满意足溢于言表,然后为钟囚揭晓答案:“是‘海星’哦!”

“”

“?”

“海星?”

“海星。”

“那个‘海星’?”

“那个‘海星’。”

“是那个海星没错吧”

“是那个海星没错哟~”

“那还不如蝾螈、壁虎、蚯蚓好吗!这能猜才真是有鬼了!你个瘪犊子玩儿我呢?”自觉被耍的钟囚恼羞成怒,双手抱拳紧握,以灵识联动背后的巨灵武将,一柄圆环大刀蓦然显现!刀身通体赤红,热浪翻滚,仿佛包裹着火山喷涌而出的岩浆!

与钟囚的巨灵武将相,邹二的身影要小太多了,简直跟一只蚂蚁差不多大,不过这也给他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好处——不管大刀如何挥舞,岩浆如何蔓延,邹二像只活蹦乱跳,同时又极其烦人的跳蚤似的,每次都堪堪避过攻势而不受任何损伤。

于是几次三番之后,钟囚的心态完全炸了。

“你的‘妄真之意’的确防不胜防,是一门出其不意、虚实结合的战法。要不是你以灵识修为化作的箭矢在我体内停留太久,我也无法逆向反溯,分析出你的巅峰之意。”

言及此处,邹二跃天空,自身的巅峰之意再涨,并融入身体的四肢百骸,将肉身积聚的真元调整至最佳状态。

强势向前,以身法拉近距离,一个垫步侧踢,携带着极为彻底的破坏力与穿透力,踢在圆环大刀的刀身之!

刹那间,刀碎,人飞——钟囚与他的巨灵武将一起,被邹二一脚踢出场馆之外!过了许久,才从远方传来巨物落地的声音。

胜负,不言而喻。

第二百五十二章 诸君

“那是什么?什么东西飞出来了?”、“好像是个武将?”、“说武将的莫不是在讲废话?注意武将体内!”、“体内?那是钟囚?”、“钟囚?这么说来,子鼠邹二赢了?”、“这下赚翻啦!”

场馆之外,当一众修士瞧见钟囚出局后,竟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欢呼声!虽然其失魂落魄、倾家荡产的也有,但那只是很少的一部分,大多数人还是将手里的钱财、兵器、法宝压到了邹二身。

这并不是因为他们知晓邹二的实力有多么强劲,而是纯粹冲着“长生宗大师兄”这个名号去的,而事实也证明,他们压对了。

至此,十二场合淘汰战完美落幕,六场试,除了第三场,未羊卫戎与申猴冉峰被判皆负外,其余五场,均已决出胜者!

第一场,亥猪卫法对阵午马卫灵,由“血娘子”卫法胜出;

第二场,辰龙章扬对巳蛇卫野,由于章扬主动弃权,故卫野晋级;

第四场,卯兔丁萱对阵酉鸡卫苍,由卫苍挺进下一轮;

第五场,寅虎卫君对戌狗卫守,斗法,卫守身死,由卫君获胜;

第六场,也是刚刚打完的这场,由子鼠邹二对阵丑牛钟囚,最终是子鼠邹二摘得了收官之战的胜利果实,当真是不负众望。

既然六场战斗皆已结束,点将台便不会再发生bào luàn事件,一众看客早已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纷纷涌入场馆之内。接下来,是见证最为“神圣庄严”的一刻——安排抽签,确定下一轮的对阵场次。

不过本来应决出六位晋级者的淘汰战,现在却只有五人,这又该如何是好呢?顺便一提,算是猜场次,也是可以下注的。

所以看客们甫一进入场馆,整个场地的气氛瞬间热烈起来,毕竟此时已经没有性命之虞,他们可以尽情喧嚣吵闹,以此释放心的压力与热情——毕竟从下一轮开始,不管是监事还是司礼,都会重新换人,这样的话,秦风、昭漫给他们带去的恐惧便不复存在。

点将台,六位监事起身,除了秦风陪在一个人默不作声的昭漫身边,其余四名监事皆各自选择方向,向着观战席挥出一道修为虹桥,宛若一场盛大的邀约——百里朽依旧不理不睬。

“看来是是时候了。”卫苍目光炯炯,望着面前的蓝色彩虹,激动之情难以自已,转过头来对丁萱说到,“待分组仪式结束后咱们去游都,记得乖乖等我。血娘子,咱们走吧!”

一语言罢,再略微整理仪容,卫苍便昂首挺胸踏彩虹,一步一步走向点将台。本来是一身黑白相间的劲装,在卫苍步向点将台的过程,那副先前展现过的鹰隼战甲竟一块块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卫苍的身躯包裹起来!七星龙渊剑亦佩戴腰间,简直不要太惹眼!

“不,还没到时候。”卫苍身后,卫法亦站起身来,从宽袖拿出玉兔圆扇,踏面前的赤色彩虹,袅袅娉婷地一路走去。刚刚被卫苍带动的现场氛围,仅一瞬间,便尽皆汇聚卫法身!血娘子的魅力,可不是一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卫苍可以相提并论的。

而其他两道彩虹,一道为橙色,用来迎接卫君;一道为绿色,由卫野步足其。两人之,也只有卫君能和血娘子平分秋色,至于巳蛇卫野,则是无人问津,不过他也不在乎,仿佛外界怎么评价他都无所谓——他参加门主之战只为一人,只有那个人,才是他卫野的目标。

“嗯”卫苍无法不去在意——自打他踏点将台后,原本正闭目养神的邹二忽然睁开眼,随后便饶有兴致地盯着他,自把他盯得浑身发毛,连方才的好心情也没了,“那个请问邹二道友可是有什么指教?卫苍,洗耳恭听。”

被如此询问的邹二恍然一愣,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卫苍说到:

“你长得真俊呐~哦!请不用特别在意我。只是你昨日刚好打败了丁萱那个丫头片子,我作为他的大师兄,身负师命,得与其‘同进同退’。因为你只有元丹期,所以斗法时我也会把修为压制在元丹期,到时候还请一剑将我刺死,这样我不用做这麻烦事了。”

尽管邹二的态度十分诚恳,不像是在开玩笑,可他说出的话却是让卫苍怎么都理解不了——是你先盯过来的好吗?不是我!元丹期怎么啦?吃你家大米啦!元丹巅峰了不起哦?元丹巅峰能为所欲为,随便自控修为,在生死斗法放放水,不把低阶修士当人看是吧?你等着!有本事你说话算话!你敢放,我敢赢!

此时此刻,卫苍心里有千万头羊驼奔腾而过!怎奈何邹二的修为境界实在太高,出于敬畏的本能,他只能还以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

在这时,点将台的器灵终于苏醒过来,内部运转之下,一个年男子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刚毅的脸微微留有胡茬,个子不算太高,脊梁却挺的笔直,花白的头发不仅不显老,反而流露出一股独特的潇洒气派。总的来说,是见之特别吸引目光的那种类型。

“诸君辛苦了,我是卫家门主之战下一轮的司礼,卫誉。事不宜迟,我们马来进行今日最后一个环节——场次分组吧。”

对卫法、卫君来说,卫誉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人——卫家现任副门主,卫家现任门主胞弟,卫枫卫叶的亲父,他二人的叔父,在自己的封地替卫家管理一方子民,乃门主卫刑的左膀右臂。

“下一轮斗法,定于三日之后,场地设于卫家别苑,还望谨记。”卫誉一面这么说着,一面张开右手手掌,只见一个透明的球体虚浮其,明明只有核桃大小,却见风而长,眨眼间便有两个人的脑袋那般大,“诸君可能看见这里面有什么?”

言及此处,卫誉将之往空一抛,透明球体积再涨!已经膨胀到场馆内的每一名修士都能清清楚楚地看见里面装了什么。

“一个红色的球,两个蓝色的球,两个灰色的球。”卫苍抬头望天,略微分辨后,一一道出,“这是用来进行场次分组的道具?”

“苍君智勇双全,乃我卫国之福。”卫誉欣慰一笑,随即右手二指并拢,转了一个半圈,而随着这个动作,透明球的球身渐渐染一层浓郁的黑色,同时开了一个幽深的圆洞,“现在呢?可还看得见?”

卫苍眉头轻皱,不解其意——对修士而言,哪怕是不透光的东西,只要将灵识探入其,那么不管里面有什么,都会无所遁形。

“还不是!”卫苍正欲将刚才的话复述一遍,却在突然间顿住话头,脸写满了难以置信,并且眉头皱的越来越紧,显然正在一遍又一遍地尝试,“怎么会这样?灵识竟无法探入!”

卫苍的话引起了其余四人的注意,亦纷纷释放灵识,往黑色圆洞里探去!而在他们之后,场馆内的一些修士也按捺不住,不顾礼节与自身强弱,也想要一探究竟,结果却和卫苍的惊疑完全一致。

没错——卫誉的这个黑球,已然成为了完全隔绝灵识的存在,那个好像入口一样的圆洞,正附着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蕴意——似乎是巅峰之意,又好像不是。总而言之,是个非常异且麻烦的球。

期间邹二甚至还展开巅峰之意进行探查,不过依旧没有效果。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卫野实在忍不住,开口问向卫誉。

卫誉似乎早料到卫野会有此一问,然而却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摆出一副故弄玄虚的姿态,如此回复:“不管它是什么,只要能隔绝你们的感知视察,便算完成了它的使命。斗法结束后,若你们谁想要,我甚至可以白送给他,当作一份微薄的见面礼。”

说到这里,卫誉二指再转半圈,黑球应势,“咕噜咕噜”地旋转起来:“同色球为同一组,先出来的那一色为第一场,后出来的那一色为第二场。因为只有五人,故抽到红色的那位朋友,直接晋级下一轮,作为最终决赛的一方,另外四位则四进二、二进一,争夺与红球对战的决胜资格。诸君,可理解清楚了?”

这个分组的规则并不难,但却有一个颇有意思的点,那是红球享受的待遇,实在太优渥了!对于抽到红球的人来说,直接获得进入决胜局的资格,那将是何等的幸运!

“等等,这个规则既然是你定下的,可有监事在场表态?”

卫法忽然想到这个问题——按照十二场合规则,司礼定下的规矩,若在场监事能全票否决,是可以驳回尔等;但只要有一名监事表示同意,则司礼的规矩即为有效。可时至现在,除了身为司礼的卫誉,卫法还没有见着其他人。

“监事嘛,自然是有的。”只见卫誉左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从右往左,于五人眼前依次划过,“十二场合第三轮,三甲之战列位监事,便是诸君。”

第二百五十三章 红球

抽到红球,二成的机会可以直接获得决赛资格,这对于一般的参战者来说,无疑十分具有吸引力——但是在场的五名晋级者,真的就那么需要这个红球么?有时候机关算尽,或许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虽然我不想打架,因为累得要死,但我并不需要这个红球。”五人之中,修为最强的邹二如此说道,“临行前老爷子嘱咐过,我师兄弟三人要‘同进同退’。现在丁萱和钟囚皆以败北,我的目标,就是打倒卫苍而已。最终优胜什么的,送给你们都成。”

言及此处,邹二用眼角的余光瞟向一旁的卫苍——卫苍身子骤然一抖,像是被邹二视若无物的目光给吓了个机灵。毕竟子鼠邹二,乃是元丹巅峰境界,而他卫苍,目前还只有元丹中期。

“这样么那你的意思是?”卫家副门主,现在身为司礼的卫誉神色未变,并且严谨地确认着邹二最后的意见。

“他看起来就不像是那种运气好到可以抽到红球的家伙。”邹二收回目光,平视卫誉,“对红球规则,我不同意。”

“好的,明白。”卫誉从容一笑,尽显长者风范,不愧是副门主。

其实既然五人皆为司礼,依照十二场合之赛制,若要驳回司礼提出的规则,须得所有监事均持反对意见,所以邹二一个人的意见,还是稍显单薄。是故卫誉完全不用着急,后面还剩四人没有表态呢。

“这是什么破规则?既然是生死战斗,又岂可如此儿戏?”修为最低,只是初涉元丹中期的卫野毫不掩饰地表达着对卫誉的不满,“再说了,卫君可是卫家的人,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偷偷耍什么鬼把戏?”

说到这里,卫野亦顿了顿话锋,转头瞪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卫君,眼里的战火烈可燎原:“我卫野,也不同意那鸟规则!”

听闻这话,卫誉的眼角不由自主一抽——五人之中,已经有两人表示反对,要是剩下三人也那他这个司礼,可要颜面尽失了。

“无名之辈,也敢在我跟前大放厥词,当真可笑至极。”身为元丹后期,卫君理所当然地表现出了对卫野的蔑视,丝毫不将其放在眼中,“似汝这般不自量力之徒,岂能让你通过‘红球规则’苟进决胜局?就让我卫君我来亲自教教你,什么叫做丧家犬的悲鸣!”

此话一出,只见卫誉那张潇洒的脸,居然不可抑制地黑了下去。

“既然大家兴致都这么高,那我也舍命陪‘君子’吧。”卫法一边摇着玉兔圆扇,一边漫不经心地看向卫君,有意无意地将“君子”二字咬的较重,“红球规则,我血娘子,也不同意。”

五人之中,已有四人持反对意见,只要最后一人也反对,那卫誉提出的红球规则不仅无效,反而他自己还会成为门主之战上的一个笑话——而彼时的卫君正沉浸在个人不容侵犯的尊严之中,并未发现卫誉的窘境,这也为他日后与卫誉的交往中,埋下了一颗不和的种子。

“红球规则,我同意。”就在这时,被邹二锁定敌手的卫苍终于发声,与先前四人不同的是,他居然同意了卫誉的规则,这倒是让卫誉对他高看一眼,“既然是司礼定下的规则,我等遵守便是,个人运气也是实力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至于其他人,那便手底下见真章吧。”

不得不说,卫苍说这番话时显得格外霸气洒脱,引来了场馆内一部分看客的欢呼叫好——就在刚刚,红球归属者的场子,开盘了。

“结论已经出来了——列位监事并未就‘红球规则’的反对意见达成一致,故‘红球规则’有效。”逃过一劫的卫誉暗暗松了口气,,脸色也逐渐正常起来,“诸君谁先请?你们喊停,我就停。”

一语言罢,卫誉再次转动二指,而随着他的这个动作,头顶上的黑球立刻快速转动起来,甚至还能从圆洞里听到五个小球一起滚动、相互碰撞的声音,仿佛里面藏有一只魔鬼,正在狰狞地笑着。

而这恍若魔咒一般的声音,竟瞬间就调动了观战席上所有人的心绪,使其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造次,甚至连呼吸都因紧张而趋于一致。

“我来!”没人应场,卫野便一马当先站了出来,抬头望向空中那颗巨大的黑球,眉头紧皱,随即大声喊到,“给我停——!”

于是黑球就停了,准确地说,是一点点缓慢停下的——圆洞洞口朝下,一颗灰色的小球掉了出来,被卫野跳起抓在手中。

“按照场次规则,第一场为持有灰色球的二人。”待卫野归位后,卫誉继续转动黑球,貌似开始享受起来了,“下一个到谁?”

“那便我来吧。”卫法踏前一步,伸出手中圆扇,隔空一点,“停。”

虽然卫法的姿态非常唯美,不过黑球似乎并没有要配合他的意思,还是在卫誉的控制下,吐出了一个蓝色的小球。

“哎呀哎呀,没有与你分在一起呢!可惜。”卫法以扇掩面,对着卫野媚眼如丝,“好好努力吧,争取在卫君的手中,活下来。”

听到血娘子说这话,卫野登时就不乐意了,抽出腰间的碧绿短匕直指卫法咽喉:“你什么意思?最好把话说清楚一点。刀剑无眼,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动你!”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面对近在咫尺的毒匕,卫法竟毫无惧色,甚至还流露出一缕真情来,“五人之中,你修为最弱。我劝你还是早点投降,随章扬归队锻炼个十几二十年再来挑战,免得耽误性命。”

“你!”卫野额头青筋暴跳,怒火中烧之色看得一众看客心惊胆战——要是血娘子的脸因此花了,那卫野可得有一顿好果子吃了。

不过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卫法此刻的言语都是在嘲讽、戏耍卫野,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一来,卫法与章扬重归于好,卫野作为章扬新招的兵,卫法是有情义去提醒一二的;二来,卫法也不是完全没有私心,如果卫野真的和卫君排到了,他希望卫野能逼出卫君更多的底牌。所以卫法此举从本质上来说,还是一种激将法。

“两位不要吵了,莫要为了这等小事伤了和气。”剑拔弩张之际,挂事故卫誉出面做了一次和事佬,“就当给我个面子。下一位!”

卫野收匕入鞘,看卫法的眼神宛若在看一个死人;卫法不以为意,这种目光他怕个篮子——秦风血洗虞山的那个夜晚,其散出的王者气势,那一个凶残眼神,直接就让卫法在以后的目光恫吓中无所畏惧。

“丧家犬从一条变成了两条吗?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一如既往的,卫君操着高高在上的语调,毫不掩饰对他人的鄙夷,仿佛自己生而高贵,“如果非要打,我倒是想和子鼠较量啊。停!”

子鼠,自然便是邹二。身怀巅峰之意,在五人中拥有绝对的境界优势!卫君如此堂而皇之地指定对手,别的不说,倒是让他的声望再次疯涨,连带着其赔率和身价又高了不少。

“灰色。”接住从天而降的小球时,卫君的表情很明显地失望了。

“哈哈哈!卫君,你的命,我卫野收定了!”卫野状若癫狂,恨不得立刻就扑上去与卫君生死相拼。不过这其中也有一个很奇怪的地方,那就是他与卫野之间究竟有何深仇宿怨,竟让他对其如此执着?

卫君轻描淡写地瞟了一眼卫野,那眼神,就和卫野之前看卫法一个样:“就当做是仁慈吧。斗法当日,我让你毫无痛苦地死去。”

在一旁看着这俩人火花四溅,卫法的心思不禁沉了下去——既然已经确定第三轮第一场由卫君与卫野开战,那么他卫法的对手,就只会从卫苍和邹二之中产生了。不过说实话,卫法现在并不想遭遇邹二,原因很简单,他的目标是卫君,而他没有自信,能够击败邹二。

“那么接下来停。”最后两个名额,开口喊停的乃是邹二,似乎是想早点回去歇息的样子,邹二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拿食指抹了抹睡意朦胧的右眼,“嗯?居然是红球?真幸运,可以多躺几天咯~”

没错。五人之中最强战力的邹二,竟然直接抽中了红球!对他来说或许真的是个好消息,如果他确实有那么困倦的话,但对其他人来说,则是喜忧参半。

在场五人中,卫法、卫野、卫苍皆是元丹中期修为,唯有卫君时元丹后期,邹二则是独一号的元丹巅峰。别说单打独斗,就算四人联手,都不一定能从邹二手中讨得便宜!那集爆发力与破坏力于一体的侧踢腿法,无法不叫人心惊胆寒!

“没有抽到红球么啧!”卫苍郁闷不已,觉得这一半的几率都没有抽中的自己,还真是运气霉到家,“嘛,算了,毕竟是血娘子做对手,还算是在可以接受吧。”

“难道我看上去就像很弱的那种么?”听闻一旁捏着蓝球的卫苍自言自语,卫法顿时觉得无言以对。

给读者的话:

今日更新两章,得把昨天的补上。

第二百五十四章 特训

“师兄!大师兄!你就帮卫苍一下嘛!”某处屋舍外,丁萱正敲打着房门,急地直跺脚,“卫苍要是没赢过那血娘子,你还怎么为我讨回颜面?我说你是不是还要睡?信不信我一把火烧了你这破房子!”

场次分组确定后,不管是参战者还是一众看客皆是离开场馆,有的是回到自己住处,有的则在都城里做着其他隐秘的事情。

本来按照卫苍的计划,这之后是要带着丁萱于都城内好生游逛一番的,可丁萱却认为三天的缓冲器极为紧迫,必须抓紧时间赶紧提升战力,其他的都可以往后稍稍。于是乎便拉着卫苍,找邹二特训来了。

按照丁萱的逻辑,既然邹二已经提前锁定了决胜局名额,且一点都不在乎最后是否能摘得桂冠,那么便不必临阵磨枪,可以好好训练一下卫苍——毕竟第三轮第一场是卫君战卫野,第二次是卫苍对阵卫法,而在丁萱看来,卫苍并不能稳操胜券。因为卫法已经与“那位大人”见过面,受到了“那位大人”的赏识,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那位大人,即是欲收徒卫度而不得的那名老妇,其身份之神秘,修为之高深,连她丁萱的师父都得毕恭毕敬。长生宗之所以近年来能发展得这么快,那名老妇可谓是居功至伟!是故对卫苍即将迎战血娘子卫法这件事,她甚至比卫苍自己还具有紧迫感。

“那个丁萱,你师兄既然不愿意,那就算了吧。强人所难,不是我卫苍的作风。”走廊外面,卫苍一面劝解气的踢房门的丁萱,一面露出尴尬的神色,“还有还有,这处山水林苑是我花重金买下的!你可得冷静点儿,赶紧把你手里那火苗给我灭了,不然我要翻脸咯!”

不得不说,身为当事人之一卫苍就没丁萱这么狂躁。也不知是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觉得可以稳稳拿下血娘子,还是认为血娘子卫法并不强,以他手里的底牌,已经足够应付。是故卫苍的意思,还不如开战前利用三天的闲暇出门溜达溜达,老是打打杀杀的,对心性不好。

“你倒是给我紧张起来啊!事到如今你还有心情跟我开这种玩笑?那是重点吗?”言及此处,丁萱总算是熄灭了手中的火苗,不过对卫苍的反应还是心生不悦,“我这是在帮你!你知道这里面睡得是谁吗?长生宗大师兄邹二!虽然现在一声不吭,待在壳子里就跟只王八似的,但若有他为你特训,三日时间,足够让你的实力突飞猛进了!”

是的。自打从场馆内回来后,邹二便一头扎进了厢房,开始呼呼大睡起来。临睡前居然还在周围布上了一层巅峰之意,每当丁萱想破门而入时,她就会感到无比疲惫困倦,实在是诡异的紧。

“可是听你师兄说,尊师要你们三人‘同进同退’,要是我就此败北的话,邹二道友大概会视情况弃权吧,因为他已经不能再亲手教训我了。所以说,以你师兄那么怕麻烦的性子,是肯定叫不起来的。”

卫苍着实心疼着自家的房门——那可是上好的楠木,纯手工雕镂打磨,出自名匠手笔!丁萱这每一脚,都是踢在他心肝儿上啊。

“行行行!我不管你了!爱怎样就怎样吧。”丁萱气鼓鼓地转身,说离开就离开,行动之果决,倒是让卫苍愣在原地——然后猛地转身,将三棱刺刀架在自己脖颈处,“大师兄你要是不开门,就等着为我收尸吧!”

该怎么说呢?丁萱不愧是长生宗三师姐,发起疯来那是丝毫不逊色亡命之徒——卫苍更是直接被吓得面无血色,一动都不敢动!

“胡闹!”就在这时,一只粗糙的大手从身后夺过了丁萱手中的三棱刺刀,“你就是有他一个师兄?还以死相逼,真是长能耐了你!”

千钧一发之际,淘汰战中落败的钟囚忽然出现在丁萱身后,将其武器卸下,一脸严肃地瞪着丁萱。那一口标志性沙哑的声音就跟喉咙里塞有破碎的瓷渣似的!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若钟囚与敌对阵,光是这一口绝无仅有的嗓音,都能让敌人避之唯恐不及。

“可是!二师兄”丁萱还想辩解,却被钟囚恶狠狠的眼神给吓住了嘴,不由得低下头,不敢直视钟囚的目光,两只手死死地攥住裙角,手心里全是汗,“二师兄,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听到丁萱认错,钟囚的神情终于是缓和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将三棱刺刀插回到丁萱腰间的刀套里,用最温柔的眼神,说着最狠毒的话语:“要是再犯,我就禀告师尊,关你百年禁闭!可听清楚了?”

丁萱顿时吓得像只受惊的兔子,泪眼汪汪,点头如捣蒜。

“你叫卫苍是吧?我家小师妹受伤期间,多亏你悉心照料了——虽然我师妹的伤就是你造成的。”对丁萱的反应十分满意的钟囚转过头,居高临下俯视卫苍,继续说到,“不过既然你是她的朋友,那即是我长生宗的朋友,也就是我钟囚的朋友。三日后你对阵血娘子卫法,你可有什么想学的神通术法?或者关于血娘子的任何情报,我都可以提供给你。你若是有所请求,我亲自训练你三日,也没问题。”

不得不说,这对卫苍来说,是个极好的修行机会!尽管在子鼠丑牛之战中,钟囚最终败下阵来,可那神乎其技的术法运用,还是给在场所有修士都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至少钟囚他,的确伤到了邹二。

“不其实比起血娘子,我更想知道如何po jiě卫君‘阳九百六诀’——那功法,实在是太过霸道了。”卫苍眼神中流露出回忆之色,寅虎卫君在与戌狗卫守的大战中,几乎是以碾压的姿态将卫守毙于当场,就算是在观战席上,那五旱之威依旧让他忌惮不已。

听闻卫苍这话,丁萱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复杂之色,而一旁的钟囚,也是摇了摇头,显得略有些失望:“阳九百六诀,是卫家的祖传功法之一,这几百年来修行此功法小有成就者,也就只有卫君了。”

钟囚负手而立,神色中多少还是有些畏惧,但这份畏惧不是给卫君的,而是给他所修的功法——阳九百六诀。

“卫君今年刚好一百一十五岁,正是阳九之年!而阳九有旱灾九岁,故按照理论上来说,卫君是可以将‘阳九’推动到第九旱的。届时九旱叠加,产生的高温别说是你,在场的每一个修士,哪怕腿脚稍慢一点,都会由内而外被烤成一堆炭骨。说到这个,那个卫野还真是可怜啊!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居然想着去挑衅卫君,真是自己找死。”

钟囚侃侃而谈,将“阳九百六诀”的神威之处一一告诉卫苍,若说其po jiě之法,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不让卫君有时间施法就行了。

因为“阳九百六诀”,其实是有起手时间的,而这,就是破绽!

“说来容易,那卫君可不是傻子,针对这一点,想必是有某种应对措施的。至于九旱叠加,按照卫君的修为来说,七旱不,六旱应该就是他的极限了!所以我觉得我应该准备的,是想想怎么把前六旱的高温扛下来,之后的事,便交给我的七星龙渊剑吧!”

一语言罢,卫苍抽出宝剑,龙渊剑低吟轻啸,同样急不可耐。

而在同一时刻,另一边的卫野其实也在接受他人的指导,而指导他的那人,便是辰龙场合的头名,淘汰战中依约弃权的章扬。

若是正常比试,以章扬身怀元丹中期的修为,卫野是不可能打得过他的,只是章扬为了招卫野入伍,不得不采取这样的方式,以此来换取卫野的信任和忠心。对章扬来说,这样行事是完全没问题的,毕竟再多的胜利也是由将兵一起创造的——如“卫家门主之战”这种名门望族间的过家家,他其实是并没有多少兴趣的,故对胜负也不在乎。

不过现在章扬很头疼,非常头疼,那就是卫野似乎早已对卫君怀恨在心,这次参加门主之战就是为了教训不,为了击杀卫君!

只是卫君修为不仅是元丹后期,连所用手段也是那样极端可怖,要是卫野偷鸡不成蚀把米,那么连带着他章扬也会赔了夫人又折兵。所以在这仅剩的最后三天里,他便马不停蹄地给卫野进行特训,甚至连“行军诀”起手式——“虎啸龙吟震山河”都教给了卫野。

毕竟大战在即,让他三日内便融会贯通两种功法,那再怎么说都不现实,只盼能多给卫野留些底牌。只要保住命,其他的任何事都可以来日方长,且对于卫君来说,对卫野的不屑和蔑视,也是卫野可以利用的破绽之一——骄兵必败这个道理,不管是在行军布阵中还是斗法过程中,都得时常铭记于心,除非被人以绝对的实力,碾压而过。

而卫野也很配合章扬的特训,仿佛只要为了战胜卫君,他什么苦都愿意吃!于是乎三日紧锣密鼓的训练,便在二人之间开始了。

给读者的话:

今日更新的第二章。终于可以睡觉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踢蹄

“你倒是认真一点啊!这么心不在焉的,我找你来陪我特训到底有何意义?”卫法双手持戟,以小白为坐骑,一人一马刚和秦风从空中错开,他便按捺不住埋怨起来,“我那玉桂枝你当白收的吗?”

听闻这话,秦风不耐烦地朝卫法挥舞了一记掌风,也不看结果,转身便落在地上,去喝百里朽刚刚温好的“留仙十一醉”去了。

而面对这记凌厉掌风的卫法却没那么悠闲了,尽管立刻猛提真元,于身外形成一股护体罡气,可还是被秦风的掌风给拍在了石壁上,留下一个清晰可见的凹痕——万幸的是小白由于还未经历第一次天劫,是故秦风的攻击对它而言,其实并没有产生什么实质性的杀伤。

“我说卫法,你要特训就特训,作甚非得带我们来这里?你瞅瞅这地儿,四周既无青山绿水入眼,又无玉人娇娘作陪,秦风哪儿会有心情跟你对练?你把我那杯放下!吃完了自己舀,没长手还是咋地!”

不知是不是留仙十一醉喝多了的缘故,明明平时对卫法都一副爱答不理模样的百里朽,此刻亦有兴致在卫法毛焦火辣的心境上再加一把火——在发现秦风居然旁若无人地拿起他的酒盏就要吃下之时,立马又和秦风闹作一团,十足就是个添乱子不嫌事多的主儿。

“这里怎么了嘛?不仅隐蔽性好,空间还特别大,用来修炼对打不是刚合适么?”卫法从石壁里狼狈爬出,拿出几个果子喂给小白后,也来到酒案边上,给自己舀了一杯,“这货不是嫌没有玉人娇娘,而是今早去添香阁时,被人塞了一碗闭门羹,礼物没送出去罢了。”

卫法喝着酒,剥着花生米,嚼地咔嘣直响,也是不满到了极点。

没错,三人现在所处的位置,就是在卫法住宅的下方——一处不知道建成多久,极其宽广敞亮的地下空间!那一颗颗用来照明的夜明珠,可都是货真价实的好宝贝,更别说还有窖藏多年的陈年老酒了。

本来像这种类似“避难所”的地方,百里朽和秦风是不愿意来的。可卫法不愧为门主一脉的嫡长子,虽然之前修为境界不行,但该拥有的琳琅宝物还是从来不缺,直接就将一根“玉桂枝”拿出,作为“贿赂”秦风的不二好礼,要求秦风对他进行战前特训。

而这个“玉桂枝”,乃是由卫家特别栽种的灵玉桂树,取其枝丫雕镂而成的一根高雅发簪,在卫都城可谓是远近闻名,有价无市!

秦风答应了卫法关于特训的要求,然后想也不想,抓起这根“玉桂枝”就往添香阁跑,卫法那是拦也拦不住——然后就被添香阁的那位差人轰了出来。场面顿时极其尴尬,与之同行的卫法当场就想敲爆秦风那颗榆木脑袋,如果他打得过秦风的话。

“卫都城又不是没有珍宝器玩铺子,你最起码让他们简单包装一下啊!哪有直接就递过去的?你当鉴宝啊!”一边喝着酒盏里的留仙十一醉,卫法一边毫不留情地讥讽秦风,“知道什么叫‘借花献佛’不?这种事,时机与场合很重要!不然你以为是‘以物易人’吗?真亏你想得出来!你还真就只是‘虞修秦风’,其他的都是一塌糊涂!”

不得不说,卫法这一顿说教算是比较严厉的,换做其他时候,他哪敢用这种态度跟秦风叨叨?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阴晴不定,随时都能抽刀砍人的百里朽。不过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二人的觉魂联系在一起的缘故,百里朽的酒量居然变得和秦风差不了多少,都是要醉不醉的。

卫法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让秦风利用这几天的富余,将他的战力训练得更高一些,战技更圆融一些,作战方式更灵活一些,以便应对之后与卫君的比试。至于那个什么邹二,在他卫法看来,完全没必要去考虑,因为不可能打的赢,而他的最终目标,就只有卫君而已。

是的,十二场合第三轮的战斗还未打响,卫法便断定第一场会是卫君的胜利。不是他瞧不起卫野,他和卫野接触过,那家伙的修为不过初涉元丹中期,与元丹后期的卫君比起来,不仅修为境界差了一截,连神通术法都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一个是增加作战单位的“一年四季转轮诀”,一个是范围伤害的“阳九百六诀”;一个连章扬都打不过,一个却将“偏巷命案”的凶手当场碾压击毙!孰强孰弱,简直一目了然。

至于他下一战的敌手卫苍,在卫法看来,倒是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除了那把“七星龙渊剑”需要注意一下,因为那似乎是与卫苍功法相呼应的特制法器,其他方面,卫法还真没把卫苍放在眼里。

“汝这蠢货!就凭这点觉悟心智,也想战胜那不可一世的卫君?真是痴棱睡梦!”喝多了的秦风已经开始大舌头了,将杯盏往酒案上重重一放,揪着卫法的衣领就开始撒酒疯,“连眼前的敌人都可以不在意,非要好高骛远去管那什么卫君小儿,你卫法的气量眼界,也不过如此嘛!真是连陪我一块儿吃酒的资格都不配!滚吧!”

一语言毕,秦风手上劲力突发,只一回合,便将卫法仍在另一处的石壁上,且力道更狠、更绝!完全就是不考虑卫法性命安危的手法。

“咳咳你特么这是挟私报复!就你还配跟我谈心智?”

许是这留仙十一醉的酒力太过霸道,以致于麻痹了他的痛觉经脉,从石壁凹痕里爬出来的卫法不仅没有表现出畏惧,反而像没有感受到疼痛似的,仍然不忘奚落讥讽秦风。这要放在秦风清醒之时,怕是他有十条命都不够送,今儿个还真是作死作到底了。

“小白,我们上!让那厮瞧瞧我们的厉害!”卫法显然不服秦风的痛殴,抖落身上的碎石块后便翻身上马,誓要让秦风尝一尝苦头。

可事实并未如卫法想象中那般发生,确切的说,他不是被秦风又扔了一遍,而是他胯下的坐骑小白,就跟没有听见卫法方才的话语一般,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并且马唇上翻,一副很是气愤的模样。

“小白,你怎么了?小白?难道你也不听我的话了么!”卫法口中喷吐着酒气,整个人在马背上晃晃悠悠地而不自知,虽说如此,其言语中的口吻却是逐渐峻厉起来,仿佛对小白的不作为感到非常不满,“小白,你哇——!哎哟!”

话未说完,只见小白突然暴戾起来,二话不说,毅然决然地将卫法从背上颠了下来!这还不算,当卫法从马背上掉落之时,小白扬起后腿,使一记“白马踢蹄”,登时便将卫法踹的老远,然后理也不理卫法,独自一马往来时的出口迈去,看模样是真生气了。

其实从力道上来说,小白这一踢对卫法造成的**伤害,与秦风的狂暴想必那是不值一提,但从精神层面上,小白却是给了卫法一次足够震撼的打击!因为卫法做梦都没想到,小白居然会这么气愤地踢了他一蹄。这对卫法造成的精神冲击,不啻于某日他突然有机会拿着一把刀,捅进秦风跳动着的心脏——就是那样毫无实感。

“原来你也是这么想的么小白”被狠狠踢了一脚的卫法没有立刻从地上爬起来,也没有去追离开地窖的小白,而是面露苦笑,恍若酒醒一般,“你也觉得我应该关注眼前的卫苍,而不是去琢磨如何干掉卫君吗?可是那是‘卫君’啊!与其说我是在积极备战,不如说我是在害怕啊!因为那家伙,实在是太强了。”

卫法坐在地上喃喃自语,神情苦涩,仿佛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颓废地坐在地上,耳边秦风与百里朽的疯言酒话也离他越来越远,似乎正进入了一种危险的境地里——灵台识海天雷滚滚,滔天巨浪不断洗刷着他的身心,卫法的身体内部,正进行着一场翻天覆地般的改变。

而实际上,这一剧变的形成,乃是由小白无心之中促成。

虽然小白修为低弱,连第一次天劫都未渡过,甚至还不会开口说话,但它毕竟是和卫法缔结了“血契”的存在。换言之,若是一人一马心思不再统一,更进一步说,若是出现了十分严重的分歧,那么小白与卫法之间的血契,是有可能强制解除的!

这对小白和卫法来说,都是极不利于日后的修行的。或许小白确确实实是在生卫法的气,但从平时的交往来看,也绝对不是说解除就解除这样一触即碎的关系。不过事实上就是,小白与卫法之间的确产生了很深的矛盾,才导致目前这始料未及的危机出现。

“我明白了,此事是我不对!我不应该只想着如何应对卫君,而不去想怎样战胜卫苍。我知错了!小白,不要走,小白!”卫法脑子里迷迷糊糊的,说出的话也不知是真心悔悟还是挽留之词,不过那涕泗横流的模样,倒真是要有多丑,就有多丑。

然后卫法就哭晕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松针

三日后,卫家别苑。

说是别苑,其实就是坐落于卫府之中,一处人为圈栏起来的广袤草原。草原之上,各种珍禽野兽出没,不仅处处散发着野性的气息,此地的灵气也是异常充足,甚至还引了卫国素苍江的一条支流流过。

而在草原中心,生长着一座苍翠欲滴的松针树林,排列地密密麻麻、星罗棋布,每一棵松针树至少都有十丈之高,这些松针树围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四方阵,刚好在中间留出了一块可供演武的空地。

与十二场合第二轮的场馆比起来,这处草原别苑的占地面积确确实实要大上不少,可作为第三轮的战斗场地而言,松针树林却是比点将台少了些许宽阔的感觉,平添了几分令人发怵的紧张与压抑。

“诸位道友,司礼卫誉,在此已恭候各位多时。”一众兴奋的观战者在卫家领队的带领下,一步步走到了松针树林边界,然后就看见十二场合第三轮的司礼卫誉,踏足松针树的树尖上,朝他们微微欠身施礼,“想必诸位也瞧见了,这里既没有鳞次栉比的建筑房屋,也没有供诸位观战开盘的场馆坐席,有的只有一片天然形成的小小树林。诸位若想观战,便请各凭本事,上树落位吧。”

好嘛!这十二场合第三轮的战斗还未开始,卫誉便以司礼的身份,将各路“英雄好汉”给得罪个遍——这松针树虽然棵棵笔直修长,可凭借修士腾空舞穹的基本功,难道还能难如登天不成?

不过话是这么说,可但凡有点心智的人都猜得到——眼前这片松针树林绝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故一时半会儿竟没有一人踏步上前。

“不就是一破林子嘛,看我一把我烧了它奶奶的,看你还怎么装神弄鬼!”人群之中,有人发出了极为不满的声音。

众人心头陡然一惊,纷纷循声望去,看见了一道让他们极为熟悉的身影——十二场合第二轮淘汰战的六监事之一,百里家,百里朽。

“别闹事,这片松针树林是此处别苑的灵气集中地,你要是烧了它,整片草原都会变成一处荒芜之地。”百里朽身边,秦风与其并肩而立,神色间略显憔悴,不复之前容光焕发的精神状态,“强龙不压地头蛇,你要在卫家的后院儿瞎折腾,被他们用人海战术给围了,我可不负责跟你里应外合。人家的地盘,收敛点儿。就当给他个面子。”

听闻秦风这话,百里朽冷冷地哼了一声,没有将刚刚的话付诸实践。不过这倒是引起了其他人的好奇——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居然能让卫虞元丹这一境界中,两个最强的家伙给足颜面。

就在众人还在猜测之时,将百里朽安抚好的秦风率先行动,脚下生风,顺着松针树不算粗壮的树干,一步步踏了上去,直到驻足树尖。

“这是?”踏上树尖的秦风先是眉头微皱,发出一道不可思议的轻咦,而后双目微阖,整片松针树林的翠绿生机于此时会聚在一起,形成一股宛若实质的灵力洪流,浪涛海啸般冲入秦风的身体,“呼真是块好地方!这要是让百里朽烧了,卫家非得和他拼命不可!好想连地皮一起挖到虞山去啊!你还愣着作甚?快上来啊!”

面对秦风亲切的呼唤,百里朽亦不由得对这片松针树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因为就在翠绿灵流涌入秦风身体之后,秦风刚刚还有点萎靡的精神状态竟瞬间恢复!且还呈现出一派灵动之象,煞是神奇。

“听说一个人喜欢什么,那个人前世就是什么。原来你喜欢木头?”百里朽念叨着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歪理诡辞,一脸嘲讽地登上了松针树的树尖,刚想继续戏弄秦风,脸色却是蓦然一变!虽然这一变后立刻就恢复正常,不过以秦风的眼力,还是将这幕收入眼底。

“你故意的?”百里朽竭力保持从容,磨刀霍霍般问向秦风。

“我没有呀。这片松针树林乃是时间少有的修炼宝地,其诞生的灵力与草原生态形成了一处绝妙的循环!其灵力不仅具有源源不断、生生不息的特点,还兼具强身健体、延年益寿、洗髓驻颜的功效!如此天赐宝地,你百里家恐怕也只有眼馋的份儿吧。”

秦风一面笑嘻嘻地和百里朽开着玩笑,一面对着卫誉点头致意,表示十分感谢卫家的馈赠,之前阴郁的情绪可谓一扫而空,不见踪影。

不远处的卫誉见秦风这般亦拱手还礼,看着他和百里朽乐此不疲地相互遍地吹捧,心中却油然而生出一股胆寒之意——因为秦风和百里朽的双脚,都牢牢地站在松针树的树尖上,脚底与之没有一丝缝隙!

这是个什么概念呢?就拿那些听闻秦风此话后,也想感受松针树林奥妙之处的一众修士来说,在其双脚踏足树尖的一刹那,有些修士当即便面色惨白,痛呼着跌落在地!有的则在察觉到不对劲之后,拼命运转修为想要扛住。最后的结果,是那些扛得住的,脚底与树尖差了一到三寸的距离,扛不住的,只能选择放弃,靠自身修为腾空。

秦风说的没错,这松针树林的确是块宝地,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享用的——甫一驻足其上,顿时就会产生万箭穿心,千针扎喉,百剑削身之痛!寻常修士根本难以抵抗,修为低的,还会有性命之虞。

不过这痛楚也是有办法减少的,那就是双脚与树尖的距离越长,身躯受到的疼痛程度便直线降低,可与之相对的,松针树林产生的奇效便越来越微弱。直至距离三寸之后,修士便再也感受来自松针树林带来的甜头——这是造化,但同时也是一场考验。

“我修为已至迎仙初期,双脚与树尖尚还有一厘之距,这从虞山来的妖修,居然能稳稳当当,不留一点缝隙地驻足其上,当真是难以置信!”卫誉低垂眼帘,不着痕迹地瞥向另一人的脚底,不禁面布愁云,“连这百里朽也是如此吗?哎我卫家,莫非真的永无出头之日,注定世世代代被百里家踩在脚底?”

就在卫誉胡思乱想之际,与之相距不远的秦风发现了他的异样。

起先他还以为是卫誉悔意渐生,开始心疼起这松针树林储藏的自然灵力,可当他看到卫誉的目光在他和百里朽之间来回逡巡时,他才猛然忆起来之前卫法对他说的一句话——“不用感谢我,但一定要给我把树踩实了!一定!”

一开始秦风还不知道这这句话的含义,也没有怎么放在心上,现在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和百里朽,无意之中成了他计划中的两枚棋子!用来与卫家家主谈判,证明自己身价的筹码!

“看在总算有些收获的份上,就不与你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了。”接受松针树林洗礼的秦风此刻心情正佳,显得尤为宽宏大度,只在心里默默腹诽,“如意算盘倒是打的挺响,但你前面先有卫苍拦路,后有卫君阻绝,你想要借我之势,还得看你有几斤几两。你要是一个不小心失败了,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跟你好好算这笔账。”

秦风心里一边如是想着,一边琢磨着以后一定要找个机会带昭漫过来试试。如此天赐宝地,可不能少了昭漫一份。哦!差点忘了秦晴!

“敢问卫家司礼,十二场合第三轮第一场的比试何时开始?”、“是啊是啊!等的花儿都谢了,卫君和卫野人呢?”、“话说你们买的谁赢?卫君、卫野?”、“那必须得卫君啊!傻子才买卫野哩!”

此时此刻,已有不少观战者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有的催促赛程的进展;有的则在询问今日的两位主角身在何处;还有的却是在吹嘘着自己眼光有多好,买的盘从未崩过,然后引来周围人的一阵讥笑,别的不说,未羊卫戎与申猴冉峰那场,除了庄家,所有人都赔了。

“诸位稍安勿躁,寅虎卫君与巳蛇卫野其实早就已经到场了。”回过神来的卫誉将双手负于身后,作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将心中的慌乱尽数掩藏,“你们看下面,可找得到那二位的踪迹?”

此话一出,那些凌空踩在树尖上的,没踩在树尖上的,皆不约而同地散开灵识,朝着松针树林中穿插而去——因为松针树林实在是太紧密了,不用灵识,一时半会儿别想找到卫君与卫野。

作为司礼的卫誉自然是将这些人的动作瞧得明明白白,同时也非常清楚他们接下来一定会用灵识进行探测——只见他嘴角上扬,露出诡异莫测的微笑,以神念传音,于众修耳畔说到:“十二场合第三轮第一场,由寅虎卫君对阵巳蛇卫野,此战规则,禁痛。现在,开始!”

第二百五十七章 偏袒

痛——疼痛、痛觉。禁痛,便是要将痛觉和痛疼压制到底,甚至完全从**单胎中剥离出来。这一句话的事尽管说起来十分简单,但做起来却无比困难,因为“痛觉”的本质,是但凡有生命物体的本能反应之一,这里的生物不仅包括人类,还包括动物,甚至是植物!

许多人都想不明白,此处不是点将台,卫誉是从哪里得来的力量,竟能于此地定下规则?为何要将此战的规则定为“禁痛”?这个规则如此定下究竟有何意义?这是在场一众修士心中最普遍的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的答案,乃是卫誉身为卫家现任副门主,虽然常年在自己的封地内进行修炼,但其毕竟是卫家举足轻重之人——卫家门主,卫刑,早就带他接受了松针树林的洗礼,换句话说,卫誉可以说是松针树林的半个主人,定下规则的力量,变来自这松针树林。

至于第二个、第三个问题的答案,就要由卫君和卫野二人揭晓了。

自从卫誉定下“禁痛”规则后,树林中的响动那是越来越明显!到后来,竟然有两道人影从不同的方向,以电光火石之速,朝着松针树林中人为开垦出来的那块空地,不顾一切地狂奔而去!

众修穷毕生之力,终于能使自己的灵识勉强跟上这一白一绿两道身影的疾速——松针树林中“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传来,全是这两道身影摩擦松林搞出来的动静!就跟两只凶兽在其中穿梭一般。

几乎同时,白影和绿影同时从松针树林蹿出,一起落到中间空出来的四方阵中。众修定睛一看,白的乃卫君,绿的则是卫野,二人粗喘不停,狼狈不堪,浑身上下插满了针叶,仿佛两只鲜活的大刺猬!

而就在这时,那些凌空虚浮于树尖之上,或者凭修为腾空的修士忽然发出痛彻心扉的惨叫!这不是什么敌袭,也不是什么暗算,而是被定为禁痛规则的松针树林,将这些人探入针林的灵识给瞬间扎穿!

没错,由于卫誉只能算半个主人,是故他所定下的规则并不能影响全部松针树林,甚至连一半的区域都影响不了,他所能影响的,就只有四四方方的那一块儿没有松针树存在的空地而已!

那为何在场一众修士都发出了痛苦至极的惨叫呢?那是因为凡事“物极必反”!松针树林独成一界,此时无端端被外来规则横加干预,那势必会招致它的不满和反抗。即便卫誉有半个主人的身份,但也并不能像这样“为所欲为”!所以松针树林生气了,对外物的敏感程度瞬间提高了好几倍,将那些探入针林的灵识尽数扎穿。

而卫君为卫野甫一来到这松针树林,便被告知只有那处四方空地是安全无害的。只是二人相望,便如仇人相见,刹那间分外眼红!要不是有卫誉拦着,怕是早就对打起来了。是故二人谁也不愿意傻愣愣地待在四方空地,毕竟那里空荡荡的,连个掩体都没有,留在空地的范围内就和一个活靶子差不了多少。于是乎二人便各自隐藏起来。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禁痛规则的出现,才打破了二人隐蔽作战的僵局——连修士的灵识都惨遭松针树林“迫害”,拥有明显躯体的卫君、卫野二人更是成了针林发泄不满情绪的对象!二人刚刚要是再跑慢一点,恐怕连自己的小命都会丢在这片松针树林之中。

如此一来,列位观战者也不必想着如何利用用灵识找寻二人的身影,尽管目前也办不到了,不过这二人现在就活生生地站在他们面前!

二人此刻肉身上密密匝匝的全是针叶,仿佛被此地诅咒了一般,可卫君、卫法好歹是活下来了——虽然此时的形象看上去有些骇人,不过能保住性命,没有在刚刚的“暗潮”中丧生就是最大的幸运了!

而此战的司礼卫誉,他是故意定下这一规则的,也知道禁痛规则定下之后会产生怎样的后果,但他还是如此做了,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他卫誉,正在偏袒卫君!用一种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方式。

表面上看,卫君和卫野都受到了松针树林的敌意,可实际上卫君的实力之强,足够支撑他安全逃到安全区域,且四方空地的规则是“禁痛”,卫君可以很轻松地就将身上的针叶一根根bá chu lái,不至于遭受二次伤害,使得自己的战力因此大打折扣。

这也是昭告了在场所有人,他们卫家,并没有徇私舞弊,故意偏袒卫君,因为卫君也受到了一样的伤害。若是卫野就此命丧当场,那也只能说卫野实力不济,并不能怪到卫本家之人的头上。

这里就有一个有意思的点了,那就是卫君修为境界、术法神通、临战经验明明完胜卫野,卫誉为何非要画蛇添足,行此不仁不义之事呢?莫非是担心卫君真的阴沟里翻船,此战败给卫野不成?

事实上,卫誉就是这么觉得的。且不止卫誉,连卫刑也有此顾虑,原因无他——这二人请出族谱,细致查看了三遍之后,终于可以断定,卫家传承至今,上一个叫“卫野”之人,早就死在讨伐“灾行八鬼”的征途中。而现在这个卫野,族谱上并无记载!换句话说,这个卫野很可能就不是卫家之人,只是假借了一个名字混进卫家门主之战!

如此居心叵测之贼子,居然盯上了卫家未来门主,定是包藏祸心!

是故在门主卫刑的授意下,卫誉才会想出这种“借刀杀人”的阴损招数——本来想着一方面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卫野,保证卫君的安全和晋级之路的畅通,另一方面也能维持卫家公平公正的声誉。

可没想到是,卫野不仅没死,还和卫君几乎同时回到了四方空地,这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明卫野的实力之强,其实不比卫君逊色多少。

“司礼大人,你一定会在接下来的战斗中,秉公主持战局的。对么?”就在卫誉心烦意乱之际,耳畔忽然响起了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举目四望,便与秦风看过来的视线正正对上,顿时心头一凛!

而事实上,秦风并没有完全猜到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或者说,他连一丁点的细节都没有猜中,他只是凭借着一只妖的直觉,感觉到了眼前这一幕的不对劲。这才来了一记敲山震虎,令卫誉不敢再造次。

不过就算卫誉什么也没干,做一个公平公正的司礼,秦风也对他没有多大的好感。毕竟一年前身中咒毒之事,极有可能就是卫家家主所为。恨屋及乌之下,秦风连带着对所有姓“卫”的人族修士都存有敌意和戒备,连卫法和卫度二人都不例外,只是多少的问题罢了。

“秦君这是说的哪里话?吾必然公允司礼,岂会败坏吾卫家,千年修来的名声?”卫誉不愧是老一辈的修士,若是单论年纪,甚至比秦风还要年长,此刻不自觉地摆出一副长者姿态,一来是为了彰显心中无愧,二来则是在告诫秦风——适可而止,莫要血口喷人!

一旁的百里朽看得津津有味,他和秦风不同,对卫家的传承体制有一定了解,所以卫誉用没用什么不光彩的手段他一眼就能看出!只是卫家此次的动机实在太过微小,故百里朽并没有将因果串联起来。

“行了,秦风。与其在这里跟这群卫家的老不死浪费时间,倒不如把注意力放在下面的战斗上。”百里朽满不在乎的声音传入秦风耳中,也丝毫不怕卫誉笑里藏刀,“所谓邻国之强,岂是我国之幸?这个叫卫君的小崽子虽然在元丹后期的实力并没有你强,但若是卫家多出几个这样的人才,那也是非常棘手的。真是好想杀掉啊!”

百里朽的神态一如既往,旁若无人地诉说着足以招致杀身之祸的话语,双瞳爆发出的凶杀目光,让人无法对其视而不见!尤其是卫君这种对卫家来说至关重要之人,那是无论如何也得为其排除危险的。

于是乎这番话充分地吸引了卫誉的注意力,对秦风的训诫顷刻间转为了对百里朽的警惕!随时提防百里朽对卫君突下杀手。

“不会的,如卫君这样的‘天赋异禀’之人,卫家一脉最多仅出一人,甚至只会出现在本家家主这独一脉中。”秦风这句话是用的神念传音,没有让在场的一众修士听闻,仅仅是送进了百里朽和卫誉的耳中,“我说的没错吧,卫家副门主,卫誉?”

“汝在说什么?本尊根本听不懂!”被挑破家族最大秘密之一的卫誉灵台识海内翻起滔天巨浪,修为蓦然运转,情不自禁催动起自己最强大的神通,“我卫家人杰地灵,漫天仙神庇佑!汝这妖修若再敢胡说八道,本尊今日必将你毙于掌下!”

“卫誉!”就在这时,虚空中忽然想起一道低喝,打断了卫誉此刻的施法,将其精神状态稳定下来,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虞山来的朋友,此战之后,能否赏个薄面前来鄙人府上做客?好让我卫刑,略尽地主之谊,便权当感谢道友这么多年来对吾儿卫法的照顾。”

第二百五十八章 幻听

“跟说得你儿卫法不久将死一样。 ”卫刑话音刚落,一旁看戏的百里朽忍不住插了句嘴,脸满满的都是戏谑——百里家瞧不起卫家,那是有原因的,“我说秦风,这可是妥妥的鸿门宴!你当真要去?”

此时此刻,秦风正将注意力投入到四方空地,既没有回答百里朽,也没有去管卫刑,只是语调颇有些不耐烦:“去不去看我心情。”

随随便便几个字将三人打发了,虚空顿时蔓延出一股愠怒之意,不过最后还是渐渐收敛,没有贸然对秦风动手;卫誉也像是得到了什么指示,凝神收功,没有继续对秦风保持敌意;至于百里朽则是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秦风会的态度居然会如此强硬,对秦风的评价不由得又高了一个档次!虽然原本的地位本身很高是了。

而在四方空地,卫君与卫野已经战斗了数十个回合——卫君依旧是一袭白衫,与对阵戌狗卫守时一个装扮,手持一把黑白铁骨扇,堪堪防御住卫野两柄碧绿短匕的攻势。换而言之,在近距离的兵器攻防战,是卫野压制住了卫君,暂时取得了战局的风。

“流氓打法。”只见卫君眉头轻皱,神色很是不悦。黑白铁骨扇挡下一柄碧绿短匕,另一柄下挥的短匕被其抬脚踢开,可是卫君的力道稍显不足,只能挡下这一波的攻势,并不能将卫野顺势踢走。

“谁让你点评了?”借着卫君一脚之力,卫野伸直手臂,踮起脚尖,整个人像个陀螺一样疯狂旋转起来!明明攻击范围只有五寸不到的短匕,刀风覆盖的范围却足足有丈长的半径!霎时间,四方空地刮起了一阵黝绿的旋风,直将周围地的松针吸附进来不少。

是的。松针树林的针叶卫野还没那个能耐可以纳为己用,可这些地的松针,这些密密匝匝的针叶,还是能够运用一二。

而卫君之所以会被卫野抓住机会实现压制,并不是因为卫君有所轻敌,毕竟他从来没有将卫野看在眼里,乃是因为当卫君还在催动修为,企图将松针逼出体外时,卫野已经抽出碧绿短匕,对自己身的针叶根本不管不顾,瞄准这瞬间的破绽,强行突入卫君的防御范围!

卫君何时见过此等不要命不要脸的打法?松针树林的针叶尖锐无,留在身体里的感觉又酥又麻,尽管禁痛规则已经帮助他们将痛感祛除,可卫誉显然还是小看了松针树林施展出的威能。

然后卫君也小看了卫野“自损一千伤敌八百”的决心!卫野宁肯强行忍受松针入肉的不适感,也要将此番斗法纳入自己的战斗节奏。

虽然卫君彼时已经将松针逼得**不离十,可是这短短的眨眼时间,还是着了卫野的道,陷入近身战斗的泥潭,不得不拿出黑白铁骨扇仓促迎敌。本来只是以防万一而准备的,没想到这么快用了。

只见此时,卫野正一圈一圈连续不断地旋转着,朝着卫君的方向卷杀而去!可卫君好歹也是卫家内定的下一任门主,术法之威骇人不说,身体素质也是极为不弱。在一番华丽完美的后空翻后,卫野的黝绿旋风不仅没有伤到卫君,卫君反而是像一只猴子那样,被卫君捎带着到处戏耍,从四方空地的这头,闪转腾挪于那头,实在是惊险刺激!

“这点儿本事?”卫君嘴角扬,一边用黑白铁骨扇挡下从黝绿旋风nèi shè出来的松针,一边掐诀施法,“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于是乎“闹剧”结束了么?事实并没有,这才刚刚开始而已。

论境界修为,卫野骑八匹快马都撵不卫君,但他的战斗经验却是十分丰富——卫野最强的是他的“阳九百六诀”,且此功法一旦施展,别说侥幸取胜,连留得性命都是一种奢望!

既然如此,让卫君没有机会使出“阳九百六诀”不好了么?而这,是卫君得出的结论!基于此,卫野才会不停歇地抢攻、快攻。

“风助火势,火龙卷,起!”一道如野兽般凶悍的咆哮从黝绿龙卷传了出来,下一息,龙卷由内而外染鲜艳的赤亮色——众目睽睽之下,黝绿龙卷这么变成了裹挟着烽火的火焰龙卷!

“不过是把自己点着了而已,有什么可虚张声势的?”体内修为调度绪,卫君眼看着要催动阳九百六诀,却在突然,其心头警铃大作!一股生死危机生然而生,“该死!原来你跟我耍这套把戏!”

卫君气急败坏地解除阳九百六诀的施放,在方才,他抬眼瞟了一眼前方——只这一眼!便是其不得不放弃酝酿许久的攻势,猛提一口真元,将身法走位施展至极致,有惊无险地躲过了卫野一波杀招。

实际,卫君的做法是正确的——因为放在在其额头不足三寸的距离,一枚燃火的松针已经笔直地飞了过来!且不止这一枚,在他的跟前,总共有数十枚燃火松针,朝着他周身大穴刺扎而来。

阳九百六诀的确很强,强到几乎可以使卫君傲视同境界的所有修士,可此功法的起手式实在太花时间,所以怎么度过这一开始的蓄力期,成了卫君首先需要解决的问题。可此次面对卫野实在很憋屈,因为他已经度过了蓄力阶段,正准备施展时,他的身体已经被燃火松针形成的针幕笼罩在内!他必须要做选择,是无视,还是回防。

最终卫君选择了回防,因为燃火松针的刺向不仅是他周身大穴,其还裹挟着来历不明的火焰,并且从十二场合淘汰战第二轮的情报来看,卫野还会用毒!再加松针入体产生的那种浑身难受的感觉,会对他的施法,以及接下来的战斗产生不容忽视的影响。

这已经不是一箭双雕或者一石三鸟,卫野将“穴”、“火”、“毒”、“针”四项联合在一起。四管齐下!饶是他卫君,也不得不暂避锋芒。

“我看你还能射出多少这样的燃火毒针!”卫君面沉如水,眼角忍不住抽动,竭尽全力地闪避着从火龙卷内穿射而出的燃火毒针。

卫君有印象,即便是他之前逼出的松针,以及卫野身的松针,加在一起也绝不会超过两百枚!换句话说,按照卫野目前的攻击节奏,他只能再制造三四波针幕进行攻击,此lun gong势绝不会持续多久。

而事实,卫君的推断是正确的,从火龙卷穿射而出的燃火毒针一共只形成了六波针幕,便逐渐偃旗息鼓。待龙卷散去,便露出其披头散发,双目赤红的卫野。只见其浑身鲜血淋漓,烧伤刺伤遍布,握着碧绿短匕的手微微颤抖,显然已经拿持不住。

“能打断我的阳九百六诀,你可以满怀自豪死去了。”卫君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将自己肩的一枚松针拔了出来。

这是卫野使得一个变招,在最后一波针幕射出的时候,他微微调整了一枚松针的飞行速度——已经挡下五波针幕的卫君完全没有料到卫野居然还会耍这种小把戏,第六波针幕几乎被他躲过之时,只有这唯一的一枚松针,突破了他的防御范围,扎了他的右肩。若是将当时的情景放慢来看,则更像是卫君一个转身,然后自己迎去那样。

一枚松针能起到什么效果?卫君不知,关注这场战斗的所有修士也不知!他们只是知道,卫君被卫野用一招连环计,不仅打断了他阳九百六诀的施法,其肩头还了卫野一针。这一针卫君还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一众观战者却已经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卫君针啦!”、“废物!这都能输!”、“完了,又要赔!这次连棺材本儿都赔进去了!”、“早知道买卫野了!”

以这些话语,其实并没有从看客们的嘴里说出来,也没有用神念传音进行简单的交流,因为他们感受到了数股强大的压迫力!虽然没有明言,但只要不是活够了或是嫌命长,都明白自己此刻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所以卫君感受到的,其实只是这些人的目光而已!

没有语言,没有交流,仅仅是目光,让强如卫君这样的修士,出现了绝不应该出现的幻听!因为此地根本没人施展幻术。

“阳九百六诀,第三旱!”蓦地,卫君口忽然道出这一句说词,本应一旱一旱叠加的阳岁九旱,被他顷刻间催动到第三旱的地步!这对施法者本身的根基,也是极为沉重的负担。

可卫君他等不了了!他的尊严,他的荣耀,他的傲气绝不允许被外人挑衅践踏!这是chi luo裸的耻辱,已经触及到了他心最不能被质疑的底线——他要杀了卫野,以及在场所有敢嘲笑他的修士!

如果说一次面对卫守,卫君还尚有理智,可这一次,在被修为术法远不如自己的卫野伤到后,卫君已然处在暴走的边缘。

不过卫君暴不暴走,其实只是他一厢情愿的事,而在四方空地的卫野,也正是在等这个时机——行军诀第一式,“虎啸龙吟震山河!”

第二百五十九章 阿姊

“噗啊——!”四方空地,卫君喷出一口老血,体内灵力激荡,修为调度出现了刹那间的停滞!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眨眼的时间,但这并不是在卫君的意志下主动停止的,而是被外界因素强行干扰之下,灵台识海与紫府元丹共同作出的应激反应——真气运转,陡然大乱!

“你怎么会咳咳会这招?”修为运行不畅,无法自如控制真元吞吐的卫君,便如被拔了爪牙的老虎,没有丝毫威慑力与战斗力,纵然身怀元丹后期的修为,此刻亦和元丹初期一般羸弱。

而造成这一切发生的源头,正是“虎啸龙吟震山河”!此乃“行军诀”的第一式,是一招兼具打断和震慑效果的术法神通。

正在催动“阳九百六诀”的卫君哪会想到卫野会突然使出章扬的招式?哪怕情报显示,卫野已经成为章扬来卫都城招纳的新兵人选,可真的有人会将自己生死攸关的功法随随便便传授给他人吗?

这个问题,其实要从不同的角度来看。方说,若是章扬修习的不是行军诀,而是阳九百六诀,那么即便他与卫野的关系再亲密无间,恐怕在传授与否这个问题也会斟酌一二。

可是,行军诀毕竟不是阳九百六诀,与阳九百六诀这种用以传承家族底蕴,甚至可以说是斗法底牌的恐怖功法来说,行军诀像长在墙角边的杂草那样,连看它一眼,都觉得是在浪费表情和精力。

所以章扬根本没有任何思想负担,直接将行军诀传给了卫野。只是由于三天的时间实在太短,卫野只能学会第一式的“虎啸龙吟震山河”,至于后面的招式,只能靠自己去领悟,那是没法教的。

卫君本不必这么急着催动阳九百六诀,靠着修为境界的绝对优势,他完全可以一点一点地磨死卫野——但是,这是他卫君的取胜方式吗?他卫君要的是什么?是畏惧!是碾压!是无法被撼动的强大!

而是这份狂妄不可一世的性格特点,都被卫野清清楚楚地把握住了。卫野从来没有想过可以靠拳脚、兵器的功夫直接拿下卫君,也没有自信地以为燃火毒针可以伤到卫君,虽然最后也当真伤到了,不过那只能算是意外之喜。卫野真正的意图,还是在于激怒卫君,迫使他施展阳九百六诀,然后自己用虎啸龙吟震山河,将其打断!

越强大的功法,被打断后的反噬作用越强;站得越高的人,越是经不起从巅峰摔下来的痛楚;所谓“刚则易折”,是这个道理。

“想不到吧,卫君。你也有今天!”卫野反手一甩,将手里的两柄碧绿短匕投向了卫君的方向——卫君地一滚,堪堪避过一种一柄,而另一柄还是刺了他的小腿,随后流出腥臭泛绿的血液。

众所周知,巳蛇卫野,匕喂毒。也许与那些一辈子与毒打交道的老毒物还是有天壤之别的差距,可一个选择将“毒”作为攻击手段的修士来说,他所追求的不会是胜败,而是生死!

“你我之间咳咳到底有何深仇大恨?竟能让你如此恨我?欲杀我而后快”腿的伤口已经开始溃烂见骨,卫野所用的毒,狠烈非常。而彼时的卫君,其发色已经由乌黑逐渐转变为黝绿,七窍流血的惨样怕是所有人在来之前都无法想象这一幕。

“都说‘贵人多忘事’,看来此话不假。”卫法掐诀施法,沉声念道,“一年四季转轮诀,毒蟒断魂乱人间。起!”

随着卫野自身功法的展开,四方空地出现了三个和卫野一模一样的真元灵体!不过与卫野之前在点将台与章扬对阵时的情况有所不同,此时卫野的这三具灵体的强度是要稍弱于之前的。

这是因为他与章扬斗法时,并没有多大的杀心,且根据约定,他已经获得了晋级资格,所以当时他只想和章扬酣畅淋漓地战一场!

可现在不同,为了不使自己的作战意图暴露,卫野从一开始处于一种火力全开,状若癫狂的程度——他的杀意是真的,他的火龙卷是真的,他宁肯不拔松针,也要掌握战场主动权决心也是真的!他的一切都是真的,所以才能骗到卫君松懈警备,换来这一锤定音之机!

但是由于之前的战斗已经消耗了他不少灵力,一式虎啸龙吟震山河更是将他的真元抽掉了七七八八,此时此刻,卫野只能勉强操控这三具灵体,短时间内无法使出更具有杀伤力的招式。不过这对卫野来说,显然并不可惜,或者说,目前的情况才是他所追求的完美局面。

“啊——!卫野,你敢如此辱我?”卫野一边叫嚣着,一边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在其身边,三具灵体卫野一人一把百辟龙鳞匕,bi shou又薄又利,正一刀一刀地剜着卫君的肉身,不一会儿便血肉模糊。

“知道我为何要用bi shou作为武器么?”留在原地的卫野面无表情,冷冷地看着眼前这血腥残忍的一幕,眉宇间的暴戾一点一滴酝酿,等待着冲破压抑极限的那一刻,“因为从我知道是我的阿姊是死于你卫君之手后,我暗暗立誓,此生此世,定要将你卫君,千刀万剐!”

“你的阿姊?”卫君已濒临死亡,虚弱地连声音都快发不出了,此刻还能活着,全靠体内元丹的一口真元吊着命。

“我的阿姊,她叫‘商蕊’,我其实也不叫‘卫野’,而应该是‘商野’。”言及此处,卫野微阖双目,留下鲜红的血泪。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卫野心绪的影响,原本正剜刮着卫君肉身的三具灵体,以百辟龙鳞匕为凭依,终于是幻化出三条可怖巨蟒!张开血盆大口,一左一右,咬在卫君的肩头,剩下一只则将其死死缠住,只把一颗脑袋留在蛇身之外。看去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狂蟒噬身的滋味怎么样?这‘一年四季转轮诀’可是来自你们卫家的功法!”卫野猛然张开双目,眼除了痛苦、疯狂、杀意,还有微不可查的自责与歉疚,“什么狗屁‘卫六家’?什么卫国王室?训练族内门人的方式居然是用活生生的人来‘喂战’!想起来了么?我的阿姊商蕊,是被你用阳九百六诀活生生烤死的!”

“喂战?”树尖之,秦风将目光投向卫誉,后者貌似漫不经心地将目光移向别处,背在背后的手却是紧握成拳,甚至微微颤抖,“百里朽,你知道这‘喂战’是个什么东西么?怎么从未听他提起过?”

“嘿嘿嘿~这个‘喂战’,你当然是不可能听他提及的。所谓‘喂战’,其实是卫家传承至今,一种独特的成人礼。只不过这成人礼,是要以战斗的方式完成的。”百里朽的嘴角露出阴森的瘆笑,看向卫誉的眼神充满了一股浓郁的嘲讽意味,恍若看一头大号的杂碎。

“怎么个战斗方式?”秦风心升起不快的预感,追问到。

“这个战法嘛,其实很简单,是卫家儿女成人那天,选出两人相互攻伐,胜的人继续生,败的人则去死。”百里朽不疾不徐,缓缓道来,仿佛亲眼所见似的,让人身临其境,“对战的双方其一个是自然卫家的人,而另一个,大都是战争孤儿。”

“战争孤儿?”秦风眉头轻皱,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

甫一瞧见秦风眼的精光,百里朽立刻明白,秦风已经看出了其的猫腻,不由得夸赞道:“不愧是你!没错,各国连连征战,别说边境,连偏僻一点的山村小镇都有许许多多的战争孤儿存在。卫家既然贵为‘卫国王室’,自然要彰显仁义宽厚。于是每年都会去往国内各地收养孤儿,有时甚至还会越过国境,冒险去他国收养。”

“然后带回族,传他们功法,让他们与卫家成年之人对战。”秦风接过百里朽的话头,咬牙切齿地说道,“这是所谓的‘喂战’?”

“不不不,秦风,你把卫家人想的太简单了,他们的虚伪之处在于,那些孤儿被告知成人礼只是关于卫家人的成人礼,他们只需要妥善配合,完成一场精彩的战斗,可以恢复自由,去到外界。”

百里朽摇头晃脑,显得极为愉悦,而从他口说出的故事,也不知为何,竟有一种格外的真实感,令人不由自主地想去相信。

“那些可怜的孤儿,至死都觉得自己的任务完成地十分圆满,因为不管是他们,还是那些成人礼的小辈,都已经尽力了——不同的是,一个是尽力在表演,另一个是竭尽全力地想要杀死对方。‘你死我活’这个战斗规则,是那时根深蒂固地植入卫家人的脑海之。

且若是卫家的小辈输了,他们真的会被处死。之所以那些小辈会对此毫不怀疑,以致于在战斗不留余地,那是因为成人礼开始前,小辈的一人不管是谁,总会被四周潜伏的傀儡直接残忍杀害。”

言及此处,百里朽故意顿了顿话头,深深呼吸,仿佛正享受着那个画面:“此情此景,便由不得那些小辈不信。这!是‘喂战’。”

第二百六十章 厄会

“一方为自由的理想而战,一方为生死的现实而战,最终是理想,败给了现实吗”秦风目露沉思,对他这种山野中的妖修来说,要完全理解人族修士那套弯弯绕的逻辑思维,还是不容易的,“就没有成人礼失败的例子么?那些打赢了战斗的孤儿呢?都去了哪里?”

百里朽听到秦风说这话,不由得愣了一瞬,因为他觉得按照秦风的缜密思维,是不可能想不到这一层的——换句话说,即便强如秦风,在面对无法理解和想象的事情时,也会在一时间露出破绽。

“咦?我没说么?”百里朽直视秦风的双目,用一种循循善诱的语调引导着他,“你再仔细想想我方才所说,不觉得漏掉了什么吗?”

“漏掉?”秦风依言回忆起来,随即就在眨眼之间,找到了刚刚思维中的那个盲点,然后以一种阴沉的口吻向百里朽确认到,“傀儡那些打赢的战争孤儿,都被做成傀儡了是吧?由于卫家背信弃义,导致他们含怨惨死,灵魂和**得不到解脱,所以才能在面对那些卫家小辈时,无情残杀。还不用脏了卫家长辈的手。卫家”

秦风的脸上罕见地露出厌恶至极的神情,每当他越多地接触虞山之外,家族门第中的阴暗秘辛,他的道心就会越发动摇,随后愈发坚定!毕竟他以“本我之意”入巅峰,且下定决心,要更多地见识了解他人的七情六欲、恩怨情仇,只要不忘初心,他的修为便会愈发精深。

“那他呢?他现在仍然活着,也是通过了成人礼?”秦风蓦然想起某个人。那个被他视作好友,可以一起痛饮,偶尔认真,时常玩闹的家伙,难道也经历了那场理想与现实,自由与生死的喂战?

“他?就他那三脚猫的功夫,被称为‘元丹最弱’的他,能打得过谁?估计在成人礼的时候连凝魂初期都没有达到吧。”

百里朽嘴角噙着讥嘲的笑意,像是在表达鄙夷,同时又好像在为其感到庆幸——这种矛盾分错的腔调神情,此时在百里朽身上展现地淋漓尽致,就他这种以战求道的偏执狂来说,算是相当少见的了。

“之后的事你应该就听他提到过了——被‘族中长老’投放军中,数十年后换防虞山脚下,如今成了卫虞之间有实无名的联络官,咱俩的狐朋狗友卫法,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经历过‘喂战’。要是一般的卫家杂碎,我早就一刀砍死他了,还会跟他一起喝酒吃肉?”

言及此处,百里朽一指不远处从刚才开始就默不作声的卫誉,眼中杀意凛冽,寒声道:“我百里家血脉,无论修行资质,还是道心手段,事事远出卫家之上!他们只有用‘喂战’这种虚伪无耻的举措,才能勉强跟上我百里家的脚步,当真是可笑至极!如此卑劣的家族,居然还能被奉为卫国‘王室’,实在是是令人感到作呕和耻辱!听着!你们卫家的所作所为,人人得而诛之!自有天道降罚,灭尔等满门!”

什么叫诛心?这就叫诛心!百里朽的一词一句,尽管此刻只是通过神念传音回响在他、卫誉、秦风三人之间,并没有扩散至整片松针树林,让其他观战者也听清楚,那是因为即便他百里朽说出来,这些人也不会信——因为百里家残暴好战,卫国,举国皆知!

“当年丢失的一具傀儡,就是被你们百里家偷走的吧?”卫誉的眼中此刻亦藏有刀剑之光。卫家与百里家的的争斗其实从建国以来明里暗里就从未停歇过,直到他卫誉,卫刑二人的出现,才稳定了局面。

多年之前,曾经发生过一场来自家族内部的混乱。这场混乱并没有波及到整个卫国,而是在一夜之间就被平定下来,是故坊间也并没有出现什么捕风捉影的传言,最多只是那一个夜晚,显得格外地闷热。

而那一天其实正值卫家门主之战,最后一战的决胜局,他卫誉和当今的卫家家主卫刑私议后,决定保留实力,以平局收场,着大局为重,没有为了一个门主之位斗的你死我活——将计就计,来了一招“引蛇出洞”,顺利地将家族内部的通敌门人连根拔除。

可在之后的审讯中他们才发现,原来此次敌人的目标,只是想将“喂战”之后的炼制傀儡偷运出府。虽然卫家全力拦截,被盗的傀儡几乎悉数收回,可清点之后,还是发现有一具傀儡消失不见。

那具丢失的傀儡,其本体就是此时四方空地上,卫野哦不!商野的姐姐——商蕊。而之所以商蕊在被卫君用阳九百六诀杀死之后,没有遭到毁尸灭迹,依旧被卫家做成了傀儡,原因就在于商蕊曾成功地用所学功法伤到了卫君!而那部功法,就是“一年四季转轮诀”。

“是我们做的如何?不是我们做的又如何?”百里朽对卫誉的指控表现地毫不在意,仍旧用一副戏外人的语气诉说着当年之事,“所以说卫家在修行一途上当真没有半点天赋,连炼制的傀儡也是那般滥劣不堪,我百里家怎么会瞧上那种货色?也许随便往哪儿一丢,刚好就砸到了某位思念阿姊的小弟面前,事实也未尝可知。”

说到这里,百里朽满不在乎地耸耸肩,看向四方空地上的卫野,唯恐天下不乱般继续说到:“姐弟重逢,即为喜乐;知晓仇敌,便是幸事;习其功法,岂非轮回?这一场血海深仇之战,不死,不休!”

话音未落,四方空地上,被三条碧绿狂蟒纠缠噬咬的卫君彼时就像具死尸一样一动不动,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是完好无缺的。

百辟龙鳞匕的刀伤,加上碧绿短匕的毒伤,以及狂蟒啃噬的咬伤,已经将卫君折磨地不成人形!对卫君来说,一时的心乱如麻、道心动摇,竟导致如今这副惨状的出现,实在是有负他的父亲,卫刑的期望。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着某一日定要取你性命,哪怕是同归于尽,我都在所不惜!而我之所以改‘商’姓‘卫’,就是在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在这世间,不是你卫君死,就是我卫野亡!”

一边这么说着,卫野一边从乾坤袋中拿出一把鬼头刀,其刀锋并不锋利,而且看上去似乎还很钝的样子——这表明卫野并不打算给卫君来个痛快,他要让卫君死都死不安宁,非要让其饱受剧烈的疼痛和漫长的死亡过程,才能将他心中的仇恨消去一二。

所以卫君一定不能就这么被碧绿狂蟒咬死——这夺取性命的最后一击,一定要由他卫野亲自来做!只有这样,才算真正手刃仇敌。

此时此刻,就是卫野大仇得报的最佳时机!他已经花了足够多的时间与精力探测卫君的修为虚实。卫君的确是元丹后期不假,体内真元既诡异,又浑厚,二人若是正面对干,怕是十个卫野也不是卫君的对手!可就像历史不能重来,生死之战上,也不会存在如果和假设。

“去死吧!卫君!到阴曹地府再为我的阿姊赎罪吧!”卫野站在卫君身旁咆哮嘶吼,手中的鬼头刀呜咽着风声落下,耳畔除了自己的吼叫什么声音都听不见,毕竟他为这一刀,已经等待了将近一百年!

秦风一脸复杂地望向卫野,而就在这存亡绝续之际,异变陡生!

“初入元,一百零六岁,百六;阳为灾,旱九年,阳九。”天地间,骤然寂静,一股强大无匹的心神突然笼罩了整个战场,压制了一切声音,“次三百七十四,阴九。阳为旱,阴为水,洪祸。”

没有人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秦风、百里朽、卫誉三人外,其他观战者只觉得有一道凉意袭遍全身——再向战圈中心看去是,卫野的鬼头刀离卫君的脖颈只有不到一寸只差,可就是这近在咫尺的距离,卫君却突然一动不动,整个人像石化了那般僵在原地。

而卫野那三条碧绿狂蟒,在发出痛苦的惨叫后,也慢慢地分崩离析,露出其中已经奄奄一息的卫君,变回原来碧绿短匕的模样。

也就是在这时,一众观战者才发现,那三柄碧绿短匕,已经被某股不知名的力量断为十二截!就像刚刚被谁用利剑斩过似的。

“厄灾终有会,阳九百六,是为灾岁,常也。”就在这时,血娘子卫法忽然出现在秦风、百里朽身旁,不过其所处位置,只是树尖三寸之处,并未踩实,“阳九百六诀,一为阳,二为阴。阳岁为旱,炙烤大地;阴岁为水,倾覆苍穹。没想到这卫野居然能凭借一己之力,将卫君逼到如此地步!使出了他这个修为绝不可能使出‘灭世洪祸’。只这一招,怕是要折损其百年寿命吧。”

没错,身为卫家门人,同时也是卫家嫡长子的卫法,虽然过去修为不行,但其熟读族内功法古籍的阅历仍在。再加上戍边多年练就的直觉和眼力,在场众修中,他是第一个看穿卫君在一念之间,到底做了何事之人。

顺带一提,稍后看穿的,是秦风与卫誉,百里朽则是第三个。

第二百六十一章 包围

四方空地,浑身鲜血淋漓的卫君从血泊缓缓爬了起来,颤颤巍巍的模样虽然像一只刚刚出生,还站不稳的小鹿,但在场的一众看客皆是情不自禁向后退了一步——因为他们之,此刻根本没人敢正面硬抗卫君身,那一股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幽冥阴气!

这些观战者实力参差不齐,有些意志不坚的,其道心甚至都开始动摇起来!不过也有一些修士在恐惧之后,想起来某件令他们喜出望外之事,那是倾家荡产买卫君的银子,或许可以连本带利讨回来了!

“是卫君赢了吗?”、“是卫君赢了吧!”、“你看那卫野,动也不动,跟个木桩子似的,肯定是死了!”、“不过,怎么做到的?”

适应了卫野释放出的压力之后,看客们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方才战斗的过程,若不是他们无法承受松针树林数以亿计的针扎之痛,恐怕早散出灵识,亲自查看卫野是死是活,好让悬着的心落下。

虽然这种事本来是由司礼卫誉来做的,不过由于下一战的对战双方——血娘子、卫苍均已到位,所以卫誉要做的,不是与百里朽遥相对峙,而是尽快勘明战局,宣布斗法结果,为下一场做准备。

而在这时,刚刚还一动不动的卫野终于是有了行动的迹象,在场众人的心脏顿时又提到了嗓子眼。不过这完全没有必要,因为卫野并非要和卫君继续打过,而是自天灵百会穴,从往下生出一条红线,然后卫野在众目睽睽之下,分成两半倒在地——死状极其惨烈!

“寅虎卫君,对阵巳蛇卫野,卫野死,卫君胜!晋级下一轮!”某棵松针树,卫誉保持威仪,宣布着战斗结果,“禁痛规则,解!”

一语言罢,笼罩松针树林,与松针树林相违和的,属于卫誉的那股意志消散。这让现场所有人都感觉周身一轻,仿佛自己在不知不觉间背负了千斤巨石,随着卫誉的一声“解”,全部灰飞烟灭。

不过饶是如此,眼前血腥残忍的一幕,依旧令不少人别过脸去,而卫誉之所以要解开“禁痛规则”,原因在于算是他,也不能完全无视来自松针树林的排斥力量。若是自己战力受损,而百里朽又突然发难,那么即使身怀迎仙修为,稍不注意,处境也会变得岌岌可危。

“当务之急,是将卫君赶紧从松针树林捞出来,然后送往族内抢救疗伤。”想到这里,卫誉运起修为,捏碎了藏在袖的桃木灵简。

“你们快看!卫君他似乎还想出手!”、“嗯——?当真?”

在此时,一直关注着战圈的看客们忽然惊叫起来,缘由无他,乃是卫君一点点地抬起重伤难愈的手臂,出剑指,一道浑浊的水流出现在指尖之!这道水流渐渐形成了一把出鞘利剑的模样,可与静态的剑不同的是,水束浊剑却是一直在激烈运动着的,发出微不可查的嘶哑啸音,然后一股熟悉的凉意攀了众人的心头。

昙花一现的凉意、利用修为浓缩控制形成的水束浊剑、卫野惨不忍睹的残躯四周看客们突然全部闭嘴,再次默默地向后退去,生怕引来四方空地卫君的注意,以致招来杀身之祸。

他们算再蠢,也猜到了本来占尽战局优势的卫野到底因何暴毙身亡——贸然靠近卫君的卫野,由于没有察觉到卫君的暗招,被其骤然施展出的水束浊剑在一瞬间劈成两半!这是一记快招,对震慑于九旱之威的众人来说,他们已经忽略了卫君是不是还有后招的可能。

“水束浊剑,乃阴九洪祸所化——只是没想到凭借元丹后期的境界修为,再加燃烧寿命换来短暂爆发,还真能使出这一剑之威!”血娘子卫法评头论足,眉宇间既有惊悸,也有庆幸,“若是此战我便与卫君对,怕是也会落得和你一样的下场。哎”

在卫法思索再三,众修退后,唯恐被卷进卫君无差别的攻击之时,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冲进了四方空地——先到的那人,乃是十二场合,辰龙场合的头名,章扬;后到的那个,居然是那日被卫野“轻薄非礼”的卫府护卫队女修,这倒是让人始料未及。

“卫君公子,此战已经结束,如你所见,卫野也已然身死。章扬在此,万望卫君公子收起术法神通,莫要行那鞭尸泄愤之事。”只见章扬一边嘴这么说着,一边将体内的修为威压释放出来,月牙单耳戟亦被他握在手,“当日之事,难道你还是耿耿于怀?”

前半段话,章扬是在告诫卫君,后半段话,他却是问向与他一道来此的护卫队女修——毕竟卫野与他卫野,还可以说是下级的关系,虽然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一起归队了

可卫野与这名护卫队女修之间的纠葛,岂不是那日卫野迷迷糊糊时,一把抱住了她么?难道说这女修表面宽容大度,实际是忌惮他和卫法的修为,没有当场计较,而是一直怀恨在心。现在终于逮到机会,定要联合卫君,毁去卫野尸身?那可真是腹背受敌了啊!

“卫君少主,由我卫怜来抵挡。你带着卫野商野的尸体,快走!”女修踏步前,站在卫君和章扬之间,一副舍身取义的模样,“商蕊生前,我曾受其不少照顾成人礼,我对她的惨死却什么也做不了而如今,他的弟弟也命丧卫君少主之手!我——我!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姐弟俩在死后都无法得到安宁!”

话音未落,卫怜猛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待回过神来,她和章扬已经互换了位置,而章扬手的月牙单耳戟,也在不知何时断成两截。

“带着你的那份愧疚好好活下去,若是可以,找到他俩的故乡,安葬他们。”章扬的语调有些喑哑,在卫怜看不见的地方,他的嘴角已经泌出了殷红血迹,“这家伙还能挥出一剑,你快走!”

没有错,在方才,卫君明明看似动也没动,可章扬肌肤身体感受到的凉意却是陡然剧增!常年的作战经验驱使他举戟过头,同时将体内真元催动到极限,使尽浑身解数,这才挡下了卫君的一击。

快!实在是太快了!快到根本无法用视觉来捕捉,卫君出剑的速度,已经不能按常理来进行判断——章扬恍惚之间产生了一种感觉,那是与他面对的卫君,终会给卫国酿造一场滔天大祸!

“可是你呢?”卫怜收敛好商野的尸骸,略有迟疑。值此千钧一发之际,她也看出来章扬正处于九死一生的境地,可对面的卫君在她看来根本未曾动过,此刻难道还不是逃跑的最佳时机?

“我让你走,你快走!元旦初期,能不能逃出卫都城都还没有定数,也有余裕来管我的生死?听着,不想我和他们姐弟俩死不瞑目,使出一切手段逃出去!逃得越远越好!这是一条不归路,没有相应的觉悟,你还不如与我一起长眠此地,化为这松针树林的养料!”

章扬调度最后的修为,在卫怜耳边叱咤嘶吼,而在他的眼,也终于可以略微看见水束浊剑的劈砍轨迹,只是其身体,已经动不了了。

“别搞得那么生离死别,你与她,都不用死。”在章扬准备自爆元丹,替卫怜争取逃跑时间之时,秦风忽然出现在他身边,伸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不知为何,那一股求死之意竟瞬间烟消云散,身体也开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看来,还是不想死的嘛。”

而另一边,百里朽也随秦风一起来到松针树林的四方空地。

只见其从容不迫,单手抬起,毫无慌乱之意,而卫君手的那把水束浊剑,此刻正被他规规矩矩地捏在指尖:“没想到卫家倾全族之力培养起来的卫君,居然像一只被抢了浆果的松鼠一般狂躁,真叫人连杀的yu wàng都没有啊。趁我没起杀心之前,滚吧!”

指尖用力,被捏住的水束浊剑顿时寸寸碎裂!且碎裂的趋势还在逐渐扩张,竟朝着施术者卫君反噬而去,以卫君此刻濒临破碎的身躯,哪里还能承受百里朽表里不一的暗藏杀机呢?

“百里朽!汝放肆!”一道怒雷之音响彻于四方空地,连松针树林都不由得飘摇颤动,“哪怕是你百里家的长辈亲临于此,都不敢在我卫家的内府明目张胆杀我卫家之人!汝,是想撕毁和约吗?”

既闻其声,卫誉自然不能置身事外,于刹那间出现在卫君身前,将水束浊剑的残缺术法一掌拍散!与此同时,松针树林wài wéi,出现了密密麻麻不下三百名的卫府护卫——也许单个拎出来没什么起眼之处,可众多人数之下,自然而然地不会采取什么单打独斗的战法。

所谓三人为众,三十人为阵,三百人为潮,三千人为势,三万人为军!显而易见,百里朽、秦风他们,此刻已经被卫家给包围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海涵

“三百人的阵仗?我看想毁约的那人,是你卫誉副门主才对吧。”百里朽眼神四下瞟了一瞟,随即默默调度体内修为。

对于卫君,百里朽刚刚的确是抱着“趁你病要你命”的想法,并没有表面来的那么毫不在意,可四周出现的这三百名卫家护卫,一样可以说明卫誉从一开始存有瓮捉鳖的意思。所以卫誉与百里朽,从某种程度,可以说是旗鼓相当、半斤八两的对手。

至于身处松针树林四周的一众观战者,则是被无缘无故地卷入战圈,身份从找乐子的看客,变成了稍不注意会命丧当场的当事人。

于是他们纷纷释放自己的修为威压,拿出随身携带的法宝兵器,个个掐诀施法,蓄势待发——毕竟他们可不想成为卫誉和百里朽两相争斗下的陪葬品,且算要死,那也得多拉几个垫背的,这样路后才不显得孤单。一时之间,三方势力剑拔弩张,混战随时都会爆发!

“爹!君哥哥他怎么了?他流了好多血!”三百护卫,卫叶忽然从其跳了出来,来到卫誉身旁,“爹你快救救君哥哥啊!”

“小叶!别胡闹!快跟我回去!”卫叶话音未落,其姐卫枫也从三百护卫的人潮来到四方空地,作势要将卫叶拉回去。

可卫叶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发了疯似的往卫君那边冲,要不是有卫枫强行拽着她,恐怕早进入秦风与百里朽可以一击必杀的攻击范围!不过秦风、百里朽二人可不是什么傻子,如卫叶、卫枫这般天掉下来的人质,哪能说杀杀?这么会坑爹的丫头片子,他俩可是好久都不曾遇见了呢。秦风甚至开始有些理解百里朽对卫家的鄙夷了。

不得不说,卫枫、卫叶二人的的确确卖了一个天大的破绽到秦风、百里朽身边,差把自己装进盒子里,打包做成礼物送到他俩面前了。

纵然卫誉身怀迎仙修为,可百里朽、秦风完全可以兵分两路,一人与之纠缠,另一人擒拿枫叶二人,一旦得手,卫誉届时将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要他大义灭亲,他做不到;要他放过擒拿百里朽、秦风的机会,他又不甘心!三百护卫虽然可以展开人海战术,步步为营地围杀二人,可要想直接拦住其一人,还是没有多少可能性。

实际,留给卫誉思考选择的机会已经不多了,因为不止秦风、百里朽这么想,从卫枫、卫叶二人甫一出现在松针树林,并且表露身份后,有不少的散修盯了这两块鲜嫩可口的“肥肉”!

“投鼠忌器”并不是多难的应敌策略,只要能够活下来,算是传说飞升境的仙家,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露出尖牙利爪,更何况这两个修为只有元丹初期的小丫头?那是两张活生生的保命符!

“各位不要惊慌,我卫家并无恶意。”终于,手握话语权的卫誉还是率先开口,打破了此刻的僵局,“大家都知道,自此次我卫家门主之战揭幕之后,卫都城内便发生了多起‘偏巷命案’。起初我们都以为,十二场合的戌狗卫守是凶手,可在不久前,家主调查后曾有重大发现,那是‘偏巷命案’并不只是一人所为!综合我卫府护卫收集到的证据,一位名为‘卫野’的男子有着重大嫌疑!”

此话一出,顿时一片哗然!寅虎卫君与戌狗卫守一战,不仅使卫君一战成名,还顺势查明了卫守丧心病狂的吃人行径!原本大家以为凶手已经被卫君所击杀,可现在卫誉居然说卫野也有重大嫌疑。这

“简直荒谬!”章扬忍无可忍,对着卫誉破口大骂,“卫野是我招纳的重要新兵,尽管此次不幸于斗法丧生,但也是我最为珍视的同伴之一!都城王室,是这么凭空污人清白的吗?真是无耻至极!”

章扬此话引起了在场一众修士的共鸣,毕竟二人的斗法刚刚结束不久,从战斗的过程也可以看出卫野、卫君之间的仇怨从很早之前种下了因果!可不是简简单单的正义与邪恶之分。

只是话虽如此,众修还是从卫誉的弦外之音里,明白了其蕴含的“善意”——只要他们安分守己,不助秦风、百里朽攻卫,不给卫家添乱,那他们会被认定为无关群众,免遭三百护卫的镇压。

“呃——怎么说呢?‘偏巷命案’确实疑点重重,谨慎一点,总是没错的。”、“是啊是啊!可不能让残党逍遥法外!”、“原来都是一场误会,副门主此番为了捉拿真凶,当真是煞费苦心了。”

在场众修一边附和着,一边从三百护卫让出的一个缺口一个接一个地离去。且每个人在离去之前,都会对卫誉的“良苦用心”颂扬一番,像一句话,换一个通行证一般,场面光怪陆离,令人倍感不适。

眼见此幕,章扬登时气的浑身直抖,身为戍边军修的他,哪里敌得过王室贵胄的阴险手段?又哪里见到过这么多趋炎附势,昧着良知但求活命的丑恶嘴脸?这是他守卫百年的同胞?这是“卫国”?

卫怜神色凄哀,在一旁默不作声,她虽有心反抗,但却无力回天。

“我说,那个谁?卫誉是吧?之后的战斗到底还进不进行了?”在这时,一个极不和谐、极不友善的声音响彻于松针树林的天空之,“你现在到底是卫家的副门主,还是‘三甲之战’的司礼?”

这霸气的语调,众人循声望去,果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十二场合卯兔场合的头名,长生宗三师姐,丁萱!她是随卫苍一起来的,而既然丁萱在此,那另外两位应该也不会相隔太远吧?

正如是猜测的卫誉蓦地眼角一跳!三百护卫形成的包围圈被毫无预兆地撕开了一个大口子,跟有个巨人直接伸手拨散了护卫站列的阵型——那么地蛮横,粗暴,毫无抵抗的可能。

“我都已经身受重伤了,这等苦力活居然还让我来做,回宗后我定要在师父面前好好参你一本!否则你是不会知道什么叫同门情谊。”

“你瞎扯吧!明明是你先动手的,还敢恶人先告状?再说了,你干的都是些清理虾兵蟹将的事,那边那个迎仙初期的大家伙,才是需要你师兄我去啃的硬骨头。不然你以为呢?”

不得不说,卫誉对长生宗三大战力的估算还是蛮准确的,如现在一面打散三百护卫,一面吵闹不休的二人,正是长生宗大师兄,子鼠场合的邹二,与长生宗二师兄,丑牛场合的钟囚。

“啊——好像来晚了呢。不过应该不碍事,对吧?卫誉司礼?”邹二活动活动脖颈,扭一扭腰,再伸一伸腿,似乎很是倦怠。

“不碍事当然不碍事。不如说二位来的正不是时候呢!”卫誉扬起嘴角,明明是笑,看起来跟哭没什么两样,甚至话还没有说完,被一旁等得不耐烦的丁萱给截住了话头。

“大师兄二师兄,他欺负我!”丁萱不管不顾,抬手便指向卫誉,一副言之凿凿的模样,这无生有的污蔑方式玩得那叫一个信手拈来!究其原因,还不是邹二跟钟囚给宠的?哦对了,还有她那个师父!

所以说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的娃儿会打洞!长生宗的宗派理念,那是一定要维持师兄弟之间的同门情谊的,用其宗主的话来说,那是要“同进同退”。至于邹二与钟囚那一战——只要没出人命,当事人没有异议,都可以算作是互相切磋、点到即止的地步。

“我长生宗虽然不是什么大门大派,可也不是随处来的阿猫阿狗可以欺辱的。”钟囚谦逊带着狂傲,巨灵战将在其身后隐约可见,用他那标志性的破碎嗓音恐吓威胁道,“请问卫誉司礼,平时可有意的死法?这点小小要求,我钟囚还是可以满足的。”

“我根本没有要求过好吗!而且我也从未欺负过贵宗的三小姐!”情急之下,卫野开始口不择言,竟称呼丁萱为“三小姐”!

若是放在其他时候,丁萱一个元丹期的修士,他卫誉那是连正眼都不会瞧一瞧。可此一时彼一时,如果再因为丁萱一人而得罪邹二、钟囚两位元丹巅峰的修士,届时腹背受敌不说,恐怕连卫家与长生宗的关系都会因他卫誉的抉择而降至冰点!那对整个家族的发展计划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虎视眈眈的百里家,绝不会放过任何可以削弱卫家实力的机会,所以他一定要慎言慎行。

“鄙人与三小姐之间,想来应是存在一些误会。”卫誉尽力保持从容,态度可谓谦恭至极,“若是有何怠慢之处,还望三小姐海涵。”

第二百六十三章 定无

“哎呀哎呀,卫誉司礼实在是太客气了~怠慢什么的,还请不要再有下次。”丁萱笑的烂漫无邪,说出话却无异于往卫誉心头再狠插一刀,“那么事不宜迟,马上进行十二场合第三轮的第二场吧。”

什么叫狐假虎威?这就叫狐假虎威!明明长得像只兔子那般娇小可人,行事作风却是犹如一只老奸巨猾,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笑面狐!

卫誉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明明是他先捏碎桃木灵简,召来三百护卫包围了秦风、百里朽等人,哪能想到半路居然杀出个长生宗三人众?这不仅使他的包围之势分崩离析,还让他陷入了绝对的劣势!

论修为,卫誉是迎仙初期,秦风、百里朽、邹二、钟囚皆是元丹巅峰,可谓四面楚歌;论人数,在阵势被破坏后的现在,三百护卫不过是一盘散沙而已,真要打起来,说不定连丁萱、章扬二人都拦不住。

“识时务者为俊杰。”卫誉当机立断,心中如此决策,同时面带微笑,用一道真元灵力形成的气泡将卫君包裹住——袖袍一挥,气泡便飞到了卫枫的面前,“速速将卫君侄儿带回府邸,请门主治疗。”

“是。”卫枫简简单单地应了一声后,便操控着灵力气泡向远处飞去。在路过卫法身边时,有微微低头的动作,不过还是快速离开了。

卫叶紧紧跟随在卫枫身旁,眼中只有卫君,倒好像忘了自己还有个叫卫誉的爹;至于那三百护卫,被邹二与钟囚两人反包围,那是一动都不敢动,只得充当临时的观众,看一看接下来的战斗了。

“我说你二人,何不趁此机会快走?”就在这时,秦风瞟了瞟仍在原地踟蹰的章扬和卫怜,不由得出声询问到,“还留在这里作甚?”

此言一出,章扬和卫怜面面相觑,望着秦风欲言又止。

“他们这是看中了你‘虞修秦风’的威势呀!毕竟大树底下好乘凉,与其四处奔波,受卫家追杀,不如先到虞山避避风头。可是如此?”

百里朽饶有兴致地看向秦风,想知道其究竟会如何选择,虽然他是有意接过这个烫手山芋,不过百里家的在外名声确实不好,这也是事实。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秦风身上,不仅是卫誉、百里朽,连邹二、钟囚亦是如此。毕竟秦风的抉择,将在一定程度上决定章扬、卫怜二人的生死去留,甚至其背后虞母洞的立场,也会在此刻有所体现。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现场气氛,寂静地诡异。

“章扬身为卫**修,理应遵守卫**纪;卫怜亦属卫府护卫,受卫家家规管制。今日我秦风之所作所为,全凭我个人喜恶所为,所以你们若想得到虞山的庇佑,我秦风是没有权限同意与否的。”

说完这话,秦风手掌一翻,两道黄符被其蓦然夹在手中:“去!”

黄符应声疾飞,“啪”地两声分别贴在章扬和卫怜身上,随即闪耀出一阵亮眼的白光,直叫人睁不开眼睛!待光亮消散后,章扬与卫怜二人已不在四方空地上——秦风花费了两张传送符,送走了他俩。

“小恩小惠,未必能使人心怀感激啊。”邹二看了一眼秦风,轻轻叹息,语调中不仅不存赞赏,反而惋惜之意较多。

钟囚在其旁边也只是默默地看着,没有发表什么言论,不过从他散发出的气息来看,似乎对秦风的做法也没有持赞同意见。

至于长生宗三师姐丁萱,虽然没有看明白其中的端倪,可她对自家两位师兄的信任度还是蛮高的,所以也不可能站在秦风那一边。她已经打定主意,待这场战斗打完后,一定要缠着二位师兄问出门道来。

其实说实话,秦风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已经为章扬、卫怜二人做了足够多——就像他刚刚说的那样,他的所作所为,完全是他凭借个人喜恶而做出的,与虞山无关,与虞母洞的立场更是没有半点关系。

可在有心之人,或者当事人眼中,虞修秦风,就等同于虞山秦风!

“好了,既然闹场的人已经不在了,接下来,就请酉鸡场合的卫苍,与亥猪场合的卫法,上场吧!”卫誉恢复了作为司礼的风仪,在念到“卫法”这个名字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停了一下,不过很快便带了过去,“请以上二位准备!其他人,可以先退场了。”

此话一出,秦风和百里朽不约而同地瞟了瞟卫誉,眼中目光意味深长,毕竟敢同时驱赶他俩的修士,这卫誉还是头一个。

“打扰了。”秦风念叨一句后,没有选择当场出手,而是瞬身至松针树林,稳稳地立于树尖之上,从高往下俯视卫誉,宛若王者降临。

而与之同行的百里朽此次却没有像先前一样——脚底与树尖不存距离,第二次踩上去的百里朽,居然留出了一厘的缝隙。

“终于到咱俩打了,等的我都想睡觉了!”鹰隼战甲唳鸣,战斗明明还未开打,就仿佛在宣告着自己的胜利,对着自己此战的对手肆意挑衅,“血娘子,你还在等什么?莫非开战前还要补个妆?”

卫苍的叫嚣引来了周围三百护卫的一点点骚动,展颜一笑的有,轻蹙眉头的也有。没办法,谁让血娘子的呼声实在是太高了呢?高到在普通人的眼中,血娘子的花容月貌,完完全全盖过了她的境界修为。

毕竟从淘汰战的战况来看,午马卫灵的实力,乃是十二人中最弱的那个,而与之对战并轻松取胜的血娘子,的确没有展现多少实力。

“别大意啊卫苍!这可是三甲之战!卫法肯定有两把刷子的!”身在松针树林之上的丁萱不知为何竟比当事人还兴奋,不断地给卫苍提醒告诫,甚至还“以利诱之”,当着所有人的面叫到,“听着!这场你要是赢了,三师姐我就收你做小弟!从此吃香的喝辣的,在长生宗横着走哎哟!二师兄你干嘛打我?”

“收声。”钟囚黑着脸,身上散发出的磅礴气势只消看一眼,便让丁萱的两条小腿直发软,“见笑了,还望莫怪。请奋力一战。”

突然被钟囚如此客气地对待,卫法一时竟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不过在想到十二场合淘汰战,丁萱与卫苍的那场较量后,以及二人之间那种不打不相识的气氛后,卫法又忽然明白过来——“莫非这大块头是想让我将卫苍好生修理一番?这我跟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犯不着因为一两句口角而把关系闹僵,毕竟多个朋友多条”

“嘿!血娘子,你再不入场,我可就要请卫誉司礼判你怯场畏敌,不战而败了哟!放心~我会很温柔的,不会弄疼你的啦!”卫苍就跟临战前磕了药似的,脑子不清醒,疯狂挑战着卫法的底线。

只见卫法啥也没说,憋着一口气,路过钟囚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与其相互对视一瞬——确认过眼神,是心情并无二致的人。

“嗯——血娘子,在开战之前,你是否有话,要对你的对手,酉鸡卫苍说一说呢?”卫誉不愧身处副门主这个位置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不说出神入化,可还是轻车熟路的。

比如说现在,血娘子甫一入场,四方空地上的空气就变得格外冷冽,但这番冷冽中又有一种溺水般的沉重,隐隐让人喘不过气来。

不过卫法并没有受卫誉的挑拨,只是轻轻地摇着手中的玉兔圆扇,双眼半开半合,既未死死地盯着卫苍,也没有放任他偏离自己的视野。总而言之,就是一副“你叫的好凶人家好怕既然你有本事那就过来打我呀我就在这里你看我敢不敢还手”的模样。

松针树林上目睹这一幕的秦风和百里朽不自觉地笑出了声,而其他人,诸如邹二、钟囚、丁萱三人,则是看得浑身不自在。

更别说身在四方空地,一顿冷嘲热讽得不到回应的卫苍了,那感觉,就跟对着空气挥舞了好几十拳,最终依旧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咳咳。既然没有什么话说,那么,鉴于此地特殊,强行定下规则会有碍二位的发挥,那么”言及此处,卫誉稍微顿了顿话头,在感受到足够多的目光后方才继续言到,“此战规则,定为‘无’。”

无,即为虚无。按卫誉的意思,十二场合三甲之战的第二场,是没有禁止规则的。换句话说,酉鸡卫苍和亥猪卫法可以在四方空地上随意发挥,只要达到明显的胜利条件即可。

“不知各位监事,意下如何?”卫誉毕竟身为司礼,定下了这种随意到不能再随意的规则后,还是要征求下列位监事的意见。

只是作为三甲之战的五位监事,卫野已然身死,卫君又不在现场,是故能够提出异议的,就只有既是监事,同时也是参战者的卫法、卫苍、邹二三人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玉兔

“没有规则的规则吗?”邹二摩挲着下巴琢磨了一眨眼的时间,随即爽快地放弃了思考,“听起来没啥问题,那这样吧。 ”

“没问题。”“可以。”眼见邹二都没什么异议,卫法与卫苍自然也不会再多说什么。其实他俩并不知道邹二纯粹是因为嫌麻烦,懒得想东想西才会答应地如此干脆,可没有替他二人保驾护航的意思。

“那么,十二场合第三轮,三甲之战第二场,由酉鸡场合卫苍,对阵亥猪场合卫法。战斗,开始!”卫誉字正腔圆,言语之间掷地有声,倒是丝毫没有方才仗势欺人,围杀百里朽、秦风失败的挫败感。

草原之,忽然刮起了阵阵凉风,身在松针树林之外的一众修士及三百护卫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浸入骨子里的寒冷;可这凉风在经过松针树林时,却仅仅使松针树林微微摇晃了一阵,随后立刻恢复平静,只有无数的松针从树掉落下来。而当第一枚针叶从卫苍、卫法眼前坠落之时,二人之间的战斗,便终于拉开了序幕!

“没想到血娘子不仅容貌倾城,逃命的本事竟也是一绝,倒真让卫某始料不及。”一番攻防之后,主攻的卫苍手持七星龙渊剑,尽管全场追着卫法在打,可并没有从卫法手讨得任何实质性的便宜。

这一切都要怪卫法那把邪了门儿的玉兔圆扇。虽然和丁萱的身法相,卫法的闪躲走位已经没有那么滑不溜手了,可每当卫苍的七星龙渊剑即将砍实之时,扇面那只刺绣的白兔总会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直视于他!令他心生忌惮的同时,不自觉地分心防备那只诡异的玉兔,劈砍的动作自然会慢那么一点,然后被卫法抓住机会躲过。

正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明明每次刀兵拳脚的功夫都是他卫苍占风,可由于玉兔圆扇的阻挠,他是没办法给卫法造成实质性的一击。且因为每次都差一点儿,聚沙成塔之下,卫苍的心态正在逐渐烦躁起来,而反观卫法,却总是是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

“怎么了?卫苍道友?你的七星龙渊剑,好像并不利呢。”眼见卫苍想要暂时抽离战圈,卫法立刻纠缠去,采取的是敌进我退,敌退我缠的战斗策略,说白了,是不给卫苍一丝一毫的喘息时机,“连我这把小小的圆扇都砍不断卫苍道友,来的时候没吃饭么?”

卫法所使,自然是显而易见的激将法,可卫法的目的并不是激怒卫苍——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要将看似一边倒,实则焦灼无的战况缘由告诉观战的所有人!特别是那些看不出门道的三百护卫。

因为按照卫苍的说法,之所以到现在他还没有将血娘子击溃,是因为血娘子实在太能逃了,想以此给自己找回点场子;可卫法立刻看穿了卫苍的把戏,当场便开口挑衅!表面是和卫苍针锋相对,实际是要所有人都知道,乃是他卫苍的七星龙渊剑钝的不行,连一把圆扇都砍不断,所以才会久攻不下,反倒被自己拖入僵局。

其实卫法与卫苍两人说的都不是实话,都在打着误导观众的坏主意,可这里面有一个并不对等,且无法回避的问题——那是在二人的声望,血娘子的人气显然要卫苍高的太多太多了!

虽然三百护卫碍于卫誉及邹二、钟囚的压力并不敢高声喧哗,但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总还是没问题的,算是使用神念传音,也无法免除这些人产生的嘈杂,一些只言片语还是飘进了卫苍的耳。

“一个大男人,居然欺负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当真是不要脸!”、“一场的卯兔丁萱也被他捅了个通透是吧?我说这厮咋这么能呢?他咋还不天呢?”、“你消停点儿吧!信不信长生宗三巨头一挥手直接给你灭了?”、“我怕?啊呸!欺软怕硬的怂包!”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卫苍的眼角跳的越来越急,看向卫法的时候恨不得活撕了她,不禁咬牙切齿地问到:“故意的?”

卫法抽了抽精致的鼻子,笑着回答:“谁不是呢?”

此话一出,卫苍心氤氲的怒气直接到达顶峰,周身气势猛然爆发!一身鹰隼战甲“咔嚓嚓”地离体脱落,在四方空地砸出一个又一个的小坑,随后将手七星龙渊剑往卫法的方向狠狠一掷,以一副玉石俱焚的模样朝卫法发起猛攻,其速度快了至少一倍以!

卫法尽管不敢怠慢,但绝大部分的精力都集在七星龙渊剑,因为他知道,卫苍是绝不会将如此重要的武器用作诱饵的!表面虽是佯攻,但实际的杀招肯定还是在首先近身的龙渊剑。

于是卫法蹬地后退,想要暂时拉开与七星龙渊剑的位置,可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速度相较于无人操控的龙渊剑而言有着些微的优势,卫法居然真的离七星龙渊剑越来越远,剑势也越来越弱!

不过怪怪在,卫苍并没有充分利用暴涨的速度优势,而是与宝剑保持着随时可以展臂握持的距离。然而在某一时刻,卫苍瞳孔的精光突然大湛!将飞出去的七星龙渊剑重新拿在手,然后一个踏地止势升空,摆出了“浪淘沙——千刃飞雪”的起手式!

“果然还是那把剑!看我虎啸龙吟什么?后面!”

没有错,卫法也一直在等待卫苍掐诀施法的这一瞬!作为修习“行军诀”的军修,他的功法情报拜午马卫灵所赐,得以隐藏至今。

卫法不是没有想过将自己修炼行军诀的秘密掩藏到对阵卫君的那日,但卫君在一场已经从“虎啸龙吟震山河”这一招吃了极大的苦头,想来恢复之后是绝计会对这一式采取专门的应对策略。哪怕卫君应该并没有卫法身为血娘子的功法情报,但他也不可能在同一个坑里摔倒两次!算卫君真不长记性,卫刑也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所以在与卫苍交战之前,卫法定下作战策略,要用“虎啸龙吟震山河”一举打断卫苍“千刃飞雪”的施法。一想到自己并没有多少底牌可露,而千刃飞雪形成的碎剑雪砂亦令他头皮发麻,卫法便愈发觉得自己一定要抓住那个最佳的时间节点——如说,现在!

可人算不如天算,在虎啸龙吟震山河即将使出之际,卫法心忽然警铃大作,一道藏得极为隐蔽的暗招朝着他的背心穿刺而来!

“好一把阴戾凶狠的三棱刺刀!今日我真是受教了!”

彼时卫法的全部精力都集在卫苍与七星龙渊剑的联动,根本来不及阻挡自背后偷袭而来的攻势,是故替他挡下三棱刺刀的,乃是千钧一发之际,从圆扇跳出的刺绣玉兔。

这只玉兔乃卫法行军时偶然从野外救下的一只兔精,准确来说,这只兔精当时已经差不多咽气了,而它的死因,其实是因为和一只吊睛白额大虫争夺地盘,最终不敌惨死。卫法感其英勇,来了一次虎口夺食!最终虽未能救下兔精性命,但也把大虫成功引至军营,让将军美滋滋地剥了一套虎皮,而卫法则施法将兔灵留在了一把圆扇之内。

因果循环,那日卫法以扇养兔,今日兔精之魂魄感其主生死存亡,竟不顾自身安危,强行离扇而出,为卫法挡住了致命一击!不过这舍身一盾也耗尽了它积蓄至今的魂魄灵力,恋恋不舍地望了卫法一眼后,还来不及将兔头在卫法身蹭一蹭后,那样烟消云散。

失去兔灵存在的圆扇从此失去灵性,世之人亦再也看不见血娘子轻摇玉兔圆扇的从容身姿,有的只有沉默地握着三棱刺刀,眼跳动着赤焰星火的复仇女神!事到如今,已经不能想善了善了了。

“利用刚刚战甲离体脱落的乱象迷惑我的视野,再用七星龙渊剑佯攻,将三棱刺刀作为隐藏的杀招,算没有成功将我重创,也能顺利施展‘千刃飞雪’。虚有实实有虚,酉鸡卫苍,真是好算计。”

言及此处,卫法将手三棱刺刀猛地向松针树林的丁萱投去!

丁萱不闪不避,硬接裹挟杀意而来的三棱刺刀,面对卫法的眼角余光,硬撑着没有表现出惧怕之色。不过丁萱并非无情之人,眼睛兔灵消散,卫法几近暴走,还是或多或少猜出了兔灵对他的重要性。

发生这种事,丁萱也不想的,但这是战斗!货真价实的生死之战!尽管喉咙此时像黏在一起那般发不出声音,丁萱也毫无愧疚道歉之意,但是邹二与钟囚在不远处,随时都能支援战场,她又有何可惧?于情于理,都是一时不慎,了卫苍暗算的卫法的错。

“血娘子!你那灵宠是我杀的,有什么脾气冲我来。”四方空地,卫苍催动修为,白光闪动,叫嚣着拉回卫法的仇恨,“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时至今日,你难道还看不透悲欢离合吗?还要因为一只兔子而使道心动摇?实在是不应该啊!”

“指手画脚够了?”卫法闻言,望了望空的卫苍,好整以暇地拍拍衣袍,整理整理仪容,随后继续言到:“它叫斗虎,给我记好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赔我

“哼!虚张声势!”半空之中,虽然卫苍对卫法情绪、修为的暴动感受地十分清楚,但七星龙渊剑在手,他再怎么心悸也不会明明白白地表现在脸上,此战,他没理由会输,“看我,飞雪乱舞!”

随着卫苍一声低沉的叱咤,七星龙渊剑再次化为片片雪花,四方空地也被白色光幕笼罩起来。不过与对阵丁萱不同的是,卫苍这一次是并没有将雪花推动到细剑雪砂的地步,而是在每一片雪花上灌注了更多的灵力!使每一片雪花的坚韧度和锋利度都提升了好几个位阶!

这是刚刚卫苍与卫法经过一lun gong防之后做出的战术改变——与丁萱相比,卫法的身法闪转并不如何高明,既如此,就不必催动六瓣雪花变为碎剑雪砂的模样。所以卫苍临场应变,决定不靠碎剑雪砂的数量包围卫法,而是以六瓣雪花的质量对其进行正面碾压!

尽管此次飞舞的是六瓣雪花,但从视觉效果来看,卫法还是处于一张铺天盖地的雪幕之中——所以血娘子卫法,到底要如何应对呢?

“求之不得。”卫法踏地蹬空,迎着飞舞的六瓣雪花与卫苍保持平视的高度,身着的红装艳束已经被锋利的雪花划出了好几道裂口,但他依然不管不顾,誓要与卫苍进行一场以攻对攻的快意之战。

“咔咔咔咔——”清脆悦耳的声音自半空中响起,一串串铜钱在卫法周围飘浮腾空,且从数量上看,这满目翻转的通宝铜钱足足有数千文之多!密密麻麻地占据了卫法周围所有的空余空间。

卫苍没有想靠碎剑雪砂的数量取胜,但卫法并猜不到他会临时改变主意,所有卫法提前准备的是以数量对数量——不过也无所谓了。

“哈哈哈哈!血娘子,我看你如何与我斗?”卫苍不愧为在御物这一领域造诣颇深之修,甫一瞧见卫法身边这么多的铜钱,他立刻就猜到了卫法的应战策略,不过这一切都在他决定变换作战思路起化为泡影,“接我此招,雪花六瓣——六道轮回!”

四方空地的上空,与白色光幕交相辉映的雪幕骤然起势,在这处由卫苍构造空间里,仿佛整个世界都因为卫苍的一句念诀而倾倒。

伴随着锋锐的雪风,雪花风暴从四面八方包围了卫法,然后以其为攻击目标,视数千铜钱形成的铜钱防御壁为无物,直冲冲地就撞了上去!六瓣雪花与通宝铜钱之间的撞击虽然没有像卫苍想的那般不堪一击,可“吱吱咔咔”的切割声还是在现场造成了很大的噪音!即便是身处松针树林wài wéi的三百护卫,都被这噪音折磨地牙齿发酸。

“有点本事。不过你还能撑多久呢?”卫苍微微蹙眉,左手半握,掌心朝下,对卫法的铜钱阵壁成镇压之势,操控六瓣雪花不断回环旋转,用以切割这些土不溜秋的通宝铜钱;而卫苍的右手则是掌心朝向卫法,除了无名指和小指蜷曲外,另外三根手指却是在不断运动着的。

由于白色光幕隔绝了视线,所以外面的人对光幕内究竟发生了,看得并不十分清楚——此时此刻,有三分之一的六瓣雪花被卫苍的右手抽离出来。另外三分之二的雪花继续保持攻势,而这三分之一的雪花,其六瓣雪瓣却是在悄无声息地进行分裂,简而言之,就是有三分之一的六瓣雪花变成了雪瓣的模样!虽然还是不及碎剑雪砂那般细微难察,可卫苍还是再度不声不响地变化招式,意图打破眼前的僵局。

这一转化说起来十分简单,可对一般人来说,还是十分困难的。

一边是完整的六瓣雪花,而另一边是分裂开来的锋锐雪瓣,这就牵涉到一个修士斗法时的大忌——一心二用。没错,卫苍彼时就是在一心二用!而他之所以敢这么做,还是因为他与常人相比,虽是元丹中期,却堪比半步元丹圆满的真元储备!这还不算完,由于从小的自身经历,卫苍对灵识真元的控制力亦远超同境之修。

就是这两个原因,使得卫苍敢于同时控制两种形态六瓣雪花,这过程中消耗的灵力之多,寻常元丹中期修士是望尘莫及的,可对卫苍来说,还算可以接受——而在十二场合淘汰战,与卯兔丁萱对战之时,卫苍也是仗着这个优势,操控数量庞大的碎剑雪砂,活生生地包围了四处乱窜的丁萱,直至丁萱被逼的使出石板防御,他都仍有余裕。

“我看你能躲多久?”目中精光一闪,卫法嘴角露出志在必得的微笑,一面腹诽嘲讽,一面变着法儿地操控六瓣雪花,他卫苍就是要将血娘子作为自己战败卫君的踏脚石,“六月飞雪,黄泉陌路,疾!”

毫无征兆的,正将铜钱阵壁笼罩起来进行切割的六瓣雪花忽然变换切割方向。本来所有的六瓣雪花都是朝着一个方向顺时针旋转切割,可突然雪分两头!一部分依然顺时针切割,一部分猛地逆时针切割,两股完全不同的切割之力,刹那间就将铜钱阵壁撕出了数道口子。

这些切口其实并不算大,且随着卫法的掌控,已经开始有新的铜钱弥补创面。可卫苍拼着消耗操纵三重状态的六瓣雪花,岂会那么容易放过这重伤血娘子的良机?只见那些已经化作单瓣雪花的剑刃从这些切口争先恐后地涌了进去!铜钱阵壁内部顿时传来摧枯拉朽的破阵之声,仅五息之后,这数千枚铜钱形成的防御壁便分崩离析。

“想不到你的御物能力居然这么强,数千枚铜钱都被你破开了防御,我果然还是小觑你了。不过一举就想胜我,还是略天真了点。”

铜钱阵壁崩碎,所有的通宝铜钱都被单瓣雪花切成了零碎,纷纷掉落在四方空地上,而从铜钱阵壁里显现身形的卫法,此刻一身的红装艳束也已经被切得没有一片完整的衣缕。且不知是不是灵力飞速耗损导致眼花的缘故,卫苍仿佛觉得眼前这血娘子,身形好像突然变得强健了许多,乍眼看去,就跟个男修没什么区别。

“不对劲!你就是男!”终于看出门道的卫苍张口就要爆出这一惊天大秘密,为无数修士魂牵梦绕的血娘子,其本尊竟然是一名男子。可就在卫苍的喊话刚刚嚷到一半的时候,卫法嘴角蓦地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双手一抬,本来散落一地的,碎的七零八落的通宝铜钱居然化作一朵食人巨花,由下而上,朝着卫苍所在吞吃而去。

灵台识海内天旋地转的感觉还未退去,一股强烈的生死危机又将卫苍整个人笼罩起来,使其不得不暂时停止对卫法的揭发,全力操控七星龙渊剑迎击脚下的铜钱食人花:“月牙锋刃,千刀万剐!”

出现了!七星龙渊剑最无解的剑招——当飞雪乱舞在目标身上造成伤害后,会同时留下一道类似于“标记”的东西,白色光幕此时便会凭空飞出数十把、数百把月牙锋刃。这些月牙锋刃不用卫苍控制便能自行跟踪敌人,只要目标仍旧存活,就会永无止境地切剐下去。

按理说被单瓣雪花划出伤口的卫法此刻也应该是月牙锋刃的攻击目标,可通宝铜钱利用自己碎散的隐蔽性,竟然偷偷摸摸地聚集在卫苍脚下,彼时形成的铜钱食人花,已经将卫苍的半个身子吞了进去。

“那我就再把你切碎一遍!”恼羞成怒的卫苍此次竟然主动操控月牙锋刃,无视卫法的存在,将几乎全部的月牙锋刃调来,一刀一刀地砍在铜钱食人花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只留下半成月牙锋刃看住卫法的动向,“什么通宝铜钱食人花,根本就是装腔作势!”

是的——在卫苍操控月牙锋刃砍碎铜钱食人花的过程中,本就碎裂不堪的食人花仅仅表现出一霎那的坚硬,然后就在月牙锋刃锋利无匹的砍杀中再次四分五裂,那些零碎的通宝铜钱这次就像砂砾一般,被破坏地不能再彻底了!再碎,也不可能比数以万计的细砂还碎。

“没招了吧,血娘子!哦不卫法!”卫苍脸上露出胜利的神采,整个人的状态似乎有些癫狂,对卫法居然使出如此拙劣粗糙的招式表现地嗤之以鼻,“我要向让全卫府的人都知道,声名赫赫的血娘子,居然是一个有着女装癖的男子!我看你还有何颜面苟全于世?”

“嚎完了吗?嚎完了就闭嘴。”卫法轻拍乾坤袋,从其中拿出一套男子穿的灰衫长袍给自己换上,对着卫苍一副鄙夷的神色,“我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到底干你何事?你家住海边——管的宽是吧?”

话及此处,卫法眉头紧皱,心疼地看着手中换下来的红装艳束,恼怒道:“这‘楼兰火烈衣’是从数千只雌雄难辨楼兰火烈鸟上摘取灵性羽毛编织而成,穿之则有收束身形,不辨男女的奇效。卫府上下就这么一套!你这头拿檀香木当柴烧的蠢驴,赔我!”

第二百六十六章 搅局

“”卫苍眼角猛跳,看着眼前火冒三丈的卫法,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的确,自己与他非亲非故,平素也没有在卫都城修炼,实在没有理由对别人的喜好评头论足——要是她卫苍真是那种闲的发慌,非得通过踩低别人来获取优越感的人,那也活的太悲哀了。

“怎么了?哑巴啦?你到底赔不赔?”对面的卫法一边痛惜着手里的楼兰火烈衣,一边对着卫苍不依不饶,还真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本来想放低姿态的卫苍顿时不乐意了,将散落一地的鹰隼战甲召回身,跟卫法寸步不让地较劲道:“不赔!什么破衣服,丑死了!”

此话一出,只听“轰”的一声,一股凶狠的气势自卫法身冲天而起!白色光幕尽管能抵挡一二,但还是架不住这股气势的凶暴狠厉,开始摇晃稀薄起来。若是光幕完全破碎,月牙锋刃便会失去那绝对的压制力,卫法说不定真能借此觅得fǎn gong之机,也是未尝可知。

其实这光幕强度的高低也和卫苍本身的状态有关,战局发展到此时,算以卫苍体内真元灵力之浑厚,也渐渐吃不消白色光幕、月牙锋刃、六瓣雪花、单瓣雪花的四重消耗——她需要尽快结束战斗。

“不赔?不赔算了!反正你也赔不起。”暴戾之色逐渐退去,卫法的双瞳逐渐变得深邃起来,古井无波的瞳孔仿佛连卫苍望过去的目光都能一寸寸吸收掉——诡异、危险,却又忍不住叫人沉沦。

“是现在!烽火连天!”趁着卫苍失神之际,卫法瞅准时机,控制着四方空地散落的零碎铜钱,将卫苍整个人从四面八方包围起来!由于这些通宝铜钱已经被卫苍砍的很碎,所以数量直接翻了几番。

“该死!什么时候?”卫法通过眼睛施展的幻术并不能持续很久,且强度不高,只能用来对付同境界的敌人。是故卫苍只是受制了三息,整个人便脱离束缚,操控着月牙锋刃再次砍杀而来。不过和方才的情况类似,这些零碎的通宝铜钱并没有什么硬度和强度可言,算再怎么劈砍,也不可能抹去其存在——卫苍是万万没有想到,卫法居然还有“瞳眸幻术”这一招,此时才看清处境,已经晚了。

“爆!”卫法猛然吒喝,包围卫苍的通宝铜钱立刻应声bào zhà!

“轰轰轰”的声音不绝于耳,算是再微小的bào zhà,可数以万计、数以亿计的bào zhà连环在一起时,算是座雄伟的高山,也能被炸平咯。

这一招“烽火连天”本来也是准备给卫君的,可卫法自从因为小白的不辞而别后,也是悔悟到了自己的错误,积极备战与卫苍的战斗。

如说现在围绕卫苍身边连续不断的轰鸣bào zhà,是卫法通宝铜钱的杰作。一般情况下,通宝铜钱的制作是需要打铁炼铜的,但卫法这数千枚铜钱的原材料,却是用的硝石、硫磺、木炭。经过日积月累的盘玩做旧,huo yào做出来的通宝铜钱看起来和真正的铜钱没两样。

所以卫苍将通宝铜钱砍的七零八落的意义,无非是将数千枚小型huo yào砍得更加细碎而已,只要卫法牵动藏于其的灵识引线,该bào zhà还是得bào zhà!不论是六瓣雪花还是碎剑雪砂,那都是防不住的。

而之所以一开始没有将这数千枚通宝铜钱尽数引爆,那是因为卫法考虑到如果将铜钱当飞镖直接扔出去,是个人都会看出这铜钱有问题,便起不到出其不意的效果。卫苍忌惮之下,说不定还会四处躲避,那卫法这一招“烽火连天”可没有什么施展的好时机了。

四方空地方,卫法操控着灵识,不断引爆那些细碎的通宝铜钱,bào zhà声一浪高过一浪,算是白色光幕之外,都能将这动静听得清清楚楚。且从灵识的反馈来看,卫法有击卫苍本体的实感,这意味当所有通宝铜钱炸开花后,酉鸡卫苍估计不死也得半残。

事实也正如卫法所料,被通宝铜钱包裹的卫苍在一片火焰坠落于地,黑色的硝烟升腾起来,烧焦的气味弥漫四周。眼见此幕,卫法不由得拍了拍手,轻快地说到:“好了,接下来,等!”

只是话为讲完,卫法忽然发现了一个很不起眼的细节,那是笼罩四方空地的白色光幕,并没有如他预料那般偏偏碎裂,不仅如此,甚至连一丝裂缝都没有产生——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因为这意味着卫苍所受到的bào zhà伤害或许并没有卫法想象的那么高。

“难道是那副鹰隼战甲?不应该啊!那套战甲我用灵识探查过,虽然花里胡哨了点,但其坚固程度还不足以抵挡数万小型bào zh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念及此处,卫法向后跳开十步,从乾坤袋拿出一把射日弓来。虽然只是仿制品,但好歹是东川业府那个老管家送给他的,说什么巅峰之下,尽可张弓搭箭——此时不射,更待何时?

“得亏我早些年在军勤修苦练,这开弓杀敌的本事,今日倒也算用了。”心如是想着,两支利箭似烛龙降临,呼啸着朝卫苍所在的位置攻伐而去,只是饶是如此,卫法这两箭也是试探的意味居多。

箭簇入体,卫苍闷哼两声,身子痛苦地蜷缩起来,甚至还有些微微的颤抖;笼罩四方空地的白色光幕肉眼可见地剧烈晃动,宛若平静的水面忽然荡起一层层涟漪——攻击有效!这个情报已再明显不过。

“等等不要”趁着卫法再次开弓之际,从卫苍的位置发出了类似求饶般的低吟,仿佛在乞求卫法能够放他一马。

不过卫法是不会手下留情的,毕竟先有三甲之战的晋级资格在前,再有兔灵斗虎为他殒命挡刀的血仇在后,他怎么可能因为卫苍的一句讨饶变得妇人之仁起来?射日弓,再次张弓搭箭。

“不要!我不想死!”卫苍再次乞求,而这次乞求产生的效果,竟然真的让卫法射出去的那两支箭偏离了轨迹!不过这并不是因为卫法突然产生了什么恻隐之心,而是卫苍发出的声调,居然是女声!

“什么鬼!”卫法在听闻卫苍的女声后不由得大吃一惊——这女声听起来浑然天成,并不是利用修为矫揉造作而成,且还有点好听。卫法手一颤,两支箭贴着卫苍的身体擦身而过,没有一支命。

卫法只觉得脑子忽然有点转不过来,堂堂酉鸡场合的头名,战败卯兔丁萱,差点令他命丧当场的卫苍,居然是一名女修?该不会是做梦吧——“再射一箭,要是这卫苍喊疼,那多半还是真的。”

秉持着“梦里不会觉得疼”的经验,卫法在以思维逻辑的引导下,张弓搭箭完美无缺,这次竟然还直接瞄准了卫苍的头部,看来是想一击毙命!不给任何卫苍“迷惑”自己的机会。

“女人又怎么了?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见了还千万要躲开哩。”再无任何犹疑,卫法均匀呼吸,松手放箭!箭矢没有感情,只要射出去那是要人命的存在,而彼时没有丝毫抵抗能力的卫苍,只能无助地等待死亡的降临——若是没有人搅局的话,情况确实是会这么发展,不过卫法的运气实在不好,这次搅他局的,还一次性是三个。

“怎么?你是没见过女人还是咋地?这么漂亮的女子,又不会吃人,你居然也能冷酷无情狠下杀手,毫无怜香惜玉之心?”

言语之间,丁萱已经闯进了白色光幕之,用一面狰狞的恶鬼盾牌,“吃掉”了呼啸而去的烛龙利箭——不过,她怎么做到的?

“怎么样?还站的起来么?”丁萱将恶鬼盾牌往四方空地一顿,盾牌立刻见长,只眨眼间将整个四方空地一分为二,硬生生地阻隔了卫法的视野,“这一战,你已经输了。我保你性命,但你要履行承诺,以女儿身入我长生宗,做我的四师妹。你可有异议?”

“”盾牌之后,是一阵长久的沉默,然后回复到,“好。”

“我说你们,是否也太恣意妄为,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与他无关,卫法这个当事人完完全全地被晾在一边——本来是卫苍身死,他卫法取胜的局面,活生生地被丁萱搞成现在这个样子,“你不是说她赢了你才会收她做小弟么?现在她都输了,你为何还要如此?”

恶鬼盾牌阻隔了视线,但却不能阻隔声音,丁萱一副嘲讽的口吻,其甚至还夹杂着愠怒,斥骂卫法:“你是不是傻?你都知道她是女人了,我还怎么收她做小弟?现在只有做姐妹咯。怎么?不服?”

卫法正想反唇相讥,丁萱像未卜先知般再补了一刀:“不服憋着!不然舌头给你拔了!”

莫名其妙的,卫法情把含在嘴里的话又咽了回去。

第二百六十七章 卫苍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自从上一次的大一统局面分裂之后,已不知过去了多少年,凡间如此,修行界亦如此。而彼时实力称得上最强的,不外乎卫国的长生宗,周国的天明宗,以及晋国的道锋宗。三宗以“一国一宗”为理念,不断整合势力范围内的修行资源、人才资源等等,终于形成了今日的“三足鼎立”之势。而这其中,卫国的长生宗又有自己的宗门特点。

正如之前所说,卫国全境,其实是要分卫国和虞山的,虽然名义上虞山要服从卫国的管制,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人修所在的卫国和妖修所在的虞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一旦哪一边实力过于强大,另一边就是对方嘴边的一块肥肉,有这种压力存在,卫国长生宗的实力自然不会弱到哪里去。

不过这只是长生宗实力强劲的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则是长生宗的弟子,是三宗弟子里最少的。按说卫国有卫六家存在,长生宗不应该弟子数量稀缺,而现实却是长生宗培养出来的人才,大都会在学有所成后回到自己家族,真正留下来壮大宗门的,却是寥寥无几。

这也是为何长生宗三人众全是卫六家以外的人物——不论是邹二、钟囚还是丁萱,都和卫六家没有半点关系,他们三个才是长生宗实实在在的传承弟子!所以说尽管长生宗所有的弟子加起来并不算少,但能称之为长生宗修士的,就只有他们三人而已。

不过现在情况不同啦!长生宗即将迎来的第四位弟子,乃是卫国国姓,卫家的卫苍。不过不要误会,卫苍并不是卫家门主这一脉的。

那么卫苍究竟是凭借什么而被丁萱相中,令她不惜闯进四方空地,也要从卫法手下强保其性命的呢?其实这和卫苍本人的出身、性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当然,战败丁萱的实力也是重要的考量因素。

卫苍,卫家门人,父亲是当代卫家门主——卫刑的发小。百年前的门主之战,落败于卫刑之手,而后受家族调配,远离卫都,做起了管理一方土地的小诸侯。若说其身份,比起卫誉可能还是要矮那么一头,毕竟卫誉是卫刑钦封的副门主,就算将来继承卫家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卫苍的父亲却不满足于此,他的目标,就是有朝一日重新回到卫都,让世人再想起他的名号——他认为卫刑有负他俩之间的情谊,凭什么他就一定要去偏远地区?凭什么他就一定得忍气吞声?

一日日膨胀的野心需要实力的支撑,但是地盘儿就那么大,靠日积月累肯定是不行的,他需要引起更多人的注意,然后吸收更多愿意为他鞍前马后的猛将奇才——于是他回到了原点,角逐门主之战。

像卫家门主之战这种大会,历来都是各路奇人异士的选择侍主的好时机,卫家也能借此吸收大批优秀的人才。一旦能在门主之战上打出名头,一方面既不会暴露他的不臣之心,另一方面也可以借此达到宣扬的效果。不得不说,这实在是一举两得。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野望卫都的他虽然生了不少子女,但却没有一个有出息,个个是玩物丧志、贪图安乐之辈!唯一一个还能看的入眼的,就是如今的酉鸡场合头名,卫苍。

于是卫苍从小就被当做男子来养,一切希望都只能压在卫苍一个人的身上。没办法,谁让他的哥哥弟弟加一块儿都不够她打的呢?

而之所以卫苍的父亲一定要将卫苍扮作男儿身,原因就在于万一卫苍真能摘得门主之战榜首,那么卫苍女儿身的身份是一定会在卫刑面前暴露。若事态真发展到那个地步,定然会有很多人上门提亲,他一个小小诸侯,又哪能经得住各方势力的威逼利诱呢?

届时兴家望族的大计,肯定会被外戚本家争权夺位的纷争所拖累,暂不说他有没有把握能笑到最后,这一番内耗下来,他又拿什么来与都城的卫刑相争?所以这入赘嫁女之事,是一定要避免的。

适逢卫刑膝下二子卫君天赋过人,修为颇高,卫苍的父亲终于想出了最为完美的剧本——那就是卫苍过关斩将之后,最终与卫君在决赛相会,然后毫无意外地,输掉战斗。这样一来,既不会暴露卫苍的身份,又能达到打响名声的目的,岂不是一箭双雕、两全其美?

卫苍是知道自己父亲这个计划的,实际上她也确实做得很好——从十二场合第一轮的资格战,她以酉鸡场合头名出线;十二场合第二轮的淘汰战,她又力挫长生宗三师姐,卯兔场合的头名丁萱,其名气声望大涨!虽不能与卫君、血娘子相比,但也足够惹人注目了。

就在卫苍自己都以为肯定能和卫君交上手时,卫法却用一招“瞒天过海”,以数千枚微型zhà yào做成的通宝铜钱挡住了她去往未来的道路。其实事先特训时丁萱就提醒她血娘子不可小觑,可彼时的卫苍哪里听得进去?天下之大,仿佛只有卫君有资格与她一战!

然后就输了,输的彻彻底底,没有一点翻盘的可能。且要不是丁萱出手相救,恐怕今日连性命都得搭在这里——之前照顾丁萱的时候,卫苍也是将自己这个最大的秘密说了出来。

若要问卫苍为何要将这个秘密说出来的话——独自背负整个家族的殷切期望不觉得太沉重了么?刚好丁萱看上去又不是那种会到处宣扬的人。再说了,自己与她可是替她换过贴身衣物的关系,早就已经坦诚相见了,稍微说一说,比如自己某个朋友之类的,没关系吧?

然后因为聊得太投机,卫苍直接把老底都交代了。不得不说,将埋藏在心里多年来的压力一口气释放的感觉,简直爽到升天。而知晓卫苍秘密的丁萱便顺势与其做了个交易——长生宗三人众帮她特训,为打败卫君做准备。虽然最后是一定要输给卫君的,可要是输的太难看,或者直接不战而降的话,无疑会让家族蒙羞。

同时卫君的术法也实在是太厉害了!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稍微认真一点,看看二人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也算是这么多年来辛勤修炼的一点点小小的好胜心作祟吧。不过特训的交换条件就是——若卫苍败于血娘子卫法,没能对上卫君,那么就得听从丁萱的安排,去往长生宗,做长生宗的四师姐,她丁萱的小师妹。

这其实是稳赚不赔的买卖——第一,特训后胜了卫君,后果应该不会太严重,尽管有违父意,且只是一厢情愿;第二,特训后还是输了,就完美地走完了父亲的剧本,没有一点问题,虽然有些遗憾就是了;第三,若是败给血娘子卫法,从此身入长生宗,生是长生宗的人,死是长生宗的鬼,以长生宗四师姐的名头,另辟蹊径,达成父亲的希冀。以上三点,对卫苍可谓百利而无一害,没有丝毫理由拒绝。

于是卫苍思索一番后便欣然答应,毕竟在她看来,自己怎么可能会输给一个只知道“搔首弄姿”、“玩弄媚术”的血娘子呢?

至于最后嘛嗯只能说丁萱虽然本事略逊一筹,但还是蛮有先见之明的,妥妥地预料到卫苍大概率会负于卫法,提早便做足了准备。不过要说为何丁萱有此等远见——那不是废话?被宗门内那位神秘老妇特别叮咛过的人,手段计谋能弱到哪里去?

就在这时,白色光幕尽管没碎,可却有其他人进入了光幕之内。

“不愧是血娘子,这一战赢得漂亮。”长生宗大师兄,子鼠场合的头名邹二来到了卫法眼前,一副对卫法饶有兴趣的模样,半真半假地问到,“不知道这位小兄弟可有兴趣,来我长生宗修行呢?”

“大师兄!我们说好了的,卫苍是我的小师妹!我不要这家伙做老四!”既然邹二已入光幕,丁萱便将恶鬼盾牌收了起来,搀扶着被简单治疗包扎的卫苍,一脸焦急,“我可不想以后见到他,连是喊‘小师弟’,还是喊‘小师妹’都得琢磨半天!”

是的,对于丁萱来说,收一个曾经打败她的卫苍当小师妹,可比收一个油盐不进的卫法要有趣的多——其实丁萱就是不想承认真的打败卫苍的卫法或许比她还强,长生宗的三师姐,还是要点儿面子的。

“闭嘴!你擅闯他人生死之战,已是大大的不敬!如今还要在这儿耍小姐脾气,真是觉得我长生宗可以仗势欺人,毫无礼义廉耻吗?”

大师兄邹二痛斥丁萱,以往的宠溺语调全然不在,取而代之的是“长兄为父”的严厉形象,这倒是让卫法不禁心生好感。不过这好感只持续了两息,便因为邹二接下来的话,瞬间烟消云散。

“咱俩有缘啊!你不这么觉得么?小五?”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一招

小五?

既然子鼠邹二是长生宗的大师兄,丑牛钟囚是长生宗的二师兄,卯兔丁萱是长生宗的三师姐,而酉鸡卫苍,又即将成为长生宗的四师姐,那么这个“小五”的意义——邹二言语之间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如若卫法同意加入长生宗,那么序列自然排在卫苍之后,成为长生宗的五师兄,前面四人的五师弟。而长生宗,直接就多了两名传承弟子。

“与你有没有缘暂且不提。”卫法毫不掩饰言语之间的怀疑和试探,甚至lián zhàn斗的警备都没有松懈一丝,“我来问你,若我成了‘小五’,我打倒卫君的愿景,你能给我提供多少帮助?”

此话一出,站在邹二身后的卫苍尽管精疲力竭,浑身颤痛,但还是将目光挪到了邹二的身上——毕竟之前帮他进行特训的,只有钟囚与丁萱而已,大师兄邹二,是一直窝在厢房里睡大觉的。

“卫君?就那个被元丹中期重创半条命的废物?”邹二刚刚露出鄙夷之情,忽又想起眼前卫法的修为,也只有元丹中期,不禁立刻改口,“汝若想胜他,得你二师兄相助,便是十拿九稳;汝若想杀他,得我一日教诲,便是手到擒来。你若仍杀不了,大师兄替你杀!如何?”

卫苍沉默,丁萱沉默,听闻这番话的卫法亦默不作声。

原因无他,子鼠邹二作出的保证,不得不说,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参考邹他与钟囚在十二场合淘汰战展现出来的实力,可以很清楚地判断,长生宗大师兄邹二,他并没有在说谎,且一定会说到做到。

“听上去蛮不错的,我如果拒绝岂不是说明我脑子里有坑?”

“噢?这么说来,你是愿意啦!”邹二喜出望外,顿时觉得卫法无比顺眼,心中忍不住盘算,“能够将卫法收入长生宗,想必那位长老定会十分高兴!待这无趣的门主之战结束后,可得立刻回去邀功。”

邹二慵懒的嘴角罕见地露出笑意,可当这笑意还未变成笑容时,卫法突然话锋一转,瞬间就将他从云端狠狠地摔在泥地里。

“有坑就有坑,那也是我自己挖的——你挖的坑,我不跳。”卫法这一口大喘气其实从本质上来说,是在明目张胆地戏弄邹二,而邹二在听闻这句话后,也是刹那间阴沉了脸,浑身杀气腾腾。

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就跟谁没个靠山一样!他卫法就算再想杀那卫君,也不会假借他人之手,更不会和一个打散自己兔灵的家伙同属一个宗门,以致于每此见面还要亲切地称其一声“四师姐”。

“敬酒不吃,吃罚酒!”邹二的气势陡然上升,身形一晃之下立刻消失,再出现时,已经一爪抓向了邹二的脖颈,且不足一寸的距离。

白色光幕剧烈晃动,本来平静的表面忽然荡起阵阵涟漪,也不知是慑于邹二的骇人气势,还是别的什么因素,总而言之,卫法危矣!

“长生宗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动我虞山的朋友?”存亡绝续之际,秦风就跟鬼影似的,直愣愣地出现在卫法与邹二之间,一把擒住了邹二伸过去的手,“就算是你师尊亲来,也不敢当着我秦风的面挖人。你这小小的元丹巅峰修士,是觉得人外无人,山外无山吗?”

看着面前这道熟悉的英姿,听着这暌违数十年的霸气腔调,卫法仿佛又见到了那天晚上血洗虞山的绝世妖修,竟有些按捺不住想哭的冲动——于是殷切地提醒秦风:“你也才元丹巅峰哟。”

三人之间的光阴,仿佛有那么一刹那,凝固了——卫法是很久很久之后才知道,自己因为这一句话,真的差点就横尸当场!如果换作进场的是百里朽,拦住钟囚的是秦风,那么也许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秦道友,我卫国国内的事,恐怕还轮不到你虞山来插手吧!”被抓住手腕的邹二略一使劲,便从秦风手里轻巧脱出,身形向后退掠一丈——不过对秦风来说,这也许就是他根本没想动真格的体现。

一念及此,平素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劲的邹二登时便将自己体内的修为一截一截地往上提炼,同时眼神中出现了火山爆发般的战意。

“这就是你的倚仗吗?”邹二视线不移他处,说出的话语却是指向卫法,“你觉得就凭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妖修,就能帮你击杀卫君吗?简直异想天开!什么‘元丹之内无敌’?我偏要试试!”

“那个虽然我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秦风替我出手解决卫君,不过从中途开始,你的真心话似乎暴露出来了哟。”卫法琢磨着邹二刚刚说出的话语,回忆之前此人一直表现出来的,慵懒散漫的形象,他似乎对邹二的巅峰之意,有那么一点头绪,“秦风,他”

正当卫法想出声提醒秦风之时,秦风却伸出一只手,打断了卫法继续说下去的势头:“无妨。不过是只见江河,未见大海的痴儿,孰强孰弱,便让你做一回见证人好了。虽然我的确不会替你拾掇卫君,也不会帮你特训,不过好歹相识一场,能学多少,便全看你自己了。”

“秦风”卫法眼中闪动着泪花,但还是有着男儿有泪不轻弹的信念,一边对秦风给予自己的这场造化表示感激,一边哽咽着开口说到,“你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在虞山修行你就见过大海了么?”

流转于三人之间的光阴,好像有那么一瞬间,又凝固了

有时候连卫法自己都在想,是不是应该多花一点时间陪一陪卫度和生母——毕竟伴君如伴虎,周旋于秦风与百里朽之间,他总会时不时地感受到一股切肤剜肉的杀机,实在是说不上哪天就身首异处了。

而另一边的战场,一个是虞山现今最强的秦风,一个是长生宗的大师兄邹二,二人皆是元丹巅峰修为,到底鹿死谁手,“元丹之内无敌”这个称号,到底会不会在今日易主呢?答案是——不会。

“噗——!”正在无声比拼修为道心的邹二突然喷出一大口血,整个人就像被一股无形之力震开似的,狠狠地撞在了白色光幕之上。而受此冲击,卫苍施展的这片笼罩四方空地的白色光幕,终于开始漫布裂痕,想必再过不久,就能让所有人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师兄!你没事吧!”丁萱适合时宜地大喊出来,欲去往邹二的方向查探情况,却被挂在自己身上的卫苍死死拦住。

“别去送死”重伤未愈的卫苍连说话都很费力,但还是一定得将自己学到的、看到的、想到的东西传达给丁萱,“强者之间的战斗,并非只有你死我活的血战,还有点到即止的尊严。你现在过去,会被他记恨一辈子的,哪怕你是他的三师妹”

丁萱闻言不由得一愣,神色中挣扎与关切来回闪动,可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卫苍说的对,有时候一个人为了颜面,是有可能发狂发癫的。比如平日里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是漫不经心的长生宗大师兄,此刻也会由于自己不知道的原因和秦风拼成内伤。

“原来我不止从未走进过他的世界,连他的想法也不曾理解。”

长生宗大师兄邹二,曾受宗门内神秘老妇点拨,修为虽不说一日千里,却也处于无人可以撼动的地位,其本人的心境也似那尘封许久的宝剑,逐渐锈迹斑斑。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钟囚这般与之同境界的修士,也只能伤他躯体,不能从根本上重创于他。

“邹二道友好设计,竟以‘懒散之意’入巅峰,秦风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收功沉息,秦风的脸色略有苍白,可相比此时连站都站不起来的邹二,还是要好上太多了,“以懒散之意入巅峰,平日里不接战斗,专以养精蓄锐为手段,遇到值得一战的对手时,再将之前所有积存的修为一并用上。如此一来,只要没有一击毙命,普通的伤势甚至都能瞬间恢复,当真是厚积薄发的典型。”

“咳咳我既败于你手咳咳咳!那还有什么好说的?”邹二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此番肉身虽没有受到多大的创伤,但道心蒙受的耻辱,却是令其虚弱不已,“只是我不明白,为何方才斗法时,我的修为竟会像不受控制那般紊乱起来,你究竟做了什么?”

是的,邹二之所以会被秦风一招制住,原因无他,乃是因为在千钧一发之时,他释放的巅峰之意居然和他体内的修为激烈冲突起来!

巅峰之意蓬勃向战,真元灵力却意欲沉寂——如此天差地别的修为乱象,秦风说得对,别说是他邹二,就算是长生宗宗主,甚至那位神秘老妇亲自到场,或许都别想从他手上讨得多大便宜。

“怎么?想打探情报,而后卷土重来?”秦风一步步走向邹二,表情和动手之前没什么两样,气血也已经恢复过来,此乃胜者的矜持,“楼兰火烈衣,你身上有存货吧?拿来。”

第二百六十九章 安排

邹二有点懵,懵到一时间竟然忘记自己身还有因道心受挫而留下来的暗伤。 楼兰火烈衣尽管是举国罕见之物,但长生宗作为卫国的唯一修行宗门,一两套还是拿的出来的。至于秦风为何会知道邹二身会有别问,问是邹二对卫法说的那句——“咱俩有缘啊。”

“拿去。”邹二一脸不自然地从乾坤袋翻出一套楼兰火烈衣,其品相之好,甚至起卫法之前那套也不遑多让,“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你究竟是如何操控我的巅峰之意与真元修为发生冲突的?”

接过楼兰火烈衣的秦风一脸嫌弃,好像根本不愿再和邹二多说一句话:“什么都要我告诉你哦?自己不知道想吗?巅峰之意什么的,术法设定什么的你是真二还是假二?脖颈的脑袋瓜子若是不用请捐给有需要的人。”

遭遇质问三连击的邹二当即便愣在原地,一种三观尽碎的感觉油然而生,身为长生宗的大师兄,战败也算了,他何时受过这等辱骂?

一旁静静看着事态发展的丁萱与卫苍二人也惊呆了,她俩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家大师兄不仅有女装法宝——楼兰火烈衣,在秦风的一番抢白讽刺后,居然连一句口都还不了,可真是颜面尽失啊!

“也不知道东川业那个家伙穿起来会是什么样子。”秦风一面露出回忆的神色,一面将手的楼兰火烈衣扔在了卫法头,“能做的我都做了你先别急着谢!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如果这样你还是输了,日后便不用我虞山了,我秦风丢不起那人。”

“不是有些想秦晴了嘛,还非得搬出东川业,真是不坦率啊。”

卫法一边将楼兰火烈衣穿在身,一边安抚着即将暴走的秦风。说实话,卫法几次三番的拆台,已经快要将秦风对他的忍耐度逼至极限了——要不是看在卫法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此时恐怕早被揍得连卫度都认不出来了,当然,这都是卫法咎由自取。

不得不说,卫法这次的表现的确非常不错,先是有惊无险地战败酉鸡卫苍;然后又能在邹二的诱惑下不为所动;接下来还能看出秦风是以自己的巅峰之意——“本我之意”为手段,令邹二的安乐散漫之心与求战逐名之意相互冲突,做到一招制敌;最后竟还能一针见血地指出秦风是在思念亲妹,由于脸皮薄才拿没什么交集的东川业做挡箭牌。这些对邹二来说自然是不能理解的,但对于差不多朝夕相处的卫法来说,秦风的这些小心思,他还是能猜出一二的。

“说起来,百里朽那货呢?”恢复血娘子衣着的卫法好问到,甚至还抽空补了个妆,“这么久没动静,不会是被钟囚给废了吧?”

卫法话音未落,笼罩四方空地的白色光幕轰然坍塌,一个巨大的身影仰面飞来,摔在地发出沉闷的响音,并且还伴有痛苦的shēn yin。

“你方才说谁,会被废了?嗯?”百里朽霸气再现,身的衣着虽然稍有凌乱,甚至还有一些破损的地方,但起倒在地,一脸不甘的钟囚来说,已经可以算作毫发无损了。

至此,长生宗三人众终于全部落败——丁萱负于卫苍,卫苍负于卫法;巅峰之战,秦风一招战败邹二;白色光幕外,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钟囚也是没能挽回长生宗最后的尊严,被百里朽笑到最后。若是秦晴与东川业在场,以他俩的性子,怕是少不了要大肆宣扬一番的。

所以说卫法的选择是正确的,他为何一定要去长生宗?秦风与百里朽是元丹境界最强的两人!至少在卫虞范围内是没人会反驳的。

经此一役,长生宗的威名,以及在卫六家心的声望,怕是要重新考量考量了。而目睹百里朽与钟囚惊世一战的三百护卫彼时连话都不敢说——无奈!百里朽的术法神通在他们看来,实在太过恐怖了。

钟囚的巨灵战将他们有所耳闻,但是当一个庞然大物那样在自己面前毫无理由地腐朽崩塌时,又会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

三百护卫齐刷刷地盯向卫誉,等着他宣布此战结果——这么一个神仙打架的混沌之地,哪里是他们这些小鱼小虾该来的地方?

“你们都盯着我作甚?回去后都给你们降职!”被盯得有些发毛的卫誉强自镇定,要不是早些年经历过一些大风大浪,且碍于卫家副门主的脸面,算身怀迎仙初期修为,兼具十二场合第三轮的司礼身份,他也不想久留这是非之地,“之前听大哥的话,要给长生宗三人众予以一些方便,现在看来,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啊。”

卫誉将目光投向四方空地之,三百护卫也随着他的目光一齐看去——只见丁萱搀扶着浑身伤痕累累的卫苍,邹二的虚弱一览无余,唯有钟囚似乎还有一战之力;反观另一边,血娘子卫法跟个没事人一样娉婷而立,秦风“护花”在侧,百里朽则是阻断了他们的退路。

乍一眼看去,形势好像血娘子三人将邹二四人从三角包围了一样——这一战的胜负已经不言而喻。虽然作为卫家的护卫,不用卫誉明令,他们也知道离开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但这三百人也在心暗自庆幸,幸好之前没有真打起来,不然他们铁定要被这三人团灭。

“咳咳!由于酉鸡卫苍,失去战斗能力,十二场合第三轮,三甲之战的最后一位获胜者,由亥猪卫法取得晋级资格!”卫誉狠狠地瞪了一眼还傻乎乎望着他的三百护卫,随即朗声宣言,“因为先前子鼠邹二已经通过红球规则取得决胜局的资格,所以三甲之战的后半段,将由寅虎卫君,与亥猪卫法争夺决赛资格,下一战时间?”

卫誉表面正在履行司礼的义务,按部班地宣布接下来的斗战进程,可内心却在不断盘算要怎么将寅虎卫君与亥猪卫法的斗法时间往后拖一拖——毕竟血娘子看起来跟没事人似的,可卫君什么时候能痊愈还没个定数,更别说恢复到最佳战力的状态了。

而在此时,子鼠邹二为卫誉的烦恼送了一场及时雨。

“且慢。”当着三百护卫以及一众修士的面,邹二咬着牙艰难开口,“卫家门主之战的决战,我子鼠邹二,放弃斗战。”

此言一出,三百护卫举座哗然,因为即使邹儿现在看起遭重严重,可好歹也是元丹巅峰的修士,半睡的老虎怎么也强壮的小猫厉害的多,邹二这是要将唾手可得的门主之位拱手送人啊!

“既然卫苍已经落败,再争斗下去,于我邹二而言也没有任何好处。”邹二稍微调度真元,使自己至少能够起身腾空,“卫家卧虎藏好,我长生宗此次算是见识到了。山水有相逢,各位,后会有期!”

一语言罢,邹二也不管在场的三百护卫作何反应,一个人摇摇晃晃地往卫府之外飞去;而留下来的钟囚、丁萱、卫苍三人,相互对了对眼神后,也没有作何异议,跟随邹二一起离开了此地——便仿佛夏日的暴雨,挟无威势降临,却是来的快,去的也快。

整个过程,卫誉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反对,毕竟对他来说,邹二此举可谓是再贴心不过,若是有机会,他甚至还想与之把酒言欢一波,向其讨教讨教“察言观色”、“审时度势”的学问——可实际,邹二只是觉得继续留在这里实在是丢人现眼,想要早些离开罢了。

“嗯——由于子鼠邹二放弃争夺卫家门主的资格,那么寅虎卫君与亥猪卫法的斗战,即升格为门主之战的决胜局。”卫誉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使自己保持一个从容淡定的形象,要不这样的话恐怕会当场乐呵起来,“本司礼宣布,下一场的斗战,将在‘紫金穹顶’展开。由于是最后一战,需要认真布置场地及相关事宜,故下一战的时间,定在一月之后。亥猪卫法,你听清楚了吗?”

卫誉此话一出,登时便在三百护卫引起了小小的骚动,原因无他,实在是卫誉此举的含义,有点太过明显了!要避战也不是这么个避法啊,真当只有元丹期修为的血娘子,没有脾气不成?

“一月之后?你咋不说一年?”卫法不是愚笨之辈,自然是猜透了卫誉心盘算的计划,“司礼所言,我身为监事,表示反对。”

现场只有卫法一名监事,他说反对,司礼卫誉的话,按照规则算是直接被驳回,是不能生效的——毕竟卫君此刻肯定重伤未愈,卫法可不想白白放过一个痛打落水狗的好机会。

“你!”卫誉当场被卫法顶撞的牙痒痒,恨不得一掌拍过去,可秦风在侧,他只好耐着性子,好生劝解,“这不是斗法规则,只是接下来的斗战安排,卫法监事此言,许是不顶数的。”

第二百七十章 钩镰

“不顶数?”卫法闻言眉头一挑,娉娉袅袅地走到秦风身边,与其并肩而立,眼满是挑衅戏谑,“再给你一次机会,顶不顶数?”

卫誉一时语塞,有秦风与百里朽二人撑腰,血娘子的确有资本与他叫嚣,可这么服软,难免会给他人留下朝令夕改的印象。 要是这样回到自己的封地,他以后还怎么服众?他这个卫家副门主还要不要做了?难不成今日要在这里将这三百护卫全部杀人灭口?

卫誉的态度开始犹疑起来,虽有心想替卫君拖延决战时间,但奈何血娘子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场面一度陷入僵局,看谁先绷不住。

“我说,这位道友,你是不是有些想太多了?”互不相让之际,秦风率先站了出来,打破卫法与卫誉之间的拉锯,“既然长生宗四人组已经离开,那我自然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了。”

说到这里,秦风话头略微一顿,随即慢慢升空,来到卫誉跟前:“不过是一个稍稍让人感谢兴趣的最终战,多方布置虽是应该,但我还是觉得趁热打铁一点较好。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

一语言罢,秦风略过卫誉,优哉游哉地向府外飞去,也不管身后目瞪口呆的卫法,仿佛在用实际行动告诉所有人,他秦风与这血娘子,并没有什么太多的交集——秦风此刻之所以这么绝情,没有替卫法镇住场子,原因还是在于先前他与邹二对阵时,卫法的风凉话实在是说得太过愉悦了!这个时候不抓住时机坑一把卫法,秦风还是妖修么?

于是秦风这么离开了,与其一起的还有一脸强忍笑意的百里朽,没了两个最强战力做后盾,卫法的气场一下子削减了不少。

“一个月太长了!我坚决不同意!”卫法重申立场,但态度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强硬,“三日之后我看挺好,是个宜战的黄道吉日。”

“你当嫁女吗?还黄道吉日?”没了秦风与百里朽的压迫,卫誉的气势那是噌噌噌地往涨,“二十天!看在秦道友的面子。”

“秦风的面子值十天?你怕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卫法不依不饶,二十天的余裕足够卫君重新变得生龙活虎,但他又不能拿百里朽说事,毕竟卫家和百里家,早是血海深仇,“七日时间!不能再多了!你身为司礼,而我是监事,只要我不同意,你定的时间别想合乎规则。我也不是在威胁你,你们卫家,可别太偏心!”

“偏心又怎么了?跟你不姓‘卫’似的。”卫誉瞅了一眼附近的三百护卫,觉得自己根本不用跟血娘子多费口舌,“十五日!”

“成交!”卫誉话还没有说完,这边厢的血娘子已经一口应下,其妥协的速度之快,完全没有之前寸步不让的模样,“想以‘不敬司礼’为由头命令护卫将我抓起来?哼!我看你还是别做春秋大梦了!”

“你!”卫誉的计谋被识破,随即恼羞成怒地望向周围还在看戏的三百护卫。可卫誉的目光此刻跟视之必死的毁灭之眼一样,围成一个环的三百护卫,只要卫誉看哪里,哪里会豁开一道大口子。

开玩笑?见过秦风的威武与百里朽的霸气后,谁还有胆,敢对血娘子动手动脚?况且血娘子如此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在取得胜利后居然还得不到司礼应有的礼遇,实在是让人有些寒心。

卫法倒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影响力已经不知不觉到达了这个地步,稍微有一点点意外——早知道刚才应该再讨价还价一会儿才是。

“既然你已经同意了,那十五日后,紫金穹顶再见吧。”卫誉怒摔袖袍,转身离开松针树林,临走前还不忘给三百护卫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其大意跟chi luo裸的威胁恐吓没什么两样。

被留在此处的三百护卫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陷入了一种进退两难的局面之——毕竟他们刚刚所做之事,往小了说,是将兵不和,往大了说,那便和临阵叛主、通敌叛国没什么两样!

恐惧、慌乱、不安、后悔——促使人失去理智的情绪,卫法今日算是一次性见到不少。而既然卫誉不要,他卫法,便收下这份大礼吧!

“若是诸位不麻烦,十五日之后的门主之战最终战,还请诸位一定要来见证我登顶。”血娘子微微低头,顿时一股浑然天成的娇羞扑面而来,“这些时日我会暂住虞山,与虞修秦风也算有些交情,而虞山山清水秀,也随时为各位敞开大门。有一句话叫,良禽择木而栖。”

一语言罢,卫法再施一礼,随即也腾空离去,留下三百护卫在原地若有所思——他此番话表达了两个含义:第一,他血娘子有战胜卫君的把握;第二,他血娘子的靠山,乃是卫虞元丹之内无敌手的秦风,而虞山也会很乐意收编他们。关键在于,看这些护卫如何选择了。

“你还真是会拿我虞山做章咧。”半道之,卫法的眼前忽地出现了秦风的身影,而百里朽自然也跟在旁边,“我说你有问过我虞山的意见没?自顾自地往我虞山塞人你当是在捡破烂儿?”

“别这么说嘛~促进种族融合,提高整体实力,顺便还能解决一下你们虞山妖修的个人婚嫁问题,岂不是两全其美?”卫法朝着秦风挤眉弄眼,差直接贴去了,“话说你是在这儿等我吗?”

“死远点儿!谁会闲着没事等你这死蠢?”秦风一把推开卫法浓妆艳抹的脸,不耐烦地往不远处努努嘴,“你看,那边的人是谁?”

“谁呀?谁这么大胆,敢挡你秦风和百里朽大爷的去路?”

卫法顺着秦风努嘴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漆黑缎袍,不怒自威的男子正往他们这个方向看来,而在他旁边,还有一位衣着素雪,风姿绰约的女子。二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卫法三人,也不说话,要不是时不时还眨一眨眼睛,怕不是会让人以为有两只傀儡挂在了那里。

“这谁啊?整的跟黑白无常似的?俺不认识!”卫法瞟了两眼后便收回目光,另寻一个方向想离开此地,“你二人不走吗?我可是好不容易战败了酉鸡卫苍,正打算开个酒宴庆祝庆祝”

“法儿!度儿人在哪里?”卫法话未说完,不远处那名白衣女子率先神念传音,仅凭一句话,便让卫法的修为产生了一刹那的停滞之感,“你要在门主之战胡闹我不干涉,但是度儿,他只是个连修行都办不到的凡人,你要把他藏到哪里去?你对他做了什么!”

白衣女子姓钱名芊芊,乃是当代卫家门主,卫刑的正室,卫法与卫度的生母,出嫁之前,是卫六家之一,钱家的大女儿。这么多年来,一直利用着钱家的经济脉络为卫家打点关系,可谓贡献卓著。

而钱芊芊这一番无声的控诉虽然没有传进秦风、百里朽的耳朵,可从卫法略显沉重的呼吸、紧皱的眉头、握拳的双手等等细节,还是可以看出此时此刻,卫法的心里,一定特别不是滋味。

“他是我弟弟,我自然会保他一生平安,直到他不需要我的那一天为止。你有空在这里跟我闹,还不如回府盯紧烟钰和卫君。”

烟钰,卫君的生母,也即是卫刑的侧室。不过说来也怪,换女装后的卫法,连秦风和百里朽都不能在第一时间看出本体,这个叫钱芊芊的女人,真的有所谓“母子连心”的特殊能力吗?

其实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秦风是不方便继续待在这里,听一些家长里短的,可在钱芊芊身旁,那名男修身,却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令秦风很是在意。至于百里朽,反正闲着没事儿干,跟着秦风却总有架打,总有酒吃,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烟钰法儿,为娘这次来,还有一个命令要传达给你,这道命令是来源于你父亲的口谕。度儿可以不去,但你必须去!”

话及此处,钱芊芊给了身旁男子一个眼神,于是男子沉声开口,“今晚一更二刻,我要在家宴,看见卫法的身影。几个人,无所谓。”

“以,便是你父亲的口谕。”钱芊芊示意男子退下,刚刚一副关切卫度的神色此刻已全然不见,“家宴你必须得去你身旁这两位朋友,我们也会一并招待。这是命令,也是为娘的请求。”

“呵!命令?请求?卫度难道不是卫家人?因为他无法修行,他没有资格参加家宴吗?这种家宴,不去也罢!”没有任何征兆的,卫法突然发起火来,好像其本身是一个装满huo yào的zhà yào桶,而钱芊芊这一席话,只是点燃zhà yào的一颗小小火星而已。

“卫法抗命确认抹杀。”

钱芊芊还不及作出回应,身后的男子倒是率先行动起来,宽大的袖袍内伸出的,乃是一对钩镰手臂!瞬身之后,便朝着卫法扑杀而去!

第二百七十一章 藏鬼

螳螂捕食小型昆虫想必不会觉得有多陌生吧~凡人的世界甚至有人靠着终日观察螳螂,研究创造出了一套拳法,一时名声大噪。

但是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人类是观测者,而螳螂是被观察的基础上。若有朝一日,螳螂成了被观测者,而人类成了被观测者呢?

彼时的卫法一动不动,静静地望着那一对近在咫尺的钩镰手臂,看着钩镰锋刃泛起幽幽青光,朝着自己的脖颈优雅划来——身躯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眼神涣散,一脸痴呆的模样,仿佛在引颈受戮。

“你想死么!快闪开!”一道惊天霹雳于卫法心神之上响起,待他回过神来,已经与黑袍男子拉开了十几丈的距离——百里朽双手交叉,以掌心凝聚的修为抵住了钩镰了青光锋刃;而秦风则是用胳膊死死环住了黑袍男子的脑袋,将其死死锁住,不让他动弹。

“嘶——”卫法嘴角抽搐,按着受伤的部位,痛得直不起腰,好像有一边的肾都给人踹出来了,“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冲入卫法眼中的,不再是一个人类模样的修士,他的脑袋正在迅速变形——头部从原形变成倒三角,一对眼瞳大而明亮,两缕发丝化为细长的触角,身体还是人类的身体,只是这模样,哪里还是人类?

卫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连闯十二场合战前三轮,刚刚居然差一点被一只绿头螳螂给宰了!这不禁让他恼羞成怒,从乾坤袋中掏出一把金灿灿的大剪刀就想上前把那颗绿油油的三角头给剪下来。

“法儿你要干什么?那是你父亲派给我的护卫啊!”一旁惊魂未定的钱芊芊忽然冲上来,不顾死活地将卫法的势头按了下去。

“你就一门心思地想着卫刑那个老混蛋!他方才‘借刀杀人’你知道吗?”卫法一把推开钱芊芊,一手握住黄金巨剪,指向钱芊芊的心脏,“你是我亲娘,我不与你动手,但你难道看不出来?这半人半虫的怪物,就是卫刑假你之手送我的一道催命符!他料到我不会去赴今晚的家宴,于是故意将这头怪物安排在你身边。今日若不是秦风与百里朽碰巧在场,只怕我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你竟然还要护他?”

“不会的不会的!他是你亲爹啊!虎毒还不食子呐!”钱芊芊想绕过黄金巨剪,阻拦卫法的去路,可卫法此刻怒气冲天,根本不给她任何拖延的机会,猛地使出行军诀第一式——“虎啸龙吟震山河!”

也许是没有料到卫法当真会对她使用术法,钱芊芊的灵台识海一时间被“虎啸龙吟震山河”完全制住!虽然没有直接出手,但脑海中山崩地裂、翻天覆地的感觉,还是让钱芊芊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妈的卫刑!我卫法跟你,誓不两立!”不再管钱芊芊,卫法提起黄金巨剪,朝着绿头螳螂所在笔直地飞了过去——十几丈的距离不过转眼即到,而这头被制住的绿头螳螂,彼时正卖力地将自己的嘴伸向百里朽,咀嚼式的口器发出“叽哩嘎啦”的声音,宛若对百里朽的脑袋垂涎三尺,“秦风撒手!让我活剪了它!”

只听“咔擦”一声!黄金巨剪大开大合,这头半人半虫的怪物,直接就被卫法给剪成两段。黝绿的血液冲天而起,却没有半滴落在他们三人的身上,只是有股恶心的气味,还在四周盘旋不散。

“原来是这双眼睛,该死!”收起黄金巨剪,卫法单手虚托螳螂头颅,盯着那一对仿佛还有灵性的复眼,微眯双眼,尽显杀意。

“好啦!此番你能活下来,便已经算是谢天谢地了。况且就你这点儿微末道行,难不成还想着去找你爹兴师问罪?别做梦了,他随随便便再派一个这样的虫人妖卫你就得当场暴毙,你拿什么和他斗?”

秦风运掌为刀,将怪物的两条钩镰手臂给砍了下来,拿在手中仔细观察一番后,本来是人族的瞳孔瞬间变成竖瞳:“森罗万象,燃!”

此话一出,钩镰手臂蓦然起火!淡金火焰熊熊燃烧,钩镰手臂一开始还没有什么反应,可被煅烧了一段时间后,便突然在火焰中翻滚窜逃起来,就好像是活着的生物一样!期间甚至还发出凄惨至极的哀嚎,仿佛在恸哭着乞求秦风的宽恕,不要将它赶尽杀绝。

“哦?不过是一块残片而已,竟然能产生如此清晰的灵智,倒让我有些舍不得了。”秦风微微一笑,但这却是笑里藏刀,“放心,我很快会让你的本体——噬亲鬼,一起下去陪你的。安心地去吧!”

一语言罢,秦风猛提一口真元,淡金火焰的火力骤然猛增,两条不甘死去的钩镰手臂,就这么在火焰中化作一团铁水;而后秦风斩草除根,继续加强火力,直至将铁水完全烧成水汽蒸发掉。

在这个过程中,卫法隐隐约约地觉得身体轻松了一点,不过这个感觉实在是微不可查,在场三人中,也只有卫法有这个感觉。

“噬亲鬼?秦风,你是说卫府内,居然藏有‘灾行八鬼’之一的噬亲鬼?”百里朽将手中残缺不全的尸体扔给卫法,随即紧紧贴了上去,“你有何凭证可证明方才所说?秦风,你可莫要信口雌黄。若‘灾行八鬼’现世,这天地间少不了又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随‘灭灾五行’一同消失的‘灾行八鬼’,其中之一的噬亲鬼当真在卫家?”

“你搁这里激动个啥?你瞅瞅你这模样,如果当年的‘灭灾五行’还健在,像你这种意图染指‘灾行八鬼’的家伙,肯定会被挫骨扬灰!”秦风不胜其烦地将百里朽推开,竖瞳也变回了人族的圆瞳,望了眼旁边呆若木鸡的卫法,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然后乐呵呵地说到,“灭灾五行并未完全消逝,其中一人,或许是在世间留下了血脉的。”

此言一出,本来就瞠目结舌的卫法瞬间成了木雕泥塑,而在一旁对此事兴致十足的百里朽,也是听懂了秦风的话外之音,不由得上下打量相处许久的卫法。二人的目光就跟刀子似的,宛若要将卫法整个剖开来,好好的一个人,其身份就在一刹那,从人类变成了珍稀动物。

“等会儿等会儿等会儿!你说我们卫家是‘灭灾五行’之一的后代?卫家这么厉害的吗?家史这么离奇的吗?那为啥连百里家都干不过?”卫法捋了好久才把舌头捋直,将双手颤颤巍巍地举在自己眼前,眼中光景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恍若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灾行八鬼之噬亲鬼,专擅挑唆亲朋好友之间的和睦关系,最喜看他们反目成仇,互相残杀。几千年下来,噬亲鬼的罪行早已罄竹难书。”说到这里,秦风忽地话锋一转,开始摆事实讲道理,“卫法你仔细想一想,想一想卫君,想一想卫度,想一想你们三人身上的蛊毒,还有你们卫家的‘喂战’,不觉得很有噬亲鬼为祸人间的风格吗?”

话及此处,秦风转头,望了望虞山的方向,略一迟疑后,继续说到:“这些事都是虞母洞那些老家伙告诉我的,起初我也不信自己会遭遇灾行八鬼之一的噬亲鬼,可今日遇到这虫人妖卫,那双钩镰手臂上残留的气息,倒是与一年前暗算我的咒术如出一辙。”

“这难道真是这样?”卫法觉得脑子有点晕,灾行八鬼和灭灾五行的传说对他而言,可以说是遥不可及,可今日忽然被告知自己有可能是灭灾五行之一的后人,家族内甚至还藏有八鬼之一的噬亲鬼——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他们卫家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你们错了。”就在这时,一直待在一旁没有离开的钱芊芊忽然加入了三人的对话,“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灾行八鬼虽然的确是被灭灾五行封镇,但他们大都会在仙逝之时,钦定一名‘封鬼者’,代替他们继续看管灾行八鬼。卫家门人,应该只是‘封鬼者’而已。”

“封鬼者吗这种情报你是从何得知?你到底是谁?”秦风略一沉吟,随后问向钱芊芊,“即使是‘封鬼者’,但噬亲鬼藏身卫府这一推断,十有**应该是真的。关于这一点,你作何反驳?”

“我不过就是两个孩子的娘罢了。家里有些闲钱,打听消息的渠道较其他五家而言,更多、更丰富而已。”钱芊芊抹了抹眼角的泪痕,将目光投向卫法,却被其避开了,“我也没什么好反驳的,毕竟我身为家母这么久,也一直没有找到噬亲鬼的下落。这么多年过去,当初嫁入卫家的任务早就已经放弃,现在我只想成为一个好妻子,一个好娘亲。法儿,跟我一起,回家吧!”

卫法背对钱芊芊,身体微颤,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十五日后卫家门主之战最终战就要打响,以他现在道心动摇的状态,又该如何面对卫君,如何面对卫刑呢?

第二百七十二章 撸袖

“不过就是一顿家宴而已,我跟你在一起这么久,也没有到你家拜访拜访令尊,况且又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此番令堂亲自前来邀请,若是一味拒绝,于情于理,怕是都有些说不过去呀。”

秦风倒是看得很开,不仅拍了拍卫法的脑袋,还作势要将其揽入怀中——请注意,此时的卫法是以“血娘子”打扮示人的,秦风这一举动,在不知情者看来或许稍显暧昧,但在他二人之间,那可就奇怪地太多了。看得百里朽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后退,然后拿出一枚灵简。

“你给我滚蛋!”卫法自然是不可能让秦风揽上的,抬起一脚就往秦风脸上来了一记朝天蹬虽然并没有蹬到,但卫法还是拔高声音大声训斥秦风,“你是驴脑子?还是说你的妖身本相就是一头蠢驴?咱俩去的时候是不是还要提着脑袋当见面礼啊!”

卫法话头一顿,转过身怒指钱芊芊,然后继续吼道;“卫刑那老混蛋既然可以在她身边安插虫人妖卫来截杀我,自然就能在府中大摆鸿门宴!别说你秦风现在只是元丹巅峰修为,就是你是迎仙境界,带上我这么一个‘元丹最弱’的累赘,也别想从那虎穴龙潭中平安离开!”

一旁的百里朽灵简用完一个再掏一个,丝毫不掩饰自己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嘴脸,以往冷酷暴躁的形象可谓毁成了碎渣,但却不知收敛。

“元丹最弱?卫法,搞清楚你自己的状况,你可是我、百里朽、小南山亲手调教出来的,说是半个妖修也不会过。”秦风掸了掸卫法红装上的灰尘,神色一派倨傲,“堂堂亥猪场合头名,先胜卫灵,再赢卫苍,十五日后更是要与卫家年轻一代最强的卫君一较高下!你这战绩若还是‘元丹最弱’,岂不是相当于打我和百里朽的脸?”

说到这里,秦风一个扭头望向百里朽,撇着嘴颠倒黑白:“百里朽,这人要打你脸。我的话他现在是不听了,你的话怕是也没辙。”

“啊?谁说的?谁给他的勇气?”百里朽的神情瞬间变得凶神恶煞,一双残忍恐怖的虎目直横横地瞪向卫法,“单练还是二对一?”

“特么的你俩莫不是想玩儿死我?”卫法惨兮兮地垮下脸,瞥了秦风一眼后,知道此番自己是躲不过去了,于是将身上的楼兰火烈衣脱下,换上了正常的男子装束,“行行行,走走走,生前身后土一抔,牛头马面搂一搂,找到孟婆亲一口,阎王笑摇头。”

看得出来卫法的精神压力彼时的确很大,唱着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曲调,换了个方向,晃晃悠悠的就飞了出去;钱芊芊从袖中摸出一根岫岩玉簪,移步其上,跟在卫法身后,也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他不待见你情有可原,但走的时候不跟我打声招呼是几个意思喃?”秦风摩挲着下颚,流露出气疑惑的神情,“话说你去不?”

“虽然卫家人都是一群欺软怕硬的缩头乌龟,但你们即将去的,乃是卫家的大本营,我百里朽就算再狂妄自大、目空一切,也犯不着跟一群臭王八死磕。”百里朽耸耸肩,望着不远处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卫法,若说一丁点担忧也没有,那自然是骗人的,“我去找我的人,给你俩争取时间和机会——可要是出不来了,别指望我给你俩收尸。”

“有你这句话,足够了。”秦风越过百里朽,在一片暮色中,追上卫法的身影。百里朽在身后神情逐渐凝重——这一去,凶多吉少。

要说秦风难道真的不知道此行有多危险吗?不,他知道,但他也必须要去——一来是为了卫法稳定道心,让其直面心头的阴霾;二来则是一年前被噬亲鬼下咒一事,他可没打算放过这茬;三者,既然是家宴,自然少不了玉盘珍馐、琼浆玉露!秦风哪能放过这一顿大餐?

三人的速度既不算快,也不算慢,一路上听着卫法哼着难听至极的调子,踩着一更二刻的点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卫家行宫。

卫家不愧是卫国王室,雕栏玉璧,气势恢宏!夜色的降临丝毫不影响秦风将这一片宫闱收入眼底,因为那一颗颗的夜明珠,为他勾勒出一幅绝佳的俯瞰风景图——别说,从空中看还真有点像一只霸下。

“跟紧我,卫家行宫领空一般是禁飞的,我们直接从正堂进去。”一语言罢,钱芊芊陡然提升速度,超过前方的卫法,操控岫岩玉簪向下落去,“秦道友身份特殊,府中仆婢若有冒犯的地方,还望见谅。”

“呵。不打紧,不打紧。”秦风微微一笑,与前方卫法并肩飞行,随后偏过头,用一种表面上是在窃窃私语,实际谁都能听见的声调调侃道,“我还没落座哩,令堂就不许我说话发脾气了,你们卫家的面子可真大!难怪百里朽才开始认识你时见你一次就想揍你一次。”

卫法的耳垂被秦风喷出的热气弄的直痒痒,不由得伸手抓了抓耳朵,同时停下口中的唱调,状态已经比方才镇定许多:“所以我才宁愿在行宫外买地产来住啊!不然你以为呢?你要是有点儿良心就给卫度画一个虞山永久居住权限许可证,我这做大哥的便也算及格了。”

“滚犊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歪主意!不就是那傻小子看上我家小南山了么?我偏不!回头我还要引导小南山选择雄体~”

秦风一阵摇头晃脑,说的有鼻子有眼,饶是以卫法跟他相处这么久的时间,一时也猜不透秦风到底是随口一说还是确有其意。

“我可告诉你秦风,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别看卫度现在对你尊敬景仰,你要是把他和小南山之间的事儿给搅黄了,他能恨你一辈子!说不定你虞山都得记上。”卫法显得心事重重,十二场合战拼到今天这个地步,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找卫刑讨个说法,另一部分原因,则是为了卫度以后能够顺利修行,不再郁郁寡欢,“我那小弟已经被**凡胎囚禁了近二十年,一朝破笼而出,也不知是鸡仔还是猛兽。”

卫法说的,其实不无道理,毕竟卫度已经不小了,该经历的都经历了,该明白的都明白了。修行界任何一人,放在他这个年纪,就算资质差到仍未凝魂,那至少也是炼体**重的境界,哪里还会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任岁月摧残,眼见更为广阔的世界而触碰不能。

“即便如此,你还是选择帮他打开这一道牢笼,不是吗?”秦风扯了扯嘴角,也觉得自己方才的戏言有些过分了,“不过你也不要太过在意,毕竟这种事讲究一个你情我愿。要是小南山不愿意,别说他卫度,就算你卫法亲自来求亲,我也是不会同意的。”

卫法闻言没有说话,只是木木地点了点头——哪怕自己身处绝危之地,也惦念着和小南山在一起的卫度,卫法这心肠,有时也是温柔善良到不行。说真的,也只有和他有着相似情况的秦风能够切身体会卫法的心理了,毕竟某个叫“秦晴”的丫头,直到现在都是音信全无。

“站住!你二人是谁!擅闯卫家行宫,不知卫门主正在此处举办飨宴吗?还不赶紧哪儿来的麻溜滚咦?还真走了啊?”

把守入口的两名军士将手中仗戟交叉,将包括钱芊芊在内的三人拦在外面——本来他俩是收了好处,被安排在这里,故意羞辱钱芊芊和卫法。可钱芊芊好歹也是卫门主明媒正娶的大夫人,他俩哪有那个胆子敢辱骂钱芊芊?只是拿了钱财就要替人办事,忽略掉钱芊芊,后面还有两个鲜活的大活人,而在卫家行宫,谁还敢对他俩无礼?

不过让他二人没想到的是,被折辱的卫法居然调转身位,头也不回地就往行宫外走去,要不是他身旁的同伴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他,恐怕此刻已然升空离去——这份果决,倒好像他二人成全了卫法似的。

“放肆!瞎了你们的狗眼!连大公子和虞山的贵客,虞修秦风也认不出来吗?”钱芊芊眉头紧皱,虽说是在怒斥两名守卫,但却是压低了声音,仿佛不敢大声喧哗,唯恐打搅到行宫内的钟鸣鼎食。

“你们人族有个词叫‘母凭子贵’,看来你娘因为你们兄弟,在府中吃了不少苦呐。”秦风给卫法使了使眼色,用神念传音沟通到,“就这样还要待在卫家不肯离开,是我早就离开回娘家了。之前她说的那番有关‘放弃任务’的话,你信几分?”

“不可不信,也不可尽信。”被拦住的卫法挣脱不开,只好不耐烦地回复秦风,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两个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也敢跟我摆架子使脸色,真是找死!”

一语言罢,卫法的一只手已经摸上了袖中的乾坤袋,径直往二守卫面前走去——虽然打狗也要看主人,但对卫法这种连主人也想一起打的家伙来说,还吃家宴?直接撸袖子干就完事儿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家宴

“来人可是我儿卫法?”正当卫法准备将面前两个无礼的守卫给狠狠教训一番时,行宫内忽然传出了一道沉稳中不失亲切的声音,“既然到了就赶紧进来。夜已深,待在行宫之外,容易着凉。”

夜很深了吗?其实并没有。

一更二刻,其实就是戌时才起步的时候,虽然已经入夜,但绝对算不上深晚,而彼时的卫都,也就刚刚被夜幕笼罩而已。行宫外的空气说不上干燥,却也并不潮湿,总的来说,让人感觉还算舒适。

但这一切,随着行宫内传出的那道声音,全部蓦然改变——夜幕中点缀的星星藏进云层,本来依稀还有一丝亮光的天空,此刻就像一滩化不开的浓墨,呼出来的气体由无色变为白色,由白色变为冰碴。四周的环境,因为行宫内那位家主的一句话,发生了匪夷所思的变化。

“不愧是卫家家主,此等扰乱视听的幻术神通,即便放在我虞山,那也是排的上号的。”就在周围环境即将变成一片冰天雪地之时,秦风忽然上前,一边开口,一边化掌为刀,朝前方一字横斩,“不过这待客之道嘛,恕秦风不敢恭维,就跟我今早出门,踩的那坨狗屎一样。”

随着秦风话音落下,本来有聚歼合围之势的寒雾顿时烟消云散,眼前的景致由清晰到模糊,再恢复清晰。而秦风三人的位置,尽管仍是原地不动,可面前哪里还有刚才那两名护卫的身影?有的只是两尊被谁从脖颈处一刀两断的泥像罢了——虽然做工倒是蛮形象的。

“怎么样?卫法,我厉害吧~”秦风状若无意地拍了拍卫法的后背,同时将一缕真元传了进去,“打起精神来,我可是要吃酒的!”

得秦风一缕真元周转,卫法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其实他发现这是一道幻境的时间点不比秦风晚多少,可无奈于修为只有元丹中期,若想对抗由卫刑使出的幻术神通,只能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看起来,倒是没有什么大碍嘛。”秦风转过头,打量起一旁的钱芊芊,“我观你修为,也不过是元丹圆满,连巅峰之意都没有,竟能扛住尊夫的一式神通而毫发无损,真是颇为难得。”

卫法闻言,立刻扭头看去,的确如秦风所说,钱芊芊的身上别说一片冰碴,就连一缕残留的寒气都没有!整个人的气息平缓和顺,神色中连一丝丝的慌乱都不曾显露。如此一来,真相就只有一个

“你知道他会在此布置幻境,方才是故意引我和秦风踏入陷阱?”卫法的话音仿佛从齿缝中挤压出来,瞧那模样,若非钱芊芊是他生母,恐怕此时已经忍不住运转修为,要将其撕成碎片。

被怒目而视的钱芊芊深深地看了卫法一眼,并未回应他的质问,而是扯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对着秦风一阵夸赞:“虞修秦风,名不虚传,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我一介女流,不过是幸得家主照顾,才能免受术法波及,故尊驾方才所言,实在是谬赞了。”

一语言罢,钱芊芊不再领路二人,径直朝行宫之内走去,而秦风与卫法相视一眼后,也迈开步子,并肩而行地跟了上去。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临阵退缩的可能性了,他俩可以就此离去,但没必要——按照秦风的性子,你咬了我,所以我要咬回来,这是天经地义的;至于刚刚就想走,此刻又不走的卫法,则是秦风咬谁我不管,我倒要看看敢咬秦风的那个老混蛋,到底能有多少能耐。

于是秦风和卫法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去行宫了,期间甚至还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一看就知道是和百里朽那个眼高于顶的家伙学的——与行宫外稍显清冷的环境不同,行宫内乃是一片歌舞升平、把酒言欢的和睦景象,而先进来的钱芊芊,已经坐到了首座之人的旁边。

“这位就是来自虞山的虞修秦风吗?我儿卫法平素多得你照拂,快快请坐。”九阶之上,一男子身着淡墨长袍、白衣内里,闲逸地坐于席案之后。在其旁边,一侧是刚刚的钱芊芊,另一位闭月羞花,笑容如轻烟般淡渺的女子,就是卫君的母亲,卫家的二夫人,烟钰。

“山野匹夫就是山野匹夫,见到我卫家家主不先行礼倒也罢了,反而盯着两位夫rén liu连忘返,当真是无耻至极。”就在行宫内的众人将目光聚集在秦风身上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对其指摘起来,然后似仍不满足般,调转qiāng头,开始嘲讽卫法,“咦?来的竟然是大公子吗?我还以为会是艳惊四座,声名赫赫的血娘子呢!倒是有些可惜。”

“哈哈哈!卫戎你又在开玩笑了!”、“血娘子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女修,岂能是大公子呢?”、“喝多了!一定是喝多了!”

没错,彼时一开口便陷秦风、卫法于不利境地的,正是在十二场合淘汰战中,与申猴场合头名冉峰,一起被淘汰出局的未羊场合头名,卫戎。而在他身后,申猴冉峰正以一副随侍仆从的样子待命,若是卫戎杯中酒吃尽了,冉峰甚至还会为其添酒,双目无神,动作生硬机械,看起来就跟一具低等傀儡差不了多少。

“看来点将台的‘禁执’规则,真的替他俩了却了执念呐。”秦风瞟了一眼,随后将目光收回,“执念,某种程度上,亦是道心啊。”

是的——未羊卫戎,曾以从军杀敌,跟随章扬为志;申猴冉峰,也是在一股意志,坚持不懈地寻找着屠戮家园的流寇。可如今,一个放弃执念,沉溺纸醉金迷,一个道心迷失,变得行尸走肉。

十二场合的两位头名在一次战败后竟沦落至如此下场,传出去不知会令多少人唏嘘不已,但如今这副模样,也是当事人自己的选择。

“两位夫人倾国倾城,比之天仙犹显不足,我等凡修若视而不见,才真是心怀鬼胎,可谓大大的不敬。”秦风不卑不亢,既恭维了钱芊芊与烟钰,又出言回击了卫戎,“至于行不行礼——动手之后还要别人笑脸相迎这种事,我身为虞山妖修,可没有辱没祖辈先贤的打算。”

一语言罢,秦风大大方方地坐到宴席的末等座,抄起一个酒壶就给自己倒酒。而他现在占据的这个席案,本来是预留给卫法的,行宫内空着的席案,也就这一张而已。明明身为卫本家的嫡长子,却只被安排了一张末等座,这得是有多不受待见,才会有这样的遭遇呢?

“卫法大哥”列席之中,卫枫将这幕从头到尾看在眼中,心里虽然对卫法遭受的不公待遇而忿忿不平,却无奈并没有改变现实的勇气和实力。眼看行宫内的奚落嘲讽越来越盛,卫枫只觉得一派乌烟瘴气,望着一言不发的卫法,目光闪动、神色挣扎后,还是选择端起自己面前的两个酒杯——然后就被旁边席案的卫君给按了下去。

“这是本家的事,你不要插手。”为了不引人注意,此刻的卫君用的是神念传音,“不要忘记叔父和你说过的话,也不要忘记叔母是怎么死的。那个香囊你不用怀疑,的的确确就是我绣给你的。今晚之后,不管你要多少香囊,我都绣给你。”

所以说卫家到底在卫君身上投入了多少治疗的成本呢?

就在今日,卫君与卫野激战之后,虽然以诡异凌厉的术法绝地反击,取得了三甲之战第一场的胜利,但其所受伤势之严重,就算侥幸捡回一条命,且修为根基不受损,再怎么,也得躺个三五天吧。哪有白天受伤,晚上就能跟个没事人一样参加宴席的道理?

卫刑哦不!整个卫家对卫君的倾注心力之大,就算是一般的外人,在见到看起来已经恢复如初的卫君后,怕也是能想象一二。

“哼!君哥哥又在和枫密语了,好歹也看看我,和我说说话啊!”

卫枫左侧的席案上,卫叶用眼角余光不断地瞟向自家阿姊和卫君的动静,心头的羡慕嫉妒恨虽然有好好地藏进眼底,可浑身散发出的气场却还是不怎么友好,只是刚巧被此刻“热闹”的气氛掩盖了而已。

“都怪那个杀千刀的卫野!不仅让君哥哥受伤,还让一部分门人开始质疑起君哥哥的实力,当真是死不足惜!君哥哥志存高远、卓尔不凡,修为战力更是天下无敌!岂是那些凡夫俗子可以相提并论的?可是哎!君哥哥怎么就喜欢上枫了呢?我该怎么办啊!”

都说“少女情怀总是诗”,可怀诗的人儿,却因为种种原因而没有办法互通心意,那么枫叶两姐妹心结和执念,又由谁来替她们开解呢?

“就凭你们这些臭番薯、烂麻瓜,也配提及血娘子的威名?”此时此刻,面对一众修士的奚落嘲讽,卫法终于不再留情,开口霸气回怼。

第二百七十四章 定亲

一时间,行宫内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不管是鼓乐之声,还是觥筹交错之声,亦或是那些拿卫法当乐子,口无遮拦的奚落讥讽,此刻全都被卫法一句话给压了下来,只剩一句——你,配吗?

“真是放肆!敢在卫王御前大言不惭?”、“上!拿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废物!”、“吾辈仁慈,便让你选一种死法吧!”

话音未落,席案之后便冲出三名卫家子弟,成品字形朝着卫法包围而去,有的掐诀,有的执剑,还有的赤手空拳,可无一例外的,都是一副不屑一顾,且气势汹汹的模样,还真当卫法是“元丹最弱”了。

“这是你们三个!快闪开啊!”彼时的卫戎尽管没有出手,却也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的战圈,在看清卫法的起手式后,心头猛然浮现出一股熟悉的感觉——卫戎对这感觉可是再熟悉不过了,于是立马站起身来,从远处施法增援那近身的三人,“虎啸龙吟震山河!”

“虎啸龙吟震山河!”几乎同一时间,两招相同的术法被施展开来,但在造成的破坏力上,卫戎却根本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只见卫法岿然不动,军威浩然!行军诀第一式在其手中被用出了“大气磅礴”的威能!两道修为声浪蓦然冲撞,造成的声势将不少人都掀翻上天,离卫法最近的三人更是直接被震得七窍流血,当场晕厥!

至于那些席案为何能安好如故?乃是秦风于千钧一发之际,施法稳住了它们。毕竟如果席案翻了,放置其上的酒就全洒了,岂不可惜?

“这这真的是卫法?”、“他方才所用,是行军诀!”、“行军诀?就是那个让卫君吃尽苦头的功夫?”、“嘘!小声地儿!”

行宫之内,还能保持意识的修士开始慢慢向后退却,同时七嘴八舌地谈论着卫法的战力——若是这一式之后,他们还要将对卫法的印象停留在“元丹最弱”,那恐怕就先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声势浩荡!枫叶姐妹在卫君的保护下自然不会遭受多少波及,但卫君的脸色还是极不自然地变了一变,尽管马上又恢复如初,但可以看出来,与卫野的那一战,依然是他心头一根难以拔除的刺。

“该死!他咳咳!他怎么会这么强!”与卫法一起使出虎啸龙吟震山河的卫戎,彼时正单手捂住胸膛,体内修为受声浪影响,稍一运转便会如泡沫一般碎掉,然后造成二次伤害。此时别说运功治疗,卫戎连每一次呼吸都感觉耳边雷鸣不断,灵台之内翻江倒海。

其实那三个攻向卫法的家伙醒来后应该好好感谢卫戎一番,若不是关键时候卫戎从远处施法,冲解掉了卫法一部分的神通之威,他们仨毫无预警之下,是会被这招行军诀一式,震得爆体而亡的。

“嗑嗦嗑嗦嗑嗦——”就在这时,一传令官急急忙忙地跨进行宫,然后猛地顿住!他哪能料到,本来应是宾主尽欢的行宫,此时此刻却是杂乱狼藉地不成体统,一时间直觉得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何事?”九阶之上的卫刑一边饮酒,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到。

传令官赶忙埋下头颅,心中骂了自己一百遍,不敢再看行宫内乱象一眼:“禀告王上,添香阁方才差人送来请谏。还请王上过目。”

一语言毕,传令官从宽袖中取出一卷赤红如血的帛书,双手恭敬托举,快步小跑到御阶之下,将帛书呈至卫刑眼前。

“来。”卫刑也不挪动,只是饶有兴致地唤了一声。

“噢?这倒是有趣地紧。”秦风一面不停地给自己添着酒,一面看着帛书从传令官手中飘起,慢慢去到卫刑跟前,明明没有灵力操控的迹象,自己却乖乖地展开书卷,好似突然之间有了灵智一般。

钱芊芊和烟钰身为女修,卫刑在场之时,她俩是不便干预外事的,于是一个替卫刑夹菜斟酒,一个替卫刑轻轻地捶着腿——二人谁都没有去看那帛书上写了什么,当然,也没有向对方投去哪怕一道目光。

“嗯——这字浮云流水,娟秀俊逸,颇有高洁之风。不过”卫刑一边说着,一边捏了捏烟钰的吹弹可破的脸,“我酒吃多了,没想到不知不觉间竟有些眼花。喏,你来念念,这上面都写了什么。”

一旁的钱芊芊将头埋低,神色未变,对二人的亲昵视若无睹。

而吃痛的烟钰却是羞恼地打掉了卫刑的手,美目流转后唇齿微启,用她那莺莺燕燕的语调念到:“月色正好,玉液正温。良辰美景,候与君悉。玉梨桃核,可堪佳期?食髓知味,入骨相思。”

烟钰念完了,抑扬顿挫拿捏地恰到好处,只不过脸颊一片通红,在席案下偷偷摸摸地掐了卫刑一把:“王上!你怎么欺负奴家?”

“我哪里欺负你了?嗯?”卫刑微微一笑,将烟钰揽入怀中,同时大手一挥,帛书便飘然而至卫法眼前,“我想,这应该是你的。”

此言一出,行宫内略显紧张的气氛瞬间就变了。众人皆以一种意味深长,你知我知的目光望向卫法——都城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卫家的大公子卫法,经常出入烟花柳巷之地,特别是与添香阁的关系,更是要好到令人眼红!当然,谁的银子要是有卫法多,那他也能做到。

“‘食髓知味,入骨相思。’啧啧啧~这可是艳诗啊!”

传令官埋首行礼,已然退出行宫,而秦风则是完全与身旁添酒的侍女打成一片,虽说身为妖修,但其化人的模样乃是面如冠玉、俊朗不凡,不知其底细的怀春少女,可没有几个能在秦风的笑容下“幸存”。

“艳诗?公子为何会觉得是艳诗呀?”秦风身侧,一名侍女壮着胆子,主动向秦风搭话。只有凝魂修为的她原本刚刚就该被卫法的一式虎啸龙吟震山河给震飞,是秦风运起修为将她护住,且秦风看起来并没有宫中之人说的那么狰狞可怖,于是心头的悸动愈发抑制不住。

秦风笑而不语,将一颗水晶葡萄细致剥好,用指肚贴着,将其温柔地按进了侍女嘴里,眼中似有星辰闪烁:“如何?甜么?”

侍女俏脸飞上两朵红云,双手捂住嘴唇,可谓受宠若惊,待尝尽口中滋味后,又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除了点头,还是点头。

“这便是‘食髓知味,入骨相思。’也不知是添香阁的哪位佳人,命词遣意竟如此大胆率真,倒也真是难得!”秦风啧啧称赞,望向卫法的眼神中居然带上了一丝羡慕,“不过前句的‘玉梨桃核,可堪佳期’,我却是没有怎么明白,难不成是他俩之间的暗语?”

正当秦风疑惑不解,欲询问侍女之时,九阶上的卫刑忽然散开修为,暂时压下了行宫内的嘈杂,随即正襟危坐,一脸严肃,“诸位亲友,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今日家宴,本座是有正事要宣布的。”

言及此处,卫刑话头稍顿,目光扫过行宫内的每一个人——除了秦风乐此不疲地吃酒,卫法正冥思苦想外,卫枫微低螓首外,几乎所有人都望向他:“其一,首先要恭贺我儿卫君,脱颖而出,不负众望地杀入门主之战决战。只是十五日后,迎战血娘子卫法时,须得戒骄戒躁,莫忘那卫野带给你的教训。你可明白?”

“谢王上!儿臣谨记!”卫君骤然起身,敬酒的同时躬身拜谢。

在场的一众修士闻言亦把目光投向形单影只的卫法,时至今日,血娘子到底是不是卫法这个话题,仍旧没有定论。

“嗯——”卫刑投去满意的眼神,示意卫君坐下,随即目光稍移,看向行宫的另外一处,“这其二嘛誉弟,不如你来说?”

原来这行宫内不止是卫刑在场,卫家的副门主,卫誉也早早落座——只是这卫誉也不是低调平凡之人,怎的这么久都没有感受到他的存在?秦风目光闪动,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一些猜测。

“王兄说笑了。自然由王兄来说,才是最为合适。”卫誉端起兽耳酒爵,敬酒卫刑,“还请王兄莫要卖关子了,您瞧!贤侄可眼巴巴地望着您呐。”

“王叔口下留情,莫要拿卫君开玩笑啊!”卫君赶紧起身敬酒,不敢有丝毫怠慢。

卫叶心头一凛,顿时生出一道令她极其不安的的预感。

“让他望!心思如此急躁,将来怎堪大任?”卫刑仰头,将酒爵中的美酒一饮而尽,随即重重掷于案上,“本座宣布,十五日后,将在紫金穹顶举行我儿卫法,与卫誉之女卫枫的定亲之礼!从此两家亲上加亲,岂不美哉?”

此言一出,行宫内寂静了足足一息!方才恢复如初。因为是家宴,来的都是卫家族人,所以也没什么避讳,纷纷上前祝贺。

众修之中,卫叶一脸生无可恋,却不得不强颜欢笑;秦风仅愣了一瞬,随后又剥了两颗水晶葡萄,塞进了一旁目瞪口呆的侍女口中;卫枫螓首埋得很低,并看不清表情;卫君强自镇定,可嘴角的笑意却是怎么也压制不住。

行宫之内,只有一人发出了类似冷嘲热讽的笑声,那个人就是卫法:“哈!我说卫刑,我看你是老糊涂到病入膏肓,是该退位让贤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转折

老糊涂?退位让贤?这两个词似乎和卫家现任家主——卫刑,没有一点关联性。尽管卫刑修行至今,已有将近四百年,但若论起修为、精力、手段,好像还没有谁敢说“彼可取而代之”这种话。

况且家主更迭、继位治国这种事,本来就牵涉着多方势力的既得利益,并不是某人一句话就可以决定的。一言以蔽之,能说出让卫刑“退位让贤”这种话的卫法,彼时只能换来在场修士,更多的嘲笑。

“卫法!纵然你是王上嫡子,身份高贵,素得照拂,也不该如此失礼妄言!这话要是被有心之人听去,我卫家颜面何存?”卫誉拍案而起,一身衣袍无风自动,散开的修为气势铺天盖地地朝卫法压去。

高贵?照拂?卫法“呵”地笑了一声。

不过卫法敢当着卫誉、卫刑等人的面说出这番话,那自然是有所依恃的——“怎么?卫家贵为王室,竟不允许一个小辈仗义执言?还是说你们准备以多欺少、以大欺小,不怕我这个‘有心人’放在眼里?”

秦风强势介入,一身巅峰之意蓦然爆发,与卫誉的迎仙威压轰然对撞!按理说只有元丹巅峰修为的秦风是根本无法正面硬抗卫誉的,可事实就是秦风不仅扛住了威压,还将卫法保护地妥妥帖帖,没有使其承受来自卫誉一丁点的迎仙威压,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妖修秦风!此乃我卫家家门之事,你当真要舍命参与其中?”隐隐被压过一头的卫誉沉声警告,话里话外已经透露出不小的杀意,“这里不是虞山!你也不是虞母洞的洞主!还望能三思而后行。”

“洞主?那是个什么玩意儿?”秦风猛提真元,一口气逼退卫誉,“给本尊记住,此时和你对招的,乃是虞山未来的山主——虞主!”

卫法瞟了一眼秦风,没有说话——“虞主”这个称呼,秦风终于是用上了。若是让月妍知道这个消息,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副门主,您没事吧!”两名卫家族人闪身上前,欲挡下被逼退的卫誉,却在接触其身体的一瞬间神色骤变!然后不由自主地掌心发力,给本就受挫的卫誉背后一击,看得众人一阵目瞪口呆。

“呕——”卫誉口中发出一声闷哼,殷红的血迹从其嘴角淌下,待稳定身形,压下体内翻腾乱窜的真元后,方才转头怒视之前的二人。

“副门主!这这不是您想的那样!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副门主您听我解释!我刚刚真的是无法控制自己,修为运行不听使唤啊!门主,门主!还请门主为我们主持公道!”

两名族人赶紧跪在卫刑阶下,面对卫誉的杀人目光,浑身像筛糠一样乱抖。此时此刻,在场有资格阻止卫誉的,也只有卫刑了。

“君儿,你认为,此事当如何处理?”卫刑脸色亦没有之前那股余裕。毕竟他刚刚才宣布定亲喜讯不久,秦风就当着他的面打伤了卫枫的父亲卫誉,且卫誉还是自己血浓于水的胞弟,于情于理,卫刑都必须给在场所有人一个交代。但卫刑毕竟是一门之主,有时候直接做决定反而不好,容易被诟病为大权独揽,所以才让卫君发表意见。

被点到名的卫君此刻也是一脸愤然——卫誉既是自己的叔父,也是不久后的老丈人,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在家宴上被一个外来的妖修给出手打伤,这已经不是打脸卫誉的程度,而是秦风在给整个卫家蒙羞!

“回王上,妖修秦风目中无人,态度嚣张跋扈,擅闯我卫家家宴在先,出手伤我卫家副门主在后,应当立即拿下!惩之以儆效尤!”

卫君慷慨激昂,在回禀卫刑之后,随即用眼角余光瞟向旁边的卫枫。可令他惊异的是,卫枫并没有表现出一丝的愉悦崇敬之色,甚至对受伤的卫誉也没有关切眷注之情,好像对她来说,卫誉连一个普通至极的路人都比上,连卫叶的神情中的关怀都比卫枫明显得多。

“想拿我?”秦风喝着酒,面不改色,“你们尽可以来试试。”

场面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一方面卫君已经放出豪言要将秦风捉拿处置,而另一方面,在场众修中,谁也没有那个把握能在秦风手中走过三招不败——毕竟虞修秦风,可是连长生宗大师兄邹二,都无法匹敌之人,就算他们一拥而上,恐怕也只能落得个伤筋断骨、皮开肉绽的下场!要是真把秦风给惹急了,当场身亡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诸位莫慌,依我看,想必大家是对虞主有什么误会。”就在双方剑拔弩张,可谁也没有再动手之时,卫法忽然站了出来,称呼也从秦风变成了虞主,“虞主方才,只是在替我鸣不平而已——这份帛书,分明就不是给我的,而是给今晚家宴的主角,卫家次子,卫君的。”

“荒谬!你简直信口雌黄!”卫君哪能忍受卫法的污蔑,当即便开口否认,同时运起修为,一副即将大打出手的模样,“虽然最终战是在十五日后,但你若想找死,我也不介意现在就送你一程!”

“怎么?被我发现秘密后恼羞成怒了?”卫法倒也不恼,而是意味深长地瞅了卫君一眼,似笑非笑地说到,“这卷帛书上,可是清清楚楚地写有你卫君的名字!事到如今,铁证如山,你这寻花问柳,到处拈花惹草的伪君子,莫非还想在这里抵赖不成?”

“那份帛书上有么?”“好像没有吧”

行宫之内,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回忆之前烟钰念过的帛书内容,可无一例外地,都没有出现卫君名讳的印象,难道是他们集体记错了?

“你们可还记得‘良辰美景,候与君悉’这句话?”卫法不疾不徐地打开帛书,目光在其上搜寻着这句话,然后以灵念托举示众,“这个‘君’字,岂不正是在暗指你们这位准新郎,卫君?”

“荒唐!我还以为你能闹出个什么幺蛾子,原来只是在故弄玄虚,哗众取宠罢了。”卫君不由得嗤笑一声,击杀卫法的心思当即便没了大半儿,“这个‘君’要是都指代我,那普天之下的‘君’到了你嘴里,莫非都是我卫君不成?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并不是人人都有。”

九阶之上,卫刑又开始轻松安逸地小酌起来,整个行宫内方才还提心吊胆的紧张气氛顿时如雪化初阳,消散地无影无踪,与席案后愁眉紧皱的秦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此君,确实非彼君。

“脑子的确是个好东西,可要是放着不用,那和狗屎马粪又有什么区别?”卫法的态度一如既往地镇定,镇定到甚至让人觉得他是不是本身脑子就有问题,可卫法对那些个指指点点完全不予理会,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到,“玉梨桃核,梨为离,一起吃了梨,那就是永不分离;而桃似心,核同合,可以理解为两颗心彼此结合。但即便是如此矢志不渝的感情,又哪里敌得过今晚卫刑卫门主,亲口宣布的亲礼呢?可堪佳期?哈哈哈,不知这其中是醋意,还是恨意呐~”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懵了!包括卫刑,举在半空中的酒爵都没办法往嘴里送,更何况那些应声附和之人,此刻更是有口难言!在场唯有秦风一人,眨巴眨巴双眼后,又开始乐呵呵地吃起酒来。

的确,若说之前帛书中的那个“君”字,卫法硬将其解读为卫君,实有牵强附会之嫌,可后一句的“佳期”,可就和卫刑今晚宣布的卫君卫枫的婚期,巧合得不能再巧合了。像这种事,卫刑身为门主,自然是不可能到处宣扬的,而今晚的家宴,也正是为此而准备,卫法是断不可能从哪里提前知道这件事情的。难道说,真的是卫君?

尽管没有直接被询问,可卫君仍旧感受到行宫内有十几道视线汇聚在自己身上,其中最令他在意的,还是卫枫冰冷寒冽的目光。

“捕风捉影!这完全就是捕风捉影!枫,你一定要信我,我对你从来都是一心一意的!”卫君立即开口解释,可这过于巧合的点,他一时并没有相处其他合理的解释,最终只能是百口莫辩,将一肚子怨气和怒火向卫法倾泻,“啊——!卫法,我要杀了你!”

“滚。”只见秦风并未出手,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字符音节,便让卫君灵台识海内炸响滚滚天雷,身影猛地倒飞出去。

“如今的年轻人,心思浮躁,可真是一点耐心都没有啊。”卫刑不知何时已经从九阶之上移驾,伸手将卫君接了下来,“妖修秦风,汝若想披挂‘虞主’这个封号,便让本座看看,你有没有这样的命格!”

“怕你?怕你我就不叫秦风。”酒爵砸碎,大战一触即发!

第二百七十六章 斗胆

“嗑嗦嗑嗦嗑嗦”正当卫刑与秦风两相不让,准备一决雌雄之时,之前出场的那位传令官——他又来了,而且次跑地更急,脑门的毛毛汗更密,脸色略有些苍白,也不是累的,还是给吓的。

“王!”不清楚行宫内发生了什么的传令官本想直奔九阶首座,可看到在场所有人都一副见鬼的样子后,传令官立马便知道来得不是时候,“扑通”一声跪在了地,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受此打断,本来修为正在酝酿的卫刑也是稍稍冷静了一些,暗琢磨着和秦风动手后的是非利弊——在公,他是卫国王室,卫家的一家之主,一言一行不说代表整个卫国的修行界,也能大致表明卫家的态度。卫家的态度,一定程度是除了百里家,其余四家的态度,毕竟卫国百里家一家独大,其余五家采取的则是“合纵”策略。

而在私,卫刑一是卫君的生父,二是卫誉的兄长,今日又是家族内部的晚宴,如此重要的场合,卫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妥协半步的。不然这么亲事还如何进行下去?以后他还如何服众?

能用武力解决绝不多费唇舌——这是百里家一贯的行事作风,但却并不是卫家的。毕竟卫国在内国情特殊,在外又有周国、晋国等强邻环伺,过多地发动内战,消耗内部力量,无异于给他国可趁之机!所以究竟要不要对秦风动手,一时间竟让卫刑陷入了两难境地。

“何事禀报?说。”举棋不定的卫刑并没收功回座,而是一面与秦风遥相对峙,一面摆出威严至高姿态,修为凝而未发,随时都可雷霆出手,亦可防御秦风诡异莫测的攻击,“若无急事,便退下吧。”

这里卫刑其实说的是一句反话,表面是让传令官看清形势,早些退下,实际是让其来打破这进退维谷的局面——而这名传令官已经跟随卫刑多年,稍一琢磨,便将自家王的心思猜出个七七八八。

“禀王,微臣确有急事禀报!”传令官的身体依旧趴在地,可说出的话语却是完整无缺地传到了卫刑的耳,其声调甚至还有些颤巍,“方才李家和钱家均派人来求见王,神色之间似有阴云笼罩,微臣一探口风后得知,原来李家是特地来找王要点将台的!”

没有错,在十二场合第二轮淘汰战结束后,卫家没有经过李家的允许,擅自将点将台搬入了卫家行宫。按惯例来讲,这点将台既然在卫府的场馆内使用,明里暗里也有了赠送的意思,可若归根究底,卫家还真没有直接占有点将台的权利。只是好巧不巧,偏偏在这个时候赶来要点将台,这其的曲折,怕是十有**都要指向秦风。

“李家人来的是谁?现在身在何处?钱家又是为何事而来?”

卫刑的眉头皱起,神色间颇为不悦——作为六家之一的李家,向来是不敢给王室卫家使这种跘子的,这说明事态的发展已经开始渐渐脱离了他的控制。而卫六家,已经有三家参与进来,这在卫刑看来并不是什么好事,往小了说是联合施压,往大了说是趁火打劫。

“李家来的人是李想,是建造点将台的那个项目负责人,此番前来,他只带了一名护卫,现在正在宫外待宣。至于钱家,则是来了两个账房先生,似乎点将台项目的资金划拨是从他俩手经转的——那二人表示卫家不归还点将台也行,但是要用金银钱财来买,甚至连复刻的账本都带了,此刻正在和我方的账房对账。”

简而言之,掌器李家和掌户钱家此时造访,一个是来要“娃”的,另一个则是来要债的。也不和卫家发生直接冲突,但是要将卫家拖进其他事的泥潭之——不管吧,对名声不好;管吧,又容易落一个卫家打压同盟伙伴的口实,这对卫刑来说,实在是糟糕透了。

“那点将台的制造经费是多少?偌大一个卫家王室,难道还拿不出手?”一旁的卫法落井下石,抓住了传令官一番话最关键的问题。

传令官稍微抬起眉眼,看了看卫法,没敢擅自回话,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沉默不语的卫君。在场众修,他只听从卫刑一个人的命令。

“他们要多少。”语调不轻不重,卫刑微阖双目,仿佛是想采纳钱家两位账房的建议,只要确定金额,便准备将点将台霸气买下。至于李想的要求,那是直接无视掉了——毕竟来卫家要人,可不是凭借一腔热血或者深情厚谊能办到的,换句话说,李想还不够格儿。

“这”传令官嗫嚅着没有第一时间回复,表情十分为难。

卫刑的眼神逐渐犀利起来,逼不得已之下,传令官只好小心翼翼地报出一个数字,然后立即把头埋进臂弯,像条毛毛虫一般退了出去。

“呵。钱不富那家伙,还算有点良心。”此时此刻,卫法是现场唯一一个还能笑出来的人——身为卫本家的嫡长子,其生母是从钱家嫁过来的人,对于卫家的整体收支情况,他还是有一个大概的认知。

若传令官所言属实,按照钱家两位账房给出的数字,卫家要想把点将台买下来,怕是得三年内不吃不喝,才能填这笔亏损。而点将台又带不来什么实际收益,对卫家的财政可谓百害而无一利!整整三年都要喝西北风什么的,钱家这一棍那是狠狠打在了卫家的七寸。

“芊芊,建造点将台,当真会花费那么多钱财?”卫刑态度有些服软,可还是硬着头皮问了出来,期间甚至连舌头都有点打结。

闻言的钱芊芊从袖拿出一把黄灿灿的算盘,纯金打造,珠圆玉润,一看是彰显身份财力的嫁妆,看其成色品相,倒是和卫法那把黄金巨剪不相下——只能说真不愧是母子,连品味都是一脉相承。

“回王,经过初步计算,我认为钱家那两个账房先生是在狮子大开口,有言过其实之嫌。”不得不说,钱芊芊此话犹如一颗定心丸,瞬间让行宫内那些自乱阵脚的卫家族人冷静不少,“按照卫家目前的收支情况,我估计两年又十一个月零二十天后,这笔资金空洞能被彻底填。王若是派我去协商,我有信心把二十天的零头给抹了。”

一语言罢,举座皆惊,随即纷纷望向别处,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钱芊芊此话,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是在和卫刑抬杠!派自己的妻子回娘家商量资金减免问题,还收效甚微,这换做其他任何男人,怕是都会觉得颜面扫地。

几乎所有人都在心里暗骂着一句话,那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两相对之下,卫刑安排的卫君、卫枫的亲事便显得方才顺眼许多。夫妻之间“团结一心,共渡难关”什么的,一向都是人们所津津乐道的话题么——可要是二人之间插入了第三者呢?

此时此刻,烟钰的身份和立场显得有些尴尬难堪——她本是红尘俗世的一名凡人,在卫刑游历人间时与之坠入爱河,在舍弃了自己的姓氏后勤加修炼,以红尘女修的身份被卫刑纳为侧室。这么多年来虽然也在经营自己的势力,可最大的成,还是养育出了麒麟子卫君。

所以钱芊芊此刻的“袖手旁观”,一定程度是在向卫刑表达自己多年来所受的苦辣酸,罕有甜。可饶是如此,大夫人钱芊芊对卫刑的忠诚之心、珍爱之情那都是毋庸置疑、天地可鉴的。

别看烟钰得宠了这么多年,她一直都能感觉到卫刑的心,其实是有一块地方永远属于钱芊芊的,她所拥有的夫君,并不完整。

若是卫刑因为点将台资金的事而与钱芊芊重归于好,那提供不了多少资金帮助的烟钰只能凭借卫君在门主之战的精彩表现,来使自己在家族内处于一个不败之地。但说实话,这并不是她真正想要的。

“点将台的事稍后再议。”卫刑少有的露出犹疑不决之色,作为家主,他一向都是从容冷静,处变不惊的那个,如今却被账目给压低了姿态,不得不说,也是十分无奈了。

而在卫刑一筹莫展,不知是先处理钱家和点将台的破事,还是继续与秦风的斗法时,从家宴伊始便一直寡言少语的卫枫忽然站了出来,对着卫刑恭敬行礼,用一副清冷的声调言到:

“卫枫斗胆,恳请王延迟婚约——对女儿家而言,亲礼一生只有一次,卫枫不愿从简,更不愿草率结办。值此万众一心、同舟共济之时,卫枫不希望自己的亲礼,成为家族雪加霜的负累。是故恳请王收回成命,待族内情况好转后,再行亲礼嫁娶之事不迟,”

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大概是指的现在这种状况。

第二百七十七章 危机

“卫枫!你喝醉了,说什么胡话呢?”卫誉一个箭步来到卫枫身边,就想把她拉离战圈中心,同时恨铁不成钢地训斥卫枫,“王上钦赐的婚约,也是说收回就收回的?赶紧跟我走,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卫枫是在丢人现眼吗?很明显是的。刚刚那番话,丢的不仅是她卫枫的脸,还有副门主卫誉的脸,准新郎卫君的脸,造成的影响不啻于当面扇了门主卫刑好几十个大嘴巴子,直叫人瞠目结舌。

对于一个女修,甚至是一个人来说,个人名誉无疑是非常重要的,而在这场家宴中,卫枫不知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就这么将自己的名誉毁的支离破碎——在卫刑宣布婚约的时候没有出言反对,却在卫本家陷入财政危机的时候突然提出延迟婚约。

虽然用的都是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可如此拙劣的演技和借口还是让其他卫家人一瞬间就看出卫枫是个嫌贫爱富,落井下石的女人。这样一个女人,卫君还会喜欢她么?还会不顾一切继续这段婚约么?还是说就这么一拍两散,再休书一封,以保自己不会留下污点呢?

所有人都在等卫君的回应,只要他表示弃约,以一副受害者的身份自处,卫枫立刻就会受到来自卫家的处罚——毕竟卫家是卫国“掌刑”之家,随便一个“不尊君上”的罪名,就能将她在天牢关一辈子。

可卫君只是牙关紧咬,眉头紧皱,双手紧握成拳,一脸挣扎苦思的模样,直到卫枫被卫誉强行拉出行宫,卫君都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

卫叶望了望行宫外渐行渐远的父亲和卫枫,心中一刹那便有了决断,没有选择跟上去,而是待在行宫,等一个属于自己的机会。

“好好好,好得很呐。”经过这一番sāo luàn,卫刑笑里藏刀的脸色显得尤为骇人,四周的卫家族人甚至都不敢靠近,全部下意识地后退数丈,生怕被卫刑的术法神通波及,“卫法,此情此景,可遂汝愿?”

卫法自知不敌,可还是将体内真元修为提升至最高涨的状态,束手就擒坐以待毙什么的,有秦风在,只要有谁敢动手或者围杀他二人,就算是手刃同族至亲,那也要杀出一条血路,杀出个黎明来!

“卫刑老贼,多行不义必自毙。你纵然权倾天下,也未必能一手遮天。哪里有迫害,哪里就有反抗,灾行八鬼的业障,你背不起。”

临动手前,卫法神色决绝,让这番话响彻于行宫内每一个卫家人的耳中——这是一个天大的秘密!即便到现在还不能辨别真假,但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个话题很容易就能让敌人自乱阵脚。

“他刚刚说什么?灾行八鬼?”、“那个关于灾行八鬼和灭灾五行的传说?”、“我卫家和灾行八鬼能有什么关系?这卫法明显是想分散我们的注意力,好趁机逃遁!”、“可是,他的表情不像有假啊。”

果不其然,当卫法将灾行八鬼一事公之于众后,行宫内的一众修士起码有半数都慌了神,剩下一半则是在思考卫法此话的真假——毕竟此事牵连范围实在太广,饶是以卫家的势力,也不敢拿祸乱天下的灾行八鬼说事,稍不注意,轻则天下大乱,重则亡国灭族!别说与其发生关联,就算提到灾行八鬼这个传说,都会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灾行八鬼的传说,修行界不知道的人可谓少之又少,虽然不知道你提到这个到底想做什么,但很明显,它并救不了你的命。”卫刑的修为如波涛般向外扩散,“卫家族人听令,给本座,拿下这二人!”

一语言罢,卫刑再不拖延,一马当先,朝着秦风直接扑杀而去!手中尽管没有任何武器,但一拳一脚、一肘一爪均是自成体系——磅礴的真元修为加上凌厉的进攻手段,再辅以丰富的对战经验,一时间竟让秦风攻少守多,无法表现出在元丹境界的统治力,神情罕见地凝重起来。这个时候,已经没有空暇来照看卫法的性命。

不过实际上卫法的处境并不是差到岌岌可危,因为现场对卫法威胁最大的卫君,此刻并没有对其出手讨伐的举动。或许是受了卫枫悔婚的重大影响,卫君正沉浸在自己一片悲戚的精神世界中,并没有多余的心思来管“罪魁祸首”之一的卫法,竟连卫刑的命令都不执行了。

而那些实力弱于卫君,或者与之相当的卫家族人,一部分对卫法之前那记“虎啸龙吟震山河”记忆犹新,是故并不敢贸然进攻。

而另一部分人则是抱着浑水摸鱼的想法,不愿意过多牵涉其中,尽管卫家家大业大,但其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这就导致围攻卫法的修士虽然人数众多,可有胆识、有能力让卫法着重注意的就那么两三个。两个战圈的斗法,无疑是卫刑与秦风的战斗对整个战局更加重要。

对于这种情况,身为一门之主的卫刑自然对自己族内的情况了若指掌,是故他也没有真的指望众修能擒下卫法——只要将其困住,不要让卫法真的突破包围远遁而去,那么他们的任务便算完成。剩下的,就看他这个卫家之主,如何对付秦风这个所谓的虞山山主吧!

“你修为略低,但战力颇强,实属罕见。想来即便是迎仙初期的卫誉,也不见得能奈你何。”双拳对撞,卫刑与秦风猛地分开,各自掐诀施法,准备分胜负手,“灵台识海,平如静水——止。”

“森罗万象,本我为尊——伐!”秦风毫不示弱,即使是在刚刚的近身战中处于下风,但也完全没有任何怯战之意,甚至脸上的神情都变得越来越疯狂——与卫刑的一战,将成为他秦风的磨刀石。

正如之前在行宫之外,卫刑凭借一句话便让周围环境发生显而易见的变化,亦或是对着帛书唤一声“来”,帛书自己就乖乖上前的场景,卫刑所修功法,乃是拥有着类似将所说之话转为现实的奇异特性!

“九鼎创世诀”——这便是卫刑身怀功法的名字。取自远古九尊神通炼九鼎,九鼎成现世的传说,若单论功法之玄奥,恐怕还在卫君所修的“阳九百六诀”之上。毕竟若是修行此功法者说什么,什么就会成真,那么开创一个世界,想来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受此术法影响,此时此刻,秦风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元丹不但没有继续吞吐真元,反而不受控制般,正对奔腾于四肢百骸、奇经八脉中灵力下达“沉寂”指令!特别是灵台识海,散出的灵识断开联系,还剩的灵识蛰伏不出——不能使用修为的修士,连一只凶暴的狮子都干不过;而没了灵识探查的修行者,就和一头熊瞎子差不了多少。

“这到底是什么功法!”没了修为加持的秦风无法继续腾空作战,只得降落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四周的包围圈越缩越紧。没有办法,在这场战斗中,他已经连巅峰之意与森罗万象诀齐出,可卫刑看起来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依旧高高在上,俯视眼前的众生。

可实际上,卫刑并非毫发无伤,只是仗着高深莫测的修为暂时压制了秦风对自己造成的影响——灵力修为仿佛在体内分为两个不同的阵营,彼此进攻讨伐,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随着时间推移,出现三个、四个无数个阵营都极有可能!最坏的情况,乃是身体不堪重负,在无止境的分裂内耗中分崩离析。

不得不说,秦风对森罗万象诀的使用,其表现出的攻击手段与卫刑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都是以对方体内的修为作为施术对象。不同之处在于卫刑是让秦风沉寂,而秦风则命令卫刑永世攻伐。

“秦风!你没事吧?”卫法躲开扑面而来的一波术法,闪跃至秦风身边,替他挡下一些试探性的远程攻击。只是卫法本是出于关切而做出的本能行动,却在无意间向在场修士传达出一个真切的讯号——秦风已失去战斗能力。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于是乎越来越多的神通术法、gong nu长矛朝卫法、秦风所在的位置袭杀而来。或许是出于对秦风的畏惧,彼时并没有谁敢欺身近战,可随着卫法体力渐渐不支,蠢蠢欲动的卫族修士会变得越来越多。

即使是再强大的猛兽,在受伤之后也会变成令人垂涎三尺的猎物,而被一群如鬣狗般打算活生生耗尽卫法与秦风反抗之力的卫族修士来说,这种趁你病要你命,再群起而攻之的战法,可谓是熟的不能再熟了。

至于以胜者姿态掌控全局的卫刑,只需要看着秦风和卫法被消磨殆尽,不必再动用一丝一毫的修为。此刻需要做的,乃是将秦风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术法残留给完全清除,否则很容易埋下隐患,导致日后在关键时刻死灰复燃。

而事实上,卫刑也确实正全神贯注于此。

第二百七十八章 天意

“啪嗒啪嗒啪嗒!”在卫法即将被活生生耗尽修为之际,一阵急促的踏步声从殿外传来——先前已经出场两次的那个传令官,他又跑回来了,“王!王!百里家百里家他们!”

传令官跑的气不接下气,待冲到卫刑附近时,已是连一口喘息的时间都顾不,急急忙忙地想把最新情报交代出来。 可因为实在是跑的太急了,后面的气怎么也倒腾不来,以致于差点背过气去。

“诗杭,你跟在本座身边也有快三百年了,究竟是何事能令你如此失态?”卫刑眉头轻蹙,手掌轻轻一挥,一粒弥漫着淡淡清香的褐色药丸缓缓飘至诗杭口,“百里家难道又想翻什么风浪吗?”

传令官诗杭嚼也没嚼,一口便将褐色药丸吞服下肚,本来大汗淋漓的面庞刹那间恢复了清爽,随即猛地睁开双眼,向着卫刑大声禀告:“王!百里家军与我卫家禁卫不久前爆发了激烈冲突,此时双方正火拼于宫门处!我卫家禁卫虽英勇阻挡,但依旧死伤惨重,还请王即刻主持战局,下达命令,不然半个时辰内,卫宫门危矣!”

诗杭此话一出,别说那些正准备一举擒下卫法和秦风的卫族修士,连卫刑从容不迫的神态都裂开了一条裂缝——百里家这是要作甚?逼宫?还偏偏选在卫刑举行家宴的这个时候?

所以说今晚这一切究竟是得有多巧?扎堆儿赶集还是怎么地!先是添香阁送来帛书,在卫法巧妙利用下,陷卫君于“不忠”境地;再有掌器李家、掌户钱家联合刁难,使卫刑左右掣肘;最后又是百里家的家军毫无征兆地突然攻打卫家行宫,跟四方势力商量好了似的。

围攻卫法与秦风的卫家族人此刻已没了主意,不知是该继续攻势,将这二人一举拿下,还是脚底抹油,偷偷摸摸地从什么地方逃命离去。若是继续待在行宫之内,岂不是会让百里家军来个瓮捉鳖?

“百里家军是何人带队?率了多少兵马?都城的城防呢?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卫刑口若悬河,瞬间向诗杭抛出四个问题,压力陡然攀升,一时间竟连体内秦风的术法余威都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净除,“尔等还愣着作甚?给本座生擒卫法、秦风二人,不得有误!”

众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既有抽身离开的打算,又不敢公然违抗卫刑的决意,只好一步、一步地接近秦风。

只是在场的一众卫族修士,没有三四百,一两百年的阅历还是有的,之前十二场合的淘汰战和三甲之战,秦风、百里朽二人亦敌亦友,只要没瞎,一眼能看出他俩的关系绝对是非寻常。

此番百里家军兴兵来犯,但凡有点脑子,都能看出百里家是为秦风而来——卫刑想拿秦风做人质的想法固然美好,可实际却没有一人愿意去碰这个烫手山芋。说要是碰了,怕是日后行走于卫国之时,随时都要提防百里家军的背后偷袭。这口大锅,谁爱接谁接!

“禀王,都城城防没有遭受攻击,攻打卫家行宫的也只有百来号人,但率队的,却是!”诗杭话未说完,声音却忽然戛然而止,仿佛卡在了喉咙里那般,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姑妈的威名,也是你们这群缩头乌龟有资格提及的?”行宫之外,苍穹之,一道霸气的叱咤蓦然响起,紧接着摆开家宴的这处行宫便从穹顶炸开了一个大洞!一时木屑横飞,瓦砾四溅。

月光照进行宫,百里朽先行入内,而紧随其后的,乃是一名活色生香的女子——朱唇浅笑,极尽妖娆,一身轻纱薄如蝉翼,浑身下的肌肤若隐若现,在出场的一瞬间,便抓住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球。

“阿朽,你过来~”女子纤手轻招,声调似缭绕靡音,明明只是极简短的几个字,听在耳却让人连骨头都酥了。

“什么事,姑妈?”百里朽赶紧靠过去,伸出强健的手臂,让女子可以扶住她,顿时又平添了一番弱柳扶风的柔弱感——然后百里朽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女子一把揪住了耳朵,狠狠地拧起来。

“来的时候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在外人面前,要唤我姐姐,你要是实在记不住,叫‘小甜甜’,我也是能接受的。”平素霸道蛮横地百里朽此刻满面愁容,但又得死死憋住,不敢表现出丝毫反抗之意,“好的姑妈,没问题姑妈。姑妈您先松手成不成,侄儿这耳朵还要哩。”

“要什么要?不要了!反正也听不进人话!”女子一点儿都没打算放过百里朽,手的力气甚至还加重了几分,但算是这副嗔怒的模样,依旧将不少人撩拨的面红耳赤,行宫内的气氛顿时尤为炙热。

“姑妈美若天仙,乃九重云霄之的仙女下凡,说出的话,哪里算是人话?”百里朽舌灿莲花,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跟变了个人似的,“那叫‘天启’,或者说是‘福音’。多听几句,我感觉修为都快要突破了呢!姑妈您别独宠侄儿一人呀,可得雨露均沾不是?”

“噗~油嘴滑舌,没个正经,也不知你爹平常是怎么管教你的。”女子千娇百媚地瞟了众修一眼,而后松开纤纤玉指,婷婷袅袅地走向卫刑,将钱芊芊与烟钰视若无物,轻车熟路地挑逗道,“哟~玩儿呐?”

“百里离,你闯我卫家行宫,可是不把我卫刑放在眼里?”卫刑不怒自威,连说出的话语都有一股震撼人心的力量,恍若泰山压顶。

“哎呀呀,您可吓到小妹了。”百里离轻抚白的晃眼的胸口,不退反进,两张脸之间的距离仅有一指之宽,吐气如兰,“我当然没把你放在眼里——我是把你放在心。您看这样的我,可合你心意?”

见此一幕,在场众修,只要是男的,无不血脉喷张,只要是女的,无不自惭形秽——而百里朽则是浑身打了个激灵,也不管自己的姑妈,这么大摇大摆地来到卫法和秦风跟前。

看着二人对着百里离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差流口水了!百里朽不禁摸了摸鼻梁,然后默默掏出十几个灵简,只眨眼功夫,便将二人神态惟妙惟肖地刻下了十几枚,这才从怀摸出了一个鼻烟壶来。

壶塞拔出,百里朽引导壶气体一点点地钻入卫法和秦风的鼻孔里——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呢?恶臭、腐烂、令人作呕。

毫不夸张地说,要是没有百里朽的引导,任由卫法和秦风吸入壶之气,他俩反应过来后能把自己的五脏六腑全吐出来,算嗅觉从此失灵,那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如说现在的卫法,已经开始把整只手往鼻孔里塞,而秦风则是使劲掰自己的下颚,俩货看起来跟疯子没什么区别。百里朽费了好大劲,才克制自己没有当场笑出来。

“秦风啊秦风,你也有今天。”眼见解药奏效,百里朽这边厢刚把鼻烟壶收入怀,秦风便对着他的脑袋吞噬而去!

好在百里朽身手敏捷,岂会轻易秦风的偷袭——然后秦风一口咬在了卫法的肩胛骨——然后是一声“虎啸龙吟震山河”!

所以说世之事有时是这么巧,当行宫内的所有人,除了百里朽以外,皆被百里离的“媚意”蛊惑住之后,接下来,只要带着这两个如梦初醒的傻缺离开此地,百里离再瞅准时机脱身,四人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卫刑眼皮子底下脱身——可现在,所有的人都惊醒了!

“嗯晚好呀,刑郎~”百里离当时连把卫法活撕了的心都有了,但是大敌当前,她不得不按下心头火气——毕竟对皮肤不好嘛!随后便欲故技重施,再次施展术法神通与巅峰之意的组合技。

吃过一次暗亏的卫刑哪会再给百里离机会,目精光一闪,一阵强悍无的罡风便在他与百里离之间刮了起来!卫刑一身长袍内衫还好,可本来穿的靡靡楚楚的百里离此刻衣袂翻飞,竟宛若乘风归去。

“既然来了,那便留下吧。”再无多言,卫刑催动功法,而这次,他还要使出许久未曾用过的巅峰之意,“天道轮回,九九归一,涅槃!”

卫刑一指百里离,方才月光洒进的大洞,此刻引渡而来的,是漫无边际的天意!这天意受卫刑操控,只一瞬间,便将其身形牢牢锁定,别说施法或者遁逃,百里离此时此刻,竟感觉体内的修为正朝着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向转化着,但却是“无福消受”。

卫家门主卫刑,乃是以“天意”入巅峰,顺天而生,得天所佑,一身修为受天道眷顾,即使还在凡界,还未入天宫,又岂能与按部班的凡夫俗子相提并论?

话句话说,卫刑受得住天意的加持祝福,可百里离,她受得住么?

第二百七十九章 二八

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百里离被数道无形的天意禁锢在半空之中,可本来应该是濒临死亡的绝境,在她脸上却洋溢着欢愉至极的笑容,时不时还发出一两声**蚀骨的shēn yin,引得几乎所有修士为之侧目。

而这,就是“涅槃”的术法特性——让人在极度愉悦的过程中走向死亡。毕竟对于修士来说,无论是男修还是女修,无论是术修还是体修,都无法抵抗体内灵力修为从圆满到升华的绝妙过程。

就算修炼千年,踏足仙迎境界,都不一定能够体会到的kuài gǎn,此刻只要你放松身心,就能彻彻底底地享受其中,换做是任何人,都无法对这种美事说不。因为修为的提高是实实在在的,这股力量没有任何的副作用,完完全全没有一点问题,根本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但“涅槃”对凡修来说,却无疑是致命的。

飞升天宫之前,炼体以上,不管是凝魂、元丹,还是迎仙、仙迎,哪怕是封魔境的修士,都可以说是凡修——而凡修到后面虽然有不同修行方向,但大体上还是要遵循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不可一蹴而就。

换句话说,此时此刻,正受天恩滋润养育的百里离,她的灵魂、肉身、修为,都是不足以支持她“涅槃”的,若不立即停止,到最后只能落得个爆体而亡的下场!可矛盾之处就在于,即使百里离能够抵住修为暴涨的诱惑,可天意让她涅槃,她也不得不从,且甘之若醴。

“虎啸龙吟!”卫法眼看情况不对,准备出手帮助百里离,但行军诀第一式刚刚运转,就被背在背上的秦风给出言打断了。

“莫要螳臂当车。我们先走,不要留在这里碍手碍脚”

秦风一边说着,一边又瞄了几眼半空中的百里离,目光里闪烁着思索的光芒,仿佛在做最后的确认,随即轻声低语:“果然这可真想不到啊百里朽,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被催促的百里朽倒是没有卫法那种不知所措的“负罪感”,比如非得留下来和百里离同进同退、生死相依才算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趁行宫内众修的注意力都被百里离夺去之时,百里朽一把拽住卫法的衣领,浑身修为轰然爆发,像一颗流星似的冲出了家宴行宫的覆盖范围。至于被迫“迎风飘扬”的卫法、秦风二人,则成了这颗璀璨彗星最有趣的彗尾,一路上嘎嘎乱叫,就跟受了惊的毛驴没什么两样。

而这番难忘的经历,也成了秦风鲜为人知的几个黑历史之一。

只是百里朽、卫法、秦风三人离场的动静虽然说大,但却并没有招致行宫内其他卫族修士的围追堵截,因为在他们眼中,本来千娇百媚、花容月貌的百里离,不知不觉间就跟缩小了身形似的——从一个国色天姿的大美人儿,活生生变成了一个娇俏玲珑的小姑娘!

这样的变化尽管说不上有多么匪夷所思,可实际的视觉效果却是相当震撼,因为这无异于一朵娇艳欲滴的花朵,在眼前逆行生长一般,回到了之前含苞待放的状态,且还有继续回溯的迹象。

卫刑眉头轻皱,不知道这百里离在耍什么鬼名堂。按理说“涅槃”的施展时间已经远远足够,百里离早就应该香消玉殒,当场暴毙才对。可眼下的景象不仅没有如他预期那般发展,反而让百里离的模样变得犹如二八佳人那般,这倒好像真的给了她一场天大的造化!

“有天意在此,不管她耍什么花样,都绝不可能从我眼前!”

只见卫刑话未说完,百里离的身体蓦然显现出星星点点的光辉,整个人越发晶莹剔透,就这么在卫刑的眼前,三息内消失不见!

“发生了什么?”、“百里离不见了!”、“她不是正被王上用术法控制住吗?”、“嘘!闭嘴!还没发现吗?卫法他们仨不见了!”、“啊——?什么时候跑路的?”、“这下完了,门主饶命啊!”

七嘴八舌讨论着现状的卫族修士全部跪倒在地,生怕卫刑怒火中烧之下,将他们杀了泄愤;众修之中,只有卫君没有做出任何过激的表示,只是向卫刑行了一个还算标准的拜礼后,便一个人踽踽独行,离开了行宫;卫叶看着卫君离开,思索再三后,壮着胆子从地上爬起来,佝偻腰身,跟随卫君的脚步,追着他也离开了行宫。

卫君倒还有个说法,可众修眼见卫叶都能安然无事地离开行宫,于是心里的巨石落下,也想效仿卫叶,赶紧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其中一人刚刚直起身子,瞅准方向准备离开之时,其本人就像一个气泡一般,原地炸成了一蓬血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众修顿时一动都不敢动,纷纷哭喊讨饶,求卫刑手下留情——他们怎么就忘了,卫叶乃是卫刑的亲侄女呢?

此时此刻,凌驾众生之上的卫刑毫无一门之主的威仪,留给族人的,只有一个面朝月光,手捧纱衣,仿佛对万事万物都无动于衷,只凭心情随意杀人的恐怖背影——于是这群卫族修士,就这样心惊胆战地跪了一夜,连钱芊芊和烟钰都不敢如何造次。

“她究竟,是如何逃脱的呢?”卫刑拿着手掌中的轻纱贴面,其上甚至还残留着百里离的体温与香气,这一幕看上去,诡异至极。

这边厢卫刑还在百思不得其解,另一边百里朽已经拽着卫法来到了他的住处——适逢此时小白正准备出门,夜会某世家大族的绝世良驹,可好巧不巧,刚刚在这个节骨眼上撞上了飞驰而来的百里朽。

小白还没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突然就感觉自己背上一沉,偏头一看,原来是百里朽不知何时绕到了自己身侧,将一脸傻相,呆若木鸡的卫法给扔在了它的背上——且似乎卫法背上还驼了一个人,仔细看去,不正是“大名鼎鼎”的虞修秦风吗?怎么?踢到铁板啦?

“你,带他们回虞山。”百里朽的呼吸有点粗重,这一路跑来,他可是用上了十成十的功力,“直接去虞母洞,找那群老妖怪。”

一语言罢,百里朽转身就往来时的路回奔,一眨眼就没了踪影。

没错,百里离的确是他搬来的救兵,目的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好救秦风与卫法一手,带去的百来号人也已经纷纷撤离。可他的姑妈,百里离却并没有和他一起离开,现在可谓是生死未卜。

先前他之所以能对百里离弃之不顾,是因为此行的作战目的就是救援秦风,百里朽的家纪绝不允许顾此失彼,本末倒置的情况发生。

可现在作战目的既然已经达到,小白又果然在此,凭借它的速度,一日一夜便能抵达虞山,就算卫刑真的派出追兵,那也不见得能够追上小白。所以现在对百里朽来说,百里离的安危就被放在了首位。

“就这么走啦?你开什么玩笑!”小白颠了颠马臀,寻思着要不要把卫法给甩下来,毕竟之前他才和卫法闹得不欢而散,这还没有握手言和呢!虽然它并没有手不过它堂堂小白,可不是一只随随便便的马,“话说珍珍可还在等我哩!这个这个!要不等明儿早再走?”

说干就干,轻车熟路地,小白将卫法和秦风从自己背上颠了下来。心头虽然有那么一点歉疚感,可一想到卫法的愚行,和珍珍似水一般的柔情,孰轻孰重,相信只要是匹马,都能将里面的轻重缓急拎清。

而就在小白准备散开四蹄,离开现场之时,一道悦耳动听的声音忽然传入了它的耳朵,让其瞬间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既诧异又惊喜。

“什么?你把那俩货交给一匹马?你脑子里面装的是浆糊?”

“姑妈你先松手成不?你这副模样,我怎么可能认得出来嘛?”

“这就是你路过天真无邪、乖巧伶俐的我时,直接无视的理由?”

“姑妈你就饶了我吧!我像是会对路边十几岁的小姑娘感兴趣的人吗?再说我当时不是心系姑妈你的安危吗?情急之下没有瞧见,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好!我算你有孝心,可你给我拿一套男修的衣物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我会穿这种鹑衣百结,毫无品味的东西?”

“那你也不能什么都不穿,肆无忌惮地就在天上飞吧!”

“怎么?你有意见?”

“岂敢岂敢!姑妈你松点劲儿,侄儿的耳朵都要被你揪下来了!”

“哼!谅你也不敢!你说的马呢?”

“哎哟!我的亲姑妈,小白它早就离开了。你看,这里还有它残留的气息!”声音渐渐靠近,百里朽刚用手拨开一丛树叶,然后就看见小白正色眯眯地盯向这边,秦风和卫法躺在地上,就跟躺尸似的。

“我瞎了你的马眼!”百里朽瞬间暴怒,亮银斩马刀在手,跳起来就准备把小白给劈成两段。

第二百八十章 赠衣

虞山,秦晴洞府,露天花园。

“这你姑妈?”卫法小心翼翼地瞟着不远处逗弄小白的百里离,觉得这二八年华的小姑娘透着一股子天真活泼,说是哪户不谙世事的小家碧玉他还能信,可若是出自凶神恶煞的百里家,便让卫法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我记得你姑妈的尺寸没这么小吧?”

百里朽不满地瞧了卫法一眼,但却罕见地没有出手修理他——这事儿别说是他这个当侄子的,算是他老爹百里恶亲临,恐怕也得惊得把下巴掉在地。毕竟百里离的现状看去,跟返老还童没什么两样,连他都没有第一眼认出百里离,又何况是卫法这头蠢驴呢?

“我说那边的两位小小哥儿~你们聊归聊,可小妹好不容易来此虞山一次,能不能让小白给我带个路,领我处处溜达溜达?”百里离笑靥如花,眼神里充满了对虞山的好和对小白的喜爱,这副率真无邪的模样,该让卫法如何拒绝?

“关于小白,前辈尽可随意。”卫法态度恭敬,丝毫没有被百里离纯真外表迷惑的迹象,“只是虞山妖修众多,禁地也有不少,虽然不一定能伤到前辈,但请前辈看在虞主秦风的面,下手稍微留情。”

卫法说完后便躬身行礼,不去看百里离的神情,也不让其瞅见自己鼻翼汗珠。装腔作势的功夫,他这么多年的传令官可不是白干的。

在一旁听闻这话的百里朽扯了扯嘴角,只感觉喉咙一阵发涩,琢磨着待会儿卫法要是被自己姑妈给揍了,那自己铁定是不能出手救援的,不然的话,自己这一对耳朵怕是保不了了。

是的,卫法刚刚是在说反话,并且是以以退为进的方式警告百里离,不要带着玩乐的心态闲逛虞山——这里是“虞主秦风”的地盘儿,更是虞山妖修的大本营,若是闹个什么误会,出个什么事,那对谁来说,都是不好处理的。毕竟说到底,百里离算是他和秦风的救命恩人。

“你个忘恩负义、见色起意、重色轻友、反复无常的瓜皮!居然这么把本小白大爷给卖了?我特么跟你誓不两立!”小白冲卫法的方向打了个响鼻,马唇翻,恨不得立即前踹卫法两脚。可无奈自己光是强撑着站立花光了所有力气,哪还有勇气挪动哪怕一小步?

没错,此刻的小白,早已吓到四蹄发软,因为在它面前凝望它的,很可能是古时期某一种传说的生物!正是由于这种生物独特的属性,才会让它将百里离误认做了昨夜与它密幽的珍珍。

说起昨夜,它明明看见的是珍珍的面庞,连味道都是一模一样的。可待它回过神来,自己头顶正悬着一把亮银斩马刀,而宽阔的背,则侧坐着一名如花似玉的少女,至于它的珍珍,早不知所踪。

后来小白才知道,它是将百里离误认做了珍珍,要不是自己“俊朗不凡风流潇洒狂放不羁”的气质吸引了百里离,恐怕算是卫法,在当时都把自己保不下来——毕竟自己可是明目张胆地盯着百里离的玉体留下了哈喇子,且百里离还是百里朽的姑妈,所以这事儿说到底,还是它小白色胆包天自己作出来的。

所以侥幸还生的小白当即便做出决定,那是打死都不要和百里离单独待一块儿——它可是连第一次天劫都没渡过的小妖怪,按理说不会受任何术法神通的影响,可百里离的存在却是打破了它的认知!

这在小白看来,无异于自己的身家性命没有了安全保障,既然连《万族约法》都拿百里离没辙,那它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

可事实是,它还真躲不起——百里离对它的兴趣之高,差不多已经将它视若己物了,要不是卫法一再向它保证,绝不会弃它而去,它恐怕早扛不住压力,倒地口吐白沫了。

可此时此刻,卫法居然二话不说将它交给百里离了,还“尽可随意”?小白顿时将心头的满腔恐惧化作愤怒,毫无保留地拍在卫法的脸——不得不说,骂的真爽!是骂完之后四条腿更软了。

“你个二傻子给我闭嘴!听不懂自个儿吃草琢磨去!你咋不直接蠢死得了?”卫法没有说话,更没用神念传音,他和小白之间有血契存在,只凭心灵感应,能相互传达心声,不到迎仙以的境界,是无法知道他俩在交流什么的——然后下一刻一人一马被打脸了。

“你俩之间真有意思~虞山平时也是这么欢乐的么?怪不得百里朽这么常跑虞山,我还以为他看这里哪只磨人的小妖精了哩!如今看到你们,我算是略懂一二了。”

百里离一边抚摸着小白的鬃毛,一边介入小白与卫法的对话,对卫法刚刚对自己的不敬和算计表现得异常大度。不过算是如此宅心仁厚、宽宏大量的百里离,却依然将小白吓得半死,只是这一次,连带着卫法一起,一人一马皆是吓得魂不附体。

“咯咯咯~”眼见此状,捉弄计划成功的百里离不禁掩口偷笑。

在这时,在后院给秦风护法的南山菊跑了过来,手里捧着一套一套的女修衣物,将之递与百里离:“主人说,‘请前辈换说话。’”

“龙母、凤鸾歌、锦鲤、鲛人泪、锁清秋、九霄、夜弦歌我说小妹妹,你家主人出手够大方的啊。”百里离眼睛看得发直,面对这些美轮美奂的衣物,显得毫无抵抗力,最后纠结再三,才选了一套鲛人泪着身,“居然还有头纱和发饰,这位虞主大人还真是有心了。”

“主人还说,‘小小礼物不成敬意,救命之恩更是无以为报,若是前辈喜欢,便全拿去吧。’”南山菊脆生生地开口,在见到百里离脸万般纠结的神情后才将这后半句话说出,也不知是刚想起来,还是秦风故意安排的。不过对彼时的百里离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

“真的吗?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呐?”百里离嘴表示婉拒,身体却很诚实地将其余衣物照单全收,同时给百里朽抛了一个“看见没有好生学着点儿”的眼神——百里朽默默扭过头,权当啥也没看见。

“这些都是小妹秦晴平素闲来无事时缝制的东西,我们这些泥捏的男人是用不了,今日适逢良主,也算是伯乐识马。”熟悉的声调从后方传来,秦风此时已经完全恢复,卫刑留在他体内术法残留也被清除殆尽,“南山,既然前辈想领略领略咱虞山的风景,你便代替我做一回向导,好生陪侍左右。除了虞母洞,其它百无禁忌,清楚了吗?”

“是,主人。”南山菊点头应下,也不见生,前拉住百里离的手往洞府外腾云而去。旁边的卫度想要跟随,却被卫法给拽了回来。

“大哥,你这是为何?”卫度有些急眼。他之所以会在这里,乃是因为南山菊早收到了来自秦风的指令,命令其立刻回虞山脚下待命,情况看起来十万火急。至于卫度,自然是与其形影不离的。

可眼下,卫法居然刻意将二人分开,这对卫度来说,乃是头一次。

“长途跋涉你也应该累了,还是好好休息一会儿吧。”一边说着,卫法在卫度脖颈处轻轻一捏,卫度只觉地眼前一黑,然后这么倒在了卫法怀里——被卫法妥善放在一边,可嘴却不依不饶,“一路跑死了八匹千里逐日的快马,为了追南山菊,你也是够阔绰的啊!”

秦风没有管旁边这对兄弟,自顾自地给自己倒茶,喝茶,再倒茶,再喝茶,眼的思索之意愈发明显,不一会儿把一壶茶给喝干了。

“认识你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次见你闲下来喝的是茶。”百里朽挑了一个石凳坐下,面色不善,似乎对秦风有很大的意见,“这一次大闹卫家行宫,虽说是你我共同的决意,但她不惜身卫刑一招‘涅槃’,也要以身做饵,为我们赢得遁逃的时间,甚至为此还变成了一个小姑娘。如此情义,你方才故意支走她,可对我有什么交代?”

卫法在一旁默默不语,心里的想法与百里朽是大同小异的。

“‘涅槃’一式,对你姑妈来说,本是无法承受的福泽,可谓九死一生之局,但她却真的险象环生,将这杀招,活生生地变成了一番造化”秦风也不避讳,盯向百里朽怒意见涨的双目,继续说到,“若我所料不错,前辈是以‘媚意’入巅峰的吧。先不说你百里家是不是有何通天彻地,但尚未开发的血脉之力,百里朽,我来问你,以媚意入巅峰的前辈,你觉得,是凭借自己的功法特性逃出杀局的吗?”

百里朽张了张嘴,欲出言反驳,可许久之后,还是未闻其声。

第二百八十一章 朽离

露天花园的洞府一度十分沉寂,就连四周竞相怒放的花朵也无法缓解冰冻的气氛,场面简直安静的可怕,甚至可以用诡异来形容。

卫法有些受不住了,他与秦风有不同的看法,于是他一边用灵力安抚膝头上的卫度,让其继续沉睡,一边代替百里朽,率先开口反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造化和秘密,这无可厚非。对我们而言,昨晚于生死存亡之际,以身犯险救下我俩的,不是别人,正是百里朽的姑妈,百里离前辈。这难道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地方么?”

百里朽在听闻秦风的质问后本来有些抑郁,但卫法对秦风的一番反驳却是令他不由得精神一振,甚至还对其有些刮目相看。

“卫法说的不无道理。秦风,面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你还能用这种审问重犯的态度待之,不觉得有些过河拆桥、以怨报德的意思吗?”

百里朽紧握双拳,死死盯住秦风,散发出的气息让他面前的石桌都蔓延出一道道的裂缝——这是无声的警告,也是一种自保。

百里朽从小生活在以实力为尊的百里家,家族崇尚的只有铁与血,而身为百里家的嫡子,百里朽从小得到的资源栽培其实并不多,他今日所拥有的一切,可以说都是他自己亲手打拼出来的。

而在这个过程中,只有百里离这个不靠谱的姑妈,有事没事就喜欢躺在树杈上睡觉,或者坐在树干上脆生生地咬果子。心情好了就赏百里朽一个,顺便指点一二,心情不好那就是亲自上阵,把百里朽往死里练。这么练的好处也不是没有,那就是相对于其他同族的修士来说,百里朽的战斗经验委实要丰富不少,心性也要坚韧得多。

不过坏处也是有的,那便是百里离身为百里家数一数二的美人儿,平素根本没个正形,经常出入添香阁,导致衣着服饰上都渐渐趋同。所以有一段时间,百里朽是绕着道走的,不过后来,在听自己的父亲提及百里离时,百里朽才知道自己这位姑妈几百年来没有结过一个道侣,孤苦伶仃、形单影只,也是怪寂寞的。

当时百里朽还年幼,涉世未深,既想不明白为何百里离不曾有过道侣,也没有想过深究其原因,只是从心中油然而生出一股责任感,觉得要担负起照顾、陪伴百里离的使命。

这种心思一直持续了许久,直到某日百里朽与百里离闲聊时,不慎说漏嘴,才暴露了这么多年暗暗隐藏心中的冰山一角。不过百里离毕竟是百里离的姑妈,也没有当回事,当即便宠溺地揪住他的耳朵使劲拧,先前凝滞的气氛就好像从来没有过似的,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只是在这之后,百里离与百里朽见面的次数便减少了,倒不是刻意回避百里朽,而是整天忙着出门搭讪俊朗小生,或者相亲成熟大叔,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瞅那架势,仿佛是打定主意,要趁还未年老色衰,将自己嫁出去,至于入赘,卫国上下,谁敢自告奋勇入赘百里家?

这种情况在百里朽“年幼天真”的心灵上留下了不小的创伤,不过好在百里家的决斗校场终年不闭,他也是找到了一个发泄内心情绪的好去处——打着打着,也就慢慢不再想起百里离,不知不觉间成了卫国年轻一辈的领头人,甚至还在之后“邂逅”了秦晴。

虽然他和秦晴之间也没成,可以说是被东川业给“截胡”了,不过百里朽并不感到有多可惜,毕竟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是的,百里朽没有再选择誓死不渝,与东川业来个为爱决斗之类的戏码,虽然秦晴或许有那么一点点小小地期待过

待到后来,百里朽已经找到了更为适合自己的道路,那就是追求天上天下,旁人莫不能及的无敌实力。尽管“元丹之内无敌手”的称号已经落在了虞修秦风的身上,但百里朽亦能在之后与之战平,这对他来说,有一种“大道得证”痛快!不久之后,甚至还先秦风一步,以“偏执之意”入巅峰,这也让百里朽的信念愈发坚定。

不过百里朽虽然狂傲,却并不自大,在秦风决定与卫法一探卫家行宫时,他并没有选择一同前往,而是回到都城之内,将自己这么多年来安插的势力调走一半,毕竟在他的心中,秦风不能死。至少在他彻底打败虞修秦风之前,绝不能让其命丧卫刑之手。

只是当百里朽整装待发之际,一个已经差不多被他遗忘的人找上门来——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多年不见的姑妈,百里离。

百里朽的计划是声东击西,百里离表示赞同,并要求随同。百里朽不肯,百里离便当着他一众下属的面揪他的耳朵,最可气的是,自己还毫无反抗之力。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百里离的实力或许比秦风还要高上不少!有如此战力在身边,还愁以后打不赢秦风?

之后的事,大致就清楚了。百名修士佯攻卫府行宫高楼,百里朽与百里离直接驰援秦风——战略计划完美达成,期间除了正面佯攻的修士略有死伤,重要的战力目标竟无一人折损!实在是可喜可贺。

而就在这时,秦风忽然提出了对百里离的异疑,且并非没有道理,百里朽的理智告诉他秦风是对的,但潜藏的感情却一再阻止他继续。

百里朽的心中泛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若是自己继续深究下去,或许他会得知一个不亚于“卫府藏有噬亲鬼”的秘密,但他的姑妈,百里离,很有可能会成为漩涡乱流的中心。

百里朽没来由地有点害怕,心头的鼓点打的越来越响,然后生平第一次,心甘情愿地站在卫法这一边,不知道为了什么,但就是要反驳秦风!或许百里朽是知道的,但彼时的他,并没有再次面对的勇气。

眼见百里朽与卫法都是这个态度,秦风欲言又止。严格来说,这其实算是百里朽自家的事,他一个外人,又是妖修,于情于理,都不好明目张胆地插手其中。只是百里朽于他而言,可以说是亦敌亦友的存在,若是见其深陷危机而默不作声,道心如何能安?

“百里”

“你叫我?”秦风刚刚喊出百里朽的姓氏,一道婉转动听的声调便在他耳边响起,“这位小哥日角龙颜、奇骨贯顶、河目海口,真乃雄姿杰貌!‘虞主’这一帝王命格,可谓名副其实!”

在场四人中,除了卫度依旧沉睡,卫法、百里朽皆是惊异非常,因为他俩纵然被秦风的话语吸引了注意力,但也不应该没有百里离重回洞府的印象!而百里离横抱南山菊,就跟突然出现在秦风身后似的。

“它累得睡着啦。你这娃娃修为不错,不过却没有灵力根基,若不及时纠正,日后怕是要落下病根的呀。”一边真诚劝导,百里离一边将南山菊放在卫法另一侧的膝头,“哦对了!路过虞母洞时,那群老妖怪邀我进去喝了会儿茶。我真的拒绝过了,但实在是盛情难却,虞主大人豁达大度、汪洋海量,想必不会跟小妹一般见识的,对吧?”

秦风微微一笑,没有表示同意,也没有表示反对。

“哎呀呀,虞主大人你不要笑的这么温文尔雅,小妹都快迷上你了哟~”彼时只有二八之姿的百里离,亭亭玉立于洞府之中,但归来之后的现场效果,无异于此地飘进了一只穿着人形皮囊的凶魂恶鬼,“你们怎么都在冒汗?天气这么热的吗?要不小妹替你们擦擦?”

一面说着,百里离从袖中拿出一条百鸟香绢,替秦风体贴入微地擦拭着,连自己的侄儿百里朽,都暂且放在了一边。

不得不说,这一波打脸来的如此之快,实在是让卫法和百里朽始料未及——他俩现在完全就是一种惊弓之鸟的状态,哪里还能承受来自百里离的贴心照顾?而秦风这个始作俑者,虽然此时此刻还能保持一定风度,至少还笑得出来,但对百里离的忌惮,明眼人都能看穿。

“有山有水有人,虞山真是一处人杰地灵的宝地。”替秦风擦完之后,百里离将百鸟香绢塞进秦风怀中,表情暧昧,就跟在私予定情信物一般,“不过光有帝王之相可不够,功夫还得到家才行呀!嗯不知虞主大人,可愿陪小妹寻一处人迹罕至之地,进行一些更为深入的激烈交流呢?”

一语言毕,露天花园上方顿时层云密布,刹那间天雷滚滚,尽管没有落下,却仿佛已经将卫法与百里离炸了个外焦里嫩、一动不动,就和两根木头桩子没什么区别。

“前辈是说‘斗法’的事吧。”秦风朗声开口,开始展现自封虞主的气魄,“既然前辈诚心赐教,晚辈焉有避战不应之理?”

听闻秦风此言,百里离顿时笑得眉眼弯弯,煞是明媚动人。

第二百八十二章 倒影

虞山,浮舟峰上,百里离与秦风正遥相对峙。

出于对秦晴洞府的保护,以及应百里离寻一处人迹罕至之所的要求,秦风之前经常修炼的这处浮舟峰乃是最好的选择。

秦风瞟了瞟浮舟峰的登云长阶,在那之下,或许有一个名叫百里朽的修士正在竭力攀登。毕竟来此浮舟峰后,百里离便散开修为,以巅峰之意设下了禁制结界,旁人若想一窥究竟,便只有登云长阶一条道可走。而随着秦风修为臻至元丹巅峰,登云长阶也早已寸步难行。

“前辈既然想斗法,为何又害怕他人窥探始终?”秦风收回目光,问向不远处风仪玉立的百里离,眉宇间雷霆隐现,做好了随时都可接战的准备,“两千三百一十七年前,卫,立国。时至今日,所出仙迎修士也不过一手之数,前辈纵然修为高深,但,依旧是迎仙境界。”

言及此处,秦风微侧身体,左手负于身后,右手五指并拢,掌心朝上,做了个极其挑衅的动作:“我不是一个主动的人,所以,来吧。”

“呵呵呵,小哥何止不是一个主动的人你就不是人。”

闻言的百里离身形闪动,蓦然间分出五道分身——六具身体看上去一模一样,皆以一种奇绝诡异的身法朝秦风包抄而来。伴随着百里离辨识度极高的笑声,顿时就将秦风周身命门笼罩在攻击范围之下。

“以不变应万变么?果然是后生可畏。呐呐~别说小妹以大欺小,今日我便让你三招,如何?”

秦风闻言轻笑,明明在修为上明显不敌,可却并没有表现出多少严阵以待的意思,反而显得十分享受:“我观前辈,也不并大嘛。”

这一句话有攻心的成分——所谓“大”,既可以形容年龄,也可以形容别的什么物什,端看当事人如何去理解了。而秦风此刻暧昧的语气和调侃的神情,怎么想都不会有什么好的寓意。

百里离不为所动,全当是耳旁风,同时耐心细致地观察着秦风的一举一动——真不愧是修行了好几百年的修士,临战经验和心性韧劲都不是秦风平素接触的那些虾兵蟹将可以相提并论的不过即使是再强的人,它都是有弱点的,藏得越深,便说明越在乎。

而你在乎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就会折磨你。故有云,无欲则刚。

“以‘偏执之意’入巅峰的某人,若日后当真俘获了灾行八鬼之一的噬亲鬼,也不知是继续沉浸修行,还是会为了某人不顾一切呢?”

秦风话音未落,笼罩周身的六个百里离蓦然发生变化——其中一人好似落凡,气息强度骤降,刹那间已跌落凝魂境界,成了炼体修为;再看其他,有的浑身金光闪耀,恍若天神下凡;有的容貌变得奇丑无比,身躯亦羸弱畸形;有的脑后门上长出一张人脸,发出的却是男声;更有甚者直接脱离了人身,幻化为一条狰狞蛟龙,对着秦风嘶声咆哮。

“不是说让我三招吗?怎么?等不及要杀我泄愤了?”

“女人的话你也信?”最后一个还是原本之躯的百里离冷声嘲讽,两只手一手操控烈焰,另一只手呼啸风雪,竟是冰火双修。

六具身体或强或弱,或正常,或丑恶,或神圣,光是这诡异的场面,便足以将不少修士吓得望而却步!更别说六身之间产生的那种彼此呼应之力,看似有明显的破绽可供突破,可若真中了百里离的诱敌之计,便会立刻陷入永世沉沦的迷惘堕天之地,定是十死无生!

“四季之后,便是六道。生死有命,业障不消。一年四季转轮诀,起!”此时此刻,曾经在卫野手中施展过的功法再次临世,不过展现出的威能却是天差地别——六道不同色彩的圆环自六身丹田显现,由下而上路过紫府灵台,然后从上到下,将秦风禁锢其中,“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卫野、卫蕊那对姐弟的功夫,可都是我教的。”

言语之中尽是自信,一击得手的百里离似乎对眼前的战果非常满意,按说以她的标准,动用六道轮回之力对付秦风,也算看得起他了。纵然秦风头顶“元丹之内无敌”的桂冠,那也只是元丹之内而已。

“他的名字,叫‘商野’,他的阿姊,名‘商蕊’。”眼见自己肉身在六道灵环的作用下越发毁损,可秦风只是皱了皱眉头,好像对百里离轻视商野商蕊的态度颇为不满,“人道、天道、饿鬼道、修罗道、畜生道、地狱道纵有六道轮回,也不过是被至强者强行划出来的六个圈。可以有,也可以,没有。”

一语言罢,秦风蓦然出手,“本我之意”的巅峰之力被他催动到最强境界,六道灵环所蕴含的灵力,开始不受百里离控制的自行崩坏。

“尘归尘,土归土。若求解脱,吾可为渡。”在这瞬间,秦风浑身上下由内而外照耀出数道淡金色的灵力,将六道灵环和百里离的六具身躯,以及整片浮舟峰云海,甚至半片苍穹都渲染在内。

天还是那片天,只是有了和秦风一样的颜色;六具身躯依然是六具身躯,只是大多数已经安详地闭上双目,不再参与纷争;禁锢秦风的六道灵环只剩唯一一道,其余五道均已碎成粉末,消逝于无形。

“虽然之前有想过会会留下一些,不过没想到,竟然是地狱道。”

秦风双臂微一用力,最后一道地狱道的灵环也随即灰飞烟灭。不过因为与另外五道的自行消失方式终是不同,属于秦风强行挣脱,是故秦风也并不是毫发无损,丹田灵台受到的反震冲击还是实打实的。

“前辈以‘媚意’入巅峰,配合百里家的瞳眸幻术,一出手便对晚辈施展‘真假幻域’,当真是把晚辈与那些喜好搬弄是非的杂碎混为一谈了啊。”秦风左臂伸出,从刚刚开始就在酝酿的修为之力,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淡金圆球,滚动的轨迹直令人眼花缭乱,“森罗万象之后,便是人间百态,前辈纵然修妖,但道心,还是乱了。”

云海之上,秦风慨然喟叹——这么多年过去,原本以为早就绝迹失传的“修妖”之法,如今竟再次重现人间,而它的修炼者,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百里家家主的亲妹,百里朽的姑妈,百里离。

“什么时候看出来的?”百里离神色淡漠,撤去修为构筑的真假幻域,原来一人一妖一直隔着一钵清水对望而坐。

方才的战斗,与其说是一场斗法,不如说是精神世界的一次碰撞,不过也的确如百里离先前所说,是一番激烈且深入的交流。

“修妖之法,讲究的便是妖化万物,不存本相。前辈能从卫刑如同天威一般的神通中成功脱身,甚至还化死劫为造化,这可不是一个迎仙境的修士可以办到的呀。”

秦风侃侃而谈,随手从浮舟峰的云海上招来一缕缥缈浮云,以拈花指姿势持之,浮云亦变成了一朵盛开的月下白昙,随后消失不见。

“世间仅存的几只妖,都在我虞山的虞母洞中颐享天年,我身为虞主,又哪会不识得你身上那独属于‘妖’的气息变化呢?”

说到这里,秦风话锋突然一转,并调度整个虞山的磅礴之力,对百里离展现出一番凛冽杀机,好像下一刻就会展开森然镇压。

“‘修妖之法’本就是被天道摒弃的末路穷途,不管是人族,还是妖族,因此丧命的不计其数,是故就连我虞山,都将所有的修妖法门全部毁去,为的就是永绝此路!你身为人类,却修‘妖’至迎仙境界而未遭天谴你可以是百里离,但也可以是任何人!你待在百里朽的身边到底所为何事?你,到底是谁?”

铜钵中的清水随着秦风的话语溅起点点水珠,本来映照在水中的,他二人的倒影也在此刻支离破碎——妖有千面,故天不容妖。

“方才你也说了,我尽管修妖,但我的道心,已于此战中乱了。”百里离的面容仿佛一下子憔悴了许多,就连身上的鲛人泪,也在此时变得黯淡无光,“我不是谁,我就是你说的‘某人’而已。”

言及此处,百里离抬起眼,望向面前眉头紧蹙的秦风,即便近在咫尺,用的却是一副深远泛空的的目光,如同魔怔。

“六道灵环唯有‘地狱道’加诸汝你身,虞主秦风,缠绕在你身上的因果业障,与我相比,怕是只多不少。”二修之间,水珠依然飞溅,但作为容器的铜钵,已经悄悄爬上了寸寸裂痕,“不管是天道摒弃,还是天道钟爱,亦或是天道所佑,都不过是一具提线木偶罢了。能封仙的,都是天道的傀儡——既然如此,以我本意修妖,又何尝不可呢?”

秦风目光闪动,没想到百里离竟然点出了他的巅峰之意,不过这并难不倒他:“别这么悲观愤慨——或许那天道,根本就不想认识你。”

第二百八十三章 渡劫

“秦风,我姑妈呢?”浮舟峰顶,秦风正一脸可惜地收拾着面前的铜钵,不知不觉间,百里朽已经出现在他的身后,“谁赢了?”

彼时的百里朽大汗淋漓,衣衫、头发均被濡湿,显得很是狼狈。不过这也不奇怪,尽管他也是元丹巅峰,但要在秦风与百里离两道巅峰之意的重压下,从登云长阶一步一步爬上来,不吃点苦头是绝计不可能的。这要是换做卫法来爬,恐怕还没到一半儿就得累趴下。

“比起斗法的结果,你关心的,竟然是自己的姑妈么?”秦风从怀中取出百鸟香绢,小心翼翼地将铜钵的碎片包裹起来,然后放进自己袖中,“前辈并无大碍,只是觉得略有疲惫,所以回府歇息去了。至于谁胜谁负嘛我说我赢了,你信吗?”

一语言罢,秦风与百里朽站在原地,谁也不肯往后让出一步,仿佛二人之间有了什么矛盾,而浮舟峰顶正是个干架泄愤的好去处。

“总有一日,我会彻彻底底地击败你,就算你跪下来哭着求我,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百里朽面露凶光,散发出的气息异常恐怖,居然产生了四方云动的骇人景象——这一次,他是以道心在宣言杀机。

听闻此言,秦风不由自主地歪了歪头,对百里朽这一波突如其来的真实杀意感到有些百思不解,不过一想到百里朽竟然能影响到百里离的道心,他也随即释然了不少,然后生生的吸了一口气。

“你想杀我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用得着这么明目张胆地说出口么?”秦风双手拢入袖中,把头往领子里一缩,就跟怕了百里朽似的,“前辈的意思很明显了,让你就在山下等,你却非得上来”

秦风一边摇头,一边略过百里朽向山下走去,嘴里还在不断地念叨:“看把你给急的,我还能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下死手不成?卫法呢?还在照顾那俩小家伙?我说你杵这儿噶哈?要变望夫石还是咋地?”

不得不说,秦风絮叨起来的本事那是真的吓人,说话噼里啪啦的不带停,也不知是跟谁学的。若非他修为了得,恐怕光凭这一张烂嘴,都得让他死个好几百回,还是死法不会重样的那种。

“卫家的小子还在睡,你的那个小娃娃已经醒了。”百里朽背对秦风,声调有些低沉,“不过它的状态似乎不太对劲,可能、也许、大概是要渡劫了——我说我就是来通知你这个的,你信不?”

相似的句型,不同的语调,秦风与百里朽,终究不是同一种人。

“这种事你就不能早点说?我上辈子欠你了?”秦风感受了一下属于南山菊的修为气息,诚如百里朽所说,其灵台紫府的波动并不十分稳定,甚至可以用紊乱来形容——这种无法控制、无法拒绝的修为乱象,的确是将要渡劫的前兆,“你要走,我不留;你要疯,我不拦;你要死,死之前给我传个信,我好去给你收尸。”

一语言罢,秦风也不走登云长阶了,直接化作一道淡金匹练,消失浮舟峰顶,只留下默默无言的百里朽,独自一人空守云海。

秦晴洞府那边,卫法已经将卫度妥善放在一旁,草草设下一处小结界后,开始全神贯注地为南山菊护法。而当秦风赶来之时,南山菊的渡劫过程已经进行到最关键的时间点,他已经不好再进入其中了。

“与他俩对峙太耗费精力了,居然连小南山的第一次天劫都差点错过!不过还好,是‘迎劫’。看这强度,卫法应该能应付过来。”

秦风眼神一晃,瞟到了不远处还在呼呼大睡的卫度,不知道为什么,气是不打一处来,不过碍于卫法正在劫圈之中为小南山不遗余力地护法,秦风也就暂时压下了将睡成死猪的卫度扔出虞山的冲动。

此时此刻,苍穹之上一共落下黑白八道惊雷,两道直插南山菊身旁两侧,另外六道则占据附近一半的场地,如同阴阳鱼一般,将南山菊笼罩其中。而在这是,卫法所起的作用,就是要防止万一南山菊渡劫失败,不会被八道雷霆直接挫骨扬灰,这很危险,但同时又是挑战。

“妖修第一次渡天劫,主要是炼塑妖身,择分雌雄。”秦风背在背后的双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他实在是没有想到,仅有三岁多的南山菊会在这时突然渡劫,左想右想,只有可能是百里离动了手脚。

一般情况下,妖修越早渡劫,则代表其自身潜力越大,因为妖修不像人修,妖身本相的修炼,只有依靠天劫才能塑造。但这个过程却是极其凶险的,稍有不慎就会身死殒没,所以一般都会压制修为,等待最佳的渡劫时机,同时备齐有助于渡劫的法宝、兵器或者灵药。

这些东西秦风都是在一点点准备的,毕竟就算是他,渡过第一次天劫也是在修行三十载后,而像南山菊这般只用了一成时间便直面天劫的情况,在虞山妖修渡劫的记载中,却是根本没有什么先例。

“卫六家之中,我原本以为只有以‘喂战’养人的卫家需要特别防范——虽然后来的事实证明,我的预测的确是对的,但却是以另一个更为棘手的可能性验证我的猜想,那就潜伏于卫家的噬亲鬼。”

秦风目不转睛地盯着笼罩南山菊的淡金色真元,这也是很久之前留给南山菊的一道保命符,没想到居然是用在了渡劫的时候。

秦风不禁有所感叹,所谓世事难料,那时候留下的种子,怎么算也算不到会在此时成为南山菊渡劫的保护伞——尽管八雷联动,一直在利用生死矛盾之力轰击南山菊,但不知是不是这次天劫的威力并不算猛,连打了好几下,只在秦风的真元护壁上留下浅浅的痕迹。

“这天劫之威,有这么弱的么?”秦风摸了摸自己的下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想当初他渡这第一次天劫,可是差不多交代了半条性命,“看来是稳了,没啥大问题。那位百里离前辈莫非是在南山菊身上下了什么弱化天劫的咒术?应该不会吧,那样就太匪夷所思了。”

正如百里离靠着“修妖之法”幻化万千的修行特性,将自己的气息调整为与天威相似的频率从而成功逃生,秦风此刻思索的,乃是百里离有没有在南山菊身上留下一道属于自己的气息,好让天劫以为自己正在对同类施以劫难,所以才没有悍然出手,只是象征性地劈了劈。

“这‘修妖之法’看来有点东西啊百里离,果然也不是省油的灯。”秦风长叹自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对百里离的兴趣,毕竟就算是他,也只是对修妖之法略有了解,并未涉足修炼,而南山菊轻渡天劫的情景,还是给了他不小的启迪,“看来得找时间多去虞母洞坐坐,那群老妖怪想把秘密带进棺材里,可不能让他们称心如意。”

天劫渐渐式微,八道黑白雷霆也慢慢销声匿迹,总的来说,此次南山菊的渡劫在秦风看来,或许连有惊无险都算不上,应该说是顺风顺水了——不过,好像最后似乎缺了一点什么东西,具体是啥,秦风一时也没想起来,只是从身上的乾坤袋中拿出一套雀灵来,准备给收功凝神的小南山换上然后秦风就一脸惊奇地立在了原地。

“主人,虞修南山菊,特来向您请安。”低沉的声线,不算刚毅,也不算柔和的面部线条,带有一些力量感的肌肉,倒也算是一个中规中矩的美男——没错,在“择分雌雄”这一步上,南山菊选择了男修,“主人,请问有合适的衣物么?您手上这一套,南山怕是穿不了。”

“哦哦哦,好的好的。”秦风还没有从震撼中恢复过来,服从命令般的将雀灵塞回乾坤袋,再拿出一套适合男修的长衫薄衣,看着南山菊一点点地给自己换上,就跟不认识南山菊似的。

就在秦风仍未回神之际,有一个人却是先他一步反应过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卫度的大哥,秦风的好友,卫法。

“我带卫度先下山去,南山菊的事,你自己处理。”一道神念传音于秦风心头响起,卫法的身影也是略过他与南山菊二妖,抱起从头睡到尾的卫度,就这么消失在茫茫虞山之中,“虽然我不明白他为何会这样选择,秦风你也不必非给我一个交代,但是此事,着实有些可惜近段时间,还是不要让他俩再见面了。”

秦风的耳畔回想着卫法临走时的话语,不得不说,卫法的通情达理还是给了他不小的劝慰,让他从莫名其妙的愧疚感中解放出来。不过该弄明白的,还是得弄明白。

“小南山,你”

“主人无须多言,南山知道你要问什么。”南山菊截过秦风的话头,眼神之坚定,显然并非一时冲动之举,“南山是主人三滴精血所化,诞生至今,观主人三年,唯有昭漫与百里离二女令主人忧虑苦思过南山是一定要以一生之命,替主人排忧解难,与主人荣辱与共的,也期望能成为如主人这般强大的修士,不给主人添麻烦。所以说,是绝对不会选择成为女修的——即便那是某个人的愿望。”

秦风张了张嘴,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拍了拍南山菊的肩膀,以示鼓舞之情。

第二百八十四章 陵墓

十五日的时间转瞬即逝——在这期间,百里离再没有在虞山出现过;百里朽也从浮舟峰顶消失了;而送卫度回都城的卫法,也没有再上虞山。所以这段时间里,秦风倒是难得清闲,与南山菊的相处一如既往地融洽自然——只是二妖心照不宣,刻意对某人避而不谈。

“嗯今儿个阴雨绵绵,不宜出行。”秦风躺在藤条摇椅上,一边望着虞山各处烟雨蒙蒙,一边吃着碗里的水晶葡萄,“南山,卫家门主之战的决胜局就要开打了,你当真不随我一起要去都城吗?”

彼时的南山菊正随侍秦风身边,遵从秦风的指点,感受天地之间的最原始、最自然的灵气形态:“既然主人都已经为南山找好不去的理由了,南山便留守虞山,静候主人凯旋而归。”

“什么凯旋而归?打架的又不是我。”秦风将木碗里的葡萄抛进自己嘴里,嚼吧几下后,便连皮带肉一起咽进腹中,“卫家藏噬亲鬼,百里家养妖我虞山身处漩涡中心,像现在这般太平的日子,以后怕是不多了。话说我这次去都城,有什么东西想让我给你带么?”

听闻秦风此言,南山菊淡漠的双瞳这才亮起些许微光——不得不说,南山菊这副神色,真的和之前秦风一心专注修行的样子别无二致。

“那便有劳主人,替南山带一些农作物的种子回来吧。”说着说着,南山菊似还有些跃跃欲试的感觉,“晴小姐的那座洞府可算是处宝地,临走之前栽下的花花草草即便无人照料,长势也都还不错,所以南山也想沾沾光,种一些瓜果蔬菜来尝尝。”

秦风瞟了瞟南山菊,感觉就像在看以前的自己,不禁心生感慨。

这倒不是说曾几何时秦风也想亲手种一些作物来吃,而是南山菊现在除了自己的主人和喜欢种种地,其他时候都是在修炼、修炼、再修炼,仿佛对其他任何事都不关心似的。

以前秦风差不多也是这样的,然后秦晴就和东川业一起周游列国去了,对他们这对兄妹来说,彼此也算是种解脱。不过好在他身边也有不离不弃的人,像卫法啊,百里朽啊,甚至小南山、卫度、圆白菜,都陪他度过了这最空落落的三年——然后才能遇见昭漫。

只是秦风是秦风,南山菊是南山菊,若以后他不在了,谁又来陪这个外表是成人,实际上只有三岁出头的小南山呢?秦风一时无言。

“时候差不多了,主人即刻便启程吧。”南山菊抬头望天,可是乌云密布的天空并看不见太阳,于是只好凭借自己的感觉来推测当日的时间,“虽然眼下这雨并不算大,不过还请主人带上这个。”

言及此处,南山菊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把绘着白丁香的油纸伞,将其撑开,并递与秦风,然后拿过秦风手里的木碗,转身向洞府内走去。

秦风将口中水晶葡萄的味道回味一番,只觉得好像没有之前那么甜,在目送南山菊的背影消失后,便独自下山,往卫都城的方向去了。

按说十多天前,他才和卫家家主卫刑,有过一段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恩怨,此时是不应该去凑这个热闹的,因为这无异于再闯龙潭虎穴。可是卫法那个家伙只有元丹中期修为,今日之战又以元丹后期的卫君为对手,若说危险,对卫法来说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还不算,在卫法的计划中,卫度也是极其重要的一环,甚至可以说是杀手锏,所以秦风无论如何都一定得去,哪怕置身险境。

“哟!来了?我还以为你被天劫的五雷轰顶给劈死了咧。”

在去往卫都城的路上,秦风越过一个山头,瞧见了“许久不见”的百里朽。虽然毒舌本性依旧在,可看上去似乎是瘦了一点,精神头没有先前那般饱满,这对百里朽来说,其实还算蛮罕见的。

“你行不行啊你?昨晚又熬夜修炼啦?”秦风甩出两柄旧损长剑,一柄自己踩着,一柄让百里朽踩着,一人一妖并肩而立,继续朝目的地前进,“待会儿要真闹起来,你可别拖我后腿,也别说我认识你。我又没有三头六臂,可没法同时照顾你们三个人。”

秦风忍不住揶揄百里朽,这种说话的腔调,倒是和卫法有点类似。

“你就那么肯定一定会闹起来?那可是卫家门主之战的决胜局,当着天下人的面自己拆自己台,那群缩头乌龟不要面子的吗?”百里朽满不在乎地说到,同时瞥了瞥脚下飞剑,竟是一脸嫌弃,“我说‘英明神武’的虞主大人,你拿这么一把破飞剑就给我对付了?怎么说我也是百里家的嫡子,日后的一家之主!这配得上我高贵的身份吗?”

一语言罢,百里朽甚至还摆出了一个自认为潇洒不羁的姿势,不过在秦风看来,那模样就跟地主老财家的傻儿子什么区别。

“‘英明神武’又如何?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钱花。”秦风耸了耸肩,对百里朽的反唇相讥显得不以为然,“就你还家主?八字都没一撇的事。若是给你金光闪耀,一看就是神兵天降的宝剑,你还不直接拿着就去屠城了?再说了,给你你也用不了,你我都是术修。”

“术修怎么了?术修就不能背把宝剑装范儿?我跟你说,只要你点头,某些情况下,‘英明神武’就是能为所欲为!我有门道哟~”

言及此处,百里朽立马给秦风使去数道“你懂的”的眼神,秦风虽然猜不到具体细节,却也能明白百里朽到底所指何事——不就是出卖男色么?不就是添香阁么?若有朝一日真的山穷水尽,我!

“去死!”秦风呵斥一声,而后骤然提速,操纵飞剑迅速向前,将百里朽远远甩在身后。可百里朽毕竟也是元丹巅峰修为,见被秦风甩开距离,好胜之心顿时噌噌噌地往上涨,不一会儿便追了上去。

一人一妖速度之快,连卫都城的城卫军都没有来得及审查他俩的身份,不过这十几日下来城卫军也见怪不怪了,学会看法宝品相来分辨是高贵还是低贱了,顶多也就怒骂两句泄愤——“两把飞剑锈的跟破铜烂铁似的还好意思拿出来丢人现眼早晚摔死你们!”

然后就是不知从哪儿飞来的一块石头,直接砸碎了他满口的牙。

“这就是‘紫金穹顶’?”而另一边,秦风已经落于地面,并跟随路边的标记,摸索着来到了门主之战最后决胜局的场地。

正如先前卫誉在松针树林安排赛程时所说,因为最后一战会决定这一次门主之战究竟花落谁家,所以卫家会在现场特别注重场地的布置事宜——比如绵延不绝的旌旗;比如数十坛一字排开,五人合抱都不见得足够的酒缸;比如穿红戴绿的舞娘;比如正在调试音色的乐师这一切的一切,都与现场“烟雨湿衣”的气氛并不如何匹配。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因为最终一战所在,貌似是一处规模极其庞大的陵墓群,而“紫金穹顶”的位置,则是陵墓群最恢宏的那座。

换句话说,卫家之内不仅有广阔的草原和神奇的松针树林,他们更是在府中就地修建了陵墓群,而稍后不久,卫法和卫君就要在这里开战。

“没想到吧?持续了这么久的门主之战,最后的决胜之地竟然会是一座坟墓。”百里朽来到秦风身边,双手环抱,毫不掩饰语调中的不齿,“简直就像是给那些不知死了多少年的尸骸做表演,他们还美其名曰,是让后辈子孙接受先辈们英灵的检阅哩。”

“卫法也是这么想的?”秦风见百里朽好像还蛮熟悉的样子,不由得开口问到,“那‘紫金穹顶’是”

“是‘祖庙’,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祖庙’。”百里朽朝陵墓群中最雄伟壮观的庙堂努了努嘴,皱起眉眼,仿佛有人正往他眼中扎针,“你已经去过卫家行宫了吧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卫家行宫还不如这里的坟墓来的气派?这就是他们的治家理念了——生前尽忠守孝,为家族奉献一生,哪怕再苦再累,但死后也定能风光大葬。”

耳边不断传来百里朽对陵墓群的嗤之以鼻,秦风抬眼望了望四周,与十二场合资格战、淘汰战、三甲之战相比,决胜局反而不比前三战来的那么盛况空前。要说没人吧,也还是有,但彼此之间都拉开了不小的距离,不仅没有交流,还有点彼此之间相互提防的意思。

“如果这是卫家一门的家族传统,我也不便多说些什么。”秦风收回目光,开始状若无意地寻找卫度的身影,“即使是这样,卫法也还是卫法。虽然出生在哪里不能选择,但他至少并不是一个按部就班、循规蹈矩的人,不然也不会历经千辛万苦,站在紫金穹顶的舞台上。”

百里朽闻言后微微一愣,随即咧开嘴笑了两声。可诡异的是,一时间秦风竟分不清百里朽到底是在表示赞同,还是在对他讥讽嘲笑。

第二百八十五章 咬钩

“列!”伴随着铿锵有力的口号,卫家的护卫队终于现身陵墓群内,只见其一东一西分为两列,每人皆手持长剑,而后交并在一起,组成两条由剑林构筑起来的锋锐阶梯,“请!”

剑梯既成,接下来便该由本场的两位主角登场——寅虎场合头名,一身白衣飘飘,神色清高,恍若谪仙,完全看不出来是在十二场合战,一路过关斩将,以“杀戮”证名的食人虎,卫君;而另一边,亥猪场合的参战者,则是标志性的红装艳束,气质与妆容相辅相成的血娘子,卫法。 若论人气声望,现在这二人可谓是势均力敌。

踏着剑锋,卫君与卫法一步步地来到紫金穹顶,也是祖庙的房顶之,且仿佛不需护卫引导一般,他俩自然而然地知道接下来应该走什么步骤——“以酒通灵,以酒通性,以酒通天!酒舞,起!”

话音未落,陵墓群内的乐师们奏起雄壮激烈的战曲,窈窕好逑的舞娘踩着节奏变换舞步,一个接一个环绕在卫君与卫法身边,而那数十缸酒水,亦被舞娘用缠身的绸缎沾湿而过,尽情尽意地挥洒于空!

按照十二场合战的传统,其实在寅虎卫君与亥猪卫法入场前,是得有司礼对进程进行把控的,可眼下司礼未至,卫君与卫法便配合乐师、舞娘、护卫进行了一场别具一格的开场仪式——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恭迎某个人的到来至少是表面的恭迎。

“今日一战结束后,我卫家每百年一次的门主之战便会尘埃落定。届时,优胜者不仅可以获得继承家主之位的资格,还能进入祖庙之内进行修行,接受先辈的遗泽。而这最后一战,将由本座担任司礼。”

温尔雅的模样,同时语调又带有一丝若隐若现的霸气,不得不说,让堂堂一家之主卫刑,来作为卫家门主之战的决胜司礼,几百年来,也算是头一遭了。这足以看出卫刑对本次决胜之战的重视程度。

“想不到居然会是卫刑亲自主持。”百里朽眼寒光闪烁,本对卫家没有多少好感的他甫一见到卫刑,那跟点了火的炮仗似的难以控制——要不是秦风在其身边死死地摁住他的肩膀,恐怕百里朽早挥舞着趁手的尖刀利剑,冲去找卫刑的麻烦了。

不远处的卫刑似乎注意到了这边的骚动,于是冲百里朽和秦风点头致意,甚至还附送一个和煦的微笑——即便是秦风,彼时都觉得心甚是不爽。而站在卫刑旁边的卫君则表现地无骄傲自豪,俩货不管是眼神、姿态,还是气场、样貌,都仿佛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诸君见笑,事不宜迟,我们马将场地交给两位选手吧。”卫刑言及此处,抬头望了望天,对眼前这个烟雨朦胧的天气显得并不怎么满意,于是乎卫刑继续说到,“此战规则,禁雨。”

一语言罢,紫金穹顶蓦然爆发出一股直通云霄的黑白光柱,笼罩整个卫都城的雨云顿时破散开来。这还不算完,卫刑毕竟以“天意”入巅峰,得天所佑的他从某种意义来说,是天道在世间的执行者。所以卫刑要禁雨,那至少在紫金穹顶附近,便不会有一颗雨珠存在。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雨雾迅如散尽,浸湿的街道、花草、旌旗眨眼间变得清爽洁净,天的积雨云一圈一圈向外消逝,阳光再次普照大地,甚至还让人产生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一句话便改变一处环境,这卫刑的修为,当真有这么高深?”

百里朽有些目瞪口呆,方才于胸腔内熊熊燃烧的战火彼时已被浇灭一半。开玩笑,和卫刑这样的人为敌,不要想着什么单打独斗了。

“秦风,你与他交过手,这卫刑究竟是何修为,你猜得到吗?”

战圈之外,百里朽忽然问起关于卫刑修为境界的事,但秦风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用疑惑的语气接到:“卫刑的修为不能完全确定,并且不知道是不是由于他的巅峰之意较特别,我跟他交手时总有一种被围攻包圆儿的危机感,以致于无法完全施展手脚。你要是在打他的主意,我建议还是先突破元丹巅峰,至少达到迎仙境界再说。”

秦风这番话没有任何夸大卫刑战力或者嘲讽百里朽的意思,尽管他与卫刑确确实实存在修为境界的差距,但他也不是没有与元丹巅峰以的修士斗过法——质子府的管家,那个被东川业叫做老滑头的家伙,实力是在元丹巅峰以,还有卫家的副门主卫誉。

在秦风的较,恐怕这两人联手都不会是卫刑的对手,算是他,在突破元丹巅峰之前都不愿再去招惹卫刑——当然,天有不测风云,要是卫刑突然功力大减,或者与百里离斗了个两败俱伤,像这种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即便秦风愿意无视,恐怕百里朽也不会放过。

“要真如你所说,卫法那死蠢的计划,怕是很难顺利实行了。”百里朽沉声言到,表情严肃忧虑|——现在的他,已经会在不知不觉间操心卫法,不过其本人肯定不会承认是了,“司礼是卫刑,当事人也已经到场了,可是监事呢?莫非此战没有监事?”

听闻此话,秦风倒是犹如恍然大悟,四下环顾一番,好像还真的没有找到类似监事一样的人。难道卫刑打算一手遮天,不设监事?

在秦风与百里朽心有疑惑之际,卫刑像知晓这一人一妖心所想似的,清清嗓音后,极其自然地向到场的所有修士表达善意。

“我卫家谋和修睦,绝不会为了一己之私置天下英豪于不顾。故我卫刑现在正式向诸君发出邀请,十二场合第四轮,门主之战最终战,可有哪三位英雄豪杰,愿意与本座一起,见证此战到最后一刻呢?”

霸气!十足的霸气!如果说之前卫刑显露的,只是作为一家之主的威严,那么此时此刻,卫刑便将自己身为强者的那份峥嵘辉煌之意淋漓尽致地展现在众修眼前——群山之巅,可有谁敢与我一字并肩?

“呵!区区卫家,也敢邀战天下?”陵墓群内,头一个应卫刑之邀前去的便是百里朽,以偏执之意入巅峰的他,绝对不会认同卫刑那厮展现出的这种无敌天下的自信与狂妄,“百里家,百里朽,拜谒。”

秦风见状,忍不住摇了摇头,不为别的,他原本是打算藏在人群见机行事的,可百里朽却是直愣愣地了卫刑的“引蛇出洞”之计,这让他感到非常为难了——与之一起的话,便无异于将己方战力暴露于对方眼前,这样别说暗箭难防,算是明抢都不一定躲得过去。

可要是不一起的话,放百里朽一人正面对峙卫刑,那肯定是毫无胜算!如果卫法、卫度那里再出个什么乱子,算是秦风也无法首尾兼顾,从效益最大化的角度考虑,他必须保证一方能够镇住场子,这样才能在相互掣肘之下牵扯出谈判的空间,不然只有全军覆没。

在秦风进退维谷之际,他的心头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调。十几日前,他刚与其交过手,没想到这么快又再见了|——“‘腹背受敌’这种事不必担心,由我来压阵。至于阿朽那孩子,便拜托阁下了。”

“原来早已位居然还跟我玩这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把戏,真是闲得慌。”秦风一边腹诽,一边操纵飞剑,优哉游哉地来到卫刑跟前,对着这位卫家之主一脸笑意,跟先前一人一妖之间的冲突至始至终没有似的,“虞山秦风,见过门主。门主有礼了。”

卫刑的表情略有僵硬,随后立刻恢复正常——这倒不是因为卫刑对秦风的礼节或态度有何不满,而是在他看来,他只是往一片暗流汹涌的河丢了一个直钩,不管是哪条鱼,谁愿意咬谁咬;且算不咬也无所谓,毕竟最终决战是在祖庙范围之内。在这卫家先祖沉睡安眠之地,何人能翻起风浪?何人敢翻什么风浪?

但出乎卫刑意料之外的是,不仅真有鱼咬了,还一次性咬了两条,两条还都是大鱼!只不过一条剑拔弩张,另一条笑里藏刀而已。

“一个百里家的小辈,一个虞山的妖修,也敢在我卫府嚣张放肆?”眼见三名监事的名额只剩最后一个,卫誉从远处蓦地临近,杀至百里朽与秦风跟前,丝毫没有注意到卫刑投去的意味深长的眼神。

这其实很好理解,毕竟卫誉再怎么说,也是迎仙初期的修士,若是和卫刑来个前后夹击、里应外合,再随便给秦风、百里朽定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到时候,这一人一妖岂不是插翅难逃?

只是想归想,这天赐战机眼下却是被卫誉给白白浪费了,群龙无首的护卫队是形成不了多少战斗力的。换句话说,目前只有先进行卫君与卫法之间的最终决战,再静观其变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终战

紫金穹顶之上,站着十二场合战最终留下的两人——食人虎卫君,与血娘子卫法。其实若是真要对十二场合十二头名的修为战力进行一个排行,卫君与卫法都得让位于长生宗的邹二和钟囚,可机缘巧合的是,钟囚被邹二淘汰,而邹二又被秦风在松针树林打的失去了应战之心。所以说卫君能与卫法交战,冥冥之中,好似被宿命安排。

“不准备说些什么吗?卫法?我可是大发慈悲,特意给你留下发表遗言的机会。”身为寅虎场合的头名,卫君是除了邹二与钟囚之外,公认的实力最强者,所修术法斩妖除魔,而今更是手持四面方正剑,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对方进攻,“别以为你穿了一身楼兰火烈衣我就认不出了。你虽然身形容貌有些微改变,但你的眼神,还是太明显了啊。”

四面方正剑清鸣不断,虽然比起八面方正剑,它少了一股威严之气,但却更加灵动简约。只是饶是如此,四面方正剑依然和卫君的气质并不如何相符——别的不提,光是三甲之战中商野的最终下场,都足以证明卫君乃是一心狠手辣之辈,所以才有了“食人虎”的称号。

“呵呵呵,卫君,时至今日,我与你之间难道还有什么好说的么?”既然已经被看穿了身份,卫法索性将红装艳束褪下半边肩身,从乾坤袋中掏出一把鬼头火焰刀扛在肩上,神色极为不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我身边安插了多少眼线,你们母子可真会仗势欺人呐!我要是没有搬出卫府,恐怕现在早就变成了一堆枯骨!你还敢对我的眼神有意见?有意见就先来问问我手中的鬼头刀,看看它答不答应。”

杀意十足的对话,宣告二人之间毫无转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再无多言,卫君咧嘴一笑,手持四面方正剑,在空中舞了一个剑花后,便朝着卫法冲杀而去!而卫君的剑明明只有四尺不到的长度,但挥舞起来的架势却犹如两丈长短的狂蟒,直扑卫法的心窝而去!

眼见卫君气势如虹,卫法目中寒光闪烁,竟是避也不避,将扛在肩上的鬼头火焰刀高举过头,火舌向上蹿动,形成的火焰狂刀亦有一丈余长!随着一声来自胸腔的怒喝,火焰狂刀朝着卫君当头斩下!

卫法的意思很明显,要是比拼贴身近战,他卫法肯定是不计后果,只求生死的战法——要么鱼死网破,要么同时收招。

卫法是不惜命的,早年在边境守疆御敌时,他就是军中杀破比较狠的那几人,若非如此,章扬也不会特别关注于他。虽然这其中也有卫法自己对章扬死皮赖脸的成分,但他每次冲杀入敌阵后还能不死的这份幸运,也让人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此人受战争之神的眷顾。

而在此时此刻,卫法依旧沿用了自己在边境的杀敌之法——他很清楚,像卫君这种野心勃勃之人,是绝不会无视性命之虞来和他做交换的,且就算卫君真的要以伤换伤,卫法那也是求之不得。

事实证明,战局的发展一如卫法所料,卫君没有执意冲杀,而是以足间为支点,腰部用力,将四面方正剑投掷出手!

如此一来,四面方正剑不再被卫君握在手中,转而受灵识修为的操控,攻击距离骤然增长,便不必再担心会被卫法的火焰狂刀所伤。

“哼!懦夫。”眼见卫君变招,卫法自然需要作出应对,只是期间还不忘嘲讽卫君一句。而与卫君的策略不同,卫法不再增长自己的攻击范围,而是将火焰狂刀收回,以最原始的刀身模样严阵以待!

鬼头火焰刀已经被烧的通体赤红,散发出的浊浪令四周的空间都略微扭曲,包裹刀身的火焰也渐渐地变成黯红色,光是看上去,便足以令人心惊胆战!而提着它的卫法与之相比,倒显得有些孱弱。

“横扫千军!破!”四面方正剑的凝聚的巨蟒袭来,张开血盆大口想要吞噬眼前仇敌,可卫法却是养精蓄锐等待许久——提刀上前,直接就和巨蟒的血腥巨口对撞在一起,没有一丝一毫的退缩之意!

现场刀剑齐鸣,刀势大开大合,剑气纵横三千,二者相拼产生的余波扩散至开来,却被卫刑、秦风、百里朽三人同时伸手阻拦。

再看战圈之内,既然刀剑僵持不解,那么接下来就是贴身肉搏的大好时机!只见卫君身影闪烁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经来到卫法身后,发力毫不留情,直接一记飞踢踹向卫法的后脑勺。

只是卫法身经百战,怎能料想不到卫君会有此一招,当即便旋转身体,用一记攻向太阳穴的侧踢回敬卫君——不得不说,这又是一次以伤换伤的战法!双方只要各自命中,那么对方无论如何都会丧失不少的战斗力,甚至连小半条性命都得原地交代在这里。

但这正是卫法打从一开始便决定好的战法,毕竟他的修为只有元丹中期,而卫君却是实打实的元丹后期,若是与其按部就班地见招拆招,那在最后肯定是会被活活拖死的。换句话说,卫法是在以自己的战斗节奏来拼命扰乱卫君的战斗节奏,谁妥协,谁就会渐落下风。

之前已经妥协过一次的卫君这次血性也上来了,强者的自尊决不允许被践踏两次,更何况是如卫君这般已经强到快要自负的家伙。这一次,卫君没有选择退让,他就是要看看,卫法敢不敢接他这一招!

修为猛地向腿上汇聚,卫君这一脚,有匹敌陨星落地之力!这要是踢在卫法的脑瓜子上,怕是瞬间就会bào zhà开来,场面定然血腥残忍!毕竟卫君上一战的对手商野就是横死当场,而再上一战的对手卫守,那也是惨死卫君之手,所以说卫君“食人虎”的名号就是这么来的。

“嘿嘿嘿,想来硬的?”存亡绝续之际,看穿卫君心中所想的卫法并未惊慌失措,当然,也并没有避其锋芒,“那便看我宝刀!”

卫法气势突然大盛,对卫君杀意决然的一击不避反进,瞧那架势,还真的就是要和卫君来一个玉石俱焚!什么生死抉择,早就置之度外。

在这一刻,时间仿佛变得极为短暂,而据说,人在将死之际会将今生今世的记忆来一次走马灯,最终定格在自己最关心的画面上,然后看着它们,灰飞烟灭——“枫,为什么你一定要拒绝我?”

画面转瞬不见,生死危机亦笼罩卫君全身,不过奇怪的是,在卫君的感知中,最危险的竟然不是眼前的卫法,而是来自自己的身侧。

“你这无耻之徒!”卫君忍不住破口大骂,因为在他与卫法对攻之际,卫法那把鬼头火焰刀已经缩小了好几个尺寸,在空中旋飞而来,这要是让其砍中,他当即便会被拦腰斩断!而他自己的四面方正剑,已经没有任何灵性地悬浮于空中,对此竟是毫无反应。

其实这是卫法耍的一个心机,他是在将计就计——比武器储备,卫法在离家前就在族内搜刮了不少;比作战经验,卫法从军数十年,而卫君靠的是家族的“喂战”。所以说,卫君能够占得便宜的,就只有自己的修为境界,以及传承于卫家的“阳九百六诀”,至于那把四面方正剑,脱离卫君的控制之后,又能有多大的后续力呢?

与之相对的,鬼头火焰刀的品级不仅不弱于卫君的四面方正剑,而且还是从百里朽那里暂借的杀人凶兵!为的,就是谨防卫君脑子一抽想要比拼刀剑拳脚时,卫法能够不输半筹。

此时此刻,摆在卫君眼前的路有两条——第一,与卫法死磕到底,看看到底谁先死,或者都去死;第二,那就是收招后撤,再徐徐图之。

只是这一次,卫君自己开辟出了第三条道路:“洪祸,常也!”

身怀阳九百六诀的卫君终于在此刻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这也就意味着,热身运动差不多可以结束了。只是这次仓促形成的水束浊剑并没有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更是早早地就被卫法防范在心,况且这次水束浊剑要砍的,并不是卫法,而是旋飞而来的鬼头火焰刀。

没有多少噪音,在水束浊剑恐怖的水压下,鬼头火焰刀根本没办法抵抗,直接就在卫君的一挥之间断成两半,向紫金穹顶下方掉去。

“阳九百六诀之水束浊剑,乃阴九洪祸所化。只是凭你的修为,既修阳九旱灾,又练阴九洪祸,若是没有今年你一百零六岁的诞辰助势,恐怕就算你耗光性命修为,也无法催动这水束浊剑吧。”

言及此处,卫法身形闪动,已经与卫君拉开了不短的距离。毕竟水束浊剑不像九重旱灾,并不是范围性的伤害,换句话说,只要拉开距离,还是能拉扯出反应的时间和空间的。

第二百八十七章 夜晚

战场之外,秦风瞟了瞟被水束浊剑砍成两截的鬼头火焰刀,忍不住嘴角的笑意,用倒拐子捅了捅百里朽的腰,调侃道:“没想到掌兵一门的百里家也兴克扣军费~这鬼头火焰刀的质量明显不行啊,居然一砍就断!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噢不好意思,你还没夫人对吧?”

“你滚蛋!”百里朽抬起手刀,气呼呼地挥向秦风,不过却被后者灵巧躲过,“就凭卫君这个瘪犊子修炼的水束浊剑,其内顶多就只容纳了一年的洪水,能有个屁的威力!还不是卫法这蠢驴不会用,不然我那鬼头火焰刀能毁?我就算扔石子都能打的那俩货哭爹喊娘!”

言及此处,百里朽突然把眼一横,那些望向这边骚动的修士立马转移视线,同时默默地和目空一切的百里朽、秦风拉开了距离。

“你小点声儿,这里好歹也是卫家的地盘,多少给点面子成吗?”

“哼!”

其实百里朽的埋怨也不算妄自尊大,按照“阳九百六诀”的功法特性,修为到一定境界,是可以同时修行旱灾与洪祸的——但是卫君毕竟只有元丹后期修为,对付卫守的时候又将阳九旱灾推动到了第五旱的地步,所以很难想象卫君又能再把阴九洪祸修炼到何种高度。

当然,要是卫君是那种千年不遇的修行奇才,能够一心二用,在阳九旱灾略有小成的情况下同时兼修阴九洪祸,那倒也不无可能。

战圈之内,卫法饶有兴致地望着卫君手中的水束浊剑,也不知是真的有恃无恐还是故作镇定,反正他现在的确表现地游刃有余:“阴九九岁,凡界便是九年水灾,而以你一己之力却只能将一年洪祸收入浊剑之中我很好奇,那些幸存下来的凡人们,会不会为你修祠造庙,甚至为你奉上童男童女,来祈求你岁岁显灵呢?”

卫君闻言眉头轻蹙——卫法此言,硬生生将他与那些兴风作浪的河妖混为一谈,这已经不是挑衅了,这就是一种chi luo裸的侮辱!

“你真的,很想死。”水束浊剑翻飞,卫君操持着这把术法兵刃,一顿横劈竖砍,顿时将卫法逼的只能被动防御,而毫无还手之力。

洪祸毕竟是洪祸,即使水束浊剑从外表看去平平无奇,且只有一成左右的威能,但那好歹也是凡界整整一年的洪水!别说军修或者体修,就算是将一座山头劈成两半,其中的高强水压也完全能做到。

一时之间,卫法只能到处闪躲,无法正面迎敌。因为他携带的兵器中,就属百里朽的鬼头火焰刀品级最佳,其他的甚至还比之不上。

卫法心头也明白,就凭自己这个小脆身板儿,哪怕是被水束浊剑蹭到一丁点,都不只是破皮擦伤之类的小事——稍不留神,别说断胳膊断腿儿,就算被当场一刀两断,步商野的后尘,那也是极有可能的。

既然看得如此透彻,那卫法的行动目标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躲!躲得越远越好!哪怕是不能逃出“紫金穹顶”这个陵墓群的占地范围,也绝不与卫君正面接战——“水束浊剑对灵力修为的耗费之巨,远不是寻常元丹修士能够承受得起的。卫君修为不过元丹后期,连元丹巅峰都不是,此战我使用‘拖字诀’,便是以不变应万变。”

心中如此盘算的卫法一个铁拱桥,再次躲过卫君横挥过来的水束浊剑,随后立刻恢复身位,朝更远的地方逃去。期间水束浊剑已经好几次割破了楼兰火烈衣的衣角,但就是无法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卫君眉宇间的戾气渐渐浓烈,出手更加狠辣残暴,刚开始还会控制运剑的轨迹,使其不会破坏到家族的陵墓群。可待到后来,卫君已经不管不顾,为了能砍中卫法一剑,已经不去管紫金穹顶的破坏程度,什么挡在他面前他就砍什么,颇有点“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意思。

“哈哈哈。卫君这家伙急了!”目睹这一切的秦风开始愉悦地哼起小调,“凭他元丹后期的修为,此战本应毫无悬念,直接碾压过去就行,现在却被卫法像遛狗一样到处乱带。身为卫家的麒麟子,寅虎场合的食人虎,居然会被‘一只猪’搞得如此出丑,嗯——爽!”

听闻此言,身处秦风旁边的百里朽不由得撇了撇嘴:“这死蠢在你那娃娃元丹后期的威压下足足磨炼了一整年——就算是头驴,也该在那样的重压下练得如同泥鳅一般滑不溜手,有什么好称赞的?”

“嘿嘿嘿说实话,我也没想到小南山居然能释放威压长达一整年不带消停的。不过这不正好应了那句话吗”秦风手掌一翻,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山水墨扇来,摇头晃脑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卫法那货有段时间一有空就来找我给他特训,其实我和小南山早就寓教于行,让他用身体记住了应敌之策!有没有觉得我运筹帷幄、足智多谋?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你有了。”

“你才‘有了’,你全家都‘有了’。咋不要点儿脸呢?”百里朽毫不留情,当即便反唇相讥,“你要那么有本事,怎么不教他如何po jiě水束浊剑?怎么还会在某夜差点交代在卫家行宫?怎么还会中了灾行八鬼之噬亲鬼的反噬咒术?真的,别的不说,就这厚脸皮的本事,我百里朽愿奉你秦风为卫虞最强!”

此番嘲讽一气呵成,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只见秦风尴尬地转过头,不住地用山水墨扇给自己扇风:“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咯。”

这边厢还在吵嘴,而另一边的战斗已经渐趋白热化,嗯——或者说一边倒?卫君已经开始有点焦头烂额,因为卫法躲避的功夫好像不是针对于他的剑法,虽然他本身也的确没有什么剑法可言

可滑溜地如同泥鳅的卫法就是不跟卫君接战,对于水束浊剑的闪躲更像是出于一种对危机的本能反应!他不知道卫法要练就这种反应得面对多少生死危机?而战圈之外的秦风与百里朽则同时笑而不语。

“卫法!你可敢像个男人一样,堂堂正正与我决战!”卫君怒火中烧,已经有点控制不住水束浊剑的剑身。不过说实话,也确实如百里朽之前评价卫君那般说到——以卫君的实战经验,恐怕连阴九洪祸百分之一的威能都发挥不出来,而单论境界修为,水束浊剑乃是卫君现阶段唯一能催动的洪祸术法,且对灵力真元的消耗不可小觑。

“这位小哥,方才可是在对小妹说话?”卫法情不自禁地学起百里离的语调,甚至还有点搔首弄姿的味道,“小妹‘血娘子’的称号,可不是白叫的。不过若是小哥收了神通小妹也不会与你促膝长谈把酒言欢,情真意切耳鬓厮磨,所以还是死了你的癞蛤蟆心吧!”

卫法这一番话,就像两把尖刀直直地插入卫君的心脏——若要说以言词便能将人气的七窍生烟的能耐,虞山三人组这么多年来就没断过这项爱好,且从来都是乐此不疲,哪里是卫君这种高高在上,受人追捧的麒麟子可以拍马赶上的?不过说归说,卫法倒是没注意一个细节,那就是他模仿百里离的姿态,无异于又踩了一次百里朽的雷区。

卫君心里更加毛焦火辣,原本打算在拳脚兵刃上直接对卫法展开碾压,但论拳脚,他狠,只攻不守的卫君比他更狠!在兵刃上,四面方正剑也输给了鬼头火焰刀。这叫他如何能忍?

既然试探的回合已落下风,卫君便打算先下手为强!不过考虑到卫法肯定还有后招,且阳九旱灾的施展需要准备时间,所以卫君只是先祭出了水束浊剑。可谁能想到,卫法的身法竟也是堪堪压过他一筹!

“难道真要现在就使出阳九?可是这厮连‘虎啸龙吟震山河’都没有使出。这这到底该如何是好?”

卫君心中难得地犹疑起来,毕竟在这次的卫家门主之战中,“虎啸龙吟震山河”作为行军诀的第一式,可谓是大放异彩,连他卫君都在这招下吃尽苦头。而在十几日前的那场家宴中,卫法也暴露出自己修炼的乃是行军诀,是故他一直在提防这一招,随时准备反制。

可直到现在,别说逼出卫法的底牌,连他自己的杀招都快要全部用出,再这么被牵着鼻子走,后面只会越来越被动!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一定得在使出阳九旱灾之前,想办法从卫法这里赢下一城。

可是,该怎么做?

就在卫君冥思苦想之际,忽然间,他眼角的余光瞟到了战圈之外的一名女子——卫叶,而作为枫叶姐妹的卫枫,自然也陪同在卫叶身旁。这一瞬间,卫君的思维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失意落寞的夜晚,那个互舔伤口的夜晚,那个疯狂到失去理智的夜晚。

卫君脑海中灵光一现,突然计上心头。

第二百八十八章 爱憎

紫金穹顶之上,卫君终于是收起了水束浊剑,而作为战场的陵墓群,已经到处留下了深浅不一的剑痕。说真的,要是卫君修为再高一点,达到元丹巅峰或者迎仙境界,使得水束浊剑的威力再强一些,指不定就能把卫家的祖庙给拆咯——那画面太美,真的好想看。

“怎么?堂堂卫家的麒麟子,这么快就打累啦?小妹我可是连热身的程度都算不上呐。”卫法见卫君不再对自己穷追猛打,当即便冷嘲热讽起来,“话说早些年我去凡界游历的时候,结识过一位悬壶济世的老中医,他似乎对于治疗你这种‘前期猛如虎,后期软如棉’的病症颇有心得。如何?要不我介绍你俩认识认识?放心~品质肯定有保障!报我的名字,甚至可以享受一定的优惠哟。”

卫法闻言,额头青筋猛跳,不过还是迅速恢复儒雅随和的姿态,不疾不徐地从乾坤袋中拿出三枚灵简,朝卫法轻轻抛了过去。

“什么意思?”卫法没有直接接过,而是用灵力虚浮托举,同时心中略有茫然——这厮此举到底是何用意?他该不会以为斗法过程中我会蠢到去看灵简吧?我干嘛一定要看?扔了算了!

“哎——有些人啊,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都一两百岁的人了,不是在穷山僻壤里做村野匹夫,就是在勾栏瓦肆里醉生梦死,还和家族的生死大敌狼狈为奸。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真是舍汝其谁?”

这番话,乃是卫君绞尽脑汁想出来的,也没有用神念传音和卫法密聊,就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调说出,倒摆起了仿佛是卫法长辈的架子。而后卫君也不管卫法,转过头,朝卫枫挥手致意。

在场众修和卫君抱有类似想法的并不在少数,且从不同立场上去看,卫君讲的也的确是事实。可打着打着突然停下来,和自己的准新娘来一波亲切问候是什么鬼?敢情看决战你还要秀一秀恩爱是吧?再说了,卫枫看着也不是和你很投缘卫枫嘴角噙笑,点头回应。

这就让在场许多人不解了——毕竟卫枫可是在卫家的家宴上,表明态度地提出了延迟婚约,究其本质,那就和拒婚没什么差别,怎么会在现在和卫君有如此甜蜜的互动?这二人之间究竟经历了什么?

这下轮到卫法淡定不能了,他深知卫君正明目张胆地给他下套,但卫枫的举动又着实令其心生疑惑。若说当时不在现场还好,可那场犹如鸿门宴的家宴,他与秦风是从头到尾亲身经历的,卫枫的言行举止及其性格特点,是不会让她做出这种反复无常的举动来的。

除非卫枫是身不由己,或者说被谁给控制了!

一念及此,卫法身形快速退后,同时用毕生最快的速度,将三枚灵简一把捏碎,然后他的灵台识海内便依次浮现出三幅画面。

第一张,钱芊芊神色冷漠,将什么东西放在了卫叶手心;第二张,卫叶一脸纠结,正在焚煮茶水;第三张,则是一副香艳至极的画面,男的自然是卫君,女的只露出一张如丝绸般练滑的美背

卫法前两幅画面看得还比较仔细,但在看见第三张画面时却是一闪即过,随即忍不住低吼斥责:“卫君——!你真是个衣冠禽兽!”

这三幅画面其实很好理解,那就是卫叶将从钱芊芊那里拿到的什么药物混在茶水里,待卫枫喝下后,便有了之后颠鸾倒凤、巫山**之事,就连他的生母钱芊芊,都在其中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不得不说,其实这三幅画面并没有多少必然的联系,甚至连时间线都可能对不上号,可现场卫枫的态度,却是让这一切都有了可能。

这一下现场的吃瓜群众可谓是彻底懵了,他们完全不能理解血娘子为何会忽然对卫君破口大骂,骂的还极其难听,好像真有那么回事儿似的,就连秦风与百里朽都被卫法突如其来的呵斥搞得一头雾水。

“那三枚灵简有问题,不然不可能让卫法如此失态。”秦风不愧是和卫法相处了几十年的老交情,当即便下了判断,“这卫君刚刚还骂你与卫法狼狈为奸,我真不是挑事儿——不过你这都能忍?”

“他还骂你们虞山是穷山僻壤,骂你村野匹夫哩,我有什么不能忍的?”表面上这么还嘴,百里朽的心中已经在盘算着如何把卫君给大卸八块五马分尸了,“有问题的不仅是那三枚灵简,你瞧瞧那边,就是卫枫、卫叶两姐妹那儿,可看出什么猫腻来了?”

“那俩小丫头片子能翻什么风浪?”秦风不情不愿地目光移过去,刚看了一眼,就被同在战场附近的卫誉用身体遮挡住了视线。

“如何?”百里朽警惕着周围,现场气氛不知不觉开始躁动起来。

秦风被卫誉欲盖弥彰的举动搞得愣了一瞬,不过凭借其尤为毒辣的眼力,还是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卫枫身上,缠绕着巅峰之意。”

是的,卫枫之所以和先前判若两人,是因为她被自己亲爹,卫誉,用巅峰之意给控制住了。而卫誉的巅峰之意,乃是“大局”!

以大局之意入巅峰的卫誉,不会坐视卫家的名声受损而不管,不会坐视卫家的未来被威胁而不理,不会坐视卫家麒麟子输给一个成天花天酒地的废物而不顾。为成大局,牺牲卫枫,虽然不忍,但却值得!

不过饶是如此,卫誉也并没有直接利用巅峰之意控制卫枫的身体和意识,好让卫君为所欲为——卫法从灵简上看到的那个露背的女人,其实并不是卫枫,而是卫枫的妹妹,卫叶。

钱芊芊的确是在卫刑的授意下,将类似于合欢散的药物交给卫叶。毕竟“姐妹情深”,卫枫对卫叶是不会有多少警备之心的。但是卫叶最后却并没有按计划行事——因为她不想把卫君让给卫枫!

从小到大,卫枫都是家中最知书达理的那个,而身为妹妹的卫叶,在年幼时却显得有些过于活泼调皮,好像一个男孩子一般,不是上树掏鸟蛋,就是下河摸雨蟹,为此,还捱了不少来自卫誉的藤条。

而在某一日卫叶再次负气离家后,有一只妖修偷偷跟上了她。

面对妖修防不胜防的偷袭,眼看卫叶就要命丧当场,值此千钧一发之际,是她的生母找到了她。一如往常那样,只有在这个时候,母亲才会给卫叶多一点的关爱,不过这一次的关心,却是刚刚好救下了卫叶的性命。但这并不是一次毫发无损的救援,以命相搏的代价,就是卫叶的母亲在这次救援中,与那只妖修同归于尽了。

还是幼童的卫叶当即便被吓晕过去,待再次醒来时,迷迷糊糊地只看见了一个比她宽不了多少的后背——同是孩童的卫君将妖修与卫叶母亲的尸体装进乾坤袋后,一步一步,背着卫叶回到了卫誉府中。

卫君当时是和卫法、卫刑一起,第一次去到卫誉封地做客,中途瞧见卫叶鬼鬼祟祟地离开府邸,好奇之下便跟了上去。可对卫誉封地环境并不熟悉的他,还是靠着隐隐约约的打斗声,才能顺藤摸瓜找到卫叶。而那个时候,卫叶的母亲已经没有了温度。

受到惊吓的卫叶一连躺了好几周,期间卫君还经常过来看望她,反而是卫枫出现的次数并不多,至于卫誉,更是一次都没来看望过。

于是在那个时候,卫君就在卫叶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身影,但落叶有意流水无情,卫君喜欢的,却并不是她,而是她的姐姐,卫枫。

生母出事之后,卫誉的府中办了一场不大不小的葬礼,卫誉膝下无子,卫枫作为长女,便一直立于人前,接受来自各种各样人们的哀悼——小小的年纪,小小的身躯,怎能经得起如此不眠不休的丧葬?在经历过最初的伤痛与难过后,卫枫的内心与表情开始慢慢麻木。

就在那时,让卫枫重新展露笑颜的,不是卫君,也不是卫叶,更不是卫刑或者卫誉,而是本来想着过来好生玩耍一番,却不料直接参加葬礼,正兴致索然的卫法。而卫法让卫枫重新振作起来的方法,除了闲着没事就去找卫枫说说话外,最重要的,就是从卫君的屋舍内顺走了一个绣有麒麟祥瑞和橙红枫叶的香囊。

卫枫先前没有见过卫法,只当他是来奔丧的亲戚家的孩子,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卫法的陪伴与开朗,却是逐渐让卫枫的心向其敞开。可当卫枫询问卫法的名字时,卫法不知是哪根筋没有搭对,又或者是忽然的良心发现,回复卫枫的,竟是“卫君”二字。

现在想来,或许是提前得知了卫家之主即将前往卫誉封地的消息,一些居心叵测的妖修才决定伺机而动,而枫叶姐妹的生母,只是无意间替他们挡下了这一劫——当然,这也仅仅是从蛛丝马迹中查到的一点微弱可能性而已。可饶是如此,在卫国,敢于算计卫家的势力,除了百里家,又还有谁呢?

所以说,一切的怨恨都有因果,一切的因果都有始终,一切的始终越缠越死,然后就会衍生出更多的怨憎。如此往复,终不得善果。

而所谓嫡庶之间的恶恨是非,不过是让积蓄许久的怨仇名正言顺爆发的导火索罢了。

给读者的话:

枫叶姐妹的坑,终于是给填上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炸坟

卫枫终究是没有喝下带药的茶水,不过这并是因为卫叶没有在茶水中下药,而是卫叶将下了药的茶水拿给卫君喝了,且是她亲自端给卫君喝的。卫叶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面临什么,但是她已经做好了觉悟,又或者说,那正是他所希望的——她是钟情于卫君的,哪怕卫君喜欢的不是她而是她的姐姐卫枫,至少那一个夜晚,她并不想拱手让人。

所以尽管卫君的灵简只保存了一副昏黄烛影之下,美人露背,仰面shēn yin,香汗淋漓的风月画面,可在卫君的认知中,那晚与她巫云楚雨的,不是别人,正是卫枫!而只看了一眼便草草驱散脑海中画面的卫法,也是被只留下背面的卫叶给扰乱了思维。

不过说到底,这三幅画面要是换做给秦风或者百里朽看到,那是连一丁点扰乱的可能性都没有的,因为卫枫对他俩来说,或许还不如一碗美酒来得重要——但卫法确确实实是被卫君的这一番手段给挑动了性子,不再一味避让,而是主动从乾坤袋中掏出十八般兵器,与卫君来了一波互不退让的强势强攻!

而这,恰好就说明了一件事,那便是装疯卖傻的卫法,对卫枫并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应该说不仅有,且还是情深义重的那种。

卫君的目的,毫无疑问是达到了,但他作出这样决策的同时,也能反映出另一个方面的东西——那就是为了胜利,他卫君甚至可以将与“卫枫”缠绵欢爱的画面送出,只求能给卫法造成道心上的混乱;而卫法为了平息心中的熊熊怒火,也是选择正面硬刚卫君,不再利用“拖字诀”活生生耗损卫君的锐气,哪怕继续拖下去的胜面将无限大。

其实从战略层面来讲,这一轮的比拼,是卫君胜了,卫法败了但从道心上的磨砺来说,卫君这番做法无异于舍弃了儿女情长,转而只追求胜利与荣耀;而一路拼搏自此的卫法却是走上了一条更为崎岖的道路,因为在理智与感情的天平上,他选择了后者。

反观作为当事人的枫叶姐妹,卫枫尽管从实际上来说并没有参与其中,但产生的影响却是她想象不到的;而真正的始作俑者卫叶,则是低眉顺眼地靠在卫枫身旁,真的就如同衬托姐姐的绿叶一般。只是这一次,她却如同操控船桨的摆渡者,将船上的所有人,都摇向另一侧的彼岸。不得不说,这实在是太恐怖,太夸张了!

“哈哈哈!卫法,你道心的弱点,终究是被我抓到了!你还怎么跟我斗?”水束浊剑再一次被卫君施展出来,作为术法兵器,从性质上就不是普通的铸造兵器能够相提并论的,不论是刀qiāng剑戟斧钺钩叉鞭,还是锏锤戈镋钩镰拐弓耙,都在水束浊剑的高强水压下不堪一击。

只听“噗”的一声,卫法的左胸终于是被水束浊剑被结结实实地刺了个穿透,可就在卫君准备顺势将卫法的半截胳膊给卸下来之时,却忽然发现四周环境静的不像话,那真的是一点声音都没有,仿佛被硬生生从此处空间剥离出去一样——卫君心中不禁警铃大作!

“不好!中埋伏了!”“行军诀之黑风牢,爆!”

这一时刻,数道振聋发聩的声响冲天而起!掀起的音爆令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捂住了耳朵——原本黑风牢只是用来刑讯拷问的一式神通,并没有任何的杀伤力,可在某个夜晚,卫法的住处却是被这黑风牢给炸上了天!卫法之后也是从章扬那里学到了这改进后的黑风牢。

而所谓改进之后的黑风牢,第一,并没有被一般的行军诀记录在案,故而形成了一个潜藏的杀手锏;第二,心思缜密的卫法将黑风牢藏进了自己所用的兵刃中,真的一把都没有遗漏,所有兵器都藏了。

换句话说,将兵器一把把砍成两段的卫君,其实也是在一步步解放暗藏其中黑风牢,而吸够了无数声音与修为余波的黑风牢,此时在卫法的施法下瞬间bào zhà,完美地打了卫君一个措手不及!

紫金穹顶之上,连续产生了十八道连环bào zhà!纵然卫君想催动灵力修为进行防御,可十八连响的威力实在太大!就算是以麒麟子卫君元丹后期的实力,都无法在十八连响的bào zhà音浪中毫发无伤,因为黑风牢吸收灵能,全都是卫君水束浊剑散发出的声势!

“轰轰轰轰轰……”十八连响直接将紫金穹顶炸成了飞灰,将卫君与卫法二人的身影尽数吞没。而在场众修之中,就要数卫誉与卫刑的脸色最为难看了——他二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场发生在元丹中期与元丹后期之间的战斗,能活生生把一座祖庙给拆了!

这是个什么概念呢?嗯——大概就和祖坟被哪个杀千刀的给刨了没多少区别吧。不过其中最气就是,这个杀千刀不是一个,而是两个,还都是当今卫家之主,卫刑的亲儿子!这又该如何是好呢?

“哎呀哎呀,老祖宗的坟头儿让后辈子孙给炸没了,我要是那谁谁谁,怕是就算死了也会气的诈尸吧。”百里朽见状瞬间就乐开了花,言语之中没有一丁点对卫法生死安危的关怀之意,开口就嘲讽起了卫家的列祖列宗,气的卫誉吹胡子瞪眼,直想冲杀过去怒斩百里朽狗头!至于卫刑那就更绝了,直接来了个闭目养神——咱眼不见为净。

所以说一个人,他交什么朋友此时就显得非常重要,比如秦风就和百里朽不同,他就没有第一时间去讽刺卫家,而是发自心底的担心卫法——虽然担心的方向有点歪就是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风凉话?卫法该不会被炸死了吧?我瞅这动静,要真被炸死了,没有一千片儿也有八百片儿吧!”

秦风紧张地望着战圈中心的瓦砾尘烟,一副卫法必不可能活下来的腔调,就差当场给他哭一段丧了。真是闻着伤心见者流泪……个屁!

“诶,你说,待会儿我要不要下去给他收尸啊?虽然我和他关系还不错,但他毕竟姓‘卫’,这真的很麻烦啊!我要是不小心把他和卫君的残骸搞混了可怎么办?卫fǎ hui不会晚上托梦给我哦?要是卫法没来,来的是卫君又该怎么办?我要不要立马将他挫骨扬灰?”

所以说,人和人之间还是有差别的,在场众修中,能这么为卫法细致周全考虑的,除了秦风,怕是不会有别人了;百里朽那个二愣子是根本指望不上;至于卫枫,现在只怕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汝这妖修,胆敢放肆?”卫誉终于是忍不住了,对着秦风破口大骂!他本来就因为亡妻之事对妖修很不待见,之前在松针树林势单力薄,不得不忍辱负重,可现在是在祖庙的范围之内,四面八方都是他们卫家的人,他顿时就有了和秦风、百里朽叫板的勇气!

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得不说,古人诚不欺我也。

“言为拘,灵为路,呼吸自然,道法天成!”就在卫誉招呼卫家护卫,准备趁这个由头对秦风和百里朽来一场百卫围杀,一道熟悉的声音便响彻于众修耳边,而这个声音的主人,并不属于卫法。

如同太阳东升西落,汇集的浓烟也终将散去——此时此刻,出现在一众修士眼中的,是伤痕累累,正掐诀施法的卫君。而在卫君对面,卫法浑身轻颤,眉头紧皱,一言不发,仿佛正遭受巨大的痛苦。

“这是……属于卫君的瞳眸幻术?”百里朽收起戏谑神色,开始展现身为元丹巅峰修士的战场解读能力。不过这次,却是差了点眼力。

“不对!这不是瞳眸幻术!这只是一般的束缚之术!以呼吸之法作为施术媒介,强行将对方拉入自己控制领域的五感神通。”秦风眼中似有淡金色的光圈闪动,表情也变得越来越凝重,“这是一种对瞳眸幻术的另类使用,哪怕是我,也不见得一定就能避开……难怪那卫守会动也不动地受阳九旱灾的炙烤,不是他不反击,而是他无法反击!如此看来,这卫家的麒麟子,倒也算是个可造之材。这下可麻烦了啊!那水束浊剑……!”

“那水束浊剑,卫君必不可能再使出第三次。他的灵力修为,已经耗损过半。”百里朽截过秦风的话头,斩钉截铁地说道,“卫法那蠢驴现在需要面对的,将是卫君最后的杀招——马上要分胜负手了!”

一人一妖,对这场决胜局看的十分透彻,不管是分析还是预测,与真实的事态发展相比,都可以说是**不离十——正如百里朽所说,卫君的确没有余裕再次施展水束浊剑,即便是有,他也不敢再度使用,因为他不确定卫法是否还能使出那诡异的黑风牢。

既然已经刺了卫法一剑,那就够了!在自己的主场领域内,卫君终于要使出成名之技——真正的斗战,现在才刚刚开始!

第二百九十章 天缺

“初入元,一百零六岁,百六;阳为灾,旱九年,阳九。”废墟之上,卫君轻车熟路地念叨起功法口诀,而彼时的卫法由于受呼吸之法的控制,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反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阳九百六诀将自己笼罩在内,“再怎么说你都是我的兄长,若是瞬间就将你杀死,那我也太不顾兄弟情面了。既然如此——第一旱,临!”

随着旱灾的最终降临,身处陵墓群的所有修士都感受到了那股熟悉,且难以抵抗的炙烤之力!这就是“阳九百六诀”最恐怖的地方:以一人之力,强行提高一片空间的温度与湿度,只要是活着的东西,通通都会被逐渐拔高的炽热高温给烤成干尸。

而阳九有九旱,每一旱叠加起来的高温根本不是寻常修士能够抵御得了的,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卫君现在就是一个释放热量人形太阳。哪怕是秦风与百里朽,都不一定能在九旱叠加之威下毫发无损,当然,前提是以卫君的修为境界,能够将阳九推动到九旱的程度。

此时此刻,九旱只有第一旱降临,对于元丹中期的卫法来说,还能靠着**勉强扛住。可紧接着卫君冷笑一声,便使第二旱降临于战圈中心——卫法当即便受不了了,体内的灵力修为仿佛不受他控制似的爆发于体外,形成一层隔绝高温的屏障。可是,有用吗?

“第三旱,临!”眼见卫法稍微抵抗住熊熊高温的炙烤,卫君却是一点都不急,不疾不徐地将阳九旱灾推动到第三旱的地步。

只要卫法不能脱离卫君的控制,战斗节奏就会被卫君牢牢掌握在手中,这个时候,越是深仇大恨,越要慢慢欣赏仇敌临死前的绝望。

而事实上卫君也正是这么想的,在他眼中,卫法就是那个十恶不赦、罪该万死之人——第一,年幼时拿他绣的香囊借花献佛,导致卫枫很长一段时间都执着于卫法,此乃不义;第二,成年后每日跟随百里朽与秦晴游手好闲,惹是生非,此乃不仁;第三,卫君身为庶出,看着生母每晚愁肠百转而无能为力,此为不孝;第四,卫法吃里扒外,联合百里家与虞山妖修对付卫家,他卫君若熟视无睹,便是不忠。

简而言之,卫法以不仁不义之举,处处陷卫君于不忠不孝的之境,他卫君乃是顶天立地的卫家儿郎,怎能姑息养奸?敢不大义灭亲?

“第四旱,临!”阳九旱灾第四旱骤然降临,与前三旱一起,将卫法形成的修为屏障给硬生生破坏殆尽——毕竟修为屏障的本质就是灵力,而阳九旱灾积累的威能足以将灵力蒸发烤焦。

战圈之外,已经有修士受不了阳九旱灾带来的难以忍受的高温,纷纷选择退避三舍,只有卫刑、卫誉和秦风、百里朽还待在附近。

“情况不妙啊。”百里朽一边观察着战圈内卫法的现状,一边对秦风神念传音,“卫法那死蠢连第四旱都扛不住,更别说十二场合战中,卫君那厮曾将阳九旱灾推动到第五旱的地步。若是我们再不出手,恐怕来年我俩就只有带上酒菜,去卫法坟头上唠嗑儿了。”

听闻百里朽如此关心卫法的生死,秦风倒是有些意外,虽然很想在这个时候狠狠嘲讽他一下,但以百里朽的性格,说不定会弄巧成拙,且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局势是真的很不乐观。

“再等等。自己选的路若不走到最后,老来,怕是会后悔的。”秦风默默运转修为,警戒四周,“我们还是先顾好自己再说吧。”

秦风之所以这么说,一方面是因为选择相信卫法,另一方面则是他和百里朽的周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只剩卫刑与卫誉二人。尽管卫家修士现在还未展露出合围之势,可一旦确定卫法道消身殒,怕是他俩立刻就会遭到卫家护卫队的围杀!

从这件事中可以汲取的经验就是——没事儿少在别人坟头晃悠,指不定哪天突然就闯鬼了。秦风与百里朽,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现场形势愈发严峻,甚至连呼吸的空气都化作锋利的小刀,割得人皮肤生疼。不过这并不影响百里朽摆出一副睥睨天下,谁来谁死的模样,瞅那架势,恐怕早就想在卫刑的眼皮子底下大干一场了。

可就在这时,战圈之内风云再起,本来一度被压着打的卫法,其体内修为竟在此时产生了破蛹化蝶的迹象!换句话说,卫法从元丹中期突破到元丹后期的机遇,在这千钧一发之刻,来了。

“这卫法莫非是死马当活马医,发失心疯了?”感受着从卫法周围源源不断升腾起来的气势,卫誉硬着头皮奚落道,“哼!敢在阳九旱灾的术法范围内破境进阶?真当我卫家的麒麟子是泥捏的不成?”

“哈哈哈哈!好!非常之人,当行非常之事!”百里朽眼前一亮,对卫法此番绝境求生的做法很是满意,甭管能不能顺利进阶,至少冲关破壁时产生的灵力轮转,就凭一个“第四旱”,怕是还压制不住!

秦风与卫刑对视一眼,皆是往前踏了一步——二者心知肚明,卫法与卫君的这场斗战,其胜负将在某种程度上决定日后虞山与卫国到底是战是和。所以该出手时就出手,至于名声,从来都是成王败寇!

两道光圈从秦风与卫刑的脚下扩散开来,一为淡金色,一为几乎透明的无色——二者相撞之后,尽管淡金光圈一触即溃,然而却是在无色光圈猝不及防之下化作点点荧粉,融化到卫法的身体里去。

“想不到虞山之主年纪轻轻便如此老奸巨猾、诡计多端,难道不怕树敌太多,日后会不得好死吗?”被摆了一道的卫刑眼角狂跳,毫不顾忌自己一门之主的身份,当场恶言相向。

就在方才,属于他与秦风的巅峰之意虽然正面对撞,可秦风却根本无意与他硬碰硬,借着破碎的假象令其掉以轻心后,直接幻化成荧粉加持在卫法身上,再想阻止,已追悔莫及。

“是死是活,自然由我自己决定,便不劳阁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秦风反唇相讥,对百里朽的理解又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卫家之修,着实令人讨厌的紧。秦风深知以自己的巅峰之意,暂时还无法正面硬撼卫刑的巅峰之意,所以才来了一招“瞒天过海”,以自身的弱势,换来了在卫刑眼前先他一步施法的机会。

这是一波实打实的心理博弈,因为秦风与卫刑的矛盾并不是主要矛盾,所以他完全不用想着和卫刑拼个你死我活。毕竟卫刑修为至少是迎仙中期,且以“天意”入巅峰;而秦风只有元丹巅峰修为,且以“本我”之意入巅峰,所以秦风能做的,就是在卫刑以天意镇压之前,激发卫法体内所有的潜力!至于成与不成,就全看卫法的个人意志了。

“卫、法!你到底要挡我之路到何种地步你才甘心!”战圈之内,卫君气的咬牙切齿,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想进阶到元丹后期?做梦!你给我,去死!第五旱,临!第六旱,给我临、临、临!”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可转圜的余地了,或者说从很久以前,二人之间就注定会有这样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不是在今日,就是在明日。而既然身处这陵墓群中,怕是无论如何,也得交代一人。

不死不休的斗法还在继续,在第四旱不能压制卫法的突破迹象后,第五旱终于是能与其堪堪持平——而卫法的道心之坚,意志之强,凭借秦风本我之意的帮助,竟然硬生生顶住了卫刑镇压于他的天意!

可是阳九旱灾有九旱,杀红眼的卫君疯狂催动修为,也是将第六旱生生地施展出来!就连身化伥鬼的卫守都无法抵抗第五旱的威势,而此时此刻,卫法正在经历的,乃是五旱之上,第六旱的恐怖炙烤!

卫法身上的楼兰火烈衣直接开始燃烧起来,不仅是楼兰火烈衣,就连紫金穹顶所在的废墟也冒出滚滚黑烟,阳九百六诀的辐射范围扩散到整个陵墓群,形成的高温已经使不少其他的墓葬建筑开始毁损。

裂缝一条条地蔓延而上,就连陵墓群对应的这片天空都变得很不一样——赤红的火云笼罩四方,好似苍穹都被第六旱的高温给活活烤出来一条口子!这种异象在修行界有一个传说中的学名——“天缺”!

“天缺现世,道不宁,仙魔枉尊,必诛之……”

卫誉喃喃自语,念叨起从远古时期流传下来的一句箴言,而这句箴言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当“天缺”出现在世间之时,人将不人,国将不国,道将不道,不管是仙尊还是魔尊,在这永不安宁的世道下,全都枉自为尊。

而天下所有生灵,从此都有了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诛杀“天缺”!

第二百九十一章 剑成

“天……什么?”秦风有点卡壳,身为妖修的他,虽然能够从虞山口口相传的只言片语中了解一部分历史,但与人类这种记了又不学,但就是喜欢记的族群相比,有些知识还是稍微欠缺的。

于是百里朽就用他那一套充满铁与血的逻辑给秦风解释了一番:“引动‘天缺’的某人即将成为整个世界的灾祸!要想不被杀,就只得先下手为强把他干掉。这是‘天地九能’传承下来的警训!虽然会令人非常恶心,不过只要‘天缺现世’的消息扩散开来,所有修士,不管是妖修还是人修,都会被拉进同一个阵营里,直到诛杀‘天缺’。”

听闻这一番解释的秦风眨巴眨巴眼,望了望战圈中心正打的不可开交,没有意识到天穹异象的卫君、卫法二人,又瞅了瞅不远处正一脸为难之色的卫刑、卫誉,优哉游哉地从袖中掏出七八枚灵简来,状若天真无邪地问道:“同仇敌忾,共渡债劫!相比两位前辈不会介意我把‘天缺异象’刻下来,然后输送给周国、晋国等其他国度吧?”

一旁百里朽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秦风若真那么做,那就是在引狼入室,到时候别说卫国,连虞山都会陷入永无止境的战火之中!

而对百里朽来说,外来势力借“诛杀天缺”的名义介入卫国,势必会影响百里家的既得利益——虽然百里朽对家族的感情并不算深厚的可以为其血战到底,但他讨厌那种别人从他手里抢东西的感觉。即便那东西是他觉得无所谓的,别人也不能硬抢,这是原则问题。

“秦风!此等大事,你休要胡来!”卫誉当即便表明自己的态度。作为卫家的副门主,他所考虑的,其实和百里朽大同小异。

以“大局”之意入巅峰的卫誉,他的“局”,仅限卫家,这也是他多年来修为停滞不前的重要原因。在他看来,卫家终有一日可以扫平百里家,统一卫虞全境,建立一个完全属于卫家的强盛国域!

只是想法虽好,可如果其他国家的修行势力以武力为媒介,介入到卫国的内政之中,为了不被亡国灭种,说不得就要卫六家联手抗敌。

但“天缺现世”乃是不争的事实,其余五家还不一定会和卫家联手,且像百里家这样的豺狼虎豹,肯定会趁火打劫多方刁难!

到那时,处理得好,就只是割肉喂鹰的程度;若处理不好,那就是舍身饲虎,留下千古骂名的下场!谁愿意背负这个骂名?谁都不愿。

“虞主高风峻节,心系天下安危,实在令不才汗颜。”值此危若累卵之际,卫刑终于展现出了身为一门之主的担当、魄力,以及近似诡辩的语言智慧,“那便烦请虞主,将引动‘天缺现世’的卫法纤毫毕现地刻下来,让普天之下的同道,都知晓自己应该诛杀何人。”

一言既出,百里朽与卫誉当即便懵了——“什么?引动‘天缺现世’的不是卫君么?这和卫法有甚关系?卫刑莫不是急糊涂了?”

不仅是他俩,听闻这话的秦风也是愣了不少时间,然后才恍然大悟,咂摸出卫刑话里面的味儿来:“你想李代桃僵,死保卫君,嫁祸卫法?我就不明白了,卫法难道不是你亲生的?只有那卫君才是?”

“这不是嫁祸,这就是事实。”卫刑一指战圈中心的卫法,脸不红、心不跳,貌似有理有据地反驳道,“明明身处死战,却能在存亡绝续之际突破境界,连我这个‘迎仙后期’修士的巅峰之意都镇压不住。他若不是引动‘天缺异象’的罪魁祸首,那谁是?莫非是你虞主?”

“什么狗屁‘迎仙后期’!你那巅峰之意明明是被……!”秦风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忍不住破口大骂——卫刑这信口雌黄、颠倒黑白的本事,只怕他自己称二,便没人敢称一。

最可气的,还是卫刑仿佛知道秦风接下来要说什么似的,直接粗暴地截断秦风的话头,在一记“恶人先告状”后,又耍了一招“死不承认”:“虞主阁下刚刚莫非是想说,本座的巅峰之意,是被你和卫法联手给破掉了吧?哼!一个小小的元丹巅峰,再加上一个人尽皆知的‘元丹最弱’,就能无视本座的威严了吗?妖修之言,焉能信乎?”

“你!”秦风怒了,而且是恼羞成怒!过长了受敬仰、受畏惧日子的他,已经很久没被人如此明目张胆地辱骂过了。

的确,此事就算说出去,在没有人证物证的情况下,凭借卫家的势力,很容易就能制造出三人成虎的舆论效果——这里是卫国,卫家是卫国的王室,如果他们一口咬定卫法才是天缺之人,那么就算秦风能站出来反驳,届时又能有多少人相信他呢?

卫刑说得对,他秦风,是妖修;对卫国来说,他只是一个外来者。

“无话可说了吧?啧啧啧……想不到堂堂的虞主秦风,今日居然会败在小人的口舌之利上,不仅还不了口,打也还打不过。说实话,我对你是有点失望的。”就在秦风计无所出之时,百里朽忽然搭上了秦风的肩膀,将其往后稍稍,只身迎上卫刑犀利的目光,“所以说,能动手解决的事,就不要磨嘴皮子,不然什么水都能被这只老王八给搅浑。”

“百里朽,你……”秦风怔怔地望着百里朽的背影,一时无言。

“各位!看戏看了这么久了,也是时候现身了吧。”百里朽拍了拍手掌,言语间似有愠怒,但更多,却是一种邀请。

“想不到有生之年居然能看见一次‘天缺异象’,真是不枉此生!”

“这就是‘天缺异象’么?似乎……也没传闻中那么可怕嘛。”

“卫门主,可否请您解释一下,在你们卫家的墓园内,为何会出现传说中的‘天缺异象’?”

“哎呀哎呀,怎么样都好,大家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啦。”

伴随着一阵熟悉的音调,四道许久不见的身影由远及近,出现在此地的陵墓群中——林敛轻摇折扇,风度翩翩的同时,显得对天缺异象很有兴趣;李想望了望天缺,神色不屑,并没有多少惊惧之色;郑六万一步步逼近卫刑,竟与百里朽保持同一阵线,质问起卫刑来;钱不富还是一派和事佬的模样,这辈子除了财,想必就没有其他追求了。

“哟!各位还来得挺齐,怎么也不通知一声,也好让不才为诸君接风洗尘呐。”卫刑熟练地露出笑脸,与刚才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但他的心里,却是恨不得直接将这四人当场格杀,“不才实在是没有想到,卫六家之中的林家、李家、郑家、钱家,居然会在不知不觉间与百里家走的如此之近……可是要与虎谋皮?”

卫刑皮笑肉不笑,到嘴的鸭子竟然就这么飞了,现在真真是气的想吐血,本来稳赢的局面,一下子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他卫刑就算是卫家之主,也无法当着其余四家的面指鹿为马,否则尽失民心之后,他还怎么与百里家分庭抗礼?不过这四人究竟是何时混进来的?那么多护卫竟无一人侦查反馈这一情报。莫非……卫家之内有奸细?

“卫门主息怒,您这是说的哪里话?卫家与百里家,不都是我卫国的两头老虎吗?”林敛不愧为下任的林家之主,只有元丹后期修为的他在卫刑面前,不仅彬彬有礼,还当真敢说敢做,实在是难得。

卫刑眼角一抽,随即嘿嘿一笑——林敛这话里话外全是刺,怎么听怎么扎耳,若非时机不对,他定要一把拧断这厮细皮嫩肉的脖子。

“卫门主,在下虽然修为不济,但好歹也是‘掌吏郑家’的家主,向您讨要一个公正、合理的说法,这要求当不过分吧?”

不得不说,这郑六万也是个扎人的刺球,仗着自己无家室之累,什么遮羞布都敢去掀……等等,他不是前段时间要娶添香阁的月妍过门么?莫非今日之事,连添香阁也参了一脚?

“呵呵呵。不过分,不过分。”卫刑言止于此,没有按郑六万的要求对事态进行解释——只要卫君能获得最终胜利,一切都会迎刃而解,他又何必自乱阵脚,中了百里朽的反客为主之计?

“咦?不吵啦?甚好、甚好!”钱不富卖着笑脸,很是满意。

至于修为最低的李想,彼时则来到秦风身边,从乾坤袋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把朴实无华的长剑,可说来奇怪,若是盯的时间久了,却恍惚间有一种心神晃漾,修为蒸发的错觉。

“如意剑首,新月剑格,六翅梦蚊精打造,未认主,剑招不详。”李想郑重其事地将手中长剑平递给秦风,兴奋之情难以自抑,“十五日前,得知秦道友只身独闯卫家行宫,本想同去……可奈何鄙人只有一些炼器的本事,就算跟去也只是累赘,无法助秦道友一臂之力,愧矣!不过好在宝剑已成,秦道友,请赐名。”

第二百九十二章 分道

秦风双手平举,从李想手中接过古朴长剑,随后猛地一怔,只觉得周围景象迅速拉伸变形,光线也突然变的忽明忽暗,而就在这样一场似幻非幻的境遇之中,他却是看见了一棵屹立于虞山擎峰的巨树。

“流转千年,时光不灭,此剑剑铭,流光。”秦风逐渐从魂游天外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手中长剑虽然还是一副质朴无华的模样,却让人没来由地感觉到汗毛卓立,“流光一式,偷天换日。”

秦风轻声一言,身形匪夷所思地扭曲变形,而后蓦然风流云散。

在场众修皆是一愣,不知秦风此时会去哪里,可就在他们左右找寻的过程中——突然!卫刑那里传出了惊心动魄的呼号!

“天道伦常,斩妖却邪——明!”伴随着急促出口的法诀,卫刑周身修为猛地爆发,别说顾及在场一众连迎仙不到的修士,就连其胞弟卫誉,都因为卫刑的突然出手而伤及五脏六腑!

“大哥……咳咳!你为何……?”卫誉口吐鲜血,急忙退离卫刑身边数十丈的范围——就在刚才,他仿佛觉得自己的三魂七魄被拧成了一股绳,然后被一道惊天剑气撩过。没错,仅仅是残存的术法余威,都使得他身受重伤,甚至连修为根基都动摇紊乱起来。

“秦风!你这是什么意思!”逃过一劫的卫刑朝着虚空之处扬声恶骂,卫家之主的形象在此时被他抛诸脑后——凭借迎仙后期境界对危险的敏锐感知,加上向天而生的巅峰之意,再将全身修为凝聚成绝无仅有的最强一击,他才没有在秦风的突然袭击下当场身亡。

“没什么意思,得了把好剑,便拿你试试剑招。仅此而已。”

秦风的身影渐渐从虚无中显现出来,就跟一撮撮的细沙从脚到头组合起来似的,虽然的确有些故弄玄虚的成分,但配合卫刑彼时忌惮恇怯的模样,便不会有人在此时流露出不屑鄙夷的神色。

“试剑?呵呵呵!你竟敢拿本座试剑?”卫刑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去直接将秦风碎尸万段——这要是之前,也就是他嫌不嫌麻烦的问题,但要是放在现在,卫刑他,不敢造次。

秦风刚刚那一式剑招,可以说在刹那间就切断了他与天道之间的那一缕隐隐约约的联系。要不是他修为高深,且巅峰之意特殊,恐怕此刻已经成了秦风的剑下亡魂——可就算是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他的身体、道基也出现了极其诡异的异变。

本来比起卫君和卫誉,卫刑是一张介于翩翩少年与潇洒中年的面孔,可在中了秦风的剑招之后,他的身体就呈现出两种完全不同的变化,一部分往年轻俊朗改变,另一部分则加速走向衰老死亡——就好像有两股不同的时光之力同时作用在他的身上。

无独有偶,卫刑的道基修为与身体的诡异变化也是大同小异——久未突破的迎仙后期瓶颈竟有了松动迹象,但同时也在往迎仙中期、迎仙初期滑落,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几乎令他疯狂!就连他身上的衣着,也是一部分变得光鲜亮丽,另一部分变得褴褛破烂。

卫刑不知道自己正经历什么,但他知道如果什么都不做,下场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死”。鉴于此,卫刑才使出浑身解数,锁定了生在施法的秦风,穷毕生之力与其对轰了一招。至于结果……他受伤了是不假,但秦风就跟没事儿人一样,也不知是不是强装出来的。

“就拿你试招了。怎么?有意见?”秦风将流光放在自己手心仔细端详着,眼神中的沉溺清晰可见,恍惚间竟有种被流光迷了心窍的错觉,“既然卫主这么不喜欢被人试招,那父债子还,就由卫家的麒麟子卫君,来试一试我这流光剑的剑锋,你看如何?”

“父债子还……秦——风!”卫刑眼中的怒火宛若实质,仿佛下一刻就会夺眶而出,将秦风给吞噬殆尽。

卫刑自然是知道这个“父债子还”的由来——十五日前,在那场几乎已成必杀之局的家宴中,他以迎仙后期的修为,硬生生地镇压了还只有元丹巅峰的秦风。要不是百里离突然出现搅局,不管是卫法还是秦风,当晚都不可能活着走出卫家行宫。

事实就是事实,已经发生的也无法改变。就比如说,秦风现在尽管依旧只是元丹巅峰,但有掌器李家——李想锻造的神兵利器在手,就算是他,怕也奈何秦风不得,日后再想复仇,更是比登天还难。

“秦……虞主与鄙人之间,恐怕是有些误会。若虞主有心赐教,鄙人只能说是不胜荣幸。”卫刑怯了,连对秦风的称呼都从直呼其名变成了所谓的虞主,“只是虞主与鄙人之战,哪怕是一点小小的余威,都会对正在斗法的他们造成巨大影响。这样吧,待我卫家的门主之战结束后,他日,鄙人必登门拜访贵宝山。虞主可觉着中?”

“嗯……中。”出乎在场所有修士的预料,秦风并没有选择乘胜逐北,而是将自己的长发盘起,令流光剑缩小,然后像一根发簪似的扎在了自己头上——这副模样不伦不类,倒是显得相当滑稽。

“秦风,大好形势,你为何……?”百里朽飞身上前,欲作询问。

“这里是卫国,他是卫主,我乃虞主。相互切磋可以,但若下死手,那就是在宣战了。”秦风给了百里朽一个淡漠的眼神,示意他不必再说,随后负手而立,将注意力转移到卫法与卫君的战斗中去。

“秦风……!”百里朽不能理解,也无法认同秦风的做法。

在他看来,只要现在杀了卫刑,不仅能一劳永逸,解决这一个心头大患,还能快刀斩乱麻,直接帮助卫法取得卫家门主之位。

哪怕担心会给卫法留一个“借刀杀人,弑父即位”的恶名,那也可以留卫誉一条性命,让其做一个傀儡家主,如此便可两全其美,也比就此罢手要好上千百倍不止!

只是此时此刻,百里朽已无力再改变秦风的想法——已经做出的决定,就凭他这个只有“元丹巅峰”的人,是没有多少话语权的。毕竟头插流光剑的秦风,已经拥有了能威胁“迎仙后期”修士的战力!这一点恐怕就算是百里离在此,也不能保证做到,又何况是他呢?

“哼!随你!”百里朽紧握的拳头终究是松开了,而后怀着满腔愤慨转身,与秦风背对而立,“秦风你记住,终有一日……”

百里朽迈着步伐决绝地离开了,与秦风的距离越来越远,没有留下来见证斗战的最后一刻——反正对他来说,卫家的门主之战就令他极其反胃;反正对他来说,留不留在这里对卫法也没什么差别;反正对他来说,在没有与秦风匹敌的力量之前,已经不可能再以平等的身份与之对话……既然如此,那还留在这里作甚?

“百里朽……不是我不愿意一鼓作气击杀卫刑,可连流光剑开锋的第一剑都没能够取他性命……强行逼战,胜负犹未知矣。”

秦风清楚百里朽的一举一动,但却没有回头挽留,只得在心中默默解释——方才与卫刑对轰,他其实也是受了伤的,此时其实是在强撑着没有表现出来。可若是让卫刑看出端倪,后果,恐难免一战!

以这件事为契机,秦风与百里朽可谓是暂时分道扬镳了……而在另一边,血娘子卫法与食人虎卫君的战斗,还没有分出结果。

“我……我说卫君……你的……你的阳九百六诀也不过如此!敢再厉害一点吗?”战圈中心,卫法已经快被阳九旱灾恐怖的高温给烤的失去意识。即便是借助冲关破壁的修为浪潮,以及秦风巅峰之意的帮助,他也只能堪堪扛住卫君第六旱的威势——只要没有脱离卫君呼吸之法的控制,他就永远没有办法展开反击,这,是一个死结!

“虚张声势,阳九旱灾第六旱,便足以治你!我劝你还是快些放弃,早死早投胎。”卫君对卫法的挑衅不屑一顾,虽然他的确想以碾压的姿态击杀卫法,但有一说一,第六旱已经是他的施法极限,以他现在元丹后期的修为,是无法推动到第七旱的。

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关系,毕竟修士的冲关浪潮就像潮汐一样,是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回势的——换句话说,哪怕他二人现在势均力敌,谁也无法真正压制住谁,可一旦时间拉长,无法保持冲关势头的卫法必定会在第六旱的炙烤下化作一具干尸。

这是一场胜券在握的斗法……且本来应该是这样发展的,可坏就坏在,卫君千不该万不该,用眼角余光瞟到了卫刑看过来的眼神。

质疑、失望、愤怒!最后只剩下空无一物的冷漠……

即便卫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甚至没有用神念传音,但卫君的心脏忽然就像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握住了一般,让他一时竟有些喘不过气。而这,就是转机!

第二百九十三章 小白

卫君修炼至今,有三人是他很难放弃的——第一,他的生母,烟钰,生他养他之人;第二,卫枫,让他明白何为情爱之人;第三,卫刑,令他无限憧憬之人,教他知道什么是强大,什么是权力,什么是地位。至于卫法,那只是一只惹得他不高兴的臭虫而已,拈死即可。

可就在刚才,卫刑那一道质疑中充斥着失望,失望中饱含着愤怒,最后尽皆化为无限冷漠的眼神,是他难以想象的绝望。仿佛从灵魂深处蔓延而出,恍若整个世界的天塌地陷——道心,震颤!

卫法目中精光一闪,他虽然不知道卫君发生了什么,可束缚自己的道法确确实实张开了一道口子,不管是陷阱还是机会,总比慢性死亡来的要强!所以卫法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开始猛地挣扎起来。

卫法的动作自然引起了卫君的注意,但他并不打算加固束缚:“没有人能阻挡我去到那个位置,没有人能够抛弃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阳九旱灾,其第七旱,灭世焚天!”

卫君爆发了,以自己的性命、灵魂为代价,甚至动用了修炼至今的道基,豁出一切,欲强行施展阳九旱灾中,其第七旱的境界。

如果说,阳九旱灾的前三旱只是针对个人,而中间三旱炙烤的仅是一片区域,那么后三旱所展现出来的威能,就已经到达了焚山煮海,毁天灭地的地步。这也是为何以卫君的资质、修为,也无法施展出第七旱的缘由——因为施展后三旱,便是在与整个世界为敌!

“这是,第七旱?”对阳九百六诀有一定了解的卫法当即便看出卫君在干什么。可此番若施法失败,单凭反噬之力便足以现将其灭杀。

坐以待毙不是卫法的性格——或许以前是,但现在不是。现在无关修为,就是要看到底是谁先拿下战场的主动权。若卫法先行脱离控制,必定会全力阻止卫君施法;可若是卫君先将第七旱施展出来,别说他卫法,就连整个卫都城恐怕都无法幸免于难。

可卫君所下的呼吸之法,其束缚效果实在是太强了!因为其本质是五感神通的一种变异神通,在不了解灵力运行原理的情况下,卫法很难对症下药——换句话说,即便卫君因为道心震颤而打开了一个缺口,可此时困住卫法的,就是一座不知路在何方的迷宫!

眼看卫君距离完全催动第七旱之期已越来越近,可卫法依旧没有找到走出迷宫的那条路,战局看似胶着,可实际上胜利的天平已经倒向卫君那边——或者说从卫法身中控制伊始,他就已经处于难以逆转的劣势,除非能够想办法解开控制,否则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卫刑的表情逐渐轻松起来,因为他也看出了此战最终的结局走向,哪怕自己在秦风手上吃了瘪,但只要能够亲眼见证卫法被卫君击杀的那一刻——某种程度上,就如同他从秦风手上又扳回了一城。

相较于卫刑的成竹在胸,秦风的神色却是越来越凝重——是!他的确有心帮卫法拿下这一局,可卫刑就在一旁虎视眈眈。若他动,卫刑必然也会动,在某些时候,虽然是有着“先下手为强”的说法,但此时此刻,最主要的矛盾还是卫法与卫君这边。

所以即使看出了卫法的窘境,可相互掣肘之下,他也并不敢轻举妄动。除非有人能暂时制住卫刑,好让他打断卫君的施法节奏,可如今能考虑到的帮手中,除了不知所踪的百里离,还有谁做得到呢?

就在秦风一筹莫展,卫刑稳操胜券之际,忽然,一阵急促的“马嘶”响彻于众修耳边——恍若神兵天降,小白昂首嘶鸣,如一道白色的旋风,朝正在施展第七旱的卫君一头撞去。

这是在场众修,包括秦风都没有想过会发生的事——毕竟小白只是一匹带一些血脉的家马,是被镇质子府的老滑头送予秦风,秦风再转送给卫法的坐骑——平日里好吃懒做,胆小怕事,可偏偏又色胆包天,敢对着百里离流下好几尺的涎水。虽然这里面也有百里离修“妖”的缘故在,可中招的小白还是不由得让人觉着——这蠢马没救了。

“哼!找死!”卫君只是用看尸体一样的冰冷眼神瞟了小白一眼,便不再理会,继续推动着阳九旱灾的第七旱。

然后卫君就被撞飞了……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小白撞得在空中打了好几个转儿,这才勉强稳住身形,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儿刚刚发生了什么我被什么东西给撞了”的蠢样,不知该作何反应。

“愚蠢的人类,还不快讴歌本大爷为你两肋插刀的情谊!”小白趾高气昂,马唇不停地向上翻起,看上去像是在邀功,又像是在挑衅,“弱者!真是太弱了!就连臭水沟里的水蝇都知道遇险则逃,你却连水蝇都不如,瓜兮兮愣在原地白挨打。哎……我怎么会和你这种死蠢缔结血契?真是有辱你白大爷的一世英名。”

不得不说,死里逃生的卫法相当感激小白能在这个时候挺身相救,可在听到小白叽里呱啦一通有的没的说教后——卫法顿时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只想一脚踹在那高翘的马臀上。

别的不说,就这嘴臭的模样,知情者怕是没人不想揍它。

“这只畜生究竟从哪里来的?先是李想那群人,现在又冒出来一匹马,那群护卫究竟是干什么吃的!”卫刑从容不迫的姿态已经被完全打破——他不明白,一匹修为低的可以说是忽略不计的妖兽,居然可以靠着遗传的一点点血脉之力,横冲直撞地闯进战场,且看起来一点伤势都没有,这怎么想都不符合常理,除非……难道说……!

“事实正如你想的那样,这匹半路杀出来的马妖,实际上,连第一次天劫都没有渡过。”秦风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当他看见卫刑恍然大悟的表情时,他就知道,卫刑已经猜到了个中缘由,“没有经过第一次天劫,妖修便与凡兽无异,在《万族约法》保护下,它是不会受到卫君术法神通、威压修为的影响的。卫主,这场战斗,你必败!”

“不过是被一只蚊子叮一口的程度,虞主还是不要妄下定论,免得不好收场。”卫刑寸步不让,与秦风针锋相对,“就算卫君的呼吸之法被扰乱,可阳九旱灾的施法进程并没有被打断,就凭那卫法,难道还能逆天改命不成?真是笑话!”

“是不是笑话,咱们拭目以待。”秦风信心十足,仿佛整个战场尽在其掌控之中。而这来之不易的转机,卫法又该如何把握呢?

这时,“噼里啪啦”的声音从卫君体内传了出来——正如卫刑所说的那样,小白只是阴差阳错地解开了卫君施加在卫法身上的禁锢,可并没有多大力量用来打断阳九旱灾施法的路数。

而在此刻,第七旱已经被略加推动起来的卫君,宛若置身于一座滚烫的熔炉之中,不仅人像根柴似的燃烧起来,就连浑身上下的奇经八脉里,都宛若有岩浆在流淌,耀眼危险的红光之下,如同魔神降临!

“这是打算拼命了啊……”卫法翻身上马,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把四面方正剑来——此剑虽然看上去与卫君的四面方正剑相类似,仅仅是一些花纹上的不同,但若百里朽还在此处,便能一眼看出两把剑的端倪,“双子星影剑,一为星剑,一为影剑。本应是血浓于水的兄弟,或许当初在铸剑之时,便埋下了死战到底的隐患。呵!真是讽刺。”

熊熊火浪一圈圈地向卫法袭去,别说陵墓群,就连四周的空气都开始燃烧起来——小白虽然没什么感觉,可卫法不知怎的,竟忽然有些感慨:“事已至此,木已成舟,便在今日,做个了结吧!”

战圈之外,秦风与郑六万散开修为,保护还未至元丹巅峰境界的其他人,卫刑和卫誉则全神贯注地盯着卫君、卫法二人,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而在战圈之内,卫君双手之间汇聚的赤红灵能越聚越多,仿佛撑着一颗巨大的陨石,在到达临界点时,朝着卫法猛掷了过去。

“虎啸龙吟震山河,穿云裂石惊长空。常胜之师何所在?独留一人封王侯。”卫法口中念起了行军诀,用四面方正剑拍了拍马屁股,小白会意后,便迎着飞过来的赤红阳星顶了上去。

行军诀,原本只有一句口诀,这句口诀也就是起手式——“虎啸龙吟震山河”,后面的全靠自己领悟。就算是元丹后期的章扬,也不过是在“虎啸龙吟震山河”后,悟出了“长戟烈酒定江山”的下半句。

可此时此刻,卫法不仅悟出了属于自己的下半句,还将整首行军诀的后半段给道了出来,而现在的卫法,也才只有元丹中期的修为。

是生是死,是哭是笑,一切的一切,都尽在这最后一招。

第二百九十四章 毒发

“虎啸龙吟震山河”是声浪攻击,于是燃烧着炙热烈火的陵墓群内想起了龙吟虎啸的声音;“穿云裂石惊长空”也是声浪攻击,不过施术者并不是卫法,而是仰天嘶鸣的小白。

一人一马音浪叠加,相互配合,便是属于他们的第一个组合技,而这个组合技的效果也很直接,就是用作打断地方的施法过程。

不过现在对卫君来说已经没用了——由第七旱造就的赤红阳星就像一颗随时会bào zhà的小型太阳压在他们头上,所以这“虎啸龙吟震山河,穿云裂石惊长空”更多的只是在为自己造势而已。

关键的关键,还在于后半段——随着一句“常胜之师何所在”道出,卫法的周围蓦然出现了一个个披坚执锐的黑影士兵。

有的拿剑,有的握刀,有的持qiāng,有的挥锤……形形色色,不一而足,纷纷跟在卫法身后,如一白马将领带着自己的钢铁洪流,凭借一股奋不顾身、英勇无畏的气势,与头顶的杀劫迎面对撞!

所以说修炼“行军诀”的卫法从本质来说是一名军修,再加上数十年的边境军旅生活,跟随章扬一起,与同袍一道奋勇杀敌、视死如归的那股子血性,并没有在后来与秦风、百里朽的交往过程中消磨殆尽——只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背水一战的契机,身为军修的卫法便会彻底爆发,用“他们”的方式,迎战不可一世的强敌。

只听得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响起,火焰的红光与兵刃的白光交融在一起,形成的强光即便是在白天,都令人无法直视。众修之中,只有秦风与卫刑能勉强视之,其余人皆是别过头,并紧紧闭上双眼。

“结束了。”秦风与卫刑异口同声地说出这三个字。而在他们眼中,卫法的召唤出来的军队烟消云散,赤红阳星随之分崩离析。

待光亮稍弱,双眼已经差不多适应这种刺目感之后,众修便一个接一个地睁开眼眸,纷纷寻找此战最终的胜利者——到底是亥猪场合的卫法以弱胜强,还是寅虎场合的卫君加冕为王?

“咳咳……”烈火炙烤的废墟之中,最终是卫君的身影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残垣断壁,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尽管此时已经不成人形,浑身上下到处都是骇人的烧伤,但出现在众人眼中的还是卫君。

“不对!那匹马呢?”就在李想等人唉声叹气之际,郑六万突然意识到卫法的坐骑——小白不见了。郑六万毕竟也是元丹巅峰的修士,小白的奇特之处他虽不能看的通透,但也看出其是没有经历过第一次天劫的凡兽。既然是凡兽,就不应该会在卫法与卫君的斗法中有所损伤,只是现在,那匹给战局带来颇多变数的白马,又在哪里呢?

马嘶声从身后的下方传来,小白正在用力顶着一片残存的废墟,并用自己的前蹄不断刨着土坑——卫法的位置,亦不言而喻。

“能将我……伤到……这个地步……我便……送你的畜生……去黄泉路上……与你团聚。”不管是肉身还是道基,卫君都已经受了相当重的伤,可饶是如此,他也要拖着残破的身躯,握持着一把品相并不如何出众的长剑,想将小白一并击杀在这里。

对凡兽来说,术法、威压不起作用的话,用普通的拳脚、兵刃也能造成伤害。只是像卫君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状态,拿的还是细长的圭形剑,说实话,对小白这种高头大马来说,这种剑并没有多少作用。

“叮叮当当”声音响起,卫君手中的剑忽然掉落在地上,而从他仰起的右手可以看出,他刚刚已经做好劈砍的准备。可不知为什么,小白依旧一刻不歇地刨着土,而卫君则捂住胸口,慢慢跪了下去。

“我就说过,这场斗战,你必败。”目睹这一切的秦风眼中一亮,嘴角拉起轻扬的弧度,状若无意地提醒到,“你的宝贝儿子,毒发了。”

没有错,卫君之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岔子,并不是因为卫法给他造成了多么严重的致命伤,毕竟他这一身伤势,有九成都来源于强行推动第七旱而造成的术法反噬。此时此刻,真正向卫君发难的,乃是之前十二场合,三甲之战中,由已故的商野给他造成的毒伤隐患。

燃火毒针——这一由商野运用小聪明给卫君埋下的暗伤在此刻全面爆发!卫君先前之所以能够在重伤濒死的情况下,于当晚恢复正常,除了卫家拿出了许多治疗伤势的灵丹妙药,最重要的一点,还在于卫刑对卫君的伤势进行了直接的修为镇压。

换句话说,其实卫君的伤势一直以来都没有好彻底,只是被卫刑以修为强行压制,进入了蛰伏状态,平时不怎么感觉得到而已。

可现在,卫刑被秦风用流光长剑的剑招所伤,导致他对卫君体内伤势的压制力变弱在先,而卫君又深受第七旱的术法反噬在后,燃火毒针的剧毒终于是找到了卷土重来的时机,开始在其体内大肆行进破坏——卫君不是败给了卫法,而是商野的鬼魂,在向他索命。

“我说卫主,你如此行色匆匆,究竟要去哪里呢?”秦风拦下欲去解救卫君的卫刑,头上的流光剑闪烁着寸寸白光,“卫主既然是此战司礼,怎能在斗战未出结果之前介入战场。这样,咱可不依哦。”

“秦风——!”卫刑的声音仿佛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似的,内心天人交战,直想与其死战一场。可最终,对流光剑的忌惮还是压住了内心的无边愤怒,毕竟要是真打起来,别说能不能成功击杀秦风,只怕待到分出胜负之时,卫君早就毒发身亡,且他还会被落以“挑动卫虞内战”口实。届时,局面将会对他更不利,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此战胜负已经明了,乃寅虎场合的卫君拔得头筹。事到如今,莫非虞主还有什么异议?”卫刑一边与秦风周旋,一边暗自调度修为,只要秦风露出一丁点破绽,他说什么也要搏上一搏——哪怕不能将其当场击杀,只要掌握住战场的主动权,他就可以立马救援卫君。

不得不说,十二场合战打到现在这个地步,卫刑的言行举止是非常奇怪的——仿佛只有卫君是他的儿子,卫法就和他没有一点血缘关系似的,对其不仅不闻不问,还巴不得他当场暴毙。这实在令人费解。

可事实就是,卫法的确是他卫刑与钱芊芊所生的亲儿子,就算卫法前期不学无术、胸无大志,可如今卫法已经用他的战场表现证明,他是可以和卫君势均力敌的修士。可卫刑不仅不接纳他,反而还将其越推越远,这其中的蹊跷,怕是没有众人想象中那么简单的。

“异议?那可就大了去了。”秦风看穿了卫刑的小动作,知道他想对自己进行雷霆打击,于是他表面上故意双手负背,实际上则不断加强紫府灵台与流光剑的联系,“先不说亥猪场合的卫法是不是真的就已经落败,现在我们连他的生死都还不能确认,又如何能判断其是否仍有一战之力呢?我看还是稍安勿躁,待那畜生刨出个什么玩意儿来,届时再定输赢不迟。卫主您认为我刚才所说的,可还行?”

“不、行!”卫刑当即便表示反对,四周的空间也随着这声喝吒泛起阵阵涟漪,可即便如此,卫刑又一次在秦风从容不迫的姿态面前退怯了——浑身空门大开的秦风,就像是在邀请他发动进攻似的,“虞主,我等皆是有身份的人物,你到底有何要求,不妨开门见山直说。”

“卫主说的这是哪里话?数百年来,虞卫两家修睦友善、亲若手足,我又岂能因为一己之私,置虞修与卫修之间的和平大业于不顾呢?”秦风言及此处,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明明的确还有后文,可秦风就是不说——毕竟,该懂的都懂。

“看来虞主,是执意要如此啊……”

卫刑修为开始向外扩散,九鼎创世诀的功法波动涤荡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身心——秦风笑容和煦,还是没有表明更进一步的态度。

然而就在这时,先是一只伤痕累累的手臂从下方的废墟中伸出,压在上面的断瓦残垣被小白尽数顶开,紧接着,一个满身焦黑的人影从土坑里一点点爬了起来,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秦风的眉头微微皱起,不仅是秦风,林敛、李想众人皆是这样一副神色——彼时的卫法,已经被阳九旱灾第七旱的威能伤的不成人形,放眼望去,周身上下就没有一块儿完好无损的皮肤。

如果说这还只是皮外伤的话,那最让众修心惊的,乃是重新爬起来的卫法,并没有丝毫意识存在。一身修为此时九成九都是死气,所谓的生机在他身上已是微乎其微。

这个状态,就算说是一个死人都没什么问题,可卫法还是站起来了——而他的对手卫君,已经快要毒气攻心。

第二百九十五章 推选

“独留一人封王侯……你果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做封王侯的那人啊。”秦风喟然长叹,看着卫法一动不动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而在众修的视野之中,尽管小白一直在用舌头舔舐着卫法的脸庞,可此刻支撑他站起来的,并不是自己的意识,而是所谓的意志。

“敢问虞主,胜负,可明了了?”身为司礼,卫刑有必要宣布最终的结果,可出于对秦风的尊重,还是要打一声招呼——哪怕是表面上的尊重。而这,就是百里朽想要的,强者之间平等对话的权力。

只见秦风收回目光,淡淡地瞟了一眼卫刑,巅峰之意凝而不放,貌似漫不经心地询问道:“不知卫主,打算如何评判这场猪虎之战?”

卫刑的脸色此时已经变得很难看了——身为卫家的一门之主,不仅被其余五家联手阴了一把,还被秦风这个只有元丹巅峰的修士给压制住,这已经让其颜面尽失。可到现在,听秦风口中的意思,似乎已经猜到他会如何评判,且并不打算认同。

“亥猪场合卫法,失去战斗能力;寅虎场合卫君,战力尚存。此战,理应由卫君获胜。”卫刑压抑着心中的怒气,将战场形势尽量不带有个人感qing sè彩地解读出来——他毕竟是卫主,也是卫家之主,众目睽睽之下,绝无可能屈服于秦风的yin wēi,这是他最后的底线。

只是对于秦风来说,他才不会管这是不是卫刑的底线——方才,卫刑宣判的结果并未令他满意。而这!就等同于触犯了他的底线。

“卫主怕是活了几百岁,老眼昏花了。那卫君已经自身难保,眼看着就要毒发身亡,又何来再战之力?胜者,应为站着的卫法。”

此话一出,别说卫刑不接受,就连郑六万、钱不富、林敛、李想四人皆是不约而同地望向秦风,并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是!卫刑所言的确有徇私不公之嫌,可将门主之战的桂冠颁给已经没有意识的卫法,则更显得厚此薄彼。换言之,秦风所说,并不能服众。

但他们也只能这样想想,在场众修中,彼时也只有卫刑可以发表一下不同看法——他们已经看出来了,秦风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让卫君成为这一届门主之战的榜首的。如果卫刑强行宣判,那这一人一妖之间,恐怕还得再打,谁打赢了,谁就有资格钦定胜者。

“虞主,你我之间,并无什么深仇大恨,你又何必苦苦相逼,妄图逆天而行呢?”卫刑苦口婆心地进行劝谏,表达着自己最真诚的善意——不过这并不是因为卫刑有多么地与人为善,而是他俩如果真的打起来,别的不说,只怕卫君早就已经被剧毒化为一滩脓血了。

卫刑的软肋秦风抓的很死,所以他一点都不着急,但同时他也不愿意真的就在这里和卫刑撕破脸皮,毕竟比起此刻的他,卫刑的说法确实更站得住脚。秦风不愿意自己在李想等人心中建立起来的形象就这么轻易崩塌,但好友卫法的心愿,他也一定要帮其实现。

“卫主此言差矣。”秦风做苦恼状,一脸苦大仇深,“秦风并非胡搅蛮缠、颠倒黑白之人,只是引动‘天缺异象’的就是那食人虎卫君,卫主又怎能将下一任的卫家之主继承资格,传于此人呢?”

经过秦风这一提醒,郑六万等人忽地又想起了“天缺异象”这茬,本来经过一场激烈的斗战,都已经差不多快要忘了——这么看来,好像顺天而行的,应该是虞主秦风才对,而一再保护卫君的卫刑,倒反而有些居心叵测,令人忍不住怀疑起来。

废墟之中,小白静默地立在卫法身旁,神色凄哀;卫法还是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就和一根木头桩子没两样;而彼时的卫君,已经蜷缩在地上有进气没出气了——在这么拖下去,怕是这二人都得死。

时间一息一眼地过去,众修的呼吸之声渐渐沉重,修为稍低的,甚至连气都开始喘不上来——不过这也难怪,毕竟秦风与卫刑谁也不肯妥协,此时正暗中以巅峰之意较劲。谁赢了,谁就有话语权。

只见虚无中突然爆开了一个闪光的奇点,秦风与卫刑均是被震的向后退去,不过不同的是,秦风退了两步半,卫刑退了三步。

尽管只有半步之差,但却足以说明在巅峰之意的比拼上,以“本我”之意入巅峰的秦风,稍胜以“天意”入巅峰的卫刑。

卫刑的脸色更难看了……巅峰之意拼不过,境界修为纵然强一大截只怕也打不过,要是让秦风在修炼个一两百年,虞山怕是将彻底压过卫国。到那时,卧榻之处随时都栖息着一头吃人猛兽的日子可不好过啊,他这个卫家之主的位置,还不是别人一句话就能决定的事。

“卫主修为精深,秦风承让了。”占得先机的秦风倒是还很谦逊,将嘴角泌出的鲜血拭去后,提出了一个或许可以被接受的建议,“卫主舐犊情深,秦风敬佩。不如咱俩各退一步,卫主以为如何?”

眼见秦风主动退让,卫刑倒是有些意外,这若换做是他,怕是不会再有什么好脸色给秦风看——所以此刻秦风抛过来的台阶,该下还是得下:“依虞主之意,此战又能有怎么个退法?还请赐教。”

“依我看来,卫主不如放弃让卫君拔得头筹的打算……反正一个天缺之人怎么着也是千夫所指。”秦风一面说着,一面还不忘强调一下卫君此时所处的境地,“至于卫法,这门主之位既然与他无缘,我不也好逆天而行——毕竟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嘛。”

卫刑眉头挑动了几下,没有接话,等着秦风的下文;其余被调侃的各位纷纷则看向别处,表情略有些不自然。

“关注卫家门主之战的人选,我有更好的推荐。”秦风打了一个响指,两息之后,一名二八少女便出现在了众修眼中,旁边还牵着一位少年郎,“卫度,你的三子,不是正好做你的继承人吗?”

被推举出来的卫度此刻还有些畏畏缩缩,没有多少修为的他此时全靠着百里离牵着才能勉强腾空,只是姿势着实不怎么好看。

而这,也正是卫法真正隐藏起来的杀招,一记逼迫卫刑不得不同意的攻心杀招——要是秦风让步了而卫刑却一再固执己见,那么别说让卫君继承家主之位,光凭“天缺之人”这一条,就足够卫君在整个天下无止境的追杀中,以各种姿势死法来回死个千百遍了。

卫刑现在是真的对秦风的手段有些畏惧了,不说战力,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何会有这么多人愿意帮助他,连百里离都三番五次地为他出头。他已经派遣护卫全城搜寻卫度的下落,原来一直被百里离把控着。

而且要是之前他一个没有忍住自己动手的冲动,神出鬼没的百里离恐怕便会瞅准时机,直取他的性命!哪怕未能得手,也定然会令他元气大伤。毕竟百里离的修为,少说也有迎仙初期。

“想不到这么快又见面啦。认得出我吗?邢郎?”百里离调戏到。

“老远就能闻到你身上狐媚子的骚气。我又岂能认不出你?”卫刑一点都没给“温柔可爱活泼无邪”的百里离面子,张口便是一阵炮轰,“几百岁的老太婆了,还整天搁这儿装嫩,也不嫌害臊。”

“呵呵呵。”百里离吹弹可破的脸蛋儿当即就跟裂开了一条缝似的,“不就是前不久拒绝了你的求亲嘛?一个大男人,这么能记仇?”

“前不久……?”在场众修,包括秦风皆是为之一愣。

“是啊,我还记得那是四百九十九年前的一个清晨……这一晃眼间,都快过了五百年了。”卫刑侃侃而谈,直往百里离年龄上撒盐。

“五百年……她到底是有多大?”李想与钱不富忍不住好奇之心,上下打量起百里离,然后就被林敛和郑六万给拉开了是非中心。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手下败将,何足言勇?”

“停停停停停!打住,打住啊二位。”秦风眼疾手快,在这二人即将动手之前横在他俩之间,“卫主,给个痛快话吧!同不同意?”

卫刑将注意力从与百里离的斗嘴中转了过来:“我同意什么同意?且不说卫度就和一个凡人没两样,身为三子的他,又如何能在两位兄长健在的情况下继承大统?你觉得这合乎礼制吗?”

“你倒是终于肯承认还有卫法这一个儿子了啊。真不容易。”秦风感慨地摇摇头,“至于合不合乎礼制,卫主可别忘了,除了‘父死子继’,继承之制中还有一条‘兄终弟及’。你都一大把岁数了,可以考虑考虑退位让贤了,不是吗?”

一语言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卫誉的身上——的确,身为副门主的他身怀迎仙初期修为,做一做暂时的家主,还是没啥大问题。

第二百九十六章 改名

“不行!我是绝不会去做卫家的家主的!”卫誉听闻秦风想将自己推选为下一任的卫主,立刻面向卫刑,表明自己的态度,“大哥,秦风这厮蓄意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你可千万不能上当啊!”

的确,家主之位这个头衔,历来都伴随着阴谋矛盾、杀戮血战,就算他此刻是卫家的副门主,卫刑的胞弟,也绝不能对妄图染指家主之位——毕竟只有迎仙初期的修为,若是不小心一点,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况且他已经没有了妻子,他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做什么美梦呢?只是让你暂坐卫家之主的位置,待这娃娃修为提上来后,你还要传位于他的。”百里离哼哧一声,一边轻拍着卫度的脑袋,一边揉捏他脸颊上的肉,手感之好,似乎还有点上瘾了,“年轻真好,和以前的他一模一样。可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呢?”

秦风望了一眼百里离,又瞟了一眼卫度,琢磨着卫度和百里朽能有啥相似之处?都不是一个爹妈亲生的——难道是“你走之后,我中意的人都像你”之类的戏码?人类的感情果然不是那么好懂的啊……

一念及此,秦风亦向卫刑发出最后通牒:“你可以沉默,但你之后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反悔的余地。至于你要考虑多久……反正就算是卫法战死,卫君毒发身亡,你还有卫誉和卫度不是?”

秦风说到这里便没有再继续下去,因为他的言下之意很明显,那就是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反正卫家是怎么地也能找出人来继承大统的。只要你舍得卫君就这么丧命殒落,他是没什么意见的。

没错!秦风他一点都不急——就算急,也得让卫刑以为他不急。

“你个傻二愣子可别死啊!不然我为你做这么多事,将来上哪儿邀功去?百里朽那家伙又对我有意见了,我还指望你把他带回来呐!”

以上就是秦风内心省略一万字的腹诽草稿……不得不说,在他的一生中,哪怕是活到现在,也没有多少能交心的朋友。

卫法算一个,虽然胆小怯弱,但为了自己亲弟切身之事,可以嚎啕大哭,也可以血战到底;百里朽也算一个,尽管时常与其对不上眼,可同境修士中,只有他能和自己平分秋色,所以比起朋友,更多的却像是对手——可即使如此,百里朽依旧是他的朋友。

至于虞山上的妖修,又有哪一个不与秦风有杀亲之仇呢?

卫刑此刻心中也是纠结的紧呐——他知道自己再不做出决定,恐怕就算是大罗金仙降世,也救不回身中剧毒的卫君。可难道真要如秦风所说,将卫主之位传于卫誉,再在以后,由卫誉传于卫度?

一门之主的即位可不是说说而已,这其中牵涉的既得利益可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新旧势力的交替肯定会导致势力集团的重新洗牌。

他不是瞧不起卫誉,可以卫誉不过迎仙初期的修为,想要镇住场子,不让卫家这艘大船出什么差池,还是远远不够的。除非……

“秦风,你可收有弟子?”卫刑思虑再三后,开口问向秦风。

他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必须让卫家有一个坚固的后盾,且这后盾必须不弱于他——说真的,他其实是想让秦风入赘到卫家,娶卫枫或者卫叶中的一个,以姻亲关系套牢秦风。可转念一想,卫枫已经许配给卫君,而卫叶不仅修为低微,还只是卫誉的次女,与秦风“虞主”的身份可谓是差之千里。所以卫刑才会提出“收徒”的方案。

秦风不是傻子,尽管喝醉之后的确傻的没边儿,但秦风此刻并没醉,是故听闻卫刑这番话后,立马就对其心中打的如意算盘猜了个七七八八:“卫度这孩子虽然这十几年来没什么修为根基,可再怎么说也是卫法的亲弟,卫主你的儿子,想来‘资质’并不会太差。再说了,能不能修行,强与不强,也得看具体谁来教。”

秦风这话说的可谓是别有深意,令卫刑心中不经咯噔一声。

表面上,秦风是在吹捧卫刑,可实际上,他却是在说话的过程中着重强调了“资质”二字——要知道,卫度到现在之所以无法修行,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因为有谁在卫法、卫君、卫度三人身上下了咒蛊。三人所有修行资质都会在不知不觉间汇聚于某一人身上,从而产生一名资质奇好的麒麟子,其他二人极大可能便会沦为牺牲品。

本来卫法是会被卫君一辈子踩在脚下,永世不得翻身的,可卫度的出生却是让他的修行有了一丝转机——尽管这转机他并不想要,可事实就是,不知情的卫法确实间接地造成了卫度如今的窘境。

“这么说来,虞主是愿意收卫度为传承弟子咯?”卫刑面不改色,就像听不懂秦风弦外之音似的,“若有虞主加盟,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卫刑是真的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异样,哪怕心中此刻已是惊涛骇浪,可面上依旧平静如水。不得不说,身居高位者,神色乃是首一。

从卫刑脸上没有看出什么端倪的秦风不禁有些疑惑——当日探察,莫非是自己把错了?那反噬毒咒可是实打实的,绝不可能是空穴来风!即便卫家没有藏匿“噬亲鬼”,也肯定与其脱不了干系。

“凡事循序渐进,先从记名弟子做起,不是正合礼制吗?”

言及此处,秦风将目光投向卫度,后者立刻点头如捣蒜——对他来说,成为秦风的弟子,哪怕是记名弟子,也就相当于拿到了一张可以自由出入虞山的通行证。如此一来,不用卫法来带,他也可以随时上虞山,去找他的小南山玩了……所以他没有理由拒绝。

眼见卫度答允的这么快,卫刑有意替其争取到普通弟子,可想了想,最后还是算了——反正“传位”也只是缓兵之计而已。

“卫誉,你是我的亲弟弟,虽然之前你一直身居卫家副门主一位,可从今日开始,你就是咱们卫家的门主了。你先不要急着拒绝……”卫刑双手压在卫誉的肩膀上,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也知晓卫家的门规——为了保持凝聚力与团结性,尽量使新老家主交替时,不致于使家族的实力耗损严重,所以都会以‘卫刑’这个名字来统御家族,这也符合我们卫家在卫国乃‘掌邢一门’的定位。你懂吗……”

卫誉张了张口,本想即刻推辞,可面对卫刑寄托厚望的眼神,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咬紧牙关,重重地点了点头。

“不愧是我弟弟,果然识大局。”卫刑手中用力,捏了捏卫誉的肩骨,一脸很是感慨的表情,“想不到有生之年,我还能取回我原本的名字……我都快忘记我自己原本叫什么了……是叫啥来着?”

“卫仁。大哥的名字,叫卫仁。”卫誉哽咽这说出口,眼中翻滚着泪花,对他来说,重述这个姓名,还真有恍若隔世之感。

“难为你还记得。”卫仁明显愣了愣,可又马上笑了起来,摸了摸卫誉的脸后,随即去到倒地不起的卫君身边,将其抱走离开,“接下来的事,便交给虞主与你了。记住,不要辱没了‘卫刑’的威名。”

卫仁与卫君的身影消失了,可耳畔传来的告诫却是经久不息。

只见卫誉振作精神后,便朝秦风、百里离躬身行礼:“鄙人卫刑不才,暂任卫家家主,不知二位可还有什么要指教的?若是没有,鄙人可要派人着手修复紫金穹顶,毕竟此处,是我卫家的祖庙所在。”

这番话听起来,其实有点在下“逐客令”的意思,而事实上,卫誉就是在下逐客令——他现在的名字已经不是卫誉,而是“卫刑”。

“没什么指教不指教的,连连死战已经疲敝不已,对卫主的恭贺之礼,他日必登门相送。”秦风躬身回礼,谦逊儒雅,“多谢各位今日相助,秦风没齿难忘!我在虞山后山,等着与诸君把酒言欢的那天。”

一语言罢,秦风从百里离的手中接过卫度,对其点头致意,再向李想、林敛、钱不富、郑六万投去感谢的眼神后,然后从废墟之上捞走差不多快死透的卫法,并将卫度放在小白背上,也是离开了此地。

“盐大才,咱们走!”卫度操起小白的缰绳,纵马朝秦风的方向追去——也是丝毫没有发现小白彼时直想把他从马背上摔下来,然后两蹄子直接踹到废墟里躺尸的冲动。

就这样,卫家门主之战,十二场合的决胜之战,却是以卫君与卫法的平局告终,而获得门主之位的,乃是主持三甲之战的卫家副门主卫誉——以后可得改口叫卫刑了。

李想、林敛等人也是相继离开,作为见证者,他们要立刻返回各自家族,与家中族老商议之后一系列的决策。

而就在现场只有百里离与卫刑二人之时,百里离飘身上前,轻声言到:“卫家护卫的警戒工作,果然只会交给你,呵呵……”

第二百九十七章 狗洞

“这位小哥,烦请您让让,我得赶紧去追先生。”卫度内心很郁闷,本来骑着小白一路追到虞山山脚,可在遇到一个虞修后,小白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似的一动不动,这怎么想都是眼前这名妖修的缘故。

“你……叫他什么?”南山菊也很郁闷,本来正在巡逻的他忽然接到秦风的心灵感应,要他到山下来进行接应。南山菊还以为有什么强敌一路追杀至此,所以全副武装后立马到山脚准备战斗。

然后秦风就从他头顶“咻”地一声迅速飞过;然后他就遇到了纵马驰来的卫度;然后卫度张口就称呼秦风为“先生”。

“这到底什么情况?”南山菊往卫度身后瞅了瞅,确认没有敌人追来的迹象,除了眼前这傻子,四周也没有谁意图强行闯山——所以秦风叫他来接应到底是几个意思?为何这货会称秦风为先生呢?

说实话,尽管南山菊觉得自己并没有哪里对不起卫度,可他暂时也没有与其相见的打算——该说是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还是对见面一事有些怯惧,总而言之,能不相见自然是最好的。

“这位小哥还不清楚是吧?”卫度眼见面前这虞修一脸纠结,以为他是在犹豫要不要放行——毕竟守山人也有其职责在身,所以卫度耐着性子对其解释到,“鄙人姓卫名度,已被先生收为记名弟子,现在可以说是半个虞修。我的大哥是卫国的卫法,你就算没有见过,也应该听说过——虞山与卫国的‘联络官’,那就是他。”

卫度抬头望了望天空,秦风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而他竟如小白一样,无法对眼前的守山人忽略而过,这当真十分奇怪。

其实卫度无法视而不见的原因,乃是由于之前被小南山各种练,差不多已经形成了本能反应,所以即使南山菊的样貌和体格已经与先前大不一样,可散发出来的蛮横气场,还是能将卫度给震慑住。

至于小白,那就是怀着一颗“小人报仇从早到晚”的心——谁让卫度张口闭口就是“盐大才盐大才”?谁让南山菊这个一脸短命相的给它起这么个破名儿?谁让秦风身为虞主,却连一个卫法都护不住?

“这位小哥,还有什么……!”

“小哥你大爷!给我下来!你这二货!”就在卫度准备继续说下去之时,他忽然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随着一记闷响声起,他的周身上下传来了可怕但熟悉的剧痛,“你!一边吃草去!再蔫儿笑我抽你!”

小白的神情顿时僵在脸上——得亏是没有手,不然一准儿还要摸一摸自己的马脸;至于卫度,则是被南山菊从马背上狠狠地摔了下来。

“仗着自己骑着盐大才,就敢从上往下俯视我——我是不是给你脸了?”南山菊“咚”地一脚踩在卫度背上,就跟在踩一只蚂蚁。

一旁的小白被惊得心惊肉跳,哪怕这副画面它已经见过许多次了,可这并不妨碍南山菊一个不乐意把它也这么摔上一摔。

于是乎小白立马转移视线,四蹄轻轻挪动,在周围寻一处草木茂盛的地儿便吃草去了,那模样,真是要多乖巧有多乖巧。至于为何不挑更远一点的地方——那不废话嘛?跑远了还怎么看戏?

“你、你是!”被狠摔在地的卫度脑瓜子嗡嗡的,竭尽全力瞄向旁边的妖修——这娴熟的手法,这刚刚好喘不过气的痛感,这粗暴剽悍的语调,且还知道小白“盐大才”的名字,除了南山菊,不做他想。

“啊——?是啥啊?是你的‘小哥’对不对?啊——!”南山菊像拎鸡崽似的将卫度拎在半空,虽然二者的身形相差并不大,但不论是从心理素质还是境界修为,南山菊都是碾压式的优势。

其实南山菊之所以这么生气,还是因为卫度一直“小哥小哥”地叫唤,丝毫没有看出他是谁的迹象——虽然南山菊暂时并不希望卫度看出来,可前段时日还在自己身旁鞍前马后如影随形的家伙,现在居然就跟瞎了眼似的一点反应没有,换做是谁,都会心理失衡的吧。

“哼!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南山菊忍不住又踹了一脚,然后转身朝后山走去,“你们两个,还不快跟上?”

话音未落,小白已经蹦跶过来,瞅了瞅前方的南山菊,又瞟了瞟正从地上艰难爬起来的卫度,不禁咧咧嘴,然后用马尾将其抽翻过去。

“哎呀真的爽!这比抽那些个苍蝇可得劲多了。”小白四蹄如飞,跟上南山菊后,一边讨好地蹭着后者的肩膀,一边欢快地嘶鸣着。

被抽地七荤八素的卫度再次从地上爬起来,眼中一阵金光,都快找不着北了……待能清楚视物后,南山菊和小白已经走出去老远。

“难怪大哥说不要有事没事就和小白套近乎,这阴晴不定的性子,渡劫后铁定是个姑娘。”卫度一面腹诽,一面运起自己只有炼体半重的修为,朝着南山菊的方向追去——他已经清楚知道,前方那个二话不说直接上手招呼的暴力修士,就是他朝思暮想的小南山,“可是……为何会是男子?又是何时渡的劫?大哥知道吗?”

卫度心中的疑问一个接一个,既想知道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又害怕知道之后无法继续面对南山菊——这份忐忑,这份不安,无人诉说。

“到了。”前方的南山菊可不管卫度究竟有多少内心独白,顶多也就照顾照顾他的脚力——遵循着对秦风的感应,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一处……一处……一处不管怎么看都是狗洞的矮小洞穴。

注意,这没有在夸张,更不是在贬低,此时出现在南山菊眼前的,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真真切切的狗洞!而在他的感应中,秦风就是让他与卫度在洞外等候,可以休息,但不能放松警惕。

小白偷偷地瞄了南山菊一眼,又低头看了看已经没有路,只有一处狗洞的石壁,随即默默地离开南山菊身旁,再次去寻草吃了。

“咦?盐大才那货怎么又在吃草?爬个山有这么累么?”不得不说,单论眼力劲儿,彼时的卫度恐怕连小白都赶不上——在卫家谨小慎微的性子,到了虞山后就跟一张白纸没两样,“小……南山?”

南山菊听到这一生呼唤后也是浑身一颤,不过也是在瞬间便恢复如初:“小南山?那是谁啊?俺不认识!这位小哥怕是认错人了。”

南山菊双手环抱面向一侧,并没有给卫度正脸,是故卫度也看不见他的表情——当然,在卫度眼中,一个“随处可见”的狗洞也不会比南山菊更吸引他的注意。

“小南山,我知道是你……”卫度伸出手想拉一拉南山菊的肩膀,可伸在半空中还是缩回去了,“那个……首先祝贺你渡过第一次天劫,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一名虞修了……”

“什么从今天开始?我又不是今天渡的劫?脑子摔坏了么你?”

南山菊的语调中有点小小的埋怨,他也知晓自己没理由耍脾气,可一想到卫度就在身后看着自己,内心的情绪便怎么都控制不住。

一人一妖就这么尴尬地止住了交谈,心中本来有千万句话要讲,可一到嘴边却总是觉得不合时宜,于是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你们两个瓜娃子杵这儿干啥玩意儿?”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音调从狗洞里传出,“都闪开点。小南山,你把卫度护住一点。”

“是!”南山菊很听话,直接揽住卫度的腰,带着他向后退去。

卫度浑身一紧,然后慢慢便放松下来——这要是放在数十日前,那个时候南山菊还是粉妆玉砌的模样,这般亲密的接触,卫度只怕睡着都会乐醒。可现在……卫度只觉得心里还真不是个滋味儿。

“俩小不点整天腻腻歪歪的,看着颇烦。”一阵旋风过后,秦风的身影出现在卫度和南山菊眼前,眉宇间的烦躁一目了然,“知道这是什么地儿不?知道这狗洞是做什么的不?我告诉你们……!”

“呼——!”就在秦风拍着石壁,准备道出这狗洞来历底细的时候,忽然从其洞中吹出一阵狂风,将秦风给吹飞了出去。

“哟呵?脾气还挺大!”秦风在空中稳住身形,一脸不屑地哼哼哧哧,“不想被别人知道你们平时都在干些什么,就给我麻利点救人!还‘要几个端茶送水的童女童女有错么’?咋不问还要不要命呢?”

一语言罢,秦风自空中落下,随意往地上铺了一张毯子后便席地而坐,再将双眼一瞪,喝道:“都站着作甚?比高矮还是咋地?”

卫度与南山菊哪敢反抗?登时就跪坐在秦风面前,就差俯首帖耳、五体投地了。

“卫度,接下来一段时间,你跟着我学一些简单的修行之法。虽然只是记名,但好歹也是我秦风的弟子——一个月,炼体十重。”

“什么?一个月?十重?”彼时只有炼体境半重的卫度在听到秦风此话后,直接两眼一抹黑,就地晕了过去……

秦风见状蓦地一愣,随即痛心疾首地甩着锅:“我说小南山啊!以后下手,可得注意点儿分寸啊!”

南山菊抿着嘴唇,头一次对秦风产生了手痒的冲动。

第二百九十八章 回府

卫度回卫府去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没有休息,没有睡眠,连吃饭都是餐风饮露,不是在修炼,就是在和秦风对练。

至于这么玩命修行的成果也很显著,那就是卫度从炼体半重的修为,一举跃进到炼体九重之境,距离炼体十重也只有一步之遥。

虽然在普通人眼中,这已经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修炼速度——毕竟卫度只用了区区一个月的时间,就达到了他人五年、十年、甚至一辈子才能达到的高度,但是在秦风看来,还是差强人意。

“卫本家的咒蛊还真是一把双刃剑,既可以创造像卫君那样的惊世奇才,又可以让卫度这个几乎是门外汉的凡人一步登天。只是这之后的路,便全靠他与小南山了……卫法,希望你我以后,都不要后悔。”

是的——卫度的修炼进展之所以这么迅速,一方面是因为秦风魔鬼式的训练;另一方面,还在于卫法与卫君重伤未愈,他们二人的修行资质在一个月的时间内朝卫度进行了一点点的倾斜;再加上近二十年来渴望修行的情感压抑,所以秦风非常有自信能将卫度训练至凝魂境界——定一个“炼体十重”的目标,那都是保守起见了。

但也许是二十年的时间实在有够长,已经错过了打好基础的黄金时期,待到一月过后,卫度的修为也只是达到了“炼体九重”的地步。

不得不说,这在秦风看来,还是觉着颇为可惜的——不过不打紧,人生在世,何处不是修行?于是秦风便派遣南山菊跟随卫度,与其一同回到卫府,做起了卫度的贴身护卫。反正都是男儿身,也不会引起多少猜忌,顶多也就把南山菊看做秦风是安插的眼线,仅此而已。

只是这对于卫度和南山菊而言,不啻于一场时时刻刻的演戏!他俩必须时而表现地亲密无间,以显示虞山与卫家乃盟友关系;时而又得表现地若即若离,好让卫家之人明白,虞山并未觊觎卫家的权力。

总的来说,这对于不久前还在秦风、卫法羽翼之下生存、生活的南山菊、卫度来说,的确是非常大的挑战!因为秦风直接就将他们推到了风口浪尖,而他俩所能依靠的,也唯有彼此——看得到的敌人,都算不上是敌人。为此,他们必须得学会做相互之间的另一双眼睛。

“你想说什么就说,想问什么就问!再瞄,信不信眼珠子给你抠出来?”南山菊实在是受不了一路上卫度没完没了的窥探了。

身在虞山的时候,卫度还能被秦风死死地拴在修行一事上,可一旦没了秦风的监督督促,卫度对南山菊的兴趣便再一次提了起来。

这不?一路上卫度总是时不时就瞟南山菊两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仗着秦风给他削的一根木叉,既可以作为飞行道具,又可以作为防身兵器,还能作为虞修信物——总而言之,南山菊是无从下手。

“那个……此番回府,先生可有交代你什么任务么?”卫度话到嘴边,终究还是怂了,根本不敢直接问出心中所想,只得半途改道。

飞在前面的南山菊听闻这话,差点一头栽向地面——敢情你琢磨来琢磨去就是想问这个?我的任务是有多隐蔽?竟让你好奇至此?

“历人情冷暖,看世态炎凉。”南山菊赌气一般念出戏词,对卫度根本没一个好脸色——就算他的任务是保护卫度,他也不想明说。

“这样啊……嗯!明白。”卫度信以为真了——毕竟在他想来,南山菊是不会拿秦风的命令开玩笑的,南山说什么,那一定就是什么。

“不是……你又明白啥了明白?”心中如此腹诽的南山菊往后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发现卫度正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注意力根本没在他身上,不禁油然而生一股挫败感,于是只好继续往都城飞去。

而事实就是,彼时的卫度确实没有将南山菊考虑在内,甚至在“清楚知晓”南山菊的任务内容后,他还小小的舒了一口气——因为与南山菊相比,他的任务实在是危险太多了!危险到若是让南山菊牵涉进来,恐怕他俩谁都别想在卫府有安生日子过。

下山之前,秦风交代给他的任务是——没错,就是找鬼!

这“鬼”既不是亡魂怨魄意义上的鬼,也不是虞山以北,茫山鬼族的鬼,而是极有可能隐匿于卫府,属于灾行八鬼之一的噬亲鬼。

有一说一,对于卫度这个还不到炼体十重的凡修来说,秦风将这种犹如厝火积薪的任务交托于他,委实是有些强人所难。

可在虞母洞那群老妖物的说词中,只有找到噬亲鬼,才能追根溯源,从根本上治愈卫法的伤势。如若不然,道基遭受的损伤将永远无法复原——毕竟那是七旱叠加所造成的伤势,万不能等闲视之。

秦风其实是有想过自己去到卫府亲自寻找的,可第一,他的身份太过敏感,会给卫国修士造成相当大的压力,引起不必要的争端;第二,钱芊芊找了那么多年都找不到的噬亲鬼,没理由他一去就直接蹦跶到他面前;第三,就算卫家真是“封鬼者”,可一旦噬亲鬼的消息走漏,“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血祸便会立刻在卫家上演。

秦风不是什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魔鬼,整整一个家族,他不能为了仅仅找一把凶兵,为了救一个人,就白白牺牲其他无辜的性命。

基于以上考虑,秦风思索再三后,最终还是决定由卫度充当“斥候”,先看看能不能找到噬亲鬼的蛛丝马迹,南山菊负责从旁进行保护——秦风并没有异想天开到靠一个涉足修行界仅一个月的毛头小子能做些什么,即便是与诞生伊始就有元丹后期修为的南山菊联手,俩孩子能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中生存下去,他都觉得非常不错了。

可无法预料的是,秦风低估了自己对卫度的影响,也低估南山菊在卫度心中的地位——在卫度看来,这可是成为秦风的真正弟子,并在南山菊面前一展身手的大好时机!他又怎么会满足于浅尝辄止呢?

“快看快看!那边!”、“是卫度!卫家的三公子!”、“就是他?那个十二场合决胜战之后,被卫刑和秦风钦定的下一任家主?”、“咦?传闻中他不是不能修行吗?怎么还能御物?”、“我的天!那把木叉可真丑!这卫度的品味也忒差了!”、“他旁边的那人是又谁?”

不知不觉间,卫度与南山菊已经回到了卫都城的辐射范围,而南山菊也已经恭敬地侍立于卫度身后——虽然听着一众不明真相的家伙可劲儿贬低秦风亲自削尖的木叉,但南山菊还是非常理智地克制住了将这些人通通打飞的冲动。毕竟他现在的身份,只是一名“护卫”。

“辛苦你了……我们走吧。”卫度回头看了眼正颔首低眉,强忍怒气的南山菊,不得不说,还是有些心疼的——虽然他只有炼体九重,但凭借这把木叉的“威能”虚张声势一番,还是没多大问题。可既然南山菊身负秦风交付的“任务”,他作为弟子,便不能直接干预。

于是一路上卫度与南山菊就跟耍猴似的直往卫府而去,可憋屈的是,他俩沦为了别人眼中的猴子——还是白看不给钱的那种。

好不容易来到卫府门前,卫度也没有去叩兽面门环,拉着南山菊便从高高的围墙纵身跃过,将叽叽喳喳的议论全部甩在身后——可好死不死正巧就撞上一队巡逻至此的护卫,于是他俩瞬间就被八条长qiāng给抵住了周身命门:“你们做什么?难道不认识……!”

“你们,找死!”卫度话音未落,身后早已忍耐多时的南山菊一个箭步冲上来,将抵住卫度的八条长qiāng一卷而过!

骤然被缴械的护卫还来不及反应刚刚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传来,紧接着眼前的景物就从人,变成了浓重的黑幕。

“咚——咚——”八道人影几乎同时从空中落下,在地面上砸出了不高不低的声响。毫无疑问,这一队护卫不幸成了南山菊发泄心中怒火的出气筒——可爽是爽了,闹出的动静却是招来了更多的护卫。

要说这一出吧,卫度也有责任,身为卫本家的三子,好好的大门不走,非要翻墙,才会引起护卫队的误会;而护卫也不应该,就跟没长眼似的,竟连卫度都没有第一时间认不出来;至于南山菊,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可以名正言顺地出手,他又怎会视而不见呢?

“我看尔等谁敢再动!”眼见汇集的护卫越来越多,南山菊将缴获得来的八条长qiāng猛地扎在两侧,将卫度护在身后,与这些府卫正面对峙,“唆使部下谋逆弑主,卫刑,你可是要zào fǎn?”

此言一出,不仅是包围过来的府卫,就连卫度都大吃一惊!只有卫度一人修为全开,目光狠厉,如临大敌……

第二百九十九章 幺侄

所以说,对于南山菊这种外表看似已经成年,实际只有三岁多一点的毛头小子,那必须得给他树立一个正确的三观!不然会像现在这样,一会儿机敏聪慧像个智囊,一会儿又跟个戏精本精没两样。

不过彼时的南山菊可没有这样的自觉,虽然他没有在四周感受到卫刑,也是之前副门主卫誉的气息,但在他想来,这些府卫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围攻卫度,那一定是受到了某人的指使!而偌大的卫府,至今仍有如此影响力的,也只有“卫刑”一人而已。

“南山,你退后,我来处理。”卫度有些看不下去了,一边将南山菊往后拨了一拨,一边将手里的木叉转了两转,随即以一副位者的姿态问到,“还不将路让开?卫刑现在身在何处?卫仁与卫君呢?”

一圈圈淡金色的灵力仿佛波浪一般从木叉扩散开来,别说是面前的这些府卫,算是南山菊都感觉到一阵心惊胆战——与卫仁再度交手之后,秦风的修为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突破,可心境的变化还是通过寄宿于木叉之内的巅峰之意有所体现。

尽管只是丝毫片缕,可由于秦风给卫国修士,特别给是卫家门人造成的震撼实在太强,导致秦风的巅峰之意可以在府卫之间“肆虐无阻”——毕竟在这些府卫心,对秦风的印象除了畏惧,是恐慌。

“门……门主现在,正……正在‘书房’处理公。卫仁与卫君的去向,卑职不知……”众修之,一个看起来还算有点职衔的府卫哆哆嗦嗦地回禀着,可以说已经被吓破了胆,甚至连正眼都不敢瞧卫度一眼,“三公子可……可需要卑职带路?”

“书房吗……”卫度的脑海浮现出了书房的位置——在他还年幼的时候,他曾偷偷扒在门沿处朝里看去,书房办理事务的正是他的父亲,而现在坐在那里的,乃是自己的叔父,卫誉。

卫度知道,自己终将继承“卫刑”这个称号,然而此时此刻,他却并没有多少实感:“无妨,我自己前去便可,你们退下吧。”

眼见卫度打算放过他们,这些府卫如蒙大赦,纷纷对着卫度低首见礼,随即作鸟兽散,一副生怕走慢一点会被留下来找麻烦的模样。

“你们卫家的护卫都这么不用吗?这可和之前在府外抓人时的凶残劲儿没法。”南山菊将手边的八条长qiāng放进随身的乾坤袋,瞅了瞅一旁被撞翻的假山,言语的揶揄毫不掩饰,“现在去书房?”

“一朝天子一朝臣。哪怕能翻天覆地的修行强者,他们的本质,也还是人,所以卫府与凡间的皇宫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卫度将双股木叉收起,辨别了一下方向,随后继续向前走去,“这一点我非常羡慕你们妖修了——因为你们是妖,不受方圆规矩的约束,可以活的自由自在……也许正是如此,先生才会那般强大吧。”

卫度口的先生自然是指的秦风,那个以元丹巅峰修为便能力克迎仙后期修士的秦风,已经渐渐取代了卫仁在他心的位置——瞧那模样,似乎恨不得自己生而为妖,而不是生而为人。

走在后面南山菊没来由地感觉喉咙一阵发涩——尽管他不能完全理解卫度字里行间表达出来的思想感情,但他隐隐约约觉得卫度说的并不是很对。可南山菊又无法进行反驳,毕竟他从卫度的言词听不出有一丝一毫的讽刺,满满的都是对秦风的崇拜。

二人一前一后,朝着目的地行进着,期间卫度想起什么说什么,一会儿聊到卫仁、卫法,一会儿聊到钱芊芊、烟钰,一会儿聊到百里朽,一会儿又聊到秦风……综所述,卫度在最后表达出这么一个愿景:“要是有生之年,能像先生一样无往不利,那该是何等快哉?”

南山菊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出声,全程和一个哑巴没什么区别,算卫度再怎么提及秦风,他也表现的意兴阑珊。

卫度有点儿摸不着北,不知道南山菊为何忽然如此沉默,而在这不知不觉间,他俩已经来到了书房之外,只差一个迈过门槛的动作。

“哎哟哎哟,这不是我的幺侄儿吗?叔父可算把你盼回来啦!”正当卫度犹豫要不要这么进去之时——毕竟他之前从未进入过,卫誉便忽然出现在书房门口,热情握住卫度的双手,将其拉进了书房,“我说幺侄儿啊!你怎么才回来啊?虞主呢?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卫誉抬头望了望周围,除了一个从未见过的,看去像是护卫的男子,一点秦风的气息都没有感受到:“咦?幺侄儿,你炼体十重啦?”

“九重而已。”卫度感受着自己这位叔父的热诚,表现地有些受宠若惊,毕竟算是在以前,卫誉也没有如此亲切地称呼他为幺侄儿。

“九重也很厉害了啊!这才过去多久?一个月虞主能让你突破至炼体九重境界,照这速度,再过一段时间,别说凝魂、元丹,算是踏足迎仙,那也是指日可待!到时候,叔父我可以安心回到封地颐养天年,不用再背负‘卫主’这个封号,也可以取回自己的名字了。”

卫誉滔滔不绝地诉说着自己这一个月来对卫度的思念,和自己一把年纪所遭受的苦累,言谈之间似乎即刻想将卫主之位传于卫度。

“叔父年富力强,正值壮年,实乃一展宏图的大好时机,怎能轻易告老还乡?我卫家门人,以及整个卫国的子民,都特别需要您呐!”

不得不说,别看卫度连二十岁都不到,可打起这些官腔来那都是一套一套的——所以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这话可一点儿都不假。而在卫度身后,刚刚还沉浸在满腔纠结的南山菊,又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当即便翻了两个白眼,然后用修为堵住耳朵。

这番举动在妖修看来是没什么问题的,毕竟“你说的话恨难听,我不想听,所以我不听”——这从逻辑来说并没有什么差错。可站在人类的角度,南山菊的举动便无疑是非常失礼的。

虽然卫度没有察觉,但卫誉却是一眼洞穿——只是卫誉也不恼,因为在他看来,南山菊尽管一副侍从护卫的模样,可究其本质,其实和秦风派来的虞山使者没什么区别,所以该给的尊重还是得给。

“话说幺侄儿,叔父给你备了份大礼——卫君那厮已经被我控制起来了,你要不要随叔父一起去瞧瞧?”卫誉贴近卫度的耳朵,一老一小这么在南山菊面前窃窃私语……说实话,那场面实在是让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直想两棒棒狠狠敲在这俩货的脑门。

“大礼……嗯?卫君?”卫度听到卫誉前一段话时,表示还想推脱一番,可当卫誉说完之后,他的脸部表情瞬间僵住了!

在虞山修行的一个月内,秦风不是没有将十二场合决胜战的情节发展说与他听,卫度也由此知道,自己的二哥乃是引动天缺异象的罪恶之人。可在决胜战的最后,卫君是被卫仁给救走了的——那既然事实如此,卫君又为何会被卫誉给控制起来呢?“包庇”卫君的卫仁呢?

卫誉将卫度的神态看在眼,自己的表情却是隐藏地极为到位。

“此事说来话长,不如咱叔侄俩边走边说,如何?”卫誉将手搭在卫度的肩膀,一步步引诱他跟随自己的节奏——然而在卫度的脑子开始不好使之际,一旁的南山菊终于看出了一点不对劲。

“长途跋涉甚是疲惫,接风洗尘免了,不知卫主能否替我们准备两间好的屋舍?待倦劳散去后,再行议论卫君之事不迟。”

南山菊一个闪身来到卫誉、卫度身前,拦住他俩的去路,同时眼眸激射出警戒的目光,浑身紧绷,好似一头即将发威的野兽。

“南山!你……我?”卫度仿佛如梦初醒,直感觉脑子昏沉沉的,如手链般挂在腕的双股木叉也早已变得通红,宛若在提醒着危险的临近,“南山说的不错,我确实有些累了。叔父,你看……”

卫誉眼掠过一闪即逝的阴翳,随即大力地拍了拍卫度的后背,豪爽笑道:“看来算修为增涨了,体魄还是没有练起来嘛!作为卫法的弟弟,幺侄儿你这一点可不你的大哥呀!来人——!”

只见卫誉朝书房外猛喝一声,立刻有两名威武气派的护卫出现在房门之外,精气神较先前看见的那些府卫,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幺侄儿,卫府是你的家,叔父可以说才是外人,这里的布置也不甚清楚——所以你想住哪间房,住哪间房,算回原先的住处也随你。”卫誉一脸和蔼可亲,甚至可以说是慈眉善目,对着南山菊点头致意,“这两名护卫乃是随我一同前来的家丁,幺侄儿你身份高贵,便让他们随行保护,叔父也好安心一些。你看如何?”

“这……”卫度顺着卫誉的目光看向南山菊,可后者跟没瞧见似的理也不理,卫度瞬间便知晓其意,“多谢叔父关心,只是侄儿平素一个人冷清惯了,不习惯过多人跟着,还望叔父能够理解。”

听闻这番话的卫誉微微一笑,挥手遣退两名家丁:“依你,都依你。”

第三百章 三三

“主子,属下要不要……”待卫度与南山菊走远后,方才那两名家丁进入到书房之内,其中一人伸出手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卫誉什么也没做,只是淡漠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右手轻招,身后书桌上便飘来一张映有字迹的宣纸:“拿回去,抄一千遍。”

另一家丁见状,不禁“噗嗤”一笑:“主子,您就饶过大山吧!这货除了自己的姓名,其他能认出来的字儿一把就能抓完,就算有本旷世功法掉在他面前,他也没法认全。哪儿能模仿您的墨宝?”

被唤作“大山”的修士赶紧点头表示同意,捧着卫誉的书帖就跟手里有块烫手山芋似的——那是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那就把它吃了。”

卫誉话音未落,只见大山已经将书帖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嚼吧两下便吞入腹中:“我说小天,主子在纸上写的,究竟是啥字啊?”

被问到的,名叫“小天”的修士瞅了瞅卫誉的脸色,然后压低声音言到:“叫你平时多读点书你不听!居然连‘手足情深’四个字都不认识?再有下次你就不用吃纸了,直接啃主子的砚台吧!”

“不啃、不啃!学习,学习!”大山憨憨地笑着,被小天拉到一边,不敢再有其他越矩的动作,静静等待卫誉下一步的指示。

此时此刻,书房内的气氛开始尤为沉重,一点儿都不像之前卫度到来之时那般亲切活跃。月光悄悄透过深色的帷幕,将三人的面庞掩映地忽明忽暗——当年审时度势,以“大局”之意入巅峰,等了几百年才换来这么一个机会,又怎能就这般拱手让人呢?

“卫天,你来说说,我的幺侄儿可能带领卫家超过百里家?可能一统卫六家?”卫誉轻描淡写地问到,其满不在乎的语调,仿佛就像在问今晚是吃萝卜还是白菜,或者不吃也无所谓。

小天不是第一次见自家主子这个状态,与大山相视一眼后,连忙单膝跪地,右手握拳放在左胸之上:“愿为主子赴汤蹈火,绝无二心!”

“绝无二心!”大山不会说漂亮话,但却知道跟着小天说准没错。

“秦风,你以为靠着林敛、钱不富那些人的造势,我就没法动卫度了吗?哼!连卫仁都敌我不过,你若敢现身,定叫你有来无回!”

书房之内,仿佛有恶鬼嘎吱磨牙的声响,而在卫府上空,一片片的乌云正朝着这里汇聚——门主之战的结束并不是终点,而是开始。

“南山……南山……南山菊!”回廊的一个转角,卫度猛地甩开南山菊拽住自己的手,喝道,“你瞧瞧我这手腕,到底还要不要了?”

言及于此,卫度将自己的左手伸到南山菊眼前,只见其手腕处的勒痕已经青红一片,要是再晚一段时间,恐怕一段时间内就别想用了。

可是卫度的愤慨并没有引起南山菊的重视,心脏的跳动此时仍然剧烈非常,连嘴唇都罕见有些苍白:“你那叔父,卫誉,他有问题!”

“……”卫度一阵无言,回想刚刚在书房的场景,明明正好好地在和卫誉摆谈,可说着说着,他的脑子就像塞了石头似的越来越沉重。

说这是巧合吧,可当时实在是相当诡异;可说是卫誉故意而为之,他又有什么理由那样做呢?莫非是卫家之主的位置?除了这个,他真的想不到有其他任何理由,会驱使卫誉迫害于他。

可是这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想,并没有任何的真凭实据。这……

“卫主之位,乃是先生和我爹定下的君子协定,叔……卫誉只是在我年纪尚轻,修为尚浅之际暂代家主之位……”卫度念着念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与其说是在为南山菊开脱,不如说是在说服自己,“十二场合战后,卫国之修无不知晓我是下一届的卫家之主,此乃人尽皆知的事实!若我刚回卫府便横遭不测,卫誉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这么蠢的事,就连我都看得透,卫誉又怎会铤而走险?”

卫度扶着道边的梁柱,刚刚还不觉着,现在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战栗嘶嚎——若是方才南山菊没有在他身边,他会不会就那么鬼使神差地跟卫誉走了?至于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那是想都不敢去想。

“你们人族的历史中,有总结出‘手足相残’、‘父子反目’两个词,难不成你觉得是空穴来风?”南山菊一掌拍在旁边的墙壁上,直接留下一个清晰的掌印,“王权更迭,成王败寇,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主人赐给你的那把双股木叉,你拿下来给我瞅瞅。”

南山菊的表情非常严肃,甚至可以用凶恶来形容了——虽然他并不想质疑秦风的决策,但卫誉显然不是他和卫度两人就足以镇得住的角色。换句话说,此时多在卫府待上一刻,他俩的性命便会危急一分,而秦风给卫度的防身法宝就只有一把双股木叉,其他的啥也没有,所以南山菊抱着最后的希望,想要确认一下是不是有什么玄机暗藏。

卫度眉头紧皱,显然也意识到了此事的严重性——如果南山菊一上来就对卫誉一顿猜忌,他还有理反驳,可在亲身经历一番凶险之后,再没有保护伞的卫度也从心底产生了对死亡的恐惧。

“来,先生给我削的木叉,你……你拿好……”

卫度将手链饰物的木叉从左手手腕摘下,灵力催动后,立刻变成一把看起来粗劣不堪的双股木叉。而就是这样一把也许扔大街上都没人捡的“破烂”,卫度却是双手抓的紧紧,哪怕递给南山菊察看,他也不敢有丝毫的松劲儿——因为他现在握着的,乃是自己的命啊!

可南山菊显然不打算对卫度有任何的娇惯,一把抓住双股木叉,然后狠狠地瞪着卫度,咬牙切齿地命令到:“给我撒手!”

卫度哭丧着脸,紧咬嘴唇,眼眶里泪珠打着转儿。

南山菊眉头一挑,抓住双股木叉的手缓缓放开待卫度的防备稍微松懈后,一把将双股木叉夺了过来!可还没握住一息,木叉便如同烧红的烙铁一般,直接将他的手掌烫出了血泡,看上去触目惊心!

“这是你自己抢的啊!可不能赖我。”卫度将掉在地上的双股木叉捡起——明明是连南山菊都握持不住的武器,可卫度就跟个没事儿人一样,甚至在经历了一番“突然袭击”后,比之前还抱得更紧了。

“你知道?”南山菊一边引动修为,小心治疗着掌心的伤势,一边投以气愤至冷漠的目光,仿佛卫度刚才背叛了他一样。

卫度顶着南山菊的目光,脑门上的汗珠跟豆子一般大,嗫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解释到:“先……先生,说过,不……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三三’的特性。这……这叫,出其不意。”

“‘三三’?这货?”南山菊极度嫌弃地朝双股木叉努了努嘴,得到的是卫度捣蒜似的点头,“一把破木叉还要起个名儿,明明是双股,却要叫‘三三’……卫法之前说的不错——论读书学习的重要性。”

卫度在一旁瑟瑟发抖,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说话,他也不敢问。

“翻个面儿……再翻。”南山菊聚精会神地盯着卫度手中的双股木叉,既然自己拿不了,那就只能得劲儿地使唤卫度,“啧啧啧,就像百里离说的那样,主人出手可一点都不含糊——五百年的老槐树,说削尖儿就削尖儿。你这记名弟子,当的可一点都不委屈哦。”

南山菊的语调中满是羡慕,甚至还有一丝丝的嫉妒,毕竟秦风先是将那么多的漂亮衣物赠与百里离,而后有把一棵五百年的老槐树削尖了给卫度做武器,而他南山菊,到现在却什么都没有。

“老槐树?五百年?”与南山菊的艳羡相比,卫度却是有些哆哆嗦嗦——在他为数不多的风水知识中,槐树可不能随意砍伐。

因为“槐”乃“木”和“鬼”的结合字,换句话说,槐树是招鬼的鬼树,更何况是五百年,说不定已经有了精、气、魂的老槐!

“下山之前,先生曾一再强调,比起那噬亲鬼,要我更注意自己的性命安全。但如今看来,为了找到那只鬼,我可是活生生地被当做诱饵了啊!”卫度的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在经历了卫誉的口蜜腹剑后,他甚至对秦风产生了难以抑制的怀疑,“南山渡劫时的情况我也不知道,问先生也总是闪烁其词,大哥好像也知道,但现在……”

卫度的神态逐渐冷静下来,只是并不是那种由内而外的镇定——猜忌的目光加上阴狠的表情,让卫度看上去越发令人生寒。

在一旁的南山菊不是没有发现卫度的异状,但他却以为卫度是在考虑如何对付卫誉的事,所以也并没有即刻出声提醒。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哪怕被各种势力、各种情绪所压制,可一旦错误的时机来临,便什么也挡不住它的生根发芽、蔽日参天。

第三百零一章 恩义

时间缓缓流淌,不知不觉间已过去了近三个月,许多卫国修士对于卫度这个未来的卫国之主的好奇之心,也早就如潮水般退去——不过这并不是因为那一股子新鲜劲逐渐没了,而是卫度在这三个月的时间内足不出户,直接在自己的卧房内称病不起。

作为卫度的“贴身护卫”南山菊,自然也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其左右——别说是其他卫四家派人前来探望,就算是卫誉亲自前来,卫度也只是以咳嗽回应,南山菊更是丝毫没有表现出放行的意思。

所以卫度此番回都造成的正面影响,已经是微乎其微;相反的,这一举动造成“负面”消息却是不胫而走,坊间什么样的传闻没有?

比如卫誉将卫度软禁起来,拒绝传让王位啦;比如卫度力弱体衰,不知从哪儿染了疟疾呀;比如秦风通过南山菊,一心想操控卫度,最终达到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目的等等。各种版本不一而足,以至于街头巷尾的戏馆每天都是座无虚席——剧本越离奇,凑热闹的人就越多。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归来的卫度尽管还是一个凡人,或者说凡修,与实干兴业的卫誉根本没有多少可比性,可卫度就是凭借这种“刻意”制造出来的不确定性,硬生生地抓住了一半人的眼球。

一开始卫誉也没有猜出来卫度这么做是图个什么,直到卫度的住处每日都被成千上万道灵识扫过之时,卫誉才终于明白,他已经无法在短时间内对卫度动手——因为卫度此刻给众人的神秘感实在太深,加上各种传闻的流传,一旦卫度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卫誉立刻就会成为头号疑犯!“卫主”、“卫刑”两个名号便算是彻底毁了!

至于另一半……说真的,卫誉还是头一次真切地体会到,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可就是引领着整座城市的目光——那种一举一动时刻牵动他人五脏六腑、奇经八脉的感觉,令他欲罢不能!

这种情况下,哪怕是一个喝茶的小动作,都会产生“这才是一国之主该有的王者风范”之类的风评。不得不说,卫誉甚至都在考虑要不要留卫度一条狗命,好从反面衬托他的英武贤明。

不过正当卫度做着缩头乌龟,而卫誉享受着万民敬仰之时,两个不速之客却忽然找上门来——百里家,百里离与百里朽登门造访。

南山菊不是没想过百里朽会来到此处,甚至百里家的人三个月过后才来卫府反而显得有些怠慢——不过倒也正常,这就是百里家对卫家的一贯态度:“百里朽,你……是主人叫你来的?”

“小辈……本尊的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同境之中,只有百里朽的战力能与秦风不相上下,散发出的威压直令南山菊招架不住。

以前尚未渡过第一次天劫时还没有多少感觉,可现在第一次单qiāng匹马面对百里朽时,南山菊别说阻拦其去路,就连保持站立都很困难。

“以前看你是个小娃娃才没和你一般见识,要想做护卫,脑瓜子就给我放机灵点。”百里朽凶神恶煞地踹开院门,将提在手上的南山菊粗暴地扔了进去,“卫家的那个小崽子呢?带他出来见我。”

飞出去的南山菊直接撞塌了一整间屋舍,然后便是两双手挣扎着从废墟里扒拉出来的场景——看得出来百里朽还是手下留情了,不然屋舍的废墟就不是废墟,而是一对乱冢了。

“卫法怎会有你这般废的弟弟?炼体十重?可真会给他丢人。”

百里朽神色鄙夷,看着面前这两个灰头土脸的毛头小子,心里横生出一股怒火——他之所以会在此时出现,乃是因为秦风通过双股木叉感应到卫度已经三个月没怎么移动了,而南山菊的精神状态也处于高度紧张之中,这让远在虞山的秦风无法不忧心忡忡。

鉴于此,即便与百里朽闹僵,秦风还是折了一只传音千纸鹤,驱使其去向百里家的府邸,希望百里朽能代他前去查探——而当百里朽从百里离手中接过那只传音千纸鹤,第一反应就是把它给烧了……

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关系,因为百里离在拿到传音千纸鹤的第一时间,就将其中的内容听了个真切——顺带一提,秦风当时用的是恳切的语气,那语调听起来,就跟在请求百里朽与他和好一样。而将千纸鹤毁了个彻底的百里朽,只能从百里离极为浮夸的模仿中了解一二。

没办法,既然秦风都已经跪下来哭着求他了……虽然也许事实并非如此……那么不看僧面看佛面,即使是为了卫法,百里朽也同意去卫府走上一遭,早就闲得慌的百里离极其自然地与之同行。

其实按照百里朽的脾性,别说秦风用一只传音千纸鹤来跟他求和,就算秦风亲自前来,他都不一定会给秦风面子。

可百里朽到底还是去了——即使不想承认,一项独来独往的百里朽,除了秦风,还是有把卫法当做是自己的朋友的。特别是十二场合最终战中,与卫君血性对刚的场面,更是得到了他百里朽的认同。而作为卫法的弟弟,卫度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呢?又会有多少改变呢?

于是满怀期待的百里朽就这么去到了卫府——然后发现秦风担心的要死要活的二人,竟然在恬不知耻地装病,这叫他如何不气?

要不是看在这一人一妖皆与秦风、卫法关系密切的份上,百里朽早就一手一个捏死在当场,哪里会给他俩半点活路?

“后生卫度,见过前辈。”尽管还没有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卫度还是赶紧躬身施礼,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随后目光闪动,瞟到了正在手腕出摇晃的木叉手链,不禁猜想,“难道是先生不满我在卫府的表现,所以特意派这百里朽过来施压,敦促我尽快找到噬亲鬼的下落?这才仅仅过去三个月,他就已经等不及了吗……”

不知不觉间,卫度对秦风的称呼已经从“先生”,变成了“他”,而百里朽彼时并没有看出卫度对秦风有多么大的不满——不过就算是发现了,一只比蝼蚁还不如的蛆虫,又如何能上得了排面呢?

至于一旁一开始还心惊胆战的南山菊,在听闻百里朽对他和卫度的斥责后,竟慢慢找回了自己身为虞修,身为秦风“血脉分身”的觉悟,所以他并没有施礼,而是直视百里朽,目光中带着不屈。

“你愁啥你瞅?是不是找削?”被这么盯着的百里朽自然不会给南山菊什么好脸色,因为在他看来,南山菊的眼神就跟挑衅没啥区别。

就在百里朽准备再给南山菊来两下子之时,顺便把卫度给一块儿收拾了,比如抡个大风车什么的……卫府的一名护卫急匆匆地来到此处,整张脸面无血色,仿佛遭受了莫大的刺激,或者说——恐惧。

“奉……奉另一贵客之意,特将此物交予阁下。”言及此处,护卫立刻低头,将托在手心的一枚蝴蝶形状的折纸递了出去。

百里朽的神色略微有些不自然——自从瞧见了秦风的千纸鹤后,百里离似乎也迷上了这种花里胡哨的玩意儿。虽然折得还挺像……

“姑……她现在身在何处?”不知何故,在察闻了传音蝴蝶的内容之后,百里朽的神色立马变得不对劲,似乎是发生了什么。

“贵客与王上一起,正……身处卫府天字号大牢。”护卫战战兢兢地,连话都有些说不利索。

“前方带路。”百里朽抬手往护卫体内打入一股真气,本来吓破胆的护卫当即便觉得精神一振,一溜烟就朝着来时的方向奔去。

百里朽催动修为,正要跟上之际,南山菊却从后方窜到了他的面前:“可是百里前辈发生了什么危险?我们也要去!”

不得不说,南山菊还算有些良心,知道什么叫做知恩图报,尽管百里离没有直接施恩与他,可秦风在卫家行宫被救的事情,他还是听卫法提起过的——至于卫度,依旧保持着见礼的姿态,没有说话。

“要来就自己跟上。”百里朽看了南山菊一眼,表情虽略有缓和,可依然话不饶人,“到了之后若敢大呼小叫,我就抖光你们的牙!”

一语言罢,百里朽便离开院落,朝护卫离开的方向追去——而当南山菊也准备跟上之时,卫度却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

“不去,行不行……”卫度目光闪烁,有些不敢看向南山菊,声音也是飘忽不定,“百里朽乃是元丹巅峰,百里离更是……!”

卫度话未说完,只见南山菊一把甩开他的手,神色中的愤怒与失望毫不掩饰:“人活一世,忠义当头!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会阻止我前去支援,可也应该知晓百里离曾经救过我的主人……和你的大哥。你不去,可以——但不要再让我瞧见你这么怯懦的样子,否则咱俩,从此恩断义绝。”

说完之后,南山菊便气愤地离开了,只留下卫度独自在原地喃喃自语:“又是秦风……你俩又不是人……”

第三百零二章 丧父

当卫度以进一步退三步的姿态来到高耸的大牢门前时,南山菊刚好也在那里,而彼时已经过去了快三个时辰,正值星垂夜幕之际……

所以南山是特意在这里等他的吗——卫度心如此思索着。

“那个……你不进去吗?”卫度往牢门里瞅了一瞅,阴森恐怖的氛围一如既往,昏暗潮湿的环境令人非常不适,所以算是活到现在,卫度来此的频率也不过一手之数,“百里朽呢?嗯……百里离呢?”

卫度小心翼翼地询问南山菊,同时观察着后者隐匿于阴影的神色表情,然而并不看不清……卫度的心脏没来由地揪了起来。

“百里朽是元丹巅峰的修士,百里离听秦……听先生所说,亦不能用寻常的修为境界断之,哪怕是卫誉,也有迎仙初期的修为。他们三人在一起,应该、可能、也许、大概不会出什么纰漏吧?”

卫度踌躇不前,竟有些手足无措——实在是因为南山菊此时跟个会呼吸的鬼似的,站在阴影里一动不动,既不骂他,也不看他,可是无法被忽视地存在于那里,有意无意地阻挡着他窥探的脚步。

“哟!我还以为是谁呢?这不是龟……姑妈你掐我干嘛?”

在这时,百里朽、百里离一前一后从出现在不远处——百里朽皱着眉头,揉弄着自己的腰,貌似其刚刚是想嘲讽谁,但最后却被百里离给出手阻止了。而在这二人之后,两名抬着藤架的护卫也出现在卫度的视野之——藤架盖着一匹白布,白布之下略有起伏。

“卫度?你怎么也来了?”跟在护卫身后的,是卫誉以及之前的两名家丁,“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有病好生回去躺着。”

抬着藤架的护卫从卫度面前经过,一阵浓烈刺鼻的血腥味直冲他的脑海,仿佛还猛击着他的灵魂!而当卫誉路过身旁时,卫度却是发现了他紧锁的眉头,以及两名家丁一闪而过的“耐人寻味”的笑意。

在众人渐行渐远之时,卫度的脑海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随即大声呼喊:“卫君!那个藤架之,白布之下的人,是卫君吗?”

“卫君?呵呵呵——怎么?你希望这具尸体,是那卫君——哎哟喂!姑妈你别再掐了!”百里朽顿住脚步,伸手将护卫拦下,并将白布掀起一角……然后再次被百里离出手阻止。

“此乃卫家一门的家事,你跟这儿瞎掺和什么?”百里离似乎是生气了,扬起手准备扯百里朽的耳朵,不过却被后者闪身躲开。

“什么意思?那个人难道不是卫君?”卫度此时才发现,尽管身在此处,可他像一个外人似的,不仅是卫誉、百里,连南山菊都对他持一种仿佛置之不理的态度,“那个人……是谁?”

卫度的声调开始有些颤抖,他将脑海所有认识的人物全部过滤了一遍——出现在卫府天牢,与他关系颇深,其死亡会引起重大影响的人物……这除了是卫君,其他人还有谁能有这个能耐?

卫度想不明白,或者说想到了,却被他刻意忽略……

“各位,事出突然,请原谅南山先行告辞——天色已然不早,我要即刻启程赶往虞山,将此事告知虞主。”一语言罢,南山菊先是朝众人施礼致意——略微纠结后,还是朝那具被白布覆盖的尸体行了一个低头默哀的仪式,随即便欲升空,往虞山的方向飞去。

“等等!南山菊,那白布之下的到底是谁!你告诉——你回来!”

卫度再一次冲过来抓住了南山菊,而南山菊只是给了他一个寓意难明的眼神,便再一次甩开了南山菊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好!好!好!你们都不理我,你们都不要我!我自己去看!”卫度状若癫狂,好像受到了莫大的打击,运起自己在卫府三个月时间内突破指炼体十重的修为,一个猛子扎到藤架旁边——什么都没考虑,什么思想准备都没有,谁也没去阻止他,这么让卫度近距离接触了尸身……然后便整个人傻在原地,被所有人无视,连通屁都不如。

藤架之的尸身不是别人,正是他卫度的生父,卫家的一任家主,卸下“卫刑”之名,取回自己真名的,卫仁。

彼时的卫刑死相极其恐怖,浑身伤痕累累不说,尸体更是多处血肉模糊,仿佛被野兽噬咬过一般,连胸腔之内也是空空如也,脏器什么的全都不翼而飞,只留下星星点点的黯红血迹,昭示着他的死亡。

这里是卫国,与大周国、大晋国三足鼎立的卫国;这里还是卫府,乃卫国王室之所在;最关键的,卫仁本身还是一名迎仙后期的修士!他到底是结下了怎样的梁子,才会被破坏尸身至此?

放眼卫虞……不,放眼天下!谁又有那个本事,能在卫府不声不响地杀掉卫仁,且还能在行凶之后,不引起任何波澜地离去呢?

疑问、恐惧、愤怒、哀伤一一涌进卫度的心头,脑子里明明一片空白,好似万念俱灰,可当他想要尝试思考之时,又忽然迸出了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念头,将他所有的力气抽光,将他的努力化为泡影。

哭吗?从小到大,卫仁看他的次数,叫他的次数怕是两只手都数的过来;笑吗?可那具冰冷的尸体,终究是他的亲生父亲啊!

在场众修都是见过血腥和世面的人物,没有谁会愿意去理、去安慰一个只有炼体十重的“凡人”——毕竟卫仁的死已经说明了一个事实,那是有一个可以危急迎仙境修士的凶手,正潜伏在他们周围,或者说隐匿于这座都城之内。没有谁能掌握住他的动向——至少现在还不能,而当他再次出手之时,要想逃过死亡的魔爪,恐怕并不容易。

“南山……大哥……娘亲……南山……大哥……娘亲……”卫度六神无主地念叨着对他来说,无异于是精神支柱的几人。可残酷的是,彼时并没有谁回应他的呼唤,而他踉踉跄跄的姿势,宛若行尸走肉。

要说卫度像被全世界抛弃那般,其实事实也并非如此——从时间顺序来看,第一个发现卫仁尸体的,应该是卫誉和百里离二人;然后才是被百里离即刻叫去的百里朽;南山菊紧随其后;最后才是畏畏缩缩摸过来的卫度。而当卫度在大牢附近徘徊犹豫之前,南山菊早守在门口,以无声之姿,阻止他看到这血腥残忍的一幕。

可卫度还是看到了,以一种类似于赌气的心态,毫无对卫仁的哀悼与痛痛楚——虽然卫度一开始并不知道那是卫仁……虽然卫仁对卫度的好还不如对卫君的千万分之一……虽然这事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可卫度还是抑制不住地去道歉,去自责!尽管这并没有什么用处。

都城之内,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如果是不知道这桩血案的人们,或许还会触景生情,生出个吟诗作对的闲情雅致——可对于卫度、卫誉、甚至是百里家的两位而言,只觉得这是天道在表达自己的哀悯。

毕竟卫仁是以“天意”入巅峰,他的死,无异于凡界的子民,天道最忠实的信徒的离世。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这场雨都极合时宜。

凡尘俗世有入土为安一说,甚至还有火葬、水葬、tiān zàng、树葬之类的风俗习惯,可对于卫仁,这个曾经的一门之主,却是要入陵为贵、入塔为尊——是故安葬卫仁的最合适之所,还是在数月之前,被卫君与卫法一战破坏的七七八八的陵墓群,也是祖庙。

鉴于此,卫誉发布命令,要求工匠在七日之内修缮整个墓地,但他却并没有让卫仁风光大葬的准备——没错,卫誉决定,秘不发丧。

“卫仁生前毕竟身怀迎仙后期的修为,虽然死亡的过程没人知道,可到底是死了。如果这一消息在卫国广为传播,民众必定会陷入极大的恐慌之,甚至连对卫国虎视眈眈的敌国都会趁虚而入!我身为当代卫主,肩负万民期待之责任,是断然不会允许此事发生的。”

卫誉说的振振有词,在找出作案凶手之前,竟打算连其他卫四家都不通知,而这空出来的七日,一个修缮墓群需要时间,二个则是在等待秦风的到来——而这也是百里离与百里朽的意思。

至于卫度,从大牢归来后便一直是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与钱芊芊一起着素披麻,守在卫仁的棺椁旁边——而卫仁的二夫人烟钰,则被卫誉以需要“安神休憩”为由,强行禁足于自己屋舍之内,院内院外更是被重兵把守,也不知是在防备凶手再作案,还是在“钓鱼”。

不过怪的是,以秦风的修为,算南山菊到虞山报信的时间,秦风三日……最多四日之内应该到达都城。可一连七日过去,都城附近依旧风平浪静,秦风没有在七日之内到来,凶手也没有再度出没的迹象。这不禁让百里朽的心产生了一丝疑虑。

“祖庙已修缮完毕,虞主既然未到,便不再等了吧。”

第三百零三章 线索

做出提议的是卫誉,同时也是在询问百里离的意见——毕竟整座卫府内,此时修为最高的就是他俩,所以也最有话语权。

“你觉得如何?”百里离转过头,问向旁边神色凝重的百里朽,“卫度与钱芊芊已守灵七日,若再不出殡,于情于理,都有些说不过去。至于秦风……我们已经等了他七日,莫非还要再等七日不成?”

“随你,我无所谓。”百里朽站起身,从归灵宫离开——十二场合最终战后,他也是从百里离口中知晓了之后事态的发展。

自从知晓了卫府极有可能藏有噬亲鬼后,他就和百里离秘密接触卫誉,想从这位副门主身上寻得击溃卫仁的突破口。而在刚开始找到卫誉时,他还表现地极其抗拒,甚至是不屈不挠!可在扔下“卫主之位”这一块香饵后,卫誉便有些神魂颠倒了。

其实卫誉也没做什么,不过就是在布置卫府护卫的防御阵型和明岗暗哨时,故意漏出了一处破绽,好让郑六万、林敛等人顺利潜入。

这倒不是说其他四家有多么希望卫仁丧命死亡,他们只是单纯地想一睹决胜之战的战况——可就是这样一个请求,都是被卫仁以“刀剑无眼,恐伤贵客”这种半讥诮半威胁的理由给拒绝了。

所以哪怕百里朽没有和他们接头,没有与之商议什么“作战计划”,他也知道当时的战场范围内,必定有这些人隐匿其中。更何况还有早就混入护卫之中的百里离压阵,所以百里朽一点都不慌。

他断定,一意孤行的卫仁必然众叛亲离——所以才有了之前“五家逼卫”的场景。可百里朽没料到,卫仁居然毫无先兆地就死了!

这倒不是说百里朽对卫仁的死有什么歉疚之心,而是卫仁怎么说也是一迎仙后期的修士——这么大一条肥鱼,放眼卫六家,估计也就那么五六条,死一个也就少一个。要是全都不明不白突然暴毙,那他以后找谁练去?秦风吗?百里离吗?偶尔也想换一换口味的嘛。

不知不觉间,百里朽踱到了卫仁的停棺之处——脚步顿住,百里朽往里面瞅了一眼,明明没有散开灵识,他却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屋舍之内散发出的怨恨之意,有钱芊芊的,有卫度的,还有亡者的……

“虽然民间一直有‘养儿防老’的说法,不过这卫仁恐怕做梦也不会想到,最后会为自己守灵的,不是卫君,不是卫法,而是三个儿子中,最没用的卫度吧。呵——真是讽刺!”

百里朽唏嘘着离开了,在卫家行宫内随意溜达,府卫看见了也不敢怎么样,毕竟现在谁都知道,百里家与卫家关系颇为密切。

卫仁的葬礼是在晚上进行的,没有锣鼓喧天,没有鞭炮齐鸣,更没有哭声震天——抬棺的是卫誉的两个家丁,即卫山与卫天,跟随其后披麻着素的也只有两个人,也就是钱芊芊与卫度。

百里朽全程旁观,就跟个事外人似的,虽然的确也与他没有多大关系……卫誉和百里离倒是一路护送,神色有悲有喜,却并不强烈。

至于烟钰,依旧被卫誉下令关押着,根本毫无地位尊严可言,俨然成了一个被残忍对待的“囚犯”。而据那些负责看押的府卫传言,烟钰由于受不了夫丧子散的打击,已经疯疯癫癫、满口胡话,从姿容艳丽的měi shǎo fu,变成了一个披头散发的疯婆子……

是的——除了卫仁身死外,被关押着的卫君也没了去处。

本来按照卫誉的说法,卫君是被他关在天字号大牢的,可如今卫仁死了,卫君也不见了——这就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了。因为从祖庙离开之时,卫君是在卫仁的保护之下的,那他是怎么被卫誉关在天字号大牢的呢?卫仁难道听之任之?卫君又是如何逃脱的呢?

百里朽的疑问与卫度如出一辙,而卫誉只是一笑而过,表现地讳莫如深,并没有多做解释——因为这些问题是不需要问的。

不过这一笑却是令百里朽恍然大悟,随即不得不暗叹卫誉为人的狠辣——“手足情”这个东西,有时能坚若磐石,有时也能脆如薄纸。

出殡之礼完成后,钱芊芊与卫度继续留在祖庙内守灵百日,一方面是为了表达内心的哀痛,另一方面则是要避过这个风口浪尖。毕竟眼下整个卫府皆在卫誉的掌控之内,他们要是有任何异动,即便那不是异动,也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疯掉的烟钰就是前车之鉴。

时间转眼间又过去了三日,负责调查此事的府卫尽管还是没有查清卫仁死亡的真相,然而却是给卫誉传来了一个极其耐人寻味的线索——十多日之前,有一人曾去监牢探望过卫君,而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卫誉的次女,卫枫的亲妹妹,卫叶。

得知这个消息的卫誉显然没有想到此事还能牵扯到卫叶的身上,毕竟他可是下了死令——任何人,胆敢擅自靠近卫府大牢者,就地正法!可如果这个人是卫誉的千金呢?彼时卫誉权势倾城,即便有死令在前,可谁又敢真的对卫叶直下杀手呢?

四个月的时间,足够卫誉将整座卫府握在手心,甚至还能去松针树林取得全部的认可,可同样的时间,也足以让他忽略还有两个女儿。

“两位小姐现在何处?”卫誉的声调不禁带上一股怒气,手中的茶盏早已被捏的粉碎。他不知道卫枫到底参没参与,参与到何种地步,可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卫叶肯定是实际的执行者。而不管她俩究竟在整个事件中做了什么,这种偷偷摸摸的行径,无异于是对他的忤逆。

“回……回王上,枫小姐依旧身处闺房之内,叶小姐已是下落不明。”府卫哆哆嗦嗦地回复着,生怕自己哪里没做到位,而被眼前的这位新的王上一掌拍死,“不过有痕迹表明,叶小姐可能往周国去了。”

“周国?”百里离的神色罕见地凝重起来,这与她二八年华的容貌看上去,不甚匹配,“你那女儿,莫非是带着卫君寻求天明宗的庇护去了?若真如此,事情倒有些不好办了呀。”

“哼!我没有这样助纣为虐的女儿!”卫誉一掌将手边的案几拍碎,起身就想把还留在卫府的卫枫给抓来讯问,“天明宗标榜‘感悟天道,明意澄心。’他们要是真敢去天明宗,只怕会死的更快!”

一语言罢,卫誉的身形便化作一条灰色匹练,从归灵宫窜了出去,而正当小天和大山立马准备跟上之时,卫誉就像倒栽葱一样又飞了回来。好在落地的一瞬间及时调整身位,否则还真就颜面扫地了。

“跑这么急赶着去投胎啊?跟狼奔豕突似的。”熟悉的声音从宫门外传来,紧接着秦风的身影便出现在众修眼中——手中提着流光长剑,衣衫上竟或多或少有一些血迹和残破之处,好像是与人搏斗的痕迹,“说说吧,你们这次又整了什么幺蛾子出来?还是说想宣战?”

秦风二话不说,张口便是怒怼,眼神环扫之下,自然而然地坐到了卫誉刚刚所坐的位置,态度之嚣张,瞬间就将所有人镇住了。

“不知哪里得罪了虞主,冒犯之处还望见谅。只是……”卫誉双眼微眯,将心中怒火尽数压抑,同时拦住了正欲出手的小天与大山二人,“这里是卫府,你来者为客,如此喧宾夺主是不是不太妥当?”

“妥当?你跟我谈妥当?”秦风将流光一把插在地上,散出的剑威将卫誉三人活生生逼出三丈之外,“请问卫主,南山菊你可认得?”

“自然是认得。”卫誉在小天与大山的搀扶下稳住身形,回复到。

“呵!既然认得,那你跟我解释一下,为何在归虞的路上,会有你卫府的护卫追杀于他?若不是我救援及时,此刻怕是已经殒命!”秦风气势汹汹,态度咄咄逼人,从乾坤袋中将一块带血的残甲甩在地上,“来好好认认,是不是你卫府的制式身甲?”

秦风怒火中烧,流光剑的剑威亦是一圈圈地向外扩散,仿佛在呼应着秦风此时此刻的情绪——谁敢乱言,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卫誉没有上前查看,只是从远处瞟了一眼,随即整张脸立刻黑了下来——尽管只是残甲,但依旧可以看出是卫府府卫的制式。

“秦……还请虞主稍安勿躁。就算追杀南山菊之人真的身着卫家铠甲,也不能断定一定就是卫家人所为。这种栽赃陷害的下三滥手段,还望虞主明察!”百里离从座椅上站起,将地上的残甲观察一番后,结合卫仁身死,卫君消失一事,稍一思索,便替卫誉辩解起来,“虞主有所不知,这数月以来,卫府也并不安宁……”

接下来的时间,百里离便将卫府发生的血案和调查出的蛛丝马迹和盘托出,对秦风没有,也不敢有半点隐瞒——而秦风之所以此番会如此愤怒,乃是因为南山菊此刻也是身受重伤,正在虞母洞治疗……

第三百零四章 吃食

“那个卫仁,居然这么死了?”秦风在听完百里离的叙述后,神色先是有一丝震惊,随后便是淡淡的惋惜——作为曾经的敌人,他俩之间并没有什么惺惺相惜之意,可同为修行者,能修到迎仙后期的程度,也是非常难得了,“尸首呢?你们可仔细检查过?”

“尸首已经封棺入墓,钱芊芊和卫度正在其守百日祭。 ”

百里离瞟了一眼卫誉,示意接下来的事有他来说——可卫誉由于实在太在意自己的首座之位被秦风占据,所以并没有接收到百里离的讯号,无奈之下百里离只好继续说下去。尽管她并不怎么喜欢血腥暴力的话题,可秦风一直牢牢地盯着她,难道她还能三缄其口不成?

“尸体胸腔被整个洞穿,其内有残缺的脏器碎片,应该是被人直接捏碎了心脏,这个是致命伤。其他的伤口虽然参差不齐,但挣扎的迹象并不明显,想必被追加伤害时已经失去了反抗之力。还有一点,尸体的伤势均为肉搏所致,别说兵刃砍伤,连术法气息都没有。”

话到此处,百里离便收了声,回到自己的座椅休息去了。毕竟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至于能从其领会多少信息,那是秦风自己的事了。不过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还是她身为百里家有头有脸的人物,可没有那个兴致与义务替卫誉当传声筒。

“肉搏所致的近身伤吗……既然能让卫仁毫无防备,那必定是极其亲近之人。”秦风的脑海,情不自禁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形容貌,“莫非真是卫君?可那人的修为,明显不是元丹后期能有的水准啊。”

“呵!全场你最没资格说这话好吗?”百里离忍不住翻翻白眼。

“虞主,你之前所说,那位名叫‘南山菊’妖修,也遭受了不明人士的袭击,那你可瞧见了什么面部特征?”卫誉特意用“不明人士”来指代,这便是在间接告诉秦风,卫家并没有派人对其进行追杀,“虞主与其交手了吧?那人修为究竟如何?竟能全身而退。”

秦风闻言,略微低下额头,眉毛拧成一股绳,显得尤为纠结烦恼,因为他无论如何都没法将卫君和袭击南山菊的修士匹配起来。

“也不算全身而退吧,那厮遁逃前胸口被我震了一掌——只是若论修为,似乎还有些捉摸不透,一会儿像元丹巅峰,一会儿像迎仙初期,但若论战力,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我没有这把流光剑,别说救下南山菊,便是想击退他,都绝对不是一件易事。”

事实也正是如此,要不是那日秦风想着干脆还是亲自来一趟卫都,因而在前山徘徊了许久,也不会立刻能收到十里之外南山菊传来的求救感应——而当秦风赶到现场之时,只见一身着熊皮的修士正单手抓着南山菊的脖颈,将其提在半空,像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熊皮修士口发出“嗷嗷嗷”的怪声,在发现秦风到来后,便将南山菊猛地扔向旁边的树林,用劲之猛,顿时将十几棵大树撞断,在地拉起一人之高的尘土!这还不算完,也许是出于想要挑衅秦风的目的,熊皮修士扬手一抬,一团混合着熔岩的巨大火球瞬间形成!

只是这火球并不是针对秦风,而是被熊皮修士反手抛向了南山菊所在的茂密树林!刹那间,浓烟滚滚,火光漫天,煞是骇人!

秦风不是不想即刻从火场救出南山菊,至少也要稍微控制一下火势,给南山菊创造可以自救的时间和空间,不致于被活活熏死。

但熊皮修士显然非常了解秦风的想法,直接像一头飞奔于天际的巨熊,以狂猛残暴之姿,仿佛裹挟无边杀气,朝着秦风扑杀而来!

甫一接战,秦风便吃了个闷亏——这倒是不是秦风在拼力量输给了熊皮修士,而是这熊皮修士看是力大无穷,实际灵力修为却是走的阴毒缠缚的路子。猝不及防之下,秦风周身力道顿时便如泥牛入海,那是半分都发挥不出来!甚至还有被渐渐拖入死局的架势。

可秦风毕竟手段颇多,战斗经验之丰富,在同境之,更是无人能出其右!只见秦风眼精光一闪,头顶发髻蓦地蓦然散开,乌丝如同密密麻麻的尖锐黑针,猛地刺向跟前的熊皮修士!

熊皮修士根本不惧,举起剑指划出一轮新月,便将来势汹汹的尖锐黒针尽数削断!仿佛他的手,握着一把削铁如泥的绝世宝剑!

眼见招式被破,秦风作为术修,并未急忙与之拉开距离——且算他想,熊皮修士此刻也将他死死控制在自己的领域范围内,秦风别说掐诀施法,连每一次呼吸都觉得深陷泥潭,非常难以动弹!

熊皮修士也不含糊,在控制住秦风的行动后,脸颊蠢动,随即张开一张人嘴——说是人嘴,其实他颌与下颌的张开程度已经完全超越了人类的极限,整张嘴裂开的弧度直逼那些活了几百年的噬人血蟒!看那模样,似乎是想将秦风一口吞下!不管秦风是死是活,总之先吃了再说——这倒是让秦风的心情一瞬间十分复杂。

然而在熊皮修士的蟒口离秦风的头不过三寸之距,甚至连涎水和腥风都扑打在秦风的脸,可在这时,一把仅有一寸之长的短剑,电光火石般横向刺穿了熊皮修士的咽喉!带起了黝绿的血迹!

骤然吃痛的熊皮修士显然并没有料到秦风还有后招反击,可在一阵嗜血啃骨的嘶吼之后,他还是决定先吃掉眼前这个令他垂涎三尺的猎物——熊皮修士并没有发现,此时此刻,猎人与猎手的位置,已经悄然发生改变,秦风要是肯乖乖被他吞下,那他不是虞主秦风了!

秦风收掌的动作忽然变得极为缓慢,不过这并不是因为熊皮修士展开了控制之法的缘故——在方才,秦风靠着一寸短剑穿刺得来的片刻之机,已经连续往熊皮修士胸口拍出了九九八十一掌!

这八十一掌每一掌都拍在了同一个位置,且一掌之威还未见效,下一掌已经如排山倒海般来临!此时若是有谁在一旁观战,其视觉效果便是秦风极为缓慢地击出一掌,再以同样的速度收回。可实际,这乃是八十一掌叠加产生的效果,每一掌都蕴含了秦风的巅峰修为!

熊皮修士最终还是没能吞下秦风,巨大的蟒口缓缓收拢,整个人的气息迅速低落,甚至连生命之火都开始随风摇曳,好像随时都能熄灭。可在秦风以为战斗已经结束之际,熊皮修士的身体却是忽然膨胀起来,宛若一个巨大的肉球和秦风紧紧相贴。

随着“轰”的一声巨响,肉球直接炸裂开来,产生的灵力冲击将方圆百丈夷为平地!可饶是如此,这其仍有诡异怪异之事——熊皮修士炸开之后,从空四散掉落的不是大大小小的碎骨血肉,而是一条条粗细不一的矛头蝮蛇,朝着四面八方落荒而逃。

而彼时的秦风正横抱着奄奄一息的南山菊,算他知道熊皮修士的真身藏在那蛇群之,他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一一斩杀。于是只是将熊皮碎裂之后,暴露出来的卫家残甲拿,便匆匆赶回虞山。

秦风的叙述不禁让在场众修各自盘算起来——论修为,百里离修“妖”,战力不可以寻常的迎仙期衡量,可先前在与秦风的斗法,那是他还没有流光剑,百里离便讨不得什么便宜。此番面对这来历不明,是人是妖都仍不清楚的异端修士,她又能有几成胜算呢?

同样的问题也盘旋在卫誉的脑海之,他的最大倚仗其实不是他自己,毕竟他自己只有迎仙初期的修为,而是他的两个家丁,被他从小到大训练至今,专门用来对付卫仁的小天和大山。

小天和大山不是战争孤儿,他俩都是有父有母的,可他们出生的年代乃是天灾之年——蝗虫肆虐,瘟疫横行,盗匪猖獗!为求活命,人们挖草根、吃树皮,看见什么吃什么,也不管可不可以吃,只要能填饱肚子行。待到后来,已经没东西可吃之时,人们便开始易子而食——小天与大山的最初的交集,便是分别成为了两家交换的对象。

卫誉是在这时见到了小天与大山二人,他虽然心有同情,可碍于《万族约法》的制约,他没办法直接出手拯救自己封地的子民,只能看着人们一天一天熬过来——“易子而食”的现象他不是不知道,但他无能为力,只能隐匿身形,做一个旁观者。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小天与大山虽然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但却做了一件完全相同的事——二人一个用石头,一个摸小刀,在被杀之前,先将对自己图谋不轨的大人杀掉!整个过程被卫誉看的明明白白,而最让他震惊的是,两处相隔不到五十丈的距离,二人均是升起火,拿出锅,准备将对方的父母,做成一锅饱腹之物!

所以说,谁是谁的吃食,不到最后一刻,谁又能断言呢?

第三百零五章 寻人

小天与大山最终是没有吃上热腾腾的肉锅——因为卫誉将这二人聚集在一处,同时解除障眼法,询问他俩是否愿意随他而去。

或许是迫于卫誉的威严,亦或是看出在那个饿殍满地的年代,容光焕发的卫誉非富即贵,总而言之,小天和大山从那以后便一直以家丁的身份追随卫誉左右。而对于这两人的引导和训练,卫誉完完全全是奔着克制卫仁而去的,可以说是他隐藏最深的两把尖刀。

毕竟不管是卫仁的修为境界,还是卫仁的巅峰之意,卫誉都是一清二楚,而自己既然是卫仁的亲弟,那么该做好“王弟”或者“副门主”的角色时,卫誉自然是一点都不含糊。

如果二人之间就这么日复一日地发展下去,那恐怕直到老死,卫誉都不会等来自己梦寐以求的那一天,所以他要以“大局”为重,不能露出任何狼子野心。可好巧不巧,卫君的重伤终于是让卫仁在面对卫誉时露出了不该有的破绽,放下了几乎所有的戒备。

俗语云:山外有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小天与大山的组合,就是用来专门针对卫仁的巅峰之意的!这二人的修为皆是元旦圆满,并没有一人强到拥有巅峰之意,从而引起卫仁的注意。可小天与大山却有修的吴国的“香火因缘诀”!

这部功法乃是卫国在对外的争霸战争中,从吴国星月宗缴获而来的功法——说好听一点,此功法讲究的是一个彼此配合,说直白一点,那就是星月宗专擅双修之辈所练就的功法。只要修成这部功法,就能发挥出远超同境修士所拥有的战力,甚至跨境斩杀也不是不可能!

卫誉在得到这部功法后,潜心研究多年,在保留功法战力特性的基础上,将其中的修炼法门钩元提要,造就了就算是两个男人、亦或是两个女人也能修行的卫国版的香火因缘诀。

依凭此功法,只有元旦圆满的小天与大山在彼此呼应修为后,可以短暂地催生出属于他二人的巅峰之意——凡界!

正如小天与大山曾经饱尝凡尘俗世间的是非冷暖、恩义背叛,当他们踏上修行之途时,过去的,就只是“凡界”的幻影;而对于卫仁来说,尽管其以“天意”入巅峰,可天外有天,对上一重天来说,下一重天就如同“凡界”一般,周而复始,没有尽头。

这是上位者对于下位者阶层上的压制!这无关于修为,只是巅峰之意的碾压!尽管卫仁的修为远远超过小天与大山,可只要他施展巅峰之意,立刻就会被二人压制地死死——急速运转的修为本来是要用来催动巅峰之意的,可巅峰之意被镇压的卫仁却无法做到这一点。

而在这种情况下,已经运转的灵力修为是不能说停就停的,所以卫仁的体内就像一个烧开了水的茶壶,而且还是没有一个出气孔的茶壶——这样的茶壶若是持续加热,那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当场bào zhà!

卫誉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会不顾身家性命。与卫仁拼的你死我活!他站得住,可卫仁却站不住——每多打出一拳,每多施放一次术法,每多运转一次灵力,他就会离死亡越来越近。

无奈之下,卫仁只好放弃卫君,以“破境”这种方式强行消耗体内激荡的灵力——毕竟对一个修士来说,除了斗法,就只有破境才是消耗“过剩”精力的最有效办法。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失败了,毕竟卫仁也有迎仙后期的修为,而从迎仙后期突破到迎仙圆满,可不是这种临阵磨qiāng的方式可以做到的。

可卫仁的目的也达到了——破境失败的一刹那,灵力修为产生的反噬与体内沸腾的修为相互抵消。靠着这样一种近乎自残的方式,卫誉终于是将修为沉寂下来,然后利用秘法从现场逃脱。

经此一役,卫誉虽然没有当场击杀卫仁,可卫仁所受的伤势,远比卫君要严重得多——别说重回巅峰找卫誉复仇,一个不注意,就算跌落境界也并非不可能之事!若事态真的发展到那个地步,随便给卫仁扣一个“通敌叛国”的莫须有罪名,再倾全卫府之力,卫仁想都别想再在都城藏匿下去,一旦被找到行踪,那就是乱棍打死!

所以卫度、南山菊初回卫府时,才会被那么多神神叨叨的府卫包围——因为卫度给他们的命令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找”!找什么不知道,反正就是找!没日没夜、通宵达旦地去找。

这么看起来,卫仁是在之后又偷偷潜入了卫府大牢,而且还极有可能得到了卫叶的帮助——只是这样一来,卫仁又怎会惨死天牢呢?卫君既然不见了,那卫叶是不是也随其一起离开了卫府呢?那个没有被秦风看清容貌的熊皮修士,到底是不是卫君呢?

百里离、卫誉目光蓦地一碰,皆是看到了彼此凝重的眼神——百里离还好,她毕竟有迎仙中期的修为,是在打不过,凭借“妖”幻化万物的特性,脱身应该不成问题;可卫誉不一样,只是迎仙初期修士的他如果没有小天和大山在身旁寸步不离地保护,恐怕在熊皮修士手上连十招都走不过。而事实上,小天与大山也早就被他这么安排了。

“话说……百里朽呢?怎么没看见他?”当整个事件理出个大致的头绪后,秦风左右四顾,并没有发现那个每次一见到他,就吵着要和他一决雌雄的家伙——卫法昏迷不醒,百里朽不见其人,身边一下子少了两个吵吵闹闹的朋友,还真是有些不自在。

“阿朽吗?”百里离一听聊到了百里朽,立马就来了兴致,“旁观完卫仁的葬礼后,便一个人在卫家行宫内瞎溜达。要不我去叫他?”

“溜达?那货是这么有闲情逸致的人吗?”秦风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虽然他和百里朽的关系有时水火不容,有时又亲密无间,可秦风还是比较了解百里朽这个战斗狂人的,“他不会往虞山去了吧?”

“不会的不会的!我都在这里,他吃了雄心豹子胆,敢不好生保护我的安全?”百里离闻言,不由得掩口轻笑——然后就看见秦风和卫誉以一副“你是哪儿来的自信敢这样吃定百里朽我瞅着你俩关系也不是很密切吧话说你真的需要别人保护吗”的眼神盯着她。

“我自己的侄儿,我还不清楚吗?”百里离被盯的心里发虚,尽管表面上还是尤为强势,可实际上这么多年来,她真的有好好面对百里朽吗?二人说过的话加起来,怕是连一百句都不到吧。

“不会真的往虞山去了吧……不行!我得去瞅瞅!”百里离脸色沉了下来,转身便出了归宁宫的大殿,只身飞往高处,将灵台识海内的灵识统统释放,其灵压之强,甚至连整个卫府的宫瓦都在颤动不已,“没有……没有……到处都没有!怎么会没有呢?虞山!”

百里离焦急的声调穿透殿墙,传入了秦风与卫誉的耳中——明明并不尖锐,可就是感觉耳膜一阵阵生疼!仿佛有千万人在吼叫一般。

“别叫唤了!有这闲功夫,不如赶紧去找。”秦风一溜烟从首座上消失,再出现时,已经来到百里朽对面,“虞山有前山后山之分,你身为卫修,不便入后山,所以搜寻前山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秦风望着眼前的百里离,心情不知怎的竟有些复杂——明明修妖一途练至极致后,便不可能露出这么明显的破绽,可百里朽却硬生生地成了她唯一的软肋。不过这样也好,毕竟经过时间的检验,修妖到最后,只有道消身殒一条路可走,且那一天随时都有可能降临。

不过话又说回来,像秦风这种后世的妖修,又何尝不与其面临同样可能发生的未来呢?所以这一切,都只是不同人的不同选择罢了。

“主子,我们是不是也要去找那什么,百里球?哎哟!小天是不是活腻歪了?敢拍你大爷的头!”大山捂着后脑勺,一脸郁闷。

“我看你也就是个球了。”小天一边狠狠瞪了大山一眼,一边退离卫誉身边,摆出极为恭顺的态度,“还请主子示下。”

没错——不管是参与搜寻,还是按兵不动,现在的卫府都要靠卫誉来发号施令,既不能盲目跟从他人的脚步,也不能一点好处都没有地白折腾。毕竟他卫誉,可是个极有想法的人。

“常言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百里朽怎么说也是百里家寄予厚望的门主候选者,若是一个不慎,在虞山地界出了什么事,你们觉得百里和虞山两家之间,还会相安无事吗?”卫誉咧开嘴角,笑的极其阴险,“派两队斥候跟进,免得给他们落下什么袖手旁观的口实。”

“是!属下遵命!”小天拽着大山迅速离开现场——接下来的时间,卫誉并不想被谁打扰,他不过是找个由头见机行事罢了。

第三百零六章 黑熊

百里朽与卫君的相见,可以说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做才出狼口,又入虎窝。不过对于卫君来说,是他主动招惹的狼,虎只是不期而遇。

彼时的卫君面色苍白,皮肤一点血色都没有,身着粗布麻衣,痛苦地盘坐在一窝乱蓬蓬的杂草堆里。而在不远处,卫叶一面警惕着四周的风吹草动,一面还会情不自禁地分神,留意卫君的疗伤情况。

卫誉、百里离二人猜对了一半——被关押在天字号大牢的卫君,的确是被卫叶所救走的,可她其实并没有联合卫仁,卫仁是在之后偷偷潜入卫府大牢的。而卫仁在天字号大牢找到卫君的第一眼,就看见卫君正躬着身子,好似一只野兽般将卫叶压在身下。

卫仁立马上前,将其从卫叶身上拽下来——不过这并不是因为卫仁想救卫叶,而是值此生死存亡之际,哪儿还有时间给卫君发泄自己的shou yu?当务之急,应该是尽快离开这里,恢复修为,卷土重来!

可卫仁不知道的是,卫君已经保持这个姿势许久了——卫叶确实推他不动,唤他不醒,但他也没有继续对卫叶实施暴行。

意识正处于混沌之中的卫君感受到来自卫仁的力量,可彼时的他并分不清什么是怒气,什么是杀心,于是通通当成了敌意。

卫叶当时脑袋还有些晕眩,是故并没有来得及提醒卫仁有关卫君的异状,卫仁自己也没有察觉到有何不对劲的地方——于是卫君趁卫仁靠近之机,从牢房角落一头撞进卫仁怀里!将卫仁撞得眼冒金星。

彼时的卫仁已经经历卫誉的偷袭,重伤未愈下修为甚至不比迎仙初期,在卫君猝不及防的猛攻下,瞬间就失去了战场的主动权。

卫仁身为迎仙后期修士,先是修为在卫誉偷袭下半废,巅峰之意更是不敢用出,因为一旦使出,必定会导致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属于小天和大山二人巅峰之意的强烈反弹!到时候别说恢复修为,恐怕连这座监牢都走不出去,直接就会被卫誉带队剿杀。

而事实上,卫仁并未想过自己会死在卫君手里,他以为卫君只是在发泄心中的愤怒,输给卫法,输给商野,输给秦风和百里朽的愤怒。

可当卫君的手穿透他的胸腔,一把捏碎了他的心脏,并将脏器碎片塞进自己嘴里后,卫仁才清楚知道——眼前这人,已经不是自己的儿子了,是一头披着卫君皮囊的真正野兽!然而非常可惜的是,一如他事后才看穿卫誉的真面目,他这次的明悟,同样来的太迟了。

一代卫主,在经历胞弟的背叛后,最终身死道消,且还是死于他生前最为器重,此番不顾性命危险,也要只身营救的卫君之手。

不知道卫法和卫度看到这样的场面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可在一旁惊魂未定的卫叶,却是从头到尾看了个真真切切,甚至连卫君吞噬卫仁尸身的场景,都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海中。

以卫叶的脑袋瓜子,她是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为何卫君会忽然置卫仁于死地,可修行修了这么久,她还是分得清什么是轻重缓急,什么是先后主次。于是卫叶从乾坤袋中拿出“**散魄香”点上。

这是一种药效极其猛烈,但药性却极其温和的熏香,本来是用作拖延自己的父亲的,可卫叶自知根本没法阻止眼前卫君的疯狂,只好拿出此香,祈求多少能有点作用。也许是自己“虔诚至极”的祷告打动了哪位神明,总而言之,卫君直接就给迷晕了。

卫叶赶紧将其装进一个特制的乾坤袋内,看了眼卫仁的尸体,皱了皱眉,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就那样离开了天字号大牢,直到卫誉和百里离来到此处,发现了这一幕狰狞恐怖凶杀现场。

逃脱后的卫叶不知道往哪儿逃,在她的计划中,只是将卫君从卫府大牢救出,便已经耗光了她所有的勇气和心智——比如在面对牢役的盘问时,她就以想进去玩玩儿为由,逼迫牢役给她开门。

牢役起先是不肯的,可卫叶二话不说,抬手就把自己的衣衫撕了个半碎,还威胁牢役——扬言若不放她进去,她就去找卫誉告状,什么路过大牢时,守门的牢役欲对她行下流龌蹉之事……

卫叶的刁蛮,卫府上下无人不知,而卫誉又刚刚得势,是故这些牢役还真不敢不给卫叶面子——哪怕有卫誉“任何人不得接近大牢”的命令在,可卫叶毕竟是被卫誉“宠”上天的爱女,卫府两颗璀璨的掌上明珠之一,违背她的意愿,便与亲自打卫誉的脸面有何区别?

于是卫叶就那么进去了,出来的时候神色略有惊慌——牢役也只当她是在其内被吓破了胆,使了一个嘲讽的眼神后,便催其赶紧离开。

卫叶离是离开了,只是这一走,就走到了虞山、卫国、周国的交界处——可好巧不巧,正当卫叶隐匿歇脚,外加思索接下来的逃亡路线时,南山菊却逐渐接近了她所在的位置。

论年纪,卫叶临近百岁,而南山菊只有三岁多一点;可论修为,卫叶只有元丹初期,而南山菊却是元丹后期!正面硬刚,可以说还未开打,卫叶便稳稳落了下风。而就在这时,卫叶身上装着卫君的那个乾坤袋,突然间烧了起来!紧接着,一身甲衣的卫君便破“牢”而出。

彼时的卫君,与其说是靠着思维逻辑在行动,不如说是受本能杀欲所驱使——南山菊虽然不是秦风,但却是其精血点菊所化,二者之间的气息难免会有相似之处,而就是这一点相似的气息,便足以激荡卫君灵台识海内的无尽杀意!

卫君与南山菊之间的战斗可以说是一边倒的,南山菊尽管天生拥有元丹后期的修为,可毕竟实战经验不足,难以抵御卫君丧心病狂的进攻;反观卫君,此番大难不死后,灵力修为竟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已臻至元旦圆满境,甚至连属于自己的巅峰之意都快要孕育而生!

交手之后,南山菊自知不敌,便将本体隐匿于周围的环境之中,妄想瞒过卫君的追杀,再伺机而逃。可哪知卫君根本不吃这一套,不管南山菊藏在哪里,卫君都总能抽动着鼻子,嗅着空气中的味道,仿佛一只真正的野兽,准确无误地杀向南山菊所在的位置。

就在这一逃一追的过程中,眼看着南山菊就要被卫君毙于掌下,可一只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的大黑熊却是忽然奔向卫君,一掌拍向他的脑袋——彼时的卫君已然身化猛兽,又岂会将一只熊精放在眼里?

只见卫君五指并拢,化掌成刀,以灵活的身法为辅,在大黑熊身上连斩数下!声音清脆,几乎为不可闻!随后大黑熊七窍流血,就这么死在了战圈之内——可大黑熊就算是死,也是后腿站立,宛若已座小山丘,阻挡着卫君意图追击的视线。

至于南山菊,他虽然有时闲得无聊会在虞山各个地方东游西逛,可他并没有何时认识这头大黑熊的印象!在那时,南山菊的脑海中浮现出秦风的行事作风,与卫度烦人絮叨——随后一个转身,果断遁逃!

其实从这里就能看出卫度在南山菊心中所占的位置到底有多重。卫度总是在不断地告诫南山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而秦风却没有对南山菊有过任何言传身教,只是在以自己的实际行动和思维习惯影响着他。

可南山菊毕竟是南山菊,不是所向无敌的秦风,面对留下来就几乎必死的局面,若能够等到秦风的驰援,就还有一线生机!所以南山菊选择逃,没有想着去为大黑熊报仇雪恨——他还不想死。

卫君显然没有料到南山菊会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不由得露出“发愣”的神情——这也是卫君此番离开卫府后,第一次展现类似于“人类”的神色。不过这并不会改变他继续追杀南山菊的打算,只是在追击之前,卫君将大黑熊的皮完美无缺地剥了下来,套在自己身上。

一边发出怪异的叫声,似乎是在模仿黑熊的吼叫,一边对南山菊紧追不舍,只是这后续的追杀并没有再像先前那般暴风骤雨——卫君仿佛是在故意折磨南山菊的道心,期望其愧疚至死!

之后的事态发展就已明了了——南山菊唤来了心心念念的主人,而卫君在感应到远方秦风的气息后,也是瞬间提速,将南山菊抓在手里,最后还想放火烧死他,连带着将秦风也一并处理掉。

可惜啊——贪心不足蛇吞象!秦风不仅能在失去先机的情况下稳住阵脚,甚至还能抓住破绽,利用流光剑和八十一连掌重创于他!逼得他不得不自爆灵力,以求活命之机。

至于卫君为何会变成一条条的矛头蝮蛇,乃是因为中了商野的“一年四季转轮诀”后,他莫名其妙地就能逆向回推此功法的驱动法门。于是将真身藏于某一条蛇腹中,卫君就这样离开了战场。

第三百零七章 见鬼

所谓无巧不成书,当百里朽翻过一座山头,从路边漫无目的地走过时,随意地往旁边一瞅,正好看见不远处有一丛微微颤动的草堆。

这要是一般的草木随风飘摇也算了,可百里朽毕竟是修行百年之人,一眼便看出那是由于修行者修为不稳,导致气息外泄,从而波及外物产生的类似于走火入魔的现象——此时此刻,卫叶恰好在那处草丛的斜前方,正一脸担心忧虑地往后观望着。

“这女娃怎么会在这里?能让她如此担忧的人,会是谁?”说实话,百里朽并不是一个什么墙角都爱听,什么热闹都爱看的人,可他刚从卫府那座令他抑郁反胃的鬼地方出来,此时算是只猴子对他露屁股,没准儿都能搏他一笑——于是百里朽准备悄悄靠近看看。

可在这个时候,卫叶宛如心有所感,往百里朽的方向瞟了那么一眼——只这一眼!便差点将卫叶吓得魂飞魄散!

“晚辈卫叶,见过前辈。”四目相对之后,卫叶“咻”的一声来到百里朽身前十丈的距离,一柄精钢长剑拿在手,俨然是要阻挡百里朽的去路——其实按辈分算,百里朽与卫叶算是平辈,其父百里恶与卫仁、卫誉乃是同一时期的修士,可若论修为,百里朽已至元丹巅峰,所以无论如何都当得起元丹初期的卫叶,这一声“前辈”。

百里朽只是淡漠地望了卫叶一眼,显得毫无兴致,继续往前走。

“前辈请留步!”卫叶逼不得已,只好释放自己的灵力威压,摆出随时都有可能进攻的姿态,“前辈!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如果您今日能当什么都没看见的话,晚辈……晚辈愿任前辈随意处置……”

这话说到后面,已经令卫叶羞愧难当!她不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相反,她的心一直只有卫君这一个人的身影。可大敌当前,她自知绝不是百里朽的对手,硬要打起来,说不定还会因为外界的嘈杂,影响卫君运功疗伤,是故不得已之下,她只好出此下策。

平心而论,作为一个女人,卫叶虽然不卫枫那般端庄秀丽,但横竖看也是一如花似玉的美娇娘——百里朽对这方面并非毫无兴趣,相反,他还经常与卫法出入添香阁,所以该懂的都懂。

可坏坏在,卫叶姓“卫”。凡是姓“卫”之人,在他眼,怕是还不如他宰过的某种畜生——当然,卫法算一个特例。

“卫家之人,卑贱如斯。”百里朽丝毫不为卫叶的美色所动,脚步不仅没有停下,反而先前更快,电光火石间掐住卫叶的脖子,将她提在半空,“你以为自己有何资格,敢与我谈条件?”

“还请……还请前辈宽恕……晚辈……晚辈……”卫叶的声音越来越短,越来越低,双脚开始乱蹬,手的精钢长剑早已倒插在地,摇摇晃晃的模样如同其生命之火,无依无靠,任人宰割。

同一此刻,藏于草丛内的卫君正处于一场匪夷所思的境遇之。

“你的女人快死啦!你当真还要压制本座的力量,不肯与本座合二为一?”灵台识海内,一团黑幽幽的鬼火正漂浮其,不断将自己的声音响彻在卫君心头,“别以为自己能有多厉害,你这点微末道行,起当年的他们来说,差远了!要不是本座从旁相助,你怕是早被炸的灰飞烟灭!还能在这里跟本座磨嘴皮子?”

“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是谁?为何会在我的体内!”

面对卫君凌厉强势的质问,黑幽鬼火却显得不以为意:“都跟你说了千儿八百遍了,本座没有名字,你要是非向本座要一个称呼,叫本座‘老黑’也行。至于为何会在你体内……本座只是恰巧能在你体内如此现形而已。你以为你能有多特别?若论修行资质,你是你们三兄弟最差的那个!不过这也怪不得你,谁让你的亲娘,是一个几乎没有修行基础的红尘女修,无法在孕育灵胎时对你有所滋养呢~”

这番话无疑激起了卫君的不满,于是加大了对黑幽鬼火的镇压力度——当属于卫君的意识真正清醒过来时,他已经发觉自己正处于内忧外患之,之前发生的一切,好似镜花水月般虚实难辨。

其实在这之前,是黑幽鬼火占据着卫君的身体——杀卫仁、虐南山、战秦风,这所有种种,都是在它的主导下干的,而卫君一直都是迷迷糊糊的状态。要不是秦风重创了他体内的修为根基,同时黑幽鬼火也在秦风的攻势下灵体受挫,卫君还真不一定能完全苏醒意识。

“少给我扯那些有的没的,我要知道你的来历、目的、能力!”被一语拆穿的卫君恼羞成怒,立刻操控丹火将黑幽鬼火团团围住——卫君之前不是没有察觉到这个问题,但却被他刻意忽略了。可要是事实真如它所说,自己后来展现出的天赋又怎会一鸣惊人呢?

“别想啦!本座知道你在琢磨什么。”黑幽鬼火透露出一股从容不迫的气场,对卫君的丹火威吓更是不屑一顾,“小子,知道‘灾行八鬼’么?哼!不妨告诉你,本座便是八鬼之一,噬亲鬼的分身!”

“灾行八鬼?噬亲鬼分身?”卫君体内丹火的燃烧势头蓦地一滞!他不是没有听说过灾行八鬼,可,为何会在他体内?还是分身?

“别瞎寻思了,你肚子里那点弯弯绕儿我还不懂?”黑幽鬼火在没有丹火的地方游了一圈,看去闲适的不行,“实话跟你说吧,不止是你,还有你那俩兄弟,你爹,甚至是你那心人,还有外面那妞,体内都存有本座的分身……你又在想其他人是不是也能看见本座对不对?嗨!这是涉及到本座的能力——本族掠夺。”

“本族掠夺?”卫君的心态发生了一点变化,开始慢慢对这张口本座,闭口本座的话唠怪物,有了一些其他的想法。

“考虑到你实在太蠢,本座这么跟你解释吧,三个字——窝里横!”黑幽鬼火的语调开始高昂起来,仿佛王者睥睨天下,“天地万物,以族为群,以类为分,或许你不是最优秀的,但你可以把不属于你的东西,抢过来为己所用——而本座,能助你完成这样的夙愿。”

“按你这意思,我的修行天赋,是你从卫法和卫度那两人身抽取给我的?”话到这里,也没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了,虽然卫君对自己一日千里的修行进度曾抱有疑问,但只要能变强,其他的他都可以不在乎,“那我当时为何只有元丹后期?我要是修为更高,你从我这里得到的反哺也能更多吧!毕竟你是我修为境界的寄生虫!”

“你个倒霉孩子!夹qiāng带棒地骂谁呢?”黑幽鬼火气急败坏,本欲在卫君的灵台识海内闹腾一番,可逼来的丹火又让它不敢造次,“所以说那个谁……秦风!真特么地是个怪胎!想当年本座与那五个杀千刀的死斗时,都没有遭过这种委屈——那厮不知从哪儿搞出来的米酒,喝下之后竟然能短暂压制本座的能力!本来算你资质再差,本座也能将你带起来,谁让半路杀出个‘虞修秦风’?真特么见鬼!”

“你不是鬼嘛!嚎什么嚎?”卫君大致理解了体内这黑幽鬼火的意思——只有宿主强到一定程度,它才会显现出来,“所以你的目的,是让我帮你找到本体?还是说待时机成熟,便对我进行夺舍?”

“别臭屁了!你这么弱的修为,这么低的资质,我要是夺舍你,如果让另外七个老鬼撞见,不得被活生生笑死?”黑幽鬼火对卫君的说法嗤之以鼻,甚至可以说视其如敝屣,“本座的本体你不用想了,早让那五个狗东西给毁了。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想想怎么渡过眼前的危机——呐,别说我没提醒过你,算是这个修士,也不是现在的你可以与之抗衡的……还别说,除了那秦风,这货也着实不错。”

“秦风秦风,又是秦风!”卫君嘶声怒吼,灵台识海内翻起惊涛骇浪,“那你要我咋办!坐以待毙?还是说把你献出去讨饶求命?”

“你急什么你急?说不了两句你急!怪不得难成大业!”黑幽鬼火嫌弃地晃来晃去,但是不碰丹火,“瞧见外面那妮子没有?吃了她,你的修为至少还能暴涨一个层次,虽然达不到元丹巅峰的水准,但全身而退还是没有多少问题……你那是什么眼神?反正你都生食汝父了,再吃一个对你来说可以救命的同族,又有何不可呢?”

卫君没有立即回话,选择沉默以对——是!他从恢复意识的那一刻起,他从黑幽鬼火的视角知道了自己是如何逃到虞山的,包括袭杀并生食卫仁的场面,他都一清二楚。

卫君也知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妇人之仁只会让自己一蹶不振。可,卫叶是特殊的,即使以前对其没有多少感情,可现在,她确实是特殊的——而那晚与自己**一度的人到底是谁,他也已然知晓了。

第三百零八章 偏执

诚然,卫君和卫叶尽管共处过一夜,但那也是卫叶拿着掺了药的茶水主动投怀送抱,所以卫君对她的感情,其实仍远不及卫枫。是故“一夜夫妻百日恩”的戏码,在卫君这里并不存在。

那么到底为什么,卫君会对“献祭”卫叶这件事有所犹豫呢?他可是在清醒之后,对“弑父”这种事都没多少感觉的冷血之人!

其实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在卫府天牢,黑幽鬼火制住卫叶,准备先将其吞噬之时,清清楚楚地把到了一种脉象——滑脉。

滑脉主妊娠。

虽然还有其他身体不适的情况,也会导致出现滑脉,可黑幽鬼火出于慎重起见,还是暂将吞食之事放在一边,好生确认了一番——后入天牢的卫仁看见的真相其实也就是这个,而不是卫君在泄欲。

“还好那时没有不顾三七二十一,将那对母子给吃了,不然就凭现在的我,还真不一定弄得过他。”黑幽鬼火虽然并没有五脏六腑,可这并不影响它像人类那般故作镇定,同时在心中暗自庆幸,“好不容易能从无意识的形态苏醒过来,我可不想就这么死在这里。不行!我也想法子找一个更强的宿主!卫君这厮优柔寡断,不识大体,跟着他只怕连汤都喝不上……可那秦风又着实诡异的紧,这……”

“我明白了。好!便让你的力量为我所用吧。”卫君心中一边如此念到,一边将包围黑幽鬼火的丹火撤去,“赶紧的!你不是想合二为一吗?待我宰了那百里朽,再逃出卫国,突破至迎仙……不!突破至仙迎境界!再率领兵马杀回来。待到那时,我看谁还能挡我!”

“啊?你……你认真的?”黑幽鬼火心里有些不情不愿,之前他的确是想先将就着卫君的身体用用,可眼下既然有一匹良驹,又何需卫君这匹下等马呢,“这个过程会很痛苦的哟?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搞快点儿!跟我墨迹啥呢墨迹?难不成你方才所说都是骗我的?”卫君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其实是被黑幽鬼火给彻彻底底地嫌弃了,还以为黑幽鬼火是藏有其他的什么鬼主意,是故瞬间杀气腾腾,“她要是死了,你就洗干净准备给她陪葬吧!”

“不墨迹不墨迹!这不正准备发功呢嘛!本座还不是想着为你好,不领情算了!”看着四周又有丹火吞吐进逼,黑幽鬼火脑子一转,便打算来一招顺水推舟,刚好也检验检验百里朽到底有没有两把刷子,“做好准备,本座要开始了!混合百神,十转回灵!泥丸宫,开!”

在这瞬间,卫君感觉到自泥丸窍穴开始,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正席卷全身!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如果说以前的修炼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冲击飞升境界而做的准备,那此时澎湃于四肢百骸的力量,便是提前将这股力量握在手中!此时此刻,他卫君就是噬亲鬼!

“哟呵!这是冲关成功的节奏嘛!”注意到草堆中一股强蛮力量冲天而起,附近的飞禽走兽、山野精怪,不管有无修为、修为几何,全都不约而同地选择远离——只有百里朽一人好整以暇,准备与其大干一场,“不过是连巅峰之意都没有的废物,也敢猖狂?”

“放手,留你全尸。”卫君浑身缠绕着黑色的火焰,一对瞳孔完全消失,只剩下渐渐被血液染红的眼白——目之所及,一片荒芜!

“这股力量…莫非就是灾行八鬼之一的噬亲鬼?哼!来得正好!”

眼见草木荒芜之势朝自己袭来,百里朽大手一甩,将卫叶直接扔了出去——毕竟百里朽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一个“卫叶”在他看来,就跟凡尘俗世中的乞丐一般贱命!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可百里朽是百里朽,卫君是卫君——本来朝着前方一路杀去的荒芜之力,因为卫叶“阻挡”的关系,竟硬生生分成两道,改为从两侧夹击百里朽!而只有元丹初期修为的卫叶又哪里受得住百里朽这一甩之力?在地上连打几个滚后,就那样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呵!卫家之人,不堪一击!”百里朽露出肆意讥讽的嘲笑,这既是对卫叶,也是对卫君,“餐腥啄腐诀,给本尊,张!”

一语言罢,百里朽没有任何留手,直接便将自己所修功法施展至极致——他虽然看不起卫家门人,可若是算上噬亲鬼,这场战斗便不算没有想象中那么无趣,而狮子搏兔,亦需用全力才是。

两股力量,一边是荒芜,一边是腐朽,可究其本质,都是让生灵虚无的力量!二者轰然对撞之下,激散的修为之力顿时就让整个山头沦为了不毛之地,而那些妄图看热闹捡漏的妖修,在被余波触及到一瞬间,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就被洗去血肉,徒留下一具具森然白骨!

“哦?借助了噬亲鬼的力量,都只有这点本事?”百里朽的身形缓缓升空,丝毫没有受卫君攻势的影响,“凭此就想与我一战?简直不自量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给本尊,臣!”

尽管未到迎仙境界,可百里朽表现出的气场,却是远远地超出了元丹巅峰境界所该有的程度!只见刚刚才在对轰中近乎湮灭的腐朽之力,转瞬间便从卫君的荒芜之地中破地而出!

泥木飞溅,尘石漫天!两条狰狞的土龙咆哮山间,朝着天空中卫君所在的位置猛噬而去!荒芜之力不能阻却分毫,只能被不甘同化。

“次三百七十四,阴九……”卫君口中念叨着阳九百六诀的口诀,双臂伸展,竟有两把水束浊剑在其手中蓦然形成!而这两把水束浊剑比起之前卫君施展的水束浊剑来讲,要显得更为浑浊!因为之前的水束浊剑中仅含有一世洪祸,而现在,是两世——两把,便是四世!

持剑强攻,卫君犹如不知生死的恶鬼,在狰狞土龙身上横劈竖砍!起先两条土龙还能与之战个平分秋色,可随着战况愈来愈烈,卫君杀的越来越疯,百里朽不得不再从山地中召唤出两条土龙进行对付。

“一年四季转轮诀,狂蟒成灾独留鬼!”就在这时,靠着噬亲鬼对卫君体内残存的来自商野的灵力解析,卫君一边驾轻就熟地施展第二种进攻手段,一边从虚无中再凝出四把水束浊剑。

四个分身,一个本体,水束浊剑一时竟出现六把!不过这只是暂时的,受制于阴九洪祸本身的限制,拥有两世洪祸威能的水束浊剑便不可能同时存在六把!是故卫君身外化身,由四名分身各持一把水束浊剑激战土龙,自己却脱离战圈,朝百里朽直扑而去!

“阳为灾,旱九年,阳九……”明明没有多长的距离,卫君的速度也不算肉眼看不清的地步,可当其冲到百里朽身边时,已如一颗燃烧的陨石,要将百里朽焚烧殆尽!不过不同于天外陨石降落,缠绕在卫君周遭的,乃是一缕缕由漆黑魂魄燃烧所致的魂焰!

灾行八鬼,蛊惑世间,自成轮回,受其害者何止千万?黑幽鬼火此刻所能展现出的威能,根本不及当年灭灾五行时期的亿万分之一!

只是即便如此,这亿万分之一的进攻,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接下来的招式——此时此刻,凭借阳九旱灾的术法特性,当初对卫君来说需要准备许久的第七旱,如今一刹那就已达到那样的境界!而后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阳九旱灾更是被黑幽鬼火催动到了第八旱的地步!

“四荒八极无人颂,寒来暑往生死终!”虞山虽然是妖修汇聚之山,乃隔绝茫山鬼族南下的天然屏障,可虞山到底不是四荒八极那等绝命绝迹之地,终究是要受到寒来暑往的影响,终究是要迎接生与死的挑战——而此刻,百里朽要面临的,就是来自卫君火与剑的洗礼!

“有点意思。可要想杀我,这点力道,够吗?”百里朽目中精光一闪,巅峰之意蓦然而出——以“偏执之意”入巅峰的百里朽,曾经以为这世上只有两个男人值得他去超越,一个是他父亲,迎仙圆满修为的百里恶,至于另一个,就是他自己!不过时至今日,百里朽的名单上又多了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自然就是虞山之主,秦风!

百里朽“偏执”地认为,自己可以超越这三人,他一定能将这三人踩在脚下!而事实上,不断进步,不断变强的百里朽也完成了第一步,那就是超越自己——餐腥啄腐诀,便算小成。

而餐腥啄腐诀带给百里朽的反馈,除了能腐朽万事万物的霸道之力,更是有另一个极为不可思议的神通——其名为“追名逐利”!

术如起名,百里家本身就是一个看重实力与威望的家族,族中之人为了追求更强大的力量,更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只是为了使族群不致于分崩离析,百里恶才会定有家规——违者,杀无赦!也正是因为如此,百里家虽力往一处,但家族的发展势头还是有所迟滞。

换句话说,当有一个高度就存在于你的面前时,你也许会去试着攀登,可有了条条框框的束缚之后,坚持下来的人便少之又少——但百里朽却是个例外!以“偏执之意”入巅峰的他离经叛道,不仅与百里家死敌,卫家的嫡长子饮酒作乐,甚至还和虞山的妖修终日为伍!

百里恶曾经以此为由鞭笞过他,但换来的,却是百里朽一次次不屈的怒吼——那些杀不死我的,妄图使我屈服的,都会使我更加强大!而“餐腥啄腐诀”,便终于能够初显神威!

第三百零九章 亮剑

“趋炎附势,性也;求而不得,命也。”面对卫君的悍然冲击,百里朽不仅没有高调还击,反而像换了个人似的,正优哉游哉地唱诗歌词,“兴,功成名就,亡,餐腥啄腐。是故,几人往矣?几人归矣?”

玄之又玄的气息自百里朽周围扩散开来,整个空间开始折叠扭曲,仿佛有一种无形且庞大的力量在影响着着附近的灵力流动。

卫君听不懂百里朽在念什么……或者他听得懂,但他却不想去懂!可不管他懂与不懂,一个可怕的现实正烙印在他心里——那就是不管他如何朝百里朽发起冲击,二者之间的距离却始终没有拉近!

卫君来势汹汹,此番攻势乃推动阳九百六诀第八旱的炽热温度,将黑幽鬼火蕴含的数以万计的冤魂戾魄尽皆焚毁——以此产生的魂焰别说是元丹巅峰,就算是迎仙后期的修士,都不见得能正面对刚。

可百里朽的举动却是真真切切地给卫君上来一课,因为他既没有掐诀施法,使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术法,也没有神兵相助,从战力上直接碾压卫君——百里朽只是飘在那里歌以咏志,难道就足以对抗他卫君的全力一击?他卫君修行的这一百年,岂不全都是笑话而已?

冲击还在继续,对于这触及到他修行盲区的现象,只有强迫自己不停地进攻,才能将一切抛诸脑后。可实际上不管卫君如何如何催动修为,如何对黑幽鬼火严令相逼,他始终无法再与百里朽缩短哪怕一步的距离——灵力真元飞速消耗,可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无用功。

“该死!为什么!”不甘与痛苦盈满卫君心头,魂焰纵然威力巨大,可碰不到敌人便只是徒劳,“一个区区的元丹巅峰,竟敢……!”

就在卫君忍不住破口大骂之时,百里朽的一缕气息,被黑幽鬼火以九牛二虎之力截获——“这……这是……不可能!绝不可能!”

“看来你还不算太笨,或许真的比卫法那头蠢驴要好上那么一点。”瞧见卫君满脸惊慌,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百里朽立刻便想到卫君已经发现了他的术法特性——虽然这夸奖的大部分其实都应该归于黑幽鬼火,可彼时的百里朽,并不知道黑幽鬼火的存在。

“怎么可能……你怎么会有……迎仙圆满修为?”这一发现犹如晴天霹雳,登时便将卫君的攻势给生生断了下来,“不会的……不可能!就算你从娘胎里就开始修行,也不可能踏足迎仙圆满境界!这里面有问题,一定有问题!对了!是幻术!你在对我使用幻术!”

卫君状若癫狂,哪里肯相信面前这个与他斗法的百里朽,竟然会是迎仙圆满境的修士!可不管他相不相信,百里朽此刻展现出来的气息强度,那就是实打实的迎仙圆满!

先前卫仁还在世的时候,卫君曾与其对过阵,亲身感受过仙迎后期修士的威压,可即便如此,百里朽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两相对比,那不是迎仙圆满,又会是什么呢?

“什么啊?原来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吗?没意思。”听闻卫君嘶嚎狂吼,百里朽这才明白过来,自己的功法并没有被其看穿,“我收回前言——尔等卫家门人,皆是一群愚不可及之辈!”

追名逐利——凡是被百里朽定为目标的修士,只要有朝一日被其踩在脚下,那他的战力都会暴增到一个寻常修士难以想象的程度!打个比方,要是百里朽击杀秦风,那他的战力就是一加一等于二的暴涨!

虽然这仅限于成功击杀,且实际发生才会产生这样的效果,哪怕是击败,都不会如此夸张——可百里朽以“偏执之意”入巅峰,便无异于在拿自己的道心立誓!换句话说,即便此时此刻,未来之事还未发生,可百里朽却以“巅峰之意”注定其发生!餐腥啄腐,便能发威!

可是此功法也有弱点,那就是用来暴涨修为的目标,只能是比自己更强之人——这也就是说,当百里朽的修为达到一定高度后,其修炼进程、战力提升将会非常缓慢,因为他就是最强的那个,没有之一。

“不过就是迎仙圆满的修为,也能让你惊讶至此?”百里朽打了一个响指,围绕在他与卫君周围的空间蓦然恢复正常,这意味这百里朽在给卫君一个机会——一个重整旗鼓,可以威胁得到他的机会,“莫说本尊没有提前提醒你,要是此战你没有取悦到我,我就将你那小情人卖给添香阁,然后每天派人去翻她的牌子。本尊说到做到。”

“百里朽!你欺人太甚!”听闻这话,卫君哪里还能忍住内心的怒火,体内修为被他催动到极限!甚至连寿元都在疯狂燃烧,就为了将眼前这不可一世的百里朽斩落马下——如果说先前的卫君已经火力全开,那么此时此刻,他就是要赌上自己的一切!不与百里朽斗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今儿个谁也别想脱离这战圈。

山峦之间,整个地面开始龟裂破碎,即便是虞山好几百年的老树,都无法凭借错综复杂的盘根抓住土地,全部漂浮于卫君周围。一时之间,一整座山头都被卫君把持于手中,只要其一声令下,马上就能对百里朽展开雷霆攻势!可卫君的准备显然并没做够,他要一击绝杀。

“还是那句话,没有巅峰之意的你,终究太弱!”

百里朽不慌不忙,即便是面对接下来可能会出现险境,也仍旧可以在卫君的道心上狠狠踩上两脚——没有什么比摧毁一个人的意志更有趣的了,特别是像卫君这种固步自封的麒麟子,毁起来不要更爽!

“餐腥啄腐,追名逐利,再开!”百里朽尽管在战略上将卫君视若蝼蚁,可在战术上,仍然要严阵以待,“方才用的是我百里家家主的修为,你不认识也罢——只是既然如此,那我们便换个熟悉点的。”

一语言罢,百里朽强横凶悍的修为气息猛然转变——再稳定时,虽说还是元丹巅峰,可却透露着缕缕奇谲诡异的意味。

“这股威压……是秦风!”感受着黑幽鬼火为他截获的灵力修为,卫君对百里朽战力的判断再次颠覆,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哪怕是为了卫叶,以及他俩未出世的孩子,他都没有任何退路可走,“阳九旱灾,阴九洪祸,听吾号令,九九归一!”

话音未落,之前漂浮的土石蓦地汇聚在一起,形成一个直冲云霄的巨大石球!而在拼尽所有之后,第八旱的境界亦被其强行突破。

九旱降世的恐怖之处,不仅在与能将石球变成一颗庞大无匹,犹如月亮一般挂在苍穹的熔岩新星,还能将方圆数十里化作一片焦土!而在卫君双手之中,九世洪水凝聚成一把三丈之长的双手大剑,其中蕴含的切割之力,饶是百里朽,也不得不为之侧目。

“即便没有巅峰之意,我也一样斩你!给我纳命来!”

雷声滚滚,熔岩新星朝前轰然滚动,甚至将覆盖在这片战圈之上的层云碾压冲散,仿佛一头从火山之中咆哮出世的恐怖巨兽,欲将所有敢于出现在它面前的事物摧毁殆尽!竟有万夫不当之勇!

“我记得……秦风的那个功法叫啥来着?嗯……哦对!森罗万象诀!”百里朽从容不迫,伸出右手,五指前伸,仿佛要将滚滚而来的熔岩新星握在手中,“森罗万象,本尊有敕,颠倒乾坤!”

一语言罢,只见这一方天地先是猛然一震,随后天变成了地,地变成了天,而虞山其他高耸的山峰则从“苍穹”倒插而出,就连卫君与百里朽的站位都已然颠倒互换——整个场面若非亲身经历,怕是难以想象!至于那颗挟雷霆万钧之势碾压而来的熔岩新星,此刻进攻的对象就不再是百里朽了,而是它的施术者——卫君!

此情此景,卫君心中震颤不已,同时不断质问黑幽鬼火,自己是不是中了某种幻术。可黑幽鬼火的回答永远都只有一个——此等无上神通,我等力敌不过,应先行撤退,而后再徐徐图之。

“逃?你好歹也是灾行八鬼之一,满脑子就想着逃?”卫君双手紧握水束浊剑,面对这本属于自己杀招的熔岩新星,已然目眦尽裂,“背叛我的,都得死!哪怕你是我造出来的,也别想骑在我头上!”

听闻这话,黑幽鬼火躯体微颤,不过立刻便恢复正常——而此刻专心对付熔岩新星与百里朽的卫君,并没有发现其有何异状。

卫君手中的水束浊剑沸腾起来,蒸腾而出的热气让卫君全身大汗淋漓——这其中既有绝命一搏,正面硬撼的觉悟,也有不顾生死,敢于亮剑的气魄!可以说只有在这个时候,卫君战斗的英姿,才像是一个不断追求强者之路的修行者,所应该拥有的气魄!

“一剑,一世!”

第三百一十章 口诀

苍穹之上,卫君屏气凝神,手持水束浊剑,朝奔滚而来的熔岩新星重砍一剑——然而熔岩新星并没有被一劈两半,只是冲势受挫。

不过这并不要紧,此时此刻的水束浊剑,不再只是一世或者两世洪水,而是九世洪祸蕴含其中!“一剑一世”虽然是立判胜负,不存后手的剑招,可由于阴九洪祸的特性,却是足够卫君足足砍出九剑!

“哐哐哐哐哐……”随着九声撞击震动的声音响起,偌大的熔岩新星终于是在卫君的不断猛攻下分崩离析——好好的水束浊剑,竟被卫君硬生生用出了巨斧劈山的架势,也当真是不容易了。

不过这也不怪卫君如此费劲,毕竟熔岩新星是他结合黑幽鬼火以及阳九旱灾创造出来的组合技,水束浊剑尽管锋锐无匹,可毕竟都是阳九百六诀的产物——卫君此举,其实无异于左右手互殴。

“噗啊——!”眼见熔岩新星碎裂,一直憋着一股气的卫君忍不住口喷鲜血,不得不说,哪怕是暂时解决了眼前危机,可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卫君的元丹和道基,此刻已是千疮百孔,寿元更是濒临坍塌,连其灵台识海内的黑幽鬼火,都不得不对其狠绝刮目相看。

就在这时,方才乾坤颠倒的异象开始转换回来——地回到了地面,天回到了天空,百里朽与卫君也恢复了之前的站位。

至于为何会发生这样的现象——那是因为利用“餐腥啄腐诀”和“偏执之意”强行驱动秦风之“森罗万象诀”的百里朽,此刻体内修为已经百不存一!换句话说,他已经无力继续同时两种至高功法。

攻守之势已然转变,百里朽陷入了绝对的虚弱期!

“哈哈哈!怎么了,百里朽?刚刚不还挺嚣张的嘛!现在怎么跟个软脚虾似的在那儿装死?你过来啊!”卫君口中血沫横飞,哪怕几近晕厥,也要狠狠嘲讽百里朽,因为这实在是大快人心。

“瞎了你的狗眼,本尊就在这里,站着让你打,你敢动手否?”百里朽依旧摆出一副王者姿态,哪怕体内灵力真的濒临枯竭,他也不会在人前示弱——只是百里朽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只是将森罗万象诀略微推动,其造成的消耗便恐怖到如此地步!真不知是他施法的方式有问题,还是森罗万象诀本身就是如同双刃剑般的存在。

天空之中,二人大眼瞪小眼,都在抓紧时间进行恢复,只是百里朽恢复的是灵力修为,而卫君需要恢复的,乃是趁胜追击的行动力。

“既然如此,我便成全你。”千钧一发之际,还是卫君率先恢复过来,毕竟其体内有黑幽鬼火的帮助,而黑幽鬼火又是灾行八鬼之噬亲鬼的分身,是故尽管不能恢复如初,可仗剑前行,还是没多大问题。

随着一声声“咻咻咻”的破空之声响起,卫君利用阳九旱灾的高温将一根根林木化为烈焰长枪,驱动仅剩不多的修为,将之猛地掷向百里朽——可不知是不是体内的伤势已经初显端倪,卫君的准头总是差那么一点,不是从百里朽的耳边擦过,就是从百里朽的头顶飞过。

百里朽怒气冲天,感觉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极其严重的挑衅——毕竟在不明真相的百里朽看来,卫君的举动就跟在拿他当猴儿耍似的。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能不能上前直接给他来一记痛快的?”黑幽鬼火怒不可遏,看模样问题像是出在卫君这边,“将死之人竟不敢手刃蛮贼,你之前斥责本座是‘逃兵’的英雄气概哪儿去了?”

“我有叨你是逃兵吗?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卫君尝试着回忆回忆,可身体的剧痛还是立马让他停止了思考,“好吧好吧!便算你说的有道理好了——亲手砍下百里朽脑袋这种事,的确不能错过。”

言及此处,卫君再次招来一棵大树,取出树心,将其用修为削尖雕刻后,再让黑幽鬼火的魂焰附着其上,一把魂焰木刀便制成了。

“虽然有些简陋,但砍下你的头还是轻而易举的,放心。”一步三摇的卫君踉踉跄跄地来到百里朽跟前,慢慢悠悠地举起魂焰木刀,而百里朽就像要兑现诺言似的,没有半点防御或是遁逃的意思。

“要杀就杀,哪儿那么多废话?”百里朽低估了森罗万象诀的反噬之力,强行推动的下场,便是体内灵力紊乱不堪,与一团乱麻无异!至于逃——如百里朽这般壮志凌云的人,逃,就是对他的一种侮辱。

“永别了,百里朽!待到阴曹地府后,再去后悔自己的狂妄吧!”卫君脸上洋溢着胜利的狂喜,魂焰木刀带着破风之声,朝百里朽的脖颈之处砍去——可在三息过后,想象之中的“鲜血喷泉”并却没有如期而至,有的只有难以置信的诘问,“为什么……你要……”

“你问我为什么?”黑幽鬼火缓缓从卫君的泥丸窍穴飞出,就这么横在百里朽和卫君中间,“还是那个问题,你已经是将死之人,我又何必去给你陪葬呢?不过你也不亏,起码借助我的力量和你本身的潜力,还是证明自己有越阶强杀的能力。即便是死,也该瞑目了吧。”

此时此刻,黑幽鬼火已经恢复了说话的能力,这还多亏了卫君燃烧寿元,以及杀鸡取卵式的动用道基,才能让它浑水摸鱼,从中捞到了不少好处。也正是如此,它才能在存亡绝续之际,止住卫君的挥刀。

“凡人!听着!本座乃灾行八鬼之噬亲鬼,从远古时期便给世间带来无尽毁灭的杀戮之兵!”黑幽鬼火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甚至为了凸显自己的尊贵,还特意将百里朽“贬”为凡人,“现在,本座给你一个机会!汝可愿与本座缔结血契,从此随本座一道,血战八方!”

“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听闻黑幽鬼火的话语,百里朽无视距离自己脖颈不到两寸的魂焰木刀,旁若无人地大笑起来,“想不到啊想不到,卫家不仅真的藏有噬亲鬼,而且还是活的!哈哈哈哈!”

这一阵狂笑,不仅将黑幽鬼火给惊呆了,就连遭受背叛的卫君,一时都不知该作何反应——“此事,真的有那么好笑吗?人族中有一句话,叫‘良禽择木而栖’,能被本座选中,你应该感到无上光荣!”

“还光荣呢!哈哈哈——我说卫君,你就是靠着这种货色的加持,才能勉强与我一战的吗?”百里朽笑的连眼角都湿润起来,甚至连面部表情都开始扭曲,仿佛天底下最好笑的事便莫过于此,“真的,本尊着实得为自己的短浅目光道歉——堂堂的卫家麒麟子,十二场合的食人虎,不仅修为境界不行,而且还没有一丁点识人之能,居然被一撮弱不禁风的鬼火给反将一军。我要是你,早就羞愧的自爆元丹了。”

卫君起先觉得没什么,可听百里朽这么一顿劈头盖脸的数落,登时便情不自禁地又吐了两大口血——那都是给活生生气的。

“百里朽!你别得意!这厮今日能背叛我,明日就能再背叛你!”卫君的身体动弹不得,体内的真元就像石化了似的,不管他如何调度,都没有一丝反应——此情此景,他竟希望百里朽能恢复过来,将黑幽鬼火这临阵倒戈的叛徒给碎尸万段!只是百里朽,真的会这么做吗?

“这个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与其说是‘背叛者’忘恩负义,倒不如说是被‘背叛’的人太没防备,死了也是活该。”百里朽扬起笑脸,其阴险毒辣之色令人心惊胆寒,“不过就是一个需要宿主真元滋养的半残灵体,也敢跟本尊装大尾巴狼?”

“少废话!结还是不结!”黑幽鬼火恼羞成怒,也是被百里朽这一波字字诛心的讥讽给弄得晕头转向,“不结是吧!那便去死!”

“缔结血契嘛,也不是不行……”百里朽丝毫不惧,任凭水束浊剑的剑气划伤自己的脖颈,却依旧谈笑风生——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这黑幽鬼火到底需要什么,“你且附耳过来,我先将百里家的血契口诀知会于你。至于你受不受得住,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黑幽鬼火尽管已经可以发出声音,但由于还没有幻化出类似人脸的模样,所以并不能让人读出它的表情——可即便如此,“怀疑、犹豫、踟蹰”之类的感情却是不受其控制地传达过来。

“头一次听说缔结血契还需要什么口诀……”黑幽鬼火心存犹疑,本来是居高临下、如山压卵的局势,却由于百里朽的视死若生而变得极其被动——毕竟它已经以实际行动反水投敌,卫君是断不可能不计前嫌,重新接纳于他的,“现在的他极其虚弱,我随便用用力就能取其性命——哼!生死之间,谅他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黑幽鬼火小心翼翼地靠近百里朽,同时准备一有异状便马上抽身逃离——至于百里朽与卫君二人,说不得,它今日就要送这二人归西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 噬鬼

“口诀是什么,现在可以说了吧?”黑幽鬼火等了两息还不见动静,立马往后退了退——可百里朽只是一脸嘲讽的笑意,并未有任何可以的举动,这不禁让黑幽鬼火颜面扫地,“你真当我不敢杀你?”

“开口是杀,闭口也是杀——能够亲眼看见堂堂八鬼之一的噬亲鬼变成惊弓之鸟,本尊死又何妨?”百里朽的脖颈处,已经有不少鲜血顺着魂焰木刀的锋刃淌下,可饶是如此,百里朽也只是在笑过之后,稍微舒缓了一口气,“好了,不闹你了,过来吧。”

黑幽鬼火要不是没有面部特征,否则定然是咬牙切齿、恼羞成怒,恨不得将百里朽的一整口牙敲碎,再将舌头拔出来吃掉。

“本座警告你,少给本座耍什么阴谋诡计,不然本座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黑幽鬼火自知即便是如此恶毒的警告,也无法令百里朽生出多少畏惧——可没办法啊,卫君就在旁边盯着,它总得找个台阶下不是?要不然日后还怎么混迹江湖?还怎么逆乱天下?

“知道了知道了!赶紧过来!磨磨唧唧的像个娘们儿!”明明是百里朽在这里作妖,弄得黑幽鬼火七上八下、进退维谷,他还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以及身处的险境。

“早知道这厮如此难搞,我还不如就拿卫君凑合用着。真是该死!”无奈之下,黑幽鬼火只好再次飘飞过去,一心想着早结束早完事儿,再将卫君杀人灭口,省得到处败坏它“噬亲鬼”的威名。

“嘿嘿……咱百里家的血契口诀其实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只要你能忍得住痛,那便没多大问题。放心,我会好好品尝你的。”

“你什么意思!”黑幽鬼火抬高视角,立马就看见百里朽正用一双馋涎欲滴的目光盯着它——讲道理,这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没有暗藏祸心的样子。所以黑幽鬼火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被算计了!

“挥刀!挥刀!我让你挥刀啊!”毫无疑问,黑幽鬼火慌了——因为正当它想要立刻逃离百里朽身边时,它的焰身已经动弹不得。

黑幽鬼火甚至尝试解除对卫君的禁锢,想让被它止住的刀势即刻恢复,就此斩下百里朽的项上人头,可卫君也是一动不动。

“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本座是噬亲鬼!灾行八鬼之一!你敢……啊!住口,住口啊!”黑幽鬼火气急败坏的嘶吼并没有拦住百里朽接下来的动作,只见其张开大嘴,一口便将黑幽鬼火的焰身撕下一半,吸溜到嘴中一嚼一嚼的,随后“咕噜”一声吞入腹中。

“瞎叫唤、瞎叫唤!成天嚷嚷那些狠话有什么用?”百里朽一边说着,一边张口从黑幽鬼火的焰身上咬下一块儿,“没啥味道,既不甜也不辣,还没有嚼劲,卫法做的醋泡海带都比你好吃。”

黑幽鬼火完全懵了——这世上最恐怖的事情,恐怕莫过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他人一口口吞噬。可就是如此骇人之事,在百里朽说来就跟白菜没有南瓜好吃一般,仿佛万事万物在其眼中,都不过是一盘菜而已。这个念头一出,就连黑幽鬼火自己都忍不住有些想笑。

“没意思,跟唬小孩儿似的。”吃完之后,百里朽仍不忘评头论足一番,这还真的是有好好在“品尝”黑幽鬼火,“不得不说,你们卫家虽然出不了什么像样的人物,可这五感神通却着实好用!特别是你的呼吸之法,还真是令人防不胜防。”

禁锢解除——卫君蓦地感觉身体一阵轻松,不过他并未顺势砍下,而是选择弃刀后退。虽然一时还不知是继续逃命,还是死战到底,可与“危险之物”拉开身位,乃是斗战时拉扯出思考空间的本能反应。

“你……你把它吃了?”卫君狠狠眨眼,似乎仍有些难以置信。

“是啊!吃了就吃了,能不能消化再另说咯。”百里朽显得不以为意,言谈举止间根本没把噬亲鬼分身放在眼里,“不过有一说一,要不是那黑炭从中作梗,恐怕我还真的就被你给杀了。干得漂亮!”

此时此刻,卫君的表情和黑幽鬼火的心情一样,也是懵的不行,除了百里朽,卫君哪里见过有谁会对自己的生死如此毫不在意的?

“你不是没有多余的真元修为可以用了吗?怎么会突然有能力控住那厮?”卫君回想着刚刚发生的场景,忍不住开口问到。

“噢!也没啥好吹嘘的,我当时的确是犹如待宰羔羊一般,你要是下手麻利点儿,刀再快点,说不准我已经死了。”

百里朽将魂焰木刀拿在手中把玩着,脖颈处的伤口早已愈合。

“不过也说不一定,我看那黑炭摆明了就是想坑你,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注定没法给我致命一击——要怪就怪它实在太话唠,让我足足积攒了一次发动餐腥啄腐诀的灵力修为。而你卫君,成为了我百里朽必杀名单上的第三名。顺便一提,前两位是我爹百里恶,以及秦风。”

卫君不说话了——不是他无话可说,而是他没办法从百里朽的回话中总结出自己想要的信息。他能感觉到百里朽已经将答案告诉給他,可他就是捅不破那层窗户纸,始终有一叶障目的感觉。而事实上,卫君的感觉其实并没有错,可坏就坏在,他无法跟上百里朽的节奏。

百里朽的意思,简单来说,就是他在利用黑幽鬼火“废话一箩筐”的特点,不断与其周旋,同时暗自发动餐腥啄腐诀,将卫君作为了“追名逐利”的目标。黑幽鬼火虽然心有防备,可再而衰,三而竭,情急之下是发现不了百里朽正在悄然施展卫君的呼吸之法的。

卫家的五感神通,讲究的就是一个温水煮青蛙——因为不管是眼神,还是呼吸,都是修士,甚至是生物所理所应当会做之事。这种防不胜防的招式,就连秦风都中过招,更何况一撮看不清形势的鬼火?

不过既然将卫君作为了“追名逐利”的必杀对象,这也就证明,百里朽从侧面认同了卫君的实力——即便是借助了外力,可“君子善用器而不善用力”的道理,百里朽还是没什么异议的。

“所以呢?你现在是想再将我杀了?”卫君脸上布满森然寒气,即便是脑子里依旧转不过来这个弯儿,可此刻的他也着实没有再与百里朽抗衡的资本,百里朽若想杀他,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

可百里朽会是这样无趣的人吗?或者说按照一般人的思维逻辑去行动的百里朽,还是那个会算计,敢吞吃黑幽鬼火的百里朽吗?

“还需要我动手?你的命已如风中残烛,随时都会一命呜呼。”百里朽持剑上前,眼中满是戏谑,“好歹也是靠着你的呼吸之法才能顺利吃了那黑鬼,别看我这样,我比你想象中的更加近人情。”

言及此处,百里朽将魂焰木刀平举于卫君面前,努了努嘴,继续说道:“将你的本命血气滴在上面……傻愣着干啥?你以为我会放你一马?别自作多情了,我只是看你可怜,想着你死那日,若我心情尚好,说不定还能替你收收尸。至于你那位小情人,放心,我不会动她。”

此言一出,卫君顿时意识到自己差不多已经快要忽略卫叶的存在,立刻四下寻找她踪迹,最终在不远处的树冠上发现了她。

“我说你可真狠,发起疯来来自己的女人都没想去护,还是我分神替你保了下来。”百里朽顺着卫君的目光望去,脸上罕见地露出疑惑之色,“不过你喜欢的不是那个什么‘卫枫’吗?怎么?想通吃?”

“你闭嘴!”卫君本来是想飞过去看看情况,可听闻百里朽这么一番讽刺,抬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不就是本命血气吗?给你!”

卫君咬破自己的中指,挤出数滴血液融入魂焰木刀——明明就是任人宰割的局面,可不知是不是知道了百里朽此刻不会取他性命,言谈举止竟比之前要嚣张不少!就像一个普通人类那样有爱恨情仇。

不过百里朽只是耸耸肩,并不打算和一个将死之人一般见识。

“我问你,若我能活下来,你待如何?”卫君的情绪忽然变得十分低沉,语调之中的心酸苦恨拼命掩藏,可还是被百里朽察觉了。

“还能如何?”百里朽也不戳破,毕竟不管怎么说,卫君也是他认同的第二个卫家门人,“你若侥幸还生,我必亲手杀你。”

百里朽的口吻十分随意,就像在说来年的青果要是熟了,他一定会亲自摘下来尝尝似的——自信,强大,说到做到。

“哈哈哈!我岂会给你这种机会?”卫君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些理解百里朽这个人了,“君子一诺重千金,她,便拜托阁下了。”

一语言罢,卫君寻了一个方向,慢慢消失在山的另一头——百里朽全程目送,可到了最后,还是不由自主叱骂一声:“真是个痴儿!往虞山里钻什么?”

第三百一十二章 同去

三月之后,卫府,陵墓群附近,百里朽和秦风正在等着祖庙开启——毕竟今日乃是卫仁百日祭的日子,也是接回卫度的最好时机。

然而秦风却很郁闷——数月之前,哪怕他和百里离分兵行动,也没有在第一时间找到百里朽,而最令他感到吃惊的,乃是一座山头莫名其妙地就被毁了!且从现场残留的战斗痕迹来看,应该是进行了一场迎仙修士之间的惨烈斗法。这不禁让秦风感到一阵头大。

因为此时此刻,秦风已经自封为“虞主”,虞母洞的那群老妖怪也默认了他这个地位。可既然身为虞主,秦风不仅没有在第一时间保护虞山生灵,反而放任别人在自己家门口打架,这实属失职!

这还不算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别人打架,居然二话不说,将虞山的山门说拆就给拆了!这跟踢场有什么区别?等于是骑在某人脸上“啪啪啪”掌掴!到底是不给虞主面子,还是不把整个虞山放在眼里?

一段时间之后,秦风还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来,百里朽便找上门来,直言此事就是他干的——秦风当时那个神情,就跟生吞了三只癞蛤蟆一样难看!甚至有一种“果然是你”的感慨油然而生。

身为虞主,于公,秦风得将百里朽立刻绑起来,即使不就地正法,再怎么也要吊在树上抽个九千九百九十九辩以儆效尤;可于私,秦风并不想把百里朽揍的几个月下不了床。毕竟卫法重伤难愈,指不定何时才能恢复,这要是连百里朽也歇菜了,那他可找谁吃酒闲聊去?

于是秦风只打算小惩大诫,意思意思就得了——不过百里朽显然并不喜欢秦风的做法,他更希望秦风把他往死里揍,然后他再反杀。

于是百里朽一上来就用一把诡异的魂焰木刀给秦风来了一下。

当然,这一刀并没有砍实,被秦风用流光长剑给挡了下来,可饶是如此,秦风也是烦的不行——因为这意味着百里朽再次拥有了和他平等对话的实力,而毫无疑问的,百里朽一定会有事没事就找他打架。

“我曾马不停蹄地寻你,你就是这么对待朋友的?”秦风动之以理晓之以情,坚持走能不打就不打的方针路线,“不久之后就是卫仁的百日祭……你那是什么表情?我知道你不想去,但是我得把卫度接过来,他现在还小,留在卫府对他没什么好处。”

“留在虞山就对他有好处了?”百里朽将魂焰木刀收起,一副对秦风说法嗤之以鼻的样子,“卫度那娃娃毕竟是卫家之人,卫府才是他的归宿,而他也只是你的记名弟子而已,当初促成此事的卫仁更是惨死卫家大牢!你要是再插足其中,可想过置虞山于何地?”

秦风被百里朽数落地有些懵,他之前的确没有想过这些问题,只是单纯地想让卫度有一个好的修行环境,待其学有所成后,再送他回卫府继承家主之位,也算对自己,对卫法,对小南山有一个交代。

可百里朽一语点醒梦中人——现在手握大权是卫誉,就算卫度将来回到卫府,没有任何势力根基的他,又如何能在卫府站稳脚跟呢?

即便卫誉肯归还家主之位,可若是来一招“挟天子以令诸侯”,那卫誉便可以为所欲为——好处照单全收,而所有的指摘都会落到卫度头上!这岂不是害了卫度吗?而他秦风若想插手,到底是用虞修的身份,还是虞主的身份?不管哪一个,都不甚合适。

秦风不由得陷入沉思,眼中目光闪动,不断权衡着其中的得失。

一旁的百里朽见状,顿时觉得找到了新的乐子——于是从乾坤袋中摸出一坛酒,坐在石桌上舒舒服服地给自己添上一碗,同时还不忘给本就不擅长处理势力纠纷的秦风再增加“一点”需要考虑的因素。

“我说秦风,你可别忘了还有‘钱芊芊’这个角色,她可是卫法和卫度的生母,卫仁的遗孀。你若想把卫度接到虞山,那钱芊芊管是不管?”百里朽将酒美美饮下,似乎觉得有些不够,竟还拿出一些卤味来下酒,“你个妖修,莫非看人家孤儿寡母的就想接手?别说我没提醒你,到时候自己的风评差到一定程度,你就是虞山之耻!还有你这自封的虞主头衔,保得住保不住我不知道,反正卫度为了自己和生母的名声定然会跟你划清界限。你若不信,便可以去试试。”

百里朽这一番话说的非常直白,直白到秦风听了之后,手中的流光剑剑气缠绕,仿佛下一刻就要往某人头上砍去。明明是无中生有、信口雌黄之事,可百里朽却说的有板有眼,仿佛隐藏的真相就是如此!

其实这也怪不得秦风,毕竟若论勾心斗角、捕风捉影的本事,天地万族之中,人族称二,没谁敢称第一。是故秦风纵然修为高深,战力卓绝,可比起从小便耳濡目染的百里朽,那真是小巫见大巫。

“你能耐,那你告诉我,我该咋办!”秦风有些气不过,瞬身至石桌旁,抓起酒坛就将里面的余酒给喝干了,也算是发泄自己的不满。

“关我啥事儿?那娃娃又不是我的记名弟子。”百里朽轻飘飘地看了秦风一眼,又从乾坤袋中拿出两坛来,“不能喝还喝的这么急,你就逞能吧!几百岁的人了,心里还没点数。我看你啊,最好一醉千年,待那些人都变成坟茔荒冢后,什么问题不都迎刃而解了?”

不得不说,喝了这么多次酒,百里朽对秦风的酒量还是比较清楚的——比如现在,某妖已经有些摇摇晃晃,开始耍酒疯了。

“你瞅瞅你这嘴,你是小嘴抹了蜜?”秦风从盘子里抓起一根硕大的猪肘抱着就啃,且啃得满嘴是油——明明刚刚还是一副愁眉不展、心烦意乱的模样,竟转瞬之间就变了画风。

所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是酒啊、肉啊解决不了的东西么?如果有,那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你没有酒肉,另一种是**无法满足。

“我想好了,不管你怎么说,我都要在卫仁百日祭那天去卫府一趟。”秦风边吃边说,流光剑被他插在地上,剑身忽明忽暗,“卫度我是一定要接来虞山的,不然没法和卫法交代。至于钱芊芊,我会询问她的意见,她要来便来,不来我也不会强求。”

“这就是你想这么久得出的答案?”百里朽一把将秦风端起的酒碗抢过来,语调中满满的都是嘲讽,甚至还有些恨铁不成钢,“说来说去,还是什么问题都没解决。你是放弃思考了?还是脑子里面装的本来就是豆腐渣?竟蠢成这副鸟样!你就不能快刀斩乱麻?”

“怎么个快法?”秦风又将酒碗夺了回去,仰头一口闷掉。

“喝死你得了,你个瓜孙!”百里朽的心态原本好好的,可面对秦风的愚蠢鲁莽,竟开始有些心浮气躁,语调不知不觉间也是严厉起来,“卫府的家主之位虽然不是一脉相承,但总归是利益纠葛与时势妥协的产物。就像这碗酒,虽然你现在用的是酒碗,但你刚刚是抱着坛子直接海饮的,所以酒器终究是可有可无的!你懂我意思了吗?”

“你的意思是,要我对卫誉动手?”秦风一点即醒。

“孺子可教也。”百里朽将一片脆香拱嘴儿吃进口中,嚼地尤为带劲,“卫主之位就在那里,只要卫誉一死,有你扶持的卫度不管是何修为,哪怕是个凡人,莫非还不能顺势登上王位?”

不得不说,百里朽给出的方法确实直指问题核心,且不用百里朽帮忙,就凭秦风一己之力,卫誉便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地。可是秦风真的能这么做吗?师出无名,便与滥杀无辜有何区别?

他这一动手,必将掀起轩然大波!而卫国与虞山到底也是唇亡齿寒的关系。卫家势力遍布卫境,甚至他国内也有隐姓埋名的卫修,这种牵一发而动全身,完全不计后果的法子,也只有百里朽想得出来。

“我说百里朽,你想杀我,我没意见,只要你办得到——在此之前,我依旧可以和你喝酒吃肉……但你想借刀杀人,得先问问我手中的流光剑答不答应!”秦风心中涌现出一股怒气,因为百里朽支的损招,乃是陷他于不忠不义之地,尽头必将是万劫不复!

“放这种狠话之前,先把手里的油擦一擦,我都替你那流光剑感到悲哀。”百里朽镇定自若,看都不看秦风手中,此时就在自己后颈的流光剑,该喝酒喝酒,该吃肉吃肉,“你觉得会给虞山带来麻烦,是为不忠;你觉得会让自己遗臭万年,是为不仁——既然如此,我便与你同去,脏活累活都由我百里朽来做,你看如何?”

这话说的,顿时让秦风心中一阵别扭,甚至还有些面颊火辣——听百里朽的弦外之音,是在骂他秦风沽名钓誉、欺世盗名咯?

秦风的身体有些僵硬,与从容吃酒的百里朽相比,已然落了下风,“你随我同去卫府便可,至于如何行事……你!有什么好笑的……?”

第三百一十三章 殉情

“壮志未酬兮中道崩殂,英魂归来兮永垂不朽!”祖庙之前,卫府的祭祀身着白袂素服,手持招魂幌,正在跳一种非常奇怪的舞蹈。

这种舞蹈似乎是从卫家一门繁衍发展之初便流传下来的祭祀之舞,因而具有相当古老的历史!虽然这舞并不能真的起到招魂的作用,但总的来说,还是能表达出在世亲友对已故之人的哀思。

“你们百里家是不是也有这种祭祀之舞?”秦风故作深沉,甚至连眉宇都拧在了一起,“不知啥时候我也能去百里家见识见识?”

“还能说人话就多说一点。”百里朽面无表情,周身散发出来的恐怖气场直叫人不敢接近——本来身为百里门人,来参加卫府的祭祀就已经够让他恶心的了,关键是秦风还像只叽叽喳喳的麻雀一样,有事没事瞎叫唤。这已经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的程度了,这是讨打欠揍!

“怎么了嘛!不耻……不懂就问,有问题么?”秦风不是没有感觉到百里朽不耐烦的气场,所以他极为机智地改口,没有将“不耻下问”说出口——因为一旦这么说了,以百里朽目前的状态,怕是二话不说就得打起来,“喂喂喂!可是你自己提议要来的,我可没逼你!”

秦风不得不对百里朽进行一些安抚,免得他由于受不了卫家这冗长繁复的祭祀之舞而当场发飙,不过即便如此,秦风还是没有抓住百里朽心态爆炸的重点——其实只要他闭嘴就可以了,真的,闭嘴就行。

“吉时到,祖庙,开!”就在秦风琢磨着接下来应该如何劝慰百里朽时,卫府的祭祀似乎终于完成了所有步骤。随着其口中一阵咕噜不清的念词,陵墓群蓦地升起一股沧桑凝重之感。

“百里……百里……”模模糊糊的,虚空中似乎响彻起了对百里朽的的呼唤,确切的说,应该是百里朽的血脉引起了墓灵的注意。

毕竟百里家与卫家世代结仇,死在对方手上的人不计其数。说个不好听的,这墓群中躺着的家伙,说不定就有受过百里朽刀剑拳脚的人物存在,是故借着这次开祖庙的机会,发泄发泄怨气,也实属正常。

“滚。”百里朽识海翻腾,甚至连话都没有说,只是释放而出的灵识之意,便将朝他包围而来墓灵执念给震的七零八碎、寸寸倒卷。

在其旁边,自始至终目睹这一切的秦风连一丁点出手的想法都没有。因为这陵墓群的墓灵之弱,甚至连完整独立的意识都没有,只是一缕由亡者生前死后之执念凝聚而成的死气——没有灵,只有气。

而在不远处,卫誉一直默默观察着秦风、百里朽那边的情况——秦风还好说,可不知是怎么回事,卫誉今日甫一见到百里朽,就有一种油然而生的亲近感!而在这股亲近感之外,他的心中甚至又控制不住地产生些微杀机,仿佛一只饥饿的野兽,妄图连同族都想吞噬。

“什么情况这是?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卫誉赶紧将目光收回,同时表面上依旧是一副沉痛悼念的模样,“这百里朽我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可前后之间的心理差距怎会如此之大?这没道理啊!莫非他突破境界了?可没听说突破境界会产生这种现象啊……!”

正当卫誉还在胡思乱想之际,其身旁的小天和大山倒是发现了自家主人的异状。虽然卫誉掩藏的很好,可小天、大山自幼便跟随卫誉,自然是能分辨出卫誉当前正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精神状态。

“主人怎么了?”大山对小天眼神示意,甚至没有使用神念传音。

“不想死就别管。”小天轻轻地摇了摇头,其幅度之小,看上去就跟没动一样,同时心中暗自疑惑,“难不成是最近‘操劳’过度了?”

大山是很懂小天意思的,所以没有去打搅卫誉,可身为忠实的家丁,怎么着也不能让主人失了颜面,于是大山朝百里朽狠狠瞪了回去!

百里朽自然不可能没有注意到大山的瞪过来眼神,而他之所以没有现在就抽出魂焰木刀,将大山给三两下砍了,是因为秦风在一旁死死地抓住了他。若非如此,恐怕现场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啪嗒、啪嗒……”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氛围中,祖庙厚重的石门终于轰轰打开,一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众人眼中。

“卫度!”百里朽惊呼一声,甩开秦风的手,什么也不管,化作一道墨色匹练,直接飞身上前,“不就是守一个百日祭而已,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咦?怎么就你一个人?令堂呢?”

可以这么说,在场众修中,只要不是眼瞎,在看到眼前这一幕后皆是目瞪口呆!论辈分,卫度是卫誉的幺侄,秦风的记名弟子;论情谊,百里家与卫家不是在血战,就是在准备血战的过程中——所以不管从哪个角度去讲,都不应该是百里朽率先去到祖庙阶前。

“谢……谢前辈挂念,晚辈很……很好。”说不清是受宠若惊,还是被百里朽的突如其来的气势所压制,卫度口齿竟有些结结巴巴,“卫家门人卫度,守先父百日祭成。礼终,拜见副门主,拜见先生。”

卫誉眉头一挑,没有接话,可看向卫度的眼神,已是止不住的杀意弥漫——这一声“副门主”,已是触动了他的逆鳞!现在卫府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卫誉才是掌权者!卫度此举,无异于是在高调夺权!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秦风飞身上前,将卫誉的眼神挡在身后,虽然不知道性情怯懦的卫度为何会突发此言,但不管是从卫法的角度,南山菊的角度,还是他自己的角度,他都要将其保护周到。

“先生……不知先生,何时能安排卫度继承卫家家主之位?”言及此处,卫度将自己的修为气息向外释放了一些,“卫度一月前已突破至凝魂修为,从此脱离凡修,正式踏入仙道……先生?”

“嗯嗯嗯……突破好啊!这是大喜事啊!”秦风的脸上略有些不自然——他是不知道卫度为何从出庙之后就一直盯着卫主之位不放,可在先前他与百里朽的讨论中,已经对此事有了明确的判断,“卫度,家主之位一事,我想,还需从长计议,眼下你先随我回虞山吧。”

一语言罢,卫度眼中的光亮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对秦风无尽的失望和怨恨。对他来说,这个世上唯一还能帮他的人都对他巧言令色,那还有谁,能助他完成生母的遗愿,手刃卫誉这恶贼呢?

“侄儿,百日祭成,汝辛苦了。”此时此刻,卫誉心中尽管已是惊雷业火,还是要保持身为长辈和上位者的风度,“家主之位,咱们叔侄俩可以商量着来。时辰不早了,快去请大嫂……!”

卫誉话未说完,只见卫度已经抢过其话头,以一种宣战的口吻说道:“不必挂念了——家母因思念先父过度,于祖庙内日渐憔悴,终于是在不久前撒手人寰。先父先母虽伉俪情深,但终究缘起缘灭。”

“什么!钱芊芊,她……!”卫度此话一出,犹如石破天惊,顿时便让卫誉愣在原地——不过这也难怪,数月之前还是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说没了就没了呢?再怎么说,钱芊芊也是元旦圆满修士啊!

这一消息同时也让秦风和百里朽猝不及防,毕竟之前他俩还就钱芊芊的安置问题发生过激烈探讨,可若此消息属实,那他们就是做了一次无用功,甚至就像两个滑溜溜的瓜皮,可以说是愚的不可救药!

“兄台,你怎么看?”百里朽朝秦风神念传音,难得的有些懵。

“我能怎么看?全天下可能会对这事儿感到高兴的,现在还在虞母洞歇着呢!”秦风脑子有些晕。其实对他来说,元丹圆满这个境界他也经历过,可修行到这个程度,只差一步便能涉足巅峰之意,甚至更进一步也不是不可能,真的会因为情啊爱啊什么的而殉情吗?

场面一时间有些僵住了,明明在场的都是能左右卫虞走向与局面的大人物,却因为一个女人的死不知所措,当真是讽刺至极。

“祭祀!祭祀何在!”关键时候,还是卫誉最先反应过来,将在远处的祭祀给唤了过来,“你随卫度一起,去到祖庙内查探一下到底是何情况。记住!从现在开始,你只带了眼睛,懂否?”

祭祀作揖领命,看了卫度一眼,便背上他一块儿往里面去了。

“卫度的气息不过是凝魂初期,而卫祭已经是元丹初期,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事实上,卫誉的处理确实没什么问题,毕竟在场众修中,秦风是外人,百里朽是世仇,而卫誉身为现任家主,又确实不好直面钱芊芊的“遗骨”,所以让卫度和祭祀前去,是最为妥当的。

“哼!想以死逼宫?你个女流之辈也配?”尽管祭祀还未带回确切消息,可卫誉的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想与决断,“这家主之位我是坐定了!谁也别想抢走——谁抢,谁死!”

第三百一十四章 后位

“你当真看清楚了?”清心宫中,卫誉首座高台,小天、大山随侍在侧,再次确认,“卫家前任家主遗孀,当真在祖庙内殉情身亡?”

“卫祭不敢撒谎,在三公子的带领下,我的确见到了钱夫人的遗骨。”言及此处,祭祀从袖袋中将一用白娟包裹的物什拿出,小心翼翼地呈了上去,“祖庙之内,卫祭还发现了此物,应能作证其死亡。”

卫誉用灵力虚托白娟,并将其缓缓打开,而随之出现在众修眼前的,是一枚半石化的元丹!隐隐约约地还能感受到钱芊芊的气息。

这不禁令在场所有人都无比动容,因为元丹修士离了元丹,那就等同于鱼离了水源,鸟离了翅膀,虎离了爪牙,那是注定活不下的!如此想来,钱芊芊应该是抱着必死之心,将元丹从体内分离的。

“尽管猜不出全部,可在那执念丛生,灵气不存的祖庙之内,当时还是凡修的卫度之所以能活下来,便全靠这元丹的养育。”秦风此番安安稳稳地坐在自己的次座上,没有去抢卫誉的首座,“请问卫主,接下来,是不是还要举行一场关于钱芊芊的葬礼?”

“当然是要办的。”卫誉还未说话,秦风旁边的百里朽倒是率先出了声,“钱芊芊好歹也是卫六家之一,钱家的女儿,断不可能像操办卫仁葬礼那般秘不发丧。若姓卫的敢不把钱家放在眼里,恐怕日后就别想再从钱家手上买到任何与修行相关的资源物资。”

是的——作为经济实力冠绝卫国的钱家,其家藏之丰厚,就算卫家和百里家加起来都比不上!这也是为何钱不富明明只有元丹圆满修为,却还能使钱家在卫国屹立不倒的原因——毕竟有钱能使磨推鬼。

不管是黑道还是白道,不管是人修还是妖修,亦或是鬼族,就没有钱家买不到的强者和杀手。换句话说,要是卫誉再像应付卫仁那般处理钱芊芊,只怕钱家发起飙来,会和卫家斗个鱼死网破!

“百里兄所言,吾已经知晓,相关的事宜也在积极筹备,这次葬礼,其余五家都会受邀参与进来,还请放心。”卫誉一副从善如流的模样,仿佛回到了之前主持十二场合三甲之战时的时光。

可事实上,是卫誉自知此时绝不能触犯众怒,当以“大局”为重!所以该妥协时就得妥协,如此才能走的更远,不致于水覆其舟。

“卫度,你可还有什么要求?”秦风望了望坐在末席一声不吭的卫度,心头愧意满溢——毕竟大半年之前,他才和卫仁定下由卫度继承大统的约定。可谁知时光匆匆,卫仁与钱芊芊竟相继离世,留下卫度这一个孩儿在世上孤苦伶仃地活着,这直叫秦风无地自容。

百里朽在一旁喝着清茶,并没有再帮更多的腔——尽管身为百里家年轻一代修为战力最高之人,可遗憾的是,他并不是百里家主。相反,伴随着钱芊芊的突然离世,卫国的形势在其葬礼之后会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这也要求百里朽绝不能越俎代庖,凡事要听从命令。

“谢……前辈,卫度并无其他任何请求。”不知不觉间,卫度又对秦风换了称呼,从最开始的“秦风大哥”,到后来的“先生”,再到如今的“前辈”,可以清楚反映卫度的心路历程。

只是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哀莫大于心死”,说的就是卫度现在的状态。而要让卫度恢复以往,秦风肯定是做不到了,恐怕只得等卫法苏醒过来,再和南山菊一起,再看有没有什么转机。

“那行,吾还有其他要事要忙,三位便请自便吧。”卫誉尴尬地笑笑,开始给众人下逐客令——明明卫度也是卫家的一份子,可卫誉还是说撵就撵,也不知是不给秦风面子,还是在回应之前卫度的宣战。

“怎么了父王?这就准备退朝就寝了?”正当卫誉起身,准备离开清心宫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中,“儿臣尚有事启奏!”

宫殿之内,卫枫着素披麻,一身孝女打扮,在出场的瞬间,便昭示着一场暴风雨的来临,且看那架势,像是朝着卫誉而去的。

“枫儿,你不去你的凰栖宫待着,跑这儿来作甚?”卫誉脸上露出不快之色,甚至还给一旁的大山使眼色,让其立刻将卫枫带出清心宫——毕竟是面对自己女儿,当不必有任何退缩,该有的威严就得有。

“枫小姐既然忧心国事,卫主又怎能拒人于门外?”千钧一发之刻,百里朽忽然出手,将茶盏一把掷出——大山虽然堪堪接住了百里朽扔过去的茶盏,可其中的茶水还是溅了他一脸,顿时极为狼狈。

“百里朽,你……!”大山捏碎茶盏,正想爆粗口时,却被立马冲上来的小天给捂住了嘴,然后一边赔笑,一边硬生生将其拖了回去。

“多谢。”卫枫点头施礼,尽管明知百里朽是出于云里看厮杀的心态而帮她,可仍然要对其表达自己的谢意,这就是教养。

“你有什么话,快说!”卫誉的脸色霎时间极为不善,哪怕是自己的亲女儿,可要是忤逆不肖,他依然不会留什么情面。

“谢父王成全!儿臣仅有两件事启奏。”卫枫朝着卫誉盈盈一拜,往常迟钝柔弱的姿态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毅然决然之意,“第一件事,儿臣胞妹卫叶,已失去踪迹数月,敢问父王何时才会营救?”

“连人影都找不到,如何营救?”卫誉满脸都是不耐烦,抬手一挥,便欲将卫枫震出殿外——可好在百里朽又及时挡下了这一记掌风,倒是将次座上的秦风看的一愣一愣!不由自主地往其他方面想去。

那可是百里朽!除了秦晴与百里离,就再没有对其他任何女人表现出关心的战斗狂人,此番居然对卫枫这般爱护!难道说……?

不仅是秦风,就连首座上的卫誉也对百里朽的行为举动很是不解,甚至可以说完全颠覆了卫家情报网对百里朽的预估,而这一切竟然是因为卫枫?这两人什么时候勾搭上的?还是说只是一厢情愿?

其实不管是卫誉还是秦风,他俩都猜错了,百里朽之所以接连出手替卫枫撑腰,并不是对其有什么念想,而是卫枫口中的胞妹卫叶,此刻正被囚困与百里府中——更确切的说,是待生产。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且荒谬的决定,甚至整个卫虞,知道这件事的也只有百里朽、百里离、百里恶三人而已,连秦风都不知道。

毕竟卫叶怎么说也是卫家之人,出入百里府本就不合适,可百里朽在准备将卫叶扔回卫府之时,却是如同之前的黑幽鬼火一样,摸出了滑脉的脉象——这就不好说了!谁都知道,卫誉膝下无子,仅有二女待字闺中,可如今卫叶身有妊娠,其父到底会是谁呢?

这是一张对百里家来说绝无仅有的好牌,用得好的话,甚至会达到出奇制胜的效果!是故百里朽花了好大力气,才说服百里恶同意暂时收留卫叶,且只要让其顺利生产,便也算完成了对卫君的承诺。

至于这之后如何行事,还要看事态如何发展。至于为何会如此尽心尽力地保护卫枫,那自然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营救一事,本尊自有考虑。你还有何事要讲?”此时此刻,卫誉算是看出来了,百里朽是要将卫枫护到底了!既然如此,那便三言两语赶紧打发了事,他可没什么闲功夫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卫枫。

“是,父王英明!”卫枫美目圆睁,似乎对卫誉搪塞的态度很是不满,“常言道,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今王上初登大宝,虽励精图治,可后宫王后一位,不可虚置。儿臣提议,请父王尽快续弦,为我本家一脉早日留下继承正统的子嗣!”

此话一出,不仅是卫誉、秦风,就连卫度毫无生气的眼瞳都转向语出惊人的卫枫——别的不说,单是这逼婚的架势,就不像是出于一个嫡女之口,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卫枫脑子发失心疯了。

可实际上,卫枫此刻的状态非常清醒,一字一言皆有理有据,虽然语调上是有些高亢强逼之嫌,可卫誉的原配,早就在枫叶姐妹小时候便惨死妖修手中,现在也是人尽皆知之事。所以卫枫这么一针见血地指出来,也没有什么不对,可问题是,为何要掐在这个时间点提出?

“枫小姐知书达理,深知父心,想必已经替卫主物色好了人选吧?”百里朽见卫誉一脸铁青,气的吹胡子瞪眼,连话都不愿继续说,登时便猜到里面有极大的隐情,甚至足以动摇整个卫家的根基!于是他立马接过卫枫的话头,旨在让其能麻溜地继续说下去。

“卫枫敢站在这里,自然不会毫无准备。”

言及此处,卫枫从怀中取出数枚类似指甲的物什……不对,那就是指甲!

“儿臣认为,由烟钰身居后位,当属再恰当不过!”

第三百一十五章 指甲

“放肆!卫枫,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卫誉还未说话,一旁的小天率先出声,替卫誉训斥卫枫,“那烟钰乃是前任家主,卫仁的侧室,追根究底,还只是一名红尘女修。如此身份,怎配得上家主?”

没错——正如小天说的那样,如今卫誉的身份尊贵无比,不仅是一家之主,还是整个卫国的卫主!即便卫府可以看在已故卫仁的面上继续“养着”烟钰,但“后位”之尊崇,岂是一个并非完璧之身的女人可以坐的?再者说了,对于卫誉这个地位的人物来讲,“后位”即意味着联姻,没有任何势力背景的烟钰,就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我放肆?”卫枫横眉冷对,以前怯弱纤柔的她,此番却表现地极其强势,“卫天,你不过是我父王的一个贴身护卫而已,说的难听一点,就是一条修为还算不错的狗而已,竟也敢跟本宫叫嚣?不要忘了大半年之前,你还只是‘家丁’的身份,并非‘家臣’!”

“你找死!”卫枫如此激烈的嘲讽激怒了小天身旁的大山,此次尽管没有卫誉出击的命令,可他仍然可以感受到自家主人怒火冲天的心境——既然如此,那便不用再犹豫,哪怕卫枫是嫡女,也照杀不误!

清心宫内,原则上不允许护卫佩带刀枪剑戟,可对大山来说,要杀一个卫枫,只需要一对呼啸如风的拳头即可。其实对于卫枫来说,她的修为与卫叶一样,只有元丹初期罢了,而大山已是元丹圆满的修士——要对付她,恐怕只要两三拳砸实,卫枫哪怕不死都要去半条命。

清心宫范围不大,本就是一处闲居养身所在,大山的拳头虽然小,可在术法加持之下,居然变得跟一头奔腾撞来的暴躁公牛一般!

两个拳头直冲过来,犹如牛的一对犄角,声势骇然,莫不能当!而在这具“牛身”之上,居然还燃起了赤色的火焰,再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音爆声,看上去就和一辆火牛战车没什么区别!

“呵,在我面前玩儿火?”生死存亡之际,百里朽再度挺身而出,根本没有任何畏惧,以自己的巅峰修为,正面对刚大山的火牛战车!

两对拳头轰然对撞,造成的术法余威直接就将殿内的卫祭给震飞出去,卫度由于有秦风的保护,并未受到任何伤害——只是其嘴唇嗫嚅了几下,终究还是低下头,没有将该说的话语说出口。

而在百里朽这边,火牛的赤焰借势缠身,将百里朽整个包裹在内,哪怕在拳风方面评了个半斤八两,可熊熊燃烧的赤焰却是可以立刻造成二段伤害!可百里朽毕竟是百里朽,要是没有拳风的存在,“元丹最强”的称号只怕是非他莫属,是故一个区区大山,又何足道哉?

“大山小心!”一旁观战的小天大吼一声,随即立刻加入战圈,欲从身后袭击百里朽——而他之所以这么做,乃是因为大山的熊熊烈焰,竟然渐渐再匍匐于地,表现出一副臣服的姿态,“凡界之意,起!”

不需要任何事先的沟通,香火因缘诀蓦然运转,大山与小天的组合,本就是利用此功法的特殊性,施展出足以压制任何巅峰之意的凡界!这是属于他们的领域,哪怕百里朽“暗使”巅峰之意镇压赤焰,也得在“凡界”中泯然众人!

“愚蠢。”百里朽感受着小天、大山类似组合技的巅峰之意,眼中除了不屑,还是不屑——因为彼时他并没有催动自己的偏执之意,又何来被凡界领域所影响制约的说法呢,“也罢,便拿你俩试招。”

百里朽若有似无地望了秦风一眼,随即不再隐藏:“魂火天生,百年而已,此疾是苦,此疾是业——曰,众生毁灭,不存竟时。”

“什么破神通,这么长的口诀?你当唱词啊!”彼时的大山还没感觉到什么危险,即便是与之联手的小天,也没有意识都有哪里不对劲的地方——还真就像大山评价的那样,仿佛只是无意义的唱词。

“无知。”就在这时,百里朽竟于众目睽睽之下撤去拳势,拉着卫枫走到了较远的地方,而小天和大山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似的突然动弹不得,“看在你俩还算有情有义的份上,此番便给尔等一个教训。毕竟本尊也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且看在枫小姐的面上,不杀你们。”

“那个……谢,谢谢。”卫枫有些脸红地挣脱百里朽的手,心头不免有些激荡,虽然小天大山死了对她来说更好,可对于别人的善意,她还是礼貌性地接受。所以说从骨子里,卫枫还是以前的那个卫枫。

“百里朽,你对我们做了什么!你……!”被禁锢在原地的大山恼怒地嘶吼起来,对他来说,在自家主人面前被无视到这种地步,已经算是天大的侮辱!可不管他如何催动修为,利用灵识查探端倪,可就是找不到问题所在——关于这一点,连一向机敏的小天也是如此。

“砰。”百里朽打了个响指,轻吐一声,方才埋在小天大山体内的术法暗招终于应声爆发!只见两簇黑色的火焰从其体内像烟花爆竹那般节节炸响,每响一次都会有一个虚无缥缈,但狰狞可怖的人脸浮现而出——宛若不入地狱轮回的厉鬼,死死咬在小天大山的身上。

“群鬼噬身的感觉如何?这些都是你们修行至今所犯下的业障。好好品尝吧,毕竟再一次见见自己‘老熟人’的机会可不多哟。”

百里朽整理衣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悠闲坐下,再将另一茶盏翻过来,给自己满上,呷上一口,不甚满意:“啧,有些凉了。”

秦风的神色有些震惊,但更多的却是欣赏与警惕——他不是第一次见到百里朽驱使这种黑炎,毕竟魂焰木刀上缠绕的,也正是这种。

秦风不是没想过询问百里朽有关魂焰木刀以及这黑炎的来历,可一念及彼此之间亦敌亦友的关系,顿时就觉得有打听情报,摸清底细之嫌——这要是让嘴碎的百里朽抓住把柄,还不得一天到晚被戏耍?再说了,别人告诉你的,就一定是正确的吗?秦风不这么觉得。

“好了,不过是两个擅做主张的下人而已,百里兄不必介怀。”卫誉瞟了一眼已经被烧的全身漆黑,被咬的皮开肉绽的小天大山二人,登时态度便软了下来,“卫枫,立后之事,咱们稍后再谈,可好?”

“不好!”没有想到,卫枫竟是那种“你让我一尺,我还要一丈”的类型,面对卫誉的花言巧语,她没有选择他日再谈——毕竟今日的百日祭,就是她算计好的最佳时机,“父王,你看,这是什么?”

一语言罢,卫枫将之前拿出的一片片指甲呈扇形虚托于空中,而后指尖轻点,这些指甲便微微颤动,相互碰撞后,传出了某人的声音。

“你要做什么?你放我出去!”、“我是你二嫂!你竟敢如此对我?”、“你大哥尸骨未寒,你居然能做出如此禽兽不如之事?你该死!”、“你放开我!放开我!”、“救命啊!来人!救命啊!”、“不要碰我!不要!”、“我求求你!求求你!”、“你又来了,你究竟想凌辱我到何种地步?”、“你去死!去死!”、“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十片指甲,十指连心,这声音的主人,便是众修都不陌生的卫仁妾室——烟钰;而这十句话的内容,无一例外都指向一个人——卫誉。

难怪卫枫会如此针对卫誉,难怪即便撕破脸皮,父女反目成仇,也要趁着百里朽、秦风在场的情况下,揭露卫誉的真面目。若这十句话的内容属实,那卫誉毫无疑问将会身败名裂!哪怕卫度此时只是一个只有凝魂初期修为的羸弱之人,但也绝对比卫誉要好上百倍不止。

“二夫人曾经向我询问过,父王封地之内,可有适合涂甲的晶粉。卫枫尽管修为低弱,不能胜任大局,可对于胭脂水粉的研究,还是略知一二。”卫枫渐渐红了眼眶,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生父,居然会做出奸淫掳掠之事!

若不是从“扫污房”经过,偶然闻到了她自己调配出来的彩虹水粉的香味,卫枫是绝不会进到扫污房之中,寻找那气味来源的。

“俗话说,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二夫人即便因为大伯之死伤心欲绝,触景生情,想要将好不容易涂的香甲给剪掉,也绝不会一次一片地剪!”卫枫甚至可以想象当时烟钰所受的折磨,为了向外界报信,她将类似神念传音的术法施加于自己的指甲上,这样即便她将指甲剪下,清扫房间的人也不会产生什么怀疑。

哪怕是某一日小天、大山,甚至是卫誉见到这剪下的指甲,男性的心理特点和思维逻辑也不会驱使他们将指甲拿起来查看究竟。

这是唯一的办法——一个即便被发现“工具”,也不会被看出其含义的办法,同时也是只有卫枫才有可能发现讯息的办法。

或许还真应了那句老话——人在做,天在看。不然卫枫又怎会在数月之后,陆陆续续收集到整整十片求救指甲呢?

第三百一十六章 信笺

“卫主……噢不!卫誉,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百里朽把玩着手中的茶盏,连眼角余光都没有给到卫誉,“你是自裁以谢天下,还是要本尊亲自动手,或者说需要将烟钰带到这里,与你当面对质?”

卫誉沉默了,身体颤抖不止,脸上的表情一阵红一阵青,而在首座上的他,此刻如坐针毡——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居然会被别人发现,而且这人还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那用来指控他的十片指甲,他也并非没有注意到,可就像卫枫说的那样,几乎没有哪一个男人会对女人的指甲感兴趣。是故卫誉事后也只是当烟钰在自残而已,反正对修行者来说,只要愿意,指甲这种东西还不是说长就能长起来的。

次座上的秦风一言不发地看着事态发展,并没有急着表明自己的态度——虽然卫誉的行为的确为人所不齿,可他更好奇卫誉为何会这么做,以及身为大女儿的卫枫,为什么会仇视卫誉到这种地步?单单就是因为卫誉欺辱了烟钰吗?这个理由,恐怕还不够。

“卫枫,从小到大,你是我最宠爱的女儿,我连打都很少打你。”卫誉的声调有些颤抖,不知是出于忏悔,还是已经绝望,“我当上卫主之后,你就能永远开开心心地生活,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玉盘珍羞食之不完!你又为何,一定要将为父打下那万丈深渊呢?”

卫度冷冷地看着做戏的卫誉,巴不得他早点去死;秦风和百里朽则暗中调度修为,随时准备包围卫誉——只要其有任何类似反抗和搏命的举动,流光长剑和魂焰木刀瞬间就能砍下他的脑袋。

“爹……请原谅枫儿最后一次这么叫你。”卫枫眼中流下两行清泪,脑海中浮现出从小到大与卫誉亲近的场景,“礼、义、廉、耻、忠、勇、信,这是咱家的家规,可是如此教导我的你,做到了吗?”

言及此处,卫枫从腰封里拿出一纸信笺,将其缓缓打开后,哽咽着念了出来:“枫姐,我要走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君哥哥,所以那晚去的人是我,而不是你……不过你不要自责或内疚,这是我自愿的,因为我喜欢君哥哥,很喜欢……枫姐,你知道吗?原来小时候袭击我的那只妖修,是爹故意放出来的……大伯那次其实是以探亲之名,行削藩之实……爹想牺牲我,来保全自己的势力,保全自己的大局,可是娘她……呵呵呵,君哥哥这个爱说梦话的毛病,真的应该改一改了呢……枫姐,这辈子我曾无数次地讨厌过你,因为即便是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君哥哥也一直念叨着你的名字……可是他毕竟救过我,所以这一次,换我去就他了……你说我要是成功了,君哥哥会喜欢上我吗……枫姐,再见了……下辈子,我不想再做你的妹妹……”

卫枫的膝盖已经开始发颤,可却强忍着没让自己跪下去。此时此刻,一桩来自多年前的命案,就这样在卫枫的转述中,缓缓浮出水面。

这件事百里朽是有所耳闻的,不过百里家的情报部门并未给出明确的调查结果——毕竟死的只是一个副门主的妻室,而卫誉当时的势力,还不被百里家放在眼里,所以并没有详细调查的必要。

秦风也是知道这件事的,甚至因为那次的事件,虞山妖修的形象才会一落千丈,被各方势力于山脚驻军围困。不过好在虞山物产丰富,灵气充足,所以虞修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压制,顶多是不明所以罢了。

“卫誉,卫枫方才所言,你可有何要解释的?”事关虞山妖修名誉,秦风便不能再置身事外了——原本这说到底只是卫府的“家事”,可如今看来,卫誉可谓是罄竹难书,也难怪卫枫会与其反目成仇。

“卫誉!你罔顾人伦,作恶多端!天地正气,岂能容你?”卫枫将信笺托于空中,甚至用术法将一个个不算好看,也不算难看的墨字抽取出来,放大后使之飘浮于清心宫内,实乃字字诛心。

“呵……那卫仁不过是用花言巧语骗我做了副门主,好让自己坐上家主之位,在那之后,几次三番都想削我的地盘。要不是我委曲求全,以大局为重,你们姐妹俩又岂会无忧无虑地活到今天?”

卫誉神色苍凉,言语中没有一丝一毫反省的意思,该说是兄弟不和由来已久,还是卫誉做戏做的太像,以致于这之前无人发现他的真面目。反正不管如何,今日名誉扫地已是必然,而卫誉接下来的举措,将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他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置。

“你们想如何便如何吧,我不反抗,反正我也打不过你们。”卫誉像是看淡了生死荣辱,本来俊逸潇洒的容颜像是忽然间苍老了十倍,“不过你们若想让我将家主之位传给卫度,那是想也休想!本尊即便是死,也要带着这个‘卫主’的名号去死!”

“你……!”卫枫气急,欲开口再骂,却被百里朽拦了下来。

“卫六家之中,卫家乃‘掌邢一门’,既然你不会反抗,那便就此认罪如何?”百里朽站在卫枫身边,替她将墨字收回纸中,“世言:亲亲首匿,直在其中。卫度既然与你有利害关系,便让卫枫来审判你好了,相信不会有人不服。卫誉,我且问你,铁证如山,你敢认罪否?”

听闻这话,卫誉微微低下头,再抬起来时,整张脸已经布满百足虫一样狰狞纹路,整个清心宫顿时回响起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声。

“不好!他要自爆!”秦风眼尖,登时便看出了不对劲,而彼时卫誉的身体已经开始膨胀破裂,危险的红光隐隐闪耀在清心宫内。

秦风抬起两脚,将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小天、大山二人踢出殿外,然后马上将卫度抱起,以最快的速度冲出清心宫;百里朽的举动与秦风如出一辙,只见他一把将卫枫抄起,紧跟着秦风的身影出了清心宫,甚至还将躲在殿门外偷听的卫祭给踹飞出去。

后方传来响彻整个卫府的轰鸣声!一名迎仙修士自爆产生的冲击波,足以将方圆百丈的范围夷为平地。这次好在秦风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卫誉的异动,不然就算他和百里朽能够全身而退,作为重要指证人的卫枫恐怕会当场殒命!这卫誉用心之狠,便是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肯放过,并且也“如愿以偿”的,带着“卫主”的身份命丧黄泉。

“本来是想以审判的形式来废掉他卫主的身份,这样倒还真是便宜他了。”百里朽看着远处熊熊燃烧的火焰,口吻中尽是遗憾,“你说我俩之前在虞山讨论那么多究竟是为了什么?就为了给他送葬?”

秦风没有回话,只是默默地望着正吞噬卫家行宫的黑色火焰,想起了百里朽魂焰木刀上的那些黑炎——真的怎么看都是同一种东西。

“那个……百里兄,你能不能先放我下来?”卫枫细声嗫嚅,对此刻被百里朽抄在手里的姿势很是羞赧,已经有些泫然欲泣的意思。

“啊——不好意思。”百里朽闻言立刻松开手,不过神色中的欣赏却是毫不掩饰,“真没想到你能做到这种地步!我很中意你!”

“也不知道当初是谁贬低卫家跟贬个鬼似的。”秦风哪里见过百里朽如此直白地夸赞一个人,且这人还是姓卫,“如此大的动静,想必其余四家也会马上派人来查探,我们还是想想接下来如何应对吧。”

“这还有啥好想的?你是被刚才的灵力冲击拍晕脑子了吗?”百里朽心情大好,也不与秦风一般见识,“卫誉既然身死,卫枫和卫度便是继承卫主之位最合适的人选!我说枫小姐,烦请带路,我们需要立刻将烟钰保护起来,他可是重要的人证……枫小姐?”

百里朽伸出手在卫枫眼前晃了晃——不知道为何,卫枫突然有些脱离现实,彼时正颔首轻笑,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不能自拔,也不知在琢磨些什么。或许百里朽不知道,亦或许秦风知道。

“啊?哦!好好,请随我来。”卫枫回过神后,略微辨别了一下方位,便立马飞离百里朽身边,瞅那架势,倒有些像是在逃跑一般。

“卫法跟我说过,他和卫枫这辈子只是兄妹。”秦风给百里朽胸口擂了一拳,神色中既有鼓舞,也有看好戏的意思——毕竟在卫国,要一个姓百里的和一个姓卫的在一起,只怕比登天还难。可在见识到卫枫认准一件事的决断后,谁又能断定那是绝不可能发生的呢?

“你想多了——在杀掉你之前,其他的事儿,我没兴趣。”百里朽明白过来后,顿时便被秦风媒婆一样的神情恶心到了,也许这就是风水轮流转吧。只是当卫法知道这件事后,他又会是怎样的表情呢?

嘴上说着没兴趣,身体却极为诚实的百里朽跟着卫枫去了——秦风转过头,看向面前这个只及自己下巴的卫度,脸上露出欣慰与难过之色:“再过不久,或许你就要改名叫‘卫刑’了,真是造化弄人啊……”

第三百一十七章 登基

又是一个三月过去,卫府的祖庙再次打开,主持葬礼的依旧是卫祭,可到场的代表,却是包含了整个卫六家。比起之前被秘密下葬,导致无人祭拜来的卫仁,这一次的国葬才算真正意义上的缅怀。

毕竟卫仁在世的时候,也是卫六家争端最少的时期——在此期间,卫国的国力飞速发展,由此成为了与周国、晋国三足鼎立的强国!这样的丰功伟绩,需要有人来铭记。至于那个悍然自爆的卫誉,则是连尸骨都找不到,或者说,连进入卫家陵墓的资格都没有。

“卫度,从今日起,你就是卫家的家主了,同时也是卫国的国主,即卫主。”秦风想伸手摸摸卫度的头,可手刚抬起来就放下了,“你的大哥还在我虞山休养……我问过那群老妖怪了,没有百年时间,卫法恐怕是醒不过来的,这段期间,你就得独挑大梁了,明白吗?”

秦风的神色十分复杂,复杂到卫度根本看不懂,可即便如此,心如刀绞的感觉还是真真切切地影响着他。只是到了今日今日,再让卫度唤秦风一声“先生”,他已经喊不出来了。

“是,前……辈,卫度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前辈期望。”

两侧的侍女替卫度整理好仪容——不用细看,都可以明白那穿戴的衣饰发簪之贵重,绝不是一般的物什可以相提并论。毕竟那每一毫每一厘,都是秦风拜托李想悉心打造,也算是结了一桩师徒因果。

“戚戚乎如天妒雄主,而令生者哀;浩浩乎如薪火相传,**尽归一。”卫祭唱到此处,声乐便戛然而止——此刻需要的,乃是新的卫主,登基!

“去吧,大家可都在等着你呢。”秦风终究是给了卫度他最想要的,尽管过程曲折离奇,可也算完成了与卫仁的约定,“虽然现在才说显得有点多余……不过从此刻起,你卫度便不再是我秦风的记名弟子……你不再是我虞山的妖修,而是卫国的卫修,名曰‘卫刑’。”

卫度点点头,眼眶略微湿红,可却是毅然决然地踏上了这一条令他家破人亡的道路——那座曾经束缚他的牢笼,似乎已分崩离析。

“一个百日祭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我说秦风,能不能别那么煽情。”待卫度离开后,一旁看着这一切的百里朽终于忍不住嘲讽起来,“幸好卫法那个呆子赶不上趟,不然你俩是不是还要当场哭成泪人儿啊?你……你这是什么眼神?我有说错咯?”

没错——此时此刻,秦风正以一副心事重重的目光盯着百里朽,要说是因为卫度继任一事,好像是说的有些太过了。不过秦风何时变得如此多愁善感,竟连一句是是非非都接受不了了?

“你不是吧?卫度那小屁孩儿跟你非亲非故的,你犯得着为他这般费心?”百里朽死活不肯认错,虽然实际上他也没什么错,可秦风的眼神还是明明白白地告诉百里朽——他有点不高兴。

“没有,你误会了,我不是因为这个。”

秦风来了两波深呼吸,可心里的阴郁却是有增无减——这种情况,就连数月前作为虞山特别代表出席“六家会议”时都不曾有过。在那次的会议中,烟钰也是作为证人,与卫枫一起,控诉了卫誉的暴行,解除了多年来虞山和卫六家之间的误会。因为证据确凿,所以整个会议过程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只是气氛之沉重,令人难以呼吸。

“百里朽,现在四下无人……我想知道,那受你驱使的黑炎,到底是什么来历?”秦风到底是将这个疑惑问了出来——彼时秦风心头那一股不安与躁动,仿佛正是指向之前见过的黑色火焰,“见到你战力增长,我由衷为你感到开心,可你也应知‘玩火**’的道理。”

“我玩火**?”百里朽无视秦风言语中的关心,满腔只有被挑动而起的战欲,“**就**,总比你不敢玩好。不服咱练练?”

“唉……”秦风摇摇头,转身看向不远处的登基大典——出于以最快的速度平息国内动荡的考虑,卫度的登基大典是和百日祭一起举行的,也亏得卫度会同意这样的荒唐事,“不知为何,今日我总觉得会有事情发生……希望是我多虑了吧。冒犯之处,见谅。”

“有你在这里保驾护航,能出什么岔子?”既然秦风无心应战,百里朽自然也不想趁人之危,“放心吧,如今卫家只是缺了一个领头的人而已——我和卫枫那妮子稍微接触过,发现她对时势理解的很透彻。有她在一旁辅佐,卫家很快就能再次步上正轨,你不用杞人忧天。”

“如此,甚好。”秦风闻言,嘴角终于展露一丝微笑,“不知百里兄台,是如何与‘枫小姐’接触的呢?在下很是好奇哩!”

“滚滚滚!没个正经!”百里朽可不想被秦风拖入什么奇怪的节奏里。某些事即便有点苗头,可横亘在二人之间的,还是有个“卫法”。

不过正如百里朽所说的那样,如今不算上其他卫五家的祖辈人物,卫虞最强的两大战力皆是身处卫府之中——别说是寻常的宵小之辈,就算是迎仙境的高阶修士,也无法同时应对秦风和百里朽的联手出击。这场专属于卫度登基大典,绝不容许有人蓄意破坏!

不过就像屯兵一处,其他营地必然会出现空虚一样,彼时齐聚卫府的百里朽与秦风,并没有意识到还有某个极危险的人正伺机而动。

“业郎,我已经快到虞山地界,你还是快回齐国吧。”虞山山脚之下,一声熟悉的声调响起——声音的主人尽管还是那么青春靓丽,可要是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其中还有一丝别样的成熟韵味。

“不行!临行前我曾答应过咱哥,要好生护着你;在周国与老滑头分开时,他也再三嘱咐我要将你完完整整地送到咱哥面前。”东川业骑马前行,少了些轻佻,多了些稳重,可这股执拗劲,却好似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我已经打听过了,卫府好像正在举行‘登基大典’,咱哥也在那里。你有孕在身,不宜去人多的地方,我们便先回虞山,耐心等咱哥回来,待到那时,我再回齐国不迟。”

是的——秦风临行前告诫秦晴与东川业的事还是发生了。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郎有情妾有意,旁边再有个懂得制造浪漫气氛的老滑头在,什么事办不成?或者说到目前为止,东川业仅仅是让秦晴怀有身孕,已经够将秦风的告诫放在心上了。

坐在另一处马背上的秦晴,俏脸已然飞上两朵红云,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流露出幸福的微笑。可在这之后,一想起老滑头的近况,秦晴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担心起来——尽管老滑头没有说,可那副越来越虚弱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大限将至。

“行了行了,已经都送到这里了,还能出什么事?”秦晴催促着东川业赶紧回去,毕竟老滑头对他的意义之重大,可谓是亦师亦父亦友,“你别听那个老家伙胡说,我又不是小姑娘,哪会那么思乡心切?”

“可是老滑头说的一般都不会有错。”东川业温柔地轻吻秦晴额头,不肯妥协半步,“虞山的灵气,有助于稳定你的胎气,即便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咱们未出世的孩子考虑考虑吧。”

“孩子孩子,你就知道要孩子!”秦晴娇嗔起来,伸手给了东川业胳膊几拳,“那你这个当爹的可有尽到责任,替咱孩子想好姓名?”

“哈哈哈!我早就想好啦!是男是女都能用!”东川业爽朗笑到,神色间竟还有些意气风发,仿佛早就料到秦晴会有此一问,“以‘东川’为姓,‘晴’为名,便叫‘东川晴’,你看如何?”

“东川晴……哼!你可真会偷工减料!又是那老家伙给你支的招吧?”秦晴美目一瞪,对这名字的来历便是十分的怀疑,“那要是多胞胎呢?老家伙给你的锦囊妙计里,可有提到过此种情况?”

“这……不对!‘东川晴’这个名字本来就是我自己想的,与老滑头无关!”差点着了秦晴道的东川业立马反应过来,可是对于秦晴的“刁难”,显然并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不过这并不影响他急中生智,“生一个就叫‘东川晴’,生第二个就叫‘东川晴晴’,生三个就叫‘东川晴晴晴’……以此类推,不管几胞胎,都能应付。”

“吁——!”秦晴闻言,登时就给气的扯紧缰绳,皮笑肉不笑地看向东川业,质问道,“业郎,你方才所言,可是认真的?”

东川业顿时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从乾坤袋中拿出吴国的桂花糕来讨好秦晴:“当然是假的!咱们的孩儿,怎么着也得起个响当当的名字!怎么能随便对付?晴儿,来,吃一块消消火,可甜了哩!”

“哼!再敢胡说,我拔光你的腿毛!”

一语言罢,秦晴欲张口将东川业手中桂花糕吃掉,可正要咬到之际,东川业却突然将之扔出老远!同时从乾坤袋中拿出惊鸿弓。

至于那块被扔出去的桂花糕,正被黑炎包裹,眼睁睁地烧的丁点不剩。

第三百一十八章 复仇

“不愧是齐国海晏河清宗的少宗主,还算有点本事。”山脚树林之中,一名身着枯草伪装的修士从树后站了出来,“你……!”

枯草修士话刚起头,便被东川业一支过隙箭给射中了头颅——在东川业看来,刚刚枯草修士暗中偷袭的举动已经足以表明来者不善的态度,而且还是针对的秦晴!既如此,又何必听他废话?

“没想到少宗主还是个急性子,呵呵,有趣。”被射中的枯草修士身体蓦地膨胀爆掉,一条条吐着蛇信的矛头蝮散落于地,“本来还想着与少宗主聊聊天,叙叙旧,毕竟几个月见不到一个活人也蛮寂寞的。如此看来,少宗主是不打算给卫某一个薄面了,真是可惜。”

一语言罢,在那树林间的众多林木之后,竟出现了与方才枯草修士一模一样的人影——数量之多,只怕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这其中若有埋伏者的真身还好,东川业有把握给每一个胆大包天的家伙都送上一支过隙箭——可要是埋伏者依然隐匿身形,躲在暗处伺机而动,那东川业与秦晴首先就要面对每时每刻都会攻来的夺命偷袭,然后便是逐渐形成规模的矛头蝮蛇潮!

“这位朋友,你方才自称‘卫某’,请问你可认识卫府的麒麟子卫君?”东川业一边警惕四周,一边诱导埋伏者说话,好确定其方位。

“认识,又如何?”

埋伏者如期发声,可由于众多矛头蝮的嘶声造成了极大的杂音,是故东川业并没有第一时间确定他的位置,反而渐渐落入包围圈中。

“既然认识,当知本公子与卫君公子的关系,你还敢犯上作乱?”

东川业的惊鸿弓闪烁起明亮的光芒,这是即将施展箭技的前兆,同时也是在威慑埋伏者——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便用命来试试。

“呵呵呵!哈哈哈!卫君究竟是何时结识到东川少宗主这样的人杰?我怎么不知道?”话及此处,枯草修士整齐划一地将兜帽掀开,露出其中奇丑无比的相貌,仿佛被谁毁了容似的,竟有一道道错综杂乱的划痕爬在脸上,“东川少宗主,许久不见,欢迎回来。”

“卫……君?”透过那张不忍直视的脸,东川业惊诧不已,简直不敢相信数年前的那个翩翩少年郎,居然会变成现在这副丑陋模样,“究竟是谁将你伤成这样?你又为何偷袭我们?”

“因为我恨啊!若不这样,我怕我会忘记失去一切的切肤之痛啊!”数十个卫君伸手抓在旁边的树干上,硬生生抓的树屑飞溅,看上去就和疯子没啥区别,“这一位,想必就是虞主秦风的亲妹妹吧?”

秦晴闻言握紧缰绳,本就紧绷不已的身躯此刻别说催动修为,就连稍微动一下都做不到——因为卫君给她的眼神压力之大,已经和几年前的秦风差不了多少,而秦晴这些年与东川业游山玩水,并没有怎么注重自己的修炼。换句话说,若没有东川业保护,只怕秦晴早就被卫君伏杀——身在齐国的老滑头,果然有远见!

“如果卫君公子说的是‘虞修秦风’,那我们自然是认识的。”东川业虽然不知道秦风何时又有了“虞主”的封号,但此时此刻,卫君的目标已经很明显了——那就是秦风的妹妹,秦晴,“卫君公子想来是与秦风有些误会。不如这样,我来做和事佬,替卫君公子摆平此事,从此二位握手言和,夜夜把酒高歌。您意下如何?”

东川业以身为墙,挡住卫君骇人的视线,留给秦晴一个独战的背影——几年下来,秦晴与东川业的默契已经达到即便二人没有交流,也能从一个背影、一个眼神,甚至一次呼吸看出对方是何用意的程度。

“逃!逃的越远越好!逃的越快越好!”彼时的东川业严阵以待,透露给秦晴的讯息却是让其赶紧逃跑——去都城,去卫府,去找秦风!

东川业与秦晴不同,本身就是海晏河清宗少宗主的他修为底蕴十分丰厚,天赋过人的同时,在旅途中自然而然地就能进行修炼,再加上与秦晴的幸福每一天,让他的修为在不知不觉间有了长足的发展。

元丹巅峰!这是东川业现在所处的修为境界,亦是在得知秦晴怀孕后当晚突破的——可饶是以“爱意”入巅峰的东川业,在面对卫君时,依旧感受到了如溺水窒息般的压力!而这至少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卫君的修为,只怕不逊于他,很有可能也是元丹巅峰!

“多谢东川公子好意。”数十个卫君同时又把兜帽戴上,身体中开始散发出一种绿色的腥臭气体,登时便将两匹马毒翻过去,“不过不用那么麻烦,你们二人,今日都给我死在这里,即可。”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自然是没有什么再商量的余地——只见这数十个卫君蛇形般接近东川业,手里操着石刀、石剑、石锤,照着东川业身上就招呼过去!攻击手段之野蛮,就像未开化的野人似的。

“晴儿!醒醒!还不快逃!”东川业一边调度修为,堵住自己口鼻,一边狠心给了秦晴两巴掌,好让其在这种绝境中赶紧恢复——说实话,东川业与秦晴在一起这么久,还从来只有秦晴打东川业的份。今儿个东川业果断出手,还是“有史以来”的头一遭。

“你敢打我?我哥……好像也打过我。”东川业的方法奏效了,秦晴刹那间回过神来,剧烈的感情起伏直接冲开了卫君的修为威压,“我逃了,你怎么办?你打得过他吗?要不我们一起……!”

“别闹!”东川业板起脸,凶了秦晴一下,将之吓得一愣,可又在瞬间化为了极其怜爱的神情,“我在这里拖住他,你赶紧去都城找咱哥!记住,一直逃,别回头……为了咱们的晴晴,你一定要逃出去!”

秦晴张了张口,还准备说些什么,可随之而来的绿色毒气却是铺天盖地地席卷过来——东川业自知再不能犹豫,果断一掌将秦晴推了出去!接下来,就是一场截杀与反截杀的斗法了。

“拖住我?东川公子,不是卫某看不起你,哪怕是秦风、百里朽当面,我也不会惧之分毫!又何况是你?”数十个卫君容貌变化,由人形化为人首蛇身,每一个的体格都比东川业大了一倍不止!数十条巨蛇聚在一起,足以产生遮天蔽日的效果,竟是要将东川业活活生吞!

“哼!大言不惭!”东川业手中的惊鸿弓爆发出极为耀眼的光芒,顿时就将整片树林笼罩其中,“这是你自己找死!百步穿杨诀,中!”

弓弦连续嗡鸣,数十支过隙箭在强光的掩护下准确无误地命中人首蛇身,并在洞穿各条巨蛇身体的同时轰然爆炸——仿佛射出的就不是箭,而是一道道蕴含无上天威的雷鸣霹雳!

“好箭法!卫某甘拜下风。”数十道分身顷刻毁灭,干净利落的手法即使是身为敌人的卫君,都不由得为之赞叹不已,“不愧是‘百步穿杨诀’,百步之内,生者必中!中者必杀!卫某倒是害怕的紧哩。只是东川公子的过隙箭,究竟还有多少呢?”

强光之后,被爆掉的巨蛇分身纷纷破碎——正如东川业之前所预料的那样,接下来的矛头蝮蛇潮,才是真正难以应付的关键。

“卫君!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必以命相搏?”东川业散开巅峰之意,欲以巅峰之意的威压强行镇压蛇潮,“我是不知道你和秦风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你当真以为凭你现在的修为,就能和秦风平分秋色?你就不怕遭受来自秦风的雷霆报复?别忘了,数十年前血洗虞山的那个秦风,现在还好好地活在世上!他的成就,必将旷古烁今!”

“遗言说完了?你可真会念叨——旷古烁今又如何?有本事便来救你啊!”此时此刻,卫君的真身依旧没有出现,只有声音在四周飘忽不定,而那恐怖的矛头蝮蛇潮正被东川业的巅峰之意压的动弹不得,无法对其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我想东川少宗主怕是搞错了一件事——不是我被他报复,而是卫某现在,就是在复仇!”

就在这时,被压制的矛头蝮忽然扬起蛇头,露出尖锐的毒牙,将毒牙内的毒液,朝东川业齐齐喷了过去!毫无疑问,这些毒液都蕴含着剧烈的毒素,可在临近东川业三丈左右的距离,却是被混合着巅峰之意的修为屏障挡在外面,仍旧是收效甚微。

“还有什么本事,都使出来吧!”东川业临危不惧,坚守阵地。

“别急,我还有这个。”厉魂一般的声音响彻战场,先前的腥臭气体如影随形,不多时便将东川业的修为屏障包裹起来,“不就是巅峰之意吗?东川少宗主不妨猜猜,卫某的巅峰之意,又会是什么呢?”

而在此时,秦晴正御风飞行,朝着卫府疾驰而去——这个时候,时间与速度,就是性命和生死。

第三百一十九章 骗子

“我说东川少宗主,现在,你还能大放厥词吗?”

树林之中,被毒气笼罩的,那属于东川业的修为屏障开始呈现腐蚀状态,就算是他立刻想用巅峰之意进行修补,毒气中立马就有另一种巅峰之意对其进行压制——腐蚀的空洞,已越来越大,越来越多。

说实话,战斗进行到这个地步,东川业已经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可作为秦晴的相公,他必须得争取足够多的时间,以保证其能够顺利去到卫府;而作为海晏河清宗的少宗主,至始至终他都没有见到卫君的真身,这实在是一种屈辱——哪怕他想与卫君拼个同归于尽,可就是不现身的作战方式摆明了就是不想给他任何机会!东川业,危矣!

“没想到就算是元丹巅峰,还会被打的如此憋屈!”东川业有意解除修为屏障,可绿色的毒气已经完全遮蔽了阳光——换句话说,现在东川业的视野为零,若贸然解除神通,只怕瞬间就会被附近蛇潮吞没,“毒气、毒液,还有那诡异的黑炎,三重手段进攻之下,竟连巅峰之意都无法阻挡!这卫君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有如此手段?”

时间一息一息过去,随着数声破碎之音响起,东川业的修为屏障轰然倒塌,只有巅峰之意还在苦苦支撑——可在失去了修为屏障的情况下,矛头蝮蛇群的毒液和周围的毒气便通通扑向东川业的四肢百骸,侵蚀他的五脏六腑!别说现在的东川业只是元丹巅峰,就算真是迎仙修士,也无法像个活靶子一样承受致命的剧毒攻击!

“惊鸿弓,对不起了。”东川业心头默念一声,随即引动灵念,只听得“叮”的一声,惊鸿弓凄然爆炸——原来东川业是在自爆法器!

东川业也不想出此下策,毕竟惊鸿弓跟随他多年,说是亲密无间的战友亦不为过——可为了觅得一线生机,只能借助高阶法器自爆产生的灵力冲击对周围的毒气进行驱散,不然实在是太被动了!

而正如东川业所期望的那样,惊鸿弓达到了开阔视野的战略目标,不仅将毒气吹散开来,甚至还将周围的林木尽数折断!如此一来,妄图藏匿其中的卫君便没有了掩体——可话虽如此,矛头蝮蛇潮的威胁还是确确实实地存在。尽管东川业迅速升空,还是被一条蹿上来的蝮蛇咬中了小腿!仅这一口,便宣告着东川业的反攻计划化为泡影。

“该死!“东川业以手为刀,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将自己被咬的那条小腿斩断——刹那间,血花飞溅!哪怕东川业立马用灵力修为止血并进行简单的治疗,可活生生斩断一腿的痛楚还是令他浑身颤抖。

“厉害!实在是太厉害了!这种类似壁虎断尾求生的决断,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出来的。哎,看你这么努力求生,卫某都不忍心下手了。这样吧,卫某有一个提议——只要东川少宗主能大喊三声‘秦风是卑鄙无耻的乌龟王八蛋’,卫某便放你一条生路。你看如何?”

声音从下方传来,东川业循声向下看去,只见某处泥土慢慢拱起,一个人影从其中钻了出来——尽管全身沾满土石,可带给东川业的震慑力却比刚刚强了数倍不止!毫无疑问,这就是卫君的真身!

“卫君……”东川业的半身已经开始发麻——看来即使斩断一腿,还是没能阻止毒素的扩散,是故东川业索性便不走了,“我……我要能叫他三声‘卑鄙无耻的乌龟王八蛋’,你当真会饶过我?”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卫君当即承诺,说的就跟真的一样。

“那好,你听清楚了。”东川业深吸口气,朝着卫君露出极为灿烂的笑容,“卫君是卑鄙无耻的乌龟王八蛋,卫君是卑鄙无耻的乌龟王八蛋,卫君是卑鄙无耻的乌……!”

东川业这三声终究是没有说完,因为他的喉咙已经在毒素的侵蚀下完全坏死,别说发声,甚至连动一动嘴唇都是奢望。

“好好活着不好吗?我可没打算骗你。”卫君的眼中闪过一缕阴翳之色,对东川业的所作所为并没有表现地恼羞成怒。

他只是不甘心——凭什么所有人都要向着秦风,不管是百里朽、卫法,还是林敛、郑六万,仿佛只要跟着秦风,就能有肉吃,有汤喝,有好处拿,而他卫君则是丧尽天良,欺男霸女的那个。

既然秦风夺走了他的一切,那他就要夺走秦风的一切,首先便从其至亲开始,定要让秦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便是卫君的复仇。

而东川业之所以没有按照卫君的意思行事,一来,秦风算是他的大舅哥,他不可能苟且偷生;二来,卫君的恨意之明显,是绝不会放过任何与秦风有着密切关系的人的,所以秦晴一定会遭受追杀。

这样一来,就算卫君真的饶他一命,他也会拼尽全力击杀卫君,因此不管卫君所说究竟几成真几成假,他东川业都不会选择背叛。

“时辰不早了,上路吧。”卫君抬起右手,地面上的矛头蝮蛇尽皆飞起,朝着东川业噬咬而去,“万蛇噬身,黑炎灭灵,邢!”

一语言罢,噬咬在东川业身上的矛头蝮蛇纷纷炸开,化作一条条黑炎火蛇,嘶鸣着将东川业活活咬死,烧死!这个过程中东川业没有发出一声悲鸣的惨叫,直到最后一刻都死死地盯着卫君。

“有什么好看的?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还能怨我不成?”卫君望着天空中那一块焦黑的头盖骨从天而降,略微思索后伸手一招,这块骨头便来到他的手中,“怎么说也是夫妻一场,便让你和他在地下团圆吧。不知道这算不算功德一件呢?呵呵呵……”

随手将残骨放入怀中,卫君却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好像有谁在背后往他耳边吹了一口寒风——卫君立马闪身,散出灵识进行查探,只是别说活人,附近甚至连一只活虫都没有!

“什么鬼?”卫君不由得警觉起来,将怀里的残骨拿出来仔细瞅了瞅,甚至还舔了舔,可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错觉?”

卫君反手就想将残骨塞回去,可刚塞到一半,想了想还是放进了乾坤袋中,这样即便有什么问题,也能有一点反应时间。

做完这些后,卫君猛地回头,望了望天空中,东川业身亡的位置,可那里什么都没有——轻蔑一笑后,卫君便朝着之前秦晴逃跑的方向全速追去。今日一战,谁也别想从他手中救走任何一个,哪怕是秦风来了,他也定取秦晴性命!

而已经逃了数个时辰的秦晴距离卫府还有非常远的一段路程!要想在卫君的追杀下成功活命,光靠她自己肯定是不行的。

就在这时,逃跑过程中的秦晴忽然眼前一黑,心脏止不住狂跳,灵台识海仿佛瞬间生出一个大洞,直接抽走了她一半的气力!

“东川业……东川业!”差点从空中摔下来的秦晴一头撞在了某处山头上,力气虽然不大,可由于速度太快,还是让山头抖了那么一抖,“东川业!你骗人!你说过要和我在一起一辈子的!你这骗子!”

秦晴失声恸哭,哪怕没有亲眼所见,可内心这如同惊涛拍岸般的悲伤,还是让她瞬间就猜到了后方的战况——东川业身死,已是事实。

“谁啊!嚎嚎嚎!就知道嚎!是死了亲爹亲儿子呐?还是被骗财骗色了啊!”正当秦晴周身酸痛,伤心欲绝之时,山头下的洞窟响起了龙吟虎啸之声——秦晴扭头望去,只见漆黑的洞窟中亮起两道金色闪光,每与秦晴接近一步,都会在她的灵台识海产生地动山摇的效果。

可对彼时的秦晴来说,不管洞窟内究竟藏有怎样的猛兽妖魔,都不可能令她再起哪怕多一分的恐惧之情,因为最绝望的事,已经发生。

“咦?我瞅你的样子,似乎有点面熟哦……咱俩是不是在哪儿见过?”猛兽似是一愣,随即歪了歪头,“我说你能不能小点声儿,咱正睡的香呐!呃……果然还是听不到我在说什么……你干嘛!撒手!”

秦晴当然听不懂这头“猛兽”在说什么,因为它还未渡过第一次天劫,一般人除非懂兽语,或者灵魂高度契合,否则不可能明白。至于秦晴为何甫一见面便紧紧抓住猛兽颈后的波浪状鬃毛,那是因为这头猛兽根本就不是猛兽,而是东川业之前的坐骑——小白!

秦晴不止一次的听东川业提及过小白的俊美和英姿,直夸它是这世上最靓最快的马!神色之中的怀念之情溢于言表。

“你给我下来!咱俩非亲非故的!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收拾你啊!”小白自然是不愿意秦晴骑在自己背上的,毕竟它可是一匹有“原则”、有“傲骨”的天马!岂是随便哪个谁都能骑一骑的?

秦晴并不知道小白没有认出她来,扯着它的缰绳就往都城赶,一副急着去投胎的样子:“快!咱们去卫府!”

第三百二十章 穷追

“去哪儿?卫府?不去!”小白甫一听到卫府,立马便动也不动地立于原地,仿佛那里有什么洪水猛兽,令它不敢靠近。

“你还愣着作甚?快跑啊!跑起来啊!你这蠢马!”秦晴边哭边嚎,甚至还狠狠地抽打小白的屁股,可不管秦晴用什么手段,小白就是纹丝不动——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男子汉大丈夫,说不动就不动。

其实小白完全不用听从秦晴的命令,毕竟现在他的主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卫法,而且一人一马之间还缔结了血契。就算东川业曾经是小白的主人,可那也不关秦晴的事,更别说小白还没能认出秦晴来。

只是饶是如此,小白也没有三两下将秦晴从背上颠下来。

一来,是因为秦晴却是哭的很惨,那副哭天抢地的模样不像是装出来的;二来,小白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感觉,让它不能抛下秦晴不管。

若是换个时间,小白说不定就当散散步,顺便把秦晴驼过去,可是卫府现在正在进行登基大典!秦风和百里朽都在那里!以背上这个疯女人的状态,只怕连卫府的宫门都进不去,就会被当做乱贼,遭万箭穿心之劫!小白自认还是比较怜香惜玉的,所以坚决不干。

“姑娘啊!有什么事想不开非得去卫府找死呢?你看看小白大爷我,活的多么恣意逍遥!”小白甩了甩头,舒坦地哼唧两声——虽然是做给秦晴看的,不过看上去确实潇洒神武,“只要不去卫府,带你去哪儿都行!多大点事儿嘛你说是不?生活,还得继续;日子,也是要一天一天过的……你别用那种眼神望着我,我知道你听不到,但是我得表达出对你的关心呀!指不定我渡劫之后比那卫君还俊哩!”

小白还在“滔滔不绝”地东拉西扯,马背上的秦晴则陷入了无尽的绝望!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在东川业口中善解人意的良马,到了她手中竟然就跟块顽石一般不懂人情。

本来她已经没有多少力气能够支持她逃到卫府搬救兵,可当发现小白刚好就在身边时又忽然觉得命不该绝,甚至还有一种东川业于冥冥之中保护她的错觉——事实证明,这确实是错觉。

“哈哈哈……东川业,再过不久,我就去见你!”言及此处,秦晴已经是泣不成声,她甚至可以感觉到卫君的杀机如芒在背,“既然躲之不过,那就堂堂正正面对好了!我秦晴,也是虞修!”

就在秦晴翻身下马,从腰间取下一把湛青软剑,欲与卫君以死相拼之际,小白两只耳朵一扑棱,瞬间来到其跟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你刚才说谁?”小白鼻中喷着热气,似有所感地望了望身后,“东川业那厮回来了?他人呢?你们在被追杀?你……你是秦晴?”

以上这段话,秦晴还是没听到,可不知怎的,看着小白马眼中的亮光,她突然明白了东川业为何会对小白有那么高的评价。

“我与业郎一起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卫君的截杀,他为了让我先逃,留在后面断后。只是现在,恐怕……”说到这里,秦晴本已哭肿的眼眶顿时又有了决堤之象,“你能……你能带我去卫府,找我哥吗?他是‘虞修秦风’,你应该认识他的。”

“赶紧的!上来!”小白哪能不认识秦风,甚至应该说这辈子都不可能忘得了了,“卫君……他不是被关押在卫府大牢吗?怎么会出现在虞山地界行凶杀人?完了完了……这是要出大乱子!”

念及此处,小白绕到秦晴身后,一口咬在其后颈的衣领处,用力一甩——秦晴还没反应过来,已经稳稳地回到马背上。

小白是不清楚卫府和虞山最近都发生了什么的——自从卫法重伤昏迷,它就一直处于一种“野生放养”的状态,甚至还在虞山寻了一处熊瞎子的洞窟遮风挡雨,美美地睡上一觉。

最近小白特别容易犯困,体内血液时而沸腾,时而活跃,时而沉寂,虽然它不知道这到底预示着什么,不过这种暖洋洋的感觉它倒是不讨厌呢。至于那只熊瞎子,在一次外出觅食后便再也没有回来。

小白也没怎么上心,毕竟他是真的很困——然后就被秦晴吵醒了。一醒来就听到东川业的噩耗,仿佛沾上“秦风”就没好事!

“哦?居然还有心思在这里‘厉兵秣马’,看来你已经做好觉悟了嘛。”人未到,声先至,卫君那残忍的语调回响在秦晴与小白耳畔,犹如阴司无常勾魂的绳索,势必要收割盯上的生命。

“呵!你能追上我?”小白四蹄扬起,催动体内修为,像一颗流星般飞了出去!尽管还未渡过第一次天劫,可平素积累的灵力只要足以点燃天马遗传的血脉之力,那就够了!

“该死!那是匹什么马?”追杀而至的卫君蓦地一愣,望着留在原地,并逐渐远去的残影,哪里肯相信这是一头畜生所能拥有的速度,“呵!我想起来了,你是卫法的马!哈哈哈!好啊!真的好!卫法,哪怕我现在找不到你,可我先杀了你的马,也算送你一份大礼!”

一语言罢,卫君也爆发出全部修为,朝着小白逃去的方向不遗余力地追去——一边追,一边还舔舐着嘴角,露出极为狰狞的笑容。

其实按照《万族约法》,没有渡过第一次天劫的小白是难以在卫君手上受什么伤的,且从目前一人一马越拉越远的距离来看,卫君即便全速追赶,可依旧只能跟在小白屁股后面吃烟尘。小白的跑速之快,就是达到了这样不可思议的速度——且就算卫君动用了什么秘法追上小白,最懂也只能击杀秦晴,对小白也是奈何不得的。

可以上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一般情况下——而卫君身上有个不一般的情况,那就是卫君曾经是噬亲鬼分身的宿主,还曾成功地使其苏醒。尽管那只噬亲鬼分身最后叛离了卫君,可已经产生的影响却是不可磨灭的,其中就包括卫君可以催动“一年四季转轮诀”,还能在一定限度内使用蕴含噬亲鬼气息的黑炎。

这是个什么概念呢?这个意思就是,哪怕卫君在《万族约法》的制衡下无法伤害小白,可噬亲鬼的黑炎却是能将小白给烤的外焦里嫩——毕竟灾行八鬼甫一现世,就是以普通兵刃姿态祸乱于凡尘俗世,与修行界扯上关系已经是不知多少年之后的事了。

换句话说,只要手握“灾行八鬼”其一,哪怕面对的是凡人,或者是仇家的后辈凡修,灾行八鬼都能让其后悔活在这世上!

而根据噬亲鬼分身所述,其本体早就在与灭灾五行的斗战中毁灭,是故宿主只有使用这包含灾祸之力的黑炎。不过对于卫君来说,这样反而更好!因为那不顾一切想要复仇的决心,不正像熊熊燃烧的烈火吗?没有什么东西是火焰焚毁不了的,如果有,那只是因为火不够大——而彼时的卫君,已经处于一种人挡杀人,魔挡杀魔的状态。

“这卫君怎么成了这般模样?我的天啊,可真丑!”

跑在前面的小白抽空望了望身后极远处的卫君——疾风将他的兜帽掀开,露出了那无比狰狞可怖的容颜,登时便将小白吓了一跳。

受到惊吓的小白顿时再提速,与卫君之间的距离被进一步拉开!这一幕无疑把卫君气的牙痒痒,恨不得将小白剥皮剐肉。

“这就是小白真正的实力吗?果然不同凡响!”马背上的秦晴稍微安下心来,眼看与卫君越距越远,不由得感叹劫后余生,“保持这个速度不减,只怕半天不到就能到达卫都——那卫君,追不上!”

事实上正如秦晴料想的那样,卫君即便再怎么催动修为,也不能缩短与小白哪怕一丝一毫的距离——只要秦晴真的逃进卫都,那么卫君就别想在秦风与百里朽的联手之下为所欲为!

这一点,就算是秦晴都能看的透彻!可为何卫君要穷追不舍呢?

“抓紧啊!本大爷要再加速了!”小白纵声嘶鸣,仿佛是在宣告着自己的胜利,同时也在嘲笑卫君的无能——可就在这时,小白忽然感觉背上一轻,紧接着后方便传来裂帛一般的声响,“出了什么事?”

是的——明明再翻过两个山头,卫都宏伟的城墙就能隐约可现,可秦晴的身体却不知何时缠绕着五颜六色的网状绳索,硬生生将她从小白的背上拦了下来!

“这是经过特殊炼制而成的捆妖索!那卫君,莫非还有同伙?”秦晴拼命挣扎,想从捆妖索的束缚中挣脱出来,可捆妖索的特性就是挣扎的越厉害,缠的就越紧——反应过来后的秦晴,已经被束缚的动弹不得,“小白!你过来!听话!快过来!”

眼中闪过一缕决断,秦晴朝着停下来望着她发愣的小白大声呼喊——既然她亦是在劫难逃,那么无论如何也要给孩子留下生的希望。

第三百二十一章 使绊

“算了!就当是报答东川业那么多年来的关照。反正这捆妖索也对我没什么用。”眼见秦晴喊的一声急过一声,小白终于是不情不愿地踱了过去——然而正如它想的那样,秦晴附近果然还有捆妖索存在!不过小白还属于凡妖的范畴,所以捆妖索只是闪烁了几道亮光后,便没有什么后续的动作,轻而易举地让小白过了埋伏圈。

“我和他的孩子,就拜托你了。”秦晴张大苍白的双唇,喉咙一阵滚动后,一颗散发着香气的元丹被她吐了出来,“元丹修士真元来源——丹田内丹!对我们这种妖修来说,或许称妖丹更为合适。”

不得不说,这还是小白第一次见到修士的元丹,而且还是以这样的方式见闻,不由得睁大双眼,想要仔仔细细看个明白。

“这其中……似乎还蕴含着其他生命气息……”别看尚未渡过第一次天劫,可对灵力生机的感知力却是相当灵敏——其实这就是小白到处惹祸时练就出来的求生本能,不然哪儿那么多的天赋异禀?

见小白好像对妖丹蛮有兴趣,秦晴也不再犹豫,当即便用灵念控制着妖丹飘至小白嘴边——明明这是属于秦晴的妖丹,小白却鬼使神差地张开马嘴。秦晴见状顺势一送,妖丹“咕噜”一声便被小白吞下。

“如何?好吃么?”秦晴虚弱地笑笑,面色已苍白如瀑。

“好……你给我吃了什么!”吞下妖丹后的小白这才回过神来,而后难以置信地跳出几丈远,“呸呸呸!真恶心!你们姓‘秦’的果然没一个好东西……我的天啊!这里怎么这么多妖修?你们是谁?哪个部分的?为何见死不救!你们可知这女人乃是你们虞主的亲妹妹!”

没有人回应,或者说,没有妖修回应——尽管在小白的感知中,附近至少存在着二十只簇以上的元丹妖火,可他们并没有发声。不过这也很正常,毕竟小白在说什么,他们也完全听不懂,自然无法理解小白的意思,也就不能对小白的质问作出应答。

“咳咳咳……小白,这周围,还有很多妖修吗?”秦晴口吐鲜血,气息萎靡,眼瞅着就快撑不住了,但却仍旧问了出来,“确定是妖修?”

小白抬首又仔细地望了两眼,然后确定地点了点头。

“呵呵呵!哈哈哈哈!想不到啊想不到,我秦晴居然会被自家的妖修使绊子。”彼时的秦晴明明在笑,可眼角却流下了不甘的血泪,“小白,快走!去告诉我哥——晴儿,死于‘虞山血夜’。还不快走!”

小白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秦晴流下的两行血泪却是真真切切地提醒着他——只要将这句话带到,秦晴的血,便不会白流!

事实上,小白的确不知道“虞山血夜”到底代表什么,因为那个时候东川业刚作为质子来到虞山,一切都还不熟悉——而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秦风为了秦晴的名誉和生存环境,血洗了半个虞山!

虞山血夜,便是指代着那一晚发生的血雨腥风。

是的,秦晴总算是明白了——为何她与东川业的归虞路线会被卫君提前得知,为何卫君能够在虞山潜伏多时而未曾败露行迹,为何在虞山地界,会有妖修敢对她秦晴设下埋伏……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偶然,一切的因果,其实早在数十年前就种下了。

“业郎……哥哥……晴儿,对不起你们……”秦晴终于目露绝望,本就不强的她此刻只有一个办法,来稍微拖延卫君追杀的脚步。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秦晴引爆了体内所剩不多的灵力真元——不过她却知道只有这种程度肯定是不够的。所以秦晴不仅引爆了修为,还将自己的三魂七魄一起燃烧,以不入轮回为代价,换取超乎寻常的力量!

可是秦晴实在是太弱了,弱到哪怕孤注一掷,燃烧轮回,都只能令随之而来的卫君皱一皱眉头,停一停脚步,并不能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就在这时,卫君乾坤袋里的那片残骨却忽然震动起来!

“果然有问题!”卫君想都没想,立刻便将腰间的乾坤袋解下丢弃,而就在乾坤袋离身的一瞬间,仿佛为了呼应秦晴的自爆,乾坤袋竟也发生了惊天爆炸!爆炸产生的灵力冲击登时便将卫君给吞没了。

目睹这一切的小白吓得四蹄发软——好端端一个人,说自爆就自爆,对他来说还是相当震撼的!而最为关键的,还是他的胃里现在正好好地藏着秦晴生前的元丹——换句话说,小白刚刚距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隔!虽然《万族约法》给了他无与伦比的保护,可这并不代表小白愿意拿性命来试一试自己会不会原地爆炸。

“死了都不得安生的东川业,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了?”就在这时,爆炸浓烟之中,卫君的声音蓦然响起——紧接着,属于卫君的身影出现在小白眼中,“哼,雕虫小技!还不如被蚊子咬上一口。”

正如卫君所嘲讽的那样,东川业与秦晴造成的双重爆炸并没有对他造成难以治愈的伤害,最多只是衣服烧毁了点而已。可就在卫君准备继续袭杀小白,一个都不放过的时候,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

“轰、轰、轰……!”连续九起爆炸于卫君身边同时产生。

小白都看懵了!因为周围明明什么都没有,可爆炸产生的火浪与灵力冲击却是实打实的,仿佛凭空产生一般,算上之前的两波,卫君在短时间内总共硬挨了十一波贴身爆炸!就跟遭了天谴似的!

“安心地去死吧!你这杀人魔!”小白哪里肯继续待下去——毕竟爆炸随时都可能产生,就算对它造成不了什么伤害,可震耳欲聋的滋味显然并不好受。且在小白看来,哪怕身处爆炸中心的是秦风或者百里朽,都不可能安然无恙,又何况是那个卫君呢?

于是小白调转马头,撒开四蹄就准备去卫府找秦风,而当它翻上一座山头,好奇似的往蘑菇云那儿瞅了一眼——只这一眼,便差点让小白魂飞魄散!

没错——卫君并没有当场被炸死,而是以双脚炸裂的代价,惨烈地规避了之后的九波爆炸。彼时的卫君,浑身伤痕累累,不少地方血肉翻飞,可展现出来的意志,即便隔了一整座山,都令小白不寒而栗!

“这就是你的爱么……”连续的爆炸让卫君有些口齿不清,可猩红的眼神却清清楚楚地昭示着他的杀心——很显然,就算到了如此境地,他也并未打算放过小白,“复、仇!”

一语言罢,卫君身影闪烁,十指犹如利刀,其上附着着噬亲鬼的黑炎,朝小白的天灵狠狠抓去——对付一只凡兽,竟出手便是杀招!

小白哪里会料到卫君还有再战之力?伤到这种程度依旧贼心不死,也不知是对小白恨之入骨,还是卫君的意志力本就尤为惊人。

归根究底,还是小白的临战经验太少,才会对战场形势产生了错误判断,以致于对卫君的搏命一击躲闪不及,导致高翘的马臀挂了彩。

小白吃痛嘶鸣,撒开四蹄就是一阵狂奔!它就不明白了,明明那十一波的爆炸已经对卫君造成了致命伤,可为何会没有后续?比如再来一波连环爆炸什么的,直接灭了卫君岂不更好?

其实这就是小白的无知了——之前那十一波爆炸,除去有一波是秦晴造成的,另外十波,乃是东川业的残骨引动的。

俗话说:爱有多深,恨即有多切!以“爱意”如巅峰的东川业,爱秦晴所爱,恨秦晴所恨——如果秦晴有燃烧轮回也要杀掉的对象,那么东川业也会将潜藏在残骨中的三魂七魄引爆!

换言之,欲燃烧轮回伤敌的不只是秦晴一个,还有本来尚存一线生机,后来却绝然放弃的东川业!从此以后,世上将再没有这两个灵魂——由于秦晴修为低弱,东川业已臻巅峰,所以才会产生总共十一波的爆炸,而没有后续的伤害跟上,好置卫君于死地。

“哈哈哈!跑啊!你接着跑啊!我看你还能跑到天涯海角去?”卫君在后面肆意狂笑,因为他惊喜地发现,小白的奔跑速度比起之前,居然慢了不止一星半点!这直接导致他可以在临近都城之前,将小白的马首用黑炎鬼刀给剁下来——那想必会令他血脉喷张!

“我就说不能乱吃东西!什么妖丹、内丹、元丹,明明就是百害而无一利的毒药丸子!”

小白心中狂吼不止,将秦晴从头到脚骂了个遍——小白的速度之所以缓慢的如此之多,就是因为那颗属于秦晴的妖丹在小白体内,压制了它本身的修为!以致于没有多少灵力来激活血脉之力。

而秦晴的妖丹小白又不能如臂使指,所以才会导致如今被卫君将将追上的局面。换而言之,秦晴想救自己孩子的心思无意之间却是给小白使了个大大的绊子!

两相冲突之下,小白是无法保持之前的跑速的。

第三百二十二章 劫杀

“我可爱的小马驹,你还要往哪里逃?”在经过一番激烈的追逐后,卫君一个筋斗翻身至小白面前,随手一扬,便是一片黑炎火墙。

小白不是没有想过直接一头撞死他丫的,可卫君身后熊熊燃烧的火墙却是无声地提醒着它——卫君可不是靠速度和体格就能战胜的二流货色,要不然也不会将卫法打的直到现在都起不来,甚至还能击杀东川业,将秦晴的亲妹妹秦晴逼上绝路。

小白望了望卫君身后,透过黑炎火墙的缝隙甚至已经可以看见卫都的城郭,可面对胆略和战力均高出自己数千倍的敌人,它究竟要如何绝地翻盘呢?究竟是战、是逃、是降——全在他一念之间!

思虑一番后,小白无奈地垂下马首,前蹄不甘地踏了踏脚下泥土,发出好似“英雄末路”的悲鸣——它是真不想用那招啊!

至于与之“对阵”的卫君,由于对小白的了解仅限于“卫法的坐骑”和“跑得比风还快”,所以为了谨防其耍诈,于是操控黑炎火墙,在不知不觉间将他与小白包围在内——其实此时此刻,卫君完全可以驭控黑炎,将小白直接烧死完事,可既然已经追到这个地步,不亲手将其千刀万剐,又怎能消其心头之恨?

“还有什么遗言,说吧。”许是受了百里朽的影响,卫君在对待比自己弱很多的对手时竟有一种“谜一样”的仁慈。不过就算嘴上这么说,卫君还是从火墙中抽出了一把由黑炎凝聚而成的鬼刀。

“我希望你去死个两遍成不成?”小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说什么你又听不到,搁这儿跟你小白大爷装你亲娘勒?”

彼时的小白并不知道烟钰身上发生的事——卫君也不知道。

因为此事涉及到当事人的个人**及声誉,所以秦风是下了封口令的,卫六家的代表纷纷表示同意,均对烟钰的遭遇表示同情。

“我看你是活腻了……”卫君尽管不知道小白究竟有没有说,毕竟即使说了他也听不到,可这并不妨碍卫君准确无误地把握到小白所表达出来的鄙夷之情,“什么样的主子就能有什么样的仆从!我先斩你,稍后再上虞山斩那卫法。呵~虞山的家伙可真有意思!赶死都是一对儿一对儿的……也不知马肉烤出来是个什么滋味。嘿嘿嘿!”

卫君的黑炎鬼刀爆发出刺耳的尖叫,明明听起来就跟哭丧似的,可小白却明明白白地听出了其中的兴奋与狂喜——卫君,是认真的!

“我看你是真的没死过。”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恶向胆边生,怒从心头起——如果说卫君行的是“恶”,那么毫无疑问,头一次被如此小看的小白已经彻底怒了,而发起怒来的小白,连它自己都怕!

只听“咔嚓”一声巨响,天空中猛地亮起叉形闪电,明明刚刚还是黄昏交接之际,刹那间就被电闪雷鸣映照的如同白日——而当卫君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叉形闪电劈在他的黑烟火墙上,且直接就给劈散了。这无法不引起卫君的警觉,甚至还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

“天劫?”卫君抬头仰望,发现天空之上的云层正呈逆向的螺旋状运动——明明有极具毁灭性的的闪电游离其中,展现出来的色泽却是偏粉的玫瑰色,仿佛出生婴孩水嫩非常的肌肤,“不对!是唤劫!”

是的——如果只是寻常妖修需要渡过的第一次天劫,是断不可能让他有心惊肉跳之感的!毕竟他现在也是实打实的元丹巅峰修士。

可事实就是,天空的异象加上小白忽高忽低的气息,瞬间就把卫君震慑的不敢动弹。其实卫君也不能十成十确定小白就是在渡唤劫,可若是在此刻贸然出手,一个不慎,就会演变成“与天抢人”的局面!

卫君虽然复仇心切,可也知晓正雷天威乃是专克邪祟妖鬼的有力武器,他可不想不明不白地捱一顿五雷轰顶的天罚。

换个角度想想,别说自古以来,渡过唤劫的修士便少之又少,且就算成功渡过,仅有凝魂初期修为的小白又该如何应付他卫君的巅峰之意?还不是一路碾压过去就完事儿了,根本没必要冒险。

卫君正这么想着,不远处渡劫的小白就像看准了卫君犹疑的间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了卫君布置的黑炎火墙。

毕竟唤劫之后周身蕴含天威雷法,灵念更是直接与天道相通,是故残缺不全的噬亲鬼黑炎根本拦它不住!而借助天雷暂时压制秦晴妖丹的小白,亦能短暂激**内的血脉之力,帮助它去往卫都。

“我还就不信了,你今日能不死?”卫君不甘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走了,于是跟着小白的身影就跟了出去——毕竟那可是唤劫,不是跟谁闹着玩儿的!所以不论如何,小白都一定会正面硬抗唤劫,而以小白的修为,卫君断定它活不过五息!

于是乎第一息,小白跑的飞起;第二息,小白甚至还边跑边提速;第三息,小白已经奔的快没影儿了;第四息,小白已经彻底消失在卫君的视野之中,甚至连奔跑所带起的烟尘都看不见了!

“莫非还真让它给逃了?”卫君心中忐忑,不由得猛提真元,势必要在其进入都城前将之截杀!如若不然,他卫君只得远走他乡。

可就在卫君刚刚发力之际,一道巨大的冲击从其背后袭来,瞬间就将他顶飞出去——卫君直感觉自己的整个背都快散架了。

“我顶你个肺啊!扑街仔!”小白不知道操着哪里的方言,一边耀武扬威地踏着马蹄,一边又狠狠地怒怼卫君——而得益于唤劫对渡劫者的保护,加之小白速度奇快,甚至连灵识都追不上,这才绕了一个大圈,从背后给卫君痛痛快快来了这么一下!

被撞飞的卫君彼时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在空中打了好几个滚后才摔在地上——这还不算,由于小白此时正处于渡劫的阶段,是故有不少神威天雷借身打到了卫君身上,且效果非凡!

“你……你旅为……贫酱就伦打赢我?”此时此刻,卫君的状态绝算不上好,甚至可以用“旧伤未愈,再添新伤”来形容——浑身上下烧焦了不止一点半点,甚至还有一道道雷弧时隐时现。

其实刚刚的十一波连环爆炸已经给卫君造成了不小的影响,等于是将他无往不利的战斗状态硬生生打出一道破绽,而卫君凭借着元丹巅峰的修为强横压制,才没有显露出任何颓势!可小白这携带正雷天威的一撞,无疑是让他本身的修为防御完全分崩离析!

“你什么你?舌头捋直了再跟本大爷讲话。”小白乐啊!

明明头顶的天雷犹如惊涛骇浪般朝它汹涌而去,可小白就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或胆怯——以凡兽之身重创元丹巅峰修士,这不管是放在哪个时代,都绝对是举世无双、名留青史的傲人战绩!

“知道本小白大爷的厉害了吗?识相的赶紧给本大爷滚!不然……不是!我说你配合点趴地上躺尸成不成?戏咋这么多哩?”

无怪小白破口大骂,以致于想抬起马蹄狠狠地踩在卫君脸上——可卫君却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因为此刻的卫君,宛若魔主!

之前的黑炎鬼刀从一把变成两把,尺寸也大了一倍不止,宛若两把宽刃重剑握在手中;再看卫君的样貌,整个身体从百会穴分开,一半如烧红的烙铁热浪扑面,另一半生出层层叠叠,却并不如何璀璨的冰晶,有点类似与冰火双修;而最骇人的,还是卫君的额头上活生生长出了两只朝天黑角,黯红色的血液顺流而下,神威天雷却缠绕其上,像是被驯服,又像是被拘禁——总而言之,这副模样,就不像个人!

“我卫君……就算输给谁……也不会……输给他的马!”呢喃之后,便是仗剑破空,奔雷前行!恍如杀神一般的卫君操持着黑炎巨剑,一路火花带闪电,巅峰之意直通苍穹,如同一道末世飓风,朝着的小白席卷而去!亦或者说,朝着口中的那个“他”,绝死绝命杀去!

值此存亡绝续之际,小白倒不见之前的慌乱,反而表现地十分镇静,甚至可以说淡定从容:“这就是修士穷极一生规避,又穷极一生追求的死战吗?呵……果然跟我的风格不太像啊。”

此时此刻,卫君的修为飓风已经将小白完全吞噬,所过之处,别说寸草不生,就连天空与大地都被活生生撕开一道漫无边际的口子!这倒不是说卫君的攻势有多么崩天裂地,而是在口子之后,居然照射出一红一蓝两轮月辉!而彼时虞山的月,正被唤劫劫云所遮挡。

“要是本大爷输了,就证明‘鬼能胜天’,你看着办吧!”小白向着螺旋劫云长嘶一声,猝不及防地将天道拖进了它与卫君的战局之中——天道震怒!七七四十九道神威天雷轰然劈下!

第三百二十三章 结局

“差不多就是这儿了。”百里朽翻过城墙,来到一片小树林附近,然后散出灵识,寻找卫君的踪迹——而在卫府之中,卫度的登基大典已经圆满结束,接下来便是贵族甲胄间的交流宴席。

秦风作为虞主,是一定得参加的,而百里家出席的人并不止他一个,所以百里朽是可以见势溜号的——不过这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最主要的原因,乃是当他揽了一桌酒,正准备一醉方休时,乾坤袋中的魂焰木刀忽然颤抖起来——虽然颤抖的幅度并不是很大,甚至可以说十分轻微,但这其中可是熔炼了卫君的本命血气!换句话说,魂焰木刀一旦出现异状,那十有**就是卫君那儿出了问题。

对百里朽来说,卫君的生死本来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可自打百里朽将其作为了“餐腥啄腐诀”的施法对象,就在冥冥之中和他产生了因果——这其中的关系就是,卫君虽然很弱,但毕竟是他百里朽盯上的人,蚊子腿再细也是肉,是故任何人动卫君都无异于在和他抢食!

以百里朽的脾气,这事能忍?于是他二话不说,操起刀就离开了。不过饶是如此,百里朽还是在寻找卫君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熔炼在魂焰木刀里的属于卫君的本命血气,或许并不那么纯粹!

百里朽尽管修为战力比肩秦风,可说到底也是人,是人就会有疏忽和犯错——比如百里朽当时问卫君索要这本命血气时,就忽略了卫君可能早已泄了元阳!毕竟当时卫叶也在场,百里朽其实早就应该想到的,可不知为何,他还是忘了这一环。而由于产生了这样的疏漏,导致本命血气并不能准确反映卫君的位置,是故百里朽只有慢慢找。

不过百里朽毕竟是百里朽,拥有元丹巅峰修为的他灵识之磅礴,与某些迎仙初期的修士相比,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百里朽能够迅速缩小搜索范围,没花多长时间就确定了最终的寻人之处。

可……人虽然是找到了,却并不是预期中的卫君,而是卫法!

“卫法,醒醒!听得到我说话吗?”百里朽瞅着靠在树根上气若游丝的卫法,脑海中闪过无数猜想——四下环顾一番,周围也并没有卫君的身影或者战斗的痕迹,可卫法的身上却是皮开肉绽,“剑伤、烧伤、冻伤,以及残留的雷击伤痕……这是被群殴了?”

百里朽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从乾坤袋中拿出一件大氅,小心翼翼地给伤痕累累的卫法盖上——毕竟是百里朽表现出来的关怀,说是百年难遇也不为过,卫法似是心有所感,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百……里……”卫法的嘴唇已经有数处结起血痂,喉头的位置哽是血肉模糊!这种情况下,别说清楚表达自己的意思,就连多吐一个字,都是在向索命无常“亲切”招手——可饶是如此,卫法还是抬起颤颤巍巍的右手,死死地抓住百里朽的衣袖,边哭边笑,“我赢了他……我赢了他!我是不是要死了……你能不能救我……我不想死。”

百里朽眉头紧皱,运起灵识在卫法体内过了一个周天——然后顿住——然后又不甘心似的再过了两遍,而后放弃……

卫法的伤势之重,已经不能用“油尽灯枯”这种词来形容了——按照百里朽的理解,卫法其实早就应该魂飞魄散、气绝身亡,能够撑到现在还不死,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至于卫法口中的那个“他”,而不是“他们”,那么除了卫君,便不做其他人想。

“东川业、秦晴,没了……卫君,死了……咳咳……”卫法口吐鲜血,眼神逐渐朦胧,已是弥留之色,“这个……他们……孩子……”

卫法张开嘴,一颗闪烁着微微亮光的元丹从他口中飞了出来,只是这元丹表面布满裂隙,分崩离析可以说是早晚的事——至于卫法所说的孩子……百里朽运转所有修为进行查看,只发现一缕残魂寄宿。

“元丹……有异?”卫法见百里朽望着元丹迟疑不决,还以为是自己保护元丹不周,导致出现了什么岔子,吓得他立马瞪大双眼。

“元丹,没问题。”百里朽眉头舒展,将卫法吐出的元丹用巅峰修为缠绕,然后小心谨慎地放进自己的袖袋中,“你不要说话,你……”

百里朽话还没有说完,怀里的卫法便闭上双眼,露出不知是骄傲还是委屈的神情,就这么与世长辞,再没有多说一句话,也算利索。

百里朽突然觉得心中有点空落落的,哪怕他已经从收起元丹知道眼前这人并非真的卫法,但他还是感觉有些寂寞。

“妖丹的气息,再加上卫法的样貌,还有东川业……你是那匹马吧……”百里朽缓缓从地上站起,本来阴云密布的天空竟在此时下起了雪,仿佛是想给卫法模样的小白垒一座雪冢。

百里朽猜不出小白是如何击杀卫君的,可从魂焰木刀的异状餐腥啄腐诀的状态来看,卫君的生死存亡彼时并不能确定——只是留在他百里朽手中的那一缕残魂,又该如何处理呢?

事实上,他该如何告诉秦风,那被自己放了一马的卫君,居然一连残害了几乎三条性命,包括秦晴、东川业,以及他俩的骨肉,直到最后才和小白同归于尽——他该如何去告诉秦风呢?

“百里朽,你一个人待在这里作甚?”就在百里朽的脑子开始乱成一锅浆糊后,秦风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神情略有担忧,“宴席不参加,揽了那么多酒又不喝,冰天雪地的一个人跑这种地方来,你百里朽真是一张纸画个鼻子——好大的脸啊!”

彼时的秦风正提着两壶酒,偏偏倒倒地朝百里朽走过去——所以说没量的人喝什么酒?一个人躺墙角死睡不就好了?还非得找到这里来!明明同为餐腥啄腐诀的施术对象,一个似是烂醉如泥,另一个却生死不知,且最为关键的,秦风居然还在饮酒作乐,这不得不让百里朽感觉到心烦意乱,直想将秦风给砍了。

可百里朽并没有这样做——因为秦风乃是他一生之敌,秦晴与东川业的死又因卫君而起,卫君又是他亲手放走的……说实话,百里朽并没有对当初放走卫君一事有多少歉疚,但他也着实想不到东川业和秦晴竟相继死在卫君手上——等等,卫叶不还在百里府待产吗?

百里朽浑浊的双目中,一道亮光忽闪而过,仿佛是有了一些想法。

“你倒是说话啊!你不是挺能抬杠的么?”秦风貌似有些不开心了——毕竟他可是中途离场,就为了来找百里朽这个瓜孙,甚至还周到地顺走了两壶酒,可谁知人是找到了,但却百里朽望着雪冢一言不发,任凭脑袋上已经积了一整撮雪,“这是谁的冢?你是来吊唁的?”

百里朽浑身一颤,随即立刻恢复正常——原本他以为自己的心里觉悟已经做的足够高,可哪知秦风随随便便的几句话都能让他心乱如麻,而修行之人,最忌讳的便是道心蒙尘、身陷泥淖。

彼时的百里朽,并未发现自己的道心,已在偏执之路上驻足迷惘。

“秦风,我有个朋友的故事,你愿意听听吗?”百里朽的神态有些吞吞吐吐,这对于一向快人快语的他来说,算是十分罕见的模样。

“嗯……刚好有空,就听你说说呗。”秦风将其中一坛酒递给百里朽,而后一屁股坐在雪地上,猜测着面前这雪冢里究竟会是谁,“不就是想说自己的事嘛,还非得说是朋友,真是不坦率啊!不过这冢里埋的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让他动摇至此……莫非是哪位红颜知己?”

秦风的反应虽然有些冷淡,但其实内心活动是尤为活跃的——尽管以他的修为,灵识一扫便能知晓雪冢内究竟有何乾坤,可秦风也知道,这么做是有极为失礼的,所以他只有耐着性子,听百里朽讲故事。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只女妖,女妖还有个弟弟……”就这样,一个曲折离奇、同时不乏荒诞搞笑的故事在百里朽口中娓娓道来。

秦风一开始听故事时,还会想和百里朽碰碰杯,可百里朽并没有如何理睬他,只是一边讲故事,一边自斟自饮,还真有点像在讲别人故事的意思——可讲着讲着,秦风便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百里朽不是“像”,而是确实就是在讲其他人的故事——这个故事的人物虽然加上了许多百里朽自己的主观刻画,可关键的事件还是与他们的生活极其相似!什么“血洗苍山”啊,什么“继承之战”啊,什么“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啊……秦风越听,心中的不祥便越重!

这股不祥之感在卫度登基时便出现过,后来却是渐渐淡去。可随着百里朽故事的推进,这股不祥之感又不可抑制地从心底冒了出来,甚至令他遍体生寒,本能地想要阻止百里朽继续说下去。

可秦风今晚喝的酒已经太多了,多到视野中已经出现了重影,而百里朽讲的故事就仿佛是将他们几个换一换男女雌雄,然后就这样以第三人的视角叙述出来——秦风不想继续听下去,但他明白,他必须听下去。

这是某些人的结局,只是这结局,有点来的太过突然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背对

无言……

百里朽的酒碗已经没有酒了,面前的酒壶也早就空了,整个人打着酒嗝,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停下吃酒的进程——只见百里朽从乾坤袋中又拿出四坛酒来,不过却没有分秦风一坛的意思。

百里朽似乎是想将自己灌醉,可以他的酒量,放在以往,别说四坛,就算是四十坛,百里朽也能脸不红心不跳地吃完——只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酒不醉人人自醉,百里朽现在,就是在借酒浇愁!

秦风在旁边倒是显得过于安静了,与刚刚来到此地时的闹腾相比,他现在可是一座货真价实的雪山!毕竟飘摇的雪絮已然变成鹅毛大雪,而秦风附近的堆雪也是越来越多,但仍不见其动弹一下。

明明之前动的那个是秦风,静的那个是百里朽,可现在安静下来的是秦风,一碗碗给自己灌酒的乃是百里朽——然而这种完全反过来的场景却没有产生任何的违和感,仿佛从一开始二人便是如此。

是啊!不知从何时开始,秦风已经和大家打成一片,再不是以前那个浮舟峰上一心一意只求修行的妖修,而是变得越来越有喜怒哀乐,有了朋友,有了劲敌,甚至还有了心仪的对象……

不得不说,秦风真是越来越像个“人”了,不再是只会修行的木头,而这一切的改变,追根溯源,都要从秦晴离开虞山的时候算起。

而现在,在百里朽的故事中,那个叫“白风”的弟弟回来了,带着自己的妻女回“苍山”探亲——可在中途却由于仇家的截杀,接连惨烈身亡。而那只名为“白晴”的女妖,当时正在参与登基大典……

秦风的眼角滑落泪珠,然而却并没有滚烫到融化风雪,只是彼时发生眼前的景象,却是让百里朽一辈子都难以忘记,足以铭记千年。

只见刚刚还执着于将卫境变成一片银装素裹的风雪不知受到何种力量所驱,竟从“落势”活生生转为“升势”!

再直白一点,就是那些纷扬呼啸的风雪,以一种“从哪儿来回哪儿去”的姿态,从地上一片片飘回空中,而空中的则退回云层,云层在吸收到一定程度后便蓦然破碎——恍若时光倒流,宿命重现。

“哈哈哈……果然是你,小黑……”雪冢逐渐消失,露出一度被掩埋的尸骨,不过却并不是人躯,而是马身——那个在百里朽故事中,被称作“小黑”,实则就是小白的马驹,“百里朽,你我,战一场吧。”

听闻这话,百里朽端着酒碗的手猛地一颤,甚至连其中的酒水都洒了出来——百里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他还是抑制不住地兴奋!因为这是秦风第一次找他约战,且还是以这种不由分说的语调。

果然,男人之间,不管是什么仇什么怨,拳头总是最具发言权。

至于秦风这边为何会突然约战,只能说秦风毕竟秦风,虽然他之前的身份是虞修,后来成了虞主,可他还有个身份,那就是秦晴的哥哥。百里朽的故事尽管隐晦之处不少,可只要将卫法、卫度、秦晴等等人的事迹套进去,还是能轻易分辨出谁是谁的,更何况百里朽真是一点起名的天赋都没有,也不知是懒得想,还是就希望秦风发现端倪。

不过就实际情况来看,秦风的确是发现了隐藏在故事背后的原委,那么既然发现了,秦风就必须得做出抉择——因为卫君已死,小白的尸身也已然曝光,所以他心中难以平复的思绪,只能找上百里朽。

“既然如此,那便接招!”百里朽扬起手中酒碗,将其往秦风的方向一甩,碗内的酒水顿时化作冰针,向秦风的身躯射去——哪知秦风的站位变也不变,只是身影微微模糊,冰针便犹如穿堂而过,却并未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势。而秦风这模糊的时间,也不过一眨眼而已。

“怎么了?专门给机会让你的‘餐腥啄腐诀’进阶,可别让我失望。”秦风负手而立,将自己的背后空门完全暴露给百里朽,一边凝望着小白的尸体,一边惆怅地说道,“以前讲的那么信誓旦旦,原来只是耍耍嘴皮子而已?百里朽,你是真的想杀我吧?那还不动手?”

秦风话音未落,百里朽那边则爆发出了无与伦比的修为气势——迎仙大圆满!这是百里朽的爹,即百里恶所拥有的修行境界,而被秦风目空一切的姿态以及不可一世的语调所激怒后,百里朽也是再不留任何余地,将餐腥啄腐诀“追名逐利”的神通与巅峰之意相结合,再次拥有了迎仙大圆满的修为——你既一心求死,那我又何惧赐死?

其实百里朽不是没有考虑到秦风是在故意诱使他使出餐腥啄腐诀,可怒气冲天的他显然并没有心思去考虑其他因素,尤其是在面对秦风的时候——但凡有半分犹豫,都会直接导致败北。

只见百里朽单脚一踏,地上的四个酒坛应力而起,黑洞洞的坛口朝向秦风,像是打算以此作为施法道具——可就在这时,秦风却抽了抽鼻子,像是闻了闻坛口残存的酒香,略表遗憾如下……

“这么香的酒,也不给我留点儿,这么多年来,真是白、疼、你、了。”秦风有些调皮地一字一顿,而就在他句末四字刚说完时,百里朽的四个酒坛便应声炸裂!产生的冲击直将百里朽后推数丈!

“秦风——!”连续受挫的百里朽已经濒临暴走边缘,双目血红的同时,周身散发出黑烟一般的游丝,“你要喝,那我就成全你!”

一语言罢,百里朽猛地一拍乾坤袋,只见袋口张开,顿时有上百坛玉露琼浆旋飞而出——百里朽左手一挥,左边的坛口打开,坛口向秦风的方向倾斜,而后右手再一挥,右边的坛口也打开,亦朝向秦风。

“水可载舟,亦能覆舟;千日醉酒,千日无愁!”

在百里朽念完之后,酒水在坛中晃悠一圈,发出激荡的声音后,便如蛟龙出海,齐齐攻向秦风——不过不同的是,喷涌而出的酒液并不似以往那般纯净甘洌,而是如同黑色的墨漆,同时散发着恶臭,仿佛混杂着腥血!虽然具体的术法特性还不知道,不过这要是被沾上,怕是会恶心的一塌糊涂!也不知百里朽是怎么想出这种损招来的。

“一坛酒就想让我醉十日,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秦风抬手轻轻一挥,小白所在的土地便向下凹陷,两侧的泥土往中间靠拢,算是做了一个简单埋葬——至于从背后袭来的腥臭黑水,秦风却是连一眼都没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是而已。”

话音刚落,只见秦风与黑水之间只剩一尺距离之时,忽然从地下冒出一面直冲天际的土墙,刚好将黑水拦在外面!受到阻碍的黑水往四周溅开,可土墙不给任何机会,瞬间横亘数十丈之远!

黑水毫无破解之法,只能试图正面攻破这一道土墙防线。而在这个过程中,黑水表现出令人难以置信的腐蚀力!

“滋滋滋”的腐蚀声不绝于耳,仿佛有无数毒虫在啃噬土墙一般,只过去数息,土墙的厚度便薄了一半!此番攻防,似百里朽占据上风。

可就在这时,异变突生!原本只能被腐蚀殆尽的土墙突然崩塌,化作滚滚黄土将黑水掩埋送葬,而这一幕仅在电光火石间便已完成!

不过黑水并非泛泛之物,土墙也只剩不到一半的威能,是故黑水皆可破土而出!但黑水有尽,而大地无尽!尽管这腐蚀力极其恐怖的黑水可以穿透崩塌土墙造成的埋葬,但随之而来的是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的黄土浪潮——黑水以少打多,终究是寡不敌众,全军覆没。

“还有什么招数,都使出来吧。”秦风挑衅的语调从前方传来,百里朽的心态因为其攻势接二连三被化解而产生了一点变化。

只听“刺啦”一声厉响,魂焰木刀终于出现在百里朽手中。

其实从本质上来讲,魂焰木刀的核心乃是燃烧万千魂魄得来的术法灵威,木刀仅仅是一种载体——可在此时,木刀竟寸寸碎裂,隐隐约约显露出一把真正的刀身!明明是木刀,却朝着刃锋的方向进化着!

通常来说,这种情况只有两种解释:一是噬亲鬼的分身觉醒,帮助百里朽,以灾行八鬼之力凝聚刀身——可百里朽早就将寄宿在魂焰木刀中的噬亲鬼分身以巅峰之意镇压,是故此法不通。

二是由于百里朽修为卓绝,天赋异禀,正以无上资质“无中生有”!这绝不是拼尽一切或者燃烧轮回就能办到之事,换句话说,这就是一般人与天才之间的差距!百里朽现在,正在创造修行历史上的奇迹!

不过奇迹只有真正发生了才叫奇迹,百里朽的奇迹不仅在于创造真刀实剑,还在于彻底击败秦风!而秦风对此的应对,自始至终都是背对而立,仿佛根本不把百里朽和他的一切放在眼里。

所以秦风到底想作甚?难道是想趁势摧毁百里朽的道心不成?

第三百二十五章 合葬

魂焰木刀的进化,最终在还剩三成的时候停止,并没有变成完全意义上的真刀——可饶是如此,百里朽依旧持刀上前,刀身上附着的黑色魂焰幻化作蛟龙猛虎,随着百里朽的攻势,朝秦风悍然噬去!

“一只小猫,一条爬虫,也敢嚣张?”说不上到底是谁更嚣张,秦风此刻依旧是背对百里朽,任凭蛟龙猛虎欺身而近,只是不知何时,流光长剑已被他握在手中,“风云际会,龙争虎斗,自古如是。”

流光长剑剑身闪烁,也不见秦风如何挥舞,便被其重新收回腰间,仿佛只是为了显示一下存在而已,至于贡献了多少战力……只见冲杀而来的百里朽忽地停在原地,不管他如何挣扎反抗,修为都如同石沉大海,无法给他提供任何反馈——至于黑炎幻化的蛟龙猛虎,则宛如发现谁才是一生之敌似的,竟脱离百里朽的控制,于半空中自顾自地厮杀起来,对近在咫尺的秦风熟视无睹!

“七分真三分假——怎么?这就是你的全部实力?迎仙圆满修为,不过如此。”秦风此刻终于转过身来,瞟了瞟百里朽手中的魂刀,表情一片淡然,就跟之前喝的不是酒而是水似的,“还是说你担心我接不下你的十成刀势,所以选择故意放水?”

“要杀便杀,要剐便剐,我百里朽要是皱一皱眉头,下辈子就姓‘卫’!”百里朽自知此战输的一塌糊涂,可仍旧不肯低下高贵的头颅,只是其内心最真实的情感,已经在这场战斗中被秦风完全洞悉。

没错——以百里朽的巅峰之意和修为境界,是完全可以将魂焰木刀实化的,然而却在中途停滞不前,这很难想象是百里朽后劲不足。

所以说,百里朽中道而废的根本原因,其实并非是实力不济,而是他的道心在这次的事件中,出现了微不可察的裂痕!而这,也是秦风此番约战的最主要目的,并不是一时兴起,或者要替秦晴报仇……

“人死不能复生,与其将秦晴身亡的原因归咎于百里朽私放卫君,还不如说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去趟卫法与卫君的这趟浑水。”

秦风看起来或许正因秦晴的死亡而失去理智,可实际上却是门儿清,不会无端迁怒他人——他只是心头有些重,还有些累……

不过饶是秦风如此明理,他也并非什么圣贤君子——他就是想看看,作为此次事件中重要一环的百里朽,究竟心中是如何想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约战百里朽,秦风亦如愿以偿地窥探到了他的道心——若百里朽当真不受任何影响,以十成十的状态迎战于他,那么秦风即便不会无端迁怒,也不会给他什么好果子吃!废去其半身修为之类的,“心狠手辣”的秦风也并不是做不出来。

只是现在看来,秦晴的死还是给百里朽造成了不小的影响——虽然彼时的百里朽并未察觉,可通过这场斗法,秦风还是明白,百里朽并非无情无义之人。尽管以前就看出了这一点,不过现在却更加确定。

“秦风你回来!你究竟是什么意思!”看着秦风一边摇头叹息,一边渐行渐远,百里朽可还不知道秦风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现在不杀我,你将来一定会后悔的!你松开我,秦风!你真是妇人之仁!”

耳畔传来百里朽喋喋不休的叫骂,秦风却突然有一种物是人非之感,毕竟秦晴、东川业走了,卫度也离开了,卫法和南山菊还在虞母洞养伤,百里朽对他“恨之入骨”,昭漫也不待见他……

“这就是梨园子弟唱的‘孤家寡人’吗?可是我既非戏子,亦非君王,又何来感伤此情此景的资格?”秦风一步步走向虞山,行至五十步时突然一怔,犹如醍醐灌顶般言到,“差点忘了,我还是虞主……”

秦风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若有所思地离开了,只留下百里朽一个人在原地——百里朽尽管骂不绝口,可由于秦风已经不在此处,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恢复行动自由。可是,该怎么做呢?

百里朽一再尝试引动修为,可不管是巅峰之意还是真元灵力,丹田紫府始终都是死水一片,任凭他使出浑身解数,都无济于事。

随着时间逐渐过去,一直待到月明星稀,支撑术法的灵力消耗殆尽,蛟龙猛虎终于消停下来——也就在这时,百里朽才感觉到禁锢自己的那股紧缚之感终于消失!久未活动的手脚早已酸麻不堪,修为的运转也没有办法即刻恢复,于是百里朽就这样倒在地上痉挛起来。

“流光剑……秦风……”面对不听自己使唤的手脚,百里朽有那么一瞬间直想砍了它们——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想想,百里朽并没有真的那么做,他只是恨的咬牙切齿,既有对秦风,也有对自己,“修行者的术法神通,究其本质,乃是将天地灵力与体内真元结合在一起,然后发出体外伤敌。这个过程中,二者契合度越高,破坏力也就越大!而术法神通越是接近‘道法自然’的程度,便越能突破招式本身的限制,应战对敌时也就能以一己之身,成就一军之威……”

随着身体机能和体内修为的逐渐恢复,百里朽的脑子也越来越灵活,不由自主地思考起秦风的施法方式——只是越琢磨,百里朽便越觉得匪夷所思,因为秦风的战斗风格,几乎就是“道法自然”的模板!

“因势利导,蛇打七寸;借坡下驴,言必有中。”百里朽慢慢地从地上爬起,同时默默总结秦风迄今为止表现出来的战斗姿态。

如果说以“偏执之意”入巅峰的百里朽算是在修行方面有所建树,那么以“本我之意”入巅峰的秦风就是活脱脱的战斗天才!别的不说,这种从扑朔迷离,甚至是一团乱麻的战局中找到最简单,同时也是最关键切入点的本事,百里朽自问自己是做不到的。

大道至简!从这里就可以看出百里朽与秦风的修行之路其实相距甚远——秦风着重于“解决”问题,乃是对症下药;百里朽则不习惯于寻找答案,而是以自己的方式将整个问题直接“毁掉”!

因为“破坏”总比“建设”要来得轻松,所以就算百里朽的修为境界与秦风持平甚至略有超过,可修道底蕴的高低就摆在那里,除非秦风身受重伤或者甘愿赴死,否则穷其一生,自己也绝非是其对手!

想明白这点的百里朽不免有些消沉,因为不管是从个人的角度,还是所修功法的角度,秦风都是他必须击败,甚至击杀的一个人物。可今日一战下来,秦风不仅占尽上风,而且还是在背后空门大开的情况下与之交战,就算秦风没有那个意思,可对百里朽的道心还是产生了不小的影响,更别说还有秦晴被害身亡的前因存在。

时间逐渐过去,百里朽已经完全恢复了对身体的掌控,可他只是百般寥落、五味杂陈地望了不远处的虞山一眼,随即朝着相反的方向一步一步离开了——也不知道二人下次把酒言欢,会是在什么时候。

而除了百里朽这边,还有一个人的心态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秦风毕竟是从登基大典后的庆宴上离席的,所以卫度对他意见很大。

只是对于现在的秦风来说,谁对他有意见他都无所谓,要是来挑事就三两下打回家去,要是胡搅蛮缠那便直接杀了——秦风现在正在做的事,乃是沿着百里朽故事里的路线逆向寻找,以期能找到一些秦晴的遗骨聊作相思,如果有可能,再将东川业的尸体找到,然后把他俩合于一坟,至于埋葬的地点,便选在秦晴的洞府吧……

秦风不眠不休地在虞山找了七天七夜,可以说将整个虞山都找遍了,却也只找到一些秦晴破碎的衣布,以及一些类似于人身火化的灰烬——这也难怪,秦晴是直接自爆的,或许还有一些炸裂的衣物可寻,但东川业是被卫君用黑炎活活烧死的,所以要找到遗物就非常困难。

“晴儿,你咋就这么走了?也不和哥提前说一声……”秦风一边将露天花园里的泥土铲开,一边对秦晴诉说着最后的话语——只不过此刻的“秦晴”,是和东川业一起,躺在骨灰盒里的,“咱也不去算什么吉时吉穴,毕竟虞山是我们的家,人杰地灵之所在,葬在哪里都是好的。你说哥说的对么?你不说话,哥就当你同意了……”

墓穴挖好后,秦风将骨灰盒小心翼翼地捧起来,神色有些怒意,然而顷刻间便也释然:“东川业啊东川业,活着的时候你不能保护好我妹妹,现在死了,便在阴间继续陪在他身边吧——我知道,你也有自己的故乡,但是身为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不也应该好生忏悔一番么?我想秦晴,倒是挺愿意死后都跟你在一起的。”

一语言罢,秦风将骨灰盒放进墓穴中,而后再深深地看上两眼,随即扬起土铲,就这样立了一个夫妻合葬墓。

彼时的秦风,已经有十日未曾合眼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 夺剑

“你便是虞修秦风吧?本宗少宗主在你虞山地界失去丧命,你总得有个说法吧。”秦风的洞府中,坐着三名身着天蓝色服饰的中年修士,态度咄咄逼人,一副完全不将秦风放在眼里的样子,“少宗主乃本宗宗主一脉的继承人,就算不幸被杀,也应存有尸身才是。”

秦风当然知道这群人口中的少宗主究竟是谁,也从他们的服饰特点猜出了他们的来历——齐国,海晏河清宗的修行者。

本来秦风将秦晴与东川业合葬后,就准备先休息休息,再处理虞山那些吃里扒外的家伙,毕竟他是真的有点心累……可当他临近洞府的时候,却发现有三个外来修士等在其洞府门口。

“看来尔等是不想我有片刻的休息啊……”秦风心下了然,当即便决定等过了这一茬后,定要将虞山那群找事的余孽给清扫干净。

对敌人仁慈,就是在对自己残忍——秦风这次算是感受的彻底。

“多昆,不可无礼。”客位次座上,一名看起来还算稳重的家伙阻止了客位末座之人的叫嚣,“秦道友,论修为、论威望,虞山无人能出你其右,还望秦道友下道旨意,帮助我们找到少宗主的尸骨。当然了,要是能将杀害少宗主的凶手一并抓获,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比起找到凶手,尔等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索要东川业的遗骨。呵,我该说你们是同门情深识大体,还是欺人太甚怀鬼胎?”秦风睥睨三修,本就心情不好的他此刻已经处在暴走的边缘,若不是来者身份特殊,他早就出手往死里揍了,“来我虞山要人,最好也打听打听情况,虞主秦风,是尔等这些虾兵蟹将可以随意欺辱的吗?”

“放肆!一个小小的元丹巅峰,也敢在本尊面前猖狂?”脾气暴躁的多昆在听闻秦风一番强横霸道的斥责后,二话不说,便将修为威压与巅峰之意释放而出,“冯云安,随我一起,镇压这妖修!”

“本来是不想动手的,唉……”次座上的冯云安一边摇头叹息,一边释放威压,与多昆一同对付秦风,“秦道友,谦逊可是美德啊!”

“不过是两个迎仙中期的弱鸡,也配教本尊什么是美德?可笑!”秦风毫无惧色,灵力修为与巅峰之意起初,竟是从正面硬刚二人!

洞府中的石壁已经爬上一条条的裂缝,地上的石子甚至漂浮在了空中——毕竟是三股修为,两股巅峰之意间的对碰,破坏力可以说尤为惊人!别说是一处洞府,就算是一座山头,灰飞烟灭也就是加一把力的事,而现在的关键是,谁来先加这第一把力。

“想不到这秦风修为不高,竟能有如此战力心境,当真是天纵英才!”眼见自己与同僚的攻势被缓缓压制,冯云安心中不由得对秦风大加赞赏,“唉,可惜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战,不能输!”

念及此处,本来还想留一线的冯云安倾力而出,将刚刚没有释放的巅峰之意打入战圈——如此一来,便是秦风以一人之力,独斗两名迎仙中期的修士,而彼时的他,仅仅只有元丹巅峰而已。

“要是百里朽还在就好了,我何至于如此被动?”局势反转,这次换做秦风的攻势被反推回来,而正如他所说的那样,若是有百里朽与其并肩战斗,二打二是断不可能落于下风的,甚至击杀也不无可能。

可是自从那日一别后,百里朽已经十日没有再上虞山了,对此刻的秦风来说,那就和孤军奋战没什么区别,且还有一个没有出手呢。

其实秦风不是没有想过直接告诉他们东川业的下落得了——反正都是尸骨无存,要真想带什么回宗门,那就带虞山的空气回去好了。

可多昆的态度实在是嚣张至极,甚至让秦风产生了一种错觉,那就是如果告诉他们真实情况,这仨指不定能将虞山翻个底朝天!

确切地来说,秦风是一个喜静的妖,也就和卫法、百里朽在一起时能够闹腾两下,若真让海晏河清宗这仨在虞山为所欲为、横行霸道,那他“虞主”的名号还要不要了?再者说了,秦晴与东川业才刚下葬不久,也容不得这仨在这里嚣张跋扈、作威作福。

念及此处,秦风眼中精光一闪,流光剑蓦然出现,手中法诀掐起,喝然念到:“日月更迭,春秋代序,由盛入衰,此为理也。”

流光剑剑意潮涌,登时便将洞府内的所有人笼罩其中,而它所产生的效果,则是让冯云安与多昆二人惊的惨叫连连!

“我们的修为在变弱!这,这怎么回事?这到底是什么术法!”

“我也不知道!赶紧凝神守一,要是落到迎仙以下就麻烦了!”

冯云安惊恐万状,就在他这么说的时候,他与多昆的修为已经从迎仙中期落到了迎仙初期,且下落之势仍未停歇——而作为施术者的秦风,依然是元丹巅峰修为!这要是降到迎仙以下,沦为与秦风同境之修,那就彻底丧失了与之对战的资格,结局必败无疑!

“东川山玉,你还不出手!”此时此刻,冯云安与多昆已经降至元丹巅峰,修为境界的极度不适应导致他们难以容纳体内多出来的灵力真元——这就犹如一个只能装五十个鸡蛋的口袋却强行要装一百个鸡蛋一样,最后的结果只能是鸡蛋全部碎裂。

不过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最令冯云安和多昆绝望的惊惧的,乃是这如同“落凡”一般的剑招到底有没有尽头——要是没有,那他俩活生生降至凝魂境界都有可能!待到那时,不用秦风再施展什么其他的术法,体内无所容纳的真元便能直接将他俩撑爆!

可就在这时,随多昆、冯云安而来的,坐在客座首位上的修士终于发话:“区区一个元丹巅峰的修士就能将你们逼至绝境,真是废物!”

一语言罢,东川山玉身影一晃,就这么出现在秦风身边不到一尺的范围——不过东川山玉却并没有对秦风做什么,只是伸手一抓,擒住秦风的手腕一扭……秦风只觉一阵剧痛从手腕传来,握住流光剑的手不由自主一松,而在下一刻,流光剑便落到了东川山玉手中!

“你找死!”对手持兵器之人来说,被空手夺白刃乃是奇耻大辱!更别说对彼时秦风来说,失去了流光剑的战力加持,便与如虎添翼的老虎去了翅膀一般没什么区别!所以秦风想也不想,登时就向旁边东川山玉的脑袋一脚踢去,势必要将流光剑重新拿回手中!

“你才找死。”感受着耳边的呼呼风声,东川山玉动也不动,只是眼中青光大湛!然后秦风便猛地弹开,直接撞进了周围的石壁之中。

“嗯——果然是好剑!这工艺,这剑息,不愧是出自卫国掌器李家之手!”东川山玉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流光剑,丝毫不顾流光剑发出的阵阵剑意,仿佛这世上只有秦风才有资格做它的剑主,“哈哈哈,还是匹野驴!放心~在我东川山玉手中,不会埋没你的名声!要说为什么的话——我与那边的两个废物不同,我可是‘仙迎修士’哟。”

仙迎,诸天仙神亲自迎接,飞升天宫指日可待,是为“仙迎”!

“咳咳……你竟然是,仙迎修为……”秦风口吐鲜血,从碎石中颤抖着爬起来,明明身上没什么伤势,顶多只是衣衫有些脏乱,但其周身淡金色的光晕却是显露在外,而这光晕,便是修炼的真元具象。

千钧一发之际,要不是秦风出于对危机本能的防备,选择用丹田真元硬扛青光,只怕现在已经变成一个灵台识海尽碎的废人!

自修道以来,秦风这是第二次败于他人之手,第一次是已故的卫仁,那时卫仁是迎仙后期修为;而第二次,他却在拥有仙迎初期修为的东川山玉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就在方才,当东川山玉眼中青光映照在他灵台识海之内时,瞬间便出现三尊天威莫测的神像!

三尊神像或狰狞、或安详、或滑稽,但却无一例外地将手中兵器掷向秦风——仅刹那间,秦风的灵台识海便遭受了开山斧、判官笔、伏魔棍的三重打击!可秦风毕竟是秦风,即使没有流光剑傍身,他还是那个堪称同境无敌的虞主!应战经验之丰富,无人能匹。

“喂!你们两个,没死的赶紧去把那命硬的跟茅厕里的臭石头一样的家伙给我绑了。”东川山玉不想在秦风身上浪费太多精力,因为对于仙迎修士的他来说,对一个元丹巅峰的修士出手,显得太过掉价,“找不到东川业,将这妖怪绑回去复命也行,省得老家伙打小报告。”

此时此刻,流光剑被东川山玉夺去,秦风亦身受重伤,那么剑招自然不攻自破,冯云安与多昆也逐渐恢复到迎仙初期的修为。

虽然还没有完全复原,但对付一个半残的秦风已是轻而易举——恼羞成怒的多昆扬起拳头,便欲往秦风脸上招呼;而尝过一次苦头的冯云安则不想给秦风任何喘息的机会,于是也扑了上去。

第三百二十七章 媚意

“很会说话是吧!本尊先砸烂你这口牙!”多昆一把将颤颤巍巍的秦风提在手里,抡起砂锅一般大的拳头,照着秦风的面门就是三记直拳——可怜的秦风,顿时就被多昆揍成了一个鼻青脸肿的猪头。

“秦道友,你年少气盛,有些火气在所难免,但你要记住,任何时候,都应该尊老爱幼。”冯云安缓缓抚上秦风的下颚,微一用力,秦风便从口中吐出了大片大片的血水,其中甚至还混合着细碎的牙齿。看来冯云安这一手,才是真真正正地废了秦风这一口牙。

其实毁掉秦风一口牙根本就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毕竟修行之人体内生机充沛,作为妖修的秦风更是如此!只要秦风愿意,随时都能催生出一口新牙来——可冯云安与多昆就是要用这种撕心裂肺的痛楚折磨秦风!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洗刷先前险些被秦风所制的耻辱。

“你要是再不听话,我现在就杀了他,你信不信?”东川山玉彼时已经坐在了主位之上,想用威胁秦风性命的方式驯服手中的流光剑——可流光剑根本就不吃东川山玉这套,它只知道自己的剑主正备受折辱,而自己却什么忙都帮不上,就跟一把废铁没什么两样。

“好好好,既然你们主仆同心,我就先杀了那秦风,在慢慢用三昧真火炼化于你!”眼见无法压制流光剑的阵阵剑意,东川山玉怒气冲天,登时便瞪向冯云安与多昆,“给我将那厮碎尸万段!”

“这恐怕……”冯云安有心阻止,毕竟秦风对他们来说意义重大,可东川山玉的目光之凌厉,刹那间便让冯云安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死吧!”多昆双手扼住秦风的咽喉,竟是要将其活生生掐死。

秦风体内的修为已经被东川山玉打乱,短时间内无法做出有效的反击,只能任由多昆的双手越收越紧——只是这熟练的手法,这期待的神情,怕是在其手中如此死去的人物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作为“行刑者”的多昆无比享受这一时刻——这种将鲜活生命活生生捏碎的感觉,直叫他欲罢不能!就算是在海晏河清宗,他也是令同门修士胆战心惊的嗜战派。不过多昆的嗜战并不与百里朽相同,百里朽是为了变得更强而战,可多昆仅仅是喜欢虐杀弱小的感觉罢了。

此时此刻,不知道有多少虞山妖修正关注着秦风洞府内的这场战斗——不过出于对自身安全的考虑,“他们”并不敢直接将灵识探进洞府,因为那样很容易被秦风追根溯源,要是战局并不如他们所期待的那样发展,那么此举便无异于自取灭亡!

只是这一次,“他们”的的确确错过了一场由秦风主演的求生好戏!彼时的秦风面色已经变成了猪肝色,手脚也渐渐使不上力,眼看着是活不成了。而就在这时,多昆忽然双手一松,任秦风滞空半息,紧接着双拳直出,狠狠地击打在秦风的胸腔之上!

秦风受力向后飞去,直接撞碎了自己洞府的石壁,在地上翻滚几圈后便一动不动——东川山玉往外瞟了一眼,随后收回目光,继续把弄手中的流光剑;至于从刚刚开始便焦急等在外面的“他们”,却着实被撞飞出来的秦风吓一大跳!不过随之而来的便是齐声欢呼!

多少年了?“他们”等这个瞬间已经等到连自己死去亲人的模样都快记不起来了……而在今时今日,“他们”终于可以手刃秦风,替数十年前惨死的亲友报仇雪恨!为此,“他们”甘做内奸叛逆。

“都滚开!他是本尊的猎物!”眼见毫无反抗之力的秦风就要被群起而攻之,多昆果断从石壁缺口冲出,将秦风狠狠踩在脚下,怒目圆睁,四下睥睨,“怎么?你们要虎口夺食?”

“他们”犹豫踟蹰了一番,最终还是放弃了亲手结果秦风的大好时机——毕竟冯云安也从洞府之内来到多昆身边,两名迎仙中期修士的压制力,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更何况洞府内还有更恐怖的东川山玉。

“给他一个痛快吧,没必要如此拖沓,免得夜长梦多。”冯云安出声劝告多昆,想让其快点动手。毕竟秦风只有要一息尚存,那么谁也说不清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哪怕有东川山玉压阵,也是如此。

不过多昆显然还没有玩够,像秦风这么“狂妄”的家伙,当然要多折腾两下,比如先给他一丢丢喘息的机会,再将其绝地反杀的心思给掐灭!这不比直接格杀秦风来的更畅快淋漓吗?

“多昆,赶紧地,我耐心有限。”洞府之内传来了东川山玉烦躁的声音,想必是在驯服流光剑的过程中遇到了不小的阻力——多昆这要是再拖下去,恐怕就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了。

“真是……多玩一会儿又不会怎么样……”多昆蹲下身,一边小声嘟囔,一边将秦风的头提起来,“你说是吧?”

“这是……不好!有诈!快闪开!”一旁的冯云安瞅了瞅秦风满是尘埃的脸,可出乎意料的,之前在其脸上留下的淤青此刻却是一点都不存在!不仅如此,甚至看上去还有俏丽柔润之感,这实在是非常诡异之事——也就是在这时,秦风忽然扬起嘴角,露出了两排整齐皎洁的牙齿,这下不仅是冯云安,就连多昆也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你们说,我美吗?嗯——?”秦风笑靥如花,给冯云安和多昆抛去了两个千娇百媚的眼神,这露骨的媚态,瞬间就将他二人的心神攫住,陷入了无穷无尽的花海漩涡之中,最终退守不及。

当然了,冯云安和多昆并不是贪图秦风的“美色”,尽管以人族的标准来说,秦风也绝对算是俊朗之辈,但实际的情况却是他俩被人看准时机,用巅峰之意给迷住了——而这位援兵不是别人,乃是百里朽的姑姑,以“媚意”入巅峰的百里离。

“两个外来人,也敢在我卫虞地界撒野?”容貌骤变,秦风顿时变成了百里离的模样,“我说里面那个,你可真稳得住啊!我给你个机会自己选,是放下流光剑,就此离开虞山,我再将这俩货还给你;还是我现在就杀了他俩,你我之间再来进行一场生死对局?”

不得不说,此刻及时救场的百里离可谓是英姿飒爽!不仅利用转瞬即逝的时机救下秦风,将自己与其掉包,甚至还能暗算冯云安与多昆,将这二人抓为人质,从而得到了与东川山玉谈判的筹码。

其实百里离早就偷偷摸摸地找到了秦风洞府所在,可周围剑拔弩张的气氛以及从洞府内散溢的凌乱杀机,却是硬生生止住了她前进的脚步——百里离思索之后,决定先静观其变,而后再见机行事。

常言道:姜还是老的辣——古人诚不欺我也。

只是百里离就算暂时扳回一城,她也还是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东川山玉到底愿不愿意跟她赌这场生死局——毕竟她之前曾与秦风战过一次,虽然是点到即止,但落入下风亦是不争的事实,而彼时的秦风,还并未拥有流光剑,所以要真打起来,情况是不容乐观的。

洞府之内静悄悄的,掌握战场绝对主动权的东川山玉并没有立刻表明自己的态度——不过这并不是因为东川山玉有着自己的想法或决策,而是这个东川山玉,其实是一个怕麻烦的家伙。

换而言之,除了珍器异宝能令他提起兴致,其他的活动,比如修炼、斗法、觅食,甚至是男欢女爱,都无法钓起他半分胃口。

说白了,就是“懒到一意孤行”——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出乎海晏河清宗所有人的意料,成就一身“仙迎”修为!仿佛是那天道与海晏河清宗众修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不过仙迎修士就是仙迎修士,东川山玉的地位凭此扶摇直上,平素也就懒得更彻底了。

于是乎局面就此僵住了……百里离出招,东川山玉既不接招也不回招,那百里离便无法再出下一招——这可如何是好?

要不……先撕一张票试试?反正秦风已经被她救下了,冯云安和多昆死一个是死,死两个也是死。要是真打不过那东川山玉,那她跑还不成吗?她就不信了,那东川山玉还能去百里府胡作非为不成?

“喂!好歹回个话成不?你个山芋,还真当自己是瓣儿蒜了?”

百里离自知此刻绝不能退缩,因为她的背后有数十双鼠辈的眼睛正盯着她——她尽管不惧鼠辈,可保不齐“他们”不会因为疯狂而做出什么要命的事来。毕竟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此乃先贤前辈总结并流传下来的道理,留个心眼儿总没错。

“真是聒噪!不过迎仙中期而已,此地也有你说话的位置?”洞府之内终于是传来了东川山玉烦不胜烦的声音,数到青光刹那间倾巢而出,将洞府附近几乎所有修士的灵台识海悍然占据!

第三百二十八章 齐国

“啊——!”洞府附近的树林山峦之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这其中既包括被魅惑了的冯云安和多昆二人,还有藏在附近随时准备落井下石的虞山妖修,这些人全都被洞府内东川山玉的仙迎青光所伤,不是当场吐血爆体身亡,就是因为扛不住仙迎威压而瞬间晕厥!

这就是东川山玉最大的倚仗!即便旁人知道其拥有仙迎初期修为,可由于仙迎修士实在太过稀少,每一个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平日里深居简出,往来于各国各宗之间更是少之又少!

这种情况之下,根本就没有多少人拥有与仙迎修士对阵的实战经验,古籍上的记载又是语焉不详,是故在东川山玉这近乎于完美的突袭下还能毫发无伤之人,几乎是不存在的——可百里离除外。

“居然能扛下我一记‘三相法王’……”东川山玉终于从洞府内飘身而出,手持流光剑,上下打量着百里离——可不管他如何探察,百里离就是一身迎仙中期修为,无法再瞧出更多,“阁下究竟是谁?”

东川山玉怯了!就算不是怯,至少也将百里离放在了与他相距不远的位置,可在斗法对阵中,一个微小的心理变化就足以左右整个战局的形势!换句话说,百里离现在正手握相当大的主动权!

“把你那对招子放端重点!往哪儿瞅呢!”百里离表面上毫不留情,拔高音调喝斥东川山玉,实际上却并未释放一丝一毫属于自己的气息。她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先镇住东川山玉,让其行事有所顾忌,不至于太过造次——毕竟要真打起来,她可没有必胜的把握,而她如今之所以能够安然无恙,乃是因为她修的不是道,而是妖!

常言道:大道三千!不管是人修还是妖修,从本质来说,都是在遵循三千大道所布下的修行轨迹,不会偏离正道太远。

可百里离修的是“妖”,而不是妖修!妖幻化万物,既可以是人鬼兽虫,也可以是花草树木——因为修妖者可以是任何事物,所以修妖者亦什么都不是。而百里离可以说是卫虞范围内,仅存的一只还在活动的妖,正是靠着妖的特性,她才能在东川山玉的威压下丝毫未损——她不是扛住了那记三相法王,她是与三相法王的攻势同化了。

对任何东西,除了珍宝法器外,其他都懒得去了解的东川山玉并不能识破百里离“妖”的身份,所以才会被其唬住,从而丧失主动权。

“这位道友,我东川山玉敬你是巾帼英雄,并给你相应的尊重,还望你能……!”面对百里离的刁蛮,东川山玉心中腾起怒火,刚想动之以理晓之以情,就被百里离反口怼到说不出话。

“我能怎么样?啊?你说啊!”百里离双手叉腰,一副泼妇骂街的模样,倒是可惜了那一身夜弦歌,“本姑奶奶就这脾气,你待咋地吧!一个区区的山芋而已,瞧把你给能耐的。来来来,我再让你三招!”

不得不说,百里离也是嚣张到无与伦比,也不怕某一刻东川山玉真的反应过来,登时就将她给活撕了——其实别说三招,就是三十招,三百招!只要东川山玉发现不了问题所在,他就无法伤其分毫。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面对百里离的蛮横无礼,东川山玉紧咬牙关,几次都想使出更强的招式对付于她!可现在他对百里离的战力估算不明,亦不清楚到底有没有其他的援军正朝这里赶来,要是陷入了包围之势,即使他是仙迎修为,那也是插翅难飞。

“道友,本尊乃海晏河清宗‘定海通天柱’上第四人。因少宗主东川业本命灵牌碎裂,宗主担心其已遭不测,特命本尊率队前来虞山支援,而宗主的命令只有一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此时此刻,东川山玉才将此番来虞山的目的缓缓道出,并且态度已经有所收敛。这个时候百里离要是再装大尾巴狼,恐怕就不是那么合适了——毕竟尊重是相互的,东川山玉既然有想好好谈的意思,那么百里离自然不能硬将其拒之门外。

“定海通天柱……第四人……”百里离的神色略微有些凝重,这根柱子她也是有所耳闻的——相对于卫国来说,齐国还要在地图版块儿的更东边,而海晏河清宗便是其国内最强的修行势力!其地位与卫国的长生宗,周国的天明宗,晋国的道锋宗不相上下。

而海晏河清宗由于地处偏远,是故其他宗门对它的了解并不是很多,只是知道这个宗门面朝大海,以“海晏河清”为永世目标。

那一根定海通天柱不仅是其宗门的信仰和精神支柱,同时也是宗门与大海之间的一座瞭望塔!仿佛在防备着什么似的……

相传,只有成就仙迎修为的人,才有资格将自己的灵识烙印其中,为海晏河清宗撑起一片天地——这是荣耀,也是责任。

可东川山玉方才所说,自己不过是定海通天柱上的第四人……若此言非虚,那么也就是说,海晏河清宗内至少还有三名仙迎境的修士!

最坏的情况——哪怕这前三位并不是全部健在,可仙迎修士为其宗门留下的底蕴依然不是一些寻常势力可以相提并论的。毫不夸张地讲,哪怕是周国、卫国、晋国三国联手,齐国都极可能立于不败之地。

如此一个深藏不露的庞然大物,百里离不管从哪个角度考虑,都得好生为百里家掂量掂量,当然了,前提还是得东川山玉没撒谎才行。不过就为了一个秦风,她真的有必要去探一探东川山玉的底吗?

“我感觉到你在害怕……”突然之间,百里离的灵台识海内响起了一道虚弱的声音,而这道声音的主人,正是之前被她藏进乾坤袋里的秦风——话说,秦风到底是怎么隔着乾坤袋还能与她进行交流的?

“给我闭嘴!你个惹是生非的残废!”百里离显然并不想和秦风在如何进行交流的问题上多做纠缠,她只是狠狠地捏了捏手腕上的荷包,以此泄愤,“要不是你设计将我家阿朽的道心给废了,我何至于要去招惹四个仙迎修士?我现在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百里朽的伤势没那么严重吧?那天我还没怎么发力呢……”秦风有些尴尬和委屈,他只是想对百里朽小惩大诫,可当真没有想到会对百里朽的道心产生那么大的影响,“那你放我出去吧,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全力遁逃,这东川山玉应该是拿你没什么办法的。”

“当个屁当!本姑奶奶要是贪生怕死,还修什么‘妖’?”出乎意料的,百里离的态度竟然十分坚决——也不知是性情本就如此火爆还是彼时压力太大导致心态有点崩,百里离骂起秦风的力道,倒是有点气吞山河的味道,“给本姑奶奶留住你那条狗命!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家阿朽的道心,还需你去恢复。懂了没?你个瘪犊子!”

“行……吧,要是没死的话……”秦风虽然态度有些服软,不过对百里朽并没有多少愧疚之心,哪怕其真的因为那一战而道心受挫,也是其意念不坚导致的——说到底,秦风只是外在因素罢了。

“道友这般模样,可是要与本尊一较高下?当真是非战不可?”不远处的东川山玉自然不知道百里离与秦风之间的争吵,他只是琢磨着百里离那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想要善了的表现。

陡然听到这番话的百里离这才意识到危机并未度过,眼下并不是找秦风兴师问罪的最好时机——“三孙子!这个山芋怎么说?你惹出来的麻烦,快点想办法给我解决了!不然本姑奶奶回头就把你埋进茅厕里,让你尝尝众生疾苦、遗臭千秋的滋味!”

有一说一,百里离这种程度的威胁其实就和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没什么威慑力,但是秦风却毫不怀疑她真的会那么做!而对于秦风来说,今日被百里离这个女人如此埋汰,或多或少都让他感到有些不爽。

“我有一计,你这么跟他说……”秦风开始“认认真真”出主意。

“你在跟我开玩笑?那仙迎境界可不是说说而已,乃是无数修士梦寐以求的境界和机缘!岂是你说突破就能突破得了的?”百里离听后,不由得低垂眼帘,遮住瞳孔中闪烁的精光,“你还要让我装作东川业的尸体随他们一同回齐国?这和送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说实话,百里离这边厢还没有将浮动的心绪安抚下来,秦风的计划又在她的脑海中掀起了滔天巨浪——秦风欲行“李代桃僵”之计,想要利用百里离修“妖”的特性,让其假扮东川业的尸骨,这样便算对东川山玉有个交代。而后他再在虞山闭关修炼,待突破至仙迎境界后便去齐国接她,如此就能完美解决眼前的难题……个屁啊!

“什么烂计策,你脑子里装的是陈年童子尿吗?本姑奶奶就是战死,从虞山跳下去,也绝不会受你摆布!”百里离当即便表示拒绝。

第三百二十九章 火大

“你不要那么抗拒,有什么事咱们不能好好谈呢?”秦风那不知是调侃还是欠揍的声音继续在百里离心神上响起,“就当旅旅游呗。”

“不去啊!任凭你讲的天花乱坠,本姑奶奶就俩字,不去!”

“当真不去?”秦风还在循循善诱,丝毫没有妥协之意。

“废话!”百里离矢志不移,在心中筑起了一座坚不可摧的高墙!

“果断不去?”秦风不顾身份离场,居然开始死缠烂打起来。

“你特么再叨叨本姑奶奶削你!”百里离被秦风搞的有些炸毛,要不是为了百里朽的道心,她非得一把火将这虞山给烧成灰烬!

“唉……我的良苦用心,你这做某人姑姑的,到底是没发现啊!”秦风一阵叹息,就跟错在百里离似的,“明明是帮助你家阿朽恢复道心的大好时机,既然你执意拒绝,那我也爱莫能助了。”

“你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点儿!”百里离一听这狗屁计划居然还对百里朽有所帮助,顿时便爬下高墙,打开城门,洗耳恭听。

所以说妖就是妖!比起修妖的百里离,本身就是妖的秦风明显在对人心的把控上更胜一筹——“你想啊!要是让百里朽知道你只身犯险前往海晏河清宗,而这个‘馊主意’又是我秦风出的,那他还不得立马上虞山来找我兴师问罪?在这之后,肯定是对我一顿‘威胁恐吓’,要我与之同去齐国救你。这一来二去,百里朽的道心铁定恢复不说,还极有可能在闯海晏河清宗的过程中突破境界,最不济,也总能通过战斗摸到迎仙,甚至仙迎境界的门槛!这一石三鸟的计策,可不是大街上随随便便拎个人就能想出来的,你好生掂量掂量吧。”

“一石三鸟?”百里离思来想去,除了恢复道心、突破境界外,哪还有第三只鸟?况且,此去齐国危险重重,百里朽真的会为了她而与拥有数名仙迎修士坐镇的海晏河清宗为敌吗……等等,难道说!

百里离的心绪一毫不差地传递到了手里的荷包内,这说明秦风即使没有明说,百里离也能从中领悟到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聪明人之间的交流,不一定要靠语言,更多的都是意会。

就像恶龙总会乐此不疲地从城堡中抢走公主,却又不会在第一时间吃掉她,那是公主要借豢养的恶龙之手,替她选择最忠心、最勇敢、最强大的骑士!而这名骑士,毫无疑问就是公主的心上人。

“你、你是何时发现的……又是怎么发现的?”百里离有些难以启齿,她原本以为这个秘密自己掩藏的很好,直到某日被她带进坟墓里去。可谁知竟被秦风当做钓鱼的香饵,而她作为那条鱼,无法拒绝。

秦风的语调略有诉苦,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应当的事:“太明显了好吗?你跟百里朽两个当我瞎的吗?我秦风虽然是妖修,但我的妖身本相并不是狗,请不要有事没事给我投食。你俩还真是当局者迷啊!”

不管是之前夜入卫家行宫,与卫仁交手试探,还是在虞山与他秦风斗法一场,亦或是现在面对东川山玉的攻势仍要保他周全,这全都是在为百里朽保驾护航!仿佛只有百里朽才是她行动的动力。

“我跟他之间,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是……”没头没尾的,百里离就这么解释了一句,殊不知这看似反驳的一句话,却是比任何山盟海誓还要让人瞧的心累——的确,她是姑姑,而百里朽是侄儿。

“嘛……关于这点你倒是不用太担心,百里朽也不是没人惦记。”

秦风寻思自己既然要做恶人,那怎么着也得一路做到底——反正事实也确实如此,他可没有信口开河,为了活命便胡诌一通。

“卫誉的大女儿,也就是卫度的堂姐卫枫,似乎对百里朽有点意思……”然后秦风就将自己的所见所闻道与百里离听,因为现在还只是苗头,产生的交集也不多,所以没过多久就说完了。

只是百里离听完后却哈哈大笑起来,全然不顾东川山玉还站在她对面,不明所以的同时还有些难以掩饰的惊慌,甚至与百里离的距离都在不知不觉间拉的更开了,可见百里离笑的有多么令人望而生畏。

“卫枫?卫家的女儿?怎么可能让我家阿朽为之着迷?”百里离心中千万个不信,只当秦风在说笑话,“你当我跟你一样脑子有坑?”

“呵,信不信随你。”秦风摆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根本就懒得和百里离计较长短,“稀罕百里朽的又不是我,以偏执之意入巅峰的也不是我,日后坐在少夫人之位上的更不是我。言尽于此,你随意。”

说完秦风就掐断了二人之间的联系,让百里离自己瞎琢磨去。

百里离自然是不会相信秦风所言的,就算她的心中已经意识到那个名叫“卫枫”的女人会是潜在大敌,但她也本能的不愿意去承认。

“少夫人姓什么也不会姓‘卫’!”百里离不断这样告诉自己,已经有点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味道——诚然,卫枫之前或许喜欢的是卫法,可正如卫法所说,他二人都是姓“卫”。

当卫枫放下执念,而百里朽又在一个恰当的时机出现在她身旁时,谁又能保证什么都不会发生呢?对百里朽来说,只要是他认定之人,就绝不可能屈从家规——毕竟百里朽,是以偏执之意入巅峰。

究竟是卫枫重要,还是她百里离重要,百里朽心中最在乎的那个人,究竟是她俩中的哪一个?亦或是还有百里离所不知道的,各种各样其他面貌的百里朽……不管是哪一面,都让她火大到不行。

“喂!那边的山芋,本姑奶奶有一个提案,对你我都好!”彼时的百里离,正被阵阵莫名其妙的妒火熏晕,以致于脑回路有些不受控制,“三个月的时间,我让秦风替你搜索东川业的遗骨,整理妥当后便交予你带回去交差,但你得把流光剑留下,毕竟那把剑不属于你。”

“不行!遗骨我要带走,而这剑到了我手中,自然也就是我的!”东川山玉断然拒绝——与其说是不得不执行老宗主的命令,倒不如说是他东川山玉无法放弃这举世无双的流光剑,“三天时间搜集遗骨,我放过秦风,从此不再踏足虞山半步,且流光剑我要带走!”

也不知东川山玉经历了怎样的思想斗争,竟然能将百里离开出的条件瞬间否决九成!要按这个方案执行的话,那还谈什么谈?百里家还要脸吗?真当她百里离是吃素长大的不成!

“不过是一个仙迎初期的杂毛而已,真是欺人太甚!”百里离暴跳如雷,看不出来到底是因为东川山玉提出的条件而愤慨,还是仅仅在虚张声势——而为了呼应百里离的情绪,整座虞山似乎活了过来,以无上之意加诸百里离其身,倒颇有些“一山之主”的意思。

东川山玉被难住了,来时并没有做充足准备的他无法理解为何虞山会相助一个卫国人——在他的认知中,虞山是妖山,而百里离是人。他不是不知道虞山有所谓的“虞母”山灵,但毕竟人妖殊途,虞母又岂会为了一个外人,特意为难于他呢?难道就因为还有个秦风?

事实上,别说秦风,就连虞母洞内的那群老妖怪都没有见过所谓的“虞母”——“虞母”一说,可以看作是一种信仰崇拜,也可以说是一种统一思想的工具。这一举措不仅凡间会用,修行者也会用。

而对东川山玉来说,由于那些心怀怨恨的虞修恨不得秦风家破人亡、不得善终,当然也就不会承认秦风自封的“虞主”身份,所以也就不会将这一情报告诉东川山玉一行人。换句话说,此刻就算秦风正在动用“虞主”的身份装神弄鬼,东川山玉也根本怀疑不到他的头上。

“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不能再多了,这是我的底线!”东川山玉吃不准百里离究竟有多少,多强的底牌,所以打算先退一小步观察百里离的动向。要是非得打,那就过一两招试试,打不赢立马就溜。

不过东川山玉的如意算盘虽然打得响,但某某却并不答应。

只听“咔嚓”一声断响,东川山玉手中的流光剑竟径自崩裂了一道缺口!待东川山玉正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老眼昏花之际,流光剑又崩裂了两道缺口,仿佛正以这种自毁的方式,表达对东川山玉的抗拒。

三道缺口触目惊心,东川山玉直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连捅了三刀,那真的是痛彻心扉!他登时就捧着剑鬼哭狼嚎起来,不敢再对百里离的提案有任何异议。

“依你!都依你!三个月就三个月!三个月后咱们就走!不管东川业的遗骨找得到找不到,我都不会再寻秦风的麻烦,此生也不会再踏足虞山!你消停点儿……消停点儿啊!别伤了身子。呜呜呜……”

是的,在东川山玉眼中,还有什么比流光剑更重要的呢?

第三百三十章 寿盒

对修士漫长悠远的生命来说,三个月的时间便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而在这三个月的期间内,东川山玉独自去到卫国李家,寻求修复流光剑的办法,冯云安和多昆则被留在虞山作为人质。

李家作为卫国的掌器一门,在法器制造修复方面的造诣可谓是天下闻名——而由于此次卫家门主之战,点将台的横空出世再次向世人证明了李家的制器能力,是故没有谁不想寻个理由与李家攀上关系。

只是这次,像东川山玉这种仙迎修士到访,本来是让李家声势更进一步的大好时机,可由于他手中的那把剑——那把由李想牵头,动用了家族内当时最精英的铸器团队,以六翅梦蚊精为核心材料,经过千锤百炼铸造出来的流光剑,此刻却在东川山玉手中,还崩了口……

李家门人不是傻子,流光剑原本的主人是谁他们也自然知道。现如今流光剑落入东川山玉手中,那么但凡有点脑子都能够猜到虞山发生了什么。而连秦风都挡不住的敌人,李家也并不想与其为敌。

李想知晓家族门人的想法,他也知道,为了一己私欲而得罪一名仙迎境的修士显然是不负责任的。但是,他自诩为秦风的挚交好友,对秦风的敬佩和尊敬却不容任何外来势力的压迫!

所以李想以闭关为由,退出了修复流光剑的铸器团队——而对于李家门人来说,所谓的闭关,其实八成情况都是在铸造新的法器。

是的!尽管流光剑落入东川山玉手中,但李想相信秦风不会就这么轻易的陨落,所以他要竭尽毕生所能,为秦风打造出一把超越流光剑的兵器!一把能为秦风披荆斩棘,扫邪荡恶的武器!

东川山玉不会管李想到底愿不愿意替他修复流光剑,反正铸器团队凭借设计图纸也能对流光剑进行复原,就算李想不在,那也只是所费时间长一点或者短一点的区别——而且李家,不止有李想……

三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卫国虽然依旧暗潮汹涌,但也不乏有许多好事发生——其一,掌吏郑家的郑六万力排众议,不顾族中长老长辈劝阻,以正妻之名迎娶月妍——月妍感恩,喜极而泣。掌礼林家林敛亲自主持,以实际行动认可了这一场跨越身份地位的婚礼。

其二,虽然卫度已然登基,但由于其年纪尚幼,修为略低,所以暂时由卫枫代为处理族中事务。期间有其他的卫姓旁支打算趁虚而入,废幼篡权,却被早就埋伏府内的百里军修给杀了个片甲不留!

而这一切,自然包含有百里恶的授意——于是卫境修士都在猜测卫家、百里家是不是已经冰释前嫌,准备携手并进,还是说看在百里朽与卫法的情义上选择帮上一把,先替其稳固局势再说。

只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对于如今的卫家来说,已经没有多少力量来抵抗百里家莫须有的吞并意图——既然如此,稳定族中势力,是卫家不致于毁于内乱,才是卫枫需要首先考虑之事。

至于掌户一门的钱家,尽管钱芊芊随卫仁溘然长逝,但并没有影响他们的日常运作——毕竟大半个卫国的经济命脉都握在钱家手中,他们可没有那么多时间来为钱芊芊举办一场属于钱家的葬礼。换句话说,不管谁死了,日子终究得继续过,钱芊芊不过只是一个齿轮而已。

相对于卫六家的节奏不断,虞山这段时间倒是安静了不少,毕竟秦风身受重伤,可他的去处亦无人知晓,至于虞母洞……还没人敢去。

不过说归说,虞山上还有一位不是虞修的人——百里家,百里离。而在此时此刻,百里离正手持一朵小雏菊,一下一下地撕扯这花瓣,同时口中念念有词:“他选我,他不选我;他选我,他不选我;他选我,他不选我……他选我,他不选,我?该死!怎么又是这个!”

百里离气急败坏,伸手一招,手边立刻飞来数朵品种各异的鲜花,而在她的脚下,已经堆积起数座花瓣的“尸山血海”!毕竟这三个月来,百里离每天在做的就是这个,而这些可怜的娇花们,自然便来源于秦晴的那座露天花园。只是在百里离的摧残下,已经快荒芜了一半。

“重新再来!刚刚的不算!”也不知在和谁比,百里离再次一瓣一瓣的撕扯着——她和那些卫国修士的切入点不同,她看到的,乃是百里朽对卫枫“无微不至”的照顾。虽然这只是她捕风捉影,妄自推断出来的,可对于身处感情漩涡中的人来说,思维方式定会有所不同。

“臭阿朽!这么多年我真是白疼你了!”百里离又撕完了一朵月季,结果依旧不变,还是“他不选我”——这让她在火冒三丈的同时,又感到有些心力交瘁,她已经数不清这到底是第几次了,与“他选我”的次数相比,“他不选我”可以说掌握了绝对的优势!实在令人费解。

百里离望了眼不远处的夫妻合葬墓,据秦风所说,他当初就是将秦晴与东川业的合葬在那里——一个只有残衣碎布,另一个只是一些骨灰而已。按说秦风埋葬的手法和方式并不算隐蔽,可墓冢就是没有东川山玉那一行人刨坟挖墓的迹象,也不知这其中到底哪儿脱了节。

在这三个月里,百里离还曾经幻想过百里朽来虞山找她,或者找秦风顺便找到她,可是三个月过去,百里离连百里朽的影儿都没见着。

其实百里离所想非常简单,她就是想借此检验检验百里朽对她的在乎程度,只是实践出真知,狠狠地打了她的脸罢了,加上卫府卫枫之事,所以她才会拿秦晴花园中的花朵出气。

至于这墓冢为何没有被别人发现的痕迹,其实这很简单——在秦风受伤之前,又有哪个不要命的,敢将窥视的目光放在血洗虞山的秦风身上?那和特地找死有何区别?所以那些怨恨着秦风的虞修只敢对秦晴下手,稍强一点的卫法和南山菊他们都不敢动,至于百里朽,那更是与秦风齐肩的存在,他们就算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招惹!

不得不说,做“小人”做到这个地步,也是怂出了一种境界。不过话又说回来,面对手持流光剑的秦风,也只有东川山玉能靠着境界优势稳压一头,其他人不管是谁,都只有被秦风一剑斩杀的下场。

“我说你到底要闭关多久啊?这都三个月过去了,我难道还真得去一趟齐国不成?”百里离收回目光,瞅了瞅身旁的乌木骨灰盒——按照计划,待东川山玉再登虞山之际,她就得躺进这个骨灰盒里,充分发挥自己修“妖”的特性,借此从东川山玉的仙迎灵识下蒙混过关,而后再由突破至仙迎境界的秦风前往齐国进行救援。

可问题是,秦风真的能顺利突破至仙迎境界吗?别看秦风一副胸有成竹、十拿九稳的模样,可仙迎境界乃是传说中只能凭借机缘造化,至今无法被参破的境界,秦风到底有何凭仗,能确定完成突破呢?

百里离拍了拍手,从袖袋中将一个荷包拿出——在那里面,虞修秦风正藏身其中,至于到底在干什么,其实百里离并不知道,因为她实在不能感受到任何的修炼气息,这就和一个普通的荷包没啥区别。

“你要是食言而肥或者突破失败,我就诅咒你不得好死!”百里离口吐恶言,眼中跳动着凌厉且认真的亮光,而后她随手一抛,就这么将荷包扔在身后——这时一阵风吹过,地上的花瓣随风卷起,将秦风所在的荷包掩埋其下。谁也不会想到,明明是攸关性命与一山生死的秦风下落,就这么被百里离随意丢弃,“时间差不多了。”

正如百里离所说,时间确实是差不多了——六翅梦蚊精尽管稀缺,乃至于找遍卫国都找不到第二块,可钱家“财可通天”,便是硬生生地从周国天明宗购得了一块!有了六翅梦蚊精补充,流光剑的修复进程一日千里,三个月的时间足以复原。而李想彼时还在自己的锅炉房内,竟毫无出关的意思,看来新的法器的铸造,困难重重。

百里离掐出法诀,念出咒语后,身形从一个二八少女,活生生变成了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人,然后化作一道幽幽绿光,飞进了寿盒之内——毕竟时间不等人,东川山玉随时都会找上门来,而出于与秦风的约定,她必须按计划行事,缩小身形什么的,并不是何等难事。

而就在百里离飞进乌木寿盒的几个时辰后,东川山玉便如约而至,手中的流光剑熠熠生辉,与之前相比,多了一分尊贵霸道,少了一分桀骜玄妙——其实这也正常,毕竟流光剑现世不久,即便跟在秦风身边,剑灵的强度依旧是非常脆弱的,而这一次的修复,更是相当于打压了初生剑灵的灵智,使其更接近于东川山玉的气质。

“百里离,秦风!三个月时间已到,还不快现身恭迎!”苍穹之上,终于得偿所愿的东川山玉飞扬跋扈地叫嚣道。

第三百三十一章 地图

“百里小姐此刻并不在虞山,虞主亦重伤卧床,均无法现身恭迎,还望上仙见谅。”秦风洞府之内,一名发结紫带,身着灰衣的年轻男子缓缓走出,手里捧着寿盒,看上去略有些消瘦,“这是上仙来我虞山欲得之物,晚辈听从虞主命令,已在此候驾多时。”

男子单膝跪下,将寿盒高举过头,态度之谦卑,令人咋舌。诚然,在虞山范围内,怨恨秦风的妖修并不在少数,但也不乏有真心拥护的妖修存在,比如说眼前的这位名叫“梦乡”的妖修,就是其中之一。

之前秦风的身边不仅有百里朽、百里离、卫法这样的战力助阵,还有李想铸造的流光剑傍身,自然是败少胜多。可当这一切都离秦风远去之后,在这时还能主动请缨的家伙,无疑是雪中送炭。

“哦?重伤卧床?怕不是躲起来闭关修炼,想要寻我的麻烦吧。”东川山玉从空中飘然而下,却足不点地,再从梦乡手中接过寿盒,“与我同行而来的那两人呢?可是被那秦风当补药给吃了?”

对于这种完全是挑衅和嘲讽的话语,梦乡闻后并未疾言厉色,或者话里带刺的进行反驳,而是从单膝下跪变成双膝,对东川山玉行叩首大礼:“晚辈惶恐!不敢妄自揣测虞主真意——而另外两位前辈已在不久前自行下山离去,晚辈实不知其所在,望上仙恕罪。”

梦乡的肩膀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看样子像是被东川山玉吓得不轻,仿佛自己面前站着的并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食之无厌的饕餮凶兽——不过话又说回来,人和饕餮相比,又能有多少区别呢?

“走了?奇怪……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难道宗门出了岔子?”

东川山玉对梦乡的话并不如何相信,但也非完全不信——毕竟齐国东面临海,平常最大的敌人并非其他国家,而是来自海上……

“我有那么吓人么?”瞅了瞅跪在脚边颤抖不止的梦乡,东川山玉不禁暗自思忖——其实彼时的东川山玉并不知晓梦乡的名字,只是他也不想去问。反正弱小的人早晚都会死,记名字就是在浪费精力。

要是放在海晏河清宗,像梦乡这种只有凝魂境界的修士,他是连看都不会看上一眼的:“吹的那么厉害,不过是软脚虾而已,呵!”

东川山玉移开目光,不愿在梦乡身上浪费更多的时间,既然流光剑与东川业的尸骨均已到手,那么再继续待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东川山玉还是从腰间的乾坤袋中拿出一块含有东川业生前气息的铭牌——匹配之下,二者气息几乎完全一致,只是寿盒之中多了一缕死气,就尸骨来说,算是正常现象。

然后东川山玉就飞走了,不带走任何一片云彩,不留下任何一点痕迹,恍若突然出现在虞山的噩梦,此刻又忽的离开了此处。

梦乡保持着跪拜的姿势,似乎并没有起身的意思——就他方才所言,他的确是不知道冯云安和多昆到底去了哪里,不过其“自行下山离去”的说法,却是这三个月来,他一直不断给自己下的暗示。

至于其为何要这么做,乃是因为这是百里离对他做出的要求,而百里离的要求,自然也就是秦风的要求——毕竟虞修都心知肚明,奄奄一息的秦风是被百里离给救走的,也只有百里离知道秦风的下落。

当自己都信以为真的时候,旁人再如何高明,也不能从当事人的言行举止中判断真假!而这,便是梦乡成功骗到东川山玉的关键所在。

只是梦乡所言既然真假参半,那么冯云安和多昆到底又身在何处呢?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还是要回到百里离身上,因为当时制住冯云安和多昆的就是她,留这二人作人质的也是她——现在人不见了,当然就得往百里离的方向去想。可是百里离现在已经藏身乌木寿盒之中,被毫不知情的东川山玉给带去了海晏河清宗……

可饶是如此,百里离依旧在虞山留下了一件物什——露天花园之内,花瓣掩埋之下,有一个小巧玲珑的荷包。在那个看似荷包的乾坤袋中,不仅有秦风在,连冯云安和多昆都被百里离丢了进去。

至于百里离为何要这么做——那不废话嘛,修士修行突破,感悟固然重要,但充足的灵力补给也是必不可少的。换句话说,其实东川山玉的随口一言还真给他说中了,秦风就是要将冯云安和多昆的体内真元活生生抽出,作为自己突破境界的灵力补给!

毕竟这二人都是迎仙中期的修士,尽管之前在秦风和百里离的攻势下受了点伤,但至少底蕴道基尚在,作为“口粮”来说,还是没有多少问题——不过当秦风将冯云安和多昆的灵力修为吞噬之后,这二人自然是没有半点活路可走的。秦风此举,其实无异于“吃”人证道。

“当初来犯我虞山,意图取我性命之时,可曾想过会死在我秦风手中?”乾坤袋内,秦风已将自己的修为状态调整至最佳,随后双手握爪,按在冯云安和多昆的天灵之上!以巅峰之意,抽真元道基,“伊之始,灵为初,无生有……九九归一,方为始末,方为本我。”

冯云安和多昆无法反抗,毕竟身中百里离的媚意而未解,此刻在秦风本我之意的促动下,怕是连死亡的恐惧都感受不到。

“仙迎,迎仙……明明只是字的顺序不同,铺陈开来的却是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而这一切,究竟是谁规定的?为何古籍中关于仙迎境界的描述只有零星半点?所谓的飞升仙界,又到底代表着什么?”

带着疑问,秦风将抽取而出的真元道基凝聚手中,而后掌心相对,慢慢地将这两股磅礴灵力浓缩为一枚类似丹药的东西,随即再服下。

其实在这种突破的状态下,是不宜在心中存有疑惑的,可秦风在亲身经历过东川山玉对他造成的攻势之后,灵台识海内便有意识的保留那一式“三相法王”的术法余威。毕竟在这之前,秦风也并没有接触过仙迎修士,见的最稀奇的,还要算虞母洞内的那几只老妖怪。

所以大难不死的秦风就像从东川山玉那里得到了一份地图,这份地图可以让他按图索骥,窥探到“仙迎修士”这个境界的部分秘密。

不知过去了多久,秦风感觉自己犹如置身于一片云海之中,而在云海之上,便是一座虽然若隐若现,却几乎占据整片天空的宏伟天宫!

这种感觉之前倒不是没有,毕竟秦风之前常常在浮舟峰修炼,而每日看的最多的,便是那看似一层不变,实则变幻莫测的云海。只不过现在视角更迭,秦风仿佛变成了被观测的对象,正在接受“检阅”。

“原来是这样么……”秦风神情慵懒,目光游离,但这是由于灵台识海内有一股不属于自己的灵念在查看着他的一切——就像沙滩上的脚印,虽然曾经留下足迹,但却会被稍后的海浪给抹去踪迹。

对修士来说,灵台识海出于自保的本能,会下意识的抹除外来威胁,而这股灵念便正好利用了这一点!甚至不用自己动手,就能销声匿迹于无形!这等手段与掌控力的背后,莫非就是天道在操刀?

秦风不是不想减缓灵台识海的净扫速度,以便将这股来历不明的灵念留下寸毫片缕,可就算他催动巅峰之意,却依旧无法掌握身体和灵识的主动权!换句话说,这灵念要是突下毒手,秦风便是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而在这样一个似幻非幻,真假难辨的情境中,恐怕连自己到底是死是活都分不太清楚。

所以说就算是突破修为境界,也是要冒相当大的风险,比如此时此刻,秦风就无可避免地陷入到迷失的深渊边缘,只要他行差踏错一步,等待他的就将是万劫不复!甚至就此陨落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可秦风毕竟是秦风,关键时候,秦风不再以巅峰之意强留那股灵念,而是对自己施法,以本我之意固守本心!如此一来,即使身下的云海化为乌有,秦风也不会就此坠落,而是仍旧身处巅峰。

在这个过程中,灵念已经完成了对秦风的查看,接下来要做什么,谁也不清楚——只是眼下秦风没有半点反抗的余裕,可以说任人宰割!值此千载难逢的时机,当然会有人想着仇报仇,有怨抱怨!

当然了,来者也不一定全都是“人”——毕竟在这种状态下,就算是东川山玉都无法走进秦风精神世界。因此唯一有可能对秦风造成伤害的,便是寄宿在其灵魂记忆中,本就是“原住民”的那些身影了。

云层翻滚,秦风的视界不再是向上,而是向下,可在这时映入其眼帘的,却不是什么飘渺无际的云海,而是一根根木桩,一座座尸山,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以及一片片通红刺眼的血海!

第三百三十二章 请鬼

说到秦风的杀孽,其实比起在边关待过一段时间的卫法来说,绝对算得上是少的,而像百里朽这样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家伙,也是从小经历的暗杀居多,手上沾染的,几乎都是卫家人的血。

可秦风不一样——身为虞山妖修,在那个万籁俱寂,又稍微有点闷热的夜晚,他是将整个虞山血洗了一遍!虽然这么做的目的是为自己的妹妹报怨雪耻,但那一夜之后,虞山至少一半的家庭都变得残缺不全亦是不争的事实!而现在,值此秦风证道之际,这些留存在秦风记忆里的孤魂野鬼,终于是得到机会,能够再次面对秦风。

只见那些插在木桩上的尸体一点一点的爬起来,伸出早就流干血液的枯瘦手臂,想要触碰被禁锢在云端的秦风;而那些垒成尸山的尸体,则是从下往上一具一具的向上爬行,明明山的底部已经悬空,可这些枯尸就是靠着这种叠罗汉的方式,朝着秦风慢慢靠近。

当云海浮动的天空被一具具的枯尸占据之时,云海就不是云海,而是尸海,天空亦不再是天空,因为已被尸海遮天蔽日!活着的时候,这些人在秦风面前毫无还手之力,轻而易举的就被其掏出心脏,可在早已死亡的如今,在已经感受不到恐惧和痛楚的现在,只有让秦风“血债血偿”,令其受群尸围食之苦,方能化解心中的怨恨!

一开始的秦风的确是没有办法反抗的,因为身处云海之中,身体和意识被那股灵念完全控制,所以并不能做出任何反击,只能任由这些爬上云端的枯尸啃噬自己的身体。可秦风身为元丹巅峰修士,自身恢复力本就极强,面对这种肉身的毁损,几乎瞬间就可以自愈。

只是如此一来,自己又得和这片尸海消耗到何年何月呢?

秦风不是傻子,相反在修行方面,算是非常有天赋和洞察力的那种——彼时甫一见到那些曾经死在自己手下的亡魂,他也是立刻就明白自己所处的不过是一个幻境而已。虽然尚不明白施术者是谁,又是出于何种目的设置这片幻境,但一度死亡的尸骨毫无来由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怎么想都不会是虞山发生了类似尸变的诡异之事。

“既然你们这么想吃,那就随你们吃掉我好了。”这个时候,也只有巅峰之意能够如臂使指——只见秦风闭合,全力催动巅峰之意压制身体的自愈之力,就是要让自己被群尸分而食之,嘴角的笑容亦分不清是嘲讽还是自嘲,总之是意义难明,“这就是你们当初所遭受的痛苦吗?恐惧、绝望、愤怒、后悔、悲戚……只是你们既然都有七情六欲,又为何不能易地而处,总要处处针对我们兄妹呢?”

秦风微微睁眼,看着面前最后一点视野被枯尸的血嘴占据,神色不悲不喜——此时此刻,身体的自愈之力已被巅峰之意完全压制,秦风被噬咬的肉身再也不能自行恢复,而在群尸的噬咬之下,秦风很快就被吃得七七八八,只有一个头颅被群尸争抢着啃咬。

“噢——我明白了!这就是卫法曾经跟我说过的,人族会以践踏欺凌弱小之人,中伤诽谤强大之人,以此来发泄心中无处释放的恶意。亦或是如此一来,本就能令他们感到愉悦,单纯的就是在追求刺激和享受而已……不过如今看来,卫法所说的也不尽然。比如什么‘所谓的人族’就是错的!只要万物通灵,不管是人还是妖,就会产生相互倾轧,相互伤害的现象。我是受害者,但我同时也是加害者。”

“嗷嗷嗷——呜!”随着一声嘶哑刺耳的厉叫,秦风的肉身终于被群尸分食殆尽,而原本已经没有声带的枯尸嘶吼起来,一只两只还没什么,可当成成百上千只枯尸齐齐喧嚣之时,便无法不令人感到胆战心惊……只是虞修秦风,真的就这样身死道消了吗?

“尔等怨恨,可有消解?”就在这时,群尸面前忽然出现了一缕淡金色的光芒,伴随着一声苍凉的声调,秦风三魂七魄归位,再次出现在尸海之中,“我为曾经剥夺了你们的生命而道歉,但我绝不后悔。要是时光流转,让我再回到那一夜,我依旧会做同样的选择,并且将你们的亲朋尽数屠戮。因为只有这样,我的晴儿才不会离我而去。”

群尸狂暴了……倒不是因为秦风的话语他们感到愤怒或侮辱,而是以他们早就坏死的大脑根本无法理解——为何秦风没有消失?为何更加耀眼?难道秦风是杀不死的?难道自己的死亡是注定的?

“森罗万象,世有凶魂厉鬼,请之。”面对朝自己扑杀而来的群尸,秦风的魂魄只是躬身一拜,便再没有做出任何真切的动作。

可随着这一拜下去,狂暴的群尸却是不由自由颤抖起来,甚至有些枯尸还在踩着同类的身体往后逃命——他们怕了,只是这害怕的对象并非秦风,而是蓦然出现在秦风身旁的数道身影!

牛头马面、黑白无常,手持生死簿的判官,看不清真容的阎罗,和一口烧的滚沸的油锅——秦风请的,不是仙神,而是阴司!

接下来的场景,便是单方面的碾压,在黄泉鬼吏手段之下,群尸根本毫无反抗之力,全部被押解在判官阎罗跟前。待定罪之后,一只不剩的,全部被投进油锅之中烹炸!幻境之中,顿时一片鬼哭狼嚎!

其实秦风在群尸围食自己的时候就想的很清楚,既然现在这具肉身并不是自己的,那么给他们吞噬又如何?而当没有了肉身禁锢,灵台识海内的那股灵念又能如何压制于他?换句话说,秦风都是为了取回局势下的主动权而甘愿承受尸海噬身之痛。

这个方法唯一的难处,便是得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一口口噬咬干净,而从身体上传来的痛楚,依旧是实打实的。所以秦风并不是就跟饮茶呼吸一样轻松,自己选择的劫难,无论如何都要承受下来。

不过从实际情况来看,秦风的策略无疑是有效的,尸山血海被阴司鬼吏尽收不说,秦风亦能感觉到自己灵台识海内的那股灵念已然不在——只是不在并不意味着离开,秦风仍旧能在周围隐隐约约的感觉到其存在,之前要不是灵念脱逃及时,即便不被群尸顺带分食,也会在鬼吏面前无所遁形。如此看来,所谓仙迎并不是什么都不惧怕。

呜咽之声渐渐止歇,秦风感觉到自己四周有数道恐怖气息缓缓临近——自不必说,这是他请鬼之后的代价,那一口油锅不仅是群尸最后的归宿,也是特地为他而准备。毕竟秦风身上的杀孽,并不算少。

“善恶终有报,轮回不曾休。诸位前辈,晚生秦风,死后自会去寻各位前辈焚业,只是现在,能否先放晚生一马呢?”秦风保持着躬身虔拜的姿势,似乎是想与黄泉鬼司进行交涉,只是这真的能行吗?

“唰唰唰”的翻书声传来,生死簿的边角甚至有些残破;牛头马面捣鼓着油锅,仿佛在琢磨要不要添点儿柴禾;旁边的黑白无常则围着他俩一圈一圈来回蹦跶,可以说欢乐的就跟小屁孩儿没两样;至于从之前便没有什么声音,只有威严常在的阎罗,原来是在打盹儿而已。

“所以我究竟请了一群什么东西上来?”秦风不由得有些目瞪口呆,只觉得这次自己若还能不死,那多半是方才那几声发自肺腑的“前辈”叫的它们心花怒放,秦风甚至有一种会被收为小弟的预感。

不得不说,秦风的思维在此刻有些欢脱,只是他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判官翻书的手已经止住,指着生死簿之上的内容,叽叽咕咕的不知在说些什么——“你别念叨了,这里也没有泥让我吃啊!”

秦风心中不自觉的腹诽到,可就在这时,阎罗案上的惊堂木忽然发出“啪”的一声!其声之大,甚至将还在酣睡的阎罗给吓得张皇四顾,头上的冠带珠帘不住抖动,看起来着实给吓得不轻。

然后阎罗就发现了不远处的秦风……随即一指秦风,叽里呱啦鬼话连篇,黑白无常赶忙行动,勾魂索套在秦风魂上就把他往油锅里拖。

秦风哪里受过这等冤屈?之前得了这些黄泉鬼吏的帮助,顺利消灭了尸山血海,他自是感激——可眼下明显就是阎罗迁怒于他,他又岂会卑躬屈膝,束手待毙?

“既然是幻境,那么便没什么不可能——流光召来!”秦风一声叱咤,手中光芒汇聚,眨眼间便凝聚出一把流光长剑,“森罗万象,鬼妖丧胆,众生为阶,承迎业果,本我司命,证道仙宫!”

秦风知道,虚无之中的那股灵念并未散去,而在此时此刻,秦风也明白了什么是“一物降一物”——不管将来会是什么样子,至少现在,不能任人欺压鱼肉。

当然了,鬼也不行。

第三百三十三章 融魂

“你还要在这里跪着吗?他已经死了。”虞山后山,百里朽正坐在一根木凳之上,身旁摆着各式各样的刑具,不管是透骨钉还是剥皮刀,亦或是升官纸……可谓是应有尽有——而在他面前,梦乡依旧双膝跪于地上,膝盖与地面接触的地方已然鲜血淋漓,身上其他的部位也是皮开肉绽,“我对那厮毫无兴趣,你只需要告诉我,百里离身在何处即可。她不是你们虞山的修士,她是我姑妈,这要求很过分么?”

一语言罢,百里朽扬起手中马鞭,又往梦乡身上抽了一记!声响之烈,甚至隔空带起了一道风刃,便在梦乡脖颈上又留下一道血痕。

可梦乡只是像一块没有感情的石头那般,不管百里朽是好言相劝,还是严刑逼供,梦乡至始至终就四个字——晚辈不知。

然后这样的说词,百里朽会相信吗?她的姑妈,也就是百里离已经整整一年未曾回府,临走时也没有留下任何口信。

百里朽听家丁所说,百里离是看自己意志日渐消沉,猜测与虞修秦风有关,所以便匆匆忙忙赶赴虞山,说是要替自己出气。

对于这种说法,百里朽一开始听后的确有些惊讶,因为百里离和他总是刻意保持着某种距离,虽然因为秦风和卫法的事情有所改变,但二人之间也没有亲切到这种程度——至少在此之前他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所以百里朽在吃惊之余,还有些抑制不住的窃喜。

只是百里离真的打得过秦风么?别的不说,就连迎仙后期的卫仁都在秦风面前讨不了便宜,而只有迎仙中期的百里离,去了岂不就是白给?秦风那厮固然讨厌,可看在自己的面上,应不会太下黑手才是。

抱着这样的想法,百里朽在家中足足等了三个月。这三个月的时间内他虽然在一如既往地修炼,可进展并不是很明显,或许就像百里离察觉的那样,是道心受到了阻碍——毕竟瓶颈期什么的,他也才进阶元丹巅峰数年,不可能这么快就摸到了迎仙境,或者说仙迎境的门槛,是故百里朽之后的重点并没有放在自身的修炼上,而是关心起了被幽禁在阁楼,由于昏睡咒正沉睡不醒的卫叶。

不过百里朽对卫叶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这丫头到了百里府后就一直不安生,他才迫不得已给他下了昏睡咒,而这同时也是百里恶的意思——“不管你有什么计划,我只告诉你,就算她如今已怀有身孕,可要是没有表现出相应的价值,杀无赦。”

百里恶自然是没有在跟百里朽开玩笑,要不是他如今的战力修为冠绝族中年轻一辈,只“带卫姓女子回府”这一条,就够他捱上两千道鞭子。只是生活在百里府这么多年,百里朽又岂能不知百里恶这二话不说,直接威逼恐吓,万事只看效率和价值的脾性呢?

“卫家麒麟子卫君,你应该耳闻过吧。”昏暗的烛光中,百里朽的音调略有些嘶哑,与其说是在谈判,不如说是在做什么肮脏的交易,“此女腹中的胎儿,乃是留着卫君的血脉,而卫君很可能已经死了!只要稍加‘教导’,待到将来我百里家与卫家发生冲突之时,这出生的孩子就会成为我们手中最锋利的尖刀。这等好事,何乐而不为?”

“呵,有趣。”尽管百里恶并不认为床榻上的女子可以生出犹如卫君一般厉害的人物,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看卫家自相残杀的那番景象——不得不说,确实是令人满怀期待,不禁心潮涌动。

就这样,在百里恶的首肯下,卫叶成功“入住”了百里府,旁人只知道是百里朽从外面抓来的女人,至于其身份来历,便无从得知了。

幽屏之后,百里朽伫立在卫叶身旁,看着她熟睡娇美的面庞,脸上无悲无喜,心中竟生不出一丝涟漪:“我曾被卫君拜托过,要好生照看于你。可你与卫君既没有什么名分,卫君又死的连尸首都找不到,而且他还杀死了秦晴和东川业……你说说,我保你的理由何在?”

昏睡的卫叶自然无法回应百里朽,而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从种种迹象,以及餐腥啄腐诀的术法来看,的确是可以得出卫君应该已经身亡的结论,但也仅此而已——不是“肯定”,是“应该”。

便在这时,百里朽手掌一翻,一颗几乎已经枯竭的妖丹出现在他的手心——这是从小白口中得到的,那颗属于秦晴的元丹。其中的灵力甚至早已消散,而现在之所以还没有分崩离析,是因为他在用自己的灵力,温养着寄宿其中的一缕残魂——这缕残魂来自另一个新生命,而它的父母,即东川业和秦晴,已经被卫君杀害了……

说真的,百里朽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莫名其妙就被“托孤”了,且还是两次。虽然其中一个只剩一缕残魂,可对于百里朽来说,要想救活它也并非完全不可能。关键是,救活之后呢?

若将来这两个孩子都顺利出生并且长大成人,彼此岂不就是从父辈开始便不共戴天的仇敌?不知为何,百里朽的心情忽然有些复杂。

诚然,他和卫法、卫君,乃至秦风的关系都很微妙,甚至突破了种族和家族的桎梏,一个词总结就是“亦敌亦友”——可“杀父弑母”这种事,不是用什么爱啊,亲情啊之类的去感化就能行得通的。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既然生死一战在所难免,那我便从源头抹杀这种可能性。”百里朽看的非常透彻,所以他做了一个有些疯狂的决定——他要将这缕残魂打入卫叶腹中,让两个孩子的魂魄融合在一起。这样一来,两个孩子变成了一个,既不会出现报仇雪恨,手刃仇敌的局面,也不会引起百里恶的怀疑和觊觎,实乃一举两得。

或许从胎儿的角度来说,百里朽并没有权力替他们做出选择,他们都有降生在这世上的权利——可百里家显然不是一个能够和睦共处家族,卫家的“喂战”亦令百里朽深恶痛绝,至于其他四家,在百里朽眼中,那更是不值一提!所以百里朽思索再三后,还是意向不改。

只是融魂虽然说来容易,但实际操作起来还是有很大难度的,不过好在百里朽修为精湛,在关键时候还能利用“追名逐利”短暂提升自己的实力,以便渡过难关。就这样,百里朽身处幽阁之中,一待就是半年——这半年期间,百里朽全身投入施法之中,可谓与世隔绝!不管是李家出现了仙迎修士,还是虞主秦风遭重,他都浑然不知。

就这样,待到大功告成之际,百里朽从幽阁出来,正想缓一缓气,便被耳目告知——百里离已经自从去往虞山,已经数月未曾归来。

百里朽当时只觉得脑袋被钟锤狠狠撞了一下,要不是仆从搀扶,险些就要晕倒在地——然而在接下来的追问中百里朽才知道,百里离的本命灵牌并没有碎掉,这可以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百里朽回头望了幽阁一眼,命令耳目仆从严加看管卫叶,任何人不得靠近一步,违者,杀!然后他便马不停蹄赶往虞山。毕竟这个时候,与秦风的矛盾怎么着也得先放一放,万事以百里离的安危为主。

可是当他赶到虞山之后,来到秦风洞府前,只看到一个跪地不起,憔悴瘦弱的虞修,却不见百里离与秦风的身影。百里朽去了浮舟峰,甚至还在秦晴的露天花园看到了秦风立的夫妻合葬墓,可就是没有找到百里离和秦风!他俩仿佛从是虞山蒸发了一般,竟无人知晓其去处。

然后百里朽就逮着梦乡不放了,甚至不惜动用刑具——因为梦乡既然跪在秦风洞府门前,就必然参与过什么,亦或是知道些什么。

事实证明,百里朽的猜测是对的——梦乡将东川山玉一行人来虞山的所作所为悉数告知,可当讲到那一人一妖的去向时,梦乡竟毫无转圜,一口咬死“晚辈不知”,于是线索至此中断!

听闻这话后,百里朽的第一反应就是梦乡在死守秘密。虽然不知道梦乡是被秦风下了命令还是受人所制,但只要知晓百里离的下落,不管怎样都要将他的嘴撬开,把想要的情报给挖出来。

可问题就在于,梦乡是真的不知道百里离与秦风现在身在何处,而他又对秦风忠心耿耿,所以哪怕只能重复听到“晚辈不知”这一句话,百里朽还是会以一种“你丫就是知道你到底说不说不说俺立马弄死你”的姿态对其严刑拷问——就这样,又过去了三个月……

百里朽敬重硬骨头的人,即使梦乡只有凝魂中期,在他看来就和水蚤没多少区别,但能在尝尽苦头后依旧守口如瓶,这样的人,才是能作为家臣的存在——百里朽甚至起了一丝惜才的念头。

可就在这时,虞山上空的苍穹忽然裂开,云峦层层叠叠,淡金色的光芒普照山间!百里朽心中咯噔一声,只一瞬间,就想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秦风。

第三百三十四章 仙迎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快看快看!虞山那边!”、“快看天上!有人!”、“那不是人!那是仙界的仙!虞山有妖修晋升仙迎境界了!”、“虞山?这、这让我等卫修如何自处?”……

虞山地界周围,瞬间就从四面八方飞来数十位修为各异的修士,他们有的是凝魂境,有的是元丹境,甚至还有的是迎仙境——可不管他们修为如何,家世如何,是卫六家之人也好,还是寻常散修也罢,总之在靠近虞山的时候,皆是被一轮杀机四溢的环形法阵阻挡在外!

这是一种警告,若是他们强行闯山,那下场就只有一个,死!

其实这也不怪他们如此失态,毕竟距离上一次仙迎修士出世,已经过去了快一千年!活得尚久的还好说,那些只有一两百岁的修士可是从来没有亲眼见证过这等异象,若是机缘得当,从中领悟一些造化也是完全不可能——关键是这次的仙迎盛况,乃是以虞山为中心,正好扩散至整个虞山,这其中的意义,只要有点脑子都清楚代表了什么。

苦于虞山护山大阵拦截,这些闻声而来的卫修虽然无法在寸进一步,但他们依旧可以找到典籍中记载的,类似仙迎修士出世的景象。

苍穹被淡金色的光晕渲染,层层叠叠的云峦之上,隐隐约约的,仿佛端坐着数位看不清面容的巨人,而从他们身上散发出的足以碾压一切,令所有人望而却步的气息,只有仙界的仙神才有这样的威严!

来至此处的卫修纷纷跪在虞山边界,有的是因为对仙界无比的憧憬尊崇,有的则是在这样的天威之下,无法保持修为平稳,不得不垂下高傲的头颅——而这,就是他们这些觐见者所应该表现出的姿态。

而就在这时,跪拜者的耳畔忽然响起了意味不明的呢喃。

这呢喃之音空耳悠远,就像从山的那头翻山越岭而至,犹如海的那边漂洋过海而来,以一种好似直击灵魂的福音,带着这些觐见者领略前世,回顾因果——换句话说,就有一种类似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好处,至于到底能够参悟多少,那便要因人而异了。

“仙迎……你真的做到了么?秦风……”虞山之内,洞府之外,百里朽早已从木凳上站了起来,只是他的神色略有些复杂,并不像山外的修士那般狂热——毕竟几年之前,秦风还是元丹后期的修士,可醉一场后醒来便是元丹圆满,虞母洞内解个毒就是元丹巅峰,而如今又要进阶仙迎,这该让他如何去完成“追名逐利”的击杀任务呢,“或许你才是卫虞年轻一辈的天之骄子,卫君恐怕都没法和你比……!”

“卫君?就是那个靠着掠夺兄弟修行天赋,滥杀无辜,好勇斗狠的家伙?不是我狂妄,他拿什么和本尊比?”百里朽话音未落,在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音调,令他的身体猛地绷直。

百里朽的胸膛剧烈起伏,连喘了好几口大气都没能转过身去:“明明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为什么我非得像个小媳妇儿似的扭捏作态?”

但这其实真的不怪百里朽,因为在他的感知中,背后传来的威压已经不能和往日的秦风同日而语!那种错综复杂,剪不断理还乱的感觉,竟有一股要将他活生生缠死的意思。而现在的他,无法反抗。

“怎么?百里家的少主富贵了,变得不认人了是吧?”揶揄的声音继续传来,百里朽甚至还听到了木凳拖动的声音,“你不是想知道百里离的下落么?我数三声,你转过来我就告诉你。预备——三!”

百里朽仓皇转身,一不小心还扭伤了脖子——他实在没想到秦风晋升仙迎之后竟会这般卑鄙无耻!就跟市井上的泼皮无赖相差无几。

“秦风!”百里朽愤怒地将头转过来,脖颈甚至还“咔嘣”了两声,因为在他转过去后才发现,秦风根本不在他身后,木凳的位置也根本没动——简而言之就是,他被秦风耍了,而且是当猴耍的那种。

“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那么‘饱含深情’地念我的名字,传出去对你我的声誉都不好。”彼时出现在百里朽面前的,乃是一个浑身闪耀着淡金色光芒的小金人——百里朽没来由地感觉到呼吸困难,仿佛游走于体内经脉的不是灵气,而是粘稠到极致的血油。

金光回环流转,百里朽不得不运起全部修为抵住不适,甚至到了现在还看不清秦风的脸,只是从族中的典籍中得知,这一束束的光芒便是元丹修士斗法的倚仗——真元修为。换句话说,秦风现在无时无刻不在燃烧着自己的真元,形成了一种类似于日冕的修为屏障。

不过不同于元丹修士,其修为屏障多是用作防御或隔绝空间,百里朽毫不怀疑秦风周围的日冕屏障可以让人在刹那间化为凐粉。

只见小金人将单膝跪在梦乡跟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边将灵力度入梦乡体内,一边感叹着说道,“这么久以来,难为你了。”

梦乡彼时已经一整年没合眼了,而作为修士,甚至连日常的修炼也完全停滞,本就虚弱不堪的身体又经历了一番来自百里朽的摧残!可以说现在的梦乡,其体内已是千疮百孔,哪怕随时丧命都不无可能,饶是以秦风仙迎境的修为,也只能做到替他稳住心脉,即使将来能够恢复过来,多半也会在修行一途上落下病根。

这对修士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毕竟修士只有不断精进境界才能长生不老,但若是道基受损,继续修行便无异于修建空中楼阁——不说出事,至少也比一般的修士修炼难上不少。

“虞主大人……是你吗?”哪怕意识已经濒临昏迷的边缘,梦乡依旧抬起伤痕累累的手,虚弱地抓住秦风的袖口,“虞修梦乡,自知驽钝愚顽,然此心不曾有二,还请、还请虞主大人同意梦乡追随!”

“嗯。汝之忠心可照日月,待你醒来后,便是我秦风入门弟子。”秦风身上的光芒渐渐散去,显现出平易近人的模样来——那是对梦乡的认同,眼中亦满是怜惜,“不要说话,现在便好好休息吧。”

秦风宽大的手掌抚上梦乡的额头,一阵阵的暖意自手心涌动而入——梦乡缓缓合上眼,嘴角扬起轻微的弧度,看上去能做个好梦。

“秦风,你……!”百里朽刚要说话,可秦风就像刻意不给他面子似的,竟连招呼都不打,身影一闪,抱着梦乡直接就原地消失了。

百里朽知道,这是秦风在怪罪于他,但事关百里离生死安危,即便再来一次,他还会对梦乡做同样的事!关于这一点,他并不感到愧疚。只是秦风方才所言,要收梦乡为入门弟子,却是不得不令他在意起来——这倒不是因为百里朽贪图“秦风大弟子”这个位置,而是秦风既然身为虞山山主,一言一行都可以说代表了虞山。

而“仙迎境修士首徒”的这个身份,无疑是他拉拢各方势力的有力筹码!只是如今居然被他毫不犹豫地赐给了一个半废的妖修。这在百里朽看来,其实并不是明智之举——远的不说,单单就是卫家新登基的那个卫度,以前曾是秦风记名弟子的他,又会如何看待此事?

正当百里朽一个人在这里瞎琢磨时,秦风突然又回到了原地,手臂里依然横抱着一个人,竟给了百里朽一种秦风似乎离开过的错觉。

不过事实就是秦风的确是去而复返,因为此刻他手中横抱的并不是刚刚那个妖修梦乡,而是掌器李家之人——流光剑的铸造者,李想。

百里朽瞅了瞅秦风,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两步,亦不敢再在这个时候触怒秦风——因为秦风手中抱着的李想,已经气绝身亡多时!

百里朽不知道李想是怎么死的,毕竟就算流光剑冠世无双,可李家中肯为百里家打造兵刃的门人并不在少数,若真论底蕴,百里家不逊于流光剑的法器还是或多或少拿得出来的——而且李想战力低弱,别看其有元丹中期修为,其实就和一个打铁匠没什么区别,所以百里朽的耳目并没有收集多少关于李想的情报,他也不怎么在乎。

“李想,你怎么这般傻?为了我,为了铸造一把超越流光剑的兵器,居然耗尽心血而死。你既如此,叫我秦风何以为报?”秦风深深地埋下了头,言语之中竟然有些哽咽,“罢了!终究是求仁得仁……我虞山有幸,今日得葬挚友遗身,天可怜见,悲乎!”

“秦、秦风,李想毕竟是掌器李家之人,你这般行事,怕是有些不妥……”百里朽看不下去了,特别是从秦风口中听到“挚友遗身”四个字,居然恍惚间生出了一种那就是自己的错觉。

“有什么不妥?”秦风眼眶通红,狠狠瞪向百里朽,“李家的人慑于东川山玉的威势,居然想将他连同锅炉房一把火烧掉!如此趋炎附势的家族,你告诉我,他们何德何能收容李想的遗身?你说啊!”

百里朽张了张嘴,终是无言以对。

第三百三十五章 玉米

李想的遗身终是被秦风安葬在了虞山,即便是百里朽,都不知道具体葬在哪里。毕竟秦风已臻仙迎境界,其身法之快,完全不是现阶段的百里朽能够跟得上的,并且秦风貌似也没有想要告诉他的意思。

只是饶是如此,该问的还是得硬着头皮去问:“秦风,李想之死固然可惜,不过我那姑妈自从一年前入你虞山,到现在已是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今日你既已出关,那么不管如何,都得给我一个交代。”

实话实说,百里朽这番问词已经算比较客气的了,不过这倒不是因为百里朽为人谦逊有礼,而是他再次感受到了跟秦风的差距——这差距比之前秦风刚刚获得流光剑时还要大!以致于二者之间的关系,或者说地位,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一点变化,不再像先前那般平等。

“百里离现在应身在齐国,至于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你不必知道许多,你只需要明白,她是受我蒙蔽,甘愿成为替我争取时间突破境界的诱饵即可。如何?你可是要替你那姑妈出一口恶气?”

秦风斜眼睥睨,语调、态度、神情不可谓不嚣张,甚至和百里家的现任家主百里恶相比都不遑多让。看来实力越强,越是容易膨胀。

“哪里哪里……既然姑妈是‘心甘情愿’为你做出牺牲,我这个做侄儿的唯有尊重她的选择。”百里朽扯出一个淡漠的笑容,之前因与秦风一战而受挫的道心亦在此时疯狂自愈,刹那间便恢复如初——诚然,只有元丹巅峰修为的他并不是秦风的对手,可秦风能做到的,他百里朽有朝一日也一定能做到!届时必将今日所受之耻十倍奉还!

只是彼时的百里朽并不知晓,秦风乃是故意这么说的。

“都快是两百岁的人了,还这么藏不住心事,”狂妄的神色之下,秦风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尽管明知道这样做会被百里朽牢牢记恨,可他依旧选择给自己树这么一个大敌,“我秦风所树的敌,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只是,唉……总不能让他知道百里离修妖的是吧。”

毕竟之前秦风已经答应了百里离要帮百里朽恢复道心,而百里朽也一直将自己列在必杀名单的榜首从未改变,如此看来,其实秦风也没有刻意去改变什么,一切都是已有之事,他不过是推波助澜而已。

“带你去齐国,去不去?”冷不丁的,秦风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诶?”百里朽闻言瞬间呆滞,一脸吃惊地瞪着秦风,就跟不认识似的——原本他已经做好回到家族,倾尽一切资源都要突破至仙迎境界,只有这样才有实力去齐国要人,然后再回来邀战秦风。

可不知是自己的想法已被秦风识破,还是他良心发现,忽然又想做个“人”,总而言之,百里朽的计划可谓被全盘打乱。

“诶什么诶?带你去你就心怀感激地答应,懂?”秦风轻蹙眉头,对百里朽慢半拍的反应很是不悦。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目的也只有两个——第一,接回百里离;第二,夺回流光剑,仅此而已。

面对秦风态度一百八十度的转变,百里朽能做的只有把微张的嘴闭上,随即点点头,然后以一种暧昧不明的目光望着秦风……

秦风肩头微不可察地一缩,随后大袖一挥,百里朽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原地消失,被他装进了自己的袖袋之中。而这也是仙迎修士不同于元丹修士或者迎仙修士的一点——仙迎修士不需使用乾坤袋,因为身受仙神亲迎,所以举手投足之间便内藏乾坤。

百里朽也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多久,当他被秦风重新放出来时,眼前的景致已经不是熟悉的虞山风光,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油松林,乖巧可爱的松鼠在林间灵活腾跃,甚至还有怕生的小鹿从树后偷偷摸摸地打量他俩,飞鸟鸣啼随处可闻。

“这是齐国?”百里朽有些不确定地问到。他虽然今次也是第一来,可族中的《异国志》曾有记载——齐国位处极东,夏高温多雨,冬寒冷干燥,可谓四季分明,家族对齐国的评价亦是“不可小觑的对手”;海晏河清宗更是面朝大海,以“定海通天柱”为宗门象征。

可是现在,百里朽不仅没有看见那根定海通天的铜柱,反而还感觉到有些凉爽,面前这生机勃勃的景象,不知为何,竟有些似曾相识。

“这不是齐国能是哪儿?你家吗?”秦风从空中落下,变戏法儿似的从袖中拿出一根玉米棒来,随即美滋滋地咬了一口。

百里朽蓦地一愣,不知秦风到底又抽哪门子风,从未听说元丹以上的修士还要啃玉米棒的——“你特么把我抓到这儿来野炊的吗?”

百里朽刚要宣泄心中的不满,只见松林的四面八方突然窜出来许多松鼠,数量远不止刚刚看见的那么多——这些松鼠就像对秦风卸下了防备,争先恐后地跳到秦风身上,有的则直接抱爪在玉米棒上,将自己的小嘴塞得满满的,看上去憨态可掬,整颗心都仿佛要融化了。

“别急,慢慢吃,还有很多。”秦风的袖口就跟开了口的乾坤袋似的,不断有玉米棒从其中飞出来——松鼠见状,“咯啦咯啦”直叫唤,有的跳在玉米棒上不撒手;有的则往秦风袖口里钻,然后再从秦风领口里爬出来,但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百里朽觉得自己被耍了——的确,秦风只是问他去不去齐国,并将他带到了齐国,可秦风并没有说过此行是去海晏河清宗要人的。

看着秦风头上替他搔弄发丝,在其肩上抱着他轻舔脸颊的松鼠,百里朽打从心底里产生一种秦风是带他来“亲近自然”的想法。

“应该不会、应该不会……这里面肯定藏有什么我还没有发现的玄机,比如这松鼠就是叩开山门的钥匙之类的。”百里朽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不要被眼前的虚像迷惑了双眼——毕竟事关百里离性命,秦风再怎么随性,也不可能优哉游哉到这般“令人发指”的程度,“秦风!你不会是专门跑来这儿喂松鼠的吧?”

正在和小松鼠们“玩”的不亦乐乎的秦风闻声瞟了百里朽一眼,随即果断回复到:“当然不是!你把我秦风当成什么了?”

“那就好、那就好……”百里朽这一口气还没有舒缓下去——然后就瞧见秦风当着他的面从虚无中捞出一大把玉米秸秆来,甚至还往百里朽的方向扔了一捆,看起来是特地关照他似的。

“不要跟个木头一样傻站着,这里是齐国,可莫要丢我的脸。”

一语言罢,秦风将捆住的玉米秸秆展开,只消稍微吹一口气,林间的小鹿便蹦蹦跳跳地来到秦风身边,围着秦风打转,用嘴扯咬着秦风的衣袖——秦风笑的格外开怀,将玉米秸秆折断后递到小鹿嘴边。这些鹿子也不拘谨,咂摸着嘴就吃了起来,有些吃得快的,已经开始吃第二轮了,不过以秦风的储备,想必它们就算吃到撑也吃不完。

场面顿时变得极其欢乐,连附近的林鸟都飞过来凑热闹,歪着脑袋,眨着小眼睛瞅着眼前的一幕,丝毫不介意献上婉转的歌喉。

百里朽忽的有些头晕目眩,意识恍惚间竟有些崩溃的征兆,而后脚下一滑,身体便往后倒了下去——可就在这时,一只头上长着杈角的梅花鹿顶住了他,看体态还应该是一只成年鹿。

百里朽到底也是元丹巅峰的修士,被一只梅花鹿近身到这个范围,不得不说,实在有损颜面。可助他重新站稳的鹿却似乎并不这么想,一对乌溜溜的眼眸望着百里朽手中的玉米秸秆,舔了舔下唇……

“好吃吗?”百里朽学着秦风的样子,将玉米秸秆折成两段,然后小心翼翼地喂给了面前这只鹿——看着它慢条斯理的咀嚼模样,不知为何,百里朽的心中竟有一种极大的满足感。

“多年之前,虞山前山也是如此,飞禽走兽应有尽有……”说话的自然不是吃着玉米秸秆的鹿子,而是被松鼠小鹿围绕的秦风,“自从你们卫六家陈兵虞山山脚,我虞山前山便沦为了尔等演武叫战的前线,别说这些可爱的小动物,就连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都是呜咽着的。”

百里朽埋下头,静静地喂着梅花鹿,没有选择去接秦风的话。

“你们人族有句耳熟能详的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早些年觉得是错的,因为我觉得,即使种族不同,也一定能找到和平共处之道。后来我才发现,是我错了……”秦风说着说着,天渐渐暗了,鸟儿振翅飞了,松鼠丢下玉米棒跑了,小鹿也慌张地逃了,“哪里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分明是‘恃强凌弱欺软怕硬’!不管是人族、人修,还是妖族、妖修,莫不如是。”

百里朽心神震颤,终于明白一句古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第三百三十六章 山虹

“这就是齐国修士的待客之道?海晏河清宗的各位,是否太不将我等放在眼里?”秦风的神色渐渐狠厉,左手手心隐隐约约好像有一颗心脏悬浮其上——只是回应他的,除了死寂还是死寂,仿佛是他在自言自语一般,“各位既然执意如此,便莫怪秦风心狠手辣了!”

再不迟疑,秦风左手猛地一抓,模糊的心脏瞬间变形!而就在这时,松林中响起了群兽凄惨的声音——刚刚还吃得很欢的小松鼠们纷纷从树梢上掉落下来,梅花鹿亦是四肢蹬直瘫倒在地,嘴里不断喷着白沫,至于那些献唱的林鸟,婉转的歌喉此刻却像乌鸦报灾一般刺耳。

“食物中有毒!”百里朽登时就看出了端倪——秦风方才,是故意将混有毒物的玉米、秸秆投喂给那些动物吃,“明明身为仙迎修士,却能对毫无鉴别之力的凡兽们出手,万族约法,为何没有奏效?”

事态的发展超乎了百里朽理解范围,毕竟按照《万族约法》,凝魂以上的修士是无法对凡人、凡兽造成任何伤害的——此乃天地法则!就算是迎仙修士都无法打破这个限制,可秦风却似乎做到了!

“等等!秦风现在并非迎仙,而是仙迎……难道说,仙迎修士不在此列?”百里朽将手边残留的一点秸秆塞进嘴里,嚼吧两下后立刻又吐了出来,同时对秦风的“阴狠”又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是的——秦风所用之毒并非是修行之士特地种植、调配或者炼制出来的毒药,而是凡尘俗世一种极为常见的泻药,巴豆!

秦风所做的,不过是利用仙迎修为将巴豆的药性封藏在食物之中,待这些凡兽吃下后,轻而易举地就能用修为控制药性的发作。

如此一来,从某种程度上说,秦风不仅没有伤害这些凡兽,反而是在帮助它们控制体内潜伏的药性,因为只要他稍加松弛,巴豆的毒性立刻就会爆发!而正是基于这波操作,万族约法才没有发挥作用。只是他为何要将心脏的虚影握在手中?还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呢?

“该死的妖怪!你都做了什么!”便在此时,一名手持翠笛,身着浅葱青衫,留凌乱短发的少女喊叫着跳了出来,乍一眼看去,就跟才睡醒似的,“叫你们不要贪吃陌生人给的食物,你们就是不听!现在好了,中招了吧!什么?你说他又不是人,所以才没防备?你将来要是死了,那铁定是笨死的!祖师爷啊,山虹真的尽力了!”

“山洪……姑娘可是复姓东川,芳名‘山洪’?”秦风若有所思,用灵力将掉落的树叶摆出“山洪”二字来——旁边的百里朽闻后不禁暗自扶额,心中想着“昭漫不待见你果然是有理由的”。

“是‘山虹’不是‘山洪’啊!‘山涧挂虹,世未尝知,而绮景存也’的意思!”少女挥舞着翠笛打散飘浮在空中的落叶,照着秦风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哪里来的妖怪,竟卑鄙无耻到这种地步!说!到底使了什么邪术?又喂这些蠢货吃了何种剧毒?究竟是谁给你们的胆子,居然敢在悟道崖伤害我东川山虹的朋友!”

“我看你对你的朋友倒是嘲讽得挺欢的嘛。”秦风将自己因为喂食而略显凌乱的衣衫整理了一番,然后一本正经地进行自我介绍,“姑娘,本尊秦风,来自卫国,虞山,此次……!”

只是秦风话刚起头,名为“东川山虹”的少女便扬起手中翠笛,朝着秦风的面门砸了过来!显然是个不折不扣的急性子。

“废话一大堆!交出解药,饶你不死!”东川山虹悍然出手,明明和秦风之间彼时还有近三丈的距离,可那翠笛却忽然见长,一根笛子竟被她硬生生用出了棒槌的感觉!瞧那架势也不知收得住收不住。

百里朽默默地朝后退了一步,这倒不是因为担心会被东川山虹误伤,毕竟以这丫头凝魂后期的修为,别说是他,只怕连秦风的毫毛都伤不到——他之所以那么做,只是不想参与其中罢了。

“一个只会养养动物的凝魂妮子,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秦风动也不动,任凭翠笛棒槌往自己脸上砸来——然后果不其然地顿住,“只要你打开山门,解药要多少就有多少,那边的叔叔还能给你当马骑哦。有朋自远方来,当不亦乐乎,不是吗?”

百里朽挠了挠眉头,没有开口反驳,心中却将“记仇”的秦风骂了一万遍。不过他现在打不过秦风,只好忍气吞声,权当啥也没听见。

“谁稀罕骑这头蠢……!”东川山虹恨恨跺脚,眉眼一横,张口就要开骂,可在一瞟百里朽后,却被其凶恶的眼神给瞬间吓成结巴,“蠢、椿有大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山虹既与二位在此相遇,想必是冥冥之中,数千年轮回才能修来的缘分。哈哈,哈哈。”

东川山虹猛地松开手,棒槌立刻变回翠笛的模样,被秦风一把抓在手中,而东川山虹本人,已经脚底抹油,一溜烟跑的没影了。

至于这些个所谓的“朋友”,竟于顷刻间被她全部抛弃,只在山间回荡着“你们撑住我去搬救兵”的托辞,听着要多逼真有多逼真。

“都叫你不要那么凶啦,你看你,把人家小姑娘吓坏了嘛!就算没吓到她,吓到这些个小动物也不好的啦。你到底还要不要讨媳妇?”

听着秦风在耳边没完没了的啰嗦,百里朽内心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掐死他,可打又打不过,这才是最气的!所以百里朽只能暂且压下火气回怼秦风:“五十步笑百步,你个死蠢先拿下昭漫再跟我叨叨!”

“嗯……这才是我认识的百里朽……”秦风闻言也不生气,只是轻轻一笑,随即将翠笛放在唇边,吹出了一首苍凉哀婉的乐曲。

百里朽没有听到秦风刚刚所说的话,不过这哀曲却是听的明明白白——这其中饱含了秦风对秦晴最深切的悼念,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不过在别人山门口吹这种哀曲真的没问题吗?要不,再哭个丧?

“我的妹儿啊!你去的好惨啊!留为兄一个人在世间孤苦伶仃,到底是怎样的狠绝心肠才能让你这般无情?我的亲妹儿啊……!”

以下省略九万字——百里朽有意将修为附于双耳,以隔绝这犹如魔音贯脑的悲鸣!可在试过并发现无效之后,他只能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拔出魂焰木刀:“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秦风,你欺人太……!”

“你欺人太甚!”百里朽还未讲完,同样的话语便响彻在他的灵台识海之中,“后方是生你不走,前方是死你偏闯!那你就留下来吧!”

一语言罢,整座山体都在震颤!仿佛是此地的山神在对秦风刚才的无礼举动发怒一般,忍无可忍之下,定要将其斩首祭天!

不得不说,百里朽的心中甚至还小小地期待了一下——所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用以形容此刻的秦风,简直不要太贴切。

而就在这样的心思之下,面前的山峰自中间猛地分开,留出类似一线天的通道,数道完全不同于先前日光的光亮照射在他俩身上,咸腥的海风扑鼻而来,一阵阵“欧、欧、欧”的鸣叫亦传入耳中。

“我说秦风,你该不会是想从这里走过去吧?这种地形,徒步穿越就跟找死没两样,敌人很容易就能从两边的山崖上……你这是什么表情?我是在很认真地考虑怎么保存战力懂吗?你闹够了没有!”

百里朽说的是实话——一线天的尽头只能看到闪烁的白光,而眼前形成的通道并不足以让他俩并肩前行,即便是催动修为快速飞过,可在这种狭窄的地形也非常容易遭到敌人的进攻。

这是妥妥的请君入瓮!然而秦风就像缺心眼儿似的,一个劲地在入口傻笑,还不断挥手招呼他赶紧过去:“放心吧,有我保护你,不会让他们伤你分毫。你好歹也是元丹巅峰的修士,该有的气派还是得给我拿出来,不然让别人看了笑话,我们这些异乡人可没地儿哭去。”

言及此处,秦风便率先踏入一线天内,百里朽自是阻拦不住。不仅如此,他的身体竟还不受控制地悬浮于空中,紧随秦风的脚步就飞了进去。百里朽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纸鸢,被秦风带领着向前而去。

山体复又震颤起来,只不过这次是在向中间合拢,一看就是想将他俩活生生压成肉饼。可秦风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走路姿势还些蹦蹦跳跳的,山体的合拢之势进行到一定程度就推进不了了,仿佛有一股无法抗拒的天意,竟在迫使它表现出臣服姿态!

“跟我玩这种把戏,你们还早个两万年哩!听着!本尊乃虞山山主,区区一个悟道崖,若不想体会山崩之耻,便给本尊,开——道!”

第三百三十七章 血风

此地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这是凡尘俗世中,一些以占道强抢为营生的劫匪所惯用的开场白——然而这里是齐国,不是卫国,更不是虞山!可秦风身上迸发出来的气魄就像他才是此地的混世魔王一般,言语之间,身为虞主的霸道雄风展露无疑!

一线天的合拢之势蓦地顿住,但又不像是完全停止,明明自己就是一座山峰,此刻却仿佛身处夹缝之中,在两股难以反抗的力量之间左右为难——生存还是毁灭?毫无疑问,这座山以本能选择了生存。

“东川山玉,你身为‘风、林、火、山’四柱之一,宁愿让手底下的法宝替你卖命,也不敢正面迎战本尊,你在虞山时的威风哪儿去了?”秦风兴致高昂,脚走越来越稳,再不似刚才那般跳脱,“山不在高,有仙则名——亏你这颗山芋还是仙迎修士,如此藏头露尾的做派,与鼠辈何异?既然你不爱惜这山,便送予本尊当做见面礼好了!”

一语言罢,秦风抬起右手,五指微张,按在旁边石壁之上,也不见其掐诀施法,淡金色的光晕就如同涟漪一般,从他的掌心扩散开来。

山体轰鸣!而后迅速安静下来,留给秦风与百里朽的通道也宽敞了许多,明明怎么都无法靠近的光亮此刻却迅速临近——飘在空中的百里朽渐渐皱起眉头,因为对他来说,这光亮实在有些刺眼,饶是以他元丹巅峰的修为,都无法做到视而不见,只有秦风能完全无视。

“虞山来的朋友,既然同在天道之下修行,我相信,没什么是不能谈的。”这声音听起来似乎是在向他们表达善意,可眼前耀眼的光亮却更胜先前,“当然了,你要不愿意谈,想直接动手吗,那也行。”

这话不管怎么去听,横竖都有种“你听话我就给你糖你不听话我就给你板子吃”的意思在里面——百里朽哪里受得住这种讥讽?可正当他调度真元,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恶战之时,秦风却带他穿过了白光。

“我说这白光为什么这般刺眼,原来是因为这个……”百里朽将差不多调度好的真元缓缓沉下丹田——在他周围,至少有上百把鱼叉罩着他周身名门,只要他敢轻举妄动,随时都会被扎成筛子,而那刺目的白光,便是由上百把杀机内敛的鱼叉凝聚而成的锋刃冷光。

百里朽左右四顾,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沙滩之上,除去周围这些身着短袖短裤,头绑汗巾,手持鱼叉,看上去就跟渔夫没什么区别的修士外,首先占据视野的,便是蔚蓝大海之上,那一根直通苍穹的青铜柱!阳光正盛,青铜柱的旁边,有不少白色海鸥盘旋鸣叫,有点像是在巡逻,但叫声中又隐隐约约透露着那么一点骄傲。

“这就是海晏河清宗么?果然与众不同!”百里朽忍不住赞叹起来,这番心悦诚服的模样,倒是让周围从刚刚开始就对他尤为警惕的众修心生好感,“咦?不是说悟道崖吗?崖呢?秦风呢?”

正当百里朽疑惑之际,只听得一道洪亮遥远的声音猛地从他背后传来——“百里朽!你莫要怕!围着你的都是些元丹修士!平均战力也就在元丹后期左右!你有巅峰之意傍身!定能所向披靡!记住了!别给我丢脸!别给卫国丢脸啊!我说诸君可莫要手软,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千万别给我秦风面子!百里朽!你好自为之!”

百里朽闻声后望,登时就被一片数百丈高的悬崖峭壁遮住了双眼!而且看得越久,三魂七魄便动荡的越发厉害,灵台识海几近崩溃!

“秦风刚刚是站在那片悬崖之上对我干吼的吗?”百里朽收回目光,屏气凝神,缓缓摆出拔刀的起手式,明明手中无物,但周围海晏河清宗的修士却无一人敢上前迎战——因为常年靠近海洋的关系,所以他们的嗅觉比普通修士要好上不少,而在此时此刻,他们已经从百里朽的身上闻到了血腥味,而血气最浓的地方,便是在百里朽的手中!

场面一度陷入安静,上百号人一动不动,就跟木桩子似的在烈日下暴晒,可任谁都清楚,这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对海晏河清宗的修士来说,一旦不能瞬间制服百里朽,迎接他们的,便是一场血战;而对百里朽来说,即便现在以一敌百,但只要掌握战场的主动权,接下来要做的,就只是刀刀见血,砍瓜切菜而已。

“恐惧、不屈、必胜、同袍、欢喜、协同、灭杀、孤寂、牺牲、包容,十意降身!战!”刹那之间,十道各不相同的巅峰之意轰然爆发!尽管彼此之间尚有矛盾存在,可在当下,百里朽才是首要大敌。

百人可会惧一人?在某些情况下,答案是肯定的。可饶是如此,这场歼灭战也得由他们海晏河清宗的修士来起头——不然若被百里朽以“鲸入鱼群”之姿杀入,下场便只有溃败逃亡一途!

“还算有些骨气。要是你们都是些虾兵蟹将,那我可没什么兴趣陪你们过家家,还好,你们不是。”百里朽的身体动弹不得,连修为都被压制的死死,就算是他,骤然面对十名元丹巅峰修士的联手镇压,也无法于顷刻间做出反制,只能任由其余九十名修士操着鱼叉往自己身上捅来,“时光荏苒,轮回不朽——我,即是荒芜;我,即是腐朽。”

海浪闻声翻涌,海风呜咽嘶吼,海鸟警鸣振翅,海兽伺机而动!

再看百里朽,即使无法动弹,可在身体被鱼叉叉中的一瞬间,流出来的并不是殷红的鲜血,而是腥臭腐烂到极致的黑水!

“这可是你们先动的手。”百里朽鬼魅一笑,黑水顿时鼓胀起拳头一样大的泡泡,随后猛地炸裂!海晏河清宗的百名修士,眨眼之间就被喷薄而出的黑雾所笼罩,之后便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杀戮与死亡无时无刻不在上演和继续,元丹战圈既然有百里朽镇住场子,那悟道崖上,自然也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只是比起一见面就打死打活,还是趁现在把该算的恩怨拾掇拾掇比较好。

“东川山玉,我的流光剑,用着可还顺手?”秦风伫立悬崖峭壁之上,望着面前严阵以待的三人,神色倨傲无礼——毕竟他与百里朽甫一进入海晏河清宗地界便三番五次遭受攻击,这种待客之道若还能得到秦风的尊敬,那他的尊重也未免显得太廉价了。

“秦风!本尊当初就该在虞山直接杀了你!”三人之中,情绪最激烈的莫过于东川山玉,虽然他的进阶过程本就很不可思议,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眼前这家伙居然会在一年之后也晋升到了仙迎修士,并且气息比他只强不弱,这实在令他头皮发麻,“这里是齐国!此地是海晏河清宗!纵然你有天大的本事,也别想活着离开!死吧!”

言及此处,东川山玉从腰间一把抽出流光剑,气沉丹田,便欲朝秦风杀将过去!不得不说,这是一场关乎颜面和地位的死战,他东川山玉既然为海晏河清宗招来了这么一个大敌,那么就该亲手赎罪。

赎罪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他自裁,另一种自然是灭杀秦风。可即便他有流光剑在手,同是仙迎境界的东川山玉又岂是秦风的对手?

“流光剑,不是这么用的。”秦风双手横抱,面对东川山玉劈砍而出的剑风,竟是毫不闪躲,“游子归家,飞燕还巢,收势。”

随着秦风一声唱词,本来席卷而来的剑风竟凭空消失!就像一阵和煦的春风,当你注意到它的时候,它又带着当事人的念想悄然离开。

“混蛋!你是我的剑!我的!”东川山玉气急败坏,手中的流光剑定格不动,连带着自己的整条手臂,都宛如长在剑身上似的,根本不听东川山玉使唤,“禾采荷,东川炎,你们还不出手?”

这边厢东川山玉还在叫唤,另一边的秦风已经欺身而近,十指掐在东川山玉的关节处,笑的一脸寒霜:“这才一个回合,不用这么快喊救兵也是可以的哦,好歹让我多享受一会儿呀!看来你是真的不擅战斗嘛,像你这种货色,要是只有元丹修为,恐怕连十二场合第一轮的资格战都没法出线——不过我可是很宽容的哦!下次来卫国,你可以去茶肆听一段‘虞山血风’,就能明白我是多么仁慈的一只妖修了。”

言及此处,秦风十指用劲,双臂轻轻一扭,就在东川山玉的目瞪口呆和呼天抢地中,将他握着流光剑的半只手臂活生生卸了下来!

那动作,那神态,就跟东川山玉是一具傀儡似的——像这种拆卸人体的事,他秦风已经不知做过多少遍,早已深入骨髓,烙印灵魂。

而在这整个过程中,即便东川山玉的鲜血飞溅到了禾采荷与东川炎的脸上,他俩也仍旧无动于衷……

第三百三十八章 柱守

东川山玉跪倒在地,捂着断臂嗷嗷惨叫——他实在想不明白,同为海晏河清宗的修士,为何禾采荷和和东川炎会对秦风的暴行熟视无睹,明明对秦风怨恨最大的,应该正是他俩才对。

那边东川山玉面色苍白如纸,这边厢秦风的脸色也不太对劲,不过这并非他在方才的交手中受了暗伤,而是重新回到手中的流光剑,给他的感觉与之前有些不太一样——仔细感受之下,流光剑似乎有些混乱、沉重,不再像之前那般灵动飘逸,这不得不说是一件坏事。

“想必你还不知道吧,你的铸造者李想,在耗尽心血后,只来得及留下了一张新法器的概念图,便在锅炉房内与世长辞。”秦风抚摸着流光剑的剑身,一寸一寸地感受不同之处,“之前你自崩剑身为我争取突破时间,秦风不胜感激,可我并非铸匠,无法让你恢复如初。李家的庸才我自然是信不过的,毕竟单从这‘铸器’的手艺来看,他们便不及李想十一。那么从今往后,你还愿意为我披荆斩棘吗?”

流光剑剑身微颤,发出凄哀低沉的剑鸣,这其中既有对李想沉痛的悼念,也有对秦风无悔的追随。而秦风刚刚那番话的意思也说的很明白了,他的确没有办法像李想那样“铸器”,但作为修士,以真元修为“炼器”还是可以办到的。只是这其中的过程,扛住了就是脱胎换骨,扛不住就是剑毁灵散,所以秦风才会询问流光剑的意见。

“既然如此,秦风明白了。”得到肯定回应的秦风散开修为,淡金色的光晕覆盖在流光剑的剑身之上,而后“本我之意”迸发!秦风便是要以巅峰之意,让流光剑在不断的战斗之中寻觅自己的剑心。

“初次见面,鄙人东川炎,见过秦道友。”就在这时,从刚刚开始便一言不发的两人中的一人,终于是有所动作,“这位是拙荆。”

东川炎身旁的女子还是一如既往,瞳孔中的色彩不曾变化,与其说是古井无波,倒不如说看上去尤为空洞,还没有从某些事回过神来。

秦风点头致意,看着东川炎与禾采荷的样貌,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请恕秦风无礼,敢问二位与贵宗少宗主东川业,是何关系?”

甫一提到东川业,禾采荷身躯猛地一颤,一股哀痛欲绝的气息立马就要从其体内扩散开来!可好在东川业就在旁边,及时的稳住了她。

“内子情绪还不太稳定,让秦道友见笑了。”东川炎牵住禾采荷的手,即便有秦风这个“外人”在场,也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秦道友口中的东川业,乃是鄙人犬子,而令妹与犬子,已于两年前在宗内完婚。本来是打算由鄙人亲自去往虞山,迎秦道友来敝宗参加,可当时恰逢‘兽潮’来临,直到不久前才将其打退,所以便拖到了现在。”

东川炎瞟了瞟禾采荷的面庞,伸出手来,十分怜惜地将她脸上的血迹拭去——但是禾采荷却并没有多少反应,显得非常麻木。

“唉……犬子的突然离世,对拙荆打击太大。”东川炎略一叹息,无奈地摇了摇头,“所以即使犬子与令妹都不在了,从礼制方面来说,咱俩其实应该算是亲家。亲家之间大打出手,是不是有些不合适呢?”

“亲家?”秦风眉头一挑,流光剑一指跪在地上的东川山玉,看起来并没有想跟东川炎和平谈判的意思,“这东川山玉与你是何关系你不必说,我也不感兴趣——我只想问你,一年之前,贵宗派一名仙迎初期,两名迎仙中期来我虞山,究竟意欲何为?”

秦风不是三岁小孩,经历的权力斗争虽然比不上百里朽,但从卫仁、卫誉,卫法、卫君这两对兄弟的身上,还是感触颇深。

而卫国与齐国之间路途遥远,即便是迎仙修士,要在短时间内往返于两国之间,还是得有不少的真元消耗,但是如果有仙迎修士带队,那么一路上的消耗便能降到最低——毕竟修士以灵气为修行基础,迎仙修士必须得先将这些灵气转换为真元,才能供给自身使用,这一点与凝魂、元丹修士并没有什么差别,只是转换效率的多寡快慢而已。

可仙迎修士则不一样,他们可以直接“踩着”这些灵气飘摇而至,对灵气的驾驭程度完全取决于灵气对自身那一缕“仙气”是否臣服。

是的,像秦风,东川山玉这种仙迎修士,既有仙界仙神相迎,那么一旦机缘修为得当,是极有可能飞升仙界的,因此他们的身上都留有仙神的气息,也就是仙气。就品质来说,凡间的灵气自然不比仙气崇高,但却胜在量多!所以就算是仙迎修士,但如果本身仙气太弱,无法展现压制力的话,也是存在被迎仙修士驱使灵气实现击杀的。

是故晋升仙迎,有三尊仙神相迎的东川山玉,体内便至少有三股仙气存在!而秦风当时不过是元丹巅峰,对于这样的对手,几乎可以说是毫无还手之力,能在初次交锋后活下来都已经算是一种奇迹。

换句话说,要是东川炎真的是以“亲家”的身份派人去请秦风,那么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出动仙迎修士。更何况东川炎刚刚也说了,海晏河清宗之前正在应对兽潮,那么彼时又岂能故意弱化宗门战力?

所以哪怕路途遥远,冯云安和多昆会因此多耗损一些真元,也比让东川山玉这个看见流光剑便要杀人夺宝的强盗要好上许多。

“秦道友身为仙迎修士,自然应该清楚,卫国与齐国之间的距离,可不是靠修为就能简单逾越的。”东川炎露出善意的笑容,似乎是想要打消秦风的疑虑,但流光剑冷冽的剑光却是代替秦风做了无声的回答,“好吧,其实派遣山玉去往虞山的,是敝宗的柱守,骅窦。”

“骅窦?”秦风思索着这个名字,然而他好像并不认识这个人。

“秦道友应该是见过的,就是犬子身旁,以管家身份活动的那位。”东川炎用手比了比骅窦的体格样貌,“如何?想起来了么?”

“你是说‘老滑头’?”秦风恍然大悟,脑海中浮现出了东川业与秦晴离开卫虞之前,他与其斗法的那副画面,“你的意思是,东川山玉是被老滑头派去虞山我的?他为何不亲自前来?他人呢?”

“没错没错!就是那个‘老滑头’叫我去虞山的,我……!”东川山玉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恢复了点气力就开始嚷嚷——只是秦风根本不想听见他的声音,于是一个侧踢就把他踹晕过去。

东川炎眼角抽动了一下,对于秦风的强大和霸道又有了一个新的认知——别的不说,单单是这一脚便将同为仙迎境界的东川山玉踹晕的本事,他自问自己是做不到的。换句话说,要是真打起来,哪怕他和禾采荷从一开始便助拳东川山玉,落败也只是迟早之事。

“虽然不知道秦道友从何得知,不过正如秦道友所言,敝宗的确是有‘风、林、火、山’四柱,鄙人为火柱,拙荆为林柱,山玉为山柱。犬子承蒙宗主赏识,力压同门一筹,被选为少宗主的同时,遵守齐卫两国间的约定,作为质子前往卫国,而一同前去的,还有敝宗的柱守,骅窦。也就是秦道友口中的‘老滑头’。”

秦风一边全神贯注地听着,一边在心中默默梳理其中的疑点——“这东川炎所言,不能不信,也不能尽信。四柱之中,他故意没有将风柱的情报说出,而且直到此时,除了他们三个,我也没有看见第四个仙迎修士。海晏河清宗作为齐国的修行宗门,有人上门‘挑事’,却至今不见宗主出面,这又是何道理?莫非那风柱就是宗主?”

崖壁之下,百里朽激战正酣,在牺牲了近三成同门的性命后,剩下的海晏河清宗修士终于掌握了百里朽的战斗方式,开始按照自己所学展开配合,与百里朽争抢斗战节奏。总的来说,现在算是僵持住了。

东川炎顺着秦风的目光瞟了眼崖壁下的战斗,百里朽虽然只是元丹巅峰的修士,但同境之中,战力竟卓绝至此,也是不容忽视。

“东川道友,你口中所说的贵宗‘柱守’,应该不是你们四柱的柱守,而是它的柱守吧?”秦风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远方海面上的定海通天柱那里——若将其看做一个类似结界的禁制枢纽,那么按常理来说,是应该有一个负责日常守护维复的人存在的。

东川炎蓦地一怔,对秦风这洞若观火的洞察力由衷钦佩:“秦道友果然厉害,不愧是骅窦点名之人。只是秦道友有所不知,敝宗柱守骅窦,已经在不久前驾鹤西去、往登极乐,而在寿命的最后几日,念念叨叨的就是秦道友的名字。所以山玉才会……”

此话一出,立马就轮到秦风发愣了:“我?”

第三百三十九章 犹豫

“那老家伙念我的名字作甚?我又没吃他质子府的大米。”秦风想也不想立马就表示拒绝,可在看到东川炎略显尴尬而又不失礼节的笑容后,竟想到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可能,简直与天方夜谭差不了多少,“莫非那老家伙,是想让我做你们海晏河清宗的下任柱守?”

东川炎拱手拜礼,显得尤为恭敬,就像此刻的秦风真的就是海晏河清宗的柱守一样:“要是犬子还在,凭借这么多年来在卫国做质子而积累下来的声望,再加上鄙人和拙荆的帮助,继任敝宗宗主之位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然而骅窦寿元已尽,敝宗实在无力回天,定海通天柱又是敝宗镇海法宝!要是任由兽潮进攻并占领神柱,在失去神柱的庇护之后,敝宗将再不能作为替天下同道抵御兽潮的门户,届时生灵涂炭、一损俱损。这唇亡齿寒的关系,还望秦道友体谅理解。”

秦风眉头紧皱,在脑海中又把与老滑头的那场战斗回忆了一遍,毕竟他俩之间的交集就只有那短短的半个时辰。而在当时,秦风仅仅是一名“虞修”,并不是虞山的山主。如果凭借姻亲关系,老滑头当真要吸纳他入海晏河清宗,说不定他还真就答应了,这种可能性并非完全没有。只是时过境迁,对秦风来说,数年之后已经再无可能。

如此一来,东川山玉去到虞山的动机也就说得通了,不管是他还是东川业,只要能够确认一人幸存,并将其带回去,他的任务都可以说是圆满完成。而只要虞山那群敌视他的家伙先他一步接触东川山玉,以东川山玉的脑子,很容易就会被带偏,沦为借刀杀人的工具。

秦风沉默不言,这段时间以来,死的人确实是有点多了。

先是卫法重伤昏迷,而后卫仁死于非命,钱芊芊殉情,卫誉自爆;在他参加卫度的登基大典时,卫君又将东川业和秦晴埋伏截杀,而他自己也是死不见尸;等现在到了海晏河清宗后,才发现当初的老滑头也在寿元断绝后撒手人寰,临死前貌似想将宗门柱守的位置传与自己,可那时秦风正在冲关破壁,所以错过了见老滑头的最后一面。

“太巧了,这实在是太巧了,就跟被谁暗中算计好了似的。”秦风看了看脚边晕厥的东川山玉,对他的愚昧不想做任何评价,要不是他一上来就抢夺流光剑,还妄图击杀于他,事情怎么着也不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局面——等等,此行除了报仇,还有一事,“那个盒子呢?”

“什么盒子?”东川炎微微一愣,没反应过来秦风在说些什么。

“就是那个寿盒,装东川业骨灰那个。”秦风用手比划了一下大小,示意自己现在要看那个盒子——事关百里离的安危,所以在一切的真相水落石出之前,秦风决定还是暂时瞒住百里离修妖的事情比较好。毕竟这世上还在四处走动的妖,就只有百里离而已了。

“那个乌木寿盒,已经被本门宗主拿走了。”东川炎指向远处的定海通天柱,“宗主常年身处神柱之上,总是在第一时间联动神柱抵御兽潮……秦道友可是要去神柱那儿,向宗主他老人家讨要?”

听到这里,秦风不由得犹豫起来——无论如何,他是一定要取回乌木寿盒的,毕竟其中安置的并不是什么东川业的骨灰,而是百里朽的姑妈,并在虞山阴差阳错救他一命的百里离。

可是现在的局势并不明朗,“风、林、火、山”四柱只出现了三个,剩下一柱下落不明——而这,就是海晏河清宗此行第一个变数。

秦风收回目光,望向面前的东川炎,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对自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比起东川山玉,算是态度比较好的一个。

可他身边的禾采荷却是一言不发,就算是因为丧子之痛令她悲痛难平,但他与东川炎已经就东川业和老滑头的问题谈论许久,怎么着都应该有些反应,哪怕是迁怒他也好。现在这个样子,还真像具傀儡。

身为仙迎境修士,难道还不能就自己的情绪做出比较合适的控制吗?还是说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一旦发作起来或是东川炎压制不住,那么后果将是灾难级的?此乃第二个变数。

至于第三个变数——海晏河清宗的宗主,真的就在定海通天柱附近?定海通天柱高耸入云,即便秦风还没与用灵识仔细探察过,但想来高度绝对不低,其作用更是完全不知。要是东川炎存有二心,在这种情况下贸然接近,说实在话,那就跟送羊入虎口没什么区别。

秦风的犹豫影响到了尚在崖壁血战的百里朽——尽管身体上已经挂彩无数,真元修为亦只剩不到三成,可这是他踏入元丹巅峰以来,杀的最酣畅淋漓的一次!包围他的上百修士,已经被他斩杀了一半还多。只是他在这边杀的昏天黑地,崖壁之上却仅仅是出现了几道剑气而已,稍后便风平浪静,也不知秦风究竟是输是赢,是否需要支援。

这么一分神的功夫,百里朽的肋间不小心被一柄狭长的鱼肠剑刺穿,百里朽反手一记魂火,将欺身而近的一人烧为灰烬。

“喂!秦风!你是死是活,有点动静行不行!”百里朽喘着粗气,甚至连拔出鱼肠剑的力气都没有了,而且拔出之后会流失更多的血液,那样只会死的更快,“别忘了你那新收的弟子还在虞山等你!”

此时的百里朽已经陷入了虚弱的状态,而周围存活下来的齐修已经不会再和他正面对碰,而是选择寻找机会,一点点的将他的血放干。

百里朽的修为固然精湛,可若是将真元用于治愈伤势,那他将没有任何手段和动力对齐修进行灭杀,到头来还是逃不过必死的结局,所以秦风不能再拖拖拉拉下去,需知“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秦风听到了百里朽的呼喊,自然也明白他目前的困境,只是除了梦乡,他还记挂着尚在虞母洞沉睡的卫法,还有昭漫——忘记说一句,当秦风成功突破至仙迎境时,脑海中关于“那一晚”的封印已经随之解开。要不是秦晴刚刚亡故,恐怕他已经去添香阁寻昭漫了。

与之对视的东川炎许是看出了秦风的为难,也不催促,而是将选择权留给了他,同时将自己的神念扩散到整座悟道崖:“海晏河清宗宗弟子听令,本尊以火之一脉柱座的名义,命令火柱的弟子退出战斗,山柱的弟子前来救援,林柱的弟子自行决定是否继续作战。”

此话一出,已经将百里朽逼至绝境的齐修顿时后撤十数名,这等于是在逐渐收紧的包围圈中给百里朽留出了一条逃生之路。

可是百里朽并没有选择立刻冲杀出去,而是与剩下的修士继续激战。虽然这些齐修毫不恋战,严格遵守指挥的作风令他不免诧异,但他百里朽又岂是那种需要别人施舍生路的软弱之辈?

火柱的弟子撤了,山柱的弟子因挂念柱座,即东川山玉的安危,也是退出战圈,飞上悟道崖崖顶,将昏迷不醒的东川山玉抬走。至于林柱的弟子,本来是在等待禾采荷的命令,可许久之后仍不闻神念,百里朽又杀红了眼,一想到本脉柱座和东川炎的关系,遂也陆续撤退。

百里朽的危机算是解除了,可秦风内心的犹豫却更甚先前,因为东川炎以自己的实际行动向他表明了自己的诚意。此时此刻,是留是走,选择权都在他自己手中,即便他执意要留东川山玉性命,恐怕东川炎都不会阻拦他分毫,需要面对的兵力,顶多就是山柱的弟子而已。

“此行长途跋涉,我已有困乏之意。”秦风一时拿不定主意,所以只好先使用缓兵之计,“不知东川柱座可否容我等在贵宗留宿一晚,明日一早,秦风定当给东川柱座答复。”

“这没问题,秦道友想休息多久,那便休息多久,你我是亲家,不必拘礼。”东川炎闻言礼退,与禾采荷一起向远处离去,“哦对了!有件事得提醒秦道友——银海的兽潮虽然已被打退,但海兽生性狡猾残忍,最喜夜间出没伤人,还请秦道友和您的同伴小心才是。”

“银海?”秦风望了望波涛起伏的海面,不曾见到一点银色。

“银海之所以得名‘银海’,乃是因为那些海兽的血,都是银色的。”

说完这话后,东川炎扶着禾采荷,终于是消失在了秦风的视野之中,而这既像解释又像警告的介绍,倒是让秦风不免心生好奇。

“银色的血……有趣。”秦风一边往峭壁之下行去,一边琢磨着如何与百里朽商量此事。

毕竟不能将所有的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他和百里朽只能一人留守后方支援,另一人前去定海通天柱查探,关键只是在于如何分工的问题。

第三百四十章 呜咽

“百里朽,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悟道崖上,秦风慢慢悠悠地走下来,在其身旁两步路站定,而后啧啧称叹,“这伤势,你命真硬。”

“少废话,泥丸子拿来。”百里朽没好气地瞪了秦风一眼,随即靠在身后的岩壁上,一屁股坐了下来,嘴角因为伤口撕扯而疼的抽动不止,“装啥愣啊!就你给卫法吃那玩意儿,给俺也整一个。”

“土匪。”秦风脸色一下子就不好了,仿佛被抢了糖葫芦的小孩子一般,不情不愿地从怀中摸出一颗土色的丹药来——你别说,还真像个泥丸子似的,“喏喏喏,拿去!这东西可是稀缺货,多嚼两下咯!”

百里朽白了秦风一眼,他不是没从家中的古籍上见过这种药丸,甚至有情报说,百里家家主百里恶就随身携带着这么一颗救命药丸。所以别看这小东西不起眼,其价值乃是不可估量的,就算是他百里朽,此前也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不由得拿在手上闻了一闻。

“怎么有股子骚气?”百里朽眉头微蹙,正想以一种怀疑的目光望向秦风,被其抢先一步狠狠地瞪了回来,“我吃,我吃还不行吗?”

百里朽也没嚼,直接囫囵吞枣地就给吃了——毕竟秦风刚刚一副“爱吃吃不吃还来”的模样,现在浑身挂彩的他还真没有多余的力气跟秦风瞎闹。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恢复战力修为,方乃上策。

“你要跟我商量什么,你说吧。”百里朽一边吸收着药力……虽然总觉得有点恶心,一边询问秦风的战果,“如何?风、林、火、山四柱,你干掉了几个?他们真的全都是仙迎修士?我在下面斗战时倒没怎么听见你们上面的动静,难道是设置了什么特别的结界?”

“啊,嘛……我正想跟你好好叨叨此事。”秦风没来由的觉得有些心虚,以致于连眼神都有些飘忽不定,可最后却强行镇定下来,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和盘托出,并且还附上了一些自己的看法和建议,最后默默地和百里朽拉开了半步的距离,看上去要多怂有多怂。

一来二去,天色已然见晚,偶尔有两只海鸟从海面上急掠而过,再升空时,嘴里已经叼着一条体态丰腴的鱼儿,应该是能饱餐一顿了。

“你的意思是,你不仅没有杀掉风林火山四柱中的任何一个,甚至连风柱和海晏河清宗的宗主都没有见到?”百里朽面色不善,心头的怒火若能化为实质,秦风身上怕是早就燃起来了,“合着我在下面拼掉半条命就是让你在上面跟那东川炎磨嘴皮子的?你有点脑子好不好?就算你要去查看定海通天柱,也不妨将东川山玉抓为人质,怎么也比现在赤手空拳来得强吧?这锅你得背,认错!快点儿!”

“我的、我的、我的……”秦风点头如捣蒜,只要百里朽不动手,别说认错,就算真让他顶口大锅在头上,他也不会有半点反抗,“所以我们明天怎么分工来着?要不我去定海通天柱那儿,你来殿后?”

“你觉得我现在的样子像是能殿后的人吗?”百里朽直觉得秦风的脑子像是在这次的冲关中秀逗了似的,考虑问题片面的不行,“东川山玉、东川炎,还有一个不会说话的禾采荷,整整三名仙迎修士,你让我负责殿后——你信不信你前脚刚走,我后脚就能死给你看?”

“那,那我来殿后,你去查探定海通天柱?”秦风的表情有些泫然欲泣的意思,就像有什么好玩的地方自己没办法去了似的,“我跟你说,那些海兽可残忍了!最喜欢吃的就是你这种细皮嫩肉的人修!”

“眼睛不用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百里朽抬了抬腿,觉得还是有点麻,于是放弃了踹秦风一脚的想法,“我问你,百里离真的在你说的那个乌木寿盒中吗?她是怎么做到单凭气息变化就能骗过三个仙迎修士的?不对劲……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说!”

事关百里离安危,百里朽的敏感程度猛地再上一个档次!

秦风也知道这套说词唬不了百里朽,毕竟三名仙迎修士联合之下,任何伪装变化在他们面前,可以说都是无所遁形的。

只是现在真的要将百里离“修妖”之事告诉百里朽吗?这可不是什么“少年心事总是春、少女情怀总是诗”的地步,一旦百里离修妖的消息不胫而走,势必会引来各方暗流的争抢,哪怕他与百里朽能护她一时,也绝不可能护她一世!更何况百里朽现在只是元丹巅峰……

“事关重大,谨防隔墙有耳。”秦风并未说话,而是以神念传音与百里朽进行沟通,“知道的越多便越危险。我答应你,等你突破之仙迎,或者迎仙境界时,我就告诉你关于百里离的秘密,如何?”

百里朽双拳紧握,连呼吸都开始紊乱起来,可当三息过去,他还是渐渐恢复平静,没有直接往秦风脸上砸上一拳,而是一本正经的警告秦风:“我一定会突破至仙迎境界,你别想落下我!到时候你要再敢吞吞吐吐、闪烁其词,就休怪我百里朽翻脸不认人!”

“朋友深明大义,请受秦风一拜。”一语言罢,秦风当真站直,规规矩矩地给百里朽行了一礼,不过却并没有讨来百里朽的欢心。

“行了行了!别特么扯淡了!”百里朽烦躁地挥手,望了望定海通天柱的方向,十分笃定地说到,“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出发!”

“啥?”秦风登时便愣在原地,万万没想到百里朽竟如此心急。

“啊不然嘞?待到明天早上你是不是还想吃他们仨一顿早茶?”百里朽也是气急,相比秦风的犹豫不决,他却显得更加雷厉风行,“东川炎那厮也说了海兽喜欢在夜晚出没吧,刚好把他们都杀光,你不就能看见‘银海’了?我可不放心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一个二傻子……赶紧的!兵贵神速!没必要事事都按照既定计划来,随机应变便成。”

说干就干,百里朽“噌”的一声从地上爬起来,自腰间抽出魂焰木刀,头也不回的就朝定海通天柱的方向飞驰而去——看样子百里离的确就是他的软肋,甚至让其“莽撞”的有些不计后果。

“说的倒是轻巧,纸上谈兵谁不会?”秦风回头看了看已经完全隐入夜色的悟道崖,其上并没有什么异动……秦风随即一咬牙,将流光剑握在手中,泄愤似的往岩壁上削了一剑,然后便追赶百里朽而去,一边追还一边暗骂,“飞这么快赶着去投胎吗?你个死缺心眼儿!”

就这样,百里朽与秦风一前一后,驭控真元,趁着月色往定海通天柱的方向而去——什么变数,什么分工,通通都被百里朽抛诸脑后。

秦风这次只犹豫了一瞬间就决定要和百里朽一同前去,尽管这是被逼无奈,可是大海茫茫,放任百里朽一个人横冲直撞铁定会闹出什么乱子,两个人一起还能相互之间有些照应。

而事实上,他可不敢告诉百里朽刚刚那颗药丸实际上是从他身上搓下来的汗泥——虽然混合有仙迎修士的真元修为,也不能说完全没用,但毕竟不是真正的丹药!是故秦风根本不敢让百里朽一个人去冒险,不然百里离还没救出来,又丢了百里朽,那他余生真得愧疚死!

只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初来乍到的秦风,并不知道悟道崖还有在夜晚隐蔽气息的特殊能力——而在此时,崖壁顶端其实已经陈列了四个修士方阵,每一个方阵由一名迎仙境修士带队,并以五十人为一阵,每一名修行者都是精锐之士,而这才是炎之一脉真正的虎狼之师!

“禀报炎柱!秦风与百里朽已经离开悟道崖的庇护范围,正往定海通天柱的方向而去,再过不久就会穿越银海迷雾。”

“本座知道了,传令各军,按原定计划行事。”东川炎挥退前来报信的黑衣人,而后转过身来,替禾采荷温柔地拭去眼角泪水,轻声细语道,“采荷,你放心,我很快就会让这两只妖怪去阴间陪我们的业儿……你不要哭了,这是他们应得的下场,谁让他们身为业儿的‘挚交好友’,却没有好好保护咱们的业儿呢?亏得业儿还在我们面前吹捧他的这些狐朋狗友,现在看来,根本全是有勇无谋的匹夫!”

悟道崖上空的乌云压得极低,海面上又适时地响起了呜咽的风声——值此月黑风高之夜,怎能不干点杀人沉海的勾当?

之前东川炎欲擒故纵,成功骗得秦风与百里朽夜闯银海,就是要借助夜晚银海的凶险,率领麾下部署,叫秦风与百里朽有来无回!

“不……要!炎……不要……滥杀无辜……”

禾采荷的清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即使被东川炎借着吐纳调理的时机下了傀儡暗示,但她的意识仍旧能在混混沌沌之中明白东川炎究竟想要做什么。只是不管她如何反抗,都无法脱离暗示,重新掌握身体的控制权,更别说阻止东川炎了。

“他们,不无辜;他们,都该死!”悟道崖上,东川炎一意孤行。

第三百四十一章 海兽

“这破柱子有这么远的吗?你不会被东川炎那厮给诓了吧?”海面之上,秦风与百里朽并肩飞行,而从刚刚开始到现在已经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但他们与定海通天柱之间的距离看上去只缩减了一点点,这不得不让让百里朽心生疑惑,“你的灵识能够到那儿不?”

无怪百里朽有此一问,在他的灵台识海中,定海通天柱只能呈现出一片模糊的影像,无法准确定位。可秦风与他不同,怎么说也是踏足仙迎境界的修士,就灵识探察能力来说,应该比元丹巅峰强上不少。

“没问题,那定海通天柱就在我俩前方。要论距离……保持现在的速度再飞行半个时辰,应该就能近距离接触。”秦风将一部分灵识用来锁定定海通天柱,另一部分则向周边散开,随时保持警戒状态。

虽然现在还没有发现什么异状,但秦风就是没来由的觉得越来越烦躁,甚至到了连话都不想多说一句的地步,是故与百里朽的沟通都是通过神念传音来完成的。而上一次发生这样的情况,还是在卫度的登基大典上,二者的情形尽管不尽相同,可总是让他心里不踏实。

“不对劲,不能再往前行进了!”秦风骤然停止前进,整个人就像拉满的劲弓,随时都能爆发雷霆一击,“百里朽,前方情况不明,或许有隐藏的危险潜伏其中。依我看还是先回悟道崖,与东川炎从长……百里朽你回来!我没跟你开玩笑!该死!你没长耳朵吗!”

眼见百里朽等也不等,直接一股脑地就往夜色里冲去,丝毫不将他的告诫放在心上,秦风登时就怒了!心中的烦躁脱口而出,对着百里朽的背影就是一顿破口大骂!连脑子都气的有些不清醒了……

“磨磨唧唧的,你当来齐国旅游的吗?百里离近在眼前,我等岂有不进反退之理?如果此处真像你说的那般暗藏杀机,那我们更应该即刻救援于她,不然岂不是功亏一篑?你要是怕死,那就滚回去吧!”

百里朽埋怨的语调从前方传来,与秦风一样,他也陷入了某种异常的焦灼之中。只不过秦风与之不同的是,他能够隐隐约约感觉到目前所处环境的诡异,而百里朽则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的临近,甚至还在此刻跟秦风闹起脾气,这完全就是“不作死就不会死”的典型。

其实这也不怪百里朽,因为不久之前,他和秦风还是同境界的修士,可当他还在“原地踏步”之时,秦风已经突破到迎仙境界,这本来就让他心生嫉妒。而秦风在突破之后所表现出来的谋略策划,又无一不被他批的体无完肤,这就让百里朽产生了一种“世人皆云‘仙迎修士高高在上,煌煌天威不可逆也’,如今看来,不过尔尔”的错觉。

可实际上,在秦风与百里朽往前行进的时候,借着漆黑月色和蒸腾海气的掩护,一片银灰色的迷雾悄无声息地笼罩了他们。

迷雾其实也是黑色的,只是不比夜色那般漆黑如墨,所以看上去呈银灰色。可饶是如此,秦风与百里朽依旧没有发现自己已被银海迷雾包围,就像他俩的眼睛由于注视着其他地方,比如秦风注视着百里朽,百里朽则注视着定海通天柱,所以他们并不能察觉迷雾的存在。

秦风进退两难,心中想着现在撤退也许还来得及——因为在他的感知中,现在其实是被三面杀机给盯上,可后方不知怎的,就算到了此刻也仍然是风平浪静的状态。理论上说,往后撤退才是最佳的逃跑路径!可这只是理论,若要抛下百里朽自行后撤,那便万万没有可能!

秦风猛提真元,将自身状态调整至最佳,流光剑也被他炼化的**不离十,赤红与淡金两种色泽交相辉映——接下来要做的,恐怕就只有遇神杀神,遇鬼斩鬼,遇妖降妖,不撞南墙不回头。

有一说一,其实秦风这次是被百里朽误打误撞给“救”了——他们的后方之所以没有任何危险逼近,是因为东川炎的大军就压在他们身后,银海迷雾察觉到危险,出于警惕并没有向后方扩散。

换句话说,只要秦风与百里朽选择后撤,回去的路上就会一头栽进东川炎布置的口袋阵中!配合海晏河清宗独特的术法,立马就会让他俩成为吸引兽潮来袭的鱼饵!而后方的退路已经被东川炎堵死,所以秦风没有选择独自后撤,就眼下情况来讲,无疑是正确的选择。

“一个初入仙迎不到一年的毛头小子,能有多打点能耐?”东川炎在后方亦步亦趋,指挥着大军守株待兔,就等秦风和百里朽钻进来——可直到现在,根据斥候带回来的情报,秦风和百里朽还在不断深入,已经快要到达银海迷雾的腹地,如此一来,恐怕都用不着他出手了,“哼!不管你是仙神眷顾,还是艺高人胆大,今天都别想逃出本尊的手心!传令下去——各部继续推进!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于是乎东川炎的部队继续向前运动,只是这次还没有开拔多久,斥候便急急忙忙飞来,单膝跪在东川炎面前:“禀报炎柱!据前线观察统计,虞修秦风与卫修百里朽已经正式与银海迷雾交上手!海面下至少有四波兽潮正源源不断地朝战圈中心涌去!请炎柱示下!”

“好、好、好!”东川炎喜笑颜开,要是秦风跟百里朽就此葬身兽潮,他亦求之不得,“传令前线,密切监视!其余各部,严阵以待!”

“是!”斥候领命去了,不敢有丝毫懈怠,而正如他所报告的那样,在那一片光是看着就令人极其不舒服的迷雾之中,秦风与百里朽确实已经和敌人交上火了。只是这次的对手既不是人修,也不是妖修,而是海晏河清宗一直以来面对的生物——银海,海兽兽潮。

“百里朽、百里朽!听得到吗!还没死就吱一声!”迷雾之内,秦风的视野完全被漆黑的夜色所蒙蔽,四周不断传来什么东西跃出水面,朝他破空飞来的声音——来者不善!秦风当即便如此判断到,是故想也没想,直接挥舞手中的流光剑,将扑来的东西劈成两半!

空气之中顿时弥漫出一股催人呕吐的腥臭,饶是以秦风的修为,都无法完全无视这种恶臭,且更为关键的是,他发现自己体内的修为居然有渐渐变质的迹象,就像往水壶中不断掺入原油一般!

照这个趋势下去,若不赶紧想办法突围,待到四肢百骸被这股腥臭盈满之时,那占据主导地位的就不再是水,而是无法溶解的原油!

秦风有种预感,若真的到了那个地步,自己恐怕就会成为海兽的一份子,身为“秦风”的意识将会永久沉睡!而这,就是海兽增加同类的方式。只是这么大量的海兽逼近,他们怎么一点警觉都没有呢?

灵识全开!秦风横劈竖砍,暂时还没有遭受实质性的伤害,而从识海反馈回来的情报来看,他已经被十几头嗜血狂鲨包围。

说这些东西是鲨,其实又不太准确,因为他们有的从腹部长出人类的脚来,有的则从鳍部长出兽类的爪来,还有的则是一半人脸,一半鱼脸!凡此种种,不一而足。这哪里算得上是兽?这分明就是从海底深渊爬出来的怪物!已经完全脱离了正常生物该有的形态!

不过好在这些怪兽似乎没什么脑子,除了一拥而上就没有什么别的攻击手段,所以秦风三两下就砍完了。流光剑此刻也不再是他增幅巅峰之意的法器,反而更像是一种削铁如泥的利器!而从砍实的手感来看,这些鱼兽宛如有着铜皮铁骨,要不是有流光剑傍身,说不得秦风还得来一场“手撕海兽”的戏码,想想那个场景,真是糟糕透了!

不同于秦风这边的碾压,百里朽那边的战斗则更为激烈!毕竟魂焰木刀的载体只是一普通大树的树心,噬亲鬼的魂火只是附着在上面而已,所以对海兽而言,只要不被魂火烧到,还是没多大威胁。

所以相比与秦风这边,围攻百里朽的海兽则显得有智慧许多,至少还知道避其锋芒,在不断的游弋试探中寻找出手机会。

所谓没有消息有时就是最好的消息,对彼时的秦风来说,只要百里朽那边还有战斗的声音传来,就表明百里朽多半没什么问题。

虽然秦风有心想要支援,但还没有飞出去一丈,海中突然射出数十道约有二指粗的水箭!其穿透力之强,差点就将秦风散出体外的光晕护罩击碎!秦风心惊之余用鼻子嗅了嗅,随即狠狠咒骂一声!

“这些个海兽好生算计!刚刚用作偷袭的水箭不仅来自海水,而且其中还混合有变质污染的血液!这是直想同化我的节奏啊!”

秦风不由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要是身体直接被这些水箭穿透,周身血液立马就会被污染搅浑!届时回天乏术,还不得客死异乡?

第三百四十二章 鱼鳃

秦风左右躲闪,不断闪避从海面下喷射而出的水箭,可这些藏在海中的海兽好像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直“咻、咻、咻”地射着。

“特么的有完没完!我给你们脸了是吧!”秦风的耐心被磨的差不多了,手中流光剑蓦然朝下,“流光二式,尺有所长!”

随着这一声念诀,流光剑光芒闪烁!本来只是普通长短的剑身竟在刹那间忽然拉长,没入海中的剑尖以长枪突进之势直捣黄龙!

流光剑势如破竹,随即猛地一颤,秦风心下了然,瞬间将流光剑缩短至原本长短,其上有“不明液体”残留——再看海面,只瞧得一片银灰的色彩晕染开来,空气中的血腥度骤然亦提升了好几倍!

“原来你们还真是银血,这‘银海’的称呼也算是名副其实。”脑海中回忆着出发前东川炎给出的情报,秦风立刻就想到那是海兽身体里流淌的血液,正顺着流光剑造成的伤口被逐渐放空。

可就在这时,秦风忽然发现了一个耐人深思的现象,那就是剩余的海兽并没有趁此机会攻击于他,而是纷纷从海里冒出头来,对着秦风发出悲戚愤怒的呼嚎,似乎是对同伴的死亡感到痛心疾首。

“怎么?就许你们伤人,不许自己的同类被人杀死是吧?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既然如此不舍,那你们就都去陪它好了!”

受此讥讽,海兽自然是不能忍,甚至有三五头已经跃出海面,朝秦风所在的方向扑去,然而这不过是正中他的下怀而已。

流光剑扬起优美雅致的弧度,每次削砍都在演绎着死亡的艺术,只消片刻,这些胆敢和秦风正面对刚的海兽便只剩七零八落的残骸。

“还有哪些个不怕死的?站出来!跟你爷好生练练。”秦风手臂一震,流光剑剑身上的银色血液便被尽数甩去——纵然存活的海兽还有绝大多数,目睹同伴的死亡亦让它们悲愤交加,可面对秦风的盖世武力,这些海兽还是决定潜伏进海里,以水箭进行消耗。

眼见这幕,秦风的嘴角露出狡黠的微笑——流光剑的“尺有所长”虽然不是能够连续施展的剑招,但经过中间这一段时间的过渡,他便可以追加攻击,并且这一次,他要一劳永逸,“流光三式,列土分茅!”

两式剑招齐出,虚空之中竟然出现了数十把流光剑的虚影!尽管真正的流光剑只有一把,但虚影之中蕴含的淡金色光晕却是实实在在的,由秦风的真元修为幻化而来——斩杀这些海兽,可谓轻而易举!

随着秦风一声叱咤,数十把流光剑蓦然伸长扎进海中,如法炮制之下,海水变得越来越像银沙,这是海水混合了数不清的海兽之血才会产生的现象!换句话说,秦风这一出手,数十头海兽尽皆一命呜呼。

“啊秋!啧,这血味真难闻。”秦风拿手揉了揉鼻子,似是觉得不得劲儿,于是又揉了一番,一边揉,一边还观察着海水的状态,“真是奇了怪了——这银海怎么说也是百川汇聚之所在,我才杀了多少海兽,顶多也就七八十头,怎么就会出现血凝海水的鲜血?”

秦风仔细感受着周围的气息,与之前相比,空气中的躁动已经消散殆尽,除了那股越来越浓的血腥味,倒是没有发现什么其他的危机。

“难道是我想错了?没有被谁用控场型的术法给拘禁起来?”秦风一甩流光剑,再次将血液甩掉,而后散开灵识,往百里朽所处战圈的位置扫去,“看样子对百里朽来说,这些海兽还是有些棘手啊。”

事实正是如此,和秦风相比,百里朽那边的战况就要差的太远了。

秦风原本是想直接操起流光剑就赶去支援,可当他的灵识扫过去时,围攻百里朽的海兽在愣了一瞬之后竟然不战而逃,而彼时的百里朽已经疲敝不堪,甚至连木刀上的魂火都显得尤为黯淡。

秦风不得不挽起发髻,让流光剑变成了发簪的模样,然后一把插在自己头上:“还站得起来不?要不要我扶你一把?”

“滚……走开!不用你帮。”百里朽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如此狼狈的模样秦风还是第一见,之前焦躁的状态似乎也已经解的差不多了,“有两头海兽从黑暗中扑出来袭击我,被我砍了。你杀了多少?”

问到这话时,百里朽是低垂着头的,没有去接秦风投来的目光。毕竟是他独断专行、刚愎自用,才会导致如今这么被动的局面。

“都乏成这样了,好胜之心咋还一点都不消停?”秦风没有回答百里朽的问题,一来是因为他担心刺激到百里朽高傲的自尊,二来则是以百里朽的观察水准,即便他不说,百里朽也能看的出来。

于是乎一人一妖相顾无言,场面一时陷入沉默之中——百里朽不说话的原因是正如秦风所料,他在战斗之时听到了海兽的鬼哭狼嚎,而现在秦风一副毫发无伤的模样,肯定是大获全胜,将海兽杀了个片甲不留!虽然这些海兽没有穿什么盔甲就是了……

相比百里朽,秦风沉默的原因则显得严重许多——在他的灵识探测之下,发现百里朽的左肩和右大腿两处,似乎有被什么东西洞穿的痕迹。结合秦风自与海兽交战得出来的经验,百里朽很有可能是被水箭给命中了!而那命中百里朽的水箭,其中是否混合有兽血呢?

“嗯……百里朽,你现在状态如何?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亏得这漆黑如墨的夜色掩藏,百里朽并没有发现秦风的脸颊正微微抖动,只是这拐弯抹角的问话让他忍不住心生怀疑:“我就知道你肯定还随身携带其他的泥丸子!别那么悭吝!再给我来一颗!”

嚷着嚷着百里朽就想往伸手抢,不过却被秦风一脚踹了回去——所以他到底要怎么和百里朽解释中招之后很可能会被同化一事呢?

以百里朽的骄傲,怕是在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就会用魂焰木刀把自己的左半胳膊和右大腿给整个卸下来。

思索再三之后,秦风决定暂时按下不表——他的心中存有一丝侥幸,比如百里朽天赋异禀,能够扛住兽血的污染呢?亦或者是噬亲鬼从中起效,以灾行八鬼之力压制兽血,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之事。

正当秦风琢磨着其中的利害关系时,突然!一道灵光自脑海中划过,百里朽刚刚说的那番话中似有蹊跷之处,差点就被他忽略。

“百里朽,你说你是被‘黑暗’中的海兽给袭击了,它们不是一直藏在海中吗?”秦风四下环顾,四周无一分月色,要是百里朽此言不差,那岂不是随时置身于海兽的窥视之下?如此一来,银海之上根本就没有所谓安全的地方!只要他俩还在,海兽必定会卷土重来。

由于从战斗中所得的情报实在相差甚远,百里朽无法猜到秦风心中所想,没法与其在战略战术上保持相同步调,且就算是觉察出有何矛盾之处,他也无法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只能点点头,表示无异议。

秦风瞧见百里朽没有反对,顿时寒毛卓竖,哪还有时间管他会不会感染变异,直接就将百里朽拽到身边,并在周围张开了日冕护罩。

破空之声如期而至!日冕护罩骤然承受了狂风暴雨般的进攻!只是这次攻击秦风与百里朽的并不是之前那种类似水箭的把戏,而是一柄柄货真价实的鱼叉,恍若铺天盖地的蝗虫一般袭来的鱼叉!而在银海之上,能够使用鱼叉进行攻击的,就只有海晏河清宗的修士。

“东川山玉!待本尊回到悟道崖后,定将你们山之一脉的势力挫骨扬灰!”秦风一面叫嚣,一面全力运转修为,一刻不停地补强日冕护罩。然而这飞插而来的鱼叉是在太多,即使每一柄给到的压力并不是很大,但连绵不断之下就会产生赶尽杀绝的进攻气势!

对秦风来说还算顶得住,可对百里朽来说,却无疑是致命的。

其实在秦风想来,会从黑暗中进行偷袭的仅仅是刚刚遁去的海兽而已,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白天见过的,海晏河清宗修士使过的鱼叉。

换而言之,除非海兽能够使用齐修的武器,否则此刻攻击他们的就一定是海晏河清宗的修士!而秦风第一个所猜的,乃是与他结仇最深的东川山玉……不过却并没有得到回应。

“难道是东川业和禾采荷?”秦风迅速思索着白天与之交谈的每一幕,心中疑惑丛生,“我也没有对他俩动手啊!还是说这本来就是一个圈套?是他们仨联合起来演给我看的一场戏?其目的就是为了将我引到这银海上来。嗯……这也太煞费苦心了吧?”

只是秦风正聚精会神地抵挡着鱼叉的漫天攻势,并没有发现身后百里朽的异状——脸颊蓦然间裂开了两条缝,一张一合之下,看上去像极了鱼鳃。

第三百四十三章 巨灯

“该死!百里朽你别愣着,你倒是搭把……手啊……”秦风的光晕护罩虽然防御力惊人,但在如此高强度、高密度的精准打击之下,还是渐渐黯淡下来。可是当秦风用眼角余光扫到身后的百里朽,想让其至少想个招时,却是将百里朽鱼化的异变尽收眼底,“这是个啥?”

是的,正如秦风猜测的那样,由于百里朽在与海兽战斗的过程中负了伤,而海兽的兽血又极具感染性,所以百里朽是有可能异变的。

只是秦风没想到的是,百里朽既有元丹巅峰修为,又将噬亲鬼吞为己用,然而不仅没有扛住海兽兽血的侵蚀,反而这么快就开始了鱼化,而且挑的时间点实在太差——如此一来,秦风等于是腹背受敌!

“你这死蠢!百里朽,你清醒一点!”秦风一边补强日冕护罩,一边对其进行苦口婆心的劝说,“我们马上就可以到达定海通天柱了!你难道想以这个样子去见你的姑妈么?待我们回到卫虞之后,你又要怎么娶媳妇儿?我就不信卫枫那丫头会喜欢一条狰狞凶恶的鱼!”

说一千道一万,秦风这番话总结起来就只有一个原因——女人。

在百里离和卫枫之间,秦风当然是支持百里朽与卫枫好上的,虽然对百里离有些抱歉,但是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她与百里朽都是不可能的。不过除了这个原因之外,秦风之所以这么苦口婆心地劝诫,还在于他真的不想对百里朽出手,就算百里朽“处心积虑”地想要杀死他,他也不愿意真的做那个梨园子弟唱词中的“孤家寡人”。

许是秦风的劝说起了一点作用,百里朽的鱼化现象居然有开始渐渐消退,只是整个人看上去有些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

“刚刚……我好像做了一场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条蚯蚓……”脸庞有些温热,百里朽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只是指尖传来的触感与眼前所见的景象,他却再熟悉不过,“血?这是……我的血?”

此刻映入百里朽眼帘的,并非殷红的鲜血,而是如墨的黑水。

与寻常人修,或者说一般的妖修不同,自从吞噬了噬亲鬼的分身之后,百里朽的身体就产生了不大不小的变化,首先要说的,便是他体内流淌的再不是以前熟悉的鲜血,而是一种恶心的黑水。

这些黑水并不会对百里朽产生任何负面影响,既不会影响情绪思维,也不会影响修炼进程。除此之外,秦风还能从那以后还能自由地控制魂火,是故久而久之,百里朽也没有对这黑水有多少成见。

可现在不同,百里朽从脸上切切实实摸到了黑水,而他记得很清楚,自己的头部是没有受到任何攻击的,那这黑水又是如何跑到自己脸上去的?且从这温度和湿度来看,显然是刚刚流出体外!

“秦风!我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啊!”百里朽的心中泛起不祥的预感,一种难以抑制的仓皇之感如同洪水猛兽,正在迅速吞噬他的理智!毕竟这黑水一般的血液全天下就只有他一人所有,秦风再怎么无聊,也不会无缘无故往他的脸上泼血,再加上刚刚意识不受控住般地沉沦了一会儿,使得百里朽确信这其中一定是事出有因!

“你已经变成了一个怪物,方才你已经长出了鱼鳃,你要是还有一点身为人类的尊严,就与这周围的敌人同归于尽吧。至于百里离和卫枫,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她们的。”秦风心乱如麻,并没有回答百里朽的问题,如上这种说词,他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

“秦风,你……!”“吵死了!给我闭嘴!不然用屎给你堵上!”

百里朽见秦风并没有回应的意思,于是还想再问,可秦风一记近乎咆哮的怒吼,直接就让他闭上了嘴,脑袋瓜子里面嗡嗡直响。

也不知道是不是秦风的怒吼吓到了前来围杀他们的东川炎,秦风刚刚吼完百里朽,忽然发现日冕护罩上的压力顿时烟消云散。

秦风定睛看去,原来是那些飞插而来的鱼叉居然正一大把一大把的掉进海中,仿佛断掉了操纵者的控制,而那些没有掉下去的则是争先恐后立马回防,似乎晚走一步,就会万劫不复一般。

秦风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毕竟他方才正身处绝对的劣势,敌方暴风骤雨般的进攻显然是不想给他任何翻身的机会。而从事实情况来看,秦风意图带着百里朽一同突围的确是有些异想天开,事态之危急,已经差不多快将他逼上穷途末路的绝境!

可就是在这样的战机之下,敌人却放弃了继续追击之势——以秦风多年且丰富的斗战经验,已经鱼叉表现出的异状来看,应该是敌军那边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岔子!以致于不得不优先保护己方的安全,连围杀他与百里朽这件事都被排到了次要位置。

“援军应该是不会有的……难道是敌阵被海兽给偷袭了?”秦风寻思了一会儿,望着那些漂浮在海面上之上已经失去灵性的鱼叉,怕是有不少敌军已死于非命,“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真是天助我也!直此良机,赶紧趁着夜色脱离战圈,重整旗鼓才是首要!”

于是乎秦风毫无留恋,转身就想离开此地,可当他招呼上百里朽正准备选个方向撤退之时,面前却忽然亮起了两盏熔金色的巨灯!

秦风走不动道了,不过这倒不是因为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而想停下来驻足观察,秦风之所以迈不动道,是因为他有生以来,怕了。

熔金色的巨灯并不是真正的油灯,而是某种巨大生物的瞳孔!结合所处的地域,八成的可能性乃是一只海兽!这只海兽之巨大,光是这闪耀着熔金色光辉的瞳孔,都快要和秦风的身形差不多大小。如此想来,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之下,究竟又藏有什么庞然大物呢?

秦风攥紧了百里朽的手腕,生怕他会在如此威压之下作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可事实却是自从看到这对熔金色巨瞳的一瞬间,百里朽便失去了意识,只是靠着求生的本能没有停止修为的运转而已。换句话说,秦风拉着他逃命可以,但想指望他贡献什么战力,便是再无可能。

“冷静!冷静下来,秦风!你还有弟子,你还有朋友,你还有‘恋人’……你现在是仙迎修士,你一定可以活着逃出去!”秦风心中不断这样告诫自己,已经跟下暗示差不了多少,可他却不得不这样做。

未知的海兽就在自己面前,散溢出的气息即便是他都止不住地胆战心惊!要是直接被一口吞了还好,可眼下这种“身为盘中餐”的状况,让他无时无刻不感觉到有一股“猫捉老鼠”般的视线在盯着他看。

没错!强如秦风,此刻也沦为了海兽唾手可得的食物——在强弱对比明显的状况下,弱势一方的任何举动都可以被认为是一种反抗行为,以致于随时都会召来灭顶之灾!是故秦风一动不动,连灵识都没有散出去探察,而是打算以不变应万变,因为逃脱的机会,只有一次。

半个时辰过去……一个时辰过去……三个时辰过去,秦风就跟个木桩子似的动也不动,直到夜色退去,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这是海兽,还是怪物?”就在这时,被秦风攥住的百里朽竟然醒了过来,而在看见面前巨兽的刹那,情不自禁地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出现在他俩面前的,乃是一头虚空漂浮的怪兽!说是鱼却又不像,只见六条肉鳍轻轻扇动,每一条都比虞山最粗壮的树木大上十倍不止;尖锐的锯齿裸露在外,每一根都一把惊世骇俗的铡刀。

嘴边延伸出的一对巨螯毫无骨质之感,完全就是几十根攻城锤绑在一起的杀器;头部壮得跟一座小山包似的,圆滚的背部向上竖起两扇肉翼,似乎还有一些黯红的毛发遮盖其上。

而秦风与百里朽所处的位置,刚好就在海兽的鼻翼下端,靠近瞳孔的地方,毫不夸张的说,阻挡在他俩面前的就是一座鱼形态的山峦堡垒!简直可以说是零距离接触,连巨兽的呼吸都能贴身感受。

“哞——!”似乎是被百里朽发出的声音所惊扰,亦或许是终于玩腻了“你不动、我不动”的游戏,海兽张开巨口,发出蛮牛即将冲撞的交响,只不过这响音听起来可不是一头蛮牛,而是成百上千头蛮牛齐声吼叫的巨响。

随着这声恐怖巨响的发出,海兽肉翼之上的那些毛发也随之震颤起来,只是这次响彻在秦风与百里朽耳边的,就不是什么类似野兽的吼叫,而是一片好似人类痛苦呼号的惨叫。

秦风只抬头看了一眼,然后立马收回目光,催动修为,准备拉着百里朽跑路——那哪里是什么毛发?分明是一具具被鱼叉插在肉翼之上,还未完全死透,浑身鲜血淋漓的海晏河清宗修士!

第三百四十四章 眉目

“我说秦风啊,你能放开我么?我自己能逃。”海面之上,一人一妖在前方玩儿命飞驰,山峦一般的巨兽则在后方穷追不舍。

巨大的身躯往往伴随着迟缓的动作,这一点就算是可怖的怪兽也不例外,是故秦风与百里朽凭借有史以来飞的最开的速度,暂时还不至于被海兽追上。只不过秦风一直拽着百里朽的手腕不放,几乎是强拖着他往前跑——百里朽直感觉自己的手腕都要断了。

“放开?放开你逃得掉吗?”秦风头也不回,手上的力道比之前又大了几分,“瞧见那肉翼上面插着的‘肉条’吗?个个生前都是元丹圆满的好手,甚至是元丹巅峰也未能幸免于难!你是想去送死?”

言及此处,耳边蓦地又传来一声振聋发聩的吼叫。

秦风心下了然,身体就像没有前进趋势般猛然拉升!刚刚好从海兽的两片肉翼之间穿过——每次巨兽这般吼叫时,下一次都会短暂地爆发移动速度,猝不及防之下,很可能就会被这一招给干掉。

不过好在秦风的警觉性非常之高,高到第一次觉察出不对劲时立马垂直飞行,堪堪躲过巨兽这一记野蛮冲撞。只是巨兽貌似很有耐心,此次不成便开始为下次进攻积蓄力量——一来二去,秦风与其已经进行了数十个回合的较量,虽然只是单方面的你追我跑,但秦风并不打算用流光剑往这只怪兽身上试试锋锐,因为那实在太冒险了。

“等等,秦风!光顾着逃没用!”百里朽出言提醒,已经放弃从秦风铁钳一般的手中挣脱出来,“这傻大个儿有事没事一直叫唤倒也罢了,只是刚刚那些‘肉条’的表情,你不觉得有些奇怪么?”

“有话说有屁放!现在是给你打哑谜的时候吗?”秦风一个闪身,又是躲过海兽的一轮冲击,对百里朽的提示既没有完全无视,也没有怎么放在心上——毕竟甫一照面便晕厥过去的家伙,也敢逞能?

百里朽自然不知道秦风在心里是如何腹诽他的,不过秦风言语之中的不屑之意他还是明白的清清楚楚:“我记得在某个**蚀骨的夜晚,有一只妖修‘跪下来哭着求我’,让我给他封印记忆,旁边似乎还有个女的。秦风,你觉得我是睡糊涂了,还是听戏的事当真了?”

是的——随着秦风关于昭漫的那段记忆苏醒,百里朽作为封印术式中的一环,也在不久后恢复了那份记忆,完完整整,一丝不漏。

只是秦风到底有没有“跪下来哭着求他”,这一切恐怕只有现场另一名清醒的当事人清楚,而那位当事人现在还在虞山的虞母洞里重伤昏迷呢。是故百里朽此刻将这事儿挑出来说道,其实就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让秦风的态度放尊重一点!他可是拿捏着把柄的!

“那些‘肉条’怎么了?事不宜迟,你赶紧说啊!”秦风心中有气,恨不得将百里朽扔进海兽口中当早餐,可彼时已经拽着他逃了这么久,现在再放手,岂不是让前面的努力全部功亏一篑?

还是那句话,百里朽这次依旧没有猜到秦风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不过在他听来,秦风刚刚所说无疑是一种服软的表现,至少态度就“恭敬”不少不是?是故百里朽觉得“作战计划”还是蛮成功的。

“是这样的,我发现那些肉条的表情并不全都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有些是露出了安详,甚至是欢愉的表情。所以我猜测,这海兽应该拥有某种可以对灵台识海造成冲击,形成幻觉的法术神通。”

百里朽的话语在耳边响起,这一番话可谓是一语点醒梦中人!为了验证百里朽所说,秦风还特地放慢了速度,故意从海兽两扇肉翼之中穿过一次,用一眼的时间,仔仔细细地观察了齐修的临终神色。

“还真被你给说中了!看来这怪物可以施展幻术神通的可能性很大!”秦风不由得连连点头,对于躲避海兽的冲击之势已经开始有些游刃有余了,“其实我也在纳闷儿,这么恐怖一怪物,不应该只是一头只会横冲直撞的二愣子。况且昨晚攻击我们的那些齐修,虽然他们的确是命丧黄泉,可我并没有听见多少打斗之声——要么,就是他们面对海兽时毫无招架之力,要么,就是中了套,已经来不及反应!”

“我们昨晚被齐修攻击了?”百里朽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一幕幕,当时有一段记忆他是缺失了的,恢复意识之后登时就看见秦风正以一副复杂的目光盯着他,所以他也没有注意周围的情况——只是现在可不是想这么多的时候,眼下还是赶紧摆脱这海兽的追击才是正事,“齐国地处诸国最东,平素里虽然有参与‘七国会议’,但大多数时候还是专注于抵抗从海上入侵边境的兽潮,而海晏河清宗正是第一道,也是最坚实的一道防线!所以我觉得你方才说的哪两种情况都不对。”

秦风忍不住回头看了百里朽一眼,随即默然地放开了手——只要百里朽恢复状态,没有继续鱼化或者发狂暴躁,他还是一个非常靠得住的盟友,关键时刻总能找到那张通往目的地的地图。

其实在这一点上,百里朽与卫法是有着相似之处的,也正因为如此,他俩才会不自觉地较劲,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百里朽凭借修为碾压卫法……不过秦风的作用,就是在那个时候,让他俩化干戈为玉帛。

“诶?你咋不说话哩?”“你咋不下海呢?你让我说句话呗。”

百里朽目光闪烁,思维正在道上的他不想跟秦风一般见识:“综上所述,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这海兽实在过于强大,强大到就算是海晏河清宗的修士都没办法进行抵抗,只能被无情碾压至死!”

“你这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秦风语调有些调侃的意味,毕竟百里朽除了在百里离面前主动示过弱,秦风还真没见到这家伙心悦诚服地服过谁,就算是对他也是一样,“既然那畜生强到离谱,强到没边儿,那我俩为何现在还能在这里你叨十字我驳百言的?”

言语之间,秦风已经松开了百里朽的手腕,看透了海兽进攻方式的他们,如今单凭灵活的身法,已经能够躲过海兽的一次又一次冲击。

“不要什么事都来问我,你难道没脑子的吗?”百里朽被追问的有些烦了,昨晚记忆缺失那件事令他至今仍旧耿耿于怀,“你好生回忆一下,看看和现在相比,昨晚到底有什么不同。而且你可得快点儿,要是等到这畜生施展幻术神通,咱俩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居然被嫌弃了?然被嫌弃了?被嫌弃了?嫌弃了?弃了?了?

“在我为数不多关于双亲的记忆里,阿娘曾经教育过我和晴儿,不管是做妖还是修行,都不能忘恩负义、反脸无情,我一直铭记于心。可是直到来海晏河清宗一趟我才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娘。”

“你啥意思你!找削是不?”百里朽不是傻子,自然能明白秦风是在指桑骂槐,但他目前又完全打不过秦风,说不定连三招都撑不过,于是只能在嘴皮子上出出气,无法付诸行动,这才是最让他感到恼怒之处,“整天唧唧歪歪跟个怨妇似的!我说你到底有眉目没有?”

“这不正想呢了嘛!再吵把你舌头扯出来下酒!”秦风一脸的不高兴,十分后悔没有把百里朽这厮鱼化的场景用灵简给刻下来,“昨晚光吹海风就吹了三个时辰,要说不同……等等!”

秦风脑海中灵光一现,若事情真如百里朽所说,这海兽是有着幻术神通的话,那它应该早就施展出来了,而不会像现在这般跟他俩演你追我跑的戏码——现在和昨晚的区别,不就是时间点上的差异吗?

“银海的夜晚诡异至极,就算是仙迎修士,灵台识海都无时无刻不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压力,可现在却是荡然无存!”结合着昨晚的诡事,以及现在海兽的攻击方式,秦风大致上抓住了脉络,“只有在夜晚时分,银海的海兽才能发挥出本来十成的实力!这畜生尽管白天依然能自由活动,但是实力受限非常严重,只能采取一些最简单的攻击手段!而那些弱不禁风的海兽,白日里更是销声匿迹!应该就是这样!”

“弱不禁风……”百里朽咀嚼着秦风的话语,有点没抓住重点,心里很不是滋味,毕竟他可是实打实地中了两发水箭,“既然如此,那你可有办法脱险?这大块头看起来对我俩可执着的紧。”

的确,不管秦风与百里朽如何遁逃避战,这山丘一般的海兽总是穷追不舍,一副不吃掉他俩誓不罢休的模样。就算秦风此刻知道了它的软肋,又该如何有的放矢呢?总不至于真拿流光剑上去砍吧?

“放心!我有招!”秦风胸有成竹,露出了自信满满,且看上去又有些狡猾的笑容,“你把你身上的傀儡都给我交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 敬畏

“要啥傀儡啊?要啥傀儡啊!”百里朽捂住乾坤袋就往旁边躲,倒不是因为他舍不得族中为他炼制的傀儡,而是秦风现在的模样就跟一个无良奸商没啥区别,令他本能地生出一股抗拒之情来。

秦风见状,登时就跟百里朽急了,值此存亡绝续之时,居然还能跟他唱反调,真是活腻歪了:“还捂?爪子给你砍了信不?特么的你给我拿来!到底有啥好抗拒的?我看你以后基本也就告别傀儡了。”

百里朽蓦地一愣,一时间没有咂摸出这话里面的味儿来——秦风倒是不含糊,三下五除二就将百里朽的乾坤袋抢来,仙迎境的威压一镇,乾坤袋立马“乖乖”打开,然后就跟一个强盗似的翻箱倒柜起来。

“等等、等等!秦风,你说我以后‘基本也就告别傀儡’是几个意思?果然我昨晚发生了什么状况是吧?你倒是告诉我啊!”百里朽思来想去,还是想到了昨晚记忆缺失的那个时间段,仍旧是无法释然。

“你让我告诉你啥?你想让我告诉你啥?”秦风一边躲避海兽的冲撞,一边调度仙迎修为简单地炼制傀儡,同时还要应付百里朽喋喋不休的追问,“叽叽喳喳的你烦不烦?你昨晚梦游了行不行!我看你还是改名叫‘百里麻雀’算了!真的,脑子都给你吵疼了。”

“麻雀怎么了?你看不起麻雀?”百里朽突然话锋一转。

“你又跟我开始了?那是重点吗?”秦风把眼一横,目光如刀。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两具形似他俩的傀儡便完成了,秦风为了神也似,还特意将食指咬破,在傀儡眉心抹了几滴血。而百里朽则被秦风以“多放点血有益身心健康”为由划破了手掌,还滑了好几道。

百里朽心头委屈非常,但是又打不过秦风,无奈之下只好忍气吞声,其实直想掐死这个翻脸比翻书,脾气比茅厕里的石头还臭的家伙。

“等会儿一起施展术法隐蔽身形气息,我再操控这两具傀儡使一招‘调虎离山’,待这畜生离远之后,咱俩便趁机逃走——我说明白了吗?”秦风恶狠狠地盯着百里朽,根本一点儿都没有打算让他说不。

“夫成大事者,能屈能伸。”百里朽深吸一口气,露出淡淡的微笑,“我觉得比起‘虎’,这怪兽还是更像条‘鱼’……不过你的作战计划很完美,我没有一点意见。想做什么就去做!不仅是我,相信就算是卫法和梦乡在这里,他们也会支持你的,放心大胆地上吧!”

一语言毕,百里朽甚至还鼓励地拍了拍秦风的肩膀,眼中饱含希冀之光——秦风只觉得莫名其妙,明明是他在积极想办法打破困境,可眼下这一番上峰激励下属的错觉又是几个意思?

秦风甩了甩头,将脑袋里的杂念通通清除干净,一本正经地说到:“我数‘一、二、三’,然后咱俩立刻施法。记住!动作一定要快!绝不能不给任何反应时间!准备好了吗?预备——‘三’!”

法诀掐起,修为运转,秦风的身影与气息就这样蓦然消失,只在原地留下了一具看上去分毫不差的傀儡——至于在一旁的百里朽,这次居然成功避过了秦风给他挖的坑,在其念“三”的一瞬间就隐匿了身形,二者可以说是基本同步,这倒是让秦风多少有些意外。

时间紧迫,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亦很容易出现意外,是故百里朽并没有等秦风操控傀儡,而是操控自己模样的傀儡,往定海通天柱的方向飞去——秦风反应过来后,只得操控剩下的一具往悟道崖而去。

虽然说有些小插曲,不过从实际情况来看,秦风的作战计划无疑是成功的——只见海兽毫无一点怀疑,也没有一丝犹豫,调转巨大的躯体就往悟道崖的方向追去,貌似对“百里朽”一点想法都没有。

这么看来,还是“秦风”对海兽的吸引力更大一点。

“你那是什么表情?这你都要跟我争?不追你你还不高兴了是吧?”秦风转过头,看着百里朽一脸不爽的表情,瞬间就猜出了他心中所想,却对刚刚自己的“无赖之举”只字不提,就像无事发生一般。

可百里朽显然并不答应:“你刚刚直接念的‘三’,想干嘛?”

秦风矢口否认:“我没有!你方才又梦游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知道我为何能反应过来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秦晴以前也对我用过这招。”“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眼见海兽越追越远,算是巧渡一劫的秦风跟百里朽又开始你一言我一句地斗起嘴来,不过现在需要考虑的,则是接下来如何去留的问题——是就此离开齐国,先回卫虞从长计议,还是往定海通天柱的方向继续行进,这都得赶紧做出决定,不然海兽随时都可能追回来。

对于这个问题,秦风与百里朽相视一眼,并没有做出任何交流,一人一妖不约而同地往定海通天柱的方向加速飞去。

百里朽的想法很简单,此行他就是来救百里离的——可现在别说救,连其所在位置都不能完全确定,此刻又焉有离开之理?

至于秦风——平白无故让海晏河清宗的人使了这么大一个绊子,差点连命都得搭在这里,百里朽的状况也不甚清楚。鉴于此,又岂有吃个哑巴亏,连屁都不放一个,夹着尾巴便灰溜溜离去的道理?

理,亦是礼。按照卫虞的风土人情,你对我无礼,我即是占了理,而我一旦占了理,那么你就别想再占回去,这场子一定得找回来。所以百里朽是奔着百里离去的,而秦风则是奔着海晏河清宗宗主去的。

由于已经有了夜渡银海的经验,是故这次二人都卯足了劲儿,将自己的飞行速度提升到了极限,不一会儿就接近了定海通天柱。

定海通天柱,齐国镇国之宝,海晏河清宗镇海之器!关于它的传说有许多许多,但大都是无据可考的传说——比如此柱乃齐国飞升修士留给齐国的法宝,亦或是定海通天柱自天地初开伊始便屹立于此,历经风吹雨打、浪拍潮没,数千年如一日地守卫齐国子民。

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秦风是不相信的,别的不说,单单就是方才那一头山峦一般的海兽,力不及仙迎恐怕连反抗之力都没有!若定海通天柱真的有类似“齐国守护者”的身份,那么无疑是失职的。

“秦风,你怎么看?”此时此刻,二人与定海通天柱已不足一丈距离,可周围依旧风平浪静,也不像布置有什么结界禁制的样子。

秦风仔细观察着眼前这根定海通天柱——青铜材质的柱身上缠绕着密密麻麻的花纹,看着有点像是咒语,又有点像是铭文。

至于其高度……秦风抬头望了望上方,只见定海通天柱的另一侧高耸入云,别说用肉眼,就算用灵识进行探察,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找到顶端——“难道这定海通天柱是直通天宫的不成?”

面对百里朽投来的目光,秦风只能表示无解。怪不得东川炎敢放任他离开悟道崖来到此处,这要是没有个几百上千年的研究,外人根本就看不出其中的门道,总不至于撬一块儿下来带回去研究研究吧。

秦风的神情没有说谎,百里朽心中是知道的,因为他从来到定海通天柱附近的第一刻起,就散开自己的灵识进行探察,可结论与秦风的观察结果并无二致——这就只是一根高到离谱,十人合围,浑身爬满奇怪花纹的青铜柱而已,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异于常物之处。

“东川炎那厮在骗你?”百里朽绕了一圈后,忍不住问到。

“不太像。”秦风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要不你飞上去看看?”

“要飞一起飞——我说你咋满脑子就想着怎么坑我?”百里朽二话不说便表示拒绝,先不说飞到顶端到底要多久,秦风这态度摆明了就是在拿他当马前卒使。百里朽何等骄傲,岂能受此折辱?

“不坑你难道坑这定海通天柱吗?”秦风翻了个白眼,神情要多嫌弃有多嫌弃,其中甚至还有一丝“大仇得报”的快意,“这青铜柱好歹也是屹立千年,不倒不腐的神物!你怎么就不能有点敬畏之心?”

一顿劈头盖脸的数落扑面而来,百里朽一瞬之间真有种自己是不是哪里失礼或者做错的地方,可当他看见秦风拔出流光剑,作势欲砍之时,顿时就想给刚刚那么想的自己两耳刮子。

“姑且先问一下,你刚刚说的敬畏之心呢?”百里朽皮笑肉不笑。

“这群齐修这么阴我你还想我保持敬畏之心?闹呢?”秦风一边给流光剑加持真元修为,一边活动着自己的手腕,“一般活的久的东西很容易成精,即便不成精也有那么丝儿灵性……你懂我意思吧?”

听闻此言的百里朽想了想已经失踪许久的百里离,随即默默掏出魂焰木刀,开始琢磨着往哪儿下劲儿比较顺手……

第三百四十六章 脸呢

“准备好了么?”“随时都行。”

“那咱也不墨迹了,直接操家伙上吧。”“干!真特么刺激!”

不得不说,百里朽在秦风的带领下表现的有些疯狂,毕竟他俩现在操着刀剑正准备砍的乃是齐国的定海通天柱,传说中自天地初开就屹立于此的神柱——虽然心中难免有些罪恶感,不过事到如今再想让秦风和百里朽停手,已是绝无可能之事!至少他俩是不会临阵退缩的。

可就在流光剑与魂焰木刀的锋刃靠近定海通天柱的柱身时,一股匪夷所思的排斥力突然出现!受此排斥力的影响,别说百里朽,就连秦风都没办法完全砍下去,看来这青铜柱并不像看上去那般简单!

“秦风,现在怎么办!”百里朽的声音从柱身的另一面传来。

“只要砍不死,就往死里砍!我就不信了,今儿个还治不了它!”秦风丝毫没有打算放弃的打算,体内的修为甚至比之前更加活跃,“一根不知何年何月被丢于此地的破柱子而已,你还想逆天啊?”

森罗万象诀轰然运转,秦风为了砍实手中这一剑竟是不惜动用功法,看来是和这定海通天柱给杠上了,今日非得一决雌雄不可!

百里朽不甘示弱,自然也将餐腥啄腐诀催动到极致,在“追名逐利”的影响下,修为战力再攀巅峰,气势只比秦风弱上半分而已。

也许是被秦风和百里朽这两个不要命的疯子给压制住了,定海通天柱释放出来的排斥之力居然真就给他俩一寸一寸地逼了回去。

见此法有效,一人一妖皆是精神大振!毕竟他们可是在齐国吃了海晏河清宗好大的亏,如今新仇旧恨一并清算,效果确实不同凡响!

但定海通天柱毕竟是齐国神柱,既然懂得用排斥之力阻绝秦风与百里朽的进攻,自然也就懂得因势利导,如何巧妙化解他俩的攻势。

“不好!他要变招!快闪!”“我的刀被吸进去了!娘的,拼了!”

是的,既然排斥之力不行,那就用吸纳之力便可!且定海通天柱释放的吸力并非寻常,甚至还让人有些毛骨悚然——只见百里朽的魂焰木刀已经有三成的刀身被吸入了青铜柱内部,断崩的手感没有传来,的确是实实在在地被吸进去了!就像被青铜柱吃掉了似的。

其实按理来说,百里朽的魂焰木刀只有魂焰才是法器根本,就算木刀真被吸进去也没什么,可以百里朽桀骜不驯的性情,岂能任由宰割?于是百里朽不仅没有松手,反而从自己这边猛然卸劲,于是乎连人带刀一起都被吸入了定海通天柱之中!直将秦风给惊的目瞪口呆!

“要是此番能平安回去,我一定要为你写本书,书名就叫。”秦风尽管眉头紧蹙,但眼中热烈好战的光辉却是璨如星辰,仿佛百里朽做的并不是一个坏决定,而是一个他很中意的决定,“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既然要闹,那就闹个天翻地覆!”

紧随百里朽其后,秦风这边也猛然卸劲,任由定海通天柱的吸力将自己连人带剑吸入柱身之中——而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刚要开始!

日冕护罩覆盖周身,秦风不由得紧闭双目——毕竟是跑到别人的大本营来了,所以他原本以为会迎头撞上一阵灵力乱流,作为定海通天柱“赏”给他们这些不速之客的见面礼,没想到却是什么都没有。

硬要说的话,秦风感觉就像是从岸边忽然跃入水中一样,虽然体感上确实有些不同,甚至还有些不真实,但并没有到无法适应的地步。

“比起立马睁开双目,首先先用灵识查探查探周围的环……!”

“我说秦风你干嘛把眼睛闭起来?噢!难不成是怕了?”耳边传来百里朽讨打欠揍的腔调,看来比秦风率先进入柱中世界令他尤为自豪,“放心放心,本尊会保护好你的!你要是实在害怕,还可以躲在本尊后面,要是无论如何都不敢睁眼,衣角给你牵也不是不可以哟。”

秦风眼角抽动,二话不说,抡起手中的流光剑就往声源处挥了一记,同时口中恶狠狠地咒骂:“你要是哪天暴毙绝对是活生生骚死的!”

砍中的实感并没有传来,秦风情不自禁的觉着有些可惜,这一剑哪怕没砍死,给百里朽挂点彩也是极好的呀!然而却是什么都没有。

背对声源,秦风小心翼翼地将眼眸睁开,映入瞳孔的乃是一片到处都是权杖的世界!整个空间说不上大,却也绝对不小,若是以卫府来比,差不多得有半个卫府那么大,而就高低来说,也完全可以施展。

“这就是柱中世界?”秦风来到一把权杖旁边,将其从云层一般的“土地”上拔了出来——权杖金制,镶有青铜和玉石,看上去颇为贵重,并且放眼望去,此地诸如此类的权杖还有许多,“我这是误入了某位收藏家的私人金库吗?喂!有人吗?有妖吗?有鬼吗……?”

“别嚎啦!这儿根本没人!”百里朽见秦风居然无视自己,只好主动跳到其面前来——似乎是觉得方才的话语略显无趣,所以最后又添了一句,“除了我以外,没看见此处有其他人存在。”

这话的言下之意其实就是在骂秦风不是人……虽然秦风的确不是人就是了,但秦风面对辱骂并不会选择无动于衷,只是眼下实在不是什么有仇报仇有怨抱怨的好时机,所以先暂时记在心里好了。

“这样噢……那还真是辛苦你侦查了,百、里、斥、候。”

姓后面加官职,这是秦风从卫法那里听来的,凡尘俗世中一种用来称呼他人的方式,作为曾经与卫法、秦晴同行的百里朽,自然也是知道这种称谓的。换句话说,这其实是很普通的一种称呼,可秦风一字一顿念出的,却是与高傲的百里朽毫不匹配的身份——斥候。

所以说秦风这种妖怪,根本不会跟你讲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有的只有“小人报仇从早到晚”,甚至当中还要再加点儿利息。

百里朽不笨,相反可以说是很聪明一人,可即便如此,听闻秦风如此弯弯绕的骂人方式,仍旧是情不自禁一愣!待反应过来,习惯性地准备找秦风单挑时,又猛然想起自己完全不是对手。

百里朽心中那个气啊……要是眼神能杀人,秦风估计已经能死个成千上百回了——不过好在秦风并没有执着与此,而是从乾坤袋中又拿出一个大口袋,然后走到一把一把又一把的权杖面前,就像拔萝卜一样将其拔出来,而后随手扔进背后漂浮着的大口袋里。

“这个款式我不喜欢……这个看起来太俗气了……这个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这个只是镀金?呸!居然还有假货!真特么扫兴!”

百里朽起初还没有反应过来秦风在干什么,等到他看出来点端倪时,秦风已经干的不亦乐乎,貌似连最重要的目的都忘得一干二净!

“等等等等!秦风,你在作甚?”百里朽忍不住了,急匆匆上前拦住秦风,“你该不会是想把这里搬空吧?你醒醒!这里的权杖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捞一两个足够了!你带那么多回去做棺材本啊?”

听闻这话,秦风顿时就不乐意了:“我是那种人吗?我是吗?”

百里朽原本想回答“你本来就不是人”,可话到嘴边终究是变了样:“你虽然不是,但这样做没必要啊!不告而取,与盗贼何异?”

“我怎么就没‘告’了?不是你说此处没人的吗?”秦风眉眼一横,一把撞开百里朽,继续到处拔萝卜,“既然没人要,这些宝贝丢在这里就是暴殄天物!只能积灰!我带它们重见光明,乃是大大的功德!还有,你不打算帮忙就别碰啊——这些都是我一个人的!”

歪理!绝对的歪理!百里朽还是第一次听谁将偷盗说的这般清新脱俗有理有据的,这点上就算是百里家的人都比秦风有教养。

百里家一般会对看得上眼的东西先礼后兵,而所谓的先礼后兵,就是“你看这个价成吗?什么?不成?那你带上东西一起来百里家吧——什么?拒绝?知道砂锅一样大的拳头是怎么练出来的不?”

综上所述,如果说秦风乃是盗贼,那百里家就是妥妥的抢匪!

“百里朽啊,不是我说,你眼窝子是真的浅!”秦风一边拔,一边还不忘教育起百里朽来,“咱们舟车劳顿来到齐国,路上的开销不是破财吗?受这么多伤,那得购买多少疗伤圣药才能痊愈,这不是破财吗?此处想必就是齐修那帮龟孙子的金库,你不给他搬空,难道还打算让他们凭着这笔巨资颐养天年啊?你百里朽何时这般好心了?”

百里朽猛地一怔,瞳孔之中忽明忽灭,显然是有些动摇了:“好像……是有那么一点道理哦?”

“那不废话嘛!你知道现在娶个媳妇儿得多少银子吗?我琢磨着昭漫不待见我就是因为嫌弃我是从山里来的,手里没些个花花。”

“这才是你最真实的想法吧!你个死妖怪——脸呢!”

第三百四十七章 宗主

“贪得无厌!二位来我柱中世界,莫非就只是来盗墓的么?”

正当秦风与百里朽拔的不亦乐乎之时,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阵苍老的嗓音,听上去似乎是在对他俩的强盗行径表达不满,可实际上并没有直接进行攻击,所以秦风跟百里朽只是象征性地停了停手,在发现周围并没有什么异状后,继续旁若无人地拔了起来。

“我说百里朽,你说这些够我娶昭漫的老婆本了吗?我有点方。”

“你慌个篮子?只要你把这里搬空,别说娶媳妇儿,就算你把添香阁整个买下来,自己做老……阁主都没问题。钱不富肯定能给你卖个好价钱,你安安心心地‘拔萝卜’就行。你还有袋没?再给我一个。”

“你刚刚是不是想说‘老鸨’?”秦风从乾坤袋中又拿出一个递给百里朽——没办法,这里的权杖实在太多,百里朽来齐之前有没什么准备,所以自己的早就装满了,“明明刚刚还那么抗拒的说……”

接过秦风递过来的乾坤袋,百里朽也是毫不客气继续作业。虽然他没秦风那个心思,不过生在好战名门的百里家,百里朽却是从小都知道,不管你想做什么,“军费”和“开销”从来都是必不可缺的。

“亡羊补牢,犹未晚矣。我说你动作轻点儿!这些货都是价值连城之物,完完整整的才能卖个好价钱,缺个边边角角就亏大发了!”

看不惯秦风的毛手毛脚,百里朽忍不住善意提醒,毕竟秦风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这方面的“眼力”还远远不够。可作为卫六家之一,百里家在如何筹措军费这方面还是下了不少“功夫”的。

于是二人就这样,将某个已经暴露存在的家伙选择性无视了……

“你们!简直欺人太甚!”柱中世界的那位存在何时受过这种委屈,哪次不是自己一开口就被当成仙神显灵的,“我,我要生气了!”

可无奈秦风一个盗贼,百里朽一个抢匪,一人一妖财迷心窍,纵然警觉性依旧,却是根本没将这个光说不做的家伙放在眼里。

就在这时,秦风忽然停止了拔萝卜的动作,周身气息凝而未发,而眼见秦风停下来,百里朽也立马将刚拔出来的权杖扔进乾坤袋中。

“很棘手吗?”百里朽向着秦风神念传音,巅峰之意蓄势待发。

秦风警惕地环视四周,将身后装的鼓鼓的乾坤袋牢牢护住:“不知道。它的气息时隐时现,有点引蛇出洞的意味,总之不能掉以轻心!”

“明白。”百里朽暗中调度修为,慢慢将状态调整至最佳——现在只等待一个机会,是生是死都只在一瞬之间,所以不容有失。

时间半盏茶、一盏茶、半炷香、一炷香地过去,萦绕在秦风心头的那股危机感仍旧没有消失,百里朽修为不够,感受虽然不如秦风分明,但周围越来越压抑的气氛还是让他清楚地明白——此番要面对的,怕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大家伙”!不然这些财富不就跟白给一样?

“嗯——?阿朽?是阿朽吗?”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音调传入气氛与百里朽耳中,这个世界上,会如此称呼百里朽的只有一人!

“姑妈!你在哪里!”百里朽瞬间失去了大半的理智,连好不容易塞满的乾坤袋掉在地上都无法吸引他的回眸,此情此景,便只为一人而已——就算是手中沾满血腥的秦风,都不由得由衷感叹。

“阿朽!你别管我!”“你在说什么傻话!我怎能弃姑妈于不顾?”

“你脑子被驴踢了?赶紧地!莫发愣!金银财宝全都打包带走!”

秦风挠了挠自己的鼻梁,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句话来——“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这姑侄俩果真是一个德行。

“原来你是他姑妈,他是你侄子啊~”苍老的声音又在柱内世界响起,语调之中貌似夹杂着一些发现新天地的喜悦,却在一息之后立马气急败坏起来,“还搬?你们还搬!都给我放下!这些都是我的!说你呐!一脸穷酸相的那狗,搬得最欢的就是你!到底害不害臊?”

百里朽瞟了一眼秦风,然后默默地与其拉开了不少距离……

“哪家的熊孩子?什么不好学,非要学那些个父母双亡的渣渣整日乱吠,真是欠收拾!”秦风蓦然回头,盯着柱内世界最高的那根权杖,抽出了插在头上的流光剑,竟连身后的乾坤袋都不去管了,“森罗万象诀,起!巅峰之意,峻!流光四式,斩妖除魔!”

传闻天地九能之前,曾有一巨人执斧劈开混沌,始有天地之分!而此时此刻,秦风这破煞却邪一剑,便是走的最为刚猛无匹的路子!

只见淡金色的剑气横贯柱内世界,刮起的罡风将沿途所有还未拔起的权杖通通绞碎!携万夫不当之势,朝目标权杖疾斩而去!

没有花里胡哨的术法,有的只有最为直接,最为凶悍的碰撞!

御乘剑风,秦风一马当先!手中长剑流光溢彩,无上威严降临其身,身后虚空甚至出现了当初破关之时的诸多仙神面容,只不过这次还要清晰得多!他们听受秦风召唤,便要在此刻助其一臂之力!

权杖没有移动,也没有躲闪,而是在秦风临近之际,分化出无数虚影,一部分杖打秦风身后仙神,一部分正面迎击秦风!至于防御的部分则是根本没有,一妖一杖日冕加身,犹如骇世战神,但求一败!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柱内世界炸裂开来!造成的余威冲击直将附近的权杖全部击飞,还没等落地就被蒸发的只能一撮粉末。

百里朽躲在远处规避冲击,余光瞟到那些毁于一旦的宝贝,差点一口大气没有倒腾上来——这该是一笔怎样的财富损失?作孽啊!

正当百里朽暗骂秦风下手不知轻重之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蓦然摔在他的身边——秦风就地打滚,随即一个相当漂亮的乌龙绞柱从地上潇洒起身,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直叫人赞叹不已!

只是百里朽还注意到了一个细节——秦风的流光剑哪里去了?

只听“噌”的一声!流光剑从天而降,刚刚就插在距离秦风还有三尺的地方——剑身震颤,微微摇晃,看来即便强如秦风,在刚刚的那一轮交手中也并没有占得什么便宜。那么那把权杖又是如何呢?

百里朽将目光移向柱内世界最高最大的那把权杖,这不瞧还好,一瞧之下百里朽发现那把权杖居然被秦风整个削去了杖头的部分!

秦风这不是败家玩意儿是什么?试问哪个女人会瞧上这种暴力杀胚?就算秦风再有钱……再有钱……嘛,毕竟有钱能使磨推鬼。

不过这并不是重点!只见失去了杖头的权杖开始分崩离析、四分五裂,不一会儿就完全消失在柱内世界中。只是还不等百里朽平复心中的惋惜之情,刚刚权杖所在的位置却是渐渐显露出一丝虚影来——好像是一个黑发少年,两绺前额发缕英气十足,剑眉星目惊艳时光,眉间甚至还有一点绛红,身着红衫虎豹银盔,俊逸的令人挪不开眼。

秦风右手一招,流光剑飞还而来,但其眉头却是轻蹙:“怪不得难以定位锁定,原来只是一具魂体,可惜。这要是卖到添香阁……”

“秦风!你瞅瞅你自己,这说的是人话吗?”事到如今,百里朽已经不去计较秦风是妖不是人的问题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刚刚的事也就算了,可我们不是人口贩子!你怎能有如此不堪的想法?”

秦风蓦地一愣,哪里想到自己会被百里朽无缘无故骂了一顿,而且还是以这种伪善者的语气:“脑子受伤了?要不要再吃点泥丸子?”

百里朽刚想反驳,余光瞟到不远处的黑发少年,手中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方乌木寿盒!跟秦风先前与他描述的外形一模一样!

“既然能够显形于此,那么必不可能是泛泛之辈!”百里朽的态度瞬间两级反转,抄起魂焰木刀就准备冲上去干,“姑妈!我来……!”

“你消停点儿吧你。”百里朽刚踏出去半步,瞬间就被秦风从半空中给拽了下来,“既然知道不是泛泛之辈,还这么急着冲上去送死?百里家要是再少了你,我虞山还永无安宁之日。”

“可是,姑妈她……”百里朽从地上爬起,看了眼秦风,又疑惑地望了望不远处的少年,并没有从他身上感受到任何危险的气息。

秦风轻轻摇头,示意不要轻举妄动,虽然百里朽毫无察觉,但就在其刚刚表现出敌意的一刹那,他的灵识却是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杀机!而在这个空间之内,如果不考虑还有第五人潜伏的可能性,那么这杀机只有可能是这少年释放而出的。

“虞修秦风,虞山山主,途经贵宝地,有所叨扰,还请见谅。”秦风以掌覆拳,态度不卑不亢。

“齐国,封泽明,海晏河清宗宗主,请指教。”

第三百四十八章 定夺

“秦风,这货刚刚说自己是海晏河清宗的宗主。”“我听到了。”

“他还说‘请指教’了哟。”“我没聋,听的清清楚楚的。”

“那你怎么还不动手?”“我饿了,现在没力气打成不?”

秦风翻了翻白眼,丝毫不对百里朽的挑唆来劲儿。在他看来,只要对方没有一上来就释放非常明显,且毫无道理的敌意,那么都是可以谈判的,至于谈不谈的拢再另说,但是首先态度要端正。

百里朽手中的魂焰木刀提起又放下,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在秦风不愿出手的情况下自行出阵。不过这倒不是因为百里朽对秦风有多么足够的信任和理解,而是他的心头居然莫名其妙地生出一股熟悉亲近之感。这股感觉的对象自然不是针对秦风,而是不远处的魂体少年……

“怎么?不打算动手么?你俩该不会觉得本尊会对尔等的偷盗行径熟视无睹吧。”魂体少年单手托举乌木寿盒,另一只手藏在背后,“居然想到拿‘妖’来鱼目混珠,你们还真是看不上我海晏河清宗啊!”

“妖?这熊孩子在说啥玩意儿?”百里朽有点懵,毕竟按照秦风的说法,那方乌木寿盒里装的应该是他的姑妈百里离才对,怎么会和什么“妖”扯上关系?莫非秦风在诓他?百里离根本不在那里?

面对百里朽投来的质疑目光,只见秦风沉下脸色,也是毫不躲避:“强敌当前,你我若是内讧,便绝无赢战的可能!刚刚百里离的声音你也是听到了的,证明我并没有骗你,而且我如果不是为了救你姑妈,又何必随你夜闯银海?外面那些海兽的凶险,难道你都忘了?”

百里朽心下了然,虽然有时莽的不计后果,但并非不分轻重缓急。

“之后的事,之后再说——你答应过我的。”百里朽旧约重提。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秦风点头致意,表示自己从未忘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两个盗墓的小贼,竟然自诩君子,也不怕让人笑掉大牙?”魂体少年连笑三声,且一声比一声尖锐,听在耳中极为不适,“不过是一只‘半妖’和一条‘鱼人’罢了,本尊还不放在眼里!既然你们不出手,那就由本尊先攻好了!”

一语言罢,柱内世界中所有还未被秦风和百里朽收入囊中的权杖尽皆拔地而起!或许每一把释放的威压并不算什么,可这成百上千把权杖所形成的威势,就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的了——毕竟在这个柱内世界中,魂体少年就是世界之主,就是王!王需要臣民,需要将领,需要士兵……不然空有身份的王主,与庶民何异?

秦风严阵以待,手中的流光剑凌厉异常,只消几缕剑风,便让最接近自己身位的数把权杖削毁殆尽,并且其神情非常暴躁,甚至连眼角都吊了起来!如此怒气冲天的模样,在秦风身上其实并不多见。

“半妖、鱼人……”百里朽表面上神色如常,与秦风一起激斗封泽明,可心中却是在不断揣摩这两个词的意思,“这厮莫非是说,秦风乃是‘半妖’?而我是什么‘鱼人’?不可能!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百里朽的道心不由得大震!本来修为就不够的情况下还如此心不在焉,这下子更是连自保都做不到了,要不是秦风眼疾手快搭了把手,百里朽的天灵盖恐怕当场就会被三把绕后的权杖敲碎!

“想死吗?形成不了战力就躲到后边去!”秦风愤怒咆哮,飞起一脚将百里朽踹到距离战圈很远的地方,“赶紧去找一找出路!”

百里朽坐在地上没有动,秦风也没多少余裕去管他,反正柱内世界的权杖全都如同洪水猛兽一般袭向于他,百里朽暂时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将封泽明制住,否则只会愈发被动!

“鱼人……”百里朽喃喃自语,左手抚上了自己的脸,也不知是秦风那一脚踹的恰到好处,还是封泽明一语点醒梦中人,百里朽那晚鱼化的记忆居然开始慢慢浮现,“我要……变成海兽了吗?”

木刀上的魂焰蓦然爆发!将百里朽整个人包裹在一团熊熊烈火之中。其实噬亲鬼分身并没有完全死去,它只是被百里朽吞噬了而已,换句话说,二者属于一种共生的关系,只是平时百里朽会对它的意志进行压制,所以就算是秦风也没有察觉到它残存的意识。

“不过就是一些被污染的兽血而已,也值得你如此大惊小怪?”黑幽鬼火再次于百里朽的灵台识海中出现,尽管只是灾行八鬼之噬亲鬼的分身,但要压制百里朽的异变,还是轻而易举的——只不过当百里朽压制它的意志之时,它的实力连一成都发挥不出来罢了,“没想到会在齐国遇见以前的弟兄,看来你恢复的不错嘛,执杖鬼。”

没有错,其实流传于齐国民间,关于定海通天柱的传说都是海晏河清宗自己放出去的。因为就算是他们,也无法研究清楚这根青铜柱的来历,可出于安定民心的考虑,灾行八鬼之一的执杖鬼,便在齐国有了一个新的称呼——定海通天柱!这也是先前百里朽之所以会对封泽明产生熟悉亲近之意的缘由,因为数千年前,二鬼也曾并肩战斗。

不得不说,不管是“定海通天柱”,还是“封泽明”,听上去都蛮有那种泽被苍生,为天下万民守社稷,谋福祉的感觉。

只是即便如此,封泽明仍旧没有回应黑幽鬼火的呼唤,而是专心致志地同秦风斗法,一魂一妖斗得旗鼓相当!而战至如今这个地步,那是谁也没有事先料到的,所以不管其本体是什么,其目的是什么,封泽明与秦风的战意彼时都燃烧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秦风先前之所以如此愤怒,的确是因为封泽明口无遮拦——“半妖”这个还好说,秦风妖血纯正,并不是什么妖修与人修的结晶,而是他在修行冲关的过程中,难以避免地受到了虞母洞那群老妖怪的影响,所以才被封泽明称为“半妖”;最让秦风生气的,乃是封泽明一口气便将他辛苦隐瞒的两大秘密说出,一是百里离修妖,而是百里朽鱼化。虽然百里朽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不过种子毕竟已经种下,只待时机成熟即可,秦风“能拖一时算一时”的计划可谓是彻底破产!

然而在与封泽明的斗法中,秦风并没有摧枯拉朽地取得胜利,而是陷入了焦灼之中——这一点封泽明亦是如此!其实封泽明就是封泽明,并非灾行八鬼的执杖鬼,曾经的他也是人,只是其天资卓越,在他那个年代,年纪轻轻便一举成为仙迎修士!确实是万里挑一的人才!

正因为如此,封泽明才成了海晏河清宗的宗主,终年独自守护在定海通天柱的最前线,而当寿元燃尽,肉身腐朽之际,不愿就此死去的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与执杖鬼沉睡的意识融合在了一起。

换言之,封泽明既可以是封泽明,也可以是执杖鬼,端看谁的意识占主导地位而已。这种情况之下,其实和百里朽倒有不少相似之处。

长年累月的孤寂足以摧毁一个人的意志,使其性情大变!就算是曾经的翩翩少年郎封泽明,也会变得像如今这般好勇斗狠,乖戾狠恶。

“唉,世有‘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一说,可没想到你连自我意识都还没有觉醒就被人给融魂了。可悲,可叹……”透过百里朽的眼,黑幽鬼火终于是看穿了封泽明的本质,执杖鬼没有给予回应便也在情理之中,“本来还想借助你的力量占据这百里朽的肉身,但你现在自身难保,即使我成功夺舍,怕是也敌不过这妖修秦风。既然如此……”

黑幽鬼火毕竟是噬亲鬼的分身,哪怕现在拥有的力量不及全盛时期万分之一,但挑唆煽动的本事,还是完完整整地保留了下来。

“你想杀那秦风对吧?我的力量借你可好?……不要说什么时机未到,修为不够这种话,越阶强杀才是强者证明!”

黑幽鬼火一闪一灭,不断在百里朽的道心之上下着暗示。

“餐腥啄腐诀乃是至高的功法!只要击杀秦风,追名逐利之后你就可以瞬间拥有他那一身仙迎境的修为,岂不美哉?鱼化之毒纵然难解,但却能以修为强行压制。待你踏足仙迎,身兼两份仙迎修为,届时逼出体内毒素,亦并非不可能之事!谁都有活下去的权利,为什么死的那个非得是你?只要能活下去,你就能继续变强,变得比谁都强!最终飞升仙界,踏碎凌霄,大丈夫何事不可为?此等宏伟蓝图,此番雄心壮志,只要你杀了秦风,一切都是唾手可得!切记,切记……”

黑幽鬼火的声音渐渐远去,百里朽的意识逐渐苏醒,只是这次回来的他,还是原来的那个他吗?或许黑幽鬼火并不是种下了种子,而是打开了笼子上的栓梢,让原本紧闭的笼门,变成虚掩而已。

至于出不出来,什么时候出来,便全交由百里朽自己定夺。

第三百四十九章 肥肉

“能跟我打到这个份儿上,封泽明这宗主之位,倒也不算白坐。”

“不愧是一山山主……虞山的妖修,何时竟也有如此战力了?”

战至现在,一妖一魂已经斗了数百回合,彼此皆是对对方的修为战力给予了极高的评价,甚至还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毕竟秦风自从踏足仙迎境界,就还没有与同境修士真真正正地打过一场——东川山玉完全就是个空架子,两三招就能制服;东川炎工于心计,亦未和他正面对抗过,禾采荷更是不用说了……所以从某个角度来说,秦风倒是非常“感谢”封泽明给了他这一场宝贵的斗法经验,而他表达谢意的方式,自然是要竭尽全力打败封泽明!

封泽明倒是没有秦风那么多的内心戏,他生前为人,天资极高,不到百年便于宗门内突破至仙迎境界,乃是不世出的天才!

然而当时正值兽潮汹涌之际,所以封泽明并没有对战过多少别国修士,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单枪匹马抵抗兽潮,对别国风土人情、战力部署的了解基本仅限于宗内弟子定期送过来的竹简或书籍。

是故诸国对封泽明的信息搜集其实并不算充足,甚至可以说是相当匮乏,定海通天柱的柱内世界更是完全没有情报,秦风与百里朽算是误打误撞进来。至于那些价值连城的稀世权杖,也不是封泽明自己收罗的,而是执杖鬼数千年来搜聚的财富!当然,其中也有假货……

不过这已经不是“金玉满堂”的程度,而是完完全全的“富可敌国”!这么想来,当年灾行八鬼和灭灾五行斗法之前,执杖鬼怕是有过想用金钱进行笼络,而从灾行八鬼的下场来看,自然是一败涂地。

这些先放在一边,秦风和封泽明的战斗还在继续,且只要一方变招,另一方立马就会做出完美的应对!战斗技艺可谓不相上下,若是就这样放任下去,哪怕演变成千日之战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然而这仅限于他俩之间的战斗——就在此时,百里朽的意识从朦胧中苏醒,带着比以往强上十倍不止的气势,再次将手中的魂焰木刀往实刀的方向转化,而在刀身之上附着的魂焰,也产生了其他的变化。

本来魂焰就是由黑幽鬼火变化而来,先前在卫君手上时,黑幽鬼火只能算小试牛刀。然而在这之后,黑幽鬼火被百里朽用计吞噬,自主意识陷入沉睡,所以留给百里朽自由发挥的力量其实还不到半成。

可现在却不一样了,黑幽鬼火已经断绝了依靠其余七鬼恢复实力的念想,转而全力辅佐百里朽——黑幽鬼火并不担心自己会被百里朽卸磨杀驴,因为像百里朽这样的人,越是贪婪力量,越是会对他有所渴求!即便到了鱼死网破的那一日,吃过一次亏的黑幽鬼火也有把握一雪前耻!若要问为什么的话,其实它的力量来源,就是人心啊……

“怎么突然变冷起来了?这、这是……”秦风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其实像他这种境界的修士,已经不太受温度的影响了,可就在刚刚,他却是的的确确感受到了寒意。这股寒意不仅来源于周围温度的下骤降,还有施术者心中一击必杀的决意!而此人正是百里朽是也!

“怎么回事?他不过是一个稍微强一点的元丹巅峰修士而已,为何会让我的三魂七魄感到畏惧?”封泽明与秦风一样,也是感受到了百里朽气势的变化——毕竟已成魂体,所以比起周围环境,对神通术法的感知力还在秦风之上,“他的气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封泽明的感知是正常的,黑幽鬼火既为噬亲鬼之分身,那么必然会和执杖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然而当黑幽鬼火决定助拳百里朽之后,百里朽能够使用的力量便不能与先前相提并论!

正因为如此,黑幽鬼火释放的气息也就比意识沉睡时多上不少,当然,秦风早就知道噬亲鬼在百里朽身上就是了,所以对此并不惊讶。

“魂焰之火,极寒地狱!”百里朽踏前一步,魂焰木刀此刻已经完全实化,就材质来讲,已与一般的钢刀别无二致——可随着他这一斩,柱内世界顿时掀起了一场由寒气构成的恐怖海啸!

所谓物极必反,当火焰燃烧至极致时,便是连灵魂都能封冻的寒气!而百里朽一刀斩下的寒气,是在向秦风和封泽明表明自己绝不边缘化的意志!谁要敢小瞧他,便在这寒武海啸中活下来再说吧!

要是放在平时,就算是这种饱含百里朽意志,修为猛然爆发的一击,以秦风和封泽明仙迎境界的实力,不说轻而易举,总之挡下来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可这一妖一魂方才已斗战近千回合,不仅是修为消耗严重,身体的反应力在超过极限后,也是逐渐变得僵硬起来。

所以就算没有百里朽搅局,秦风与封泽明的斗法也会从比拼战力变成考验耐力,这是旗鼓相当的对手之间所必然面对的拉锯战局面。

然而百里朽的突然爆发却是让整个局面乱成了一锅粥!犹如两名棋艺精湛的弈者忽然被人掀翻棋盘。虽然这种情况很让人恼火,特别是秦风自认为还是百里朽的友军,但百里朽这种大范围、无差别的攻击摆明了就是要告诉他们——“你俩本大爷都吃定了!乖乖受死!”

这种事儿要放在唱戏班子的口中,那百里朽妥妥的就是二五仔。

“开什么玩笑!仙迎修士的尊严,岂容你这元丹修士挑衅?”

“百里朽!汝手段狠辣,屡教不改,今日本尊,岂能饶你?”

言及此处,封泽明和秦风不约而同地对了一个眼神,然后这一魂一妖,联手了……明明二者皆怀仙迎修为,乃是自身所处时代最顶尖的强者!可当修为耗尽,无暇他顾之际,即使面对一名元丹修士,也不得不为了活命联手反抗,当然了,封泽明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活命。

三股力量轰然对撞,这一下产生的动静可不比之前秦风砍向最高权杖造成冲击小!柱内世界摇摇欲坠,到处是被寒气侵蚀而成的冰面,被利刃犁出的沟壑,以及四分五裂,只剩下一堆破铜烂铁的权杖。

要是从外界往定海通天柱的方向看去,立马就会发现定海通天柱周围的海域已被滔天巨浪包围,十里之内电闪雷鸣,别说海晏河清宗的修士,就连那头身如山峦,瞳如巨灯的海兽都怕的退避三舍!

“敢瞧不起我?看你们还敢瞧不起我!”百里朽气势不减,魂焰寒刀仍旧在不断往外渗着寒气,看样子是准备给秦风和封泽明分别补上一记尾刀——可就在这时,百里朽的灵台识海忽然一阵眩晕,心头莫名其妙地涌上来一股呕吐之感,“怎么回事?我中招了?”

百里朽情不自禁地以手捂胸,眼角余光一瞥,本来还想乘胜追击的心思立马烟消云散:“我的手……这是,我的手?啊!我的脸!”

百里朽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身体竟然会在这时发生异变!不仅是手背,就连手臂都生出了青色的鳞片,之前消失不见的鱼鳃更是在脸颊上显现而出,百里朽甚至感觉到自己正在用两套呼吸系统进行呼吸。这种突如其来的鱼化,正强有力地冲击着他身为人类的立场理念!

“哼!你以为这里是谁的主场?胡作非为也该有个限度!本尊仙迎九百年,要治你个毛头小子,还不是手到擒来?”烟雾散尽,封泽明暴露在视野之内,只是其魂体并不如之前那般凝实,而是变得虚幻了不少,看来和嚣张的腔调不同,封泽明其实是受到了不小的创伤。

“常言道,最了解你的人,就是你的敌人。百里朽,你若想收割残局,继续挥刀作战,我秦风自然奉陪。”秦风的声音从另一处传来,不过封泽明不同,他已经盘膝坐下,以吐纳之法力求尽早恢复修为。

秦风倒也不担心封泽明会在此时突施冷箭,因为相较于实体,魂焰对魂体的伤害更为惊人,所以他断定,封泽明此刻只是在逞强而已。

百里朽内心天人交战,不断衡量着其中的得失——诚然,眼下正是同时解决秦风跟封泽明的“最佳”时机!一旦得手,追名逐利后甚至可以拥有三份仙迎境界的修为!此等“肥肉”,试问谁不动心?

“不过只是一记‘寒武海啸’罢了,也值得你俩如此大呼小叫?”百里朽最终并没有选择继续追击,而是沉下心神,竭力压制体内因修为爆发而沸腾的海兽兽血,“不管是虞山,还是定海通天柱,你俩谁有本事就赶紧叫它长双腿跑路,不然本尊有的是时间守株待兔。”

百里朽深知,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要是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不可逆转的鱼变,先不说能不能再回去百里府,他是绝不愿以那样的姿态面对百里离的!相比之下,击杀秦风跟封泽明之事都得往后稍稍。

“大言不惭!”

“口是心非。”

“哼!”

第三百五十章 风柱

“所以都说了,只要你们归还权杖,本尊以宗主之名起誓,绝对送尔等平安离开。”柱内世界中,封泽明正在和秦风进行谈判——正如秦风所预料的那样,封泽明身为魂体,所受魂焰之伤定然不轻,是故在逞强一段时间后,亦不得不调整内息,以期妥善处理此事。

秦风自然是不愿意归还那一麻袋一麻袋的金玉权杖的,毕竟那可是他的老婆本!可是既然封泽明都放低了姿态,他也不好倨傲死磕,所以秦风做出了一个明智的决定——将球踢给百里朽。

“百里朽,我认为封宗主的提议可以考虑,你觉得呢?”

百里朽睁开双目,身体上的鱼化现象渐渐退去,看来压制效果还算不错:“归还权杖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得让他将乌木寿盒还来!”

“休想!”封泽明想也不想,当即便表示拒绝!态度之激烈,直将一旁的秦风给看的目瞪口呆!当然了,这些都是他装出来的。

“呵,那我全都要了。”百里朽站起身来,拔出插在一旁的魂焰寒刀,目光尤为森寒,“顺便一提,你的性命,本尊也要了。”

“什么时候一个小小的元丹修士也敢自称‘本尊’了?”

封泽明毫不示弱,双手一招,两把龙头权杖悍然与之对峙——然后毫无征兆地从空中掉了下去,并且还砸到了他的脑袋……看来这伤受的比想象中的还要重,封泽明已经连最基本的御物都做不到了。

秦风眉头一挑,嘴角露出势在必得的狞笑,操起魂焰寒刀就往封泽明身处的位置砍去:“一刀砍不死你,那就砍第二刀!寒武海啸!”

“快住手!阿朽!我是不会跟你回卫国去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就在百里朽的刀身上的寒气再度凝聚至极限时,百里离的声音忽然在柱内世界响起,一人一妖一魂皆是一愣,可秦风的反应速度却是最快,立马闭目养神,绝不参与他们之间莫须有的“情感纠葛”。

其实这真不能怪秦风脑子有坑东想西想,实在是百里离的台词太容易引起误会,甚至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任谁去听都会想歪的。

“姑,妈……”百里朽的声调微微颤抖,连面部表情都变得僵硬起来,“你,你在哪里?你为何……?姑妈!你快现身啊!哎呀!”

一语未毕,百里朽的后脑勺忽然传来一阵剧痛!力道之大,已经到了让他眼冒金星的独步!可没等百里朽反应过来,他的耳朵又开始向外拉伸,不一会儿都快被扯成猪耳朵了——百里朽虽然疼的想骂人,但从耳朵出传来的这熟悉的痛感,却是令他不敢还手。

“长本事了啊!不仅目中无人,而且动不动就喜欢操家伙一顿乱砍,我可不记得有教出来这样一个侄子,啊——?”百里离的声音再次响起,将百里朽教训的服服帖帖,可就不是不见其踪影。

“姑妈!姑妈!您先松手成不?”百里朽痛的连魂焰寒刀都拿不稳了,只得一个劲儿地讨饶求放过,看的一旁的封泽明无言以对。

“本尊方才居然差点被这种男人砍了?”封泽明移开目光,不愿去看百里朽的丑态,相比之下,默不作声的秦风都要顺眼许多,“我说你俩来我海晏河清宗究竟有何目的?老实交代的话,本尊视情况也不是不可以帮你们摆平,权当是对尔等取悦本尊的赏赐吧。”

“抱歉,我并不想要这种赏赐,而且你能不能稍微改改说话的方式?什么叫‘取悦’你?你这么胡言乱语在卫虞是活不过两条街的。”

秦风本想坐山观虎斗,可没曾想封泽明会主动找自己搭话,难道是自己的态度还不够明显?还是说应该更加直接地拒绝他?嗯……

“话说回来,听闻贵宗有‘风、林、火、山’四柱,来这儿之前,我已经见过了贵宗的林柱、火柱、山柱,唯独不见风柱……”

秦风表面上露出求知好奇的神色,实际上活脱脱就一八婆!

封泽明虽然独居定海通天柱多年,但依然可以分清什么是善意,什么是恶意,而像秦风现在这种意义不明的好奇心,他一般都会说一半,留一半。不为其他,封泽明就是喜欢看秦风这种特别想知道后续,但他就是不说,吊足秦风胃口,使其求而不得的模样。

“风柱嘛,那孩子跟我闹脾气,所以离家出走啦~”封泽明的表情很轻松,仿佛谈论的不是一柱柱座,而是调皮捣蛋不听话的弟弟。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可以理解当年的风柱为什么要离开贵宗呢。”秦风以手扶额,竟产生了一种自己是不是不应该问的错觉——不过既然已经开了口,那么含着泪也要继续问下去,“还有一事需要请教,贵宗的仙迎修士为何如此之多?仅风林火山就有四位!卫国的详情我虽然不知,但所拥有的仙迎修士只怕不超过两位,至于虞山,也只有我一人而已。如此稀少的仙迎修士,为何在贵宗如此盛产?”

“你才是应该改改说话的方式,还盛产……仙迎修士又不是商品或者消耗品。”封泽明嘟起嘴,表现的尤为不快,“而且谁告诉你本宗四柱皆为仙迎修士的?风柱那孩子不就是迎仙境吗?”

此话一出,秦风蓦然一怔——是啊!就算是东川炎,介绍时也没有提及到风柱的情况,对风柱的“误解”都是他一厢情愿臆想的。

可是……为何?风林火山其他三柱都是仙迎修士,为什么单单风柱是迎仙修士?是风柱的问题吗?还是风柱与其他三柱有何不同?

百里朽的脑子飞速运转着,他有一种预感,当他想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后,也许就能弄明白仙迎修士与迎仙修士之间最本质的区别!届时对症下药,避免雷区,卫法、卫度、南山菊、梦乡的修行之路便能大大拓宽!连带着虞山的战力也会水涨船高!昭漫也必定会对他另眼相待,未来简直不要太美好!这趟齐国还真是没白来!

“那么,关于那位风柱的去处,封宗主可有什么线索?”秦风趁热打铁,继续追问封泽明,然而封泽明见状,却是准备收杆了。

“呵,又是一个觊觎仙迎境界的家伙,这双眼睛里的光简直和当年的青青一模一样!嘛……算了,离开之前还是再见她一面吧。”

念及此处,封泽明的神色逐渐黯淡,黯淡中又带有些期许,居然演出了年迈“老母亲”那种望子成龙,又渴望游子归家的矛盾心理。不过总的来说,演技还是稍显浮夸——秦风紧抿嘴唇,憋住没笑。

“唉,那孩子跟我闹得很僵,所以我这边并没有什么线索……不过我倒是听说她最后去了卫国,希望她有好的发展吧。诶?你也是卫修吧?这可真是太巧了,说不定你与她已经见过了哟!毕竟是我海晏河清宗的修士,看在本宗主的面上,便有劳虞主照拂照拂。”

“义不容辞。”秦风点头致意,表示没有问题。虽然封泽明将他搞错为卫修,并且一看就是故意的,但他并不想过多计较,“这姓封的最后给出的拼图居然指向卫国,啥意思?难不成风柱还能跑卫国开宗立派?你怎么不说它是添香阁的阁老,亦或者是长生宗的宗主?”

“要是真遇上就好了呢!”封泽明眉开眼笑,觉得秦风很是上道。

“是的呢,是的呢。”秦风一脸逢迎,丝毫不觉得丢了自己的脸。

“既然你我如此投缘,这样……本尊心中亦有一事不明,还请虞主解惑。”封泽明的态度蓦然改变,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竟是要与秦风论道,“敢问虞主,自从踏足仙迎,如今已有多少岁月?本尊的话之前已经说过——不多不少,刚刚仙迎九百年是也。”

不得不说,秦风对封泽明问的这个问题倒是颇感意外,虽然这种情报并非完全不能说,甚至东川山玉就能告诉他答案,但是真的有必要特地来问吗?无法理解之下,秦风只好当封泽明是对他二人之间的战况心存犹疑,毕竟封泽明也说了,自己已仙迎九百年……

“封宗主不必客气,正所谓大道无常,修行之路变幻莫测,万不能以常理论。”秦风斟酌着字词,尽量保证不去刺激封泽明,“至于仙迎一事,不满封宗主,秦风踏足仙迎境界,至今还不到一年。”

“不到一年……哈哈哈,哈哈哈!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本尊真的是老了。”封泽明忍不住大笑起来,听上去却有那么丝哀伤,明明一副少年模样,说话的腔调却跟老滑头一般苍老——毕竟秦风仙迎一年便抵得上他九百年战力,任谁都会心灰意冷,“大道尽管无常,却也常在,看来真的是时候走啦!海晏河清宗,需要新的仙影……”

“封宗主不必如此,秦风不过一初出茅庐的妖修,还有许多地方需要向封宗主学习。”秦风不知怎的,居然有些心生怜悯,“秦风不过是仙迎初期而已,封宗主应该已是后期,不,是仙迎圆满才对吧!”

“你在说什么傻话?”封泽明有些莫名其妙地望着秦风,“仙迎修士,从来就没有什么初期、中期、后期、圆满之分——仙迎修士,只看仙迎几年而已。”

诶?什么意思?

第三百五十一章 论道

“仙迎……几年?”秦风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他的确不知道仙迎修士的修为境界还有这种划分方法,只是这么分到底有何意义呢?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封泽明并非好为人师,只是看秦风的表情不像有假,竟情不自禁来了兴致,“天地生灵修至仙迎,之后要做的,便是飞升仙宫,位列仙班。但我在研究之后才发现,其实这并非一个修行境界,而是一个修行过程。”

听故事就要有听故事的样子,秦风这点倒是非常上道,忙不迭地从乾坤袋中拿出两坛不忘虞来,规规矩矩地给封泽明开了一坛。

然而封泽明现在仅是魂体,秦风此举却是有点像给某位故人上香敬酒——不过封泽明却很开心!修道近百年,仙迎九百年的他,还从未吃过酒,更别提秦风亲手酿制的不忘虞,乃是世间少有的佳酿!

“就算不能喝,闻闻酒香也是极好的。”封泽明的脸上露出极为陶醉的神色,对秦风的敌意亦随之消减不少,“不管你之前有多么精彩绝艳,仙迎修士想要飞升仙宫,基本上都有一个等待的过程……”

“等多久?”彼时的秦风宛若一个求知好学的学生,给了封泽明心理上极大的满足——这要是换卫法在此,估计就得把封泽明当说书唱戏的打发了,至多就是赏两个铜板;要是卫君,那就得两根金条。

“不多不少,整整一千年。”封泽明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和盘托出,这方面倒是一副少年心性,纯真坦率,“一千年,封仙位,迎仙宫。我已等了九百年,还差一百年便功德圆满。你若有心,可于百年之后再来定海通天柱寻我,我要是走了,这酒坛便在天上还你。哈哈!”

“‘百年之后’不是这么用的……你喝多了。”秦风嘴上拆着封泽明的台,心中却是五味杂陈,好好一场论道,怎么突然就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他跟封泽明之间还没有好到那种程度吧?

“我哪有!”封泽明以为秦风不相信他,于是眉眼一瞪,抓起酒坛就往嘴里灌,然后不出意料全洒了出来,“无知限制视界!本尊今儿心情好,便再告诉你一个情报——仙迎修士千年飞升,迎仙修士却是能在迎仙后立刻飞升!不过这就不是一个过程了,而是一种手段。”

“迎仙也能飞升?这,这究竟是什么手段?”秦风舌桥不下,神情略显滑稽——没办法,封泽明给出的情报实在是颠覆了他的认知。

封泽明转怒为喜,随即舒舒服服地打了两个酒嗝,有点摇摇晃晃。明明只是闻了几口酒香而已,至今一滴酒也未下肚,看来真如秦风所言——封泽明的确是喝醉了。可就算是喝醉了,封泽明也是能说话的。

“这种情况只在理论上存在,我也没有亲眼见过。”封泽明的酒坛虽然空了,但他还是紧紧地抱着它,也不知几分清醒几分梦里,“仙迎修士飞升仙宫,是会有一条‘天路’降临世间的——只要登天路,叩天门,入仙宫,便是飞升。而迎仙修士要做的,就是在此刻击杀仙迎修士,夺天路,抢造化,自享其成!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秦风沉默不言,整张脸都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中,看样子很是不爽。

诚然,封泽明这法子的确具有可操作性,但其本质实在太过歹毒!别说秦风已臻仙迎,就算他只是迎仙境界,也不屑用这种手段。

“唉……痴儿!众人皆醉你独醒,何苦来哉?”封泽明眼光毒辣,一眼便洞穿了秦风的想法,“你虽是你,但并非每一个人都是你。”

秦风身体轻颤,封泽明这话宛如一条毒蛇,咬在了他的咽喉之上,令他说不出话来——是啊!这世间还有许许多多的修士,他们终其一生只能止步迎仙境界,只能任由岁月消磨他们的生机,最终魂入轮回。

然而封泽明的法子就如同溺水之人手中的最后一株救命稻草,代表着生的希望!一旦让世人知道还有这种手段飞升仙宫,天下必定大乱!就算秦风能管理好虞山的秩序,在大环境的冲击之下,虞修也必不可能独善其身,况且这人性中的贪婪与沉沦,从来都是无解。

“以上那些话,封宗主说与几人听过?”秦风微阖双目,竟是在暗中调度修为,欲行那杀人灭口之事!尽管他并不想这么做,可封泽明实在太危险了!相比之下,修为倒是其次,关键是他的思想,他的主张,他的研究,足以将整个世界带进坟墓!此人,绝不能留!

“几人?嗯……还没跟人说过吧。”封泽明若有所思,抬起手指向秦风、百里朽、百里离,“半妖,妖,鱼人,你们仨都不是人。”

“你个连肉身都没有的渣魂,想再吃我一记寒武海啸吗?”无辜躺枪的百里朽登时就将魂焰寒刀抄在手中,“辱我姑妈者,死!”

“来啊来啊!你个乳臭未干的小鬼,真当本尊怕你不成?”封泽明嘴上叫嚣,魂体却依旧抱着酒坛不肯撒手,哪还有一点宗主之姿?

“你给我坐下闭嘴!成天打打杀杀的,能耐给谁看?”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百里离终于现身——原来她并非隐匿了身形,而是身体太小,小到连肉眼都看不见的程度,彼时才慢慢恢复过来。

秦风蓦然一愣,旋即眼角抽动——难不成今日他就要在这里将百里朽、百里离、封泽明三个并歼于此?这种事,叫他如何做得到?

“姑妈,您赶紧随我一同回去吧。”百里朽尽管桀骜,可在百里离面前,不说千依百顺,至少也不敢造次,“此番我与秦风是特地来齐国寻您的!您不知道,这一路有多么凶险,甚至还有一只山峦般高大的海兽,秦风都差点被它给吃了哩!我就更不用说了……”

秦风面不改色,只是淡定地挖了挖耳朵,其实内心早就对百里朽这不知是在卖惨还是撒娇的话语鄙夷了好几百遍!真真是嗤之以鼻!

“海兽?山那么大?”百里离一手叉腰,另一只手直指封泽明,暴怒着骂道,“封泽明!你不是说会保证我侄儿安全的吗?现在他不仅身染兽血,还碰上了‘山槌’,你怎么封的海?信不信老娘不干了!”

封泽明抱着酒坛双目紧闭,也不知是在装睡,还是在假寐……

“姑妈,我没什么问题,这都小事儿。”百里朽不想让百里离担心,故作轻松地说到,可神色又立马变得无比紧张,“姑妈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那酒鬼摊上事儿了,要你给他善后?我这就活劈了他!”

“你给我坐下!”彼时的百里离身体就跟半截筷子差不多大,站在百里朽手心活脱脱就一灵宠,可饶是如此,百里离仍旧狠狠一跺脚,摆出怒火中烧的模样,吓得百里朽动也不敢动,“你将他劈了,你姑妈我还怎么继承这海晏河清宗的宗主之位?你有脑子没有?”

“啊?这、这,这我也不知道啊!姑妈你早说啊!”百里朽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就像百里离那几脚将他掌心踩痛了一样。

秦风只觉着头有点晕,心中不由得腹诽——“那是重点吗?”

许是秦风的腹诽起了作用,百里朽两眼眨巴眨巴,也是随即发现了突兀之处:“宗主?姑妈?你?这太突然了!什么时候决定的?”

“真的是太突然了呢。”秦风心中继续腹诽,毕竟事到如今也没他插手的余地,“还有我说你能镇静点儿吗?听你那语调,倒像是多年不见的亲戚突然决定跟谁成亲你却很惊讶似的。问那么碎你是想作甚?包红包还是抢亲啊?我可告诉你,这两件事儿打死你我都不干!”

秦风的腹诽百里离自然是听不到的,只有百里朽若有所感地望了秦风一眼,见其竟不打算干涉,立马便投去了“等会儿连你一起砍”的凶恶眼神——然而秦风早已闭上双眼,全当对此毫无察觉。

“我发现你现在是越来越凶了,再不是以前我在树下捡到的狗崽子了。”百里离伸出娇小的手掌,在百里朽脸上又拉又扯,“待我成为海晏河清宗的宗主,以后谁还敢欺负你?即使卫国并不是我百里家一家独大,但坐拥齐国的我就是你最坚实的后盾!怎么样,开心吗?”

原来百里离是为了百里朽的未来,尽自己所能,在齐国为他拼打基业——这该是如何深厚的感情才能做到这一步?此情此景,不禁让人潸然泪下……个屁啊!

这感情是不是好的有点太过头了?而且看封泽明的境遇就知道,身为海晏河清宗的宗主,一生都要守在定海通天柱的柱内世界,哪儿都不能去!这与囚室又有何异?

这真的是在为百里朽好?还是百里离故意寻这么一个借口,找这么一个地方,好名正言顺地与百里朽保持距离?百里朽怎会答应?

“既然你意已决,那好……”

第三百五十二章 决裂

“你说什么?你,你再说一遍!”百里离难以置信地望着百里朽,就差一脚往他脸上踹过去了——其实不怪百里离这般诧异,谁让百里朽前一刹情深义重,后一刻就对做出如此决定的百里离毫不挽留呢?

“真会演戏。”封泽明的评价一针见血——虽然百里离已经明确表示不会随百里朽回去卫国,可百里朽的做法无疑会伤害到百里离。

这段时间以来,多亏百里离陪他解闷,封泽明过得也还算开心,然而再过不久,他就要登天路,叩天门,迎仙劫,届时生死不知。

待到那时,柱内世界便需要一名强大的修士替他坐镇定海通天柱,替他封海、替他战兽、替他护宗,替他保卫齐国的万千子民。

尽管百里离并不是海晏河清宗的修士,也并非齐修,但因其走的是修“妖”的路子,所以修行潜力要远远超过其余三柱。

正是因为如此,在他跟百里离商量之后,才以这种形式达成了互利互惠协议——其一,百里离可以利用海晏河清宗,甚至是齐国的力量帮助百里朽,但不得动摇宗国的根基;其二,在齐国出现能够打败她的仙迎修士之前,百里离必须镇守定海通天柱与银海,且不得离开。

以上便是百里离与封泽明协议的主要内容,均系双方真实意思表示,没有任何欺诈,强迫的情形存在,是双方友好、自由协商的结果。

其实原本的宗主人选乃是东川炎与禾采荷的孩子,东川业……可没办法,谁让东川业英年早逝了呢?原本封泽明是极看好那个孩子的,有望以独立的意志,在灵台识海内描摹出属于他自己的仙影,而诸如东川炎、禾采荷、东川山玉那种的,只能算继承了他的意志。

彼时的封泽明已经隐约意识到了这两种情况下的战力差距,可无奈并没有更多的例子供他参考,登仙的日子也越来越近——封泽明必须在短时间内让百里离掌握他所有的斗战技艺,之后再对自身修为进行一个充足的调息,所以有关仙迎修士的研究只能延后。

以上便是秦风与百里朽来齐国之前,封泽明与百里离之间协议促成的原委——百里离是一个重义重诺的人,所以封泽明并不担心她会食言而肥,修“妖”的特性也能让她有极高的学习天赋。只是原本以为百里离心心念念的侄子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人物,现在看来,不仅修为境界差强人意,连个人品质都注定难堪大任,与百里离莫不能比。

“封宗主你不要插手,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百里离从百里朽的手心跳下,身体恢复到二八少女的模样,身上穿着的是秦风送予她的锁清秋,气氛顿时揪心起来,“百里朽,你心中真是那样想的?”

秦风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来回打量这一对姑侄的神色——不得不承认,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当初虞山叛逆为何对付他,竟利用东川山玉“贪宝”的性情,唆使东川山玉对付于他——而他又为了争取到不可或缺的冲关时间,以百里朽为饵,以卫枫的情意为钩,放大了百里离心中对百里朽的念想。

而现在百里朽就在百里离面前,百里离又有什么理由忍气吞声,不借此机会将二人之间的纠葛问的明明白白的呢?为了这股心思,她可是要在齐国孤守不知多少岁月,难道真要埋进黄土才肯瞑目?

百里朽沉默了,他知道百里离话有所指,但他不敢承认……是的,只要没有越界,只要没有承认,就什么事都不算有,外人也不敢点破。

正当百里朽不知如何是好之时,他的“灵魂小伙伴”出现了。

“屁大点事儿也能吵到劳资睡觉,不就是你姑妈嘛,有贼心还没贼胆儿?”百里朽此时并不知道黑幽鬼火已经恢复了意识。

黑幽鬼火的手段很鸡贼,它并非直接操控百里朽的思维或身体,而是以一种下暗示的方式先行引导一波,然后再让百里朽做出选择。

这种手段非常隐蔽,且效果拔群,既可以达到影响百里朽言行举止的效果,还不会导致暴露其存在,就算有秦风、封泽明两名仙迎修士在场,它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施展灾行八鬼之噬亲鬼的祸害能力。

百里朽的身体一阵微颤,双眼缓缓闭合后有慢慢睁开,只见之前眼中的迷惘挣扎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真诚与果决。

“齐国虽地处最东,时常遭受海兽兽潮的冲击,但此番侄儿与海晏河清宗的修士交手后发现,其单兵素质之高,已经与家族内的精兵不相上下。”百里朽上前一步,握住百里离的玉手,语调满是鼓舞,“有此等宗门力量傍身,姑妈必定会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不管是挥师西进,与周、卫、晋争夺霸位,还是举兵东征,直捣海兽老巢,都绝非不可能之事。侄儿相信,姑妈……!”

“姑妈姑妈……你有完没完?不要再叫我‘姑妈’!我没你这样的‘侄儿’!”百里朽话还没有说完,百里离便一把甩开他的手,同时身体再长大,已经和普通的成年女子一般无二,“好一个忘恩负义的百里朽,行!既然你规划的蓝图如此壮美,我焉有不试之理?”

柱内世界的氛围顿时紧张起来,说是剑拔弩张也不为过。所谓情与恨只在一念之间,这一点不管是凡人还是修行者,都是一样的。

“百里朽,如果没有其他要紧之事,那便请回吧。”封泽明飘身上前,将百里离的身影挡在背后,看上去就像是在保护百里离似的——百里朽张了张嘴,仿佛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封泽明立马堵了回去,“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百里朽,你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事到如今,难道还想反悔不成?定海通天柱内,岂容你无礼放肆!”

“滚开!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插嘴?”百里朽想也不想,掏出魂焰寒刀就往封泽明头上砍去,完全没有顾忌百里离的目光。

“哼!待我将你四肢打断,看你还能口出狂言!”在与秦风论道的过程中,封泽明其实一直有在恢复状态,尽管此时还没有到达巅峰时期,但对付一个元丹修士,已经绰绰有余,“定海通天柱,现!”

叱咤声起,封泽明不避反进!黛青色的光芒于手中凝聚,刹那间就有一根青铜蝌纹棍蓦然显现,直接挡下了百里朽的魂焰寒刀。

“麻烦了。”见到此幕的秦风情不自禁地为百里朽捏了一把汗。

来到柱内世界之前,他曾经用灵识探查过外面的定海通天柱,柱身上的花纹密密麻麻,看上去就跟蝌蚪一样。秦风虽然不能看懂其中的含义,却也知道这些纹路必定蕴含了某种信息——而封泽明手中挥舞的青铜蝌纹棍简直就是定海通天柱的缩小版!连气息都一模一样!

信息就是情报,情报就是生命!在情报严重不足,实力明显不敌的情况下,贸然接战就是在玩儿命!跟封泽明这种程度的修士对战,百里朽莫非还做着什么“乱拳打死老师傅”的美梦?简直是笑话!

“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那是魂焰寒刀与青铜蝌纹棍之间在发生激烈的碰撞,且每一次的冲击都会荡开大范围的修为余威!

“我刚才就应该杀了你!”百里朽虎口震痛,青铜蝌纹棍虽然看上去破破烂烂,但从棍身上压过来的力量却是堪比千钧!在近距离之内采取力量对战,先不说百里朽的肉身扛得住扛不住,魂焰寒刀的品质就很值得考验,毕竟从现阶段来看,魂焰寒刀更像法器,而非神兵。

“敢让阿离露出那样悲伤的表情,你才是该死!”封泽明的灵魂开始由内而外燃烧起来,整个魂体的修为气势瞬间又拔高了两分,下手之狠,竟是根本不打算留情,“无量风雷棍,胜!”

听闻这话的秦风猛地一怔,随即迅速明白了其中的纠葛——“酒壮怂人胆,没想到封泽明居然会对百里离怀有这种心思。不过也对,一个独守定海通天柱九百年的男人,确实有可能为百里离而沦陷。只是他就这么对百里朽出手,百里离当真会无动于衷吗?”

秦风将目光投向百里离,尽管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百里离的侧颜,但他还是看的一清二楚——他又失算了,百里离的眼梢嘴角,彼时只剩无情,已与决裂无异……

“百里离,你冷静……!”“来得正好!再吃我一记寒武海啸!”

秦风正欲和百里离沟通交流一番,另一边的百里朽已经与封泽明拉开距离——魂焰寒刀劈下,一场不亚于之前那记寒武海啸的魂焰攻势朝封泽明所在位置铺天盖地噬去!

只是这次,封泽明既没有与秦风联手,也没有躲避退让——因为这一次,百里离就在他的身后,他要保护她。

海啸滔天,柱内世界,顿时一片棍影!

第三百五十三章 风雷

寒武海啸,以魂焰寒刀为媒介,将释放而出的魂焰转化为巨量的寒气——与魂焰相比,寒气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更加虚无缥缈,所以寒武海啸既会对封泽明这种魂体造成巨大的伤害,又能利用自身的形态特性规避敌人施展的反制手段,同时还兼具隐藏施术者方位的便利。

再看封泽明这边,尽管柱内世界是其主场,地利优势绝对且明显,可铺天盖地而来的寒气足以缩小百里朽与他在这方面的差距,甚至可以达到分庭抗礼的地步;而从术法制衡上来说,封泽明的无量风雷棍虽然棍影重重,可在面对寒气时,就如同拿着青铜蝌纹棍挥击空气一般,看上去好像是横扫千军如卷席,但实际上并不能阻挡寒气的海啸浪潮。只三四个呼吸后,封泽明的魂体便被寒武海啸整个吞没!

没有惨叫传来,寒气浪潮也没有笑容的迹象——这种战局之下,最可能的情况就是封泽明在以自身修为作屏障,于寒潮内硬扛伤害。

这是极度耗损真元修为的一种防御方式,一不注意连道基都会受到影响,因此一般只有在面对低阶修士时,高阶修士才会施展此招。

不错,若论修为,封泽明的确可以傲视百里朽乃至整个齐国,可对于魂体来说,能够灼烧三魂七魄的魂焰就像是天敌一般的存在,化为寒气后更是无处不在!因此明面上的实力对比,封泽明与百里朽已经到了不相上下的地步,战局的走势,将取决于二者的经验和心性。

秦风目不转睛地盯着战圈所在,内心的思绪处于一种相当矛盾的境地——其一,此战若封泽明胜,那他必不能袖手旁观,定会为了救下百里朽而与封泽明对峙,甚至百里离因恨参战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其二,此战若百里朽胜,那么百里朽将会成为修真史上首屈一指的人物!毕竟就算是他秦风,在身怀元丹巅峰修为之时,面对东川山玉依旧毫无还手之力,要不是百里离恰好救场,他恐怕早就殒落了。

所以秦风就很纠结了——虽然他已进阶仙迎修士,就战力而言,十个东川山玉也不是他的对手,可若是百里朽战胜了封泽明,那他在与百里朽相处时,随时都要警惕百里朽会忽然给他来一记阴的。

毕竟百里朽想要他的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封泽明也不是东川山玉,乃是跟他势均力敌之修!因此若任由百里朽击败封泽明,这种不作为便无异于在拿自己的性命给百里朽作踏脚石,当真是养虎为患。

“虞主阁下,你认为,这一战谁将会获胜?”就在秦风还在犹豫是否要加入战圈进行干涉之时,耳边突然响起了百里离的神念传音。

对于这段神念传音,秦风一开始是有点发愣的,因为就百里朽、百里离、封泽明三者间的情感纠葛来讲,他算是一个十足的外人,根本就插不上话的那种!可转念一想,要不是他当初极力唆使百里离进乌木寿盒,她也不会被带到海晏河清宗来,更不会认识封泽明!

可要是这么一算,当初东川业没有跟秦晴认识就啥事儿都不会有……所以兜兜转转之下,这其中的因果已经千丝百结、错综复杂!是故说来说去,并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而是当事人如何选择的问题。

“百里朽有魂焰寒刀在手,同境界中,根本不可能有魂体是其对手;可封泽明怎么说也是仙迎九百年的修士,岁月的沉淀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轻易跨越的。”秦风不清楚百里离为何会忽然找他搭话,并且态度还这么疏离,可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漂亮话谁都会说。

“是吗……你也看好封泽明吗……”百里离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连语调都是那么毫无生气,可不知为何,秦风总觉得不太对。

有一句话是这样讲的:女人心,海底针——虽说这里面有百里朽的原因存在,但无论如何,百里离的情绪都反转的快了一点,就像是压抑到极致的忽然爆发一样!而从之前她与百里朽的打打闹闹来看,百里离并没有到那样极限的状态,所以才会如此的猝不及防。

说实话,哪怕到了眼下这个状况,秦风依然觉得双方之间还能是冷静下来好好沟通交流的。可是百里朽与封泽明的生死互拼已经将对话的渠道封的死死——所以就让他们打吧!修行一途,向来都是大道争锋,虽然不一定谁打赢谁就是对的,但打完后总得消停一会儿。

是故秦风瞄准的,也正是那个双方“消停”下来的时间段——然而战局的发展真的会如秦风预想的那般发展吗?不论何时,傲慢的那一方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不管是斗战的当事人,还是秦风这种旁观者。

“我说你好歹也是一宗宗主,怎么只有这点本事?实在令人失望。”藏在寒潮中的百里朽声音就像从四面八方飘进封泽明的耳朵,寒气封锁之下,战况可谓对他压倒性的有利,哪怕他什么也不做,只要利用魂焰寒气慢慢消耗,封泽明早晚都得力竭而亡,“你可以选择投降,比如喊我三声爷爷,这样我是不会取你性命的——毕竟姑妈对你的宗主之位兴趣颇深,我这做侄儿的,怎么也得尽些孝心才是。”

“我不喜欢话唠,特别是像你这种既不懂得谦逊,也没有多少才能的狂人,在我看来就跟个头大一点的青蟹差不了多少,除了横行霸道,便没有什么其他的能耐。换句话说,不过是虾兵蟹将而已。”

身在日冕护罩内的封泽明根本没有半点惊慌失措的意思,手中的青铜蝌纹棍闪烁着令人目眩神迷的白光,若是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并非青铜蝌纹棍本身发光,而是那些铭刻在棍身上的蝌纹,仿佛要在此刻重新活过来一般,散发出悠远古奥的气息!封泽明,是在拖时间!

“久雨必晴,任你翻江倒海,最后仍不过是海晏河清。”封泽明一手掐诀,另一手将青铜蝌纹棍抛向空中,自己则悬空念咒,看样子是准备有新的动作,“风神助我,雷电召来,无量风雷,混沌破势!”

只听封泽明一番念诀,原本无日无月、无海无地的柱内世界蓦然变化,短短两息之间,仿佛有无数个白天黑夜过去!生命诞生,而后消亡,虽有繁衍,却仍是海的子民——一切始于海,然又终于海。

秦风的灵识略有恍惚,可他头上的流光剑却是立刻释放剑压,将他从失神的状态中拉了回来——战场之上,瞬间的犹豫便可致命,更何况这种的骤不及防的恍惚,直接就让秦风惊出了一身冷汗!

再看战圈中心,封泽明尽管仍受魂焰寒潮所制,但在寒潮上方的虚无之处,七彩雷云凭空出现,雷霆霹雳应召降临!

只是七彩雷霆虽然数量不少,威力也是一劈一个大坑,但相较于寒武海啸的覆盖面积而言,仍然只能算是单体攻击,若是不能直接击中藏于寒潮中的百里朽,那么便不能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不、不对!百里朽那货贻误战机了!”秦风身在战圈不远处,目睹这些雷霆的落点,对其打击对象产生了不一样的看法,“这些七彩雷霆并不是以百里朽为打击目标,而是旨在破坏魂焰寒潮的灵力结构,使其构成并不那么稳定——真正的杀招,是那根青铜蝌纹棍!”

战圈的另一侧,一同观战的百里离听闻此话后,不由自主地瞟了秦风一眼,目中红光闪过——实话实说,秦风虽然在计谋手腕上的成就不如百里朽,甚至不如卫法,但对战局的洞察力,实在是无人能及。

这种洞察力将会成为秦风的另一把剑,替他披荆斩棘!只是如此锋利的宝剑,在受到他人景仰的同时,恐怕也会引起他人的恐惧。

此时此刻,秦风并不知道百里离的关注焦点已经从战局发展转移到了他的身上——他的目光始终聚焦在雷云中心的那根青铜蝌纹棍上,既然雷已经出了,那么接下来,便是封泽明的“风”了。

“什么鬼!那根棍子,居然转起来了!”

犹如回应秦风的期待,封泽明的“风”终于来了,只是并不是像七彩雷云那般凭空出现,而是由青铜蝌纹棍自身旋转,以这种旋转之势,于魂焰寒潮上方带起了一阵恐怖的旋风。

而之所以说它恐怖,倒不是因为它的转速多么惊人,而是那些被七彩雷霆劈散结构的魂焰寒潮,在这股旋风的吸力之下一绺绺上升,最终被吸入了那些棍身之上的蝌纹之中!

是啊!就算封泽明是魂体,对魂焰的抵抗力很弱,但是青铜蝌纹棍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就是定海通天柱,根本不会惧怕什么魂焰!

而在信息情报不全的情况下,秦风与百里朽皆是不知其有多少妙用或者神通术法。换句话说,此战再这么拖下去,百里朽再不变招,局面将会变得极其被动。

第三百五十四章 闷棍

“不就是一根自己会转的破棍子嘛,有啥可稀奇的?装神弄鬼!”眼见魂焰寒气被青铜蝌纹棍尽数吸走,百里朽终究不能无动于衷,决定在局面变得被动之前先行出手,“看我两刀给你砍成废铁!”

一语言罢,百里朽猛地冲出魂焰寒气,手持寒刀,携万夫莫当之势,挥刀朝青铜蝌纹棍劈了过去,看样子是想将其一刀两断。

其实对修士来说,只要修为达到凝魂阶段,就能进行简单的御物,哪怕是在凝魂之下的炼体境,御物也绝非不可能之事——但这仅仅是字面上的“御物”,而所谓御物,是需要修士对物体进行御控的。

可不管是秦风还是百里朽,他们皆是一眼看出了青铜蝌纹棍的不同——青铜棍并没有倚仗封泽明的操控,而是凭借蝌纹的运作,自行舞于空中,散发出的灵力波动和封泽明的完全不同!用数量来说,就像是战场之上忽然多了一名参战者,战圈瞬间变成了二对一的局面。

“会让你得逞吗?”封泽明好歹也是一宗宗主,对百里朽的进攻思路可以说摸得清清楚楚,“你送我一场寒潮,我便还你一场冰雹!”

旋转着的青铜蝌纹棍蓦然停止,而后逆向旋转,那些被蝌纹吸收的寒气通通喷涌而出!只是这次的形态并非铺天盖地的寒潮,而是犹如枪林弹雨的冰雹!每一枚冰雹都有鹅卵石那么大,且根本没有任何转换的预兆,直接就往百里朽的脑门上砸去,手段之粗暴,令人咋舌。

“三岁孩童的把戏!你都什么年纪了,还学黄毛小儿扔雪球?”百里朽毫无畏惧,竟以肉身硬接冰雹,逐渐拉近了他与青铜棍的距离。

“那你就是连雪球都躲不开的废物!”封泽明立马反唇相讥。

“需要躲吗?”百里朽的眼神轻蔑至极,随后双手握刀,作势便欲劈下——可当他抬刀之际,一丝异样感竟油然而生,魂焰寒刀仿佛刹那间重了好几百倍!别说挥刀,连握持都变得尤为困难。

“这是……”百里朽用眼角余光扫过魂焰寒刀,顿时就发现了问题所在,语调中不复狂妄,而是满满的难以置信,“刀身上,有雪?”

是的,百里朽的魂焰寒刀竟在不知不觉间被雪花覆盖,而这些雪花的出处,便是撞碎在他身上的一枚枚冰雹——这些冰雹在碎裂的过程中还能改变形态,一片片地累积在百里朽的魂焰寒刀上,只要封泽明一声令下,到时想怎么阴百里朽就怎么阴百里朽,简直不要太阴险!

“兵不厌诈。要怪……就怪你百里朽太过愚蠢,竟连这也看不透!”封泽明状态正佳,看上去游刃有余,倒不像是布下如此连环后应该有神色——因为从寒潮,到冰雹,再到雪花,这一连续不断的形态变化,不是随便路上拎个修士就能做出来的,乃是相当耗费灵识修为的工程,“不过你可不要以为这样就完了哟!毕竟这又不是我干的。”

百里朽蓦地一怔,这才想起来百里朽并不是操控青铜蝌纹棍的那个——这么想来,百里朽刚刚嘲讽的就不是封泽明,而是青铜棍!

“封泽明,你敢算计我……!”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百里朽的咆哮淹没在一片爆炸声中,而这个爆炸的源头不是别处,正是百里朽手中,魂焰寒刀上的片片雪花——现在看来,经过青铜蝌纹棍处理过的雪花,不仅有加剧刀身重量的作用,同时还是起爆术法的引信!而封泽明的那句回怼,就是要让百里朽忽略青铜蝌纹棍的自主意识,降低对这种特殊性的顾虑。

“好生说话。什么叫我算计你?”眼见计谋得逞,百里朽的身影被爆炸产生的浓烟吞噬殆尽,封泽明显得尤为得意,“是‘我们’都在算计你。好了,玩闹就到此为止,接下来你准备好如何逃命了么?”

封泽明自然不相信区区一场爆炸就会要了百里朽的命——百里朽尽管狂妄,但封泽明也看得出来,他的确有狂妄的资本。

这并不是对青铜蝌纹棍的实力有所质疑,恰恰相反,就是因为对青铜蝌纹棍毫不怀疑,他才会作出“之后将追杀百里朽”的定论。

爆炸的硝烟渐渐散去,一具残破不堪的身影显露出来——只见百里朽半边身子都被炸飞,血肉模糊的残躯看上去已经丧失了反攻和逃跑的能力,甚至连呼吸之声都变得极其微弱,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命不久矣的样子,即便封泽明没有追击,百里朽殒命也是迟早的事。

然而就在这时,一把利刃正向封泽明的后颈砍去,不过这并非秦风的流光剑,而是曾给封泽明、秦风带去麻烦的魂焰寒刀!

“就知道你要作妖,还好我早有准备!”封泽明头也不回,而是自信满满地打了个响指,随即后方传来一声闷响——原来是偷袭不成的百里朽被一记闷棍给结结实实地敲到了后脑勺,意识顿时分崩离析,“一个元丹修士也能修出分身,看来卫国的青年才俊不少嘛。”

没错,这个偷袭封泽明的才是本体,而那具只剩残躯的百里朽不过是一具分身而已——封泽明早就预料到百里朽会从身后对自己进行偷袭,因此他从一开始就在身后藏了一记无量风雷棍。

只要百里朽敢从背后偷袭,那么这记闷棍怎么着也得敲在他的脑袋上,就算没有直接敲晕,“闷棍”作为一种防范手段也是绝对不亏。

眼前的百里朽烟消云散,封泽明转过身来,看着正缓缓坠落的百里朽露出胜利的微笑——虽然他并没有看出这具承受爆炸的分身乃黑幽鬼火幻化,但是就斗战结果来看,封泽明无疑是碾压了百里朽。

“封宗主战力非凡,文韬武略无人能出其右,秦风佩服。”关键时候,秦风终于进场,一把捞住已经失去意识的百里朽,将其收进了自己的乾坤袋内,“离境已多日……封宗主,你我就此别过,如何?”

不得不说,听闻这话的封泽明还是有些诧异的,毕竟就战力来说,秦风跟他可以说是不相上下,战斗技艺更是比百里朽高上不少,因此就算是他,也没有必胜秦风的把握。可眼下秦风居然主动求和避战,这又是何缘由呢?难道是在担心百里朽的伤势,所以想先行脱战?

“来都来了,又何必急着走呢?”正如秦风先前所预料的那样,在他加入战圈之后,百里离果然紧随其后,丝毫没有放过他跟百里朽的意思,“封宗主,现在放了他们,无异于放虎归山!若是给他俩喘息的机会,下次面对的,将会是百里家跟虞山的联手反扑!届时大军压境,齐国将饱受战火摧残,万物生灵涂炭……封宗主可愿看见?”

封泽明沉默了,而且不仅封泽明沉默,连秦风都是无言以对——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才会让百里离欲置他俩于死地而后快?难道就因为百里朽一两句话说错,没有顾及到她的感受就非得赶尽杀绝?再怎么说百里朽跟她也是姑侄,用得着撕破脸皮,就此反目成仇吗?

“封宗主三思。以上不过是百里离的一番臆测而已,别说百里朽已无再战之力,就算是我秦风,也是为了报东川山玉的夺剑之仇才会来到贵宗。现在东川山玉已经受惩,我等也是时候离去了。”

言及此处,秦风便开始缓缓后退——即便封泽明没有主动放他们离开柱内世界,他也有别的方法可以离开,只是需要些时间施法而已。

“封宗主,他俩是引动‘天缺异象’的罪魁祸首!哪里能放得?”眼见封泽明还在犹豫,百里离居然信口开河,直接栽赃陷害!

秦风顿时头皮发麻,就算百里离之前对他有救命之恩,可被泼了一身脏水的他,也在这瞬间升起浓烈的杀意:“百里离你莫要欺人太甚,在这里混淆视听!那天缺异象,是我跟百里朽引发的吗?”

“天缺异象?他们?”活了九百多年的封泽明自然是知道这一传承自“天地九能”的灭世警训,摇摆不定的心也因为百里离这一席话发生了难以逆转的变化,“阿离,这种事可不能乱说,你有何凭证?”

百里离咬了咬牙,目中光芒闪动,倒是颇有一番焦急之意:“当时事出突然,是故我并没有留下任何凭证,但是我之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假!天缺异象,就是因为他俩的因果降下的!”

“百、里、离——!”秦风咬牙切齿,恨不得上前直接扭断百里离的脖子——其实百里离之后的“证词”已经改变了之前的说法。

若说天缺异象是由他跟百里朽引动的,那确实是谬言,但要论以因果,他跟百里朽又的的确确地参与了十二场合之战,卫君与卫法的那一场生死之战,绝对包含有他俩的因果。

封泽明看向秦风的眼神逐渐变化,现在只需要最后一根稻草,就能彻底打破他对秦风的固有印象——而就在这时,柱内世界某处忽然亮起了一阵火焰般的闪光……

第三百五十五章 借刀

“东川炎?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火焰般的光芒散尽,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秦风和封泽明的视野之中,直到此刻秦风才知晓,原来这柱内世界是设有传送阵的,“杀气腾腾,只怕来者不善……”

秦风默不作声,暗自催动修为,距离成功施法还有十息时间。

“宗主明鉴!望宗主立刻出手,擒下此僚!”东川炎也不啰嗦,现身之后将数十枚灵简扔向空中,随即闪身至秦风后方,看样子是想堵住秦风的撤退的后路,“毁宗之仇,不共戴天!你今日休想离开!”

“毁宗?海晏河清宗?我什么时候毁它了?”秦风眉头紧蹙,驱使灵识从空中抓取十几枚灵简,剩下的全被封泽明伸手招去。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在东川炎提供的灵简中,海晏河清宗的弟子在夜晚遭遇了之前那头名为“山槌”海兽的袭击!纵然有护宗大阵保护,悟道崖依旧在山槌连续不断的撞击下发生了山体崩塌!且这还不是最骇人的,最骇人的是山槌居然口吐人言,明明是类似鲸啸那般的声音,却有一道“人言”于悟道崖上空盘旋不止!

“交出那只妖怪……交出那只妖怪……交出那只妖怪……”

悟道崖上弟子阵列,不管修为高低,均是将山槌重复的这句话听的清清楚楚——那么问题来了,海晏河清宗最近有捕捉到什么妖怪么?山槌就是为了那只妖怪而来?那只妖怪是谁?给了就会走吗?

只是海晏河清宗近期还真有捕获到一只“妖怪”,或者说“妖修”更为合适——秦风和百里朽为了脱险,利用傀儡使了一招调虎离山。秦风的傀儡往悟道崖飞去,最终因灵力耗尽,在悟道崖的海滩坠落。

山槌追着秦风傀儡的气息来到悟道崖附近,然后蓦地丢失了追踪目标,这不管怎么看,都是海晏河清宗将其藏了起来——至少海兽山槌是这么认为的……刚好夜晚又是它的强势期,于是便闹了起来。

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其实并不多,毕竟禾采荷被东川炎下了暗示,正在自己的洞府内苦苦挣扎,东川炎自己又率领炎之一脉的修士出海追杀,至今未归,所以捕获到秦风傀儡的乃是山之一脉的修士。

山之一脉的修士在与百里朽那场斗战中死伤不少,连带着对秦风的印象也非常糟糕,再加上东川山玉身负重伤,所以秦风的傀儡刚被捕获,就被山之一脉的修士送到了东川山玉面前邀功。

这里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小秘密,那就是东川山玉甫一见到秦风的傀儡,还以为是秦风本人到场,差点吓到一口老血又喷了出来!待看清楚被弟子们绑来的是一具傀儡之后,东川山玉立刻召集手下钻研咒术的弟子,准备利用这具傀儡和秦风的联系,间接对秦风本体下咒!

对傀儡下咒的过程既不能说一帆风顺,也不能说举步维艰,一方面是因为就算是傀儡,但毕竟其本体是秦风,仙迎修士的咒抗、毒抗、火抗非常高!这一点连傀儡也继承了不少;另一方面则是由于海兽山槌持续不断地给海晏河清宗施压,导致下咒的时候许多修士犹疑不定,劲儿并没有往一处使,所以下咒的过程一直没有完成。

对东川山玉来说,哪怕海兽山槌会将悟道崖一头撞塌,他也要以傀儡为引,完成对秦风本体的咒术!而他之所以如此仇视秦风,是因为在东川山玉心中,流光剑已是他的所有物!秦风不仅“夺”他宝剑,还于悟道崖上毁他一条胳膊,如此血海深仇,叫他怎能不报?

海晏河清宗的护宗大阵原本是攻防一体的完美法阵,光是坐阵者就有四名之多,且全是迎仙修士的配置!可风柱已于多年前离开海晏河清宗,林柱禾采荷自顾不暇,山柱东川山玉又为了一己私欲,置宗门安危于不顾,所以海晏河清宗的护宗大阵只能发挥半成不到的威力。可就算是这半成,依然是堪堪坚持到了炎柱东川炎率兵归来。

一开始,东川炎见到海兽山槌在冲击山门也是相当畏惧的,毕竟他的队伍在那个夜晚直接死伤一半,可谓是噩梦般的存在。可他也是清楚海兽的习性,于是率军坚持到了白天,然而当他想继续追杀秦风与百里朽时,斥候却说他俩在定海通天柱附近消失了踪迹。

东川炎知晓这个消息后,第一反应就是觉得匪夷所思——他不是不知道定海通天柱有柱内世界的存在,但要进入到里面必须依靠宗门内架设的特殊传送阵,不然是无法进入到柱内世界的。

东川炎率队来到定海通天柱附近,身为海晏河清宗修士的他是不可能像秦风跟百里朽那样,抽出兵刃往柱身上砍的,因此也就发现不了进入柱内世界的捷径。于是等待观察一段时间后,东川炎无计可施,只得率队先回宗门,利用宗门的传送阵进入柱内世界进行查看。

只是好巧不巧,当他回到悟道崖附近时,却发现海兽山槌居然先他们一步到达——山槌的撞击之势越来越猛,自身所怀的神通之力也在逐渐酝酿,这要是任其施展开来,只怕海晏河清宗千年基业都要毁于一旦!届时齐国内无抵抗兽潮之本,外无定国安邦之力,属实危矣!

不过东川炎好歹也是炎柱柱座,在大是大非问题上的觉悟至少比东川山玉高上不少,在听到山槌的呼告后,也是立即发现了问题所在。

东川山玉自然是不愿意已经开始的诅咒施法半途而废,但东川炎找到他的速度之快,几乎是直奔他的洞府而来,甚至连询问的步骤都省了,直接聚集火之一脉修士的修为,硬生生劈开了东川山玉的洞府。

海兽山槌最终离开了海晏河清宗,如愿以偿地得到了秦风的傀儡;东川山玉也没有如何计较,毕竟不管是海兽还是东川炎他都打不过;至于东川炎,则是暗中命令麾下部署将现场的画面用灵简记录了好几份,角度之刁钻,连海兽口中叼着秦风这个画面都捕捉到了。

东川炎很满意——如何秦风跟百里朽真的进到柱内世界,那么这将是指控他俩“罪行”的最佳证据!为了突出悲壮感,东川炎还决定只身前往,不带任何部下在旁边,毕竟他们都在与海兽山槌的战斗中“死的死,伤的伤”,已经没有“余力”,再与东川炎一起追剿敌人。

“虞主阁下,海晏河清宗的事,本宗相信一定有些误会——毕竟阁下不会故意以傀儡为饵,坏我宗门基业。”封泽明飘身上前,渐渐逼近秦风所在的位置,表面上一副万事好商量的语调,实际上谁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天缺异象,乃天地九能传承下来的警训,还望虞主阁下暂留本宗,待本尊问个明白,定向二位负荆请罪,可好?”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东川炎的计策可以说是相当成功——虽然封泽明用的是“天缺异象”的理由,宗门利益倒是放在了其次,但是如此一来,封泽明无疑站在了天下苍生的制高点,行为性质属于对“天地九能”警训的恪守,因此秦风没有理由拒绝!

一旦秦风拒绝,那么就表明这其中一定有鬼!既然有鬼,那么于公于私,封泽明都是师出有名,在之后的战斗中不致于有道义的破绽。

可是秦风还是要拒绝!若是此刻不走,那便永远也别想走了!

“封宗主,祸起萧墙,还望好自为之。”秦风倒是有情有义,临走之前还不忘对封泽明告诫了一番,周身亮起的淡金色光芒说明已经施法成功,随时都可以转移战地,“百里离,咱们,后会有期。”

百里离没有说话,封泽明虽然还想从四面八方封锁秦风的撤退路线,但秦风此招并不是隐匿身形,而是一种类似传送的手段。

只听得“叮铃铃”数声脆响,秦风的身影就此消失在柱内世界,再出现时,已是悟道崖上,那一记划过剑痕的岩壁周围——之前秦风看上去只是泄愤似的一剑,实际上乃是布置修为真元于其中,将此处剑痕作为坐标,形成了一个一次性的传送地点。不得不说,这个坐标地点没有被海兽山槌给几头撞毁真的实属万幸。

死里逃生的秦风没有任何犹豫,现身之后灵识一扫,发现并没有伏兵或者别的什么异状,立即调度修为,头也不回地往卫虞奔去……

“宗主,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柱内世界中,东川炎眼睁睁地看着秦风逃跑,心中纵有不甘,但还不敢在封泽明面前发作。

封泽明没有说话,只是回头望了望身后的百里离,选择将决定权交给她,这也是百里离成为宗主之前,所必须纳的一份投名状。

“厉兵秣马,严阵以待。”百里离声线极其冰冷,其神色像是已经与过去恩断义绝,“先将灾行八鬼之噬亲鬼的消息透露给周国和晋国,对其他国家仍旧保密,如果周晋按兵不动,再将卫国出现天缺异象的消息散布出去……天明宗跟道锋宗这两把刀,我海晏河清宗借定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战争

“什么?你让我整顿军备,与你一起攻打齐国?”虞山后山,秦风刚把百里朽从乾坤袋内放出来,后者就开始一脸认真地跟他商量如何反攻齐国,“百里朽,你姑妈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她是自愿留在齐国的,而且国战不是斗战,需要耗费巨大的人力财力,你做得到?”

秦风不是故意打压百里朽的“积极性”,实在是百里朽的主张之疯狂,就算是他也不免觉得有些异想天开——先不说齐国战力底蕴不弱,光是仙迎修士就有四位,要是海晏河清宗来个运动战,宗门战力全部避入银海之中,难道他们还要驱策军队进入银海追剿不成?光是海兽兽潮他们就抵挡不住!况且你百里朽又代表不了百里家……

“谁说我代表不了?”百里朽拔出魂焰寒刀插在面前,顿时身形被一圈黑色火焰环绕其中,“百里家的意愿我来疏通,其余五家的谈判也由我来做,你只需要出席即可。这没什么难度吧?”

秦风沉默不语,眉头紧皱,显然是有些犹豫不决——明明还是元丹修士的时候,其行动力要比现在高出不少,可成就仙迎修为后,行事作风反而瞻前顾后起来,也许这就是高度不同,视界不同的缘故吧。

“这的确没有什么难度,但是随你出席,岂不就是在表明我的态度?即便你想借我之势威逼其余五家,但这是战争!他们又怎会轻易退让,对你言听计从?”秦风对百里朽的计划还是持否定的态度,毕竟战争不是儿戏,这种非生产性质的行动只会给黎民百姓带去灾难。

其实秦风不是不想找百里离算账,那个女人最后可无情无义的太绝了,还有那个封泽明,鬼知道会研究出来什么让天下大乱的玩意儿。

不知不觉间,四周已寂静无声,就连盛开的花朵都垂下头去,仿佛不愿听见百里朽跟秦风的这场对话,而在此时此刻,他俩就是在讨论是否要将世界陷入水火的话题,投射在地面的影子如同群魔乱舞。

“秦风,莫非你忘了,秦晴是怎么死的了吗?”为了说服秦风,百里朽已经不讲任何仁义道德,直接将秦风心头最痛的那块伤疤揭开,“战争,意味着毁灭与死亡。虞山的妖修,又有多少认同你‘虞主’的地位呢?你难道就不想替秦晴报仇?难道就这样放过他们?到了这个时候,难道你还要费尽心思替他们考虑往后的幸福生活?”

秦风再次沉默了,两只手紧握成拳,周身的其实凝练成一阵罡风,连发丝都开始随风起舞——很显然,百里朽的话戳中了心头要害。

趁热打铁的道理,百里朽从小就知道,不过那时候他是被灌输的“趁你病要你命”的思想,不过究其本质都差不多——而像现在这种秦风正处于摇摆不定的状态,已经比之前完全拒绝他的情况要好很多了,所以他需要做的,就是打消秦风所有的顾虑,叫他明白“战争并非众叛亲离、怨声载道之路,而是人心所向、众志成城之途。”

“秦风,你看,这是什么?”百里朽将自己的乾坤袋摔在石桌之上,手指连点六下,六块小鸟模样的水晶便从里面蹦了出来。

秦风瞟了一眼,不明白百里朽到底想做什么,不过这东西是什么他还是认得出来的:“不就是‘青鸟衔钰’吗?这东西我虞山也有。”

秦风没有夸口,虞山的确是有“青鸟衔钰”,且数量还不少,至于“青鸟衔钰”的作用,可以将其理解为凡界用来传递信笺的信鸽,只不过“青鸟衔钰”是修行者配置的,本质上还是一种联络工具。

“既然你认得,那问题就简单多了。”百里朽不怀好意一笑,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当着秦风的面,将自己要说的话一一传入青鸟衔钰之中,“百里家主,这里是百里朽,经确认,百里离已叛族归齐,我与虞主乃死里逃生而归。我提议,倾全族之力,发动对齐国,对海晏河清宗的复仇之战,以清扫门户!附,虞主意见与某一致。”

“等等!我还没有……!”秦风话还没有说完,百里朽已经将青鸟衔钰放了出去,青色的水晶小鸟振翅高飞,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视野之中——秦风不由得感到有些手脚发凉,事态发展太快,已渐渐脱离了控制,“百里朽,你的刀口究竟指向谁?是百里离,还是封泽明?”

百里朽没有接话,而是从乾坤袋中拿出两坛烈酒,也没有用什么酒器,抱起酒坛就往嘴里灌,秦风就算没喝,也能闻到那辛辣的酒味。

“秦风,你知道为何卫六家内斗这么严重,卫国的国力还能和周国、晋国平起平坐吗?”百里朽喷着酒气,瞪着血红的双眸望向秦风,“那是因为一旦有战事发生,卫六家就会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没有谁会想中途离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卫国的威名,是打出来的!”

秦风默然,从乾坤袋中拿出一个三足酒爵,可是想了一想,最后还是将三足酒爵放了回去,重新拿出了一个朴实无华的白底酒碗。

秦风没有百里朽那么好的酒量,所以没有抱着酒坛直接豪饮,而是将酒倒进酒碗,半碗半碗的喝,相比之下,显得略有些小气。

对修行者来说,只要有修为护体,便不会因为酒劲而变的意识不清,换句话说,也就是不会醉。只是如此一来为什么要喝酒呢?喝酒都不会醉,那还不如去喝水!对酒坊来说,修士饮酒,就是在砸招牌。

所以一般情况下,修士都会自己酿酒,虽然酿出的酒质量参差不齐,不过总归是聊胜于无。当然,不会喝酒的修士自然是体会不到的。

时间过去的很慢,恍惚间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秦风心事重重,依然是无法下定决心,一坛酒只喝了一半,而百里朽已经在吃第二坛了。不过该来的总归会来,待到月明星稀,青鸟衔钰还是回来了,百里朽吃尽了坛中残酒,秦风则是放下了手中端着不知多久的酒碗……

“这里是百里家家主百里恶,经核实,百里离确已叛族,且在齐境内积极组织武装力量,意图犯我边境。”百里恶的声音自水晶青鸟口中传出,尽管有些不真实,但威严十足,“综上,同意百里朽对齐宣战之战略,家族将以最快速度调整至战时布署,具体战术安排择日详议。附,以上军事机密需共享与其余五家;命,百里朽为督战钦使。”

话及此处,百里家的态度已经非常鲜明了——秦风怎么也想不到,不过是在言谈饮酒之间,竟然就这么敲定了国与国之间的战事,而且百里家还特意“核实”过了,到底怎么核实的?百里朽还被任命为“督战钦使”,百里家这是完全将自己放在了领军者的地位!

“这没有什么好稀奇的,我百里家,本就是卫国‘掌兵’一门,大小战事其余五家悉遵从之。”百里朽倒是没有秦风这般意外,仿佛这个结果早在他意料之中——只见百里朽五指张开,每一指都点在青鸟衔钰的头上,“虽然时间有些晚了,不过我不喜欢事情变得拖拖拉拉,既然你仍不能下定决心,就让你看看其余五家的态度吧。”

秦风的确是有些发懵……尽管他已满手血腥,但这还是他第一次参加国战级别的战前统议,百里朽在他眼中仿佛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通告卫家,本尊乃督战钦使百里朽,已摘虞主,百里家主首肯,将于近期内对齐国宣战,作战会议择期召开,收到请回复。重复一遍,本尊乃督战钦使百里朽,已摘虞主,百里家主首肯,将于近期内对齐国宣战,作战会议择期召开,收到请回复。”

“通告郑家,本尊乃督战钦使百里朽,已摘虞主,百里家主首肯,将于近期内对齐国宣战,作战会议择期召开,收到请回复。重复一遍……”

“通告钱家,本尊乃督战钦使百里朽,已摘虞主,百里家主首肯,将于近期内对齐国宣战,作战会议择期召开,收到请回复。重复一遍……”

“通告李家,本尊乃督战钦使百里朽,已摘虞主,百里家主首肯,将于近期内对齐国宣战,作战会议择期召开,收到请回复。重复一遍……”

“通告林家,本尊乃督战钦使百里朽,已摘虞主,百里家主首肯,将于近期内对齐国宣战,作战会议择期召开,收到请回复。重复一遍……”

百里朽就这样,将五只青鸟衔钰传入了差不多的内容,随即五只青鸟分别飞往了不同的方向——一夜无言,百里朽跟秦风一边继续喝酒,一边就这么等到旭日东升,五只青鸟终于陆续飞回到石桌之上。

“卫家,同意宣战……”

“郑家,再议……”

“钱家,同意宣战……”

“李家,同意宣战……”

“林家,再议……”

事已至此,百里朽以实际行动向秦风证明,卫六家之中,只有郑、林两家表示需要再议,其他四家都是当即同意宣战。

百里朽对这个结果没有什么不满,在他看来,六家同意乃是迟早之事,于是他从乾坤袋中拿出一坛容量非常多的烈酒,“哐当”一声放在秦风面前,俯身低语:“虞主,接下来该怎么做,你清楚了吧?”

秦风静默两息,而后猛然抬头,将这整坛烈酒,一饮而尽!

第三百五十七章 会谈

卫都,添香阁,花满人间室——窗口的位置,正对齐国的方向,一群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这里,参加对齐宣战的统战会议。

当然了,为了保守军事机密,此次会谈在百里家的组织下,只是卫六家聚在一起,对卫国“未来”的发展方向进行一次友好磋商而已。

秦风虽不是卫六家之一,但作为虞主,以及此战的首推者,自然也要出席这次会谈,值得一提的是,南山菊作为护卫,与其一同列席。

添香阁的阁主尽管不在邀请之列,却也在这段时间听闻虞山发生了一件大事——虞修秦风在某个夜晚,又将虞山妖修“血洗”了一遍!

据闻,此战虞母洞没有进行干预,爆发出仙迎修为的秦风根本无人能挡,而在经历了一整晚的血战后,隔日便于虞山擎峰立碑封正!

“虞主秦风”之名大行天下!别说虞山妖修,就算是卫六家也没有任何一人敢提出异议,虞山犹如一个国中之国,存在于卫境之内。

如此风云人物,不在虞山整顿后方势力,居然来到添香阁参与卫六家的“友好交流会”,这不管从哪个角度去看,都透露着那么一点“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是故添香阁的阁主一边在百里家的授意下照常营业,一边派遣自家护卫,将“花满人间室”人为分割出去。

不过这并不是添香阁阁主再跟百里家唱反调,而是她担心有哪个不长眼的误闯花满人间,等到被抬出来时,怕是只会是一具尸体……

“来的人都差不多了,那我们的交流会便即刻开始吧。”百里朽坐于首位,举起面前的青铜酒爵,向在座诸君敬酒致意,“朽不才,作为战事提议之人,先浮三大白,预祝对齐一战马到功成!”

一语言罢,百里朽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脸不红气不喘地豪饮三大杯,少了三分狂傲,多了三分英武,瞬间引来其余代表一阵叫好。

秦风对百里朽制造的这番热烈气氛没什么反应,可以说七成的注意力都放在南山菊身上,倒有点像是他在护卫南山菊一般。

其实在将所有反战之修通通击杀后,他的道心已于悄然间发生了一点变化——外人只知道,这一次的“虞山血夜”,虞母洞没有进行干涉,却不知道让秦风停下杀戮进程的,乃是一步步走到他跟前的南山菊,而让南山菊从卫君造成的重伤中苏醒的,也正是虞母洞。

只是重伤初愈的南山菊不复以往的精气神,神色间略有些呆滞,这其中的原因自然是由于虞母洞为了平息秦风的杀伐,而没有遵从循序渐进的原则,以牺牲南山菊部分神智为代价,强行将其唤醒所致。

可以这么说,南山菊现在就是秦风的一把钥匙,一把锁住秦风道心,不致于在杀孽中沉沦的最后一扇门户!反正只要调养得当,南山菊总会慢慢恢复的,可秦风的状况却是刻不容缓,着实引起了虞母洞的担忧——不管如何,死在秦风手上的虞修,实在是有些多了。

“虽然这话由我来说有些奇怪……”百里朽环视众人,而后望了望秦风的方向,知晓前因后果的他对秦风这个状态唯有理解,不过该做的事还是得继续推进,“鄙人百里朽,百里家少主,也是对齐作战中,百里家的代表,与近日来名声大噪的虞主也算是挚交……”

言及此处,百里朽忽地一顿,因为众人正齐齐望向秦风——虽然在许多场合,百里朽都和秦风表现出了非同寻常的关系,但是今非昔比,秦风此时已是名震天下的虞主,所以还是得由他亲自回应一下。

秦风注意到众人的目光,只是点了点头,兴致依旧不高……不过这好歹也算是个回应,卫六家中,包括百里朽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那么百里督使,此番进攻齐国,您是否已经想出作战策略了呢?”说话之人乃是卫家的代表,卫度——这是卫度首次参与对外战事,尽管修为不够,但好歹也是卫家的家主。至于卫枫,则是选择在后方替卫度处理好补给问题,二人的配合也是日趋完善。

百里朽微微一笑,拉下花满人间室的墙帘,一张局部地图赫然出现在众修眼前:“此战我等将兵分三路,以虞主的虞修军为开路先锋,为我百里中军扫平障碍;林、郑联军为左翼,自虞山边境进攻齐国北部;钱、李联军为右翼,假吴国之道偷袭齐国南部,三路并进,攻陷齐国;至于卫家,由于家主之战造成的耗损颇为严重,目前尚处于恢复期,便为联军坐镇后方,一则镇守卫国,二则负责联军的后勤补给。初步的作战计划便是这样,各位有何疑问异议,还请畅所欲言。”

不得不说,百里朽现在的姿态还真有几分督战钦使的模样,不仅丝毫没有强逼其余五家的意思,而且还真的做到了“友好协商”。

这一点倒是让秦风刮目相看,要是放在以前,百里朽怕是早就操起魂焰寒刀往各个家族代表的脖颈上问候去了,现在简直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若是卫法看到如今这副画面,不知当作何感想……

“多谢百里督使照拂,卫家没有异议,必将竭尽全力为诸位同僚保证后方补给线。”卫度没什么意见,算是彻底同意了百里朽的方案。

剩下四家中,还有掌器李家、掌吏郑家、掌礼林家以及掌户钱家没有表态,而且在之前的青鸟衔钰中,郑家和林家还没有表示同意。

“百里督使,我林家尚有一问……”就在这时,林家的代表,也即是林家的少主林敛提出了自己的意见,“这个问题也不是单单询问督使,而是想问问在座诸位,为何一定要发动并参与这场战争?”

有一说一,在这么一个“热烈友好”的讨论氛围中,林敛的提问显得尤为格格不入。且先不管林敛到底是出于何种考虑才会问到这种问题,单单是这个问题本身,就给人一种反对战争的强烈感觉。

当然了,对于掌礼之家来说,战争无疑会诱发礼崩乐坏的情况产生,这对于林家来说是大大的不利!林敛能够作为林家代表出席本次会议,还是由于和秦风有过数面之缘,且听说秦风已然首肯……

“对齐宣战,势在必行。”百里朽尽管依旧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但说话的语调还是不着痕迹地冷了两分,“齐国海晏河清宗之修士,擅闯我卫国国境,于虞山伤我挚友,掳我至亲,此为第一仇;我与虞主去到齐国,本欲和平解决此事,却被火柱柱座东川炎,山柱柱座东川山玉率部围攻,此为第二仇;在定海通天柱内,污蔑我与虞主诱导海兽毁他山门,此为第三仇!此三仇犯我道心,焉有忍气吞声之理?”

言及此处,百里朽甚至从首座上站起,向在座众修,特别是向林敛十分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即慷慨激昂地讲述与秦风在齐国所遭遇的一切——尽管其中略去了关于百里离叛族归齐的部分,但由于其他部分非常详尽,就连细节之处也是滴水不漏,所以并没有引起多少怀疑。

而对掌礼林家来说,某种程度之下,礼即是理——百里朽发动战争可谓有理有据,似乎并非意气用事,那么林家也不应有诸多反对之声,否则就是在否定自己的立族之本,掌礼也就成了一个笑话。

“好了好了,二位不用那么紧张,以钱某看,发动一两次战争也不是那么大不了的事。”钱家代表,也即是钱家家主钱不富出席了本次会谈,并且依旧发挥着缓和气氛的作用,“钱家的意思嘛,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府内最近囤积的法器,装备,丹药,灵宠似乎有些多了,是故族中长老商议,还是借由这次的对齐作战尽早打开销路,不要让这些货物落灰比较好。哈哈哈,大家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此话一出,众修皆是被钱不富这番毫不拐弯抹角的言论给惊到了——钱家的意思也太直接了,完全就是想发战争财而已!说是唯恐天下不乱都不为过!这样的理由,林敛是无法认同的。

掌吏郑家出席的是郑家家主郑六万的副官,同时也是郑六万的堂兄郑五万。据说郑六万刚刚新婚,与娇妻月妍还处在浓情蜜意的阶段,所以由郑五万暂时处理族内事务,至于族外大小事,郑五万只能代为传声。不过由于之前郑六万已经在青鸟衔钰中表过态,所以出席会谈的郑五万也不用急着发声,收集意见后待郑六万决断便可。

“家兄卫法,受虞主颇多照顾,至今仍在虞山接受治疗。”在座众人中,卫度算是年纪最小的一个,但是几经家中剧变,也是成长了许多,此刻面对林敛,更是毫不怯场,“不仅如此,卫度亦曾是虞主记名弟子!如此情谊,自当舍身来报,况一命乎?”

的确,卫六家之中,除了百里家,与秦风渊源最深的,便数掌邢卫家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不义

“所以为了报答一己恩情,你就要将整个家族拖入战争是吗?”听到卫度的理由,林敛直接就将心中的愤怒和质疑问出了声——他不是不能理解卫度的心思,但是战争不同斗法,根本不需要什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而且卫度此时的修为只有凝魂初期,林敛也只有“欺负欺负”像他这样的孩子了,“只怕令姐,并不会同意这场战事吧。”

花满人间室的气氛顿时严峻起来,不过这倒不是因为林敛的一番质疑就改变了会谈走向,毕竟会室里喝酒的喝酒,看戏的看戏,只有被他斥责的卫度,伸手摘下头顶玉簪,当着林敛的面捏成了粉末。

“小女子卫枫,承蒙卫主器重,暂任卫府管相一职……尽管如此,卫府大小事务,皆由卫主决断,管相绝无异议……此番会谈,唯愿卫主一往无前,扬我卫府雄威!卫府管相卫枫,祝诸君武运昌隆!”

玉簪粉末传出来的话语到此就结束了,内容自是不言而喻,充分表达了卫枫对卫度的信任和支持!相比之下,林敛作为林家的少主,表现的就要无礼太多,简直可以用“傲慢”来形容方才的言行举止了。

不管卫度修为再低,年龄再小,至少名义上他还是通过登基大典,坐上“卫主”这个位置的唯一一人!要是卫度心狠手辣一些,“命令”百里朽将就地格杀林敛,以儆效尤,林敛都没地儿说理去。

在座众修的目光渐渐汇聚,林敛顿时压力骤增!其实解决的方法很简单,只要他向卫度低头认错就能完美解决。毕竟大战在即,卫度也不会冒着得罪林家的风险而置林敛于死地,那样将会造成难以弥补的战力损失,越是非常时期,越是得团结一致。

其实林敛给人的印象一直是知书识礼,谦逊真诚——之前卫君、卫法一战,也曾与秦风站在同一阵线,指摘卫仁的偏袒之举,只是没想到在是否出兵齐国这件事上,会与其余五家产生那么大的分歧。

等等!五家之中,除了掌吏郑家还没表态,掌器李家至今也仍未发声……林敛偏转视线,锁定在李家代表的脸上,竟是想将对卫度无礼一事就此略过!不得不说,这一举措实在是有失掌礼林家的风范。

“林少主有所不知,在是否对齐宣战这件事上,李家已于回复百里督使的青鸟衔钰中表明了态度——李家是同意宣战的。”代表掌器李家出席会谈的,乃是之前与李想同一个团队的铸器师李谷,在李家没什么地位,最大的成就,也许就是参与了点将台跟流光剑的铸造吧。

李谷这话,基本上算是断绝了林敛反战的念头,只是林敛仍旧不愿死心,身体前倾,像一只野兽一般探向李谷:“你们同意的理由呢?”

此话一出,李谷的眼角微微一抽,许久都没有回复,反而是将目光移向别处——室内诸修只要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李谷的不对劲。

“理由呢!理由呢!你们李家同意出兵齐国的理由呢!”眼见李谷如此做派,林敛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疯狂逼问李谷——林敛也是受得住气,面对林敛的咄咄逼人,硬是忍住没有抄家伙抽他。

其实李谷之所以如此退让,是因为他完全没有想过林敛会挨个询问每一家的宣战理由,而李家同意宣战的缘由说起来实在憋屈,乃是李家家主唯恐再次站错队,进而遭到秦风,乃至整个虞山的疯狂报复。

毕竟之前由于东川山玉跟流光剑的事,李家对李想的生死可谓是不闻不问,甚至在其不幸操劳身亡之后,还想将人和锅炉房付之一炬!

这件事直接就导致秦风在李家的地盘上肆意妄为地展开了仙迎威压,即便是两位李家的元老,也都闭门不出,丝毫不敢触其锋芒。

鉴于此,当从百里朽的青鸟衔钰中得知秦风已经“首肯”对齐宣战的提案后,李家家主再三考虑,决定追随秦风左右,不然谁也说不准秦风会不会找个莫须有的罪名直接将他们李家给灭族了。

至于李家为何会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李谷来参加会谈,还是担心会在会谈上发生什么意外,比如被秦风“一不小心”把头给拧下来……

所以说,李谷就一个顶缸的,只是表明李家的态度而已,其他的啥也没有交代,李谷也不敢瞎说,所以在林敛的逼问下只能节节败退。

“既然林少主都问到这个份儿上了,我也不必再藏着掖着了。”

关键时候,站出来帮助李谷的竟然是钱家家主钱不富!只见其敲了敲烟杆儿,吧唧吧唧两口,一番吞云吐雾后便替李谷解释起来。

“李家是我钱家最大的法器供应来源,此番只要涉及李家的法器买卖,我钱家将会从其中抽取一成的利益反馈李家。不是我说你啊李谷老弟,‘互通有无、买卖行商’又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直接告诉林少主不就好了?莫不是在担心林少主知道后,会来与你分一杯羹?哈哈哈!林少主岂会如此!我说的没错吧,林少主?”

“这、这我们林家,自然是,不、不会参与其中的。”林敛被钱不富这一番突如其来的说词给击懵了,连说话都有结结巴巴,“李谷,你可要考虑清楚自己的身份离场,方才钱家主所言,是否确有其事?”

李谷的目光越过近在咫尺的林敛,望向了对面正一副和颜悦色、慈眉善目的钱不富,顿时心头一阵暖流淌过,于是点头应答“没错。”

“什么嘛,原来是钱李两家私下已有承诺,我还以为是有什么‘通敌叛国’的嫌疑呢。”百里朽扣了扣酒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继续调侃,“我说李谷啊,你可要跟钱家主好好合作,点将台可是我卫国瑰宝,怎么着也得有一个大放异彩的机会不是?还有钱家主啊,你就只跟李家私缔契约,将大家伙儿全蒙在鼓里,是不是太不厚道了点啊!”

“哈哈哈!这不是还没见着收益嘛,岂敢贸然惊动百里督使圣驾?”钱不富不愧是常年游走于买卖人情方面的行家,三两句话就将整个会室的气氛带的轻松活泼,就连百里朽那句“通敌叛国”的调子都给掩盖了去——李谷自不必说,他的内衫早已被吓得浇透。

别看会室一片和气浓浓,稍有不慎,一个行差踏错就会招来杀身之祸,比如现场冷汗直冒的就不只李谷一个,还有林敛也是这样。

事态发展到如今这个局面,林敛知道,自己已经无力阻止这场对齐战争的发生,而且百里朽已经以一种指桑骂槐的方式暗示于他,若是再固执己见,别说个人安危,就算是整个家族都难逃被抹除的厄运。

“我明白了……”林敛无可奈何,只得接受现实,“我林家……!”

“那个,请恕郑某无礼……”就在林敛准备以林家代表的身份宣布同意出兵齐国之时,先前一直没有发表意见的郑五万忽然打断了林敛的宣告,竟无比羞惭地说道,“郑某临走之前,家主曾特意嘱咐我询问虞主一个问题——只是鄙人修为粗浅,差点就将家主的嘱托抛诸脑后……那个,现在才问,不算迟吧?”

花满人间室内鸦雀无声,唯有林敛一副期待的神情,其他人的脑海中都只有一个想法——这货是郑六万特地派来砸场子的吗?

只是今日的会谈到底是在“友好协商”的基础上进行的,于是众修又将目光投在了末座的秦风身上——然而流光剑却在这时蓦地亮起一阵白光,瞬间就将所有投去目光之人的眼睛照得生疼!

是的,即使秦风没有任何动作或授意,流光剑也能自发形成剑气护主,哪怕多看一眼,招子都是不想要了——不得不说,这份统御力实在是让人心惊胆寒!他的战力跟道心,已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有话,但说无妨。”出乎意料的,秦风没有直接砍下郑六万的头颅,而是一边啜饮,一边安抚警戒性十足的流光剑,“怎地不说话?”

“啊、没怎么,我很好,我没事,多谢虞主宽慰。”郑五万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还好,还在……

郑五万不得不连咽两口唾沫以缓解口干舌燥的窘境,尽管酒爵就在眼前,但是他已经连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又哪儿来的力气端起酒爵呢?然而恍然之间,他却似乎明白了为何郑六万一定要他来参加这次会谈——他一定早就知道秦风是如此一位恐怖的人物,与娇妻月妍的蜜月都不过是用来回避此次会谈的挡箭牌而已!

郑五万心中有苦难言,但事已至此,如果又说“其实没啥大不了的问题干脆咱就不说了”,那才真的是不想活了。

“豁出去了!”郑五万狠狠一咬牙,将郑六万交代的问题问了出来,“敢问虞主!您想在这次的对齐宣战中得到什么呢?”

咋听之下,其实这个问题和林敛询问的出兵理由有不谋而合之处,但是隐隐约约的,总有种郑六万借郑五万之口,询问秦风道心的意思在里面……一般这种情况,修行者称之为“论道”。

出乎意外的论道当事人是可以拒绝回答的,因为论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像是对弈布局,是存在被人以此算计的可能性的。

然而秦风彼时却显得尤为淡漠,就像是在陈述一件完全与自己无关的事情:“齐修不义,仅此而已。”

第三百五十九章 战史

仙历七千六百六十四年,卫国对齐国的战争终究是打响了……

一开始的时候,卫修按照战前会议安排,分三路出兵,打得卫修节节败退——虞山妖修作为开路先锋,在秦风的指挥下采取纵深穿插战术,将齐修分割包围的同时,再由百里家的中军进行围歼,屡屡在正面战场上消灭齐修的有生力量;左右两翼则是活用点将台小范围内改变规则的特点,将齐修绕的晕头转向,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仙历七千六百九十四年,卫修军占领齐国近五成的领土,兵临齐国都城;仙历七千六百九十九年某夜,齐修于都城内设置传送阵,将海兽山槌传送至正面战场,妄图一举歼灭卫修中军主力,此战虞主秦风再度爆发惊天修为,竟颠倒日夜,于卫齐两军阵前斩杀海兽山槌!

齐修大骇!城中士气低落,已无余力抵挡卫军攻势,遂弃都败走。

仙历七千七百年,齐都城陷落!卫修三军欢庆,迅速占领齐都,可齐都已经是一座死城——齐修为了能从银海将海兽山槌传送至此,居然采用了活祭法阵!都城内处处弥漫着血肉淋漓的味道,令人作呕。

齐修不仁之印象,深入人心!而据探子汇报,败走的齐修尽皆聚集海晏河清宗,欲依靠护宗大阵殊死一搏!并拒绝了卫国的招降提案。

至于齐都周围几处战略要塞,齐修亦是拱手相送,可却将物资囤积点的所有物资付之一炬,熊熊大火燃烧了三天三夜方才缓缓熄灭。

仙历七千七百零一年,整补之后的卫军挥师东进,一路势如破竹,三路主力仅用一年便会师于海晏河清宗山门。期间曾遭遇小股齐修部队抵抗,除了指挥官东川山虹被俘获外,其余齐修均被万箭穿心。

虞主秦风,三军参谋百里朽亲自“审问”了东川山虹——据东川山虹透露,海晏河清宗正面临激烈的内斗,火柱柱座东川炎与林柱柱座禾采荷表面上就是战是和的观点争执不下,实际上二人的矛盾早自数年前就闹的举宗皆知,且难以调解!即便是卫修大军压境,亦不能使这二人团结起来,是故现在指挥残军的乃山柱柱座东川山玉。

秦风认为,东川山虹提供的情报过于正中下怀,有可能是虚假情报,应该稳扎稳打,逐步攻破海晏河清宗山门;而百里朽则认为东川炎与禾采荷的不和早有迹象,宗门内斗乃理所当然之事。况且三军对齐作战许久,军中思乡之情日盛,战线又拉的过长,后方补给不便,所以此战不宜拖泥带水,应该速战速决,一鼓作气拿下海晏河清宗。

秦风坚持己见,于是百里朽于军中秘密召开作战会议,六家高级将领尽皆出席,并以压倒性的优势通过了百里朽的作战主张。

秦风无奈,只好妥协,但最后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百里朽必须参与此次的突袭任务,以振奋全军——百里朽同意,并欣然往之。

仙历七千七百零三年,由百里军和虞修军精英组成的混编大队组建完成,秦风任队长,百里朽任临时副官——正面部队发动佯攻,混编大队则从吴国绕道,从银海方向直插海晏河清宗背心!

混编大队不过四十八名修士,分四路中队,秦风与百里朽各率领两队,犹如两把最锋利的尖刀,在海晏河清宗阵中如入无人之地!

可海晏河清宗的守军实在是太多了!在护宗大阵的加持下,几乎人人都达到了元丹圆满的修为,拥有巅峰之意的修士更是不下三千!秦风跟百里朽纵然能够负伤作战,但麾下的部属却是死伤惨重。

而就在这时,海晏河清宗的山门终于被卫军攻破,悟道崖的一线天显露出来,蜂拥而入的卫修加入战圈,顿时令齐修守军方寸大乱!

仙历七千七百零四年,海晏河清宗覆灭!火柱柱座东川炎,林柱柱座禾采荷不知所踪,山柱柱座东川山玉战死!海晏河清宗修士作鸟兽散,面对卫修军的追剿死的死,伤的伤,最后只能逃亡海上。

山门破碎那几日,悟道崖的崖壁是赤红的,悟道崖的沙滩是赤红的,银海的海水也是赤红的,只是这赤红的颜色是因为血流成河还是夕阳如血,别说普通的卫修,就连秦风跟百里朽恍惚间都有些分不清。

海晏河清宗的宗名此刻变成了无与伦比的讽刺!一路杀来,江河水源早就与鲜血同色,数万浮尸漂浮海上,食腐的乌鸦更是整日啼鸣。

这一战,彰显了卫国莫可匹敌的强大国力,以及丧心病狂的作战策略,虞主秦风的威名,在各国之间流传的比瘟疫还快,那把出鞘的流光剑,伴随秦风扬名天下,似乎连定海通天柱都能砍成两段!

也正是在这时,分歧又产生了——秦风主张继续追击,定要将所有的齐修斩草除根,特别是那根定海通天柱,乃是齐修的最后精神支柱,用尽一切办法都要将其摧毁。虽然卫修军取得了彪炳史册的辉煌战果,但百里离跟封泽明始终没有现身,所以秦风推测,这两人大概率还在定海通天柱的柱内世界,因此战争还需要继续推进。

可是百里朽却认为经历四十年的战争,三军已疲惫不堪,国内经济形势亦不容乐观,对定海通天柱极其残余齐修的追剿可以放在下一个作战阶段——反正齐国都亡了,定海通天柱又不会自己长脚跑路,所以还是应该优先考虑三军将士的需求,不宜继续作战。

这一次的分歧百里朽没有召开统战会议,而是直接通令全军准备集结,留下三日的时间打扫战场,至于庆功的国宴就留到凯旋归家之后再行举办——此令一出,全军上下无不欢呼雀跃。

也许是上天眷顾、好事成双,卫修在打扫战场的时候无意间打开了一处洞府……进去之后,里面的珍宝法器琳琅满目,功法古籍数不胜数,金银珠玉堆积如山,灵丹仙草更是世所罕见!宛若齐国国库。

卫修不敢擅动这一笔如此巨大的财富,立马差人报告了三军参谋百里朽——百里朽跟秦风闻讯而至,亦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有如此财力作为后盾,齐国怎么会败亡的如此彻底?

原本此事是透露着一丝古怪的,可在查阅海晏河清宗财务账目的时候才发现,此处乃东川山玉的洞府,而典籍上只用了一句话便概括了东川山玉的财富情况,甚至还表达了悲愤的思想感情——“山柱仙迎二十年,好珍宝,几多无人知,然富可敌国,无疑意矣。”

这要是换做其他人,百里朽都得怀疑这是不是齐修在使什么阴谋诡计,可若是那个数十年前抢了秦风流光剑的东川山玉,这一切就变得顺理成章了,连秦风都没有察觉出什么怪异之处。

于是为了搬空这座洞府,卫修动用了钱家的搬山术士,耗时七日,在这座洞府周围布置了大型的传送法阵,意图将整座山丘传送至卫国境内。在这期间,需要部队派兵护卫,归期自然也就往后延迟了七天。

然而就在山丘影影绰绰,即将消失之际,东川山玉的洞府就像装满水的水袋那样,于众目睽睽之下发生了不可逆的膨胀,在秦风跟百里朽赶到之前,整座山丘便轰然爆炸!方圆一里的事物全被炸上了天!

同一时间,吴国向卫国宣战,境内修士自发组成军队,向卫修右翼发动进攻。因为事出突然,钱李联军主力尚在齐境,是故留在吴国的卫军无法抵挡吴军的攻势,仅少部分退回卫境,其余均被歼灭。

百里朽大怒!短时间内组建了新的混编大队,由秦风率领,于返卫途中“顺便”对吴修进行了血腥复仇——吴国势弱,败退求助。

仙历七千七百零五年,宁国宣布与吴国结成同盟,同时对卫宣战,宁军绕道茫山,从虞山边境伏击卫军左翼——林郑联军不敌,渐有被分割包围之势,若不及时救援,恐难逃全军覆没之厄运。

此时吴国初定,百里朽本欲亲自率军支援左翼,然而祸不单行,卫国内部爆发内乱,疑似长生宗的修士掀起反战浪潮。

坐镇后方的卫家迅速作出反应,及时扑灭了这股反抗之火,并派兵前往长生宗宗门所在,意图控制长生宗全员。可待卫家府兵去到长生宗时,才发现长生宗已经人去楼空,空留一个祭坛而已。

鉴于长生宗四子实力皆是不俗,其宗主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百里朽决定还是先率大军归卫,谨防其他不测。至于左翼军,百里朽传过去的命令只有四个字——死战到底。

林郑联军统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放弃了,毕竟两家在战前会议上对百里朽的态度就很不恭敬,但是宁修的刀都快架在脖子上了,他们也只能以死相拼。

就这样过去了三个月,某一日,包围林郑联军的宁修军忽然撤军了,此时百里朽的另一封战令传来,要求林郑联军立刻收拢主力,从虞山方向与百里朽所率中军汇合。

林郑联军自然求之不得,立马撤出阵地,在虞修先锋军的保护下进入虞山,绕了一大圈方才回到卫国。

这一路上林郑联军的统领打听才知道,原来钱家又在吴国布置了传送阵,将秦风所率混编大队传送到宁国都城附近的一处秘密据点。

之后秦风所做之事更是震惊世界——混编大队在秦风的带领下,趁着夜色突袭了宁国都城,在宁都掀起了一场血雨腥风!

这还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这一场突袭竟然连续来了两个晚上!

宁修以为秦风在得手之后便会率队离去,没想到秦风直接杀了个回马枪,是故丧失警戒心的宁修在第二个晚上陨落的修士数量甚至比第一个晚上还多!而当宁国高层调回前线部队准备包抄秦风时,秦风已率队借由传送阵回到虞山地界。

毫无疑问,这对宁国来说是一场刻骨铭心的国耻。

这一战,彻底让秦风被世人所熟知,也让卫齐之战发生了历史性的的转折——仙历七千七百零七年,周国、晋国同时对卫宣战!

第三百六十章 陌路

由于周国、晋国同时对卫宣战,是故卫国在经历了一年的休养生息后立马又投入了新的战争,然而与先前攻打齐国不同,这次卫国从侵略的一方变成了被入侵的一方——卫修的卫国战争正式打响。

此战,周国以“恢复地域和平,重现齐国荣耀”为出兵理由,一边陈兵卫国边境,一边派出主力部队清剿齐境内留存的卫修。

彼时卫国早将主力撤回国境,齐国内其实并没有多少卫修滞留,所以面对周国的地毯式清洗,卫修根本没有丝毫反抗之力,齐国很快就被周国天明宗的修士解放——仙历七千七百年一十年,齐国光复。

然而这次光复出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齐国的内部势力发生了统御上的分歧——以清源江为分界线,齐国分裂为东齐和西齐。

东齐以原悟道崖为宗址,宗门依旧为海晏河清宗,由禾采荷统御,占据了六成的齐国领土;西齐由东川炎统御,新建“逐鹿宗”,虽只占据了四成齐境,但争霸之心昭然若揭,与东齐隔江对峙。

周国向来不会插手别国内政,对于东齐西齐的划分也没有进行任何干涉——毕竟就算是全盛时期的齐国,对周国尚不能构成多少威胁,更遑论处于分裂状态的二齐,周国又如何会放在眼里?

仙历七千七百年一十二年,周国挥师西进,与晋国主力会师卫境,而在此前,晋国道锋宗的修士已与卫修交战五年,彼此互有胜负。

若论国力,卫国经过秦风、百里朽这一代人的经营,已有压过周晋两国之势,可是因为之前征伐齐国,导致国力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损耗,又没有充足的时间进行恢复,所以与晋国的交战只能算势均力敌。

而晋国的出兵理由就不像周国那般“冠冕堂皇”了,晋国修士只有一个想法——战胜强大的卫国,就能证明他们比卫国更强!

这也符合晋国道锋宗的开山立派宗旨,正所谓“大道争锋,强者为尊”,晋国修士最喜欢的,就是去啃那些难啃的骨头,这便是国风。

不过卫国的修士也并没有让他们失望,任凭晋修如何强打猛攻,卫修总能使出各种奇谋妙计扳回一城,两国之间打的有来有回。

只是随着周**队参与对卫作战,这样的局面仅仅维持了三年就被周晋两国突破了边境线,战火也终于烧到了卫国境内。尽管卫修依托有利地形和满腔热血奋勇作战,可无奈两线作战的压力实在太大,卫国渐渐显露出国力不支的疲态,国土也在一日日沦丧。

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面对如此困境,卫修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韧劲和智慧,战线始终保持在四成领土的位置,之后便再无法推进。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许久,在这期间,周国跟晋国的边境甚至还会有一些流窜的散修时不时闹事——周晋两国一开始还不以为意,毕竟主力部队现在都在卫国,宵小之辈趁机犯边乃是无可避免之事。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边境的散修开始成群结队地活动,且犯边频率根本毫无规律!有时隔三差五就会来上一回,有时居然也能沉寂个一至两年再作案。如此一来,不止是边境守军,就连两国高层都对各自边境的这伙散修烦不胜烦,随即纷纷斥责前线将领懈怠战事。

然而斥责归斥责,周晋高层到底没有做出“临阵易将”这种蠢事,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国内形势日益不堪也是不争的事实——于是在仙历七千七百三十二年,仙历七千七百三十三年,周晋两国相继撤军。

周晋两国的撤军对卫国来说无疑是件好事,但因为敌人主力尚在,谁也不知道会在哪儿留下什么特殊的惊喜,所以卫国也没有贸然回推战线,每一次都是派遣斥候先行探路,就这样一步步收复失地。

仙历七千七百三十四年,经过一整年的时间,周晋两国的部队已经完全撤出卫境,卫国也完成了对所有失地的收复,而就在世人都以为战争终于结束之时,卫国的噩梦,就这样轰然降临在所有人头上!

仙历七千七百三十四年年末,就在卫国子民辞旧迎新之际,卫国的大地上,突然亮起了四座传送法阵!而传送过来的不是别的东西,正是齐国银海独有的海兽!四座传送阵,便有四头海兽降临卫境。

这对卫国来说无疑是四道晴天霹雳,因为卫修是有对收复的国境进行仔细勘察的,就是为了防止周晋两国给自己留下这种“饯别礼”。

明明收到的报告都是“无异常”,百里朽还专门下令,要求各地驻军严加防范,卫六家更是专门派遣了精通陷阱、传送阵布置修士进行查探,可还是没有发现这四处隐藏极深的传送法阵。

虽然与先前秦风斩杀的海兽山槌相比,这四头海兽不论是从体型还是实力都弱了不少,但普通的卫修亦是无从下手,除了四散奔逃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海兽对城郭造成难以弥补的破坏。

周晋两国自然不会放过这种时机,一招“引蛇出洞”,顺利将聚在一起的卫修分散开来后,立马调转军锋,将散乱的卫修分割吃掉。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哪怕是个傻子都能明白,卫修之中必定“内鬼”!并且级别还不低,极有可能是作战指挥部的高层,要不然怎么会连一座传送法阵都没有排查出来,从而给了周晋这种可趁之机。

不过好在海兽的实力并不算强劲,所以卫修在经过初期的慌乱后,便开始一边纠察军中内鬼,一边着手抵御周晋两**队。

至于在卫境中肆虐的四头海兽,便由秦风的混编大队进行讨伐,当地武装妥当配合即可——可最令卫修没有想到的是,周晋此番不仅使了一招引蛇出洞,还使了一招“暗度陈仓”。

就在秦风将最后一头海兽斩杀,准备凯旋之际,海兽的腹部突然炸裂,从其中窜出来近百名用修士之躯炼制的人傀!这些人傀毫无神智,抓住活人就是一顿自爆!爆炸产生的不只是冲击,还有无数炼入身体内部的毒物,秦风的混编大队来不及作出反应,当场便死伤过半。

而那些从连环爆炸中侥幸存活下来的修士,也没有撑到本部救援组的到来,只一天时间,便全部毒发身亡,没有一人留得性命。

虽然说兵不厌诈,只要达到消灭敌军的目的,什么过错都会被抹平,但是在国战中公然使用大范围的杀伤性毒物攻击,周晋联军还是在对卫作战上开了先河,就算是在国内,也有不少谴责的声音存在。

这件事发酵到后来,周晋两国为了自己的国际形象,甚至互相泼起黑水,指摘对方无所不用其极,谁也不肯承认是自己的计策。

而在这一战之后,只剩孤家寡人的秦风亦是遭到了国内许许多多的质疑之声,纷纷要求将秦风送进军法处——的确,作为一名指挥官,秦风无疑是失职的,部下全员阵亡的责任怎么都逃避不了。可是作为一名为卫国奋战至今的虞山妖修,秦风的战功那是谁也抹除不掉的。

然而现实就是那么残酷,秦风的功绩被卫国子民彻底无视,“功不抵过”的声音越来越大,再没有哪一个卫修愿意在秦风手下做事。

据不确切消息,卫军参谋百里朽曾就此事秘密找过秦风……尽管无从考据此事是真是假,可最后的结果却是出人意外,又在情理之中——仙历七千七百三十六年,秦风被解除在卫军中的一切职务,连带着虞山妖修也从各部队抽调出来,组成了两个独立的妖修军团。

虽然名义上这两个妖修军团直属百里朽,但在后期的反击作战中,两个妖修军团并没有取得什么战果,于是声誉一落千丈,卫修对虞修的排挤和歧视日渐加剧,种族矛盾甚至到了难以调和的地步。

虞山妖修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可不得给卫修一点颜色瞧瞧!

可是他们的虞主兵权早已被解,整日赋闲在家,不是饮酒舞剑,就是在一处花园里发呆,已毫无半点进取之意——心灰意冷的虞修就这样慢慢从一线部队中退出,不是归隐山林,就是离开卫国另觅高明。

虞主和虞山妖修的“被”退出加剧了卫国落败的进程,过去获得的胜利跟荣耀使他们对虞修心无感激,竟将所有功劳揽于自身。

这样的举措可谓使“亲者痛,仇者快”,然而彼时的卫修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直到仙历七千七百五十四年,周晋两国的兵锋距离卫都已不足百里之遥,这时卫修才反应过来,国破家亡的日子,不远了。

三军参谋百里朽紧急前往虞山,希望秦风能够出山相救,一人一妖在露天花园中相谈甚久,但秦风并未同意复出,百里朽百般劝说,却被告知了一件天大祸事,犹如给了他当头一棒!

原来在百里朽不知道的时候,秦风曾遇刺过,刺杀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添香阁的昭漫——此次刺杀,虽然昭漫最终被擒,但秦风亦身中剧毒。

此毒无药可解,乃昭漫穷尽毕生修为、道基、记忆、情感熔炼而成的“绝情绝义陌路散”——此毒的毒性很直接,就是利用秦风对昭漫的歉疚之心,不断消磨秦风的道心,而道心的消磨,也就意味着战力修为的损耗。

其实要解此毒也很简单,只要秦风选择忘记昭漫,将有关昭漫的所有事从脑海中抹去,二人变成陌路,此毒便可以解。

只是秦风,办不到……

第三百六十一章 交易

“昭漫刺杀你时是何修为?她现在人在何处?”在知道秦风战力已大不如从前后,百里朽的内心难以抑制地动摇起来。

在如今的战局下,秦风相当于就是卫国的希望,而昭漫却是亲手将这唯一的希望给粉碎了,这叫百里朽如何能善罢甘休?

可是秦风面对百里朽的质问却是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只是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将两枚灵简扔给了百里朽,嘴角挂着的自嘲显而易见。

“你还玩儿?”百里朽心有怨念,本来不想跟秦风打这些哑谜,可秦风却是只顾着赏花喝酒,完全将他当作了一团空气——百里朽无可奈何,只得捏碎这两枚灵简,任灵简中的信息传入脑海之中。

“这、这是……”灵简中画面很清晰,可以清楚反映当事人在做什么,而作为主人公的秦风,当时正喜笑颜开、眉飞色舞地喂一个侍女吃葡萄,且一共喂了两次,第一次喂了一颗,第二次喂了两颗。

百里朽看后不由得一愣,要不是现在情况紧急,说不得他还要调侃秦风两句,比如“你对昭漫也不是那么一心一意嘛”之类的。

可这个念头在百里朽的脑子里浮现出来的一瞬间,他的身躯就如同被一道雷霆击中一般,整个人僵在那里,捏碎灵简的手微微颤抖。

百里朽知道这灵简中画面的出处,那是由秦风陪卫法出席的那场家宴,当时他正在和百里离商讨声东击西的作战策略,所以并没有参与,但是他却立马明白了秦风为何会中那“绝情绝义陌路散”。

“昭漫的记忆也恢复了?”“你我的都恢复了,她自然也不例外。”

“这灵简是谁帮她私刻的?你可不要告诉我那名侍女就是她。”

“那名侍女自然不是她,至于这灵简的制作者,从刻印的角度来看,大概是在十二场合战中,未羊场合的头名,卫戎。”说到这里,秦风瞟了一眼正欲转身的百里朽,轻笑一声,随即叫住了他,“你不用急着去找他算账。我记得十几年前斩杀那最后一头海兽时,卫戎刚好就是我麾下部属,所以他的结局你应该很清楚——这酒真不错~”

百里朽沉默了,两只脚像栓了万斤巨石,根本没法动弹,只得一把抢过秦风的酒壶,然后不管不顾地往自己嘴里灌酒,以此作为发泄。

“这到底是什么因果?这到底是什么因果!”百里朽将头埋得很低,操着沙哑的声线悲愤怒吼,既像是在询问自己,也像是在质问秦风——那场家宴,卫法一开始是不想去的,坚持要去的,是他和秦风。

“如果没有喂那侍女吃食……如果采纳卫法的建议不赴那场家宴……如果早些出手杀了卫戎那个祸害……如果那晚不管昭漫,今日的局面便完全能够避免……百里朽,这个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秦风端起酒杯,看着石桌对面这个两百岁不到,却已两鬓斑白的家伙,不由得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么多年的戎马生涯,被战争消磨的东西早已不可计数,改变的已悄然改变,不变的也总会不变。

就像他被解除兵职后,某一日昭漫居然带着酒来“安慰”他,一番巫山**后方才吐露这么多年对秦风的思念与怨恨——恨他在十二场合战中无条件帮她,恨他那晚救了她,恨他那晚占有了她,恨他不再去找她,恨他有了她之后还要去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

如果说一开始只是不快,而后发现这其实是爱,可待到后来,当所有无处排解的情绪通通化为恨,便足够她带着一壶毒酒单赴虞山。

那是一场无解的局,是秦风无法拒绝的局——只要他还喜着昭漫,昭漫斟给他的酒他就不得不喝;只要他不愿意忘记昭漫,绝情绝义陌路散的毒就会一直侵蚀他的修为道基,直到他二人双双殒命。

所以秦风解不开这毒,他也不擅解毒!哪怕虞山还有“虞母洞”这样超脱世间的存在,但只要秦风不愿解这毒,那么谁也帮不了他。

如此一来,殒落,已是注定之事,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秦风自然是看透了,可还有人没有看透,比如百里朽,比如不知情的南山菊跟梦乡……所以秦风仰头饮尽杯中残酒,随后从怀中拿出一方金帛递与百里朽,拍了拍他的肩,然后转身离开。

“若城破,便将此书昭告天下;若未破,你我便还有相见之日。”

百里朽手里攥着这方金帛,望着秦风渐行渐远的身影,忽然发觉自己沉寂多年的修为,竟隐隐有突破之象……

仙历七千七百六十四年,卫都被攻破,三军参谋百里朽于城破当日发布告书,宣布卫国无条件投降,同时将一封金帛公之于众:

“吾为虞山山主,今既受制于卫,思吾卫境众生,怜吾卫境众生,爱吾卫境众生,吾即于十日后自裁于虞山顶峰。然,吾为虞主!若卫境众生在吾死后卑躬屈膝、摇尾乞怜,便送与联军屠戮又有何妨?吾自明日伊始,于虞山擎峰之上,每日盛请十位上仙,煮酒论道!邀天下观!”

就内容来看,与其说这是一封虞主的谢罪书,倒不如说是秦风借百里朽之手,挑战天下群豪的狂妄战帖!本来卫都城破之际,周晋联军下一个攻略目标就是虞山,但既然虞主有此觉悟气魄,那便开战吧!

是的,周晋联军最后只是派兵占领了卫国全境,至于军中的那些高阶修士,均是纷纷去往虞山,定要与这位不可一世的虞主一决雌雄!

但是周晋联军的这些高阶修士显然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第一日上前挑战的十人中,有六名元丹元丹圆满修士,三名元丹巅峰修士,一名迎仙修士,而除了那名迎仙修士被秦风斩杀外,其余九名皆被放过。

彼时周晋联军还没有意识到秦风修为的可怕之处,虽然立马下了元丹巅峰之下不得挑战的命令,但第二日仍然只有五名元丹巅峰,五名迎仙修士挑战秦风,而最后的结果,便是五名迎仙修士全被诛杀。

这一下才真真正正地戳到了周晋两国的痛处!迎仙修士尽管不比仙迎修士那般稀缺,战力也普遍没有仙迎修士那般高,可也不是田里随处种植的大白菜,每一人都是各自悉心培养起来的。而秦风不杀元丹修士的举动,只能理解为他对低阶修士的仁慈,或者说,不屑杀之。

第三日,周晋修士没有上场,而是由西齐的逐鹿宗,吴国的星月宗和宁国的御剑宗三宗组成十名迎仙修士,向秦风发起了挑战,然后无一例外,十名迎仙修士均被斩杀!有的甚至连自爆都做不到……

其实放着秦风这么不管,他也会在十日后自裁于虞山,但是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已经不是轻易就能罢手的了——周、晋、宁、吴、西齐五国可谓颜面扫地,势要向从秦风那里找回自己的场子。

于是第四日,五国各出两名迎仙后期修士参战——就算是面对仙迎修士,这十名迎仙后期修士合力都足以一战,然而结果却是这十人无一幸免。五国修士不知道的是,秦风在元丹巅峰便能手持流光剑压制住身怀迎仙后期修为的卫仁,更何况他现在乃是仙迎修士呢。

前四日的尝试让五国折损了大批的迎仙修士,对于宁、吴、西齐这种稍弱的国家来说,已经差不多触及底线。是故待到第五日时,已没有迎仙修士敢于再去试探秦风的剑锋,是时候让仙迎修士参战了。

接下来的第五日、第六日,宁、吴、西齐各自仅出一名仙迎修士,周国三名,晋国四名,十名仙迎修士联手,与秦风连续激斗两天两夜,各种法宝、神兵、功法齐出,只为杀秦风一人!

可他们忘了秦风不是人,而是妖修,还是封泽明口中的“半妖”,十名仙迎修士尽管在数量上依旧占据绝对优势,且不致于还未出手就被秦风格杀,可却仍然无法完全压制秦风,甚至好几次都是侥幸脱险。

不过这十名仙迎修士能够脱险的原因倒不是真的因为自身实力就比迎仙修士有多强劲,而是秦风属实有些力不从心,渐渐体力不支。

同样的情况五国这边也是一样,但是他们实在不肯放过击杀秦风的机会,而周晋两国还尚有余力,于是这两国协商之后,竟派麾下迎仙修士布置传送阵,各自又从本国传送了五名仙迎修士。

这样一来,十人一组的仙迎修士就有两组,然后使用车轮战术,在第七日、第八日、第九日、第十日将两组仙迎修士轮番上阵,保证一组得到充足休息的同时,另一组依旧有十成的战力!

不得不说,这样的举措实在是有够无耻的,二十名仙迎修士联手围攻一名必死之修,就算最后胜了都只是在给自己的国家、宗门抹黑。

可是彼时五国的修士已经完全被斗战的命令,以及破碎不堪的自尊心冲昏了头脑,满心只想着割下秦风的头颅,让其魂飞魄散,丝毫没有一点点寡廉鲜耻之感。

可是最终十日过去,二十名仙迎修士终究是死了一位,还是西齐逐鹿宗的修士,而他们也不算全无战果——在用尽全力后,终于是让秦风的流光剑彻底崩断了……

十日战百仙——虽然从数量上终究没有达到一百人的数量,但是秦风给世人留下的印象却是不可战胜的战神!没有任何一人敢于质疑他的战绩,哪怕是传说中的天地九能在场,只怕也会为之折服。

只是战神也有力竭之时,彼时的秦风亦是强弩之末,按照金帛所言,秦风在第十一日便会自裁而死,但是周晋两国并不想让秦风这么舒舒服服地死去,他们所受到的耻辱,定要让秦风的道心加倍来还!

于是他们找来了百里恶、百里朽,找来了卫度、卫枫,找来了林敛,找来了钱不富,找来了李谷,找来了郑五万,找来了邹二,救出了被关押起来的昭漫,将这十人在第十一日一起送到了秦风面前。

周晋两国以“国誉”作担保,以保存卫国国号为交易条件,命令他们手刃秦风!

第三百六十二章 逞强

“所以那四座会出现海兽的传送阵,是你们布置的吧!”擎峰之上,愤怒至极的百里朽一把揪住邹二的衣领,狠狠给了这厮一拳。

“能够布置出诸多卫修都查探不到的传送阵,除了我,还能有谁?”邹二也没有反抗,任凭百里朽的拳头落在自己脸上,神色毫无悔意,“起先只是想将你们的混编大队铲除,没想到最后不仅达成了目的,你还解除了秦风的军职,这真是意料之外的惊喜——噗啊!”

邹二捂着肚子倒在地上,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百里朽这一拳,简直要将他的五脏六腑全部击碎,就算以他迎仙境的修为都挡不住。

“住手,百里朽,莫要让五国看了笑话。”秦风盘坐于蒲团之上,嘴角略带自嘲,“我早该想到,军中卫修之前大都在长生宗修行过,只有当长生宗的教导出现知识层面的漏洞,才会导致那么多人无法探察传送阵的情况发生……不过邹二,布置传送阵的,不只是你,而是你们四人对吧。你想一人扛起所有罪责,只怕演技还不够。”

此话一出,除了百里朽,周围众人皆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总算是明白这么多年潜伏在暗处的内鬼究竟是谁——而邹二也从地上慢慢爬起来,神色早已不复先前十二场合战时的散漫轻松,整张脸变得极为扭曲疯狂,甚至还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糅杂其中。

“哈哈哈哈!你看穿了又如何?现在还来得及吗?”干脆承认的邹二从怀中掏出一把特制匕首,摇摇晃晃地靠近秦风,“你倒是说一些遗言来取悦我一下啊!你不是很强吗?不是‘同境之内无敌手’吗?现在在我眼前,像一头待宰羔羊,只能任我鱼肉的又是谁啊?”

“身为卫修,为了一己私欲居然通敌叛国,你们长生宗四子难道不觉得羞耻吗?”卫枫站出来挡在秦风面前,却被邹二一掌扇飞!好在百里朽彼时刚好在她旁边,眼疾手快地将卫枫护了下来。

这要是放在以往,他俩少不了又得被秦风一顿调侃,只是如今谁也没有那个心思——毕竟谁也没想到,长生宗四子会是罪魁祸首。

其实这也跟卫国的国情有关系,其他国家,仙宗就是唯一的国宗,可在卫国,由于卫六家的存在,长生宗反而成了类似私塾一般的存在。

宗门留不住培养起来的弟子,而长生宗真正的门人,到如今也只有四人而已——这种情况下,除了长生宗宗主,身为长生宗第一人的邹二无疑就是最大的门面!所以说有些人表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实际上肩负的压力非常之大,大到稍有差池,整个人都容易崩坏掉。

护下卫枫后,百里朽立马就想把邹二踹的远远的,可刚一抬脚,百里恶就闪身至他的面前,一巴掌拍在他的腿上——百里朽吃痛,情不自禁地收腿,刚想破口大骂,耳边就传来了不知道是谁,却一定是周晋十九名仙迎修士之一的神念传音,还是用的扩散声道……

“今日乃虞主秦风自裁之良日,并不是尔等纠错之吉时!若再行阻挠之事,则一切约定作废!尔等也留在擎峰给虞主陪葬吧!”

一语言罢,十九道仙迎威压从擎峰一闪而过!可即便是一闪而过,若不是百里恶舍命相护,现场所有迎仙以下的修士登时就得丢掉半条命!秦风虽然有意相护,但彼时的他已然油尽灯枯,实在是有心无力。

“你们谁再敢拦我,就带上全家老小和卫境众生,随我一起下地狱去吧!懂否?”邹二露出穷凶极恶的姿态,将手中匕首插向了秦风。

“等……!”卫枫的话语还有大半没有喊出口,邹二手中的匕首已经插进了秦风的胸膛。血液顺着血槽留下,却不是那种鲜红的颜色,而是黯淡无光,了无生机的死水——秦风,真的快不行了……

“哈哈哈,秦风,你……!”抽出匕首的邹二还想再扎,却突然发现浑身动弹不得,染血的匕首调转刀头,离自己的脖颈越来越近,“你们看见了吗!你们不管吗?你们不管……那就一起去死吧!”

邹二说完就想自爆,但在其他人的眼中,他只是操着匕首,自顾自地划开了自己的脖子——邹二口中的“你们”并没有出手,这十九名仙迎修士自身都只能在秦风施展的幻术中自保,又哪有余力阻止?

“呼……”秦风长长地舒了口气,仿佛完成了一件重要的大事,只是为了幻杀邹二,他的头发随风飘落了一些,“啊!我不会变成秃子吧……我还想死的漂亮一些呢。话说昭漫,你身上带胭脂了吗?”

“带了。”众修纷纷看向昭漫,见她还是一百多年前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可与当年不同的是,她不再有意无意地避开秦风,而是大大方方地去到秦风身边,拿出身上的胭脂水粉,替秦风画了一个非常精神的妆容——待妆画好后,趁着所有人心猿意马之际,狠狠地捅了秦风一刀,随即替他擦血补妆,“你去了,昭漫亦不会独活。”

“这句话,还真的希望你能早一点说呀。”秦风扯了扯嘴角回应。

其实按照绝情绝义陌路散的毒性,若是秦风今日死了,那么昭漫身体里的剧毒便会自行消散,毕竟人都不在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只见昭漫缓缓抽出尖刀,伸出手指轻点,再将指肚的血液舔去,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后,在自己手腕上划了一刀,随即伏在秦风腿上。

秦风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伸手抚在了昭漫的脑袋上,表情极尽爱怜,就像在摸一只猫似的——昭漫也很开心地用头拱了拱秦风的手心,所以这俩到底为何非得走到如今这不得不殉情的地步?

“你就是百里朽的父亲百里恶吧?”秦风抬起头,望着面前这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很难想象他会是百里朽的父亲,卫**部的最高统帅,“早些年去海晏河清宗的时候,未能将令妹带回,抱歉……”

“不用在意,老夫早已不拿她当百里家的人了。”百里恶听后只是摆了摆手,抚了抚自己的须髯,并未怎么在意:“虽然一起在军部任职多年,不过咱俩还是第一次见吧——‘虞山虞主’……真是个响亮的称号呢~以你全盛时期之修为,恐怕老夫都接不了你三招吧。”

“您言重了。”秦风没来由地觉着百里恶在拿一种看儿媳的目光盯着他,直将他盯得一阵恶寒,连精神都不由得被迫一振,“一些三脚猫的功夫而已,从来都上不得台面,不然也不会被逼到这种绝境。”

当然了,秦风这里纯粹是自谦而已,以他前几日斩杀迎仙修士如饮水的姿态来看,就算是迎仙境圆满的百里恶,只怕也不是其对手。

“你们四个,还不快过来补刀,愣着作甚!”虽然百里恶不敌秦风,但对钱不富、林敛、李谷和郑五万来说,还是相当有威慑力,“刀拿好!要想活下去,就往他身上割一刀就成,是不是很简单?”

一边说着,百里恶一边将四把大小不一的小刀塞进四人手中。

四人定睛一看,而后手掌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颤抖——尽管他们没有实际操作过,但怎么也从其他渠道了解过,现在他们手上拿着的不是什么普通的小刀,而是专门用来施以凌迟的刑具!这如何能不抖?

“怎么,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百里恶恶狠狠地恐吓四人,就跟黄鼠狼环视鸡崽子似的,“你们手中的刑刀都是特别打造的,只要割对位置,就算是第一次也能很上手,还是说你们都想去死?”

看到这副场景,秦风情不自禁地笑了,虽然笑的很虚弱,但他是真的觉得很有趣:“不管直接还是间接,四位手中的血腥怕是这辈子都洗不掉吧,既然如此,便多一个秦风不多,少一个秦风不少,来吧。”

听听,听听!这是人能说出的话吗?尽管从种族上来说,秦风的确不是人,但放在一百年前,他们就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可现在秦风竟然用一种揶揄的语气戏弄他们,这当真能下得去手吗?

“只要能活下去,就能赚更多的钱……只要能活下去,就能赚更多的钱……我要活下去,我要活下去……”关键时刻,还是钱不富最先站了出来,对他来说,时间就是金钱,钱就是一切!

要是不赚钱,他当初到底为何支持宣战?到底凭什么做掌户钱家的家主?又该拿什么来恢复卫国战后的经济?于是钱不富举起了刀。

一旁百里恶很有眼力见,见钱不富准备动手,也是抬手轻挥——秦风的上衣随即滑落,露出了遍体鳞伤的肌肤骨肉。

原来秦风也不是一点伤势没有,只不过从头到尾都在逞强罢了。

“虞主,就当是为了卫国子民,你会原谅我的,对吧?”

“你在说什么傻话?”秦风坦然受刑,双瞳中不悲不喜,“我又不是卫国人,我是虞修……”

第三百六十三章 殒落

钱不富到底是对秦风动了刀,且正如百里恶所说,刀锋划过秦风右胸的时候毫无生涩之感,只要手腕微微用力,一块肉就被剜了下来。

“结束了……都结束了……”手中的刑刀掉在地上,钱不富双目无神地往擎峰山下走去,看他那个样子,似乎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伏在秦风腿上的昭漫彼时已经没有了声息,然而秦风还是温柔地抚摸着她,不管肉身遭受任何摧残仿佛都不能令他动容分毫。

“接下来,林敛,你上。”百里恶俨然成了这场血腥试炼的考官,在场的所有人都好像是他的学生,不管想不想做,他都要赶鸭子上架。

时间头一次如此缓慢,上一次林敛觉得度日如年的时候,还是那次在添香阁的战前会谈,没想到再次体验这种感觉之时,就是秦风身死道消之日——只是身为掌礼林家的少主,他又该如何说服自己呢?

“秦风,你我相识于点将台,救我于百里朽之手,此恩必不会忘。”出乎意料的,林敛并没有像钱不富那般动摇,也没有表现出他这个年纪应有的慌乱,“我只有一个问题——你后悔过对齐宣战吗?”

听到这个问题,秦风本来已无多少感情的瞳眸居然泛起了一缕神采,上下打量了林敛几眼,随即有些问牛答马地说到:

“百年战争,尚未使你拥有巅峰之意,可见道心不坚。”说到这里,秦风的头颅再次缓缓低下,只有微弱的声音从其口中传出,“终究只是‘少主’而已……林家少主,你可知‘无悔役心’?”

林敛闻后一愣,彼时的他还无法理解秦风言语中的深意,但他在这百年时间仅从元丹后期突破到元丹圆满亦是众所皆知事实。

不得不说,对一个家族的少主来讲,这样的修行进度无疑是不合格的,林敛也因此受到了许多族人的非议,而他之所以至今仍坐在“少主”这个位置上,还是看在百年前他跟秦风有过数面之缘的份上。

只是现在秦风就要死啦,他的少主头衔只怕也保不住啦——值此命途多舛之际,他为何还要忍受秦风无缘无故的“讽刺”呢?

于是林敛举起刑刀,割在了秦风的肩头上,算是与过去一刀两断。

“呵呵,好一个掌‘礼’。”没有去管转身离开的林敛,百里恶继续主持接下来的凌迟环节,“下一个,郑五万,李谷,你俩一起上。”

有一说一,今日十人之人,李谷与郑五万算是最“无辜”的两个人。要说渊源,他俩与秦风的交集顶多就是百年前的那次战前会谈,并且他俩都不是各自家族的家主,只能算是临时顶缸的而已。

只是没想到这一口缸居然顶到了一百年后,而今还要被周晋两国拉出来强行对秦风动刀,早知今日如此,当初哪怕打死也不会去参加什么狗屁战前会谈,这哪里是他们这种小人物可以招架的场面?

李谷与郑五万面面相觑,说真的,哪怕秦风真的已经死了,他俩都不敢在这位声名显赫的虞主身上动刀子,指不定哪天就遭报应了。

“怎么,不肯动手吗?还是说,你俩怂的压根儿不敢?”

百里恶的声音从身后飘来,被猜中心事的李谷跟郑五万顿时汗毛卓立,只恨不能晕厥过去,省得面临两难选择,遭受这种无妄之灾!

“嘛,嘛~毕竟老夫也不是什么恶鬼……”百里恶貌似非常享受现在的局面,不停地捋着自己的须髯,“这样吧,反正都得动手,只要你俩谁动了两刀,都算你俩过关。如何,这主意不错吧?”

“不错你个鬼啊!你当这是玩游戏吗你这老匹夫!”二人心中不约而同地咆哮起来,然而却不敢当着百里恶的面呐喊嘶吼——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即异口同声地说到,“要不……您请?”

林谷与郑五万同时一愣,而后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苦楚、尴尬与气愤——相似的人之间比较容易相互理解,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之间会相互体谅,因为在相许多情况下,快乐总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你替我动这一刀,我许你三千金!”郑五万向李谷神念传音。

“鬼扯!我李谷像是那种见利忘义的人吗?”言及此处的李谷猛然想到自己今日无论如何都得送秦风一刀,见利忘义这个词用来形容他简直再适合不过,不由得恼羞成怒地岔开了话题,“卫六家之中,掌吏郑家乃是最清贫的一族,你居然能随随便便就拿出三千金?呵呵,你等着,待我下了山面见郑家家主,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别别别!李哥别冲动,我来动手,我来动手。”被摆了一道的郑五万赶忙拿过李谷手里的刑刀,在转身的时候眼中闪过一道厉芒。

彼时的李谷正在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洋洋得意,丝毫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被某人惦记上了,看来今日之后的虞山,也不会安宁到哪里去。

既然有了必须干掉的目标,那么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郑五万恶向胆边生,手中双刀挥舞,在秦风两只手臂上各割下一块肉来。

“那么,我先行一步了。”郑五万将两把刑刀放入乾坤袋中,转身向百里恶致意后,便在李谷鄙夷的目光中,一溜小跑地离开了擎峰。

“呸!懦夫!”李谷的姿态有些高高在上,对郑五万的“逃离”嗤之以鼻,却并未发现其嘴角那丝若有似无的笑容,“在下也告辞了。”

论离开现场的速度,李谷其实并未比郑五万慢多少,但就是这一点点的距离,已足够让他五十步笑百步——顺带一提,郑五万的心思其实已被百里恶瞧得通透,可他却视若无睹,任由李谷就这样离去。

“真是恶趣味!我娘当初是如何看上你的?”百里朽望着郑五万、李谷下山的方向,堂而皇之地表达了自己对百里恶的不满。

“谁告诉你你娘当初是看上我的?”面对百里朽的指摘,百里恶根本不屑一顾,转头盯向卫度、卫枫,顿时一番笑里藏刀,“卫家的两个小娃,是尔等亲自动手,还是求老夫帮你们动手啊?”

外患还未解决,敌国的铁蹄还践踏在祖国的土地上,百里家的家主百里恶就开始琢磨怎么打压,甚至抹杀如今正不堪一击的卫家。

彼时的卫度只有凝魂圆满修为,卫枫也堪堪突破至元丹中期,面对百里恶的欺辱,只能选择忍气吞声,除此之外真的别无他法。

“不劳费心,我亲自动手。”卫度摆出攻击态势,将卫枫护在身后,“另外家姐那一刀,亦有我来代替,百里家主可有异议?”

“呵,随便你。”百里恶对此满不在乎,在他眼中,卫度跟卫枫孱弱的就跟刚出生的婴儿差不了多少,根本毫无威胁,所以他只要放开享受就好,何必跟小孩子一般计较,“你跟她的刑刀,接着!”

“卫度,你……!”卫枫听到这话后不由得一怔,可当他反应过来想要阻止卫度之时,却被其抢过了话头……

“其他无用之言不必再说。卫家是卫国的王族,我身为卫主,我说的话,就是赦令,你必须无条件服从。”卫度接过百里恶抛过来的刑刀,喃喃说道,“枫你太善良了,无冤无仇之下,你哪里下得去手?”

“什么意思?”卫枫再次一怔,忽然觉得有些看不透眼前这个还不及自己一般高的堂弟,“难道你与虞主就有什么冤仇不成?”

这个问题卫度没有回答她,而是转身来到秦风面前,低头俯视这个曾经是自己先生,收自己为记名弟子的男人,所有关于南山菊、卫法、钱芊芊、卫仁的过去一齐涌上心头——剪不断理还乱之后,最终只剩下挥刀“处刑”的麻木,只是卫度自己都没有发现,两滴眼泪从眼角静静滑落,而后心头一紧,双眼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真是从头到尾只会给人添麻烦的小鬼啊。”欣赏到绝佳戏剧的百里恶心情大好,抬起一脚将卫度踢飞到卫枫怀中,“趁老夫没有改变注意之前,带着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滚吧!”

虽然卫枫修为低微,但好在百里恶用的力道并不是很大——卫枫抱住被踢飞的卫度向后滑行一段距离后,也是稳稳的接了下来。

“请恕卫枫无礼,我想要看到最后。”卫枫将卫度背在身后,与百里恶拉开了一点距离,却并未依言离开——这份坚毅,一如既往。

“哼!最后?最后他只会死在我的手上!”百里恶拔出处刑大刀,瞧那尺寸,一看就是用以枭首——唯独这份快乐,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拱手相让,“哈哈哈!卫国最强之修,十日战百仙之虞主!终究还不是死在老夫手上!看老夫……噗啊——!”

就在百里恶准备斩下秦风头颅之际,一把带着黑色火焰的钢刀抢先一步斩下了他的脑袋——而从空中翻转掉落的过程中,百里恶一双血眸看见的,乃是自己儿子漠不关心的神色,这便是最后的绝景!

不远处的卫枫惊得目瞪口呆,完全反应不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五国只是想看戏罢了,你我皆为戏子——要想保卫卫国,你这一身修为,还算有点用处。”百里朽面无表情地拔出魂焰寒刀,自身修为因为“追名逐利”的术法特性而不断拔高,一步步地来到秦风跟前,同时刀指秦风,“最后可有什么要交代的吗?我的挚友。”

此时此刻,每一句话都是遗言,每一眼,都不会再有将来……

“此战……果然……幸……”此时的秦风已经处在弥留之际,说出的话语也只剩下片段的音符,“梦乡,南山,法,度……活……”

“知道了,我会让他们活下去的。”一语言罢,百里朽的魂焰寒刀就这样刺穿了秦风的胸膛,毫无拖泥带水之感。

仙历七千七百六十四年,虞主秦风殒落——不多久,妖身本相显露,是为菩提树,一身血肉道果结为菩提子,五国无不垂涎。

然,百里朽不知何时突破,已秘密踏足迎仙境界——十九仙迎不以为意,相互争抢菩提子,不料被百里朽所施寒气冰封一人!

剩余十八仙迎大骇,不解其为何突然竟有如此战力!可大战刚过,不宜即燃战火——权衡博弈之下,双方履行约定,签署《周卫协议》,菩提子协商分配。

一段时日后,梦乡即位,是为二代虞主,与东川山虹结为道侣,生有一女,取名梦蝶。

三百年后,虞山北部茫山鬼族入侵,虞山沦陷,二代夫妇战死。

之后在光复虞山的战争中才有情报披露,鬼族入侵,似乎与两名人修有关,他们的名字是“章扬”、“卫怜”——原来这一段因果,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种下了……

第三百六十四章 丹幽

“我说小西啊,你真的没有带错路吗?”虞山战场上,唐江生小心翼翼地穿行在丛林灌木之中,然而脚程却略有些迟滞,似乎不太愿意继续行进,“我都跟你说了,前方敌我势力不明,为何偏向虎山行?”

“先生你就放心吧,前方绝对是相对安全的一方。”一颗车厘子大小的纯白魂球从唐江生怀里飞了出来,正以神念传音与其沟通交流,“这一路以来,别说尸首,就连战斗的痕迹都少之又少,所以只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肯定不会遇到什么大的危险!我心里有数!”

“你心里有数才有鬼了。”唐江生心中默默腹诽,对于小西现在这种一意孤行、闭目塞听的状态,他也不想与其多加争辩,只需要用事实进行教育即可,“你可莫要忘记与我的约定——只要你带的路出现了问题,不管是行进指挥权还是作战指挥权,都得归我!”

“知道了知道了!先生这么啰嗦,可不会讨女修喜欢噢!”魂球悠悠地晃了几圈,随后又回到唐江生怀里,听其语调,倒是颇为自信。

没错,这颗纯白魂球就是小西,也就是食月的三魂七魄所化——在唐江生想来,既然食月在未渡过第一次天劫的情况下就能凝聚妖魂并且身魂分离,那么一定有其天赋异禀之处,不必过分溺爱保护。

所以唐江生就让小西魂魄出窍,化作魂球藏其周围,肉身便被他收于乾坤袋内——以这样的方法,完成在虞山战场上的移动。

其实唐江生是想连魂带身一起收入的,可小西一直嚷嚷什么“身为虞修岂能苟且偷安我也要上阵杀敌先生你就让我任性一次吧!”

不得不说,小西这想法是真——任性!战场之上,岂容儿戏?

可是话虽如此,如果不能让小西听从安排的话,带着它参战也确实是个累赘——既然堵不如疏,那么便给它一个作死的机会又何妨?

是故唐江生给小西布了一道考验,他要小西凭借自己这么多年来所学的知识,在这虞山战场上找一处凝魂战圈——如此一来,一则能够满足小西参战的渴望,顺便锻炼锻炼小西;二则战局可控,唐江生有把握护它周全;三则若是考验失败,他也能顺势收回参战指挥权。

于是唐江生就在小西的指挥下左晃右绕,可奇怪的是,一路上还真没看见多少厮杀的战场,甚至连卫修、虞修都没撞见一个。

如此一来,小西带路的信心可谓突破天际,就连唐江生给他的建议都没有放在心上——比如前方越来越压抑的杀机,比如周围越来越寂静的环境,这在唐江生看来危险十足的信号,全都被小西无视。

“无视就无视吧,反正打小我就被无视惯了。”唐江生本来是不想跟小西一般见识的,可小西却讥讽他不会受女修喜欢……

唐江生活到现在也不过十六七岁,仙眼心诀加持之下,哪里能对这种嘲讽忍气吞声?于是脑子一热嘴一快,忍不住对小西反唇相讥:“你讨喜,那这千年的相思之苦,小东怕是有的受了。”

这番话刚刚说出口,唐江生就直感觉坏事儿了!这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唐江生微微偏转脑袋,用眼角余光偷偷瞟着小西。

果不其然,刚刚还神气十足的小西此刻就像被冷水浇透的公鸡,不仅目中无神,甚至连丁点反应都没有了,完完全全就是失魂落魄。

唐江生受海辰、食月一声“先生”,自然也知道他俩之间的深情厚谊,可如今逞一时口舌之快居然不管不顾小西的心情,实在是不该!

“小西,刚刚是我的错,对……!”做错了事就要道歉,唐江生受天元子教导,从小就明白这个道理,而且也是身体力行。

可当他话说一半之际,前方不远处却是突然传来了不小的响动!

在周围这寂静无声的环境里,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引起唐江生十二分的注意,而前方闹出的动静,就跟平地炸响惊雷没啥区别。

没有任何犹豫,唐江生所做第一件事就是赶紧利用周遭的草木隐蔽身形——虞山战场扑朔迷离,不论如何,总之要先立于不败之地。

只听“噗咚”一声,一名衣衫褴褛的家伙从前方的灌木丛中摔了出来,浑身上下的衣甲缠绕着血腥的气味,应该是受伤不轻。

“好像是史馆的姐姐?”唐江生心头响起了小西的声音。

“史馆?姐姐?”听到这话,唐江生又不由得投去几眼,可却横竖都看不出男女来——不过也不怪唐江生“眼拙”,实在是这位“姐姐”周身彼时太过脏乱,说是一只在泥塘里打过滚的田园犬都不为过,“瞧这邋遢的模样,该不会是被追杀了吧?后面没有追兵吗?”

唐江生正如此琢磨着,但瞧那妖修后方的草丛一阵颤动,随即两个矫健的身影猛地窜了出来——只见其中一个迅速拦住去路,另一个则一脚踩在那名受伤的妖修腿上,疼的那妖修哇哇直叫!

“小心一点!这么弄下去会暴露咱们行踪的!”一身花花绿绿的修士左右环视,见没有什么异状后立马训诫队友,“这女人也忒能跑了,差点就着了她的道!我说,她都脏成这样了,你不会还想搞吧?”

“呸!真特么败兴!”踩住女修小腿的修士啐了一口,看样子是想好好玩儿玩儿,但后来却没有得逞,反倒被女修抓住机会逃了一波。

“赶紧了结她!这次耽搁够久了,以云汉霄的机敏,说不定咱俩已经暴露了。”“暴露了就暴露了,大不了不回诛雀营就是!”

两名追兵就这么在距离唐江生不到十丈的位置争吵起来,一个想快点完成任务,另一个则是有些拖拖拉拉,似乎并不甘愿就此放弃。

“你们这两只卫修的走狗,居然卖国求荣!我丹幽做鬼……啊!”女修话还没有说完立马又痛呼起来,原来是自己的另一条腿也被踏了一脚,痛苦的声音顿时淹没了即将放出去的狠话,实在被折磨的够惨。

“我让你要再跑!我让你再骂我!我让你宁愿躲粪坑也不肯服侍本大爷!”追兵一边谩骂一边狠踹,气急败坏的模样活像一只斗鸡。

“行了行了!山上的女人又不止这一个,有必要急上眼吗?”另一个追兵立刻上前阻止了自己的同伴。不过这倒不是因为他升起了什么怜香惜玉之心,而是再这么闹腾下去指不定会引来附近的虞修。

虽然他俩也是虞修……虽然唐江生早就在附近潜伏就是了……

“你去望风,我来解决她。”言及此处,妖修从腰间拔出随身佩剑,正准备给丹幽致命一击时,忽然感觉皮肤有些微微的刺痛,却还以为是自己的同伴又在搞什么幺蛾子,“金成,你又在作甚?”

握剑的妖修转过头去,看见的却是同伴浑身焦黑的身形,甚至还有一股生肉烤熟的味道飘进鼻孔——毫无疑问,金成已经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谁干的?这么近的距离,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咽喉滚动,一口唾沫稍微润湿了干燥的喉咙,但他却不知道对方究竟有多少人,又是何修为,为何没有连他一块儿杀掉,“阁下是谁?在下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阁下?还请让我死的明白一些。”

只是不管他如何询问,周围都没有任何声音回应他,有的只有窸窸窣窣的草木,好几次都吓得他忍不住丢出特制的毒镖。

心中的压力越来越大,连带着灵台识海都开始晕眩起来,虽然他想稍微动一动,比如给丹幽一剑看看对方是什么反应,但是金成死的不明不白的尸体就躺在旁边,他实在提不起勇气越雷池一步。

这场心理战最终是由潜伏的一方,也就是唐江生获得胜利——因为在这场博弈进行到最后,还是身在明处的妖修率先扛不住压力,扔下一颗含有麻痹毒素的烟雾弹后,便匆匆离开了现场。

“丹幽姐姐!”眼见追兵离去,小西的魂球登时就想冲过去查探情况,然而却被唐江生一把抓了回来。

“急!你就知道急!这毒气烟雾是跟你闹着玩的?”唐江生将灵识散开,化作丝状缠绕在周围的草木之上,“你等我处理好了再出来。”

一语言罢,唐江生便从树后缓缓走了过来,张口一吸,将原地还未散去的毒雾通通吸入腹中——这点儿小毒,根本没法和之前的过山风或者香毒比,是故唐江生也就当点心一般“吃”了下去。

吃完之后,唐江生瞅了瞅地上因吸入毒雾而动弹不得的女修,本来有意替她解毒,可其浑身上下包裹的一层粪便直让他难以靠近。

唐江生想了一想,无奈之下只好对着彼时连话都说不出来的丹幽提议道:“我先帮你把身子洗白白,再想办法替你解毒疗伤,你要是同意保持沉默就行了,你要是不同意就眨眨眼。”

丹幽会同意吗?那不废话嘛!当然不会同意!谁会相信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见面第一句话就是要给自己清洁身子洗澡的淫贼啊?

第三百六十五章 哲学

丹幽最后还是被洗干净了,不过不是唐江生亲自动的手,而是食月身魂合一,现身替丹幽清理干净的——当然了,即便不是唐江生动手,以自己满身的污秽,丹幽也无颜让食月触碰自己。

然而中了麻痹毒雾的她别说表达想法,就连“眨眼”这种事都做不到,只能“保持沉默”,任由唐江生手中迸出清水,食月则将她从头到尾洗了一遍——顺便一提,唐江生在整个过程中都是闭着眼的。

“先生先生,有皂荚叶么?”、“先生先生,您用灵念抬我一下,丹幽姐姐的后背我擦不到”、“先生,你眼睛刚刚是不是睁开了一条缝?”、“先生先生,您有备用的衣物么?”、“先生,我洗完了!”

无视小西最后一句暧昧不明的话,唐江生缓缓睁开双眼——灰色的布衫略显简陋,而且还是洗过很多次的那种,再加上丹幽既不算美也不算丑的脸蛋儿,整个人就跟尘世中普通的年轻农妇差不了多少。

唐江生稍微有些失望,丹幽并没有给他一种惊为天人的感觉,至少以他的审美来说是这样的——如此说来,那妖修想要侵犯她的原因,难道只是想满足**而已?怪不得他的同伴一脸嫌麻烦的样子。

“小西,你把你丹幽姐姐扶住,别让她乱动。”唐江生若有所思地走到丹幽身边,并将小西抬起的小脑袋按下去,“不许向上看。”

“是,先生……”好奇心被打断的小西小声嘟囔,以它目前的身高只能抱住丹幽大腿的位置,要想知道自家先生如何解毒只有抬头注目,可是却被禁止了——虽然不清楚缘由,但是身为学生就必须照做。

唐江生瞟了一眼低头的小西,还好,一般情况下,还算是听话。

“史馆的丹幽是吧,在下唐江生,受小……受海辰食月一声‘先生’,姑且算是你们虞山妖修的友军,所以你不用那么警戒。”

唐江生视线下移,发现丹幽右侧琵琶骨的位置似有些凹陷,眨了了眨眼,心目暗暗催动,立马就发现丹幽的琵琶骨负了伤。

“嘛,虽说随着时间的推移,你身上的麻痹毒素会自行消解,不过我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人,不会救没有价值的东西,况且搁你在这儿食月估计也不肯——这样吧,我们就赶紧的,不做什么选择题了。解毒的过程会有些痛,我尽量下口轻一些,希望你作为成年妖修,别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带坏食月,这是我唯一的要求,懂了吗?”

“暂且信你……不过既然你能使用神念传音,方才为何不这般与我交流?还让我‘不同意就眨眼’……”丹幽同样以神念传音回应到。

“我怎么知道你一介凝魂中期就能施展神念传音?你要有使用神念传音的本事还会被那俩凝魂后期的家伙追杀?莫非你故意的?”

“你!我……!”丹幽气的直想骂人,眼睛瞪的跟核桃一般大。

的确,神念传音至少是凝魂圆满才能使用的沟通方式,如果她状态尚佳,不说反杀那俩追兵,逃肯定是逃得掉的,也不至于被羞辱至此!究其原因,都要怪云汉霄踏碎了她半边琵琶骨,令她使不上力。

正当丹幽准备解释之际,唐江生接下来的举措却是让她心神大颤:“你你你,你在做什么!你这衣冠……唔——!”

“都说了别发出奇怪的声音,听不懂人话吗?”只见唐江生将一枚丹药猛地塞进丹幽嘴里,而后拉起丹幽左手,一口咬在她的食指之上,就这么舔舐并吸起血来,神色之间貌似还有那么一点嫌弃?

“行了,搞定。”松开丹幽的左手,唐江生连嘴角的血迹都没有擦拭,便伸出左手抚在了丹幽的琵琶骨上,开始揉揉捏捏起来,“我说你到底犯了什么事儿,下手那人可是打算……我去!你想作甚!”

面前一阵强风吹过,小西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飞了出去——顺着风的方向偷瞄,只见自家先生正手持符纸,眉宇间透露着愤怒与警戒。

“那个……先生,你怎么了?”食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小西快过来,这人不对劲!”唐江生严阵以待,已经完全将丹幽视为敌人,要不是必须顾虑食月的安全,恐怕已经和丹幽打起来了。

“食月少主别过去,那人就是个淫贼!”眼见食月投来疑惑的目光,丹幽赶紧解释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比如二话不说,直接一记撩阴腿招呼唐江生,却被后者堪堪躲过,“此人不仅吸吮血液,趁您不注意,还对丹幽动手动脚,食月少主可莫被他迷惑啊!”

“呵,狼心狗肺,我就该直接咬断你的脖子。”唐江生嗤之以鼻。

“来啊来啊!就算同归于尽,我也不会任由食月少主遭你毒手!”丹幽伸手往腰间摸去,却不料摸了个空,“完了,忘记早被抢了!”

“呃……丹幽姐姐你先冷静冷静,先生不是你想的那样——先生你也先把符纸收起来,丹幽姐姐被你吓着了。”食月偏了偏自己的小脑袋,望着丹幽,有些疑惑不解地问到,“先生说过会替丹幽姐姐解毒疗伤的……难道先生在食月看不见的地方做着其他不好的事吗?”

“所以说你遣词造句的方式有问题啊!这到底跟谁学的?”唐江生眼角微微抽动,下定决心一定要将食月这容易让人误解的说话方式纠正过来,不然指不定日后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到时候只怕百口莫辩。

“解毒?疗伤?”经过食月一提醒,丹幽这才想起来自己不小心吸入了毒雾,右肩的琵琶骨也受伤颇重——可是现在却似乎没什么问题了,“好了?这,这怎么可能?没道理啊!此人不是淫贼什么的……”

“啊、啊!的确没道理呢,我这就让你全身上下的骨头碎成渣渣!”撩阴腿的仇唐江生记的死死,更别提丹幽这一副不仅凡事慢半拍,好心当成驴肝肺的模样,饶是以唐江生的定力,都不由气的牙痒痒。

只是唐江生这边还在琢磨怎么教训教训丹幽,好叫她长长记性,丹幽已经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腿止不住的颤抖,眼睛红肿的就跟水蜜桃似的,望着唐江生欲言又止,活脱脱一副遭欺负的神色。

“先生!你怎么能对女孩子出手呢!”不明真相的食月奶声奶气地训斥唐江生,伸手想将丹幽扶起来,可后者却颤的太厉害,以食月一己之力,根本没法给予有效的帮助——于是食月扭头瞪向唐江生。

“你瞪我干嘛?我还没出手呢。”唐江生可不会被食月这种看似生气,实则撒娇的表情所蒙蔽,“她不过是刚刚脱险,又忘了先前被踩了两脚,尚未好生修养就急着乱动,这才导致腿脚不听使唤罢了。”

唐江生三言两语便能将各种原委解释的清清楚楚——食月求证似的看向丹幽,而后者惭愧的都快哭出来了,泪水拼命在眼眶中打转。

“好了好了,没事了,食月会保护好丹幽姐姐的!”只见食月正温柔地抱住丹幽的脑袋,拍着她的背,让其埋在自己胸膛上,“先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习惯就好……乖哦,待会儿我就让先生替你治疗双腿,保证丹幽姐姐立马又能活蹦乱跳的!食月还想听丹幽姐姐讲故事呢……虽然现在说有些晚了,不过丹幽姐姐能活下来真是太好了!”

长久以来的惊惧情绪得到安慰,丹幽抱住食月“哇”地哭了出来——唐江生瞟了两眼便转过身去,扔下一张静音符,将哭声压了下去。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唐江生感觉自己的袖口在被拉扯——低头看去,登时就瞧见食月张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抿着小嘴委屈巴巴,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就差直接要亲亲要抱抱要举高高了。

“那个谁,‘担忧’是吧?把这个吃了,运转体内修为于足少阴肾、足厥阴肝两经,十息之内便可痊愈。”唐江生表面上冷眼旁观,随手扔给丹幽一枚治疗用的丹药,实际上却是花了好大的力气,忍住没有将食月抱在怀里揉捏一番——没办法,食月真的太可爱了!

“多谢足下一番好意,先前是丹幽冒失了,还望莫怪。”接住唐江生扔过来的丹药,丹幽忍不住多瞧了两眼,而后才吞入口中,任药力在体内化开,“话说这丹药不仅入口即化,而且还十分贴切咱妖修的身络经脉……丹幽好奇,不知足下到底从何处得来?”

“莫好奇,好奇害死猫。”唐江生不是没有听出丹幽话中的弦外之音,只是不曾想这厮刚刚恢复伤势,立马又因为丹药来源而将他怀疑上了。

唐江生能怎么办?总不能告诉她自己跟杨平去到军机处,将武器库中的黄符丹药洗劫一空,现在富得就跟一土财主似的,还在那里吃了一锅馄饨跟一顿汤圆……

然而丹幽目光灼灼的神情显然不打算善罢甘休,无奈之下,唐江生只好岔开话题,问了一个世界性的哲学命题:“丹幽,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第三百六十六章 愧疚

“所以说我没有临阵脱逃!”郁郁葱葱的树林之中,丹幽追在唐江生的身后,急忙为自己辩解,“虞山载史一族在战场上本来就是担任传令官一职,现在伏虎营的战报已经传达完毕,我自然要离开诛雀营!而且你也看见了,诛雀营中潜伏有卫修的内应,此事岂能不报?”

“但是你并没有回伏虎营复命的打算吧。”唐江生脚步不停,辨别方向后,便在丛林之间快速穿梭,与之前谨慎行进的模样判若两人,“不仅如此,你还决定自此以后不往诛雀营的方向传令对吧?”

“你,你怎么会知……?”丹幽如遭雷击,结结巴巴不敢相信。

唐江生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丹幽,而后立马收回目光,继续往镇北营的方向奔去——这是他结合丹幽提供的情报所作出的决定。

唐江生其实并没有怀疑丹幽“传令官”的身份,毕竟食月就在身旁,很容易就能分辨丹幽所言是真是假,问题的关键在于透过这些情报分析敌情,从而决定下一步的行动,不致于陷入泥沼之中。

没错,在唐江生看来,诛雀营就是那一滩让人泥足深陷的沼泽!

先不说诛雀营藏有内鬼,是敌是友都分不清楚,单单是统帅云汉霄乃封魔修士,就让唐江生一百个不愿意接触!而且照丹幽所说,她琵琶骨上所受的伤就是云汉霄造成的——如此残暴狠辣的营主根本就不需要什么支援,他所相信的只有手中的剑和敌人的血而已。

所以他何必要自讨没趣,把自己当羔羊一般献祭给这种战场恶鬼?是活到现在觉得够本儿了,还是有自虐倾向巴不得去诛雀营求死?于是乎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唐江生掉头就往镇北营而去。

“这就是你带的路!都带到鬼门关去了!”唐江生一边择路行进,一边低声喝斥,显然不太高兴,“按照约定,接下来的指挥权归我!”

“知道了,先生……”怀中的魂球亮了亮,食月泫然欲泣的声调传入唐江生耳中——别说唐江生,就算是它食月也能从丹幽的情报中瞧出诛雀营的可怕之处,因此只能乖乖交还指挥权,同时小声表达自己的不满,“那里不是还有竹叔在嘛,应该也没有那么危险才对。”

“对啊!要不是有你竹叔在,我那一去就是直接见阎王了!云汉霄那家伙肯定会把我捆起来当饵用,你这虞山的‘少主’也别想幸免于难!”唐江生停下脚步,将怀中的魂球抓出来继续训斥,“云汉霄凶名赫赫,我在天明宗时就有所耳闻!你就算不顾及我的性命,也得为自己和身在荒芜之圈的小东想想!诛雀营敌我形势那么复杂,是你这种连第一次天劫都没渡过的凡修有资格铤而走险的吗?”

“先生,我,我,哇……!”食月无法反驳,之前胸有成竹的气势轰然崩塌,竟然当着丹幽的面就这么嚎啕大哭起来,“先生!小西,小西知错了!你不要……嗝!你不要不理小西!呜啊——!”

“干啥啊干啥啊!你能耐啊,居然凶孩子!”丹幽虽然没有听到食月的哭声,但是也知道唐江生手中的纯白光球正是食月三魂七魄所化——虽然不清楚为何连第一次天劫都没有渡过的食月能够灵魂出窍,但是唐江生对着魂球凶神恶煞的样子却是实打实的、

于是丹幽上前一把夺过食月的魂球,将之紧紧捧在自己手中:“我说你这厮好不知好歹!食月少主乃是我们整个虞山的宝贝,含在嘴里怕化了的那种!你居然敢凶它?有本事你凶云汉霄去啊!”

有一说一,唐江生对食月的确有些严苛,说话的语气也比较重,不过一来是因为唐江生十分珍视食月和自己的性命,能避免的危险自然不想硬去闯,二来则是因为天元子教导唐江生时就是这么严格,是故唐江生对食月的教导也不会怎么嘴下留情,这都是一脉相承的。

“丹幽传令官,你似乎只会担忧食月的处境,却还没有明白自己的立场。”唐江生皮笑肉不笑,两枚刻录灵简已经被其捏在手上,“在这虞山战场上,你身为虞修,云汉霄即使不是你的直属上峰,但怎么说也算是你的上级,而你却不顾身份,直呼其名!这种以下犯上、忤逆僭越的作为,不知道按照虞山律法,你又会捱多少军棍呢?”

听到这话,丹幽心中咯噔一声,表情难看的就像生吞了一只癞蛤蟆,而唐江生自然就是那一只让他恨之入骨,欲除之而后快的癞蛤蟆。

“就算我要受罚,那也是虞山军法处的事,不需要你在这里指手画脚!”丹幽这边厢还想继续反抗,食月的魂球已经从她手中离开,飘飘忽忽地回到了唐江生怀里——丹幽无法理解为何比起她,食月还是会选择横眉怒目的唐江生,“诶?食月少主,你这是……?”

眼见食月回来,唐江生自然不会继续为难丹幽,手中的刻录灵简也重新放回到乾坤袋内,冷哼一声后,唐江生便继续前行。

“糖花生你站住!你,你等等我!”若论脚程,只有凝魂中期的丹幽确实要比凝魂后期的唐江生稍逊一筹,但要说对虞山战场的熟悉程度,身为传令官的丹幽自然比唐江生要强上不少,“你要是觉得诛雀营太危险,我可以带你去降龙营,那里有侯爷与君无梅坐阵,我军在那儿的优势最大。玄武台的守将可是元丹后期,你打不过的!”

还真别说,经过丹幽这么一嗓子,唐江生还真就又停了下来,不过这并不是因为丹幽的方案有诸多可取之处,而是他趁着丹幽贴近之际,甩手一抛,将一根含有香毒的血针扎在了丹幽的脖颈处。

“淫贼!你对我做了什么!”丹幽捂着脖子一阵后退,灵台识海一股幽蓝火焰一扫而过,差一点就从高大的树梢上摔了下去。

可当她还没有回过神来,唐江生的神念传音已经在心头上响起:“这是一元丹巅峰修士炼制的香毒,以你的修为,眨眼之间就能让你灰飞烟灭!你看你求生欲还是蛮强的,所以能不能麻烦你闭嘴?不要叽叽喳喳一惊一乍的,如果你不配合,可别怪我辣手摧花哟~”

“我信你个……!”丹幽当即就想破口大骂,才不去管这糖花生是不是海辰食月的先生,然而话刚开口,她却惊异的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这下子丹幽算是彻底明白过来,唐江生并不是在恐吓她,刚刚那一下已经“剥夺”了她的说话能力,甚至还在她身上下了所谓的“香毒”!要是继续惹恼他,即便有食月在场,想来也不会如何留情,赐自己一个死于非命的结局,只怕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先生……”犯了错的小西此刻不敢顶撞自家先生,只能用这种比奶猫叫唤大不了多少的声音替丹幽求情,算是它能做到的全部了。

“没事,我喜欢清静而已……保持这样之后会给她解毒的。”眼见丹幽终于安分下来,不再跟个八哥似的暴露他们的行踪,唐江生像看死人一样扫了她一眼,而后继续上路,“还不是因为担心你遭我诱拐,这一路上才会如此紧追不舍,想方设法呼唤附近的友军——你个孽缘深重的小妖精,就知道坑你家先生,还不快给我反省反省!”

“呜咕……先生我错啦!你要怎么样才肯原谅小西嘛……”

彼时的食月还是相当年轻,虽然以妖修的年龄来说绝对比身为人族的唐江生要大,但其心智就和五六岁的小孩儿没多大区别,所以它并没有发现唐江生后面这番话完全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当然了,唐江生自然不会真的要小西怎样怎样,要谢罪也是身后那个丹幽来谢——不过既然小西都这么说了,无视其一片心意也不合适,那便稍微考验考验它好了,权当是发散思维,活跃气氛。

“那我们来做道解答题吧——小西你听着,已知诛雀营水浑且深的情况下,我为何会去往镇北营,而没有选择伏虎营或者降龙营?”

“先生你真喜欢做题,在天明宗的时候也是这般书呆子的么?”

小西似乎没有抓住重点,开口就往唐江生痛处上戳,不过好在它足够机敏,在察觉到自家先生升腾起来的怒意后,二话不说就改了口。

“伏虎营刚刚经历内部肃清,营中军心不稳,人人自危,情况只怕比诛雀营还要复杂,按照先生的性子,铁定是不会去的;玄武台的守将虽说是元丹后期,但镇北营的营主亦是与之旗鼓相当的南山前辈,且目前尚未闹出什么乱子,按照先生的性子,应认定为一个理想的去处;至于按照先生的性子为何不去我军优势最大的降龙营,呜咕……小西是真的想不出来。”

“虽说你回答的不错,不过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拐弯抹角骂我?”

“先生多虑了,小西没有!”

唐江生情不自禁地挠了挠额头,或许真的是有些敏感多疑了:“不去降龙营的理由很简单——降龙营目前占尽优势,只要权轻侯不出什么纰漏,不过多久青龙台的守军就会完全溃退,我们去了也只有摇旗助威、追剿残敌的份儿。你不是想上阵杀敌建功立业吗?那自然要去还未分出胜负,战局又不是特别凶险的镇北营咯。”

小西受宠若惊,实在没想到自家先生居然将它的请求考虑得如此细微,不由得在唐江生怀中泣不成声:“呜哇——先生我错了!小西刚刚确实是在挖苦先生!”

唐江生:“……”

其实唐江生有一点没有说出口——先前由凝魂初期突破至凝魂中期之时,南山菊曾为他护过法,所以他是想着要去报答这份恩情的。

不过小西既然这么不老实,他也不必再说其他什么了,就让它愧疚去吧!

第三百六十七章 美男

“先生,我们还要继续行进么?”小西的声音自心头响起,唐江生左右四顾,看着周围极其惨烈的战场,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按理说行进了这么久,他们三人已经差不多接近了镇北营的辐射范围,换句话说,只要在附近找上一找,立马就能发现镇北营的军营所在——然而现实却是当他们仨到达之时,居然在一处略微低洼的地界发现了许多虞修的尸体!皆是被万箭穿心而死,显然是遭了埋伏。

唐江生不由得冷汗直冒,他不是没有注意这一路以来的风吹草动,丛林灌木间不止有虞山妖修的尸体,卫修的尸体或多或少也是有的,两军战斗的痕迹亦是千真万确,不像哪一方刻意而为之。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从眼前的战况来看,镇北营的将士之所以会如此集中的死在同一个地方,是因为玄武台的统帅在拿自家将士的性命作饵,一步步将镇北营骗入了埋伏圈中,随即聚而歼之。

这是战术层面上的碾压!若是统帅修为相当,那么这一战无疑是玄武台的胜利,说是镇北营全军覆没亦不为过——而从时间来看,要不是唐江生在小西的带领下一开始去的是诛雀营,而没有来镇北营,阴差阳错的避开了这波杀劫,此刻恐怕也已是地上数百伏尸的一员。

“丹幽,你是虞山战场的传令官,镇北营的人数配置你可清楚?”唐江生没有即刻回复小西,而是先行隐蔽起来,一本正经地询问丹幽。

丹幽原本是不想理会唐江生的,毕竟现在口不能言,身上还有其种下的香毒,可眼见这些阵亡的同袍死不瞑目,她这心里也是痛如刀绞,是故与唐江生的恩怨还是暂且放在一边,此时应以大局为重!

“降龙、伏虎、诛雀、镇北四营的军力配置都是侯爷在作战会议上亲自敲定的,乃最高的军事机密,我等传令官无从知晓。”

言及此处,丹幽视线下移,瞅了瞅唐江生胸膛的位置——在那里,食月的魂球隐藏其中,肉身则被其保存在乾坤袋中,而既然食月选择毫无犹疑地依靠这个人修,那她是不是也可以选择试着去相信他呢?

“我只能这么告诉你,诛雀营我去过,营内修士不足五十人;降龙营乃侯爷、君无梅统率,军力只强不弱;至于伏虎营,从其他传令官口中获得的情报来看,军力分配也还算优秀。这么说你懂了吧?”

“啥意思?你是想告诉我其他三营分配的都是你们虞修的精英,诛雀营更是精英中的精英,镇北营分配的兵力都是老弱病残吗?”

唐江生一个气不顺,登时就用神念传音吼了回去,吓得丹幽脸色一白,不禁缩了缩身子,又往后挪了挪,看起来对他十分地畏惧。

“先生!大敌当前,怎么能自相惊扰?”小西的声音适时地传入唐江生耳中,抚慰其急躁的心绪,“是进是退,还得先生来决断啊!”

“嗯,我知道了……”唐江生微阖双目,深吸了两口气,又望了望偷偷盯着他的丹幽,心中不免歉疚——思来想去,还是从袖中拿出了一张黄符,“把这吃了,香毒可解……方才有些慌神,抱歉。”

丹幽愣了一下,不清楚唐江生为何会忽然转变态度,虽然符纸是接了下来,但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吞入口中。毕竟像唐江生这种喜怒无常,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家伙,一般情况下,谁也不会给予过多的信任。

眼见丹幽将符纸收入乾坤袋中,唐江生虽然面无表情,但也是明白自己并没有获得这位传令官的信任,不过他也不怎么在意就是了。

而正如小西所说,眼下并不是闹内讧的时候,既然镇北营已经凶多吉少,那么继续前行就是自投罗网!这里最理智的方案,还是就此放弃既定路线,转而前往降龙营最为合适,可是唐江生却犹豫了……

“这场卫虞之战已经展开多时,各部之间的战斗不说尘埃落定,至少也到了手底之下见真章的地步!伏虎、诛雀营自然不可能去,可若此刻再去降龙营,路程上所花就太多了!那不就是在逛街吗?”

唐江生心中不断盘算这里面的得失,而后又往不远处的尸坑望了几眼,尽量将思维发散开来——比如自己若是玄武台统帅,在消灭镇北营的将士后会如何如何?接下来大概又会采取什么行动?

而就在这时,唐江生忽然想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南山菊呢?镇北营统帅南山菊是一同被射杀,还是被玄武台俘虏了呢?

“我说,那边的传令官,你认识南山菊吧。”唐江生在脑海中回忆了一番南山菊的面容,然而遗憾的是,他并没有真正见过南山菊。

丹幽不知道唐江生为何会忽有此问,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唐江生目中一闪,对他而言,这一情报将直接决定接下来的去留:“待会儿我离开之后,你数一百下,再用灵识横扫前方的那个尸坑,看看有没有南山菊。记住!动静别弄太大,最好带点悲愤情绪。”

一语言罢,唐江生便从乾坤袋中拿出一张面具给自己戴上,若有所思地想了一想,又将三张符纸扔给了丹幽防身,随即像只老鼠似的,偷偷摸摸地消失在树林之中,也不知往哪里去了,又要去做什么。

被留下来的丹幽没有去问唐江生为何要如此安排,只因唐江生脸上那张鬼狸面具已经清楚地说明一件事——他得到了二天的信任。

鬼狸面具这种宝物,整个虞山也就四张,除去虞主钦赐唐江生的可能性,只有可能是七十天或者无天的家主赠与唐江生的。

常言道:只有疯子才能和疯子做朋友。

因此不管唐江生是从二天中的哪一方得到的鬼狸面具,他是二天同类这件事都是毋庸置疑的——丹幽身为一个正常人,那是绝对不可能,也不肯与一个疯子进行交流的!毕竟“疯子”有时是会传染的。

二天对虞山造成的恶劣影响的确就达到了这种夸张地步,一般的修士对其可谓畏如猛虎,所以虞主才会命令虞山暗卫好生教育二天。

其实这里丹幽在下意识地回避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将唐江生划分到二天的同类,成唐江生为“先生”的海辰食月,又该如何定性呢?

这个问题丹幽没有去思考,一方面是她刻意不愿去思考,另一方面则是唐江生交代的“一百数”时间到了——正如二天畏惧虞山暗卫,丹幽对二天害怕的本能驱使她按照唐江生交代的那般散开灵识,在虞修集中阵亡的那个尸坑中横扫两圈,可是带上的情绪却不是“悲愤”,而是“恐慌”,甚至还有一种生硬之感,与唐江生要求的大相径庭。

不过这也没办法,丹幽此刻担忧的乃是自己的命,而不是南山菊的命!而就在她准备将释放的灵识收回之际,两道带有讥讽、鄙夷之意的灵识突然锁定了她的位置,登时就将丹幽吓得动都不敢动。

“哈哈哈,郑然,你瞧这虞山的妖女,吓得就跟只鹌鹑似的!这也太没用了!”“的确,与之前镇北营的人马相比,实在要逊色太多。”

于是就在丹幽的目瞪口呆中,两名身着卫修服饰的男修将丹幽给包围了,不过丹幽目瞪口呆的原因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她看痴了。

怎么说呢……就算以丹幽这种没有出过虞山的眼界,也能从脑海中想到“面如冠玉、目若朗星、鼻若悬胆、神明爽俊”这样的词。

真的,被这般潇洒英俊的男修目不转睛地盯着,且还是两个,丹幽的小心脏根本受不了这样的刺激,脑子里剩下的,只有一片空白!

“郑然,这女的貌似都犯花痴了,这还怎么打听情报?你真是一个罪孽深重的男人啊!”其中一人拿胳膊肘捅了捅同伴,戏谑说到。

“哪里哪里,她是你郑浩的猎物,我岂敢觊觎?”另一人摆了摆手,并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我还是比较中意机灵一点的。”

很明显,郑然郑浩对自己的“美貌”相当有自信——属于那种女人见着基本都会都不动道儿,严重点还会犯花痴的绝世美男,因此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这俩哥们儿有时还兼具“拷问”的工作。

“那么……迷惘又无助的小鹌鹑,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来我玄武台究竟所为何事呢?”只见郑浩捏起丹幽的下颚,含情脉脉地盯着丹幽的双眸,鼻翼相交,呼吸可闻,竟是想用美人计从丹幽口中套取情报——然后非常突兀的,眉头一皱,两眼一翻,就这么摔在丹幽怀中。

丹幽幸福的手足无措,彼时还未发现怀中的郑浩已经没有了意识,而一旁的郑然却是双腿发颤,犹如一只刚生出来的小鹿似的站不住脚,见丹幽如同见一头披着人皮的恶鬼!

郑然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在他的感知中,郑浩哪里是失去意识那般简单,分明是其心脏停止了跳动!再说直白点,就是在刚刚调戏丹幽那一瞬间,郑浩便被击杀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郑器

“所以你是看脸识人的么?”树丛之中,唐江生的声音传来,语调中的讥讽毫不掩饰,“你不用急着反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懂。”

言及此处,唐江生的身影慢慢出现在丹幽眼前,只不过在他肩上还扛着另一个圆滚滚的男修,看上去就跟一田里的西瓜差不了多少。

“郑器?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就是你放的哨?”甫一见到被扔在地上的郑器,郑然整个人都不好了,立马从发懵的状态变成耍威风。

按照命令,他们仨是被玄武台冥蛇营长官留下来特地监视镇北营军士尸首的,这倒不是因为怕那些尸首诈尸,而是想以此为饵,看看能不能钓一些鱼虾上来。若说郑浩、郑然是明岗,那郑器就是暗哨。

而当郑器听到郑然如此不解地询问自己时,却只是低垂着头,并没有作出回复,除了脸上一闪而过的阴鸷表情,仿佛已是在引颈受戮。

彼时的丹幽终于是有些回过神来,也是发现了怀中郑浩已死,于是带着显而易见的遗憾与可惜,将其尸体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地上。

丹幽这妖虽说记性不怎么好,但是作为虞山载史一族的族人,平素对古卷典籍中的那些阴谋诡计、兵法韬略也会有所涉猎——而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很明显,唐江生是拿她做了引蛇出洞的诱饵,并且相当沉得住气!没有选择在郑浩、郑然出现的一瞬间将其制服,而是不知用了什么方法锁定了郑器的位置,先将那暗哨给拔除了。

只是可惜了郑浩那盛世美颜,就这么丧生在这虞山战场之中。

“原来你叫‘郑器’……”唐江生摩挲着下巴,眼中精光闪烁,似乎是在琢磨什么问题,一旁的丹幽瞧着,没来由的觉得背心发凉。

“我叫唐江生,如你们所见,乃滚滚红尘中一寻常人修,而且是心地善良、不擅勾心斗角的那种。”说到这里,唐江生不免有些神色黯淡,因为严格意义上来说,此刻的他只能算作一具具有自我意识的傀儡,不能当做人来看——不过眼下这并不是重点,“我有一个想法,接下来我打算去玄武台逛逛,但是鄙人天生路痴,十分容易迷路,不知二位能否好心为我带个路,做一做咱的临时向导呢?有报酬的。”

此话一出,别说丹幽,就连郑然、郑浩都是难以置信地望着唐江生,那眼神就和看一个傻子没啥区别——天底下哪有找敌人带路的说法?这是要往哪儿带?敌军金帐,精兵重阵,还是风水宝地?

“两位均未表示拒绝,看来都是很热心的人嘛。”唐江生一边自顾自地说着,一边向丹幽伸出了右手,“劳驾,借我两把匕首。”

“喏,拿去。”丹幽没有选择在这个时候跟唐江生唱反调,因为她想看看眼前这个家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要还哦。”

唐江生不由得白了丹幽一眼,意思是哪儿凉快给我哪儿待着去!

“来来来,一人一把。”只见唐江生将两把匕首分到郑然、郑器手中,同时用符纸封住了他俩体内的灵气运行,使其短时间内与凡人无异,“是这样的,向导嘛,如果各执一词,我当然就不知道该听谁的了,是故此行一位向导足矣……不知二位懂我意思了吗?”

“诶?什么意思?”唐江生的话语令丹幽的灵台识海陷入了一阵短暂的空白——这是要作甚?叫他俩自相残杀?你当自己是谁啊?

“哎,莫说我不给你机会啊,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想想平时寻欢作乐的是谁,忍气吞声的又是谁?赶紧的,别逼我给你俩合葬啊。”

唐江生这边厢还在煽风点火,另一边的丹幽已经看不下去了——如此拙劣的离间计,她实在想不到这世上会有哪个笨蛋会上当。

“你活着没什么用,这机会还是给我吧!”只是丹幽还在心中腹诽唐江生的拙劣,郑然已经先行下手,将郑器压在身下,操着匕首的右臂被郑器死死抬住,“你又肥又丑,为什么不去死?快去死啊!”

匕首的刀尖一寸一寸地接近郑器的脖颈,已经快要刺进他的咽喉,而且只要活下来,郑然就能将唐江生与丹幽带进玄武台的守军重地中,为郑浩报一箭之仇!是故这一场生死之战,他郑然势在必得。

此时此刻,丹幽的神色尽管有些纠结,但并没有出手阻止二人。

“唉,什么兄弟情,什么浩然气,生死面前,全都不值一提。”唐江生还是那个唐江生,甩手就往四周扔下三张静音符,保证郑然、郑器的动静不会向外暴露,“话说你俩能不能快点儿,我的耐心可是很有限的!嗯……这样吧,你们谁要能活下来,谁就可以和这个女人睡、一、觉。当然了,要是觉得各方面还不错,睡两觉也是可以的。”

“唐江生你这卑劣无耻,下流龌蹉的淫贼!我现在就杀了你!”

只听得丹幽一声娇斥,随身佩剑已被其拿在手里,神色中虽能看出满腔愤怒,但似乎还有一点别的什么情绪,比如说,娇羞之类的。

只是丹幽尽管嘴上喊得响亮,可实际上却并没有向唐江生挥剑砍来,而就在这存亡绝续之际,郑器猛地发出一声断喝!体型所带来的力量优势终于被其发挥出来——郑然的匕首不仅没能刺穿郑浩的咽喉,反而被其翻身压住,局面可谓顷刻之间反转过来。

郑然不由的一怔,显然没有料到自己会被郑器所压制,屈辱、恐惧、愤怒齐齐涌上心头,令他不断在郑器身下挣扎,然而却依旧无法撼动郑器壮硕的身形——占据优势的郑器根本不给郑然反杀他的机会,双臂像铁钳一样狠狠扼住郑然的双手,至于那把匕首,因为太碍事,早已被他舍弃,所以郑浩的攻击方式就只剩下一种!

“骗,骗人的吧……”丹幽左手捂住自己的嘴,拿剑的右手颤抖不已,难以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郑器没有依靠任何兵刃,愣是靠着一记一记的头槌,将郑然的脑门砸出血来,惨叫声顿时充斥全场。

不得不说,唐江生这三张静音符还是布置的非常必要,要不然就这俩人闹出的动静,能把玄武台的守军给全部招来,那就真的好玩了。

“等……等等!住手!”许是实在看不下郑然的惨状,丹幽居然持剑上前,妄图阻止狂暴中的郑器,然而却被飞来的两张雷符止住。

“怎么?虞山载史一族的丹幽姑娘,莫不是对这郑然起了恻隐之心吧?”唐江生瞟了一眼已经失去意识,脑门血肉模糊的郑然,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似乎心情极佳,“我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这样咱俩就还是友军,而且不要忘了,你身上的香毒还没解呢。”

“我没想救他,只想给他一个痛快!”丹幽还想继续与唐江生争辩,却忽然感觉自己的腰封好像有些异样,“这是……你的符?”

没错,丹幽伸手感触的位置,除了有之前唐江生给他的两张雷符,还有一张已经化为了灰烬——唐江生就是靠着这一张雷符,在郑浩靠近丹幽的时候,暗中激发其内蕴藏的雷法之力,大量的电流瞬间流入了的心脏、肺部以及其他经脉,这才导致了郑浩的死亡。

“没有我这张符,也许你已经被郑浩、郑然给凌辱了,还是说你觉得他俩貌比潘安,所以你不准备反抗?”眼见丹幽将剩下两张符纸丢在地上,唐江生心中也稍微起了一点火气,不过立马就被他压了下去——毕竟跟丹幽这种不识好歹的人较劲,纯粹就是浪费精力。

只是两张雷符丹幽不要,不代表其他人也不想要,只见郑器一把抓起落在身旁的雷符,直接塞进了意识昏迷的郑然口中,然后瞪着一双血红的眸子望向唐江生,意思很明显——给我爆掉这厮的头!

眼见无力阻止唐江生和郑器,丹幽并没有选择直面或将到来的血腥场面,而是背过身去,同时与二人拉开距离,不想血液溅到身上。

“我能理解你对他们的怨气很大,不过正如我之前说的那样,我是一个善良的人,我与他俩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而且我也不想你堕入魔道。”唐江生捡起地上被舍弃的匕首,将之重新放在了郑器手中,“你可以选择杀他,我没有任何意见,至于怎么杀他,看在咱们还得与那边那位胆小的妖女共事一段时间的份上,留个全尸可好?”

其实按照雷符的设计原理,只要唐江生积蓄灵念,而后刹那间激发雷符,造成雷符中雷法灵力的不稳定局面,便足以造成爆炸的效果。

只是正如他说的那样,稍后他还得与丹幽一起去往玄武台,要是彼此之间的关系太僵,有意无意使个绊子,拖个后腿,那玄武台一行就跟送命没啥区别。而且爆掉郑然脑袋这个操作的确有些血腥暴力,虽然唐江生尚能忍受,但还得考虑小西还在现场。

唐江生的这些顾虑郑器自然是不知的,不过好在他最终采纳了唐江生的建议,只是用匕首刺穿了郑然的咽喉,算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吧。

第三百六十九章 统帅

杀掉郑然之后,郑器不由得在原地大笑了五六声,笑声戛然而止后,整个人闭合双目,深深呼吸,气场慢慢从方才那种狂暴变得低沉。

不过这也没什么问题,本来作为暗哨,其气质就不能是那种锋芒毕露的感觉,否则很容易因为蛛丝马迹而被感知敏锐的修士发现。

唐江生没有急着催促郑器,而是等他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毕竟现在最尴尬的,既不是唐江生也不是郑器,而是不远处的虞修丹幽。

“你放心,我对你这种看脸识人的丑女不感兴趣。”睁开双眼后的郑器无意间与丹幽四目相对——本来他是没那个打算的,可是丹幽警戒性十足的眼神和姿态无疑恶化了二人之间的关系,虽然郑器不怎么在乎就是了,“所以你想知道哪方面的?玄武台还是镇北营?”

听到郑器这么说话,唐江生心中情不自禁一喜,他原本只是想从郑器口中套点东西,可现在看来,这人掌握的情报绝对超乎预期!

“我想知道的东西不少,所以咱们先从简单的开始说起吧。”唐江生就着旁边的草木折了一根树枝,在地上清出一块空地后画了两个圆圈,“你们和镇北营正面接触过,他们有多少兵力?玄武台又有多少卫修?具体哪个部分的?兵力配置如何?谁是玄武台的统帅?”

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郑器忍不住偷偷打量起面前这个“少年”——非常奇怪的是,郑器脑海中同时出现了“眉清目秀”跟“蛇头鼠眼”两种印象,唐江生给人的感觉更是亦正亦邪,特别是那张被他别在脑袋侧面的怪异面具,越看越让人有一种心底发毛的扭曲感。

“你不用盯着这面具看,这是我朋友借我的,我无权转赠。”

唐江生将鬼狸面具收入乾坤袋内,之前他就是靠着鬼狸面具隐蔽气息的神妙悄悄摸到了郑器身后将其制服,不然二人少不了会有一场恶斗。所以这面具虽说是忻吴借给他的,但他并没有那个打算归还。

“面具是铁定不能给你的,不过我有其他的礼物可以送你。”唐江生笑着从袖袋中拿出一枚刻录灵简来,一边使用灵念撕下了封镇郑器修为的符纸,一边将刻录灵简扔了过去,并示意其查看内容。

郑器不知道这是虞山无天研发的刻录灵简,以为只是修行界随处可见的普通灵简,是故一开始也没放在心上。可当其灵识探入之后,整个人脸色骤变,额头冷汗一排排地冒,看样子着实是吓得不轻。

“如何,现在愿意说了吗?”唐江生表面上眉开眼笑,实际上已经在暗中调度修为,只要郑器表现异常,立马就会有雷符招呼过去。

其实这里唐江生是对郑器有误解的,郑器之所以现在还未吐露出有用的情报,不是他心怀二心,而是对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手段的唐江生产生了惊疑,不免猜想唐江生是不是驻颜有术的老怪物。

“咳咳咳……镇北营此番前来的兵力在一千左右,最高不过元丹后期,最低不过凝魂初期,单兵素质可谓是参差不齐。一路之上玄武台卫修采取了诱敌深入的战略,先以弱示之,待将镇北营引入口袋阵后,再令高阶修士封死袋口,随即万箭齐发!镇北营死伤殆尽,侥幸存活下来的十不足一,就连其统帅都作了玄武台卫修的俘虏。”

郑器回忆着当时的场面,虞修的刀尖几乎抵在了他的腰间,形势不可谓不危急。只是饶是如此,虞修依旧毫无察觉,几乎没有波折的走完了卫修统帅写下的剧本,玄武台上下无不认为这是一场大胜仗!

“至于玄武台的兵力,据我所知只有五百出头,以掌吏郑家为主力,混编有少量的卫家军,算上与虞修战斗的伤亡,此刻应不足四百人。至于玄武台的统帅……”说到这里,郑器不由自主紧皱眉头深思起来,“其实你们有所不知,玄武台是由玄龟营跟冥蛇营两部分组成,冥蛇营的营主还好说,乃是郑家的郑飞达,修为在元丹后期,而且冥蛇营的职责主要是监军,玄武台的主力都集中在玄龟营。”

“那么这个玄龟营的统帅是谁?”唐江生一边询问郑器,一边将地上代表玄武台的圆圈一分为二,同时做上各种简明易懂的标注。

“这个……名义上带兵的百里家的一个年轻小辈,名叫百里卿许。”言及此处,郑器忍不住抬眼观察唐江生的一举一动,实在是因为接下来的情报真假难辨——若是说了,难免会对判断有所干扰,可若是不说,一旦唐江生察觉到不对劲,郑器担心自己眨眼间就会身首异处,“这个消息我也拿不准,据说玄龟营的真正统帅乃是一修为不弱于当今虞主的可怕修士,似乎是卫家的老祖,卫刑!”

“哼,简直荒谬!”听完郑器所述的丹幽忍不住嗤之以鼻,神色之间满是嘲讽,“你可知当今虞主是何修为?不妨告诉你,当今虞主乃是踏入仙迎境界的天选之人!进阶仙迎境时,所有虞山妖修耳边都回荡着天宫仙神对虞主的祝福!那卫家老祖算个什么东西,也能和我虞山山主相提并论?你俩这是什么眼神?此事虞山上下人尽皆知!”

丹幽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因为唐江生正以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她就是一个莫大的笑话,所有的骄傲和荣耀在他眼中都变得不值一提——丹幽不由得恼羞成怒!要不是打不过,她早就……!

“你家虞主厉害,为何现在一点声音都没有,还得你们这些炮灰拼死拼活地去救他?”唐江生语速极快,在丹幽来不及发飙之前反唇相讥,“我记得初代虞主也是仙迎境界吧,可最后还不是变成了树?”

丹幽无法反驳,这也是虞修心中永远的痛,虞山虽然经历千年时光后重现焕发荣光,但若比起史上最辉煌的时候,依然有不小的差距。

“我所知道也就这么多了……”郑器摊了摊手,选择无视丹幽,没有像唐江生一般对其进行讥讽,不过这倒不是因为郑器怕了丹幽,而是他还猜不透唐江生跟丹幽的关系,万一踩雷了岂不就是找死?

现场的气氛突然就这么尴尬起来,一人一妖一傀各怀心思,谁也没有找谁说话——郑器修为比丹幽高一点,与唐江生一样都是凝魂后期,可由于道心已被唐江生压制,因此基本上不可能打得过,所以此刻郑器琢磨的是如何尽可能地表现自己的价值,不致于被卸磨杀驴。

少根筋的丹幽彼时还未意识到自己已经上了一艘即将去往冥界的贼船,心头念念不忘的,乃是海辰食月的教育问题!

虽然她与唐江生相处的时间很短,差不多也就一天一夜的时间,可凭借自己的观察和身为女人的直觉——别说良师,唐江生连作为益友的素质都没有!海辰食月哪里能跟着这种下三滥的家伙学习呢?

所以丹幽下定决心,待此战结束后,一定要奏本虞主,撤销唐江生的“先生”职务,绝不能让海辰食月继续受唐江生毒害!

其实丹幽的担忧不无道理,毕竟唐江生现在只有十六七岁,自己的道心都尚未成熟,哪能对海辰食月言传身教呢?虽然唐江生行事并不乖张,且一向奉行稳重、自律原则,但也绝非其自称的善良之人。

唐江生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郑器和丹幽从各个方面惦记上了,此时此刻他所思考的,乃是如何分兵,如何进行抉择的问题。

不得不说,郑器给出的情报非常关键,几乎可以抵得上半条性命!可是玄武台既然分玄龟、冥蛇二营,那么作为俘虏的南山菊跟那些虞修到底被关在哪里就是一个很关键的点——若是关在一起,那就想办法一起救,若是分开关押,那么逼不得已就只能进行取舍了。

“百里卿许是谁我不知道,但根据天明宗的记载,卫国传承千年,时至今日卫家都是卫境内唯一不变的王族,卫主的姓名亦从来只有一个,那就是‘卫刑’!这样的人物要真在玄龟营,别说我,就算是杨平、忻吴在此,那都顶不了事儿!我去不就是送吗?”

尽管唐江生心中一百个不愿意去,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个时候要是临阵退缩,不仅会被丹幽从嘲笑一辈子,而且还会镇不住郑器,最为致命的是,他以后又有何颜面面对小东跟小西呢?

正如上面所说,郑器的情报只解决了半条命,另外半条命所需的情报仍旧远远不够,或者说双方的战力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这让唐江生的拟策思路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的丹幽已经悄悄靠近了郑器身旁,对未知事物的好奇以及对唐江生的惦记直接驱使着她的行动。

“那厮刚刚给你看了什么?给我瞅瞅成不?”出乎意料的,丹幽对着郑器神念传音,然后就瞧见郑器圆嘟嘟的脸顿时一片阴云。

“拿去。”郑器没有过多犹豫,便将手中的刻录灵简丢给了丹幽。

丹幽喜出望外,没想到郑器竟如此好说话,不由得对其改观不少,可当她看到刻录灵简的内容后,对郑器的印象便由戒备变成了同情。

唐江生的这枚刻录灵简中,完完整整地记录了郑器头槌郑然的全过程,以及杀掉郑然后,原地纵笑疯狂的模样!换句话说,郑器已经回不去卫修军那边了,甚至连一点歪脑筋都动不了,只要这份作案证据流传开来,等待他的将是卫修军永无止境的暗杀肃清!

“这唐江生,简直就是披着人皮,行走于世间的恶鬼!”刻录灵简的内容对丹幽而言无异于二次伤害,令其忍不住追问,“你故意的?”

郑器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讲道理,是你自己要看的。”

第三百七十章 蚂蚱

“江生,你记着,任何时候都要三思而后行,切不可鲁莽行事。”

年幼时候,唐江生曾就“理性与感性之间的相互作用”请教过自家师尊,也就是天明宗天元子——天元子的观点和书中所著并无多大区别,唯一不同的只有接下来这句话,让唐江生时刻谨记于心。

“当然了,现实中也有怎么想都找不到出路的情况存在,所以当你束手无策之时,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声夺人!记住,混乱之中,转机常在。”彼时如此教导唐江生的天元子,嘴里还吐着烟圈……

“那要是没有出现转机,局势还变得更为不利又该如何?”还是幼童的唐江生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虽然藏书阁的典籍读了不少,但并没有什么机会融会贯通,所以有时会缠着天元子闹腾。

“没事儿,别死就行。”天元子将烟杆儿往瓷缸边上磕了磕,悠然自得地再吸两口,最后又补充了一句,“你若死了,为师会去寻你。”

还是幼童的唐江生当时并没有准确理解这最后一句话的意思,还以为是自家师尊要跟自己一起死……他当然不愿意天元子去死,所以从那以后唐江生就变得格外怕死,为了活命几乎什么都干得出来。

而拜天元子教导所赐,唐江生日后的求生思路,都是竭尽全力去制造混乱——唐江生相信,只要藏得住,稳得住,转机一定会出现。

之所以在这个时候讲这些,乃是因为唐江生就是在这种思维逻辑的驱动下,在经过一番冥思苦想依旧计无所出的情况下,带领着妖修丹幽跟人修郑器,正往玄武台冥蛇营的方向迂回靠近。

此时此刻,唐江生心中念叨的只有六个字——尽人事,听天命。

只听得咔嚓两声脆响,玄武台最后的两处哨岗被郑器跟唐江生扭断了脖子,丹幽一路上心惊肉跳,不明白他俩的手法为何这么熟练。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哪一个人,杀之用多少力道,之前我全都在脑海中细致考虑过,现在只不过是付诸实践而已。”对此,郑器是如此解释的,“再往前走,就到了冥蛇营的第二道警戒圈,守备之人至少是凝魂圆满或者元丹初期的修士。如何?要继续向前走吗?”

“等一等,先藏起来。”唐江生没有立马做出决断,而是在闭合双目之前,特地给丹幽送过去一道神念传音,随即便沉下心神,以内视投影的方式出现了心灵深处,“这个节骨眼儿上,你们唤我作甚?”

是的,唐江生暂停摸营进程的原因不是发现了什么需要躲避的危险,而是藏身于他灵台识海中墨甲、青乙,在此时主动找上了他。

“这么久不见,你都没有想我吗?小生生~?你坏你坏!”

青乙还是那个巨大鬼头的模样,可墨甲已经不再是一只死皮赖脸的黑猫,而是变成了一个凹凸有致的猫女!且真的是人类的身形,猫的脑袋,声线还跟泡了蜜糖似的,听得唐江生忍不住往自己袖口抓去。

墨甲自然清楚唐江生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唐江生虽是符修,但他的符纸并未全部放在腰间的乾坤袋内,而是藏了许多在自己的袖口,为的就是当乾坤袋被敌人抢取时,自己还有还手之力。

内视投影自然是不可能携带乾坤袋的,当然了,袖口中也没有预先藏好的符纸。唐江生虽然抓了个空,但是已经有意无意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有事说事,没事少给我整幺蛾子,信不信抽你丫的!

青乙没想到这次过来的唐江生如此暴躁,不由得欢喜起来。

“木头过来,本座有好东西给你看。”青乙身为灾行八鬼之噬血鬼,数千年的戾气并没有被上一任封鬼者完全净化,所以仍旧喜欢脾气暴躁,嚣张乖戾的家伙,之前的乖宝宝唐江生真的极不对它胃口。

而青乙之所以称呼唐江生为木头,是因为现在的唐江生乃是一具傀儡,虽然按照阴阳五行阵的设计,唐江生这具傀儡之身并非以木料做主材,但是青乙就这么随性叫了,谁又敢挑它的刺儿呢?

“你想说什么你就直接说,要是担心我听不到,你还可以用吼的。”唐江生瞅了一眼望着他“狞笑”的青乙,反而往后又退了两步,不明白这俩货今日到底吃错了什么药,怎么没有直接吃死……

“本座会担心你?简直笑话!你个小兔崽子真是飘了!”青乙显然是被唐江生退后两步的动作给刺激到了,居然从口中伸出雾状的舌头鞭笞过去!尽管都被躲过了,可这事在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此时此刻,唐江生终于发现了一丝端倪:“你们的力量,减弱了?”

此话一出,别说墨甲,就连青乙都不由得一怔。因为一般情况下,墨甲从猫变成猫女,青乙从无视唐江生变成了使舌头鞭笞唐江生,这怎么看都是力量恢复的节奏。可唐江生却说他们力量减弱了……

“藏书阁有一本书,书名叫,按照这本书的观点,修士若想发挥出最强战力,只有保持最合理、最原始的形态才有可能。这里的形态包括肉身形态,精神状态,道心完损等等……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起始形态是什么,但这种半人半猫的蠢样肯定是异常的,就算是以前的黑猫形态,都是一种完整的法身显现。青乙就更不用说了,根本不会手下留情,他要想抽我,我还能躲得过?”

不得不说,作为长年累月待在藏书阁啃书的书虫,各种各样的理论知识唐江生确实吸收了不少,因此看问题时时而清晰正常,时而极端颠倒,这就造成了不同的人对唐江生的评价褒贬不一,且就算是相同的人,不同情况之下,唐江生给他们的感觉也并非千篇一律。

墨甲跟青乙不由自主地对了对眼神,本来它们叫唐江生过来是想给他点保命手段的。虽然玄武台在他俩眼中根本不算个啥,但若是唐江生贸然去闯,那就和白给没什么区别,这是它俩不愿看见的局面,而对于唐江生来说,墨甲跟青乙的这波异动,就是其师尊所说的转机。

“那个,江生啊……你躲那么远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你!”

墨甲横了唐江生一眼,准备跟他商量商量,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好好的趁火打劫变成了打草惊蛇,这个时候要强的青乙肯定是指望不上的,只能由墨甲出面与唐江生进行谈判,真是憋屈得不行。

“以你目前的战力修为,还带了两个累赘,玄武台之于你,无异于龙潭虎穴!你看这样成不成,我们帮你一把,但你得答应我们一个要求……你先别急着拒绝,不是要你干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只是日后若有机会,你到虞山以北,也就是鬼族的地界走一遭,你看如何?”

“虞山以北,鬼族地界,那不就是茫山吗……”唐江生皱了皱眉,脑海中关于鬼族和茫山的情报浮现而出,只是除了几百年前挥兵南下,占领了虞山一段时间,后被诸国联军赶回去后,这么多年来便一直没有什么动静,“无缘无故的,你们让我去那种地方作甚?”

“让你去你就去!哪儿那么多问题!信不信本座现在就吃了你!”青乙貌似有些不高兴了,意图通过言语之间的气势吓住唐江生。

然而唐江生只是轻飘飘地瞟了青乙一眼,随即又往后退了两步,显然不那么容易糊弄:“我也不是什么蛮不讲理之人,先把你们的筹码和目的亮出来,现在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有啥不好商量的?”

“这……好吧!”墨甲再次跟青乙对了对眼神,后者生气地别过头去,算是默认了,“情况是这个样子的,我跟青乙猜测……”

就这样,唐江生开始在灵台识海深处与墨甲青乙“谈”了起来。

他倒是没有什么,可着实苦了替他戒备周围危险的丹幽,毕竟唐江生明面上状若假寐,实际上一大半的心神都沉在了灵台识海深处,因此不论是瞬间战斗力还是警戒防御心,唐江生都是要弱于以往的。

不仅如此,因为看不懂唐江生的决策,时间又一点一点地过去,郑器开始变得摇摆不定起来——此时的他们可以说已经深处玄武台内部,距离军帐大营只有一步之遥,这个时候郑器要是反水,那唐江生与丹幽都得死无葬身之地!连累着身魂分离的食月都会九死一生。

“糖花生,你快点醒醒啊!你不会是在这个时候突破境界吧?这个地方也不好啊!就算你跳过凝魂圆满,从凝魂后期蹦跶到元丹境界,你还能单挑整个玄武台不成?”

感受着郑器投过来的越来越意味深长的视线,丹幽不断祈求着唐江生的苏醒——她的心理防线几近崩溃,完全不敢与郑器对望,本来就扑朔迷离的局势变得越发于己不利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 易容

“如何?看上去有差别么?”唐江生眼神睥睨,询问着郑器。

“没,没什么差别……不仅毫无痕迹,而且连眼神都很像。”郑器情不自禁地咽着唾沫,对唐江生的畏惧又攀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就在之前形势岌岌可危之际,唐江生忽然睁开双目,瞳孔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将担惊受怕的丹幽和举棋不定的郑器都给吓了一跳。

不过唐江生苏醒的第一件事不是向丹幽和郑器解释什么,而是在指尖凝聚出了一把极其袖珍的雷光小刀,当着他俩的面,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具哨兵的尸体,然后轻车熟路地将他的脸皮给剥了下来!

唐江生这么做不是没有原因的——按照灵台识海中墨甲教给他的秘诀,鬼狸面具除了能够掩饰佩戴者的气息,还有其他独特的功效。

比如将人脸覆于鬼狸面具之上,不出三息,鬼狸面具就能将人脸整个吸收!此时再将面具戴上,只要脑海中想着那个人的样子,鬼狸面具就能幻化出那个人的模样!这便是鬼狸面具的第二种运用!

由于第二种运用算是激活了鬼狸面具中隐藏的幻阶术式,所以鬼狸面具甚至能稍微修改他人对佩戴者的整体印象!简单来说,就是只要唐江生与人脸的主人在体型、声线等方面相差不大,鬼狸面具都能在他人的感观中不着痕迹地抹平这些差异,而据墨甲所说,修为不到仙迎境,绝对发现不了其中的端倪,哪怕是迎仙境也不行。

唐江生自然不会毫无保留地相信墨甲,不过若真如墨甲所言鬼狸面具还能有如此妙用,那么无疑是给唐江生雪中送炭来了。至于唐江生下手时为何能那么熟门熟路,还是因为在天明宗时就习以为常了。

郑器当然不会知道唐江生与墨甲、青乙发生的那么许多,在他看来,此时的唐江生已经不是唐江生了,完全就是之前杀的那名哨卫重新复活出现在他的面前!郑器虽然出生于掌器郑家,平素也算有点阅历,但对唐江生彼时施展的手段,他却是一点门道都看不出来。

“还好还好,刚刚幸亏是忍住了,没有趁机发难,要不然我这张脸也别想要了。”郑器心头狂颤,后怕不已,连带着脸色都有些苍白。

“关臣臣吗……真是个有趣的名字。”人脸的模样唐江生受用了,人脸主人的情报也通过鬼狸面具为唐江生熟知——虽然并不能知晓全部,不过一些基础的情报还是能预先了解的,“丹幽小姐你别不说话啊,觉得我这‘易容术’如何?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你还是直接叫我名字好了,咱这山野小妖也听不惯这套。”不知是有意拆台还是无意率直,丹幽并没有给唐江生多少面子,就算这是唐江生为了表达对她的感激之情也不例外,“其他的倒还好说,不过……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看着好像有那么一点‘妖艳’。”

“妖艳?”唐江生闻言立马瞪向郑器,毕竟事关生死,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被瞪的郑器猛地一怔,随即使劲摇头表示没有这回事。

唐江生沉默下来,琢磨着到底要不要以这副模样摸进冥蛇营……

其实这也不怪丹幽和郑器会对此有所差异,郑器毕竟是人修,而丹幽乃妖修,追及溯往,血脉之中有一点祖辈修妖的特质遗传下来也不无可能,是故对于这种易容方面的术法,确实要比人修敏锐的多。

不过即使如此,丹幽也不应从唐江生身上察觉出任何妖艳之感,这也是唐江生最无法理解的地方,就算身为傀儡,可他到底是个男人。

尽管唐江生各方面的原因都在考虑,但当时的他还不能理解到墨甲教给他的这套易容术的高明之处,换句话说,与其说丹幽感受到的是“妖艳”,不如说更多的是先唐江生一步感受到了“惊艳”!

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关系,因为现场还有一人能给他提供参考。

“小西累了吗?你能不能帮先生瞅瞅这易容术有没有什么破绽?”唐江生环视了一圈周围,确定没有什么异常后,呼唤起了食月。

食月自唐江生暗中捕获郑器,再离间郑器、郑然伊始就怎么说过话,这倒不是因为唐江生对它有所要求,命令它保持绝对的安静,而是唐江生的离间手段的的确确地吓到了它,对其产生了畏惧之感。

这并不奇怪,毕竟食月连第一次天劫都没有渡过,以前都是虞主,海辰,林竹等妖在护着它,现在跟随唐江生亲临战场,虽说没有经历多少血雨腥风的战斗,但这一轮轮的勾心斗角依旧让其很不适应。而且之前带错路的愧疚之情也一直萦绕在食月心头,使其不断反省自己所犯下的错误,两种原因双管齐下,不知不觉间让食月压力颇大。

可是现在,那个让它感受到有点害怕的先生居然求助于它,而且是用如此温柔和煦的语调,顿时就让食月心防和歉疚减轻了不少。

“原来先生还是需要我的,我并不是先生的累赘!先生不可怕!我一定要振作起来!一定得帮到先生!”食月如是所想,纯白色的魂球从唐江生怀中飞出,于唐江生面前停留了许久,但它的心境却是再一次低落下来,几乎是以哭腔回应了唐江生的询问,“先、先生,小西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不管是明显的破绽还是不明显的破绽,小西都没有发现。呜呜呜,小西太笨了,帮不到先生……”

唐江生不由得一愣,第一时间没有理解到小西抽抽搭搭的点在哪里,待反应过来后,小西已经伤心到泣不成声了,于是唐江生一把摘下面具,小心翼翼地捧住食月的魂球,将额头轻轻地抵在上面。

“说什么傻话呢?小西已经帮到我很多了,不管是之前虞主给我下套,还是小东为复活我去到荒芜之圈,亦或是现在你告诉我易容术没有任何问题,在这过程中,你跟小东起到的作用都是毋庸置疑的!”

唐江生一边安慰啜泣着的小西,一边暗中催动龟息之法,将绵绵不绝的精纯灵力度入食月体内——天元子以前也曾这么安慰过他。

“你与小东都是我的宝物,先生就算豁出性命,也会尽心竭力护你们周全。安心休息吧,等你醒了,你的虞主姐姐就会来接你了。”

“嗯……我知道了……先生……”食月的身体越来越暖和,意识也越来越沉,最终在唐江生的手心中,舒舒服服地睡了过去。

丹幽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没有出声打断,虽然她不清楚唐江生跟食月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从唐江生那极度怜惜的神情还是能够看出,他是真的有将食月视若珍宝!生怕其受到一丁点的委屈和难过。

所谓爱屋及乌,丹幽对唐江生的印象因此也改变了不少。

一旁的郑器看到唐江生的温柔一面后却很意外,因为唐江生给他的感觉就是深不可测、喜怒无常的老妖怪,稍有忤逆就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可是刚刚发生在眼前的一切也是让郑器对唐江生有了新的认知——如此至情至性之人,必定不会亏待诚心追随他的部下随从。

这个选择其实很好做,一边是视他如草芥,随意践踏的郑家,一边是替他斩断过去,给了他一条新路的唐江生,选那边自不必多说。

“我再最后确认一遍,郑器,冥蛇营的哨岗当真不会换班吗?”将魂球再次放入怀中,唐江生目光一闪,看样子是要开始发号施令了。

“冥蛇营的本质就是卫修军的监军而已,配置的兵力本就不多,哨岗也只布了三道而已,不会像玄龟营那般轮岗放哨。”做出决断后的郑器眼神坚定,对唐江生的态度隐隐有臣服之意,“除了营主郑飞达是元丹后期,其他大都是郑家凝魂期的年轻一辈,一般都是跟随元丹长辈上战场混军历的,若是你铁了心要摸营,我想不是什么难事。”

不得不说,这个情报就比之前的郑器吐露的要有用许多了,因为这不仅让唐江生知晓了冥蛇营的整体战力,还从更深层次的方面揭示了冥蛇营的存在意义,这在唐江生看来可是有很多操作空间的。

“明白了。待会儿你跟我一起,咱俩趁着夜色送他们一份大礼。”唐江生舔了舔嘴唇,瞳孔中的血红光影一闪而过,“至于丹幽你……”

“有什么你就说,不用吞吞吐吐的。”丹幽看出了唐江生的顾虑,但却没有看穿唐江生的故意,“虞山是我的家,我的家人朋友都在这片战场上浴血奋战,我身为虞修,又岂能昧着良心苟且偷生?”

这番话说的大义凛然,舍生取义之心简直可昭日月,不得不令唐江生肃然起敬!

“既然你已经有了如此觉悟,此番便委屈你,做一回‘俘虏’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 军棍

“站住!口令!”树丛阴影中,两把钢叉冷不丁地抵在唐江生跟郑器的腰部,诘问着当日的行军口令,这是只有冥蛇营才搞的把戏。

“峻峰之上,口令!”唐江生回答了半句,后半句依令应由哨岗回复——现在的唐江生已经重新戴上面具,化身人脸的主人。

“道果永存。”对完口令后,爽朗的笑声从身后传来,腰间的钢叉也立马撤了下去,似乎之前的紧张气氛只是例行公事一般,“嘿嘿嘿,这不是关臣臣嘛!你不在岗位上放哨,跑这儿来干什么?”

唐江生一脸嫌弃瞪着哨卫,指了指身旁正扛着丹幽的郑器,不耐烦地说道:“干什么你自己没长眼啊?别墨迹了赶紧让我过去!”

“不行!说什么我郑浪也要分一杯羹!”自报姓名的哨卫围着郑器转了两转,就跟没见过女人似的,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样,眼珠子都恨不得贴在丹幽身上,“死胖子我问你,这女人哪儿来的?”

郑浪的语调是居高临下的,与面对唐江生时的态度完全不同,可以说是眨眼之间就进行了切换——而郑器的神色却显得唯唯诺诺,哪怕心中藏着一头凶狠毒辣的恶狼,此刻看上去就是一条胆怯的肥虫。

“是,是郑浩、郑然,抓……抓到的俘虏。”郑器结结巴巴地作出回应,头也埋得很低,“他们差我,把……把她交,交给营主。”

“噢!原来是俘虏……可是在镇北营的尸坑附近逮住的?”

郑器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为了表现出害怕,身体都在颤抖。

“啧,早知道我也去了!”郑浪满脸不甘地拿出钢叉,抵在丹幽的下颚,将丹幽的头给抬了起来,随即蓦地一愣,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郑浪的神色跟唐江生初见丹幽时的样子并没有多大区别——丹幽的确就是那样一个貌不惊人的妖修,普通到甚至会让人失去兴趣。

只是现在的丹幽还有所不同,因为她的脸上正挂着一副“痴女”的表情,眼神朦胧游荡,嘴角挂着意义不明的笑容,仿佛欲求不满。

“这到底是谁‘拷问’的?”郑浪不免有些头皮发麻,赶紧将钢叉撤了回来,丹幽的头又重新伏了下去,“难道那俩家伙也很饥渴?”

郑浪向郑器投去疑惑的目光,郑器先是机械地点点头,随后想起什么似的疯狂摇头——不得不说,郑器的演技可谓是相当到位。

郑浪露出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其实他并不关心究竟是谁干的,因为整个冥蛇营的人都知道——放眼三军,除了郑浩、郑然的拷问手法,没有任何人能对女修造成如此具有“破坏力”的影响!

“瞅瞅这一副被玩坏的表情,这是被拷问了多少遍啊!”郑浪摇头叹息,“不过既然都已经拷问完了,那拷问出来的情报……嗯?”

听到郑浪问到情报,郑器左手立刻地捂住了自己腰间的乾坤袋。

“灵简拿来!”对丹幽失去兴趣的郑浪毫不掩饰地打起了灵简的主意,只是郑器哪里会同意,死死地拽住乾坤袋根本不肯撒手。

“不,不行!我要是给了你,他们知道后会杀了我的!”

“你要是不给我,我现在就杀了你!”郑浪脸上显露出狠厉之色,手中的钢叉刚要抬起,就被一旁目睹这一切的唐江生给按了下去。

“关臣臣你什么意思?为了这个死胖子你居然要与我作对?”

“别激动嘛郑浪,你似乎对我有些误解。”唐江生的瞳眸中隐隐有风雷闪动,“你想啊,一盘菜就那么多,你想独吞,是不是不妥呢?”

郑浪听后整个人都不好了,看了看眼前笑眯眯的关臣臣,又瞟了瞟躲在其身后的郑浪,刹那间醍醐灌顶,不禁咬牙切齿:“我是说你这条肥狗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违逆我,原来是找了一个罩你的龟壳!”

唐江生笑的更欢了,雷法的功力通过钢叉传入郑浪的身体,仅仅是两个呼吸间,郑浪就觉得自己的半个身子都麻痹了,想松开钢叉都做不到,只能表情僵硬地瞪着唐江生,其实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要是放在别处,唐江生早就用雷符取了郑浪性命,可现在乃是非常时期,只要迈过这一道哨岗,冥蛇营的军帐便是触手可及!

因此唐江生并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闹出什么太大的动静,于是从按住钢叉变成了握住郑浪的手,操着商量的口吻说道:“哎呀呀,不就是一份军功嘛,老哥胸怀坦荡,雄姿英发,前途无量,岂会跟小弟计较这个?老哥放心!小弟一定会在营主面前替你美言几句,定不会忘了老哥的好!那个……这是一点小小心意,还望老哥通融通融。”

说完之后,唐江生便慢慢松开了手,全程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

郑浪的手掌动了动,掌心传来的触感他再熟悉不过了——那是三根金条相互挤碰的感觉,对他这种凝魂后期的修士来说,三根金条就是三个月的俸禄,够他在凡间的烟花柳巷快活好一阵子的了。当然了,这也不是唐江生自己的财产,而是唐江生从郑浩郑然身上扒下来的。

“咳咳!年轻人,目光要放长远一点,动动脑子四处打点打点,对你日后的修行百里而无一害。”郑浪收起钢叉负手而立,鬼知道已经将金条藏在哪里,关臣臣的笑脸也是越看越顺眼,“既然是误会一场,那便就这么算了。这样,我也不白拿你的好处,你且附耳过来……”

唐江生眨了眨眼,悄然在体内运起血法,随后侧身靠了过去……

一段时间之后,郑浪放行,唐江生跟郑器终于来到了冥蛇营的营主大帐,只不过营主之位坐的不是郑飞达,而是一个年轻的白袍小将。

这位白袍小将也不是别人,正是郑浪情报之中,冥蛇营的暂代营主,百里家的百里卿许,而冥蛇营原先的营主郑飞达,根据郑浪所述,极有可能已经被杀了。至于被谁所杀,那便不敢轻言,唯恐隔墙有耳。

“你就是关臣臣?”百里卿许面色憔悴,整个军帐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哀愁,恍惚之间唐江生还以为自己见到了哪位大家闺秀。

“是,属下正是关臣臣。”唐江生表面上低头行礼,心头却莫名觉得有些别扭,好像有一大口气卡在了气管里,让他呼吸极不顺畅。

一旁的郑器早就双手双脚趴在地上,肥硕的身躯不停地颤抖着,豆大的汗珠从其进入军帐伊始就不断往外冒,整张脸狼狈不堪,地面早已湿漉漉一片——唐江生一时竟分不清他是真怕还是演出来的。

“嗯……这就是郑浩、郑然那对奇男子的拷问手段吗?”丹幽被周围的护卫抬到百里卿许眼前,百里卿许散开灵识探察了一会儿,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于是抬眼再问,“所以是他俩派你来请功的?”

郑器彼时已经连正常回复的能力都没有了,只能通过不断点头来表达自己的意思——唐江生明面上不动声色,实际悬着的心已然回落一半,他最担心的就是自己下暗示的手段被高阶修士识破。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给别人下暗示,这一步要是出错,后面的计划就都是泡影!

尽管在灵台识海深处,墨甲是有教给他一些连藏书阁典籍都不曾记载的精妙技巧,可第一次居然就成功,只能说是师尊天元子保佑了。

“既然已经事先拷问过,那么拷问出的情报呢?”百里卿许一边询问郑浩,一边从怀中拿出一包药粉,撒在面前的茶碗里,端起来摇匀后递与旁边的护卫,“此乃‘风回汤’,有醒神镇心之效。”

护卫恭敬接过,走过去将郑器扶起,看着他一口一口将这风回汤喝完,脸上的神情本来遮掩的很好,却还是“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对郑器的羡慕之情——只是百里卿许貌似不吃这套马屁罢了。

“回,回营主,这是拷问得来的灵简。”风回汤的效果立竿见影,郑器的状态登时就恢复到可以言语的地步,从乾坤袋内将预先准备好的灵简跟喝干的茶碗递给旁边一直守候的护卫。

唐江生瞄着郑器的模样,忍不住对那风回汤产生了不小的兴趣。

“重申一遍,我只是暂代冥蛇营营主。看在你护送情报有功的份上,此次我就不追究了,若敢再犯,决不轻饶!明白了吗!”

“小的明白,小的不敢了!谢百里营主开恩!”郑器听后立马又跪了下来,叩头叩的咚咚直响,十足一副狗腿子的模样。

“行了,起来吧。你带回来的情报跟我军眼线带回来的情报大同小异,都是对各个敌对阵营内部情况的记载,算是一次核准吧。”

百里卿许把玩着手中的灵简,眉头微蹙,好像在思考什么问题,但最终还是尤为烦恼地摇摇头,将灵简拍在了面前的案台上。

“有用的情报自然是不能给你的,不然我岂不是在拖虞修的后腿?虽然其实我挺想这么干的……”唐江生心中如是所想。

可就在这时,百里卿许却忽然低沉着嗓音开口:“冥蛇营关臣臣,身为哨岗,擅离职守,左右!将之拖下去杖责五十军棍,以儆效尤!”

第三百七十三章 认罪

军帐之外,军棍落下的声音此起彼伏,郑器只觉得每一下都仿佛敲到了自己身上!只是饶是如此,这也并不代表他有多么心系唐江生,而是在百里卿许对唐江生的态度,真的无法不令他浮想联翩。

“难道是唐江生的身份暴露了?什么时候暴露的?我要不要赶紧坦白?坦白了还有活路吗?”郑器的双膝直发颤,头晕目眩的体感充斥着灵台识海,风回汤的效果似乎已经完全消退,“不成不成,我要是坦白了,郑浩、郑然的事情铁定会被牵连出来!早就听闻百里家治兵极严,这百里卿许看上去弱不禁风,但随便寻个理由就能将唐江生杖责五十军棍,绝对是一个心狠手辣、扮猪吃老虎的主!绝不能说!”

一念及此,郑器硬生生忍住了偷瞄百里卿许一眼确认的冲动,直狠狠地盯着自己的脚背,甚至达到了目眦尽裂的程度,打死都不抬头。

“禀百里营主,五十军棍已杖毕。”行杖的护卫隔着帐帷禀报。

“辛苦了,将他带进来吧。”百里卿许解下腰间佩剑放在军案上——尽管解剑的声音很轻,但在郑器听来却和一记重锤没什么两样。

而就在这时,分隔帐内帐外的帷幕被拨开,唐江生杵着军棍,一步一步,重新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这倒是让不少护卫眼前一亮。

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冥蛇营现在的营主是百里卿许,虽然名义上只是暂代,但没有人敢轻视他的军威,所以行杖时下手更是极重!

这种情况下,别说人修,就算是亮出妖身本相的妖兽,也吃不了多少百里家的军棍,因为这无异于硬捱了五十记重招!谁能顶得住?除非是那些铜皮铁骨的体修,不然五十军棍下来绝对要掉半条命!

可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唐江生真的就扛住了!尽管是杵着一根军棍,可他不仅没有被行杖的护卫拖进军帐,而且瞳孔中还喷薄着毫不掩饰的怒火,只怕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一些“以下犯上”之事!

“放、放肆!罪修关臣臣,见百里营主还不跪下?”军帐内的护卫终于是从惊诧中回过神来,扬起手中长枪就往唐江生腘窝扫去。

唐江生刚刚吃了五十军棍,双股两腿根本没有多少力气,一扫之下直接“扑通”一声迎面倒地!手中军棍也“咕噜咕噜”滚到一边。

“你这是什么眼神!莫非还想再吃五十军棍?”倒在地上的唐江生偏过脸盯了动手的护卫一眼,护卫顿时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条毒蛇狠狠咬了一口,强烈的生死危机笼罩心神,三魂七魄都吓得战栗不已!

手持长枪的护卫咬咬牙,最终没有选择永绝后患,一方面是环境时机不允许,他总不能当着百里卿许的面击杀“关臣臣”,另一方面则是郑器捡起脚边的军棍,将之递给了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唐江生。

唐江生明显一愣,他的确没有想到郑器会在这时向他伸出援手。

老实说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唐江生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他甚至已经做好了会被郑器背叛的觉悟——毕竟郑器一开始本就是冥蛇营的人,而拿灵简威胁他的人也是唐江生,所以算是合情合理。

其实唐江生是可以直接放弃郑器和丹幽的,这样他就不用捱这五十军棍,平白将自己陷于险境。只是如此一来,郑器和丹幽肯定是凶多吉少,而且就算他能成功突围,待小西醒来问到郑器跟丹幽之时,他又该如何作答呢?要他去欺骗小西是决计做不到的,所以他决定赌一把,就赌百里卿许没有发现他的真面目,这顿军棍其实另有目的!

然而从目前的状况来看,唐江生确实很惨,可郑器并没有背叛他。

于是唐江生接过了郑器递过来的军棍,本已被恼怒偏激冲昏的脑袋稍微恢复了一些,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他并没有对其表示感谢,仅仅是点了下头,随即以一己之力,扶着军棍重新站了起来。

“关臣臣,你可知罪?”百里卿许的眼中似有流光一闪而过,可是其态度仍旧像是要兴师问罪,“若你知罪,我可网开一面,你……!”

“回百里营主,属下知罪!”只是百里卿许话还没有说完,唐江生便直接抢过其话头,一点也不为自己辩解,竟然干净利落地认了罪。

有一说一,这种行为其实也算是以下犯上的一种,可是彼时的百里卿许却是被唐江生的态度搞懵了!且不仅是百里卿许,军帐内的其他修士也都惊得目瞪口呆,完全不能理解“关臣臣”到底是几个意思。

因为按照常理来说,唐江生既然能在受那五十军棍时不发出一声惨叫,而且之后还能凭着自己的力量重新“站”在军帐之内,便足以证明他是一块有实力、有志气的“硬骨头”!这样的人才,天生就是当军修的料!只要培养得当,将来无异于在自己麾下增添一名虎将!

可是唐江生却认罪了……准确的说,在他们看来,“关臣臣”是不可能认罪的!因为这样一来,那五十军棍岂不就是白捱了吗?不管是哪国的军队,将官都不会放过那些“威武就能屈”的士兵。

“咳咳……那你是悔过自新,明白自己犯了‘擅离职守’之罪了?”百里卿许咳嗽两声,端起军案上的茶碗,准备润润喉咙。

唐江生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等百里卿许的喉头滚动之时,瞅准时机一言道尽:“回百里营主,属下自认为并未犯那擅离职守之罪!”

此话一出,营帐内顿时鸦雀无声,只有一道极其细微的声响一略而过,好像是某人喝水呛喉的动静——百里卿许虽然极力压制,但在这静的出奇的环境下,只要有耳朵且耳不聋,就一定能听得清清楚楚。

玩弄众修的唐江生笑的别提有多开心了,而同在军帐内的郑器则是扶额捂胸,终于明白过来唐江生根本就是一特会来事儿的主!

“你!咳咳!你……!”百里卿许抓起佩剑就从军座上站起身来,只是宝剑还未出鞘,百里卿许说话的进程又是被唐江生打断。

“我,关臣臣,既非长生宗卒业之修,也不是掌吏郑家之人,不过是无人问津一散修。而就是这样的关臣臣,居然妄想赶在同僚飞黄腾达之前建功立业,真是好高骛远,自不量力!此乃罪一。

在这之后,关臣臣的道心被功业所蒙蔽,在得知百里卿许担任玄武台冥蛇营的暂代营主后,思掌兵百里家之军威,竟然天真地以为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再不会受那壮志难酬之苦!此乃罪二。

天下乌鸦一般黑,修行一事本就是大道争锋!什么同袍,什么师门,不过都是各自路上的踏脚石而已,以前做着戮力同心,同仇敌忾美梦的关臣臣,凭百年修为竟看不透那镜中月水中花,此乃罪三!”

言及此处,唐江生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军棍扔在一边,一身道义正气凛然!尽管只是凝魂后期修为,可军帐内的烛火摇曳之声,军帐外的风雷滚动之声,这一刻仿佛都在呼应着他证道登极的决心!

“百里卿许,我知道你修为高深,战力卓绝,哪怕一百个我都比不上你!但你只要还有一点点身为高阶修士的自觉和尊严——我,关臣臣,便在这冥蛇营内,向你宣战!现在我问你,可敢应战否?”

不得不说,唐江生这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说着实震惊到了所有人,以致于第一时间竟没人反应过来唐江生已经明里暗里将卫六家之修全部骂了个遍!连带着长生宗莫名其妙遭了骂。

不过唐江生的说法也没错,长生宗毕竟是卫国的国宗,卫修除了在族中修炼,一般情况下,还会去长生宗锻炼自己,挑战国内各家族的英才俊杰,为日后踏出卫国国门,见识更广阔的的天地做准备。

可唐江生精就精在对“擅离职守”之事避而不谈,以一副怀才不遇的受害者姿态示人,充分表达了对卫修军,对卫国,以及对整个世道的愤恨之情!与此同时,又以一种“罪已诏”的方式宣告自己宁愿死亡,也绝不同流合污的决心,辛辣地讽刺了只会仗势欺人的同僚跟上峰。关键是唐江生也并非信口开河,因为谁也捱不起那五十军棍。

在场众修中,也有不是卫六家之人,也曾遭遇过卫六家之修的白眼和歧视,因此他们能够对唐江生的心情感同身受,甚至产生共鸣。

然而那些根正苗红的卫六家之人,待咂摸出一些味儿后,直接就将唐江生当做了眼中钉肉中刺,欲置之死地而后快,因为这是**裸的羞辱和“污蔑”!只是他们现在根本无法出手,以后也不会有机会亲自诛杀“关臣臣”,因为“关臣臣”仅向百里卿许发起了挑战。

此时此刻,唐江生有什么罪,自述的三条罪状是对是错已经不被帐中众修所关心了,现在的重点只有两个——百里卿许会不会应战?“关臣臣”今日会不会死?

第三百七十四章 茶会

“哦?终于是醒了?”静悄悄的环境中,百里卿许的声音突然响起——虽说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几乎不可能,但一个人是不是在装睡还是可以从蛛丝马迹中看出来的,“再装睡这风回汤可要凉了。”

听闻这话,唐江生“噌”的一声从地上弹起,然后因为腰部以下传来的剧痛“啪”的一声摔了下去——没办法,唐江生起初以为能够扛住五十军棍的原因是自己已经身为傀儡,所以没什么痛觉,如今经历后才知道,原来这痛觉是有延迟的!且以自己目前的修为,根本无法控制痛楚的反馈时间,这和随身绑着一个不定时炸弹又有何区别?

“哎,笨手笨脚的。”百里卿许自军座上起身,走到唐江生身边将他扶了起来,随即伸手一招,茶碗便从军案上稳稳飞入他的手里,“虽说这风回汤只有静心凝神之效,无法治愈你的外伤,不过我已差人去玄龟营请军医了……你且先将这风回汤喝下,再稍等片刻即可。”

唐江生靠在百里卿许的臂弯里,一边喝着他喂过来的风回汤,一边近距离看着眼前这个暂代营主——明明是身为冥蛇营统帅,神情却总是哀婉的跟个女子似的,要不是声线与体型皆是实打实的男人,唐江生还真会产生一些其他的怀疑,比如女扮男装之类的……

不过这风回汤的口感还真是有些奇怪,初入口时有些淡淡的甘甜,可若想仔细一品,随之而来的则是难以下咽的苦涩!百里家怎么会有如此古怪的药汤?郑器那家伙喝这汤时怎么一点异样都没有?

其实这也无怪会有所不同,虽说郑器当时是一口一口喝下的,但他并没有像唐江生这般还有那个胆子去品,是故喝到最后都是甜的。

正当唐江生琢磨着要不要将剩下半碗风回汤推开之时,冷不丁的,百里卿许忽然淡淡问到:“昏迷之前的事,你还记得几成?”

听到这话,唐江生顿时身体紧绷,脑海中回忆着当时的情景,连带着送入口中的风回汤都没了味道:“回百里营主,属下还记得九成。”

这一点上唐江生倒是没耍什么心机,他的确还记得九成——从事件的开端直到事件的结尾……稍微前面一点的位置,比如他还记得百里卿许拔出了佩剑,算是以实际行动接受了他的挑战,此时甚至还有一名护卫眼疾手快地将被唐江生扔在地上的军棍重新递还与他……

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动作,百里卿许的剑锋在唐江生的瞳孔中无限放大,几乎就要占据他的整个灵台识海!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那就是差不多都记得了。说是宣战,我也是第一次见有人能在斗法伊始便昏厥当场的。”眼见“关臣臣”已将风回汤全部喝下,百里卿许将茶碗放回原处,然后拉着唐江生的手慢慢往军帐后方走去。

唐江生一时间竟觉得脸颊有些发烫,这倒不是因为被百里卿许拉了拉手就这样,况且两人还都是男的,而是他居然又在与人斗法时晕过去了!虽然他好像因为这次的昏厥避免了一场恶战,不过总不能指望每次碰见的敌人都能手下留情吧,这还真是让他无地自容。

想着想着,军帐的后帘被百里卿许掀开,一阵寒风拂面,唐江生与百里卿许居然出现在了一座悬崖边上——抬头一看,竟有一轮巨大的明月悬挂夜幕!而且这轮明月距离他们格外的近,仿佛一伸手就能碰到,更为不可思议的是,这轮明月并非皎洁的白色,而是幽怨的深蓝,像极了忻吴曾经跟他提到过的荒芜之圈双月女神中的蓝月。

唐江生回头望去,身后除了一条隐没在草丛中的小径,便什么都没有了,不管是冥蛇营的营主金帐,还是守夜的士兵,通通都不见了。

“虚实结合的幻境?”唐江生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方才的体感就像从现实进入到画中一样,谁能知道冥蛇营居然还藏有如此乾坤?

一旁的百里卿许瞟了瞟似乎正沉醉于月色的“关臣臣”,从乾坤袋中拿出一张毛毯铺在地上,而后又拿出一套茶具,默默地煮起茶来。

“先说好啊,不管你要作甚,我反正是不会坐以待毙的。”唐江生的鼻腔闻到了清幽的茶香,撇了撇嘴后,随即一屁股坐在毛毯之上,与正襟危坐的百里卿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有酒么?我喜欢喝酒。”

“我喜欢喝茶,所以你不许吃酒。”百里卿许煮茶的手法极为熟稔,而且毫无矫揉造作之感,一看就是那种真心爱茶之人才有的姿态。

唐江生皱着眉头,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嫌弃,虽然彼时的唐江生只有凝魂后期,但他完全没有将元丹后期的百里卿许放在眼里——其实唐江生并不是无酒不欢之辈,在天明宗时也没有喝过多少酒,并且他也学习过如何优雅地烹茶品茗,硬要说的话,茶水他也喝得下去。

只是他现在的身份是“关臣臣”,以关臣臣的修行经历,是没有什么机会接触到茶饮方面的礼数的,所以唐江生琢磨着还是表现的无赖点,“借酒浇愁”才是关臣臣这种怀才不遇之人应有的姿态。

“坐正,吃茶。”百里卿许平平淡淡地说着话,模样就跟从哪里请来的秀才先生似的,仿佛这一刻还能轻言细语地跟唐江生对话,下一刻说不定就能从哪里掏出一把戒尺来——唐江生没来由地觉着自己变成了百里卿许的学生,这样的节奏可真不是他想要的。

“呵,我就要吃酒!”一心反抗的唐江生不仅没有按照百里卿许说的那样去做,而且态度还极差,明摆着就是不想给百里卿许面子。

于是百里卿许“哐”的一声将一把琉璃鸣鸾剑拍在茶案上——唐江生浑身一激灵,顿时就像个乖学生似的坐好,只是一张嘴翘的老高。

“哎……饮酒伤身,你以后少喝点。”言及此处,百里卿许偏头又在乾坤袋里翻找些什么——唐江生蓦地一愣,万万没想到百里卿许居然这么容易妥协,正当他觉得好歹还是道声谢时,然后就看见百里卿许居然往外一盘一盘地拿着糕点,而且是做工精细的那种!

唐江生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还在凡尘俗世流浪之时,他做梦都想吃上这么一块甜香四溢,做的又好看的糕点!待到后来被天明宗宗主陈黎捡到天明宗交给天元子管教后,唐江生基本上就是餐风饮露,唯一的荤腥来源就是在天明宗的泥鳅河中挖泥鳅,然后跑去沉剑河旁边钓鱼,以天元子的威势,也没人敢对摸鱼的唐江生说三道四。

“只有一些家中厨子做的糕点,将就着吃点吧。”百里卿许非常礼貌地为唐江生舀了一碗茶,唐江生也没摆什么臭架子,端起茶碗直接就一饮而尽!动作之快,百里卿许想拦都来不及,只能愣着。

唐江生自然是知道百里卿许无奈摇头的原因,换做以往,他也不敢将滚水煮的茶直接往嘴里灌。可现在不一样啊,现在的他只是一具傀儡,五十军棍的痛楚尚且都有延迟,吃一碗沸茶应该也不在话下。

果不其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口中的热度在某一时刻急剧上升,看来是刚刚鲁莽吃茶的“业果”来了。可是此时的唐江生根本毫不畏惧,因为他的嘴里已经塞满了各种各样的糕点,完全可以相互抵消。

“你吃慢一点,没人跟你抢,噎死了怎么办?”听着“关臣臣”咕噜一声将口中食物咽下,百里卿许不禁反思是不是军中的俸禄或者军粮被克扣了,才会导致出现“关臣臣”这样的饿鬼。

不得不说,在百里卿许看来,这是一次毫无礼教的茶会,因为扮作关臣臣的唐江生除了喝下第一碗茶后就一直在吃糕点,完全没有自己舀茶或者给百里卿许舀一碗茶的意思;但另一方面,这也是最有趣、最自由的一次茶会,因为狼吞虎咽的唐江生在他面前没有丝毫规矩,眼中只有那一盘一盘又一盘的糕点,光是看着唐江生这样吃,百里卿许就情不自禁地感觉到一阵愉快,连带着脸色都变得比之前好了。

唐江生也没有客气,几乎进入到一种忘我的境界!

其实刚开始时,他还会一边吃糕点,一边偷偷留意百里卿许的反应,可待到后来,越吃越饿的唐江生已经顾不上那么许多了,完全就没把百里卿许当外人似的吃的越来越快,直到腮帮子因为吃的太猛而猛地脱臼,不然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下来。

“见笑了,见笑了。”唐江生撑住自己的下颚往上一顶,脸颊的骨头归位,看上去顿时又跟一个没事人一样——好在唐江生经此一遭后算是停下了狂吃的节奏,终于摆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问到,“不知百里营主有何事要交给属下去办?属下必当全力以赴,定不负百里营主所托!”

这不废话嘛?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唐江生还是懂得起的。

第三百七十五章 月桂

百里卿许十分欣慰,甚至产生了将“关臣臣”收为麾下的想法,虽然身为冥蛇营士兵的关臣臣名义上已是他的部下,但等到这场战斗结束之后,一个“暂代营主”能够带走的东西必然少之又少,而像“关臣臣”这般既有实力,心思又通透的军修,可不能任其被时光埋没。

“我的确有一个任务需要你来完成。”百里卿许将手中的茶碗轻轻放下,而后盯着“关臣臣”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说道,“先前我军与镇北营有过一战,那一战后,虽然我军大获全胜,但尚有百名虞修苟延残喘——你的任务,就是在这‘月桂’幻境中守住监牢门户!”

“监牢?哪儿有监牢?”唐江生蓦地一愣,四下环顾,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实际上却是在记忆中翻找着关于幻术“月桂”的知识,“记载,以月为牢,蚀人心智,监禁死敌者,是为‘月桂’。这可是比之前的‘黑狱’更歹毒的幻术!号称非仙迎修士不可破!布置这个幻术的,总不会是这个百里卿许吧?难道传闻竟然是真的?虞山战场真的潜伏着一位修为强于虞主的高阶修士?”

唐江生沉默了,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虽然之前郑器是有差不多的情报告知于他,但唐江生几乎本能地就否定了这个情报。

因为在他看来,要是有人比当今虞主修为还高,那这场卫虞之战还打什么打?反正打到最后都是虞主身死,剩余虞修再被高阶修士碾压的下场,那还不如趁早收拾行当各奔东西,说不定还能捡回一条命。

唐江生的想法如此消极不是没有原因的,比如眼前这个“月桂”幻境,直到现在他连瞧见监牢的“钥匙”都没找到,还救个屁的人!

是的,根据《天明录术法幻术篇》记载,若想破解幻术月桂,从理论上来说,必须满足三个条件:第一,因为是幻境,所以首先得找到这座幻术监牢的入口,用“钥匙”打开视觉的封锁,让监牢可视。

第二,这个幻术之所以名为“月桂”,是因为和传说中那个在天宫中不断砍伐月桂,却永远砍不倒月桂的仙人如出一辙——当月桂的自愈速度超过破坏速度,想从月桂监牢中救人几乎就是在痴人说梦!

换句话说,只有当唐江生的修为战力强过布置幻境的施术者,才有可能砍到月桂,将被困在监牢中的虞修救出来!可能布置月桂的修士起码都是迎仙以上的修为,这让唐江生这个凝后后期如何是好?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即使唐江生想出不知什么办法真破了这月桂监牢,可救出的虞修一定就是完好无损的状态吗?月桂监牢不仅仅是用作监禁,同时也能对监牢中修士的道心造成难以逆转的侵蚀效果,也就是说,哪怕真的将他们救出来,说不定也已经成了废人!

既然如此,那他为何一定要冒着被高阶修士击杀的风险琢磨如何破这月桂幻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何必非得再把自己搭进去?

“怎么?你不愿意守这月桂监牢?”眼见“关臣臣”没什么反应,百里卿许的语调不知不觉比之前严厉了一些,但是整个人的情绪却不是怒火中烧,而是显露出一丝淡淡的失望之情,这倒是和他本身弱不禁风、哀婉凄迷的气质相一致,“你要是守下来了,之前的便不作数。”

没错,哪怕百里卿许给唐江生舀茶,还给他糕点吃,但他俩之间的“斗战”并没有解除或者结束。依据先前唐江生作出的挑战,百里卿许可以继续与之决斗,但现在他改主意了,他要培养“关臣臣”。

按照百里卿许的想法,现在镇北营“覆灭”的消息应该差不多已经扩散开来,因此不管早晚,总会有虞修前来玄武台,试图营救残存的镇北营修士,所以这个守卫任务是非常紧迫且有必要的。

虽然这个任务他自己来也行,但是只要“关臣臣”能成功守卫住月桂监牢门户,那么这就是一份天大的军功,足以抵消之前“关臣臣”对他的不敬之罪!将功赎罪之后,他便有一个不杀“关臣臣”的理由。

说到底,百里卿许还是起了爱才之心,并且也觉得“关臣臣”是个可造之材,若是因为一些繁文缛节的礼数丢了性命,那对卫国来说才真是一种损失。况且“关臣臣”不是一直对自己怀才不遇的境地感到不满吗?那么他就给“关臣臣”这个证明自己机会,让他在这次的守卫任务中尽情发挥,这对双方都有好处,岂不是一举两得之事?

只是任凭百里卿许如此替“关臣臣”着想,甚至还为其舀茶添糕,可关臣臣早就已经死了——唐江生亲手扭断了他的脖子,剥下了他的脸皮,冒充了他的身份,现在的关臣臣不是关臣臣,而是唐江生。

“百里卿许!我知道我打不过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我关臣臣不是你想玩儿就能随便玩儿的!”甫一听到百里卿许复又提起了之前宣战那茬,唐江生登时就变了脸色,不仅仅是对百里卿许的称呼变了,连态度也从有事好商量变成了劳资坚决不干,“你自己瞧瞧这个破地方,除了你跟我,连根毛都没有!你让我镇守监牢门户,总得告诉我监牢在哪儿才行吧!不然我怎么知道敌人会从哪里偷偷摸进去?就算是凡间的贞洁烈女都知道自己要守什么,我这什么都不知道的你就让我在这儿枯守,你当真觉得合适吗?你这样做良心不会痛吗?”

二话不说,唐江生劈头盖脸就是一通喝骂!顿时就给百里卿许骂傻了!身为百里家百里阡陌的次子,百里武荣的弟弟,尽管不是从小含着金调羹长大,甚至族中的竞争还非常激烈,但他也从未被人如此叱骂过,关键是乍听起来好像还骂的合情合理,这就更让他有些眩晕。

“我突然觉得……你至今‘壮志未酬’的原因也不能全怪卫六家,你这说话方式也得改一改才行。”百里卿许揉了揉眉心,趁着茶水未凉又给自己和“关臣臣”舀了一碗,“多喝点茶,说不定就能看见了。”

唐江生不乐意了,他原本是打算打死也不守这月桂监牢的,可茶案对面的百里卿许一副“多喝茶少说话我说怎样就怎样”的淡定神色,倒是让他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个惊世骇俗的想法——“莫非这月桂幻术是他布置的?难道那个传闻中的修士就是他?不是说是卫刑吗?”

怀揣着这样的疑问,唐江生望了望百里卿许,又瞥了瞥眼前的茶炉,修为运至双手,抱着茶炉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明明看上去没剩多少,可唐江生却感觉自己喝了足足七八斗!整个肚子都撑圆了。

百里卿许从未见过如此鲁莽冲动、有勇无谋之人,以致于连喝茶的动作都不由得停了——这也就是他在茶炉中只装了这么一点雪水,按照这个茶炉法器的设计,就算装下一整座雪峰都不在话下!要是剩下的还有数百石之多,看“关臣臣”这个架势,怕是直接就喝死了!

“好了,我喝完了,监牢呢?”唐江生将茶炉重重地放在茶案之上,长长地打了个嗝,然后在百里卿许的目瞪口呆中,抓起茶案上剩下的糕点就往嘴里塞——比起仙风道骨的修行之士,唐江生倒更像凡尘俗世中生死温饱边缘挣扎的人,“你瞅我作甚?话说,你还有吗?”

百里卿许将视线移向别处,伸手指了指天上的幽蓝明月,似乎是在刻意回避“关臣臣”的视线。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长得可爱的才叫吃货,像“关臣臣”这种的只能算饭桶,百里卿许不想跟饭桶说话。

彼时的唐江生并未理解百里卿许的态度为何忽然变化这么多,仿佛是在刹那间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从“镇静自若”活生生变成了“怀疑人生”——不过唐江生并不关心百里卿许在不在状态,他只关心月桂监牢的入口在哪儿,以及百里卿许的乾坤袋里还有没有好吃的糕点。

“噢——原来是在月亮上啊!我真蠢,早就该想到的。”

顺着百里卿许指的方向望去,唐江生只觉得夜幕之上的幽蓝明月好像不如先前那般纯粹透彻,而是变得有些影影幢幢,似乎是有些奇怪的东西藏在里面,但又看的不是很清楚,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唐江生看不清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只有凝魂后期修为的他想要看透高阶修士布置的幻术,无异于地上的蚂蚁想要和陆地的大象保持同一视界,这显然是天方夜谭。

可唐江生修行至今,并非真如蝼蚁那般孱弱,即便身为傀儡,该有的功法手段还是不曾落下,于是乎心中如是默念:“仙眼心诀第二层,心目,开!”

第三百七十六章 宝贝

唐江生的心目,可以看见一切想要看见的东西,前提是那里如果有的话——比如说现在唐江生催动着仙眼心诀,就是要看那轮蓝月中有没有镇北营的妖修,如果有的话,那他就算找到了月桂监牢的钥匙。

果不其然,唐江生在幽蓝明月中瞧见了许许多多的修士,数量大概在一百左右,这也和郑器告诉他的情报相一致。只是唐江生来来回回找了几遍,均是没有瞧见南山菊的身影,倒是在其中发现了丹幽。

“如何?看出什么了没?”眼见唐江生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百里卿许情不自禁地问了一句——毕竟此处的月桂监牢不是仙迎修士布置,乃是出自他手,只能算是幻术月桂的简缩版,所以他很好奇“关臣臣”到底能瞧到什么地步,这也能从侧面反映他的幻术才能。

唐江生自然不能说自己差不多已经看出个**不离十,那和自找麻烦根本没什么区别,所以他只能揉揉眼睛,再抓了抓脑袋,最后赌气似的抓起茶案上最后一块糕点吃下,装成并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只能瞧见月亮之上好像有东西,更具体的便怎么也看不清了。话说这术法可真厉害啊,居然能把阿猫阿狗关在月亮里!不可思议!”

不可否认,唐江生这番话是带有吹捧意味的,捧的自然是幻术月桂的施术者,彼时只有元丹后期,距离仙迎境界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的百里卿许——但是百里卿许也的确受得起这番夸赞,因为即便是简缩版的小月桂,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点一个人都能施展出来的。

无庸置疑,这是才能!以元丹修为推动四阶幻术的可怕才能!毫不夸张地说,若是任由百里卿许成长下去,他将会是极其恐怖的敌人!

只是饶是如此,作为当事人的百里卿许却并没有表现出多么愉悦的感情或者谦逊有礼的姿态,反而是一副愁肠百结的样子,情绪十分低落,似乎对于百里卿许来说,这种才能之于他,无异于一种折磨。

是的,自从百里卿许的梦境中出现了一个叫做“东川晴”的女人,他就发现自己在幻术这一修行分支上有着远超常人的才能!而那个梦中的女人他也看不清样貌,不管他如何努力修炼,看见永远都是一个模糊的身影,听见的永远都是忽远忽近的女声,直到百里家的老祖百里朽替他治疗之前,“东川晴”三个字几乎成了他修行的梦魇。

所以百里卿许并不希望自己是特别的那个,他希望有人能和他一样强,这样就能证明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不过是生在百里家,稍微修行刻苦一点罢了。可是活到现在,那个能让他安心的人至今仍未出现。

这样的想法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因为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无不盛赞他的才能——于是渐渐的,百里卿许也明白过来,对于他这样的“天才”来说,只有不被理解的境地和永恒不变的寂寥才是这一生应该背负的诅咒,“才能”背后的代价,是“高处不胜寒”。

然而“关臣臣”的出现却给了百里卿许一丝曙光——如果是这个人的话,能不能给自己祈盼已久的希冀?能不能将自己从高楼上拉下去?即使是敌人,只要与他同境同岁,哪怕是屠刀都无异于一种慈悲。

可是“关臣臣”终究是让他失望了,虽然仍有关注培养的价值,但看起来并不能给予他所想要的解脱,这样的日子,还将继续下去。

“你就在此地镇守月桂监牢,将所有来犯之敌通通消灭,待这场战争结束后,我便带你回百里家接受教导,从此平步青云,不是难事。”

一语言毕,百里卿许便站起身来往密林小径走去,六神无主地连茶炉茶具什么的都没收拾,一路上晃晃悠悠,就这么在唐江生的面前突然隐没了身影——唐江生才没有那个心思去扶他,因为百里卿许临走之前连块糕点都没留给他,鬼知道他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唐江生自然也不知道百里卿许心中的那点弯弯肠子,他要是知道百里卿许巴不得他看穿月桂监牢的隐秘,早就一股脑全兜出来了。

“这都叫个什么事儿啊?我可不要去百里家啊!”唐江生周围,一盘盘的糕碟累的跟他差不多高,这才恍然明白自己已经吃了不少,对于初次见面的百里卿许来说,或许算是一件很失礼的事,“吃你的就吃你的咯,百里家家大业大,舍一点儿糕点就当开仓济贫了嘛。”

于是唐江生一边收拾着遍地狼藉,一边琢磨着该怎么从这月桂监牢中逃出去。虽然他是有拿到了监牢的“钥匙”,但这并不代表破解月桂监牢就是安全无碍的,而且可真别来什么虞山的妖修救场,以他现在这进退维谷的身份处境,是无视还是出手真的让他无比头疼。

“嗯?怎么了?”当糕碟收拾的差不多时,唐江生便开始着手处理百里卿许的茶具,只是这个过程中居然还有意外之喜——那个可以容量巨大的茶炉,居然被唐江生瞧出了端倪。不过这并不是因为唐江生鉴宝的眼光有多毒辣,而是他的心神上传来了小白的提醒。

小白就是那颗污垢石,污垢石小则藏污纳垢,大则包容万千,尽管其本体已经在唐江生的解救下离去,但留下的本源分身还是帮了他不少的忙!比如在碎片空间内,替唐江生备上容身之处,帮唐江生捡回鬼狸面具,即便在与黄衫修士的斗法中,小白的作用也是至关重要。

“主人!那口炉子,是个宝贝!”先前百里卿许在场,小白不敢造次,现在四下仅唐江生一人,小白便立刻出声提醒唐江生。

“宝贝?什么东西能有你宝贝?”唐江生随口就是一句甜言蜜语,收走茶具的同时将茶炉拿在手上掂量了一下,“茶炉内部烙印了那家伙的灵识,我修为不够,没办法据为己用。话说这东西有啥用?”

小白的现在的灵智还不足以让他理解唐江生前半句话表达了什么,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回答唐江生的问题:“那口炉子上有成年同类的波动,保守估计应该有一千年的品相,可以算是很厉害的宝物了!要说其作用,运用合理的话,把两三座山装进去应该不成问题。”

唐江生想象了一下一口茶炉里装下两三座山,与人斗法时直接从茶炉里唤出山峰砸对方脸时的场景,不得不说,确实是有点心动。

“那也没办法,这茶炉内烙印的灵识是元丹后期的,我这凝后后期的修为撼动不了……等等!我撼动不了,不代表别人撼动不了啊!”

唐江生猛然记起自己除了仙眼心诀外,还身怀朝花夕拾诀!只要他吸收了高阶修士的血液,便能在一定程度内使出与其相近的修为,而他不久前在虞主洞府的碎片空间内,更是直接吸了黄衫修士体内八成的血液!虽然这些血液在之后与其的斗战中消耗殆尽,但唐江生依旧能略微施展这种特别的香毒,而这香毒,可是元丹巅峰修士的手段!

念及于此,唐江生立马在掌心凝聚出三根带有香毒的血针,准备直接将这茶炉给炼化了——他可不管这茶炉是不是百里卿许不小心遗忘的,就冲那厮敢将他一个人半囚禁在月桂监牢的幻境之中,唐江生就没准备跟他和平相处下去,换而言之,这茶炉他是要定了!

“以血为炉,香毒炼之,朝花夕拾诀,起!”随着唐江生灵识涌动,他的修为尽管没有因为朝花夕拾诀而起变化,但他手中的血针却是散发出元丹圆满境的骇人气息,香毒的毒性正因为血液的活性而被源源不断地激发了出来,“虽然这么做显得有些多此一举,不过姑且还是问一句——你愿意放弃旧主百里卿许,归于我唐江生麾下否?”

唐江生的灵念打入茶炉内部,环绕在那一块烙印周围,毕竟是已有千年历史的古物,尊重一下器灵的意愿还是显得有情有义一些。

于是唐江生等呀等,直到其中一根血针消磨殆尽时,茶炉依旧没有给他任何的反馈——唐江生觉得自己被无视了,所以决定用强。

“主人等等!它说它早就同意了,让您快收了神通!”就在此时,小白的话语再次响彻在唐江生心上,“只是它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唐江生回忆了一下刚刚等待的时间,确实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所以手中的血针并立马没有撤下。

“它说它想回家。”小白借助身为同类的优势,替茶炉传着话。

“你问问它,它家在哪里?”唐江生没来由地想起自己在凡尘俗世中的家,以及还在天明宗藏书阁外叼着烟杆的师尊,不禁感慨万千,遂将血针撤掉了一根。

小白这一次的回答要比上次慢上不少,许久之后小白才怯生怯语地回答:“它说……它说它不知道……”

唐江生眼角一抽,然后又默默地补上了两根血针。

第三百七十七章 摆谱

一口连家在哪里都不知道的茶炉居然要自己送它回家,这要怎么送?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吗?唐江生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被耍了。

“主人!它说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但是须得先把血针撤了,它受不了这血针的味道。”小白的语调有些急迫,甚至还带上了一丝哀求的意味,听上去像是在为茶炉求情,这不禁让唐江生有些进退两难。

唐江生自然知道血针中香毒的厉害,再怎么说那也是元丹巅峰修士的攻击手段,在朝花夕拾诀的催动下绝不会无足轻重,但他也没有料到效果居然这般好,按照唐江生以往的性子,那是要趁热打铁的。

可是小白作为唐江生的随身宝物,至今已帮他许许多多,说是救命恩人亦不为过,因此对于小白的头一个请求,唐江生思量之后,觉得还是有必要重视一下,若是让小白寒了心,那就得不偿失了。

但是唐江生也不是一个白吃亏的主,既然茶炉都说了有什么要求尽管提,那他可不会客气,眼珠子骨碌一转,立马就想到了某个问题。

“你问它,如何才能破解月桂监牢?”唐江生也不拖泥带水,直接就将三根血针一并撤下,算是相当有诚意,剩下的就看茶炉的了。

“主,主人……”然而即便如此,等来等去却还是等来小白吞吞吐吐的口吻,“它,它说——‘就凭你家主人这点儿微末道行想要破解幻术月桂简直痴心妄想’!它还劝主人早点睡,梦里什么都有。”

有趣,实在太有趣了!一个连神念传音都做不到的老古董竟然敢三番五次嘲讽戏耍于他,还真是老虎不发威,当他是病猫是吧?于是唐江生二话不说,将茶炉重重掷于地上,然后开始解裤腰带……

“你!你这后生,休得放肆!”就在唐江生打定主意要将这茶炉当尿壶之时,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我再怎么说也是你那法器的长辈,你敢如此对我,就不怕离心离德吗?”

“滚你大爷的老油子!少跟我在这儿倚老卖老!”唐江生一听腔调像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学究,登时便反唇相讥,“古人云,敬人者,人恒敬之!不过就是一稍微有点年份的器灵,也敢跟我在这儿摆谱?你当你是哪家的贝勒,说话做事还要找下人讲排场是吧?会找事噢!”

唐江生早就觉得这茶炉有问题了,若是小白所言属实,茶炉的器灵已有千年之久,且还是小白同类,那么没道理小白都会的神念传音这茶炉却做不到!唐江生不是没给它机会,可它非得让小白做传声筒,还拿小白作威胁,端起一副上位者的架子,那可就别怪他回以颜色了。

“别!别!我说,我都说!”茶炉许是怕了,赶忙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来,语速之快,直担心慢一点自己就会真的变成尿壶,“你只需要不断朝幽月发动攻击,刺激监牢内那些妖修的灵念道心,好让他们意识到你的存在即可!因为月桂监牢有侵蚀修士道心的毁损作用,所以但凡攻击不够强劲,修为不够高深之人是无法唤醒他们的!”

茶炉告知的情报与唐江生从藏书阁典籍上了解到的破幻原理是可以相互印证的——因为月桂监牢说到底只是幻术而已,要想破解幻术,最简单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杀掉施术者,而当这种方法行不通时,让受术之人清醒过来,明白自己身处幻境也是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

当然了,幻术自然不止四阶,更高纬度的幻术就算是天明宗的藏书阁也没有记载,所以这样的破幻原理只能说是最基础的知识。

“破坏月亮吗……这要不是幻术,我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啊!”唐江生提上裤子,无视茶炉的抗议,挖了个坑将其埋了进去,填上土后甚至还蹦跶着踩了数脚,“小白你放心啦,都说好人不长久祸害遗千年,这厮不给它一点教训能上天!没事,闷不死的,我心里有数!”

“呜咕……小白只是想为主人收服法宝尽一份力……毕竟要待小白成长起来,还不知要等多少年……”小白委屈巴巴地解释着,原来是在一直担心自己的成长速度太慢,以致于会帮不上唐江生的忙。

唐江生神色动容,将袖袋里的白石捧在手心,极其温柔地说道:“我知道你乖啦!放心,不管多久我都会等的,哪怕是一千年。”

小白没有传声,只有柔煦的亮光轻轻闪烁,这就是它的回应。

将白石重新放回袖袋,唐江生抬头观望夜幕上的幽冥蓝月,琢磨着这蓝月虽然看上去令人沉醉,可若是一直就这么挂着,那他的时间观念恐怕就要出问题。而且这幻境中既没有食材又没有灵力,连个像样的出口都找不到,若是就这么耽搁下去,那他还不得饿死在这里?

“先试试好了。”老实说唐江生现在是没有确切的头绪的,尽管他知晓破幻的原理,可自身修为不够亦是硬伤,简直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刚好将这段时日得来的手段整理一下,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唐江生灵念微动,乾坤袋中的灵符翻飞而出,犹如一只只蝴蝶那般环绕在他的周围:“青锋剑符一千张,斩罗剑符五百张,雷符三百张,火符、冰符、风符各五十张,本命符纸一百张,空白符纸两百张……这段时间的消耗有点多啊,我记得我从军机处出来时身上是有接近三千五百张符纸的,不知不觉已经用了快四成了,这都怎么用出去的?”

唐江生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这一路以来的消耗,要不是在军机处仓库狠狠补给了一波,那他在这虞山战场可真的就是寸步难行了。

“这年头,符修不好做啊!打仗就是在烧钱哟!”唐江生一边感慨,一边用灵念驱使这二千二百五十张符纸整齐划一、分门别类地排列在自己身后——不得不说,这个场面看上去还是有那么点夸张的。

除此之外,唐江生是没有做土符的,因为他命格五行主水,制作土符对他来说尤为消耗灵力,所以他一般都是使用成品土符:“符纸就这些了,法器的话,我有鬼狸面具,小白……见鬼!我身上的法器怎么这般少?讨渝剑呢?忻吴那家伙的讨渝剑不是在我这里吗?”

唐江生这边厢还在抓狂,小白软糯的声音已经传入到他的耳中:“主人你忘啦?在与那个使香毒的修士斗法时,你驱使寒冰替身操持讨渝剑作为吸引她的工具,以此才换来了救下小西妖魂的机会。”

经过小白这么一提醒,唐江生的记忆慢慢浮现,似乎的确是有这么回事儿,当时为了找到小西的肉身,在已没有符纸可用的情况下,他甚至还以掌心为媒介画下血符,不得不说真是千钧一发了。

“这么说来,讨渝剑应该就是在那个香毒修士身上了。”唐江生摩挲着下巴,寻思着这可是个认人的好标识,不过也得等到他从这幻境中出去再说,“千年之际,还得跟忻吴去一趟荒芜之圈找海辰,听说那里封魔老怪遍地都是,话说我能活到那个时候不?至于墨甲与青乙……就当它俩不存在吧,只要不忘了得往鬼族地界走一遭即可。”

想着想着,唐江生的目光变得空幻起来,仿佛穿透了月桂幻境,瞧见了天明宗藏书阁内的那道身影,老实说他是真想自己师尊了。

“凉月千年寄相思,可懂仙娥形影只?我看这蓝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劈了算了。”念及此处,唐江生算是给自己无处安放的思念之情找了一个合适的发泄场所,修为运转,便是三种截然不同的招式往蓝月招呼过去,“雷法天女散花!血法毒血刺!寒意冰漩绽放!”

尽管雷符已经所剩不多,可唐江生还是施展天女散花的手法瞬间扔了一百张雷符过去——只是雷符轰隆隆连续炸响,却不能撼动蓝月分毫,刺杀而去的毒血刺也没有展现任何效果,绽放的冰漩反而是让幽冥蓝月看上去更加诗情画意了一些。

唐江生哪里肯服气?再将身后的青锋剑符调度一百张,斩罗剑符调度一百张,向着夜幕上的幽月发动进攻!然而饶是以青锋剑穿云裂石的穿透力以及斩罗剑削铁如泥的破坏性,幽月最多也只是荡开了一圈涟漪,眨眼间便恢复正常。所有的攻击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唐江生不由得暂时止住施法的节奏,反省是不是自己的思想出了问题——本来家当就不多,还跟泼水似的往外瞎扔,别说根本收效甚微,就算是有奇效,若他在这里将符纸全部消耗光了,出去之后是不是引颈受戮就完事了?这么扔下去,那跟自掘坟墓到底有何区别?

朦胧的月光倾洒在悬崖边上,唐江生沐浴着月光,双手环抱膝盖,就跟个无助的孩子似的,一筹莫展……

第三百七十八章 陪伴

“主人,我有一个提议……”就在唐江生计无所出之时,小白再次出现,主动为其出谋划策,“主人,小西乃天狗末裔,身兼饕餮血脉,天赋神通中便有吞天、噬地、饮海之能,想必当今虞主也是基于此才会给小西起名‘食月’,取的就是‘天狗食月’之意。所以小白认为,即便这蓝月再怎么不好对付,只要小西出手,定能马到功成!”

不得不说,小白的确是一个蛮有想法的器灵,思考的策略也是有理有据,听上去可行性极高!按照这个提案,利用食月一次性破了这月桂监牢固然很好,即使没有成功,也能大致了解这月桂监牢的承伤极限在哪里,以此作为参考标准后,下一次的攻击就不会无的放矢。

可是唐江生思索之后还是摇摇头,否决了小白的这个提议:“我曾经答应过小西,当它下次醒来之时,我要让它见到当今虞主。现在八字都没一撇,我不能因为自己身陷囹圄,就将好不容易安眠的小西唤醒。就算是我逞强逞能也好,自私自利也罢,总之小西不能动。”

有一说一,就像唐江生说的那样,他这样的想法确实是有些溺爱小西了,若是固执己见,不管是对他自己,还是对小西,都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况且小西的愿望就是希望能在虞山战场作出贡献,眼下这个局面对它来说,应该算是一个施展拳脚的大好时机!

可即便考虑了这么多有利的因素,唐江生还是拒绝了小白让小西上阵的建议——原因无他,天明宗天元子曾经就在唐江生去往洪鸣宗闯入世之关时摸着他的头,以一副遗憾怜爱的口吻说到:“不知不觉,你已年满十六了。世事无常,可为师真不想看你成长的这么快啊。”

当时的唐江生并不能理解师尊天元子为何会有这番感言,直到他经历了洪鸣宗的觉醒血祸,自己成了二十赤羊之一,来到卫国被同窗李岳追杀,再因虞主设计,丢了性命跟肉身,复活之后又缺了一魂二魄……经过这一系列的变故,唐江生尽管表面上没有什么变化,可内心对于修行之途头一次产生了些许疲敝,若不是尚有恩义情仇牵绊于此,他早就趁着卫虞交战之际,偷偷摸摸跑回天明宗去了。

所以即使小西迟早都要经历天劫,迟早都要身陷是非因果,唐江生还是希望那一日能来的稍晚一点,纵然所有人都期望它能尽快成长,可他还是希望小西能将这种天真无邪的心性保持的长久一些。

不止是对小西,唐江生对小东、小白其实也是同样的想法,只是它俩现在一个身在荒芜之圈,另一个已经衍化出不低的灵智,唐江生自然无法强行干涉——但对于小西,就让他自作主张一次吧。

“主人的想法,好复杂……”唐江生将这般心境说与小白听后,小白安静少许,最终并不能完全理解唐江生,“主人,究竟是小白太笨了?还是因为主人是人修,小白只是一块石头,所以才会听不懂?”

听到这话,唐江生不由得自嘲一笑:“我现在也不是人修,只是一具活着的傀儡罢了。理解不了也无妨,因为生命与生命之间,相互理解本就极难,所以才会有争斗,所以才会有拯救,所以才会有因果。”

小白闻言陷入了沉默,以它目前的灵智,尽管已能初步进行独立的思考,但想要理解这近乎发自于道心的感言,就像唐江生说的那样,确实十分困难。不过饶是如此,小白依旧在不断咀嚼唐江生的这些话,不仅是因为唐江生是它的主人,还因为它感到自己被“关心”了。

如果说相互之间的体贴关心是印证彼此存在的证明,那小白希望自己也能在唐江生心中占据一席之地!哪怕沧海桑田,哪怕岁月如是。

唐江生自然不知道小白心中到底作何感想,也低估了自己在小白心中的地位,迷幻寂寥的月桂幻境中,只有相互陪伴的感觉还算真实。

“等等,除了符篆和功法,我还有一招杀手锏我怎么忘了?”唐江生一拍脑门儿,手中青光一闪,登时一把鬼口冷艳锯便出现在他的手上,“不知以噬血鬼的冷艳锯之威,能够斩落这幽冥蓝月呢?”

唐江生眼中显示出浓浓的兴致,之前靠着冷艳锯跟粟目的配合击碎杨平术法“星陨落”的场景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唐江生越想越觉得可行,寻思怎么着也得拿出来试试,不然要是让这青鬼冷艳锯埋没在他的手上,岂不是很对不起灾行八鬼之噬血鬼的凶名?

不过这一次他倒是不用将冷艳锯扔向蓝月,毕竟此时他的后备补给还能撑一段时间,足够他挥舞手中那令人望之色变的噬血利器。

“腰马合一,气沉丹田,起、势!”唐江生并未发现,彼时操持着冷艳锯的他,脸上隐隐约约有一张青面獠牙的鬼脸与之重合,不过这番异象仅仅持续了三息,便如云销雨霁般消失不见,“落月!”

对着眼前玉盘,唐江生一记落月当空劈下!架势虽然是足了,但幽冥蓝月依旧闲散安逸地望着他,就好像刚刚是在劈空气似的。

“蠢蛋。”灵台识海深处,青乙掐准时机讥讽着唐江生,“纯的。”

“要你管!边儿呆着去!”唐江生不甘示弱,瞬间便用灵念吼了回去,虽然青乙没有就此跟他吵起来,不过唐江生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肯定都在墨甲青乙的观察之中。别的爱好没有,它俩就爱干这个。

“哪儿出问题了呢?当真是我修为不够的原因吗?可是方才两百张剑符扔出去还是有那么点儿效果的啊!这青鬼冷艳锯不应该连我自制的剑符都不如啊!难道真要当成投掷武器来用?这又不是标枪!”

唐江生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又将灵念探入身上其他的乾坤袋中,看看能不能转换一下思路,而当他打开一个缠有墨斗线,涂有黑狗血的乾坤袋时,一股浓烈的怨气从其内喷薄而出——唐江生眉梢一挑,立马将五道雷法之力打入其中,一阵惨叫过后,便什么动静也没有了。

“死都死了还这么不安生,拿你种飞僵怎么了?我没解剖你就不错了!还挺有意见。”唐江生揉了揉因为吸入尸气而有些发痒的鼻头,没有再多说什么,面无表情地将这个乾坤袋重新封死。

南疆秘术种僵邪法——这是天明宗藏书阁收录的,少有的关于诸国以南,也就是南疆的术法。对于天明宗的修士来说,宗门本来是明令禁止修习此邪术的,但唐江生在得到虞修轩鸿的尸身后,考虑到虞山战场的危险性,以及自身保命底牌不足,还是偷偷那轩鸿的尸身种了一具飞僵。因为他也是第一次种,所以控制手法并不熟练,不过好在天雷正法乃是此等邪祟的克星,所以唐江生还算压制得住。

只是说到轩鸿,唐江生情不自禁伸手入怀,将保存的严严实实的芙蓉粉晶又拿了出来——这块芙蓉粉晶乃是七十天雨歇的本命物,可是如今除了尚有气息留存其中,并不能感受到多少生息的温暖。

唐江生有所猜测,但每次都不愿意深想,只是将这事压在心底。

所以说只要有战争,就会有流血,就会有亡魂!尽管对于修士来讲,踏入凝魂境界后就有轮回转世的可能,但两人真的别无二致吗?

唐江生心中已有答案,但俗话说得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只是话虽然是这么说,可一想到雨歇的事,唐江生的内心还是觉得有些堵得慌,刚好冷艳锯就在手中,唐江生便即兴来了一段礼舞。

撩、劈、砍、抛、削、剁、挑、斩!冷艳锯的八种技法在唐江生手中熟稔地施展出来,因为只是礼舞而非实战,所以就观感来说还算不错,只是在这空无一人的月桂幻境,并没有谁给他叫好捧场罢了。

不过这也不代表唐江生完全就是在浪费时间,一段礼舞之后,唐江生的思路竟渐渐有了豁然开朗之势——是啊!作为灾行八鬼之噬血鬼的载体,若非有青乙相助,要想开启冷艳锯的锋锐,没血怎么能行?

一念及此,唐江生真觉得自己是越来越傻了,居然连这么浅显直白的原理都想不到,难不怪青乙会辛辣地讽刺他,骂他是纯种蠢蛋。

可是这里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唐江生体内尽管五脏六腑、奇经八脉俱全,但说到底仍旧是一具傀儡!虽然因为“阴阳五行阵”的奥妙,唐江生看上去就跟正常人没啥区别,可这到底不是肉身,傀儡之躯的“血”真的能够激活冷艳锯吗?

唐江生心中存疑,但也并没有多少犹豫,眼下的情况,只要稍有转机就应该尽力一试,放点血对他来说完全没有问题……毕竟他又不晕血。

第三百七十九章 落月

唐江生身上没有匕首这种小玩意儿,因为作为一个符修,哪怕身上多有一张符纸都多一分转机,所以他不会在有限的空间内储存对他来说几乎没什么用的东西——不过就是放血而已,这并难不倒他。

“主……!”小白关切的话语刚想说出口,但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不得不说,唐江生大多数时候胆小如鼠,瞻前顾后,但有时也会做出一些相当疯狂大胆的举动——比如现在没有割裂肌肤之器,唐江生便反握冷艳锯,将自己的左手掌心覆于锋刃,直接就是一抹!

鲜红的血液流淌刀身,但是转眼间又被青鬼冷艳锯完全吸收,而后散发出亡魂杀魄的恐怖气势,一阵阵的雷鸣心跳鼓动而起,青光大湛之间,恍若一只令天地变色的恶鬼凶兽在这月桂幻境中苏醒过来!

这就是数千年前,令无数凡人、修士、甚至是仙人趋之若鹜,同时又避之若浼的灾行八鬼之一的噬血鬼!唐江生的手中,握着传说!

在得到了鲜血的滋养供奉之后,青鬼冷艳锯已完全活了过来!不过这气势并不是直令唐江生感到胜券在握——在对付幽冥蓝月之前,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需要唐江生去面对,那就是“驾驭”!

但凡有些年头的神兵利器,都会产生器灵,冷艳锯也不例外。噬血鬼只是将之作为具现载体而已,当青乙不帮唐江生压制冷艳锯意志之时,就需要唐江生凭借自身之力驾驭手中这一把嗜血成性的凶兵!

“五行雷法,天雷,召来!”察觉到冷艳锯想将自己作为血祭的心思后,唐江生二话不说,直接将天女散花的手法施展开来,顿时便有一百张雷符直冲云霄,眨眼之间,夜幕中便有百道雷霆轰然劈下!

哪怕此处是月桂幻境,但幻境亦是以施术者的灵力作为维持的基础,在唐江生的意志与冷艳锯的意志相互碰撞之际,月桂幻境这种只有存在之力,而无多少自主意志的幻境只能臣服,成为唐江生的助力!

这就是符修的战法,只要手中有符,便能从天地万物中借取阴阳五行之力!因此符修尽管不能说是强大无匹的修行主流,但绝对是极其难缠,又极易被忽视的一种存在,而这正好便符合唐江生的道心。

不过青鬼冷艳锯也不是浪得虚名,正法天雷虽然是一切阴邪灵物之克星,但以鲜血为食粮的冷艳锯本身就是亦正亦邪之物,只有凝魂后期修为的唐江生,想以一百张雷符为代价镇压于它又谈何容易?

“诶,死鬼,你当真打算袖手旁观,不搭一把手吗?”灵台识海深处,墨甲即便没有亲自上阵,也对唐江生此刻身处的险境了若指掌,“以他目前的战力境界,想要压制几千年的器灵,可不是闹着玩的。”

然而墨甲的担忧却并没有让青乙回心转意,依旧是一副“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的口吻:“我管他去死?那法器所提的方案本就可行,以天狗、饕餮的双重吞噬之能,要破这幻境岂非轻而易举之事!是他刚愎自用、独断专行,自己选的路,打断腿也得爬下去!”

“咦?你们两个是谁呀?是我主人的朋友吗?”出乎意料的,小白居然找到了墨甲青乙的位置,而且还主动打起招呼,毫无生涩畏惧之感——而唐江生不知道的是,当他身陷绝命危机之时,灵台识海内竟有三股意志活跃非常,一边欣赏他斗战的“英姿”,一边谈天说地。

墨甲自然是欢迎小白小朋友的,老是对着青乙那张恶鬼脸难免会有气不顺的时候,而青乙对待小白,竟然比对唐江生要亲切的多……

这事儿唐江生是不知情的,不然铁定会将小白招回来,才不会让刚刚启蒙的小白受到墨甲青乙的“荼毒”,只是话又说回来,若是墨甲青乙强留,唐江生还真没法同时对抗它们两个,这是最气的!

不过就算唐江生之情,眼下也不是计较这么许多的时候——青鬼冷艳锯的意志底蕴之强,不是叛修轩鸿那种货色可以相比的。

唐江生即使能以正法天雷压制青鬼冷艳锯噬血的邪性,但却在浴血奋战的层面上逐渐落入下风,如果不能赶紧扭转局势,唐江生迟早会在青鬼冷艳锯一正一邪两股力量的钳制下败下阵来,届时别说驱使这把冷艳锯,只怕周身血液都会被其吸得干干净净,沦为一具祭品。

“再这么下去真的不太妙啊……但是我好像也没有其他可以拿得出手的手段了啊……”唐江生一面竭力抵抗青鬼冷艳锯的攻势,一面努力思考着破敌之策——虽然他的手上还有一千多张符纸可用,但意志之战已经无限接近于道心之战,这是斗战双方信念本心的较量,单纯的数量压制已起不到什么作用,而且青鬼冷艳锯兼有正邪两股战力,也不是单纯的雷符剑符能够解决得了的,“不行啊不行啊!本来丢了肉身就已经够给师尊丢脸了,要是再输给一把我自己激活的兵刃,那跟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有何区别?我真是无颜面见师尊了!”

唐江生这个人,虽然是将个人荣辱看的极轻,对礼义廉耻的取舍有时更是莫名其妙,但师尊天元子却是他心中不容侵犯的一块净土!唐江生对天元子的尊敬钦爱,已经到了要是自己满身污秽,便绝不会出现在其面前程度,而他之所以答应忻吴暂留虞山,除了放不下小东小西,另一个原因就是他觉得眼下这具傀儡之身,实在有负师尊教诲。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眼下确实不是反省自咎之时,可正当唐江生准备将注意力从自己的傀儡之躯上转移时,他的灵台识海猛然一震,整个人一动不动,看上去呆呆的,实际上瞳孔中却是精光闪烁!

“入世这一遭,我丧性命失肉身在先,缺魂魄避雨歇在后,直到现在身陷囹圄无法自拔……其实至始至终,我都活在一片后悔与自责之中,总是在逃避,一直不愿去面对。然而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这些都是我的因果跟选择,既然如此,我便不应该让因果中的“业”羁绊我前进的脚步。与其徘徊在‘缺失’的悲伤氛围中,不如接纳‘缺’,让其成为我的一部分!我唐江生,始终是师尊的弟子!”

毫无疑问,唐江生在此刻成长了,虽然远不到顿悟得道、羽化登仙的程度,但他无疑是在如何看待自己的傀儡之躯这件事上前进了!

“青鬼冷艳锯,既然你有正邪之力傍身,我便以有缺雷法应之!且看你我,谁能笑到最后!”一念及此,唐江生体内的灵力随着他的意念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是蜕变!之前不被唐江生接纳的傀儡之身现在正成为他唐江生的一部分,三千大道中,尚有肉身成圣一途,那他唐江生便要在这月桂幻境中,以傀儡封仙!

当然了,以唐江生目前的修为,踏入飞升境界确实是不可能的,但此时此刻,他的意志与信念正达到一个无与伦比的高峰!哪怕是青鬼冷艳锯的器灵,也只能以正邪之力正面硬抗,一时间竟平分秋色!

“有缺雷法落月!”操持着冷艳锯,唐江生对着幽冥蓝月原地竖劈——与之前一样,幽月仍然没有任何动静,唐江生的周围甚至都是风平浪静一片,可直到三息过去,幽月的月面忽然荡起剧烈的涟漪!

这次激荡而起的涟漪不像之前一百张青锋剑符,一百张斩罗剑符同时扔出去时造成的效果,唐江生此番仅仅是用了一张青锋剑符跟一张斩罗剑符,再配合自己的道心,融入自己的意志,以此劈砍而出!

月桂监牢,几近破坏!可最终还是恢复如初。

这便是“有缺雷法落月”!不管冷艳锯配不配合,唐江生就是要劈出这一记来,就连打击延时的术法特性都与傀儡之躯一脉相承。

唐江生彼时的思维全部凝结于跟青鬼冷艳锯的拉扯之中,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以凝魂修为创造着天地间一本独一无二的功法!

修行之士皆言大道争锋,无不以圆满巅峰为目标,而唐江生却是承认自己的缺陷,非要带着这些缺陷踏上封仙之旅,如此一来唐江生的修行就不再是向外无限拓展,而是直视本心,向内补完。

完是一时的,缺也是一时的,阴晴圆缺、起伏跌宕才是常态,这才是唐江生的真!至于幽冥蓝月则是成了最“无辜”的一个,活生生成了唐江生与冷艳锯器灵相互较劲,相互证道的演武场!

月桂监牢是毁是完,便全看唐江生跟冷艳锯谁更棋高一着,谁能技高一筹——对于唐江生来说,一次劈不了,就劈第二次,第二次劈不了,就劈第三次!

而对青鬼冷艳锯来说,它要做的就是防止月桂监牢被落月劈毁,毕竟唐江生的符篆总是有限的,只要唐江生的符篆消耗殆尽,那么这场斗战无疑就是它的胜利!

于是乎月桂幻境中,只见唐江生独自一人,仿佛永无止境地劈砍着……

第三百八十章 正松

“糖花生!糖花生!糖花生!糖花生你搞毛啊?脑子秀逗了?”

唐江生的耳边传来熟悉的呼喊声,但是却不真切,仿佛他在水中,有人却在岸上唤他那般——然后唐江生猛地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恍若有一股大力将他从水中强行提起来,梦魇破开后,方才看见眼前人。

“丹幽?你出来啦……”唐江生睁开迷离婆娑的双眼,整个人如梦初醒,就跟美美地睡了几百年似的,看的将他提在手中的丹幽眼角直抽——然而不待丹幽发作,唐江生却是忽然转头,而后歇斯底里地吼叫起来,“啊!我的符!我的斩罗剑符!怎么一张也没有了!”

其实不止斩罗剑符,唐江生的青锋剑符也跟着不见了四百张,现在仅剩五百张青锋剑符飘浮在他的身后,不过所幸的是,其他符篆倒没有缺失,不然唐江生真能当场炸毛!只是饶是如此,唐江生的双眸依旧满含热泪,对于视符如命的他来说,丢了符就跟丢了命没啥区别。

“哭!就知道哭!你当哭丧呐!”丹幽一把将泫然欲泣的唐江生扔在地上,要不是从月桂监牢出来后迅速摸清周边环境,看出应该是唐江生救了他们,毕竟现场也没其他人,不然她真会当唐江生中邪了。

在丹幽“打醒”唐江生之前,只见唐江生一个人缓缓举起一把冷艳锯,原地竖直劈砍,动作慢的就跟蜗牛没两样,叫也没回应,闭合的双眼却是湿漉漉的,犹如哭泣了许久一般,看的丹幽一阵恶心反胃!

顺带一提,丹幽最反感的就是动不动就哭兮兮的男人,于是拎鸡似的将唐江生提起来,毫不客气地甩了他一百耳光!可是唐江生只是“醒”了过来,并没有恢复到之前那个冷酷无情,阴险毒辣的模样。

彼时的唐江生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被丹幽给揍了,而且丹幽下手贼狠,就跟挟私报复似的毫不留情,以致于唐江生整张脸都都肿了起来!

“一千张青锋剑符,五百张斩罗剑符,除去一开始用的两百张,直到我施展‘落月’时,尚有青锋剑符九百张,斩罗剑符四百张。现在青锋剑符只剩五百张,斩罗剑符却一张不剩,莫非……?”

念及此处,唐江生抬头望向夜幕,幽冥蓝月依旧存在,但与唐江生初见的幽月相比,不仅在距离上越来越远,而且不再通透凝实,整个玉盘已经呈现出虚幻崩溃之势,看来幻术月桂是真的被破了。

可是月桂监牢真的是他斩断的吗?唐江生的心中不禁如此怀疑到,毕竟之后他光是压制青鬼冷艳锯的器灵就已经竭尽全力,长时间的拉锯战甚至让他失去了主观意识,后面发生什么已经记不太清了。

在唐江生仅存的记忆中,好像是他靠着朝花夕拾诀的另一特性,即以“身魂分离”为手段继续与青鬼冷艳锯的器灵周旋,自身意识却因为极度的疲惫陷入昏迷修养之中——没办法,即便唐江生的“有缺雷法”惊艳绝伦,但青鬼冷艳锯不愧是存在了数千年的凶器,其器灵的意志力亦不在唐江生之下!哪怕唐江生能与之斗个不分伯仲,但在修行底蕴方面还是远远不足……所以墨甲青乙到底有没有帮忙呢?

唐江生虽然表面上和那俩货没啥好说的,基本属于“只要不来事儿什么都好说”的关系,但是随着道心的成长,唐江生也是意识到如果没有它俩的帮助,自己只怕走不到如今这一步——可是明白归明白,他是绝不会主动去求证的!与其面对一个铁定会疯狂调侃他的黑猫跟一个只会嘲讽他到死的鬼头,他宁愿再跟器灵大战三百回合!

“咱俩的宿主好像对我们有些误解噢~”“我管他去死?”

以上便是唐江生“破解”月桂监牢的全部过程,鉴于幻境正在逐渐崩溃,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们”去做,比如说如何逃生。

“这位小友,便是海辰口中的‘先生’,天明宗修士,唐江生吧?”正当唐江生还在琢磨怎么跟百里卿许“交待”时,一个须发皆白的年迈修士来到唐江生身边抱拳行礼,憔悴的容颜跟破碎的衣着,一看就知道状态并不怎么好,“老朽正松,虞山无天所属,现为镇北营南山营主麾下副统,多谢小友救命之恩!眼下情况危急,请问小友可知晓出去这幻境的办法?还有就是南山营主的下落,小友可有头绪?”

其实按照无天妖修的性子,那是完全不必跟唐江生这般客气的,可是现在镇北营几乎是名存实亡,此番从月桂监牢中存活下来的修士连五十人都不到,其他的都在月桂监牢的不断侵蚀下死去了。

要是阵亡都还好说,如此憋屈的死法,那是万万接受不了的!然而气归气,他们这些“重获自由”的残兵败将却发现了一个令人绝望的现实,那就是他们之中竟无一人知晓从这月桂监牢中出去的方法。

虽然就这么待着,什么事也不做,月桂幻境也会自行崩溃,可谁也说不准届时会不会产生大规模的灵力冲击,他们又是否扛得住……

不仅如此,由于要抵御月桂监牢的侵蚀,他们各自携带的丹药早就吃的差不多了,可是这幻境中又没有灵力供他们吐纳,所以只剩半条命的他们迫切需要回到外面进行恢复,好应对接下来的战斗。

无计可施之际,唯有破解了幻术的唐江生算是唯一的希望,因为即便身处监牢,他们也是感受到了来自监牢外的锲而不舍的斩击。

唐江生盯着跟前这位来自虞山无天的老者,这还是他首次接触除了忻吴之外的其他无天妖修——不过唐江生倒并没有看在忻吴的面上表现出多少亲切,毕竟轩鸿还是七十天的大当家,忻吴所在的伏虎营也传出了肃清的消息,那么自然不能排除正松乃卫修内应的嫌疑。

“我不认识你,也不认识什么天明宗的唐江生,我是玄武台冥蛇营的卫修关臣臣。”唐江生下意识地动了动自己的脸,虽然不明白为何有点痛,不过鬼狸面具易容的效果仍在,正松是断不可能认出他来的,“尔等妖修,谋逆叛上,本将今日即便战死,也不会叛国投敌!”

听闻唐江生这莫名其妙的话语,别说正松和那些还在观望的镇北营妖修,就连一旁的丹幽都是蓦地一愣,不明白唐江生哪根筋搭错了。

“哈哈哈,小友误会了。老朽之所以能认出小友,全是因为在月桂监牢中,丹幽有将小友的潜行计策告知我等,并且一再激励我等不要放弃希望,言‘糖花生一定会来就我们的。’方才老朽看丹幽与小友有一波‘亲密互动’,便以此猜到了小友身份。而且因为海辰少主的关系,小友在我虞山也不算籍籍无名之辈,另外,小友手中的这把冷艳锯,便是我无天大当家,无天不语之物,老朽是断不会认错的。”

明白唐江生极其突兀的警戒到底因何而来后,无天正松立马综合各方面的因素解释起来——不得不说,这么一听还是蛮有道理的,只是有一个点让唐江生很在意,他什么时候跟丹幽“亲密互动”过?

唐江生登时便横眉瞪向丹幽,眼神之犀利,直将丹幽吓得打起嗝来,而且一时还停不下来,真是丢脸丢到家了——目睹这一幕正松嘴角抽动,哪里知道丹幽会这般害怕唐江生,那模样就跟见了鬼似的。

说实话,唐江生也没意识到自己一眼过去居然能有这样的效果,不管丹幽是真怕还是假装,眼下唐江生也没法继续“逼问”丹幽。

“天下冷艳锯何止千万把,你说这是你们无天的,那你过来拿啊!”这个时候唐江生大胆恣意的一面就表现出来了——眼见从丹幽口中一时撬不出“真相”,转头就拿无天正松泄愤,也不管无天正松是何修为,哪怕是仙迎境,说不定唐江生彼时都会拍一拍他的屁股。

无天正松也是觉得自己招谁惹谁了,年轻人的世界,他这半截黄土之人是真的不懂,唐江生手中的冷艳锯他也不敢去拿。

毕竟阴阳五行阵开阵那日,无天不语仅仅是略微施展了这把冷艳锯的威能,便因为其中寄宿的灾行八鬼之力废了一条手臂——试问以他元丹后期的修为,此时战力甚至不比元丹中期的虚弱状态,哪里会有胆量去接这把冷艳锯?这么看来,稳稳握着青鬼冷艳锯,没有一丝异状的唐江生确实十分异常,也难怪丹幽会那么害怕了……

其实丹幽打嗝只是因为被无天正松那暧昧不清的说法,以及唐江生从一副呆蠢好欺负的模样眨眼间变成恶鬼凶煞的强烈反差所激,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才会如此,并不是无天正松想象的那样。

毕竟说到底,唐江生都对丹幽有救命之恩,而且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第三百八十一章 八瓣

“小友说笑了。”正松赔着笑,将心中的不满尽数压下,反正山水有相逢,不必急于一时,“还是请小友想一想如何从这里脱身吧。”

正松一派和蔼可亲的模样,没有选择硬去接唐江生的茬,毕竟眼下正值存亡绝续之际,他就不信唐江生一点危机感和紧迫感都没有。

不得不说,作为活了好几百年的妖修,正松对于形势的洞察以及人心的把握,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比如唐江生现在表面上跟正松剑拔弩张,可实际上也是在借助对话的方式缓解心中的紧张感。

毕竟月桂幻境正在分崩离析乃是不争的事实,就算是他,一时半刻也想不出全身而退的良计——“该死!早知道就该问百里卿许要一个传音灵简什么的,不然也不会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如此被动。”

当然了,尽管彼时的唐江生跟正松一样慌得不行,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整个人完全是一副地痞流氓的模样,这是他从凡尘俗世中学来的对人态度——千万人,千万面,这亦是入世之行的感悟之一。

“是、是啊,糖花生,你还是赶紧想想办法吧,那个叫百里卿许的家伙真的很厉害,你打不过的。”一旁的丹幽眼见唐江生一副要与正松死磕的姿态,心头的生死危机陡然剧增,竟然大着胆子催促起来。

其实丹幽的本意只是想让唐江生以大局为重,不要因小失大、本末倒置,因为在她的记忆中,自己是被百里卿许五花大绑沉入井中的,当她蹬着双腿拼命游出水面时,已不知为何去到了月桂幻境。

如此手段,至今想来都让她不寒而栗,如果说唐江生是一种明面上的凶恶,那么百里卿许捉摸不透的诡秘无疑就是低阶修士的噩梦!

然而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哪怕丹幽的本意是想提醒唐江生早作决策,不要继续拖沓,可在唐江生听来,丹幽根本就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而且灭的还是他唐江生的威风。

虽然唐江生觉得这威风有无都无所谓,但是谁会喜欢莫名其妙的就被一通贬呢?少年心性,争强好胜,自古有之!这一点就算是唐江生也无法免俗,所以还在催促唐江生的丹幽,完全就是在火上浇油。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吵什么吵?有什么好吵的?”唐江生挥舞着青鬼冷艳锯,于身边扫出一个半圆,将正松跟丹幽逼了出去,“话说正松前辈,你既然是虞山无天的妖修,可否认识无天忻吴呢?”

正松跟丹幽不知道唐江生突然发哪门子疯,刚刚那一下虽然没什么杀意,但要是躲闪不及,被拦腰斩断也并非不可能之事。而正当正松有些压抑不住内心的火气时,唐江生却平白无故地提起了忻吴……

说到无天忻吴,无天正松自然是认识的——无天大当家,无天不语的关门弟子,与海辰少主一同前往虞山秘境,归来时不仅带回所有任务物品,还从元丹初期突破到元丹中期,使得阴阳五行阵成功开阵。

不仅如此,在卫修攻山之后,只身一人大破卫修雾里看花阵,击溃卫修左军,修为更是再度突破,直臻元丹后期!要不是伏虎营出了“肃清”这一档子事,忻吴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无天大当家。

其实说到雾里看花阵,准确来讲应该是唐江生打乱了卫左军的阵脚,无天忻吴作为尖刀,才得以撕开法阵的口子。这里无天正松之所以会对当时战况的认识有所偏差,是因为南山菊已经意识到了唐江生的战略价值,出于保护他的目的,于是下令隐略了唐江生的战绩。

事实证明,南山菊是非常有远见的,如此一来,唐江生便能成为虞山的一颗暗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发挥大用!要是一开始就暴露在卫军的视野之中,只怕唐江生会被源源不断的卫修追得上蹿下跳。

只是如此一来,功劳全归了忻吴一人,必定会使其声势滔天,所谓树大招风、盛极必衰,对忻吴来说未必就全是好处。可什么都无法舍弃的人,便什么都得不到,南山菊最终选择成就忻吴,保护唐江生。

“无天忻吴嘛,老朽自然是知道的。”讲到这里时,正松整个人显得特别平静,因为月桂幻境即将崩坏造成的急迫与躁动通通消失不见,就仿佛不曾有过似的,“无天忻吴战绩卓著,即便到了现在,老朽依然不敢相信他会背叛虞山,大当家应该是有所误会。不过没关系,只要救出虞主,平定战事,三司会审后定能水落石出,还他一个清白。”

有一说一,正松这番话可谓说的滴水不漏,在他身后的一众残活妖修基本也都是这个意见,但是现场却有两个人并不这么想……

“你躲我身后作甚?前边儿去!我又不是你的挡箭牌!”眼见丹幽直往自己身后躲,唐江生忍不住叨了起来——其实丹幽并没有觉得无天正松那番话有何问题,只是当其言毕之后,丹幽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这份寒意让她本能地寻求唐江生的保护。

丹幽的感觉之所以会这般敏锐,是因为她在唐江生身边待的那些时日,无时无刻不在感受着类似的寒意,令其不敢靠近唐江生,只能与之保持距离。可现在不一样了,唐江生已经救了她两次,尽管丹幽还未意识到这一点,但是唐江生确实是得到了她九成九的信任。换句话说,无天正松是危险的,待在唐江生身边会很安全,就这么简单。

“给我撒手!旁边站好!”唐江生紧蹙眉头,将丹幽拽着自己衣衫的手掰开,但还是允许丹幽站在自己伸手可及之处——不过这并不是因为唐江生如何看重丹幽,而是丹幽的反应对他的猜想起了一个侧面的印证作用,“办法嘛,也不是没有,就看你愿不愿意听从指挥了。”

唐江生话锋一转,没有继续纠结忻吴的话题,而是极其突兀地回到了如何从幻境中脱身这一问题上来,一来一去就跟闹着玩儿似的。

“小……道友尽管说,镇北营五十一人,唯道友马首是瞻!”一听到唐江生有办法了,无天正松直接将对唐江生的称呼都变了,忻吴的事更是抛诸脑后!他可真是受够这里了,只要能出去,怎么样都行!

唐江生没有回应,而是将目光移向无天正松背后的五十名虞修,他们有的来自无天,有的来自七十天,有的甚至是人类,不过总的来看修为都不算高,最高的也就元丹中期,最弱的连凝魂中期都有。

“道友你就话事吧,我们都听你的!”“对!都听你的!”……

五十名虞修拍着胸脯接连保证,神色之坚定,就差发下道心誓了。

唐江生看着眼前这一群求生意志如此强烈的家伙,情不自禁地咧开嘴角,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的一派天真烂漫,这才是他这个年纪应该拥有的笑容——只是丹幽侧眼瞄去,不知是角度问题还是错觉,她发现唐江生的两颗上犬齿特别尖锐,说是獠牙亦不为过!可当她揉了揉眼睛,准备仔细再看时,唐江生已经收敛笑容,恢复成以往的神态。

“计划很简单,诸位先藏起来,待百里卿许进来带我出去时,我再将各位一并带出去即可。”唐江生一面说明,一面将一张雷符扔在地上——引爆之后,一个茶炉模样的器具便被其用灵念托在手中。

“诸位也不必费心寻找藏匿的地点了,通通自封灵识踏入这口茶炉之中。在下以性命担保,只要我还活着,诸位便不会遭遇任何苦难。”

此话一出,现场所有修士,包括丹幽都惊呆了!这什么意思?才出虎口又入狼窝?“自封灵识”这种事就跟自陷深度昏迷没啥两样,除非有人召唤否则别想醒来,这等于是将生杀大权拱手送给唐江生!唐江生目前看来的确是虞山的友军,但他们与之并不是过命的交情。

“哦呀~诸位看起来很犹豫呢,是信不过在下吗?”唐江生掩口偷笑,态度不可谓不轻浮,根本就是一副玩乐的心态,“刚刚谁说唯我马首是瞻的?谁说让我话事的?谁说一切都听我的?怎么,这么快就忘啦?诸君这食言而肥的速度,也真是令在下大开眼界哩。”

“你!”、“小辈狂妄!”、“你根本不是唐江生,你就是关臣臣!”、“贼子纳命来!”受不了这讥诮,四名虞修竟欲暴起伤人!

唐江生眼中血芒一闪,举起青鬼冷艳锯原地竖劈:“落月。”

四名虞修忌惮唐江生的招式,纷纷往旁边躲去,只是他们落地后摸了摸自己的头,自己的脸,自己的躯干,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四名虞修面面相觑,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和轻蔑,然后达成了一个共识——面前的“唐江生”只是一个虚张声势的假货!

然而正当他们想要告知其他同袍时,却是见到他们一脸惊恐地望着自己,仿佛见了鬼似的——或许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唐江生是仁慈的,因为这四名虞修直到身体裂成两半都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甚至还想打打招呼说说话……

可是三息之后,他们的意识便不可抑止地沉沦下去,四个人变成了八瓣儿。

第三百八十二章 算计

谁都反应不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谁都反应过来了,但是谁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唐江生”下手会如此绝情!这心狠手辣的程度令人之畏惧,哪里像是一个修道只有十余年的少年?他们从阴阳五行阵中救回来的到底是海辰食月的先生,还是披着唐江生人皮的魔鬼?

丹幽距离唐江生原本只有三步之遥,可直到四名虞修死透之后,她依旧没有做出任何反击举动,一则是因为就凭她的修为战力很难撼动唐江生,二则是因为她居然能够莫名地理解唐江生的思维逻辑。

于是既没有攻击唐江生,也没有远离唐江生的丹幽,反而再次躲到了唐江生的身后,或许就连丹幽自己都无法解释自己为何要选择站在唐江生这边,或许是本能,或许是对生的渴望,或许是其他……

“唐江生,你可知道,刚刚被你杀的四人之中,曾有人在阴阳五行阵为了救你而拼尽全力?”终于回过神的正松沉下脸色,衣衫发髯无风自动,眼神爆射出犀利的光芒,向着唐江生贯穿而去!

“那又如何?先动杀念的是他们,在下不过是在自保而已。”面对正松责问和攻势,唐江生理直气壮地进行反驳,并且将两张青锋剑符随手甩了出去——符纸幻化,青锋剑破势而出,便是要正面对敌!

若要比拼穿透力,青锋剑不一定就会输给正松犀利的目光,而要比拼修为,唐江生的确不敌,可要是一把青锋剑解决不了,用上两把不就好了?而事实也正是如此,两把青锋剑一前一后迎击无天正松,第一把青锋剑快速崩溃的同时也让无天正松激射过来的目光衰弱不少,待到第二把青锋剑与之迎头相撞时,便将其攻势彻底抵消!

灵能激荡!爆发而出的术法余威令在场所有修士都不由得向后退去——唐江生由于有丹幽在背后默默支撑,所以仅仅退了半步。

老实说,包含无天正松在内的剩余五十名虞修对这个结果是根本无法接受的,毕竟无天正松乃是正儿八经的元丹后期修士,镇北营的副统领!怎么会连一具只有凝魂后期修为的傀儡都制服不了呢?

可最不能想象的场景就这么在眼前发生了,无天正松只觉得自己的一张老脸烫的吓人,仿佛唐江生不知在什么时候又扇了他几百耳光似的:“传令官丹幽,你身为虞山载史一族之人,竟要投敌不成!”

“我!我没有……明明是你们……他只是……”丹幽被这一顶大帽子吓得一激灵,张口就想解释,可话到嘴边却硬生生转了向,听起来就像在为唐江生辩解一般,吞吞吐吐的模样想让人不误会都不行。

无天正松蓦地一怔,随即难以置信道:“丹幽,莫非你……!”

“我没有!”丹幽心领神会,登时便从唐江生背后跳出来为自己辩白,而正当她想要继续说些什么时,唐江生这次主动将她护在身后。

“无天正松!我敬你是前辈,方才对你多般忍让,你真当本尊的耐心,能用来洗地不成!”唐江生掷言铿锵有力,手中的青鬼冷艳锯竟有袅袅白烟升起——仔细看去,居然是四张痛苦哀嚎的人脸,与刚刚死亡的四名虞修极为相似,恍若将那四人的魂魄拘禁在冷艳锯的刀身之中,“不知好歹的老杂毛,你若再敢污言秽语毁人清白,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我能斩月,自然也能斩你!不信的话,可以试试。”

唐江生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修士,包括丹幽都是目瞪口呆——唐江生不过是凝魂后期修为,凭什么能在元丹修士面前自称“本尊”?

“尊”之一字,至少要踏足迎仙境界才有资格自封,元丹修士敢自称“本尊”者,若非神志不清之辈,就是狂妄自恃之人,以唐江生的修为战力,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和脸面,敢这样和众修对峙叫板!

只是饶是如此,众修也只是明面上表达对唐江生的鄙夷,没有一人敢真的向唐江生出手——自从见到唐江生的那一刻起,眼前这个只有凝魂修为的修士已经给了他们太多诧异!尽管潜意识中在极力抹除这一点,但时间拖得越久,便越是证明了他们对唐江生的忌惮。

场面一时间就这么僵住了,一面是分崩离析中的月桂幻境,一面是大眼瞪小眼的双方,只有丹幽神色急迫,思索如何缓和他们的关系。

“糖花生,是不是只要我们自封灵识踏入那口茶炉之中,你便能保我们安全?”彼时能打破僵局的,只有从身份上处于中立地位的丹幽,“你能简明扼要地解释一下这里面的道理吗?也好让我们放心。”

不得不说,这个时候还是丹幽深明大义,知晓眼下不是内讧之时,于是她一边肯定唐江生的办法,一边也在积极考虑虞山众修的顾忌。

“好,那我就言简意赅地给某些言而无信的妖修解释一下。”

唐江生驱使灵念,将茶炉托举于空中,微微眯了眯眼后说道。

“这是藏污纳垢石制成‘吞天归海顶’,乃玄武台冥蛇营营主百里卿许之法器,其内空间巨大,足够容纳尔等!实话告诉你们,这月桂幻境就是百里卿许亲自布置的!你们该不是以为他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布置的幻术崩溃而不闻不问吧?你们想找死我没意见,反正镇北营已经全军覆没了,但是那些还想活命的,就给我自封灵识滚进去!”

“糖花生,你还是没有说明为何要自封灵识。”丹幽小声提醒到。

唐江生狠狠白了丹幽一眼,登时便厉声训斥:“那不废话吗?我一个凝魂后期的弱鸡,有何能耐降住‘里应外合之下从月桂监牢中逃脱’的各位?还不是只有借助法器之威,才能‘歪打正着’地收了你们?等到了外面再把你们放出来。噢对了,为了让这个剧本看起来顺理成章,不至于太假,你们选一个元丹境的修士来跟我演对手戏。”

此话一出,全场鸦雀无声,特别是元丹境以上的妖修,看唐江生的眼神就跟在看生死大敌似的——老实说,就算唐江生解释到这个份儿上,现场众修中也没几个能完全跟上唐江生的节奏,理解这计策中的凶险,他们最深刻的一个感觉就是,唐江生在变着法儿地算计他们。

其实众修的直觉没有错,唐江生就是在算计他们!只不过唐江生算计的不是他们所有人,而是他们中的某一个。不仅如此,唐江生早就料到计划会遭到所有人的反对,因此为了保证其顺利实施,唐江一开始就在给无天正松和其他修士下套,好让自己始终站在道义的制高点,如此一来,即便理由不是那么充分,也会在局势下显得无足轻重。

“既然那是百里卿许的法器,你为何会知道它的位置?难不成是他故意埋在这里等你去用的?”、“没错!你又不是器主,如何能操控它展开炉内空间?”、“我等自封灵识存身其中,与自投罗网有何区别?还是说你想邀功?”、“小子,想玩离间计你还早个两千年哩!”

一声声的质疑此起彼伏,义正言辞的模样简直要将唐江生挖心剖肝,也好仔细瞧瞧唐江生到底生了一副怎样的脏心烂肺——只是饶是如此,成为众矢之的的唐江生却一点都不慌,因为彼时反对他的并非所有人,而是那些上了元丹境的妖修,凝魂期的修士却是沉默不语。

的确,唐江生离间的手法是很拙劣,什么“选一个元丹境的修士来跟我演对手戏”,这种一目了然的孤立阴谋,简直不要太恶毒!

可是唐江生又怎么会白白放给他们这样一个破绽呢?不管他们愿不愿意,唐江生的一席话直接就将在场虞修分裂成了两个阵营。

就数量来看,凝魂修士与元丹修士各占一半;从传承上讲,高阶修士牺牲自己为低阶修士保留生的希望乃是修行界不成文的规矩;最后从身份上说,除了无天正松这个镇北营的副统领,还有谁比他更合适呢?唐江生拟定的这个对手戏位置,岂不就是为其量身定做的?

可唐江生就是不挑明,非得让他们合计去选,自己则片叶不沾,仿佛冰清玉洁一般,心机耍到这个份儿上,也真的是处心积虑了。

元丹修士们虽然表面上强烈谴责唐江生的离间行为,可本能的反应还是避免不了,一道道目光慢慢汇聚在无天正松身上;凝魂修士们则是在不知不觉间拉开了与一众元丹修士的距离,向着唐江生靠拢。

“一定要如此吗糖花生?不这样做行不行?”丹幽泪眼汪汪地向唐江生求情——她不明白唐江生为何一定要如此安排,明明一定还有更好的办法……虽然她想不到,但她相信唐江生一定能想到!

然而此时此刻,唐江生就是这么一意孤行:“听话,你先进去,等会儿乱战打起来,我保不住你。”

第三百八十三章 替身

丹幽转头看着唐江生的侧脸,严阵以待的模样不知道该说是活该还是说心疼——诚然,她的确各种猜不透唐江生的心思,只怕拍着八匹骏马也赶不上,可是究其缘由,并非因为丹幽真就蠢到无可救药,而是她和唐江生看问题的角度,或者说“视界”就完全不一样!

比如说现在,丹幽就不知道唐江生所说的“乱战”到底是指什么……这倒不是说她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而是乱战的斗战双方都是谁?为何会有乱战?乱战什么时候会展开?这些她都想不明白。

只是饶是如此,丹幽对唐江生却有一种难以名状的直觉——这个人,不会害她。虽然她是虞山妖修,应该义无反顾地支持无天正松那边,可她就是无法选择站在唐江生的对立面,即便她也有很多意见。

“希望你以后,不会因今日之事后悔。”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语从丹幽口中轻飘飘传出,乍听之下像是对唐江生的关心,实际上却与包裹着糖衣的诅咒没啥两样——可不待唐江生反应过来再与她理论,丹幽已经自封灵识,而后纵身跃起,跳入了空中的那口茶炉之中。

茶炉的口径不足五寸,算是比较精致的那种类型,可就是这样的茶炉,丹幽在进入之时却毫无为难之象——正如唐江生说的那样,这是一件法器。尽管唐江生前面所说的什么“吞天归海顶”完全就是他胡诌的,可长生宗的藏污纳垢石众修却是知道的,而这恰好就是唐江生的目的,如此真真假假一番后,想要动摇人心便不是那么困难了。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越来越多的凝魂修士向着唐江生靠拢而去,有了第一个摸石头过河的人,后面的本来只需要依样画葫芦即可……

可就是这种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之事,也会引起不小的争执。

“你快放开我!虽然你是元丹修为,可重伤之身自保尚且困难,又如何护我周全?”“女儿,你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相信你爹吗?”

“梨花,你,你要离我而去?”“田郎,我们外面再见可好?”

“桥立,想不到你竟然是贪生怕死之辈!”“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有问题吗?与其在这里束手待毙,出去后杀敌报虞,岂不更好?”

“右禽,你敢叛营!”“荒谬!镇北营都没了,何来叛营一说?”

就这样,不管是亲情、爱情、友情,亦或是同袍之谊,当生死危机笼罩三魂七魄时,只要尚有一线生机,该分的还是得分。当然了,这里面也不乏凝魂修士选择留下来与战友同生共死的,但相对的,那些本就身受重伤的元丹修士,也并非一定就要和所谓的荣誉死磕。

“二十人入炉吗……倒是比我预计的少了许多。”唐江生将飞旋于空中的茶炉收了回来,神色说不上轻松,甚至还有一丝凝重——原本按照他的计划,现在他只需要面对无天正松一人即可,最多也就是十余人,但是事与愿违,现在与他相对峙,乃是整整三十名虞山妖修!

“机关算尽太聪明,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不好受吧。”此时此刻,无天正松的态度已经完全转变,瞳眸中酝酿的杀意清晰可见,他才不管眼前这人是不是海辰食月的先生,方才自己所受的折辱,他定要加倍奉还,“唐江生,哦不,卫修‘关臣臣’,伏首受诛吧!”

“因嫉妒冲昏头脑,进而恼羞成怒了吗?不过也是,被一个毛头小子直接甩开两条街,甚至还是下一任大当家的内定候补,平步青云的速度不可谓不令人发指!可是他终究是遭难了,如何,开心吗?”

唐江生将青鬼冷艳锯插在地上,两手把玩着手中的茶炉,根本不像是立马要和无天正松为首的三十名妖修兵戎相见的样子,倒像是非常享受眼下这种危急到骨髓里的紧张与刺激,这还是人吗?

“唐江生!你少血口喷人,老朽何时嫉妒过忻吴?”无天正松一拂衣袖,三张敕令符纸便被其捏在手中,竟也是一名符修,“明明红口白牙,却非要搬弄是非颠倒黑白,今日我就替你师尊好好教训你!”

“啊咧?我有特别指明那个人是谁吗?”唐江生歪着脑袋反问。

“你!你你你……!”无天正松蓦地一怔,登时便发觉自己被唐江生套路了,“你,你方才提及,是大当家的内定候补!这不是……?”

“这不是什么?我有说过是无天大当家吗?七十天难道就没有大当家?嗯?”不断挑衅着无天正松的底线,唐江生就是要一点一点撕下他隐藏极深的假面,手中的烧窑茶炉爱不释手,“一会儿‘关臣臣’,一会儿‘唐江生’,老眼昏花的老糊涂,你看我到底是谁?”

老实说,无天正松一开始的确是想和唐江生好生相处的,至少不想像现在这般一触即发,可唐江生就像一个无底深渊似的——当他试图接近并窥视唐江生时,唐江生已经从蛛丝马迹中发现了他的心魔。

留下来的三十名妖修中,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虽然无天正松年事已高,但在唐江生的连环算计下,依旧像一只落入陷阱的羔羊,越是挣扎,伤口拉扯的裂隙就会越大!所以跟唐江生这种巧舌如簧的家伙打交道,就不能顺着他们的逻辑来,否则只能被绕的团团转!

“撕咬他,水练蛇!”明白这一点的无天正松再不跟唐江生多说一句话,竟然率先发动攻击,抬手就将三张敕令符纸扔了出去。

只见三张符纸在空中化作三条银水长蛇,以一种极不规则,却迅如飞鸟的轨迹,从上中下三个方向分别攻击唐江生——而在无天正松身后,仅有几名与之交好者施展出自己的术法围攻唐江生,至于那些留下来“看戏”的修士,最多也就是联合起来释放释放威压罢了。

可是唐江生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不管是面对近在咫尺的银水长蛇,还是笼罩周围的元丹威压,通通熟视无睹,任由它们欺身而近!

事态发展到现在,唐江生给他们带去的震惊已经数不胜数,正松众人甚至已经放下安全脱身的可能与之对敌,此刻若是在一场“空城计”面便怯而不战,那这几百年就当真是修到狗肚子里面去了!

只听“咔嚓”三声,银水长蛇率先贯穿唐江生的身体,照着脖颈、咽喉、手腕就是一通噬咬,待咬破唐江生的血管后,银水长蛇便化作银色的水液状态,瞬间钻进唐江生的伤口,竟是要从内部开始破坏。

以被咬的三处为基点,黝绿色的块斑逐渐布满了唐江生裸露在外的肌肤,如此看来,想必衣衫之下的肌体也已经遭受了重创!其他修士的攻击也确实打到了唐江生的身上,炸开了绚烂的火花,而在众修的威压控制下,唐江生甚至连挪一步都做不到,只能像靶子一样挨打。

然而即便是如此顺利且有效的攻击,无天正松的心中却依然没有一点击杀的实感,别的不说,唐江生真的就是那种只会虚张声势,而无真才实学的家伙吗?这一番攻势下来,也未免得手的太过容易了。

辅助进攻的虞修有不少已经停了手,就算是修为不济的他们,彼时也都发现了其中的猫腻,可无天正松仍然不肯停手,依旧在驱使各种五行符纸往唐江生身上招呼过去,简直就是要斩尽杀绝的节奏。

只听喀拉一声脆响,“唐江生”的肉身终于完全崩坏!但却不是因为破坏的太彻底而整个四散碎掉,或者被大卸八块,与之相反,“唐江生”死得相当唯美,肉身化作淅淅沥沥的粉末冰晶飞扬开来,配合着摇摇欲坠的月桂幻境,竟然让死亡的意境多了一份异样的安宁。

烧窑茶炉就那样摔在地上,很意外的,就是无天正松一众的攻势那么猛烈,这口茶炉却没有受到任何破损,连一点擦擦碰碰都没有。

“哎呀哎呀,原来是符毒双修吗?早知道我就硬接了,说不定还能补一补。哦,不对!要是正面吃了你们那一套伤害,只怕我现在已经连渣都不剩了吧。话说我的寒冰替身其实并没有多耐打,能坚持到这个时候还得多亏后面持续释放威压的几位呢,镇压效果立竿见影!”

是的,威压作为元丹修士特有的攻击手段,不管是威吓敌人或是震慑敌军,都是卓有成效的,凝魂修士几乎只有被碾压的份儿,这一点就算是唐江生也不例外——可坏就坏在威压是不具有灵智的。

具体来讲,威压只会随修士的意志而止发,既然镇压的目标是唐江生,那么唐江生的一切都要纳入封镇范围,不管是修为灵力,亦或是致命伤势,都会被不加区分地镇压!

换句话说,后面那些只在释放威压的修士,在本就没有怎么用心的情况下硬生生扯了无天正松的后腿!让早就处在崩散边缘的寒冰替身活生生保持了形态。

真的,这让无天正松找谁说理去?

第三百八十四章 大意

唐江生的话语回响在月桂幻境中每一名虞修的耳畔,那种口吻,那副腔调,简直就是在把战斗当做儿戏!可以说极尽嘲讽之能事!

其实他们之中,甚至还有在阴阳五行阵开阵时,为唐江生的复活而竭尽全力的修士,可是眼下他们却的的确确后悔了……后悔听从海辰的请求救援唐江生,不然也不会给虞山招来这种恶鬼;后悔小看了唐江生的战力和心机,以致于现在极其被动;后悔自己明明不是无天妖修却选择站在无天正松这边,不仅和唐江生之间变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而且还拖了无天正松的后腿,两头不讨好,里外不是人。

是的,虽然没有把话挑明,可是月桂幻境中的气氛已经不是那般同仇敌忾,一方面是因为崩溃的幻境犹如悬在头上的那把刀,随时都会朝自己砍下,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唐江生明明只有凝魂后期修为,却能以诡异的术法斩杀高阶修士,甚至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隐匿踪迹,在场众修竟无一人发现其行踪,这还怎么打?这根本没法打!

“唐江生,你这藏头露尾的鼠辈!敢现身与老朽一战否?”无天正松须发皆张,一身元丹后期修为毫无用武之地,气的浑身发颤——在场众修中就属他修为最高,可即便他散开全部灵识,将这月桂幻境来来回回搜了个遍,他也没法找到藏起来的唐江生,可谓相当憋屈。

无天正松不是看不透唐江生的计策,只是事到如今,就算他点出来也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因为不会有多少人信——唐江生想的无非就是想利用拖字诀避免正面战斗,而后再用一套一套的说辞让他们本就不甚牢固的军心更加涣散,以达到分化阵营,各个击破的战术目的。

是故从广义上说,唐江生所用的依旧是离间计,可难就难在无天正松不仅无法对唐江生造成实质伤害,连他的藏身位置都无法确定。

换句话说,作为镇北营曾经的副统领,无天正松无疑是不合格的,毕竟唐江生仅仅是凝魂修为而已——无天正松的威信正在逐步降低。

“该死!这贼子究竟藏在什么地方?这一方幻境并非无垠无尽,我的灵识明明足以覆盖所有区域……等等!所有?”无天正松蓦然一愣,随即猛地看向先前被唐江生击杀的四人血泊——只有那里,因为是同袍的阵亡之地,为了不打扰战友的亡灵,他选择了绕过,其他虞修差不多也是同样的想法,“没想到竟在这唯一的死角!”

袖袍翻飞,法诀掐念,声如洪钟,转眼间又有十张雷符从无天正松的袖袍之中倾泻而出:“太上真君如律令,雷鸣电闪虬龙吟!”

其他虞修大感诧异,阻拦不及的他们但见无天正松用雷符召唤出了十条剽悍凶暴的黄金雷龙,朝着战友的亡故之地发起了猛烈进攻。

不得不说,要是无天正松猜错了唐江生的藏身之所,他可就要因为攻击阵亡战友的尸骨而遭受所有同伴的唾弃,即使发生哗变也不是不可能之事!然而这一次,天道站在了无天正松这边,就在十条雷龙距离血泊不足十丈之遥,整片血潭忽然离地而起,化作一面鲜血盾牌!

“吼、吼、吼……!”攻势骤然受阻,冲杀而去的黄金雷龙宛若齐齐撞在了一块柔软至极的豆腐上,鲜血盾牌受力,顿时产生了十处触目惊心的凹陷,雷鸣闪耀之后,终于完全贯穿这一道血之障壁。

“血法二式毒血刺!”唐江生的身影自破碎的血之障壁后显现,黄金雷龙意图追击,却被鲜血障壁爆炸开来的血刺给扎成了毛虫。

无天正松脸色一白,只不过数息之后便逐渐恢复正常,这是在用真元修为强行压下术法被破的反噬伤势,相比之下,唐江生可就狼狈了许多——只见唐江生浑身上下都是血,已经分不清哪些是他自己的,哪些是血潭的,不过饶是如此,唐江生那虚弱的气息却是真实的。

“呕……咳咳!”正面迎上无天正松等一众虞修的目光,唐江生这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吐出了两大口血,整个人佝偻着身躯蹲在地上,一只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腹部,另一只手贴在地上,以此作为支撑。

“不会吧?那个不可一世的唐江生,居然受伤了?”、“真的打中了吗?这贼子狡猾阴险,或许是诈伤!”、“管他是不是诈伤,就算是诈死,我们这么多元丹修士害怕他一个小小的凝魂后期不成?”、“没错!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现在不弄死他,将来必成大祸!”

一众妖修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相互给对方壮胆打气,场面极为热烈——术修祭出绝杀法术,剑修御起手中利剑,体修则从月桂幻境的悬崖上劈下一块巨岩抬在掌心,朝着唐江生所在的方位扔去。

刹那间,数十道迥异的攻击如同漫天光华,带着狰狞的杀意,便是要趁此机会将唐江生彻底扑杀!只是这一次的时机虽然抓的不错,但颇为可惜的是,这波攻势全部都是远程攻击,竟无一人敢欺身而近。

老实说,唐江生隐匿血潭的时候确实是大意了,与七十天轩鸿成功周旋的他并没有如何惧怕无天正松,尽管从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算是无畏和勇气的表现,但此时身体传来的一阵阵麻痹和剧痛还是切身实地告诉他,元丹修士的术法之威,远不是他的血法一式可以抵挡的。

这个时候,其实只要这些虞修一拥而上,唐江生便在劫难逃!

可最终他们还是怕了,杀意虽然凌厉,但却并不纯粹,唐江生的作战方式和言语挑拨已经在他们的道心上埋下了怯惧的种子——换而言之,就算他们的合起来的攻击足以击杀唐江生,可其中依然有百不存一的试探,而这,便是这些虞修不约而同地使用远程攻击的原因!

本已是强弩之末的唐江生慢慢从地上站直,左手不再按住腹部,取而代之的是几缕青烟升起,嘴角微微抽搐,这个时候也要嘲笑众修。

“不好!他要绝命一搏!”无天正松心中警铃大作,同样是符修的他敏锐地闻到了唐江生身上一股火符燃烧的味道,再瞧其腹部之处的点点火光,无天正松瞬间便反应过来,身形登时向后退去!

就在唐江生先前蹲下之时,他竟是悄悄用火符烧灼伤口,在防止伤势扩散的同时用疼痛刺激自己的灵台识海,以此强提精神!虽然作为修士,仅靠修为就能压制伤势,但是这无疑会使体内灵力有所损耗。

这种损耗可大可小,往小了说犹如九牛一毛,往大了说根本就是无底深渊——唐江生为了进行有效的反击,根本不做无谓的消耗,像个野蛮人似的用火止伤,用痛强拉斗志!抛去其他不谈,这种茹毛饮血一般的战斗方式,就算放在虞山,也没有哪个疯子能与其相提并论。

于是无天正松退了,他并不是惧怕,而是决定避其锋芒,只要成功躲过这一式,没有后继之力的唐江生便如砧板之鱼,只能任其宰割。

然而他这一退宛若一石激起千层浪,本就心存犹疑的其他虞修皆欲随无天正松向后退去,阵脚顿时大乱!有的慌忙之中想要撤招,却是遭受了术法的反噬,有的术法与利刃之间更是相互干扰,竟于中途轰然爆炸,混乱犹如瘟疫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扩散开来!

此乃唐江生之天赐良机!本来不在手边的青鬼冷艳锯从原地蓦然消失,再出现时,已重新被他拿在手中:“有缺雷法落月。”

落月再次斩下,如同先前那般,这仿佛就是唐江生空摆了一个姿势,没有任何实际效果——可已经有了前车之鉴的众修却是头皮发麻,即便身处空中,亦纷纷相互推攘着向后遁去,相互践踏着往高处踩去!然而唐江生这一记落月乃是融合了道念,岂是距离可以抵消?

一蓬血花在空中炸开,这是来自一名凝魂后期的虞修;第二蓬血花紧随其后,这是来自一名凝魂圆满的虞修;第三蓬、第四蓬、第五蓬血花相继绽放,只知遁逃的虞修竟无一人幸免于难!

不过与凝魂修士的当场暴毙不同,元丹修士有的只是手臂炸裂,有的则是被斩了一条腿,还有的仅仅是掉了一缕发丝,比如无天正松。

当然也有“运气”较差的,炸开切割的乃是自己的胸腔、头颅或者五脏六腑,这种情况即便没有当场阵亡,也是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

“不要慌!都冷静下来,你们越是害怕,受到的伤害就会越高!”

无天正松看着周围数量骤减的同袍,灵台识海迅速思考,将自己观察得出的结论大声告知,终于是止住了伤亡的趋势——只是饶是如此,三十人的阵容,现场也只剩十余残兵败将,可谓极其凄惨。

“副统领你快看!他要干什么?”杀戮之势止后,有人立即指着唐江生进行报告——只见青鬼冷艳锯倒在地上,唐江生正拖着伤痕累累的残破身体朝那口茶炉爬去,鲜血的泥泞铺染了长长一路。

“不管你是唐江生还是关臣臣,今日你都得死!”无天正松等的就是这个机会,符纸幻化黑岩覆盖双拳,朝着唐江生暴掠而去!

第三百八十五章 晕菜

黑岩包裹的双拳坚硬如铁,看上去就和两个大铁锤没什么区别,而就在这对“铁锤”即将砸到唐江生的后脑时,唐江生却忽然消失不见,于是无天正松结结实实地砸到了地面,瞬间就砸出了一个巨坑!

“本来还想说到底什么事催得这么急,原来是有老鼠越狱了啊。”银甲闪亮,白袍飞舞,冥蛇营暂代营主,百里卿许蓦地出现在巨坑上方,“看你这么威武雄健、老当益壮,莫非就是你破了我的月桂监牢?”

无天正松没有回话,他只是定定地盯着半空中这位稍显瘦削的白袍将领,脑海中回忆着与玄武台卫修战斗的过往,确定自己并未见过他——虽然虞山情报网有告知过玄武台守将的一些外貌特征,但若是亲眼所见的话,这还是第一次,是故无天正松并不能确认他的身份。

周围的环境一下子安静了不少,不仅是因为那些骚乱的虞修在见到百里卿许后闭口不言,还在于这月桂幻境居然停止了崩溃的趋势,就像摔在地面的茶壶,保持在了一个将碎而未碎,未碎却将碎的状态。

“不说话吗……难道不是你?”百里卿许一把将唐江生扛在肩上,就他这个体型来说算是十分勉强了,而后转头看向不远处缺胳膊少腿儿的虞修,脸上不禁露出疑惑的神色,“看起来也不是你们……我不记得月桂监牢还有削人手脚的功效啊,莫非是你们自己砍的?”

该说百里卿许是求知欲强还是原本就是这种性子,总而言之,自从他出现在众修的视野中时,其一副旁若无人的态度无时无刻不在触怒本就已经是惊弓之鸟的一众虞修——说是救援,却显得有些随意,说是替“部下”报仇,可直到现在仍是没有动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咳咳……百里营主,小心唐江生,他,他藏在……”

“诶?你别晕啊!你怎么又晕了?你好歹说完再晕啊!”耳边传来关臣臣断断续续的声音,可刚说到关键点却好巧不巧断开灵识陷入昏迷,顿时就让百里卿许感到一阵无语,“唉,算了……看在你殊死战斗,拼命传递紧要军情的份儿上,这一次就让你过关好了。”

只是百里卿许这边还在感慨无奈之际,无天正松却对眼前情景产生了深深的后怕:“原来唐江生那厮一开始就没打算与我硬碰硬,只想等到这家伙来救援吗?怪不得一开始就藏了起来……只是他到底计算到了何种地步?又是什么时候,通过何种方式向外传递的消息?这卫修既然姓百里,那应该就是百里卿许了,可为何会在这里?”

无天正松心中疑惑丛生,他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从哪里开始着了唐江生的道——是自己主动出手之时吗?还是被唐江生询问起无天忻吴的那一刻?说到底,百里卿许肩上那个真的就是唐江生吗?

这么想来,虽然丹幽一直糖花生、糖花生地叫,可他其实并没有主动承认过自己就是唐江生,一开始也是自称“关臣臣”……难道我真的糊涂到是不是卫修都分不清了?可是那把鬼口冷艳锯,还有他身上阴阳五行阵的阵意都是货真价实的,这些又怎么解释呢?

无天正松的道心已经乱了,彷徨、后悔、自我怀疑充斥着他的灵台识海——虽说从修为上他与百里卿许同境,可自己困于月桂监牢在前,与唐江生恶斗在后,此时的战力岂能与以逸待劳的百里卿许相提并论?如此看来,一开始就听从唐江生的计策或许才是上佳之选,这样至少不会让残存的战力折损更多,只是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

“看来已经做好觉悟了嘛,可还有什么遗言?本将姑且可以一听。”百里卿许周身散发出难以名状的气场,声音听起来有些虚无缥缈,也不知是何术法,竟让无天正松紧绷的心弦有了松懈之势。

“最后的仁慈吗……足下真是太看得起老朽了。”无天正松本就苍老的容颜在此刻变得犹如枯木一般,回头望了望连逃跑本能都几近丧失的同袍,决定在这最后时刻,用自己的方式为他们创造一点机会。

听闻这话的百里卿许眉头轻蹙,觉得刚刚的对话似乎有哪里不对,他只是想修复月桂幻境,将他们制服后继续关进幽冥蓝月中,然后再去搜寻藏起来的“唐江生”,怎么现在会有一股凌然赴死的意味?

“等等!你误会……!”然而不待百里卿许将话说出口,无天正松已经毅然决然地引爆了体内元丹——夜幕动荡!一圈一圈的灵能圆环扩散开来,冲击着本已停止崩溃的月桂幻境,而随着百里卿许被掀飞,月桂幻境居然不受他的控制,向着更为剧烈的毁灭之路前进!

“副统领!”、“正松!”、“该死的卫修,我跟你拼了!”

事与愿违,无天正松的自爆冲击并没有即刻打破百里卿许对月桂幻境的灵力维持,反而是让这残活的十余虞修取回了被绝望吞噬的道心——当一个人连死亡都不怕时,还有什么能阻止他浴血奋战呢?

带着毁灭的威势,十余虞修中冲出五人,怀揣必死的觉悟,势要将眼前这白袍小将跟他肩上的唐江生拉下地狱——又是连续五记爆炸轰然而起,这五名虞修随无天正松一起身死道消,虽然没有击杀百里卿许,但却让月桂幻境裂开了一条缝隙,外界的灵气汹涌而进!

“不要啊!这月桂幻境快撑不住了!”百里卿许脸色微白……

“贼将休走!可敢与我明空一战!”、“混蛋你还我哥哥命来!”、“阿弟,你一定要活下去啊!”、“虽然任务是击破玄武台,不过使命依旧是守护虞山吧……”、“唐江生!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

寥寥数人之中,登时又有五名虞修飞身而近,丝毫不顾自身伤势,完全将个人生死抛诸脑后——术修把自己变成咆哮的炎狮,剑修领悟人剑合一直取其心脏,体修则用身体挡掉百里卿许挥舞的锋锐剑风!

“蒹葭无名诀,起!”面对如附骨之蛆缠上来的五名虞修,百里卿许由于要照看肩上的关臣臣,已经没有多少余裕,“白露为霜!”

一语言毕,修为运转,百里卿许的身形似乎有一点微妙的扭曲,而在这时,五名虞修终于是其纳入到了自己的攻击范围——刹那之间,百里卿许周围像是绽开了五朵各不相同的灵力花苞,只是身处“花丛”之中的百里卿许感受到的不是妩媚的春意,而是绝然的毁灭!

月桂幻境的裂缝正在闭合,百里卿许周围“花瓣”环绕,已是生死不知,最后剩余的三名虞修思索再三,最终同向通往外界的裂缝飞去——他们有义务活下去,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告知虞主,不仅为了自己,也为了替他们争取到宝贵生机的战友,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可就在他们仨即将逃出月桂幻境之时,一道迅捷的身影却先他们一步飞了出去,直将他们吓得动弹不得——只是即便如此,那一闪而过的面庞,那熟悉的气息和阵意,若不是唐江生,又该是谁呢?

“唐江生站住!你还想逃去哪里?”、“唐江生!你这敢做不敢当的小人,今日我要与你同归于尽!”、“唐江生!你给我纳命来!”

呼喊着唐江生的名字,三名虞修双目血红,跟在后面就追了出去。

而就在这时,被“花瓣”包裹的百里卿许终于成功脱身,浑身上下的战甲已经尽数脱落,除此之外,倒是没有什么明显的损伤。

“还好千钧一发之际利用‘白露’扭曲了他们的视距角度,招式都算是打偏了,不然我这身百年的白鳞腾蛇甲可抵挡不住。咳咳……”

百里卿许抬头望了望已完全封闭的缝隙,不曾想那唐江生竟如此忍得,直到最后一刻才趁着他被围攻之机逃了出去,是他疏忽大意了。

“虽然想立刻进行追击,不过眼下还是先将这烂摊子收拾一下吧,不然冥蛇营炸飞了我可是要被问责的。唉,可别让卫老将军抓住那几个虞修啊,不然我又得挨骂了……”念及此处,百里卿许举起剑指,朝着上方的缝隙一划,随即将“关臣臣”提在手中抡了几圈后,就这样扔了出去,“一天到晚就知道晕菜,我看你是被吓大的,哼!”

其实以百里卿许在幻术上的造诣,他是不用如此战战兢兢的,可无奈他从小就有一个十分疼他的大哥,也就是仙迎境修士,百里武荣。

因此百里卿许纵然天赋异禀,可却没有多少临战对敌的机会,更不用说亲手了结谁谁谁的性命,这样的机会全都被百里武荣揽去了。

正是因为这样,哪怕他的修为战力强过无天正松不少,那些视死如归的虞修顶多也就是亮一点的火把,可百里卿许并不能活用自己的优势,明明极其主动的战斗通常都会变得尤为被动。

此番攻打虞山也是,百里武荣为了保护他,甚至请动了卫家的老祖,卫刑随军保护——倒还别说,若不是卫刑暗中坐镇玄武台,就凭他百里卿许,哪里会是南山菊的对手?

“哎,我还是先看看这月桂幻境有没有救吧……”

第三百八十六章 转移

“主人!主人!快醒醒!再不醒过来计划就没办法实施了!”

“喂!喂!唐……关臣臣!别装死了!救出人没?你倒是回话啊!”

“嗯——嗯?郑……浩?”唐江生眨巴眨巴眼,眼前的面容越来越清晰,耳边的轰鸣亦越来越响亮,“我这是,在外面?我回来了?”

唐江生瞅了瞅周围,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座瞭望塔内的阴影处,身边的郑浩一边用自己臃肿的身躯替他遮挡,一边不停地用脚踢他,还专踢脸——与此相比,天空之上则乱成了一锅粥,三名伤痕累累的虞修正被数十名卫修包围,冥蛇营十几辆弓弩战车瞄准着他们的位置。

“别踹了!停!”唐江生本想钳住郑浩的脚踝,然而却发现一只手根本握不过来,“现在到底什么情况?赶紧地,说明一下!”

听到身后有动静了,郑浩也是长舒一口气,瞟了瞟周围的环境后,一面装模作样地继续保持警戒,一面压低声音解释起来:“你还问呢!不声不响地消失了一个月,所有人都以为你已经被百里卿许灭杀了!”

“等会儿再唠!说说我怎么一醒来你就在我旁边?守株待兔?”

“你以为我想啊!你个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祸精!我是因为护送‘军情’有功,所以才被派来此处瞭望塔戒备——你倒好,我这今天刚上岗呢,冥蛇营的营主大帐就忽然蹿出一个不知什么玩意儿的鬼东西来,所有人都懵了!可还没等看清楚是啥,紧接着又有三个人形模样的东西追出来,这时才有人反应过来天上那三个是虞修,然后为了争抢军功,几十个元丹境的修士就冲上去把人给围了!”

唐江生默默想象了一番当时的场景,竟意外的觉得画面感十足。

“一个月么……”唐江生心中默念,这也是他唯一感到疑惑的地方,不过眼下情况危急,并不适合深入探究,“那照你的意思,我这是被你‘捕获’了?那这份军功可不小,说不定赶明儿你就能混个执戟郎当当,从此平步青云……哎哟你还踹!上瘾了还是咋地!”

“不知道为什么身体自己就动了起来,要不,你理解一下?”

“我理解你个鬼!”不得不说,这是唐江生听过最唬烂的解释。

“我说你就知足吧!要不是冥蛇营的修士基本都被那三个妖修吸引了注意力,没有发现你从其中……嗯……飞了出来?”

言及此处,郑浩的语气不由自主地变成了疑问,而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因为唐江生从营主大帐“飞”出来后,直接就摔在了离他不足十步的位置,然后一动不动地躺尸——郑浩看四下无人,于是过去查探,这时才发现原来“飞”出来的是唐江生!可为啥会是昏厥状态?

难道说是摔晕了?这种情况只怕打死他他都不会信!那么可能的情况就只有一种——唐江生是被人从里面扔出来的!至于这个人是谁……能在营主大帐中施展身手的,除了百里卿许,便不做第二人想。

于是郑浩就很纠结了呀!到底是救,还是不救呢?救的话,那就得跟唐江生一条道儿走到黑了,可要是不救,将他抓了交予百里卿许,那唐江生估计就真没活头了……没错,郑浩的第一念头的确是这样。

可就在这时,郑浩忽然转念一想——百里卿许一个月前其实并没有将唐江生当众斩杀,而是思索之后将众修都遣散了去。换句话说,唐江生是生是死根本无人知晓!可现在营主大帐居然飞出了三名虞山妖修,而且看那势头像是追着什么出来的,根本没有管后面的唐江生!

若是按照军纪,百里卿许要杀唐江生恐怕早就杀了,也不会等到一个月后还留着性命;若是看破其真实身份,此番做法乃是放长线钓大鱼,那么如今就是收网的最佳时机!然而事实却是,百里卿许直到现在也没有从营主大帐中现身,三个虞修没飞多远便被围了,之后才是唐江生从其中“飞”了出来,只不过恰好没有人发现而已。

于是郑浩大胆猜测,百里卿许之所以直到现在还未现身,除非是根本不在营主大帐内,否则就一定是被什么给“绊”住了。

也许是人,也许是事,也许是物……可不管是什么,一时半会儿无法脱身这事儿肯定是必然的!而且十有**,唐江生是被百里卿许给“送”出来的,其主观目的应该是为了让其脱离战场或者险境。

换言之,百里卿许其实是要“救”唐江生!并非是希望他死。

不得不说,郑浩当时的脑筋转的非常快,快的就跟骏马飞车的车轱辘似的,将这个中情形分析的非常到位,宛若亲眼所见那般。

只是饶是如此,这些终究也只是郑浩的猜测而已,得出的结论只能替他评估行动的风险,并不能直接成为他行动的理由。可郑浩到底还是将唐江生捡了回来,或许是一时冲动,或许是心怀感激,亦或是其他,这些就连他自己都理不清其中的头绪,旁人便更是无从得知了。

当然了,别看郑浩现在将唐江生藏得还算严实,他也仅仅是利用了冥蛇营目前混乱的形势而已。一旦战局尘埃落定,冥蛇营的百里家亲卫立马就会调集兵力寻找并支援百里卿许,而当百里卿许腾出手来,下一个要追踪的目标自然就是藏在瞭望塔的唐江生。所以说留给唐江生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必须赶紧决定接下来要怎么行动。

“不是!我说你到底想好没有啊?半天不吭声你哑巴了?按你一个月前在营主大帐的态度,这要被人捉住,还不五花大绑?然后手铐脚镣木枷伺候着,说不定琵琶透骨爪都得给你安排上,拿刀架脖子都算轻的!这个时候要不跑,以后可就没机会了!我说你死活抱着口茶炉不肯撒手是几个意思?难不成你还指望它能给你下金蛋蛋?”

“别吵!吵吵什么玩意儿吵吵?守你的塔!”唐江生的脑袋嗡嗡直叫,被郑浩吵得不胜其烦,“小白,准备好了吗?我这边没问题了。”

“准备好了!小白随时都可以!主人放心,虽然小白做不到像它那样装山盛海,但要装下二十个人,还是没什么问题,顶多挤一挤。”

“挤一挤就挤一挤吧……给她把空间留大一点。”唐江生一边默念,一边将茶炉放在盘着的腿上,然后从怀中将一颗灰白圆石拿出,捏着慢慢挪到茶炉上方,“虽然就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来自何方,不过我答应你,会帮你找到你要回去的家……威胁敲打的话就不多说了,我这个人可以一诺千金,自然也能睚眦必报,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一语言罢,唐江生松开手,任由灰白圆石落入茶炉之中——郑浩不知道唐江生到底在干什么,他只觉得这口茶炉有点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唐江生则是感觉度日如年,即便连三息都没有过去……

灰白圆石落入茶炉并没有触底的声音,也没有闹出其他什么动静,可唐江生却的的确确正在实行救援计划的第二阶段——这一招移花接木,乃是利用小白跟茶炉器灵同类相通的特性,将茶炉内的二十名虞修转移到小白的空间之内,待离开玄武台的控制范围后,再把他们从其中释放出来。如此,整个救援计划的第二阶段才算正式完成。

至于救援计划的第三阶段——营救镇北营营主南山菊,按目前的情况还需要更多的情报支撑,眼下首先得保证这二十名虞修的安全。

其实按道理,小白既然能容纳二十名虞修,便不必非得强迫无天正松他们自封灵识踏入茶炉之中,但实际上这不过是马后炮而已。

据小白所述,当时它的容纳空间只够十余人,二十人刚刚好就是极限!而在月桂幻境中时,活下来的虞修就有五十人之多,远远超过了小白的容纳极限!而且前面也说过了,这五十人中究竟有没有卫修的内应都还是未知数,即便没有,若是不服管教不从命令,随便释放一道灵识都能让还是幼年期的小白倍感难受,唐江生怎能冒这个险?

所以在经历一番“选择”跟“淘汰”后,剩余的这二十人才是唐江生有能力掌控的一群人,他才有把握将他们救出冥蛇营。

十息过后,只听“叮铃”一声轻响,灰白圆石翻滚着从茶炉内飘了出来——唐江生忍不住扬起嘴角,看来这茶炉的器灵还算是可以合作沟通的对象,并不是倚老卖老的老顽固,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的小白平安回来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立刻寻个路线逃出这冥蛇营了。

只是说来容易做来难,唐江生可以在故意晕厥之前嘱咐小白视时机将他唤醒,可残破的身体跟严重的伤势,已经让他连动弹一下都会觉得浑身剧痛,又哪里有多余的气力往玄武台外围逃跑呢?

唐江生瞟了瞟身边的郑浩——虽然这么说对他比较失礼,但是以他这么肥壮的身体,移动起来真是太显眼了!

唐江生不禁有些难住了……

第三百八十七章 游戏

“到底怎么办才好呢……”唐江生捏着手中的白石,一时间愁眉苦脸,而就在这时,两颗不知从哪儿飞进来石子打断了他的思考。

“喂!肥猫!你在塔里藏了什么?赶紧交出来!哎哟……!”

“让你小点儿声小点儿声,把其他人招来可咋办?”突然间,两道男声传进了唐江生的耳朵,前一道尖细刺耳,后一道尽管压低了声音,但却颇为颐指气使,“去!把那只肥猫藏的东西给我搜出来!”

“好的老大~您先歇歇,咱立马去搜!保证给您办的妥妥的。”

眼角余光一瞟,只见一瘦弱矮小的男子顺着塔身偷偷摸摸爬了上来——明明爬的不算慢,可一眼看去就像有只老鼠在爬树似的。

“莫惊慌,应该是被刚刚的动静吸引来的,不要轻举妄动。”唐江生以神念传音嘱咐郑浩,随即紧闭双目——为了使效果逼真,唐江生还特意震断了自己的一条心脉,本就虚弱的状态顿时重伤濒死。

收到指示的郑浩虽然不知道唐江生要干什么,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趁着营内混乱特地过来找茬的郑震山、陈波二人,怕是要遭殃了。

“这是……人?”爬上瞭望塔的陈波将唐江生偏过去的脸拨了过去,待看清楚是谁后,惊的嘴巴登时就可以塞下两枚鸡蛋,“关臣臣!这家伙不是被营主给杀了吗?怎么会无端端出现在这里?”

陈波不解,于是抬头看向郑浩,但郑浩一脸“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不要问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怯懦样子,倒是和平时如出一辙。

“还以为你这肥猫藏了个什么宝贝,原来是个人,见鬼!”陈波这边还在叱骂,塔下的郑震山已经在催促他赶紧把“东西”搬下去。

陈波有什么法?陈波没有法,他只能指挥郑浩抱起“关臣臣”,然后一同从瞭望塔上跳了下去,而当郑浩着陆时,地面都小颤了一下。

“让你特么的小声点儿,真是驴耳朵!”郑震山一巴掌削在陈波的后脑勺上,陈波顿时眼冒金星,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还有你!赶紧给本大爷滚上去!回来!人放下!可以滚了!真是碍眼!”

于是郑浩相当顺从地将唐江生扔在地上,然后逃命似的飞回了身后的瞭望塔里——郑震山很享受这种感觉,唐江生则是眼角一抽……

“你上去后就只发现了这个?”郑震山一脚蹬在唐江生的腰上,将他就这样翻了过来,“这货不是传闻一个月前就被百里家那病秧子给杀了吗?你躲那么远作甚?过来!给我探探这姓关的到底死没死!”

“啊?这……我……老大,咱们犯不着玩儿一死人吧?您要是觉得太无聊,小的立马出营现抓几个虞山的女妖回来给您解解闷儿,您看成不?”陈波面露难色,望了望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关臣臣”,怎么都不愿意靠近——因为他刚刚好像隐约瞟见“关臣臣”动了下眼,可他又不敢明说,不然这么危险的事,自己铁定会被要求去一查究竟。

郑震山没有察觉出陈波的顾虑,以为他是在害怕死人,或者说害怕关臣臣,于是郑震山轻蔑地啐了一口,然后抓住唐江生的手臂,仅用一只手就将其从地上提了起来:“胆小如鼠的渣渣,以后别跟其他人说是跟着我郑震山混的!过来好生瞅瞅!他还能吃了你不成?”

陈波怕的挪不懂道,可郑震山刮骨割肉般的视线紧紧盯着他,这要是还敢不从,那他以后就真的不用在冥蛇营待了。毕竟他跟郑震山是一个班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修为又差一大截,他哪里违逆的了?

于是陈波捡起脚边的一根枯枝,小心翼翼地挪到唐江生跟前,然后用枯枝戳了戳,确实没有什么反应——“难道先前是我看花眼了?”

“嚯咧!”就在陈波的神情逐渐轻松之时,郑震山忽然抓着唐江生往前摇了两下,登时就将陈波吓得面无血色,一股尿骚气弥漫开来。

“哈哈哈!怂包!就你这熊样,再修炼个百八十年也别想踏足元丹境界!”郑震山开怀大笑,似乎心情极好,笑后再将唐江生扛在肩上,看样子并不打算就此罢休,“去把裤子换了!咱再去吓吓其他人。”

陈波哆哆嗦嗦地跑进旁边的树林,手脚并用的模样又将郑震山给乐的不行——人为什么非要上前线?他就喜欢爽快地欺负弱小!

“该死该死该死!待我突破至元丹境后,我陈波发誓,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郑震山!”树林之中,陈波眼看四下无人,赶紧将被尿液濡湿的衣裤换下,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也不知是第几次发誓了。

“陈波你这鸟蛋,在磨蹭些什么?赶紧滚回来!还要命不要?”

“是是是!马上就回、马上就回!”听到郑震山魔音贯脑的陈波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发狠的神色瞬间变成了讨好……等他换好干净的衣裤后,这才反应过来刚刚不过是郑震山的一道神念传音而已。

这就是陈波可悲的尊严……即便他是凝魂圆满修士,而郑震山不过是元丹初期,可二者之间的鸿沟却使他连郑震山的一招半式都接不下来——凝魂与元丹之间的差距,就有这么明显!但是,却不绝对。

“得赶紧回去了,不然又得遭罪。”陈波拨开草丛原路返回,不多久便看见高大的郑震山扛着“关臣臣”站在路边,一动不动就跟块儿石头似的,只是不知为何,陈波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老大我们走吧,下一个去吓谁?吴琪琪还是肖三石?”没有管那么多,陈波狗腿似的飞奔在郑震山前方,双手向后摆出托举的姿态来,“老大!沾着死人的晦气可不好,您别累着,让小的来背吧。”

然而郑震山对陈波的话却并没有任何回应……若是放在平时,郑震山要么一脚将他踹倒,要么直接就开始骂骂咧咧起来,就算是顾及周围,不愿意引起不必要的骚动,也不应该什么动静都没有才对啊。

就在陈波心中疑窦渐生,准备转过头瞧瞧有何不妥之际,他的背上蓦地一沉,似乎有个人掉在了他的背上——陈波没来由地舒缓一大口气:“得嘞!老大,咱现在去哪儿?您别说,这死鬼还有点儿沉哩。”

“是吗?那还真是对不住呢~陈、波、波~”

呼吸声从耳梢传来,带着一点温热的湿气,明明是大白天,陈波的脚底却猛然蹿起两股直逼心脏的寒气,眼前的光景乱作一团,喉咙涩的就跟渴了一百年似的,别说思考,连正常的呼吸都已经做不到了。

“哦呀?你抖得很厉害呢,可别再尿裤子了哟,不然我现在就咬断你的脖子!”唐江生趴在陈波背上微微吐气,调笑着进行威胁。

其实他原本是想将郑震山跟陈波两人的血都吸掉,以此来恢复伤势的,但中途却改变了主意,一方面是因为陈波的性情着实有用,另一方面则是他想出了应对百里卿许的计策,要是进展顺利,甚至能看到百里卿许吃瘪的神情,也算是报答之前五十军棍的一箭之仇!

“关关关,关臣臣,关老大!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小的办得到的,必定鞍前马后,为关老大效犬马之劳!只求关老大留小的一条狗命!”不得不说,陈波对求饶这方面的说词倒真是相当熟练。

唐江生自然不知道陈波在树林中如何发狠的模样,但他也知道敢咬主人的狗,一般都是主人笃定狗不会咬人,起码不会咬自己——唐江生不是陈波的主人,所以他的判断标准不是陈波有多卑躬屈膝,而是在自己的计划中,陈波到底拥有怎样的价值,以及如何“物尽其用”。

“没想到啊,就凭你们竟也敢打搅我休息。究竟是你俩飘了,还是觉得我关臣臣提不动刀了?”唐江生的语调略有些慵懒,但却将每一个字都咬在陈波耳畔,像木锥一样打进了他的心里,“想活命吗?”

“想活命!想活命!求……!”

陈波的精神已经因为山一般的压力几近崩溃,可当他骤然听闻“关臣臣”居然要给自己一条活路时,整个人瞬间又焕发出勃勃生机,然而不待一息过去,立马就被“关臣臣”掐住了命运的咽喉。

“咳咳咳!唔……唔……”就在方才,陈波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因为“关臣臣”将不知道什么东西塞进了他的嘴里。

身体的本能促使他咽下,排斥反应又让他作势欲呕,不过“关臣臣”已经抢先一步合住了他的嘴,撑住他的下颌迫使其仰面而视。

“关臣臣”那张死人脸立马就出现在自己眼前,距离之近,陈波甚至能清楚看见其目中的血丝。尽管已经知道自己背后有个人,但如此恐怖的情景以及这么强硬的手段,还是让陈波不由得咽下好几口唾沫,刚刚吞下的东西算是呕不出来了。

“我们来玩一个你追我赶的游戏吧——你在前面跑,他在后面追,追上了你就让他嘿嘿嘿,追不上我就放你一条生路。如何?”

不待其答应,唐江生已将一张青锋剑符塞进他的手里,陈波又哪里有拒绝的权利呢?

第三百八十八章 种僵

“所以你到底又在计划些什么?”瞭望塔内,郑浩一边看着天空之中三只凶相毕露的妖兽与冥蛇营的卫修进行缠斗,一边询问坐在塔内闭目养神的唐江生,“就这么放他俩离开,你是不要命了吗?”

郑浩有如此疑问不是没有原因的——就在先前不久,他眼睁睁地看着唐江生从郑震山肩上滑到陈波背上,似乎在耳语什么……过了一会儿之后,陈波便头也不回地往营外跑去,郑震山则紧随其后。

那一副狂奔的姿态,仿佛二人见到了一头骇然灭世的妖魔鬼怪,对唐江生的兴趣顿时归零,一门心思只想保命。但郑浩却知道,如果说真有什么张牙舞爪的山怪恶鬼,那一定是身旁这家伙捣鼓出来的。

“我觉得你好像对我有什么误解。”唐江生的神念传音响彻于郑浩脑海,似乎还挺委屈,“你瞧瞧我现在这副破破烂烂的模样,我才是相对弱势的那个好吗?我要是不耍些小手段,怎么‘苟且偷生’?”

“不不不,说实话,我觉得就算是你死了,你还是能祸害别人。”

“瞎说啥大实话?”唐江生向塔外的天空瞄了一眼,那里正打得火热,完全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刚刚发生了什么——不得不说,运气这次是站在他这边的,所以唐江生心情不错,“耗子,听说过种僵吗?”

“‘耗子’?”郑浩对这个突如其来的称呼稍感意外,毕竟他一般都是被人叫“肥猫”、“胖猪”之类的,“种僵……你说的是诸国以南,南疆的‘种僵秘法’吗?家族的典籍中倒是记载有这么个东西,不过也只是一笔带过,空有些皮毛介绍罢了,具体的情报根本没有。怎么突然聊到这个话题了?感兴趣?要不我把书借出来让你瞅瞅?”

“啊……那倒不用,谢了。”不得不说,唐江生这份谦逊的态度倒是让郑浩感到十分诧异,只是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唐江生话锋一转,立马又往他的灵台识海中扔了一块巨石,“我刚刚又种了一个。”

“啥?你刚刚种了一个?还‘又’?什么时候的事?咋种的?”此时此刻,天空中妖兽与卫修的战斗已经吸引不了郑浩了。

郑浩哪能想到,自己脚边这半死不活的家伙居然随口就说自己种了一只飞僵出来,而且还不是第一次!那稀松平常的口吻就像在说自己刚刚从路边的树上摘了个果子解渴!这是人能说出的话吗?

“看那边看那边!别看我!我脸上又没有花儿。”唐江生挠了挠自己的鼻头,貌似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就是郑震山将我扛在肩上的时候,我趁其不备咬了他一口……你那什么眼神?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我咬他是为了喝他的血来疗伤,让他处于一种‘五脏皆虚’的状态,然后才好运功给他下暗示。而且那也不是飞僵,只能算是‘血僵’的范畴,用我们修真界的眼光去看,就是一具血肉傀儡而已。”

这番话唐江生没有说谎,一字一句都是最真实的情况,只不过郑浩仅仅是对相关书籍有所涉猎,不像唐江生在天明宗藏书阁研究学习过相关知识,所以一时有些难以想象,比如种僵真的就那么容易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先不说种僵手法秘而不流,就算是根据零散情报种出来了,种僵者能不能压制住僵傀还得两说。之前在天明宗,唐江生根本就没有实践条件,一则是他修为低微,二则是天明宗禁止宗门修士炼制,所以唐江生顶多只能将人体脏器、筋络方面的知识利用解剖尸体的机会先熟悉了,拜此所得,他的“医术”也积了些底子。

至于唐江生说的“又”——郑震山只是他下手的第三个对象而已。

第一个乃是七十天轩鸿的尸体,在用这具元丹巅峰肉身种僵时,唐江生有些好高骛远,手法也不甚熟练,个中门路没有融会贯通,导致他现在只能堪堪压制七十天轩鸿这具“飞僵”,根本无法自由控制。

第二个乃是虞山妖修丹幽,不过唐江生并不是拿丹幽种僵,而是利用墨甲教给他的给人下暗示的技巧,将种僵的步骤给简化了。

也即是说,唐江生没有使用种僵典籍中传统的“灵力游辟、修脉改穴”的手段,而是利用下暗示的方法,使丹幽处于一种浑浑噩噩,半梦半醒的状态,灵台识海中唯有唐江生刻意给她留下的指示和印象。这就有点类似于修行者炼制傀儡,不过二者也有区别就是了。

第三个就轮到郑震山了。有了前两次的经验,唐江生种起“僵”来也轻车熟路了许多——他先是趁郑震山不备,将郑震山体内九成血液吸噬,一方面用来治疗伤势,一方面则是为了种僵做准备。

然后唐江生就给郑震山下了这样的暗示——你的血没了,你马上就会死,你很害怕……为什么是你死,你什么错都没有……他吸了你的血,你就要去吸他的血,如此才能活下去……你真的很渴,很渴!

暗示下完之后,陈波也刚好回来了,好巧不巧还背对自己!于是唐江生利用陈波胆小怕事的性子,轻而易举便将其压制,而后趁陈波求饶之际,将沾有郑震山血液的符纸包裹着小白让其吞下。

至于被唐江生自己喝下的鲜血,已经全被朝花夕拾诀吸收,因此他不会成为郑震山攻击的目标。万事俱备之后,唐江生就让陈波往冥蛇营营外跑!他甚至还作出保证,只要陈波跑的掉,自己就不会杀他。

这样的保证虽然没多少可信度,但在陈波听来就是救命稻草!因此他拼命地跑,发疯似的逃,用尽全力不让跟在身后的郑震山追上。

陈波相信,只要自己跑的够快,跑的够远,死亡的命运就追不上他!况且他还有“关臣臣”给他的保命符纸,他凭什么活不下来?

路过营门时,那些个明岗暗哨甚至还讥讽陈波跟郑震山二人——“你看他俩,竟然趁这个机会跑出去偷荤,也不怕代营主责罚。”、“常有的事儿了,你要是胆子大,也可以跟着去嘛,酸啥酸?”……

于是哨卫也没阻拦,任由陈波跟郑震山离开了冥蛇营——而直到这一幕,都仍旧在唐江生的计算之中!毕竟之前从陈波和郑震山的对话中,唐江生已经对他俩在冥蛇营的军旅生活有了一个大致的推测,所以他才敢放任陈波和郑震山离开,自己则优哉游哉地回到瞭望塔。

骤然听闻唐江生这一系列的准备和算计,同在瞭望塔内的郑浩脑子里嗡嗡直响!要是不停下来捋顺其中的先后逻辑,他是完全跟不上唐江生的节奏。不仅仅是种僵的原理跟手法,还有在这之后制定计策的各种考量,郑浩都有一种感觉——唐江生,根本不能算是个人!

然而对唐江生自己来说,这只是根据局势变化和主观需求所作出的必要应对而已,比如说现在陈波和郑震山已经离开了他的视野范围,所以还是冥蛇营中近百卫修激斗虞山妖兽的场面更能吸引他。

“耗子,那十几辆弓弩战车是不是专门造来对付施展了妖身本相的虞修的?”然而不待郑浩回答,一阵疾风便呼啸而起,数十根黑铁箭簇织成漫天箭雨,直接将那三只意图突围的妖兽打成了筛子——唐江生顿时眼冒精光,“耗子!我喜欢这个!你去给我整一辆来!”

郑浩以手掩面,默默决定以后再也不将月发的酒水拿去送人求安了,如若不然,日后追随在唐江生身边,大概会被逼疯……

话分两头,陈波已经离开冥蛇营有了一炷香的时间,在他不要命的奔逃下,身后的郑震山已离他越来越远;再过去半炷香,身后郑震山追赶的动静已经完全消失;陈波依旧觉得不保险,又狂奔了半炷香。

“哈——哈——哈——我,我赢了!”陈波靠在一棵大树下吁吁喘气,颤颤巍巍地从乾坤袋中拿出一枚丹药吞下,一边警惕周围,一边赶紧吸收其中蕴含的灵力,“郑震山,你输了!虽然很遗憾你不能死在我手上,但是关臣臣会替我结果你的,给我心怀不甘地去死吧!”

彼时的陈波正沉浸在摆脱郑震山追击的喜悦之中,不明真相的模样算是人生中最后的幸福时光,丝毫没有发现郑震山正悄无声息地沿树干爬下——明明是那么壮硕的身躯,移动起来却连一点儿声响都没有,猩红分叉的舌头不安分地舔舐气息,捕猎的姿态与一条毒蛇无异!

其实按照修为来说,凝魂圆满的陈波是逃不了的,毕竟郑震山乃是元丹初期修士——可郑震山在被唐江生吸噬了九成血液后,供血不足的脏器无法为其提供平常一半水准的动力,所以才会追不上陈波。

而在这两炷香的追击中,郑震山体内仅剩的最后一成血液中的灵力也被消耗殆尽,换句话说,作为“人”的追击方式已经没法继续。

彼时的郑震山,已经沦为仅靠“本能”行动的怪物,也即是之前所说的“血僵”——唐江生设计的真正惨剧,现在才正要上演。

第三百八十九章 憋笑

没有任何预兆,本来趴在树干上朝着陈波慢慢爬去的郑震山忽然露出尖牙利爪,双腿骤然发力,饿虎扑食般袭向正在吸收药力的陈波。

彼时的陈波警备本就不低,尽管没有预料到郑震山会从头顶扑杀过来,但是猛然颤动的树干阴影还是让他在生死关头发现了异状。

只见陈波就地打滚,直接溜出去一丈之远,之前站立的位置震荡起漫天尘土碎石——眼角余光一瞟,不是郑震山,又是何人?

“吼吼!”一击不中,郑震山发出暴怒的咆哮,然而这波咆哮并非仅仅是为了发泄情绪,乃是将元丹威压融于其中,发出了音浪攻击!

正欲起身逃命的陈波忽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本来正全力运转的修为竟在瞬间完全止停——对低阶修士来说,高阶修士的威压乃是克制一切的招数,如果没有合适的应对策略,高阶修士仅靠释放威压就能立于不败之地!而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低阶修士或多或少都有准备。

“给我破!”陈波狠下心来咬破舌尖,难以忍受的剧痛刹那间便席卷了他的灵台识海,本来纹丝不动的修为突破桎梏,行动权再次回到了他的手上——然而对于郑震山来说,陈波的反应还是太慢了。

还没来得及奔逃出去,后方的郑震山已经将陈波扑倒在地,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一张血盆大口直接就往陈波脖颈处咬了下去!

“啊啊啊——!”刮骨剜肉般的惨叫顿时响彻山间,陈波的意识迅速沉沦,灵力修为随着鲜血一同从体内流失,真真是万事休矣。

“吼吼吼——!”郑震山再次发出雄浑恐怖的吼叫,不过这次象征的却是胜利和满足,而面对如此鲜美的血食,又岂有留完之理?

“咯吱咯吱”的声响于陈波耳畔响起,新一轮的剧痛让他暂时回光返照,映入眼帘的却是满身染血的郑震山正在啃食他残躯的一幕。

“好吃吗?喜欢吃就多吃一点……”陈波嘴唇微动,似乎是在说些什么,但实际上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静静地盯着郑震山而已。

念随心动,乾坤袋豁出一条微不可察的口子,一张泛黄的符纸滑入他的手中,而彼时的郑震山,正沉溺在内脏的血腥与美味中……

“本来想等到突破元丹再杀你,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跟我一起下地狱吧!郑震山!”怒意涌动,陈波手中的剑符蓦然幻化,青锋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郑震山的脑袋突刺而去!如此近的距离,郑震山事先又没有任何防备,青锋剑毫无意外地贯穿了他的头颅!

“呕!”陈波从嘴里吐出最后一口血来,望着“血色”的天空,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毕竟杀掉郑震山乃是他一直以来的夙愿,如今总算是实现了,“若有下世,我还要杀你。咦?这是,什么……”

陈波就这样死去了,终其一生,他也只是想突破凝魂踏足元丹,而许下承诺会帮助他的郑震山只是在不断地欺辱他而已。或许早日反抗会有不一样的结局,哪怕是偷袭、埋伏、下毒、买凶,无一不可。

然而陈波只是一味忍气吞声,空有以牙还牙之心,而无奋起反击之行,仅仅是来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才用青锋剑杀掉了郑震山……眼前的景象定格在一颗飘然而起的染血圆石上,陈波终于是咽了气。

染血圆石并非他物,正是唐江生之前塞进陈波嘴里,硬逼其吞下的小白——只见小白左右转动,仿佛在探察周围的环境,而后灰光闪动,二十一名虞山妖修以及一枚灵简被它“吐”了出来。

“啊——!”“别瞎叫!只是两具死尸而已,我们已经出来了!”

丹幽捂住旁边一个妖修的嘴,立刻指挥众修隐蔽身形,只是除了她以外,其他妖修的手脚都不太利索——没办法,小白为了给丹幽留出足够的空间,可是将其他二十人挤成了一团乱麻,实在是偏心的紧。

不过这二十名虞修并不知道空间为何会突然收缩,丹幽也不知道,他们的位置是分开的。尽管心中惶恐,但已自封灵识的众修只能被动接受,无法作出任何反抗——从这里就能看出唐江生的深谋远虑,要是任由其保持原本修为,只怕小白早就被他们从内部突破了。

丹幽没有办法,只能先静待众虞修原地休息一阵,自己则从地上捡起那枚残留着唐江生气息的灵简阅读起来:“这是……”

“丹幽,当你看到这枚灵简时,应该已经和他们一起远离冥蛇营了,至于具体位置何如,你比我清楚。其他的先不谈,食月我会保护好的,至于你们,我的建议是先去投奔降龙营,毕竟那里的战局最为明朗。还有,冥蛇营的追兵随时会到,你们需要尽快决策行动。

我就不和你们一起去了,毕竟南山前辈还在玄龟营,虽然机会渺茫,不过我会尽力一试。放心,就算救不了南山前辈,我也会把食月平安无事地带出玄武台。话说你还是虞山载史一族对吧?虽然我不是虞修,不过看在我这么努力的份儿上,给我也记一笔呗~哈哈哈……”

“不是虞修你逞哪门子英雄?真是瓜皮!”甫一阅完,丹幽便欲将灵简掷于地上,不过手刚刚举起来,想了一想后还是没有扔出去,“我才不是为了你,只是为了去降龙营时不至于空口无凭,哼!”

将灵简收好,丹幽招呼着周围的虞修,赶紧往降龙营的方向靠近。

离去的丹幽并没有意识到小白的存在,因为小白在“吐出”他们之后,便趁着丹幽阅读灵简的间隙,悄悄潜入到郑震山的尸体中去了。

小白的举动是唐江生特意叮咛的——这倒不是因为唐江生觉得丹幽靠不住,而是唐江生信不过那二十名刚刚逃出生天的虞修。毕竟世有箴言,同患难易,共富贵难。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不会见财起意。

而在丹幽一众离开后的一个时辰后,冥蛇营的卫修便追上了陈波和郑震山所在的位置,不过此时他们看见的仅仅是两具尸体罢了——没办法,总得回去复命,于是他们便把尸首用草席裹起来带回去了。

冥蛇营内,三头妖兽带去的骚乱已被彻底平息,特造的弓弩战车发挥出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可以算是掌器李家的又一杰出力作。

至于百里卿许那边,由于月桂幻境的毁损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得多,就算以他在幻术上的造诣,想要完全修复都并非轻而易举之事,所以百里卿许并没有选择死磕,而是去到外界寻找“关臣臣”。

至于寻找“关臣臣”的这个过程,那是相当奇异!百里卿许先是在营主大帐附近转了一圈,然而并未发现“关臣臣”的身影;扩大了一倍范围后,百里卿许还是没找到……这就很耐人寻味了,百里卿许自问彼时施展的力道,“关臣臣”应该就在附近才对,难不成苏醒后脚底抹油跑了?但是他为什么要跑?那种伤势真的跑的了吗?

带着这样的疑问,百里卿许将冥蛇营内元丹中期以上的卫修全部召集起来,要求他们搜寻唐江生的下落。可这个命令刚一发出还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唐江生就被捆着扔进了营主大帐,与之一同受牵连的还有正在守塔的郑器。由于郑器太肥,所以只是带了过来,没有绑。

百里卿许没来由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之前的战斗中伤到了脑袋,不然自己寻找时怎么会将郑器所在的瞭望塔直接忽略?

被下搜寻命令的一众元丹修士也很懵圈,不明白自家营主为何这么近的距离还非要他们去拿人,难道是“懒”?可就算是懒,为何要将所有元丹中期以上的修士通通发动?难道是怕“关臣臣”会反抗?

他们不懂,但他们也不敢问,而事实上唐江生要说反抗了没……顶多是在看到麻绳的时候露出了类似“完了摸鱼被发现了会不会又要捱军棍不行我得跑”的神情,然后就被众修以人数和修为优势轻松压制了。一旁的郑器十分想表现出“我是背景板与我无瓜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要抓抓他”的样子,众修直觉得辣眼睛,于是一并抓了。

“郑浩!老实交代!关臣臣怎么会藏在你驻守的瞭望塔里?”百里卿许以自己能够表现出的怒意极限进行讯问,可在唐江生看来,那大概还不如一只急了眼要咬人的兔子——憋笑有时也是一门技术活。

只是饶是如此,该配合演出的郑器依旧卖力在表演,所以整个场面也不会显得太尴尬:“百里营主冤枉啊!是他莫名其妙地飞到了瞭望塔附近,还在地上砸出了坑。我看太阳这么晒,他又晕过去了,所以才把他捡回去的。我保证!我连一滴水都没有给他喝过!”

百里卿许转头看向一旁侍立的亲卫——亲卫表示找过去时的确有那么个坑,所以才会找的那么快。

“做的很好!你可以出去了。”百里卿许抬手一挥,补充道,“你们也下去吧,稍后本将自会论功行赏。现在我要单独审讯关臣臣……”

于是郑器欢天喜地地告退,其他卫修也怀揣着疑问离开了,唐江生则是快憋不住笑了。

第三百九十章 臣臣

“你在偷笑?”“我没有,不是我,你别瞎说啊!”

营主大帐内现在只剩百里卿许和唐江生两人,百里卿许在唐江生眼中依旧是那个行走的点心坊,唐江生在百里卿许眼中仍然是“关臣臣”,但是他对“关臣臣”却是或多或少产生了怀疑——别的不说,以凝魂后期修为能够支撑到他驰援月桂幻境,便绝非寻常之辈。

“月桂幻境我看了,毁坏的很厉害,以我一己之力要想完全修复尚需要不少的时间……”言及此处,百里卿许一边往军案上摆点心,一边偷瞄唐江生,“如果你能来帮我一起修补,这些点心便都是你的。”

不得不说,修行界中,想要笼络他人一般都是许以权力地位,毕竟有了这两样,其他的便是唾手可得。就算没有,也会赏赐些功法丹药,再不济也是美色神兵,而像“关臣臣”这种喜欢美食的,还真是一朵奇葩,以致于连说出此话的百里卿许本人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百里营主这说的是哪里话,只要您用得上我,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关臣臣’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唐江生说起顺溜话来真是一套一套的,可他此刻的注意力全都被军案上的点心吸引了,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百里卿许目中越来越深的怀疑,“不过话得说在前头,你可再不能把我一个人单独丢进那个鸟地方里去,不然让那个叫唐什么的再来摸一次营,我这侥幸保下来的半条命估计就真没了。”

此话一出,本来已经差不多确定的百里卿许再次变得犹疑起来,本来他是想以点心为诱饵探一探“关臣臣”的口风,要是关臣臣对幻术理解到位,并且胸有成竹地答应帮他,那么其身份多半就有问题。

因为百里卿许在初次修补时发现,月桂幻境之所以会崩溃,是由于两股不相上下的力量反复拉锯造成的。若是将幻境监牢中无天正松算作一位,那么环境之外必定有一人与之里应外合,如此方能破掉幻术,而当时身处月桂幻境的“关臣臣”自然就是最可疑的人选。

结果关臣臣答应是答应了,且还答应的很干脆,可后面补充那一番话却是将所有责任全部推给了唐江生,别说中他下的套,关臣臣简直就是为了点心心甘情愿踩进去的——如此行径已经不能说是以退为进了,这根本就是拿毒苹果当糖葫芦在啃!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彼时的“关臣臣”在百里卿许看来就是那一只摸不清脉络的鸟人!

百里卿许觉得脑子有点乱,特别是面前的关臣臣已经旁若无人地嚼起来了,他就更觉得耳根子也疼的不行,但是拿都拿出来了,他又不能再收回去,而且他要真收回去,关臣臣说不定还能找他拼命……

没办法,百里卿许只能用运转修为封闭自己的听觉,然后站起身来一个人在营主大帐内踱步——唐江生到底是何修为他是有知晓的,按照李家门人李岳提供的情报,唐江生的修为乃是凝魂中期,就算有所突破,也不可能在短短数月间突破至元丹境界!既然如此,他又是如何发现月桂幻境所在,而后又与镇北营副统领正松配合破幻的呢?

百里卿许想不通,而且是百思不得其解……此次攻虞作战开始之前,卫国高层只是有将之列为作战目标之一,至于其具体的手段如何,除了擅使符篆外,其他的情报可谓少得可怜——没办法,百里卿许只能猜想是因其师出天明宗天元子,所以难免有些特殊手段,更何况现在虞山战场上并没有发现唐江生的踪迹,冥蛇营的防备还不完善……

“所以此番是被钻空子了吗……”踱步中的百里卿许情不自禁地问出了声,“这个唐江生怎么跟个鬼似的?藏头露尾,着实恼人!”

“咳咳,咳咳咳……!”正吃得起劲儿的唐江生听到这话,一个没注意,岔气了,“代营主……百里营主……酒!给我酒!咳咳咳!”

思路骤然被打断,百里卿许厌烦地瞟了瞟正痛苦地弯下腰的关臣臣,哪里会有什么好脸色?不过还是从乾坤袋中将一个茶盅扔了过去:“吃个点心都能噎死,日后别说是我百里卿许带出来的兵!”

唐江生哪会管百里卿许这么多的埋怨,抓过扔过来的茶盅“咕咚咕咚”几口下肚,好歹算是缓过来了,而且还舒服地打了一个嗝……

“谢百里营主赏赐。”吃饱喝足的唐江生没有任何犹疑,极其熟练地将嘴边的茶盅收入乾坤袋中,连带着军案上没有吃完的点心,更是一并打包带走,哪里有将百里卿许这个代理营主放在眼里?

不过这一系列的动作并非没有露出任何破绽,比如百里卿许看着关臣臣直接将茶盅当着他的面侵吞,脑子里疑问开始成片连接起来。

“关臣臣,我清点了一下月桂幻境的尸体数量,除去直接死于监牢中的,应该还有五十人逃脱才对!那些人哪儿去了?”

“有那么多吗?不应该啊!”唐江生若有所思,一副努力回忆的模样,“我记得唐江生破幻之后,竭尽全力也就将二十名左右的妖修装进了代营主你的茶炉,然后便是一副摇摇欲坠、奄奄垂绝的状态,若非如此,我又如何能瞅准时机,将代营主你那宝贝茶炉给夺回来。”

百里卿许眉头挑动,三步并作两步逼近唐江生,别看其体型瘦弱,展现出来的气势倒是不小,揪住其衣领追问:“所以那茶炉呢?”

没错,正是由于茶炉上的灵识处于一种不断被消磨的状态,他才能迅速意识到月桂幻境的异状,急忙从玄龟营赶了回来——毕竟像那种有主物,一旦烙印的灵识遭到消磨,十有**就是在被人侵占。

百里卿许不是没有考虑过是关臣臣想据为己有,但通过茶炉内烙印灵识传递过来的情绪却并非贪婪,而是急切!换言之,乃军情紧急!

正是鉴于此,百里卿许才确定是关臣臣在给他发求救信号,而从当时救援的情况来看,关臣臣怀中也的确抱着那个茶炉,一切都对的上号!若是其所言不虚,那个茶炉可就是掌握唐江生线索的重要情报!

“呃……那个茶炉,大概、似乎、好像是被人抢走了……”

“你说啥玩意儿?不是在你身上吗?”看着关臣臣一副难以启齿的羞赧神情,百里卿许好不容易忍住往那张脸上踩上几脚的冲动,“谁抢走了?哪个不要命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从你关臣臣手里抢东西?”

“我说百里营主,咱说话可得讲良心啊!”唐江生听出了百里卿许话里话外的讥诮,立马便反唇相讥,“本来我还是有口气的,谁让你扔我的时候那么用劲儿,就跟巴不得我当场去世似的,登时就把我拼死守住的最后一线灵识给丢没了!你还反过来叨叨咱?”

“滚犊子!我用多少力道我心里没点数吗?你是元丹我是我元丹?”百里卿许也不是吃素的,根本不吃唐江生强词夺理这套,“快说!那个茶炉被谁抢走了?还是说根本没谁,就是你藏起来了!”

“百里卿许!你怎能这般凭空污人清白?”唐江生气的咬牙切齿,连对百里卿许的称呼都变了,“啊对!就是我藏起来了,你待咋地吧!你再让亲卫将我拖出去杖责五十军棍吧!若是嫌不够,五百也行!”

百里卿许无言以对,一遍又一遍地挠着额头,寻思自己跟关臣臣的关系不是上峰和下属吗?怎么这对话听着像是在闹分家似的?

“臣臣啊,我刚刚语气有点急,你莫要与我置气,是我不好!”

“哼!”唐江生双手交叉,极为夸张地别过头,一副哄不好的模样——不得不说,这演技也是忒逼真了,不怪百里卿许看不穿。

“呃……咱这样,臣臣,你告诉我那茶炉被谁抢去了,我再给你一百碟点心如何?”百里卿许强颜欢笑,觉得自己在哄小孩儿。

然而唐江生岂会那么容易妥协?只见其斜眼睥睨百里卿许,直截了当地评价到:“随身带那么多点心,你是吃货吗?算了,我关臣臣也不是小肚鸡肠之人——你先拿五十碟出来我验验货。不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应该的应该的。”百里卿许表面上没有发作,实则已经将关臣臣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来回骂了好几遍,“谁是吃货你心里没点底吗?麻烦你有一点身为吃货的自觉成不成!”

“怎么了?快拿出来啊!愣着作甚?莫非你是骗我的?”

“这就拿,这就拿。”百里卿许觉得这大概就是命……但瞧其抬手一挥,营主大帐内顿时多了好几个案几,而后再一挥,琳琅满目的精致点心便被错落有致、整整齐齐地码在上面。

唐江生的双眸中满满当当全是星星,两个名字脱口而出:“郑震山,陈波。”

第三百九十一章 红人

“禀代营主,末将已将郑震山、陈波带到!”营主大帐外,两名亲卫一人夹着一卷草席,静静等待百里卿许下一步的指令,可是过去了有一会儿,百里卿许都没有任何反应——不得不说,这是有些反常的,要是放在以往,不出两息百里卿许就会传令让他们进去,可这次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俩亲卫不由得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直接进去。

“老哥,你觉得咋整?俺听你的!”“少来!你小子安的什么心?百里营主带营向来军法如山,你要是皮痒想捱军棍你就自己进呗。”

以上沟通未通过任何言语神念,仅依靠眼神交互便完成了交流。

其实不是百里卿许这边出了什么问题,而是唐江生抱着五十碟点心爱不释手,丝毫没有等会儿再吃的意思,非要当场就大快朵颐起来!

百里卿许那是拦都拦不住,这要是让麾下部署撞见,将成何体统?他这军威还怎么立?是故百里卿许迟迟不敢让出去搜寻郑震山跟陈波的亲卫进入军帐,就是在催促唐江生,让其赶紧将点心收起来。

唐江生笑盈盈地瞟了瞟百里卿许,表示没有任何问题!反正他是赚的盆满钵满了,也不好继续违逆他的意思,于是乎亲切地提醒百里卿许还有五十碟需要稍后再兑现后,便将先拿到手的一半收起来了。

说实话,要是唐江生不知进退,那百里卿许说不得就要将赏出去的点心再收回来了——毕竟军威至上,是容不得有任何轻慢的。

可唐江生妙就妙在踩着百里卿许的底线反复横跳,可以皮的时候,那是比任何人都能来事;可待到需要严肃的时候,唐江生又能收敛的非常快,根本不给百里卿许发飙的机会。

“你们进来吧。”少顷,百里卿许的声音终于从营主大帐内传出。

亲卫不敢有丝毫怠慢,立马紧了紧腋下的草席,毕恭毕敬地走了进去,然后就看见军帐内排的整整齐齐的军案……所以百里营主磨蹭了大概有七八息的时间,难道就是在调整军帐内的布置?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俩亲卫偷瞄百里卿许,百里卿许虽然面无表情,可却快憋不住了——这事儿真怪不得唐江生,是他自己太急了!

眼见关臣臣将最后一碟点心收拾好,他便急忙让亲卫入账,却是忘了还有好几张军案没有打整,空气中甚至还有一丝丝糕点的微甜。

“愣着干嘛啊你们?赶紧把东西放这儿啊!”唐江生一把将鼻头的汗珠抹去,双眼一横,直接将三人瞪的不明所以,“我说百里营主,你这又是让我搬案几,又是让我酿甜酒的,我关臣臣又不是酒馆茶肆的小二,哪里经得起你这般使唤?”

“放肆!让你做你就做!哪儿那么多唧唧歪歪的?再敢妄言,一句一百军棍!”看出关臣臣是在替自己解围的百里卿许也跟着演起来了——其他的都还好,就是有点把握不来真与假的界限,一身元丹后期的威压直往唐江生周围挤,都快让他喘不过来气了。

“那个啥,代营主息怒……关臣臣怎么说也是冥蛇营的一员,若只是因为嘴巴碎点,略施惩戒即可。”出乎意料的,其中一名亲卫居然为唐江生说起话来!这倒不是因为他心怀怜悯,而是其敏锐地察觉到,这个“死而复生”的关臣臣,将来怕是会和百里卿许走的极近。

换言之,只要保一保关臣臣,那就等于是在抱百里卿许的大腿,也即是再往掌兵百里家的树荫下靠拢,再者说了,试一试又不会吃亏。

另一名亲卫虽然没有前一位那么能言善道,可对形势的洞察也并非如同稚子:“浪宽所言即为吾心中所想!百里营主,责罚可以,但若擅杀,可一定得三思啊!哪怕只是一个关臣臣,也是我们的同袍啊!”

“你们这是在求情吗?夹枪带棒地以为我听不出来?”百里卿许收回释放的威压,双手一揽,从浪宽、斐常手上将两卷草席接了过来,谨小慎微地放在拼在一起的军案上,随即又踢了踢唐江生的小腿,“死透没?没死透就给我起来验尸,瞧瞧他俩到底是怎么死的。”

是的,即便浪宽、斐常还未来得及报告,但从他俩将郑震山、陈波用草席裹起来的举措就能知道,这两人想必已经死了——至于为何不是马革裹尸,乃是因为据哨卫报道,郑震山跟陈波早已溜出去营寻欢作乐去了,且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此番只是百里卿许刚好发现而已。

换句话说,即使郑震山跟陈波能够完好无损地回来,就凭其多次擅离军营之罪,五百军棍都可以算是便宜他们了!

不过百里朽没有这个机会施以惩处了,因为这俩人已经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死了——草席沾染的血稍微有些黯红,看样子死了已经有一阵子,而对于已经死去的军修,草席裹尸算是一种折辱。

“瞧篮子瞧?有什么好瞧的?咱又不是仵作,还能指望看尸体看出个门道来不成?”唐江生对百里卿许意欲验尸的决定又喜又厌。

喜的是百里卿许终于从他这里转移了注意力,不然他还真有点扛不住威压;厌的是这样一来,说不定会让其发现小白的踪影,所以他非但不能置之不理,还得抢在百里卿许前面找到小白并将其藏起来。

“我说百里营主,你不是要找茶炉吗?你看我手里是啥~”

百里卿许闻声望去,随即两眼放光——那口至关重要的茶炉可不就在唐江生的手上:“就是那个!快,臣臣!快给我!”

“咳咳咳……给你给你,我又不抢你的。”唐江生脸上闪过一丝极不自然的神色,连忙将手中的茶炉扔了过去,一边用咳嗽掩饰尴尬,一边在心中暗自腹诽起来,“这百里卿许说话也太不讲究了,好歹也是冥蛇营的暂代营主!讲话如此随意,旁人听见了可怎么想?”

念及此处,唐江生斜眼瞟向军帐内的另外两名亲卫——果不出所料,浪宽与斐常正以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打量着他,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俩多想,实在是百里卿许对唐江生的称呼实在是太亲密了!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想练练还是咋地!”唐江生被瞅的头皮发麻,也不管百里卿许怎么想,登时便将浪宽跟斐常给吼了一顿。

骤然被叨的二人不由自主地别过目光,可转念一想,自己乃是元丹中期的修士,关臣臣不过是凝魂后期的杂鱼而已,为什么要怕他?

不仅如此,自己刚刚还替他求情了,关臣臣难道不应该知恩图报吗?看两眼又怎么了?又不是卫六家的嫡子,搁这儿横什么横呢!

一念及此,浪宽跟斐常趁百里卿许研究茶炉的间隙又气势汹汹地瞪了回去,结果这一瞪不要紧,转头就看见唐江生正扒拉着郑震山那具尸体,眼神中透露着阴森诡异的兴致,仿佛对尸体那垂涎三尺。

“一剑贯穿头部……这郑震山死得可真是相当凄惨呐。”唐江生乾坤袋中拿出一块抹布,将自己染血的双手擦干净后——其实他完全没有验尸或者评价的必要,因为那贯穿伤就是青锋剑造成的,而他也趁着擦手之际,将从尸体中找到的小白藏在抹布中,然后塞进乾坤袋。

至此,利用冥蛇营士兵回收郑震山、陈波尸体,自己再从尸体中取回小白的计策可以说是大获成功!一切都按照着他的计划在进行。

若说还有什么是百里卿许不知道的地方,那就是在月桂幻境中刹那间飞出去的,只不过是唐江生用冰符凝聚的一具寒冰替身而已。

“关臣臣!你不是说唐江生将二十名左右的妖修收进了茶炉里吗?人呢?怎么一个都没有!”查探茶炉完毕的百里卿许整个人都不好了,费了这么大劲,给了那么多点心才换来的情报,结果却是颗粒无收!这让百里卿许怎么接受得了?立马便向关臣臣兴师问罪。

然而唐江生既然敢跟百里卿许扯皮要价,那自然是早已想好了应对之策:“啊?一个都没有?不应该啊!我亲眼瞧见唐江生那厮用代营主你那茶炉收了二十几个!这怎么可能看错?我也没理由诓你啊!”

一边“辩解”着,唐江生从百里卿许手中拿过那口茶炉,装模作样地瞧来瞧去,一顿检查后,摆出一副无奈委屈的神色:“是不是因为郑震山跟陈波分赃不均,互掐之时触动了这宝贝的哪处机关,将那二十几名妖修给误放出来了啊?”

这个解释让百里卿许瞬间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望向浪宽、斐常二人——但见他俩肩膀一抖,顿时感觉到山一般的压力,连说话都不利索了:“现、现场……的、的、的确有打斗,的痕迹!沿途追击迹象明显,可以推、推断出当时的场景,与关臣臣说的,一般无二。”

“这……这不是死无对证嘛!”百里卿许狠狠捏着自己的眉头,哪能料到最后居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难道就这么巧吗?唉……”

唐江生非常同情地拍了拍百里卿许的后背,并且相当慷慨地从乾坤袋中拿出三个糕点分给他们,安慰道:“动怒伤身,脸会变丑的。来,吃个馍馍冷静一下,日后再抓就是了嘛。”

百里卿许啥话也说不出,只能低垂着脑袋啃窝窝头……而看到这一幕的浪宽、斐常不由得瞠目结舌,然后在唐江生的瞪眼攻势下只得一起默默地啃糕点,又哪里敢得罪“关臣臣”这样的红人呢?

第三百九十二章 僭越

“老弟,咱什么时候走啊?”斐常一边用手肘捅着旁边啃得正欢的浪宽,一边神念传音,“你还吃?等代营主回过神来可就走不了了!”

“怎么就走不了了?正常告退不就行了?”浪宽可不想走,甚至还想促进促进和关臣臣之间的关系,好从他那里讨要更多的糕点,就算讨不到,问到制作方法也是极好的,“这点心真香!真想再来一块。”

听闻这话,斐常顿时有一种浪宽实乃猪队友的错觉,可其好歹也是自己的搭档,该拉一把的时候还是得拉,于是他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诫:“你动动脑子,代营主这委屈巴巴、失魂落魄的模样是我们这种身份的人可以瞧见的吗?你是真不怕他回过神来杀人灭口?你可别忘了代营主到底姓什么!那个姓氏的族人岂会是善男信女之辈?”

不得不说,斐常这番话确实提到点子上了,浪宽方才还被蜜甜充斥的脑袋瞬间清醒不少——是啊!一个姓“百里”的元丹修士,一个世代掌兵的家族,为了树立和保障军威,又有什么做不出来呢?

念及此处,浪宽与斐常对了对眼神,皆是从对方目中看见了凝重——于是现在就有一个艰难的选择摆到他们面前,一是依据军规,得到百里卿许允许后再离开,二是就这么偷偷摸摸离开营主大帐。

然而尽管是有两个选择,可按照刚刚的思路,想要平安无事地离开还是选择第二种方法最为妥当——所以事不宜迟,赶紧行动!

唐江生不知道斐常跟浪宽经历了怎样的思想斗争,又是出于怎样的考虑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营主大帐,在他看来,这可是增进与百里卿许之间感情的大好机会!就算获得其七八分的信任也并非不可能。

虽然按照他本人的立场来说,与百里卿许加不加深感情都无所谓,可为了营救虞修南山菊,他此刻可是真心实意地在结交百里卿许。

因此对于浪宽与斐常的离开,唐江生既没有阻拦也没有挽留,一门心思放在百里卿许身上,而斐常跟浪宽见“关臣臣”和百里卿许貌似都没有注意到他们,赶紧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时机地往营外而去。

可是天不遂人愿,他俩刚刚掀开帐帘,迎面就和两人撞上了……

老的不认识,可身上的铠甲倒是锃光瓦亮,看上去价值不菲;另一位就不一样了,化成灰他俩都识得——虞山镇北营营主,南山菊。

浪宽与斐常自然不清楚南山菊为何会在这里,因为他早已成了玄武台的俘虏!既然如此,像现在这般随意走动又是几个意思呢?

“南、南……!”二人实在有些难以置信,结结巴巴的连一个词儿都说不利索——不过这也不怪他俩,因为在第一个字出口的一瞬间,他俩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原来是被走在前方的老者给挥退了!

唐江生只感觉面前一道劲风呼啸而过,然后就有两个人影蓦地飞到了他的眼前——定睛一看,可不就是浪宽与斐常二人吗?

“这俩货不是已经走了吗?”唐江生脑子转的极快,觉得这乃是一个相当好的表现机会,于是立马上前扶起二人,同时对出手之人怒目而视,“末将关臣臣,敢问将军所属?且为何无故伤我战友!”

“呵,汝这小辈,也配来问老夫姓名?”老者语调中唯有轻视。

“他没有问你姓名,他在问你所属哪一部分。”跟在后面的南山菊没有任何犹疑,张口就拆老者的台,“卫老邢,你聋了还是痴了?”

没错,这名老者便是玄武台真正的掌控者,卫家家主,卫刑。

“卫老将军,您怎么会来咱这冥蛇营?”回过神来的百里卿许赶紧跳到唐江生旁边,恭敬行礼后,随即一脚踹在唐江生的腘窝,迫使其单膝跪下,“还不快见过卫老将军!还要命不要?你们两个也是!”

斐常与浪宽哪敢有什么异议,赶紧依言弯腰行礼——不过他俩已有元丹修为,所以不必像唐江生那样需要跪下,而且他俩身为散修,不认识卫刑也算情有可原,只需要行礼即可。

“不要这么惶恐,老夫怎么说也是玄武台的人。”卫老邢看上去还有些和蔼可亲,似乎与方才抬手便挥退两名元丹修士的那位老者根本不是同一个人,“卿许啊,你这营主大帐挺热闹嘛!”

百里卿许闻言立刻再次行礼,同时脚步微移,有一点将唐江生挡在身后的意思:“回卫老将军,营主大帐不是嬉笑玩乐的地方!末……晚辈之前还在给郑震山、陈波做尸检,刚刚才得了一会儿空隙罢了。”

“这样的吗?那真是辛苦你了。”卫老邢往唐江生的位置瞥了一眼,随即越过百里卿许,绕着军案转了一圈,“可检查出什么没有?”

“晚辈愚钝,愿洗耳恭听卫老将军高见。”百里卿许没有即刻回答,而是表现出一副虚心求教的姿态——只是饶是如此,唐江生依然从其口吻中感觉到百里卿许和这位卫老将军之间那貌合神离的气氛。

事已至此,先前从郑器、郑浪那里得知的情报已经完全坐实,玄武台中的确有两名统帅,明面上是百里卿许,实际上却是眼前的卫刑,且卫刑修为之高,怕是远在百里卿许之上!这可真是一个坏消息!

唐江生一言不发地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一下,根本不敢去看卫刑的面容——刚刚卫刑那一瞥,唐江生直感觉被千刀万剐了一般。

其实不光是唐江生有这个感觉,斐常、浪宽,甚至是百里卿许都有这样的感觉,只是依据自身修为高低,感受到的痛楚程度各异而已。

“这就是郑家的修士?空怀元丹初期修为,居然被人劈开了脑袋,可笑至极。”卫刑什么高见也没有,上来就先把郑震山连同郑家给奚落了一顿——卫家与郑家的不和,早从千年前便开始了,“不过这劈开他脑袋的武器……那边那两个娃娃,你俩可在现场找过?”

被叫到的斐常与浪宽浑身一震,不敢再有丝毫隐瞒,感觉从怀中将两个乾坤袋拿了出来,一个是郑震山的,另一个是陈波的。

占据已死之修的乾坤袋在修真界中不是什么稀罕事,作为战利品,这种行为其实还是蛮常见的——可坏就坏在这两个乾坤袋并不是他俩的“战利品”,郑震山和陈波也不是他俩击杀的。

换句话说,这事儿往小了说,那就是财迷心窍而已,可要往大了说,无疑是犯了“欺军”之罪,那是要押往军法处严惩不贷的。

“哼!此事要放在老夫的玄龟营,非得砍下尔等十根手指不可!”

卫刑眨眼间变脸,吓得浪宽、斐常扑通两声跪下去,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不仅如此,由于冥蛇营带兵的是百里卿许,所以卫刑这一波威吓还有点指桑骂槐的意思。

百里卿许能怎么办?还不是没有任何话好说——作为一营之主,他连麾下部署私自离营这件事都不清楚,又哪里有底气反驳卫刑呢?

当然了,身为卫家的家主,卫国的国主,卫刑并没有揪着这点不放,那样会显得太没气度!而且就算看在百里武荣的面上,卫刑也不会过度为难百里卿许,毕竟百里武荣,乃是仙迎境界的修士。

只是百里卿许不辩驳,不代表唐江生就会忍气吞声——百里卿许能护着他,他自然也要回报这份恩情,而第一步,便是从地上爬起来。

营主大帐中,斐常与浪宽尽管趴在地上,可眼角余光还是瞧见唐江生此时此刻在干嘛,心中对其作死的勇气佩服的五体投地!

是的,身为凝魂修士,大帐中根本就没有他说话的位置!面对高阶修士与难以匹敌的力量,只有卑躬屈膝一条路可走,换句话说,唐江生站起来与卫刑平目对视,乃是一种僭越。

唐江生是怕死的,为了活命他甚至可以一连装好几天的尸体,在他眼中,没有什么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即便是现在,他的想法也没有改变过——然而唐江生还是站起来了,因为不这样做就没有与卫刑平等对话的资格,跪在地上反驳只能算是蝼蚁的张牙舞爪,卫刑可以无视,也可以一指头摁死!

可唐江生到底是站起来了,虽然身形比卫刑稍矮一点,但卫刑便只能视其为人,就算他想杀唐江生不过是一转念的事,可唐江生至少是站着死的!不会给天明宗天元子丢脸。

“上将军亲临冥蛇营,玄龟营自然便无人坐阵,若有虞修趁机偷营,危急玄武台基石,这擅离职守之责,可是上将军承担?”

唐江生的指控一气呵成,面对卫刑投过来的目光不躲不避,然后视角倾覆,整个人俯面倒了下去,耳边传来卫刑不可一世的判言——

“哪里来的杂猴,也敢来质问本尊?这次废你一双腿脚小惩大诫,再有下次,定叫你形神俱灭!”

第三百九十三章 驰援

唐江生觉得虞山这地儿不适合他……讲真,前些时候才因为被虞主算计丢了肉身,现在双腿又废了——他现在是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腿脚存在,唯一的知觉就是难以名状的沉重以及抑制不住的恐惧……

“臣臣!关臣臣!”百里卿许呼唤着怀中的唐江生,脸上的焦急毫不掩饰——刚刚在唐江生即将倒地之时,百里卿许眼疾手快地抱住了他,没有任其倒在地上,然而他所能做的也就仅此而已了。

此时的唐江生瞳孔没有焦点,空洞的让人直感心疼,整个人处于一种丧魂失魄的状态,而且他所不知道的是,自己正死死地抓住百里卿许的手臂,浑身颤抖不已,嘴角的一抹鲜血是他咬破嘴角的痕迹。

大道艰险,修行之人讲究的就是一个坚韧不拔、明心了悟,而唐江生在天明宗天元子的启蒙与教育下,对这点其实是有身体力行的。

换句话说,即使废一了双腿,也断不应该如此失态,以致于惊惶无措才是——可坏就坏在唐江生的三魂七魄较常人来说是不完整的!

一方面,唐江生的三魂中失了生魂,导致他体内的生机本就不足,对于伤势的自愈能力几乎没有,所以才会相当依赖血法的治愈效果,从这个角度来说,“朝花夕拾诀”可以算是解决了唐江生燃眉之急。

另一方面,七魄之中他又没有“怒魄”和“哀魄”,仅剩“喜、惧、爱、恶、欲”五魄,是故在骤然遭重的情况下,七魄仅有五魄能对身体的情绪和本能进行处理——而在当下这种情况,“喜、爱”二魄显然是派不上用处的,因此无关唐江生的意志,“惧、恶、欲”三魄会自行加大自己的比重,致使唐江生感受到几乎成倍的恐惧!

惧,对死亡的恐惧;恶,对卫刑的憎恶;欲,对生命的渴欲——三者共同发挥作用,才会导致唐江生在逆绝之境下几乎无法自控。

而根据近些时日的遭遇来看,尽管唐江生被无天正松所伤,且受伤不轻,可相对的,他也创造出了“有缺雷法”,之后更有郑震山给他白送了几乎一整份的鲜血——两相冲抵之下,唐江生的状态也就没有受到多少影响,甚至还在重伤初愈的情况下算计了郑震山、陈波以及百里卿许,成功将丹幽等虞修送出冥蛇营,对小白的回收也相当顺利,因此“喜魄”为他创造了相当多的自信,可谓状态正佳。

可就是在这种状态下,卫刑却给了他当头一棒!没有任何多余之举,直接动用迎仙后期的修为让唐江生切身感觉到二者力量的悬殊。

所有的心思与算计在没有施展之前便胎死腹中,这之中的巨大落差亦是导致唐江生久久无法恢复神智的重要原因。这不是耍点小聪明就能弥补的差距,无往不利的唐江生终于是在卫刑这里吃了大亏!

“你们两个站起来,给我照顾好他!若是再有一点闪失,休怪本将无情!”言及此处,百里卿许将唐江生轻轻放在了旁边空着的军案上,可转头一看,浪宽和斐常还保持着跪姿,不由得怒火中烧,“怎么,你俩连本将的话都不听了吗?要么立刻站起来,要么,死!”

百里卿许没有开玩笑,也没有恐吓浪宽、斐常二人,独特的修为波动已经在营主大帐中弥散开来——这是货真价实的警告,犹如在浪宽、斐常头上悬上一把斩首大刀,只要他俩抗命不从,下一刻就会人头落地!而这剑拔弩张的修为波动所针对的自然不仅仅是浪宽与斐常,还有在营主大帐中作威作福、恃武扬威的卫家家主,卫刑!

“咱这命咋这么苦呢……老哥,你拿主意吧。”浪宽惨兮兮地向斐常神念传音,此番算是切实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斐常也是进退维谷,心中无比同意浪宽的看法,可他到底比浪宽虚长几岁,该做决断的时候一般都是由他来:“唉,就听百里营主的话吧……虽说百里营主此番有些不厚道,可跟那姓卫的比起来,你觉得谁更心狠手辣一点?关臣臣那个凝魂期的杂鱼都能站起来,咱俩又岂能屈居人后?横竖是个死,我可不要跪着趴着,死也要站着死!”

斐常的话语鼓舞了浪宽,二人相互搀扶着,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往唐江生所在的军案一步步挪去,而就在这时,他俩浑身汗毛卓立,心中警铃大作——毫无疑问,这是生死危机降临笼罩的信号!

“蒹葭无名诀,起!”百里卿许等的就是这个时候,紫府丹田内的真元全力吞吐,属于他自己的术法眨眼间便被施展出来——只见其周身散溢出飘渺的白雾,双目朦胧,一指南山菊言到,“伊人。”

南山菊蓦然一愣,感受到一股势不可挡的冲击朝他猛地袭来,然而他的一身修为已被卫刑施法封镇,是没有办法接下这一记神通的。

不过饶是如此,南山菊依旧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因为在这股冲击打中他之前,卫刑已经主动收手,令这股冲击消弭于无形——没错,百里卿许的这一记“蒹葭伊人”,便是可以将攻击斗转星移的招数!

这要是换了其他人,说不定南山菊已经没命了,可对于卫刑来说,千年时间早已让他在修行一道上臻至化境,是进是退仅在一念之间。

然而尽管如此,卫刑能做到的也只是进退自如,而非从容不迫,因为对他来说,南山菊的安危之重要,甚至已经超过了他自己的性命。

“既然你找死,我便成全你。”不再顾及百里武荣,卫刑运转修为,淡金色的光芒凝聚手掌,竟是打算将百里卿许掌毙在营主大帐。

百里卿许严阵以待,蒹葭无名诀产生的雾气幻化做十八般兵器,便是要与卫刑正面对碰——可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一旁默默观察局势的南山菊突然开口说话:“你要敢动手,就准备为我收尸吧。”

此话一出,本来打算即刻动手杀人的卫刑不由自主地收了神通,只是即使这样,卫刑的脸上依旧挂着露骨的讽刺:“事到如今,你还要威胁我?好好好,你告诉我,你要怎么去死——自爆元丹?可你空有一身元丹后期修为,却并没有元丹;离乱魂魄?你的修为被我封镇,你拿什么离乱魂魄?你不是分身,也不是残魂,为何偏要执着于他!”

南山菊没有解释,只是缓缓走到了百里卿许面前,看着这个敢以元丹后期修为正面挑战迎仙后期的白袍小将,仿佛在看一位故人……

百里卿许不清楚南山菊为何会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他也不懂卫刑那番话究竟蕴含了多少恩怨情仇,他只知道眼前这位出身虞山的妖修似乎对他并没有加害之意,因此他所要做的,就只有挡下卫刑而已。

“你觉得你护着他,我就不会出手?现在的你,与凡人何异?”

淡金色的掌风四溢分裂,但却没有一发确实击中南山菊,最多也就是刮削到南山菊的一点发尖罢了,反倒是营主大帐已经多处受损,根本受不住卫刑这个境界的修士折腾,差不多快要四分五裂了。

“曾经的你,也是凡人;他的功法,你也学不会。”南山菊从军案上背起唐江生,看都不看卫刑一眼,一步一步地往营主大帐外走去。

浪宽与斐常相互对视,眼神交流之后立马跟了上去,宛若护卫。

偌大的营主大帐中只剩下百里卿许与卫刑两人而已,可卫刑不动,百里卿许也不敢贸然行动——虽然百里卿许很想知道南山菊和卫刑口中的那个“他”到底是谁,亦或者为何南山菊空有修为而无元丹,可这些都是活下去后才能慢慢打探的事,而卫刑的修为,实在太高了。

“什么叫‘他的功法你也学不会’,这森罗万象诀就是他亲自教给我的好吗……”卫刑的脸上露出回忆之色,呢喃自语间,淡金色的灵力已经从四面八方稳固了营主大帐的结构,“百里卿许!”

“卫老将军有何吩咐?”百里卿许以神念传音进行沟通,并不想因为说一句话而泄了气——毕竟兵不厌诈,小心一点总归是没有坏处的,尤其是对阵卫刑这样的老家伙,更是不能露出一丁点的破绽。

不过这次百里卿许却是失算了,卫刑其实并没有跟他继续打下去的意思,他的目光一直都追随着南山菊,看着他渐行渐远……

“四方神兽阵中,青龙台已经陷落,朱雀台激战正酣,反倒是你的亲哥哥,百里武荣用青鸟衔珏发来了支援申请。”收势转身,卫刑没有一点流连于此的意思,便是看都没有看百里卿许一眼,“月桂幻境中虞修脱逃之事我已知晓,此乃汝之责任。故,本尊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率领冥蛇营卫修,驰援白虎台,即刻启程,不得有误。”

百里卿许听完蓦地一怔,随即愣在原地……

第三百九十四章 取舍

百里武荣,掌兵百里家族人,百里阡陌长子,成年后前往边疆戍边,数次率军击退敌国的犯境之举,并于战斗过程中成就仙迎初期修为,战力深不可测——可以这么说,卫国的国力之所以在近三百年恢复了不少,除了天明道锋大战导致周晋二国两败俱伤,致使对卫国的钳制弱了许多外,百里武荣的活跃亦是卫国安稳发展的重要保障!

然而就是这样的百里武荣,在镇守四方神兽阵之白虎台时居然会向玄武台发出救援请求,实在是让人感到难以置信!别说百里卿许,就连卫刑在收到白虎台的青鸟衔珏时,第一反应都不是派兵增援,而是怀疑这只衔珏青鸟的真伪,比如是不是虞修在引蛇出洞。

可在仔细阅读青鸟衔钰的内容后卫刑才发现,百里武荣并非是身陷绝境,以致于不得不求救,而是与之对阵的伏虎营居然兵分两路,一部分只管破坏白虎台周围的虞山灵脉,完全不与白虎台主力接战,另一部分则趁机直扑白虎台大本营,将运动游击与围魏救赵相结合。

两股部队双管齐下,凭借对虞山地势的熟悉联动配合,不断与卫修军进行周旋,饶是以百里武荣的战力,在这种情况下也是首尾难顾。

换言之,要想一边保护支撑法阵运行的灵脉不被破坏,一边还要时刻防备白虎台不被虞修偷营,分身乏术之下根本就是不可能之事!

所以百里武荣的送来的青鸟衔钰与其说是在请求“救援”,不如说是希望卫刑能够分出一部分主力“支援”白虎台,这样既能有足够的兵力守卫白虎台,百里武荣追击起来也不会有后顾之忧。

至于掌礼林家守卫的青龙台,已被权轻侯率领的降龙营攻破了。

四方军台之中,百里阡陌镇守的朱雀台正与云汉霄率领的诛雀营进行着极其激烈的阵地攻防,根本无暇他顾,百里阡陌本人更是被一骑绝尘的林竹死死缠住,猝不及防之下竟是与大部队脱了节。

不过饶是如此,攻的那方却并非诛雀营,而是本应处于守势,却由于战局发展被迫转守为攻的朱雀台!而这正是云汉霄所想看见的。

因为诛雀营的性质就是各路虞修好手组建的尖刀营,为的就是要吃掉敌军的主力,而凭借阵意进行铁壁防御的朱雀台很明显是一块相当难啃的骨头——因此在云汉霄的计策中,首先是要引蛇出洞。

于是云汉霄干脆率领几乎全部的诛雀营修士现身,一边把固若金汤的朱雀台当成靶子不断练招,以此吸引朱雀台中卫修的注意力,一边就地在朱雀台附近布置新的法阵,欲将朱雀台整个封印!

的确,由于百里阡陌乃卫国掌兵中将,行军作战乃是家常便饭,就连麾下的部属也对云汉霄的“攻势”嗤之以鼻,根本不以为意。

可就在这个过程中,暗中布置的法阵已经渐渐完成——伴随着数声巨响,朱雀台落建的山体整个断裂开来,在虞修的施法中,无数烧红的铁水倾覆而下,混合着崩塌的山体,便是要将朱雀台炼成铁器!

如果连朱雀台都不存在了,那“坚守”在其中的卫修还有活路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这一招釜底抽薪,可谓直接打在了青龙台的七寸上!而虞山在此已经伫立上万年之久,原本是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区区几座法阵毁坏山体的,可坏就坏在无天不语率领麾下卫修已将坤土方位的灵脉破毁殆尽,而坤土方位与朱雀台所在的南火方位正好毗邻,相互影响之下,无天不语的行动算是间接性地帮助了云汉霄。

世间之事有时就有这么巧,如果无天不语首先破坏的是与玄武台所在坎水方位邻接的乾金方位的灵脉,受其波及之下,玄武台即便在战术层面上碾压了镇北营,南山菊及其部属也不会败亡的那般彻底!四方神兽阵对卫修在术法和灵力上的加持,可不止一星半点而已。

云汉霄身在诛雀营,自然不清楚无天不语的行动,因此也没有料到计划会如此顺利,可以说没费多大劲就将朱雀台的卫修逼上了绝路,而且还保有相当充足的战力——这个时候就轮到百里阡陌来抉择了,要么,就这样随朱雀台一起被活生生炼化;要么,就率军迎敌,与云汉霄殊死一搏!而这个选择题对百里阡陌来说,其实并不难,十个人来选,九个人都会选择后者,百里阡陌也不例外。

朱雀台的卫修主动出击,云汉霄自然是求之不得,但是由于此战涉及到身家性命,是故朱雀台的卫修居然还打出了背水一战的效果!

七名元丹巅峰的卫修结天罡北斗阵,甚至还和云汉霄斗了个旗鼓相当!不过这也是他们事先得知云汉霄已入封魔境,不敢随心所欲消耗灵力修为,所以才能以元丹巅峰境界与云汉霄缠斗多时。

鉴于以上种种因素,白虎台的百里武荣只能向保留了较多战力的玄武台求助——卫刑分析之后觉得不似有假,且确有必要,于是才到冥蛇营走了一趟,至于为何要亲自前去而不派部下传令,主要还是想带南山菊多走走,多看看,这样有利于缓解二人之间降至冰点的气氛。

然后就卫刑就被唐江生给怼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所以说天道有轮回,报应总不爽!有时候唐江生就纯粹是自己作的,要是知道这些前因后果,他是打死都不会为百里卿许出头的。

虽然百里卿许待他不错,甚至差不多已经到了推心置腹的地步,可若是要用一双腿脚作交换,他是怎么都不会同意的。

一方面是二人的立场注定乃是敌对关系,不可能真正和平共处;另一方面,让才丢了肉身和一魂二魄的人去招惹一个迎仙后期的千年老怪……别说是唐江生,就算是胆大包天的云汉霄都会掂量掂量。

不过所幸唐江生最后是被南山菊给保下来了,虽然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但卫刑顾及到南山菊的心情,是不会轻易对唐江生出手的。

哪怕唐江生就是卫修军此番攻山的目标之一,就在距离卫刑咫尺之遥的位置,可唐江生面戴激活了第二层“易容”效果的鬼狸面具,现在的他不是唐江生,而是一个名叫“关臣臣”的普通散修。

至于其凝魂后期的修为,在卫刑面前又能翻起多大的风浪呢?

只是饶是如此,这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除了当事人,不明就里的旁人又岂能确切明白呢?尽管自先前那次酒会后,百里卿许对卫刑与南山菊之间的关系或多或少有所推测,但基本上都是不着边际的瞎猜。不过这也不怪他笨,毕竟百里卿许和那两人之间,隔了近九百年。

不过这没办法,时间的鸿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逾越的,百里卿许只得接受卫刑指派的任务,在冥蛇营内调兵遣将,准备从玄武台开拔,奔赴玄武台支援百里武荣——其实说实话,百里卿许是打算将唐江生一并带上的,就算其腿脚不便,可身处在喜怒无常的卫刑视野之内,说不定什么时候连一双手都会被废,还是待在他的身边比较安全。

可是转念一想,就算他去玄龟营要人,卫刑就一定会给吗?届时要人不成,卫刑又给他扣一顶“贻误军情”的帽子,岂不是拨草寻蛇?

所以说真的法子啊,打又打不过,卫刑又不是一个讲道理的主,百里卿许纵然心系唐江生安危,但自家亲哥那边也得赶紧过去帮忙,两相取舍之下,百里卿许只能暂时放下对唐江生的记挂,马不停蹄地去往白虎台,以期尽早歼灭伏虎营的卫修,这样才能早点赶回玄武台。

不得不说,百里卿许这样的期望其实是有小看战场形势的成分的,说直白点,那就是妄自尊大,几乎可以说是在小看伏虎营。

毕竟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且不说百里卿许自打攻山以来手中还没见过血,就算是在月桂幻境中,与之对阵的卫修都是以焚燃魂魄为手段,以同归于尽为目标,所以其实都不算真正死在了百里卿许手中。

而身为卫国掌兵百里家的族人,这样的战绩无疑是不够看的,与恍若战神的百里武荣相比,一边是腾空舞天的麒麟,另一边是路道打滚的狗崽子。这样比较既有失妥当,同时也是目光短浅的一种表现。

所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百里卿许正面对敌的战力虽然不高,但他的另一项天赋却是连卫刑都不得不认同——那就是施展幻术的才能。

明明只有元丹修为,却能将四阶幻术“月桂”布置的妥妥当当,甚至还能在其受损后一点点地修补回来,这可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办到的,即便是以“落月”劈砍月桂幻境的唐江生,在这一点上都是望尘莫及。

尽管这样的才能并不是百里卿许自己所期望拥有的,可带着这份才能,百里卿许还是踏上了去往白虎台的路途。

第三百九十五章 蛛丝

“忻吴,斥候那边传来消息,百里武荣的部队已经追出了五十里,现在的白虎台守备力量大减,我们要不要趁机劫营?”丛林之中,风铃靠在无天忻吴旁边,将刚刚得到的军情如数告知,“穹立前辈、三斤、霖泽那边也是这个意思,百里武荣可是难得追出那么远。”

“是啊,五十里的距离,就算全力回防怎么着也得半炷香的时间,的确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无天忻吴眉头紧蹙,拿着断水流的右手微微颤抖,这倒不是因为眼下这个机会实在太过难得以致于让他倍感兴奋,而是在他刀下身首异处的卫修,已经快到一百人了。

听到这话,风铃并没有即刻转身传达军令,而是等待着无天忻吴更具体的指示——毕竟忻吴这边只有一百军卒,穹立领三十卒,三斤、霖泽为其裨将,忻吴这边领六十卒,沉石、灶燎为其裨将,而风铃因为身法迅捷,所以担任十人斥候分队的小队长,而到现在,他们也已经损失快四成的兵力,因此接下来的走一步都必须精打细算。

“你是觉得有什么问题么?”眼见忻吴久未作出决断,风铃也是发现了忻吴的犹豫不决——这对忻吴来说其实并不常见,因为说白了,他们这一百人想要和白虎台的卫修军硬碰硬简直就是以卵击石。

要想在保留军力的前提下还能对白虎台造成威胁,便只能采取运动游击、围魏救赵的战术,而这对指挥官的要求是非常高的!

别说一个小小的判断失误,就算是眼前这种举棋不定的情况,都会对整个部队的士气产生非常大的影响,若是严重一点,全军覆没也并不是不可能的,届时他们一死,无天不语那边便只有狼狈逃窜的份。

“百里武荣不是傻子,我们与他周旋了这么久,他都始终不肯离开白虎台方圆四十里的范围,然而这次一反常态,居然直接追出了五十里!倒是有一点请君入瓮的意思啊。”忻吴瞭望这白虎台的方向,那边汇聚的死气已经直冲天际,到处都有卫修的残肢断体——虽然其中也有忻吴这边的,但相较之下,他们已经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战果。

风铃闻后一愣,经过忻吴这么一番分析,细细想来也确实不无道理,可若是百里武荣摆了一出空城计,其实主力早已争分夺秒地追杀无天不语去了,那他们可就要在迟疑不决中浪费这一大好时机了。

忻吴瞥了瞥身旁正一副挣扎脸色的风铃,意识到自己或许有些说多了,不免心生惭愧,随即赶紧劝慰道:“身为斥候队的队长,你的任务就是观察敌情,收集情报,做决策这种事还是交给我吧。”

不得不说,忻吴的这一做法是非常明智的,因为斥候就是要将最原本的敌情或者蛛丝马迹收集来汇报给他即可,身为指挥官,处理情报是他分内之事,若是给风铃过多的影响,斥候小队就会在无意识中增加一个“主动筛选”的自我暗示,这样收集而来的情报就失真了。

“是,属下明白。”风铃闻言告退,两个闪身便消失在忻吴的视野之中——风铃对自己肩负的任务十分清楚,早在斥候小队组建伊始忻吴就告诉他要做好全队的眼睛和耳朵,因此自然不能浪费太多的时间在讨论军情上,“大脑”的职责,交给忻吴来做即可。

看到风铃离开的这么果断,忻吴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即便兵力严重不足,不该省的依旧不能省,谁能快速掌握情报,谁就能取得先机,谁就能克敌制胜,而这也正是斥候小队组建的意义所在!

然而风铃是明白了,可这并不代表忻吴手下所有的将士全都能够自行领悟他的考虑——而就在这时,裨将之一的沉石忽然急匆匆地来到了忻吴的身边:“忻吴,你刚刚下达了作战命令吗?”

“作战命令?没有啊。”忻吴不由得一怔,心中登时升起一股大事不妙的预感,“到底发生了何事?难道是有人擅自出击?谁?”

“是灶燎。”沉石咽了一口唾沫,直觉得喉咙发涩,“灶燎刚刚率领一个四人的小分队往白虎台的营地攻去了!”

“什么!你怎么不拦住他!”忻吴赶紧驱策身后的兵士跟上他,借着丛林山体的遮掩快速前进,随时准备支援灶燎。

被质问的沉石愧怍地低下了头,跟在忻吴后边一同前往:“我其实是有拦过的,但是‘百里武荣已离开白虎台五十里范围’的消息刚传到灶燎耳中,他就立刻点齐兵将打过去了,还跟我说这是你下的作战命令。我当时就觉得奇怪,所以才想着来问问,结果……”

忻吴瞟了瞟身后欲言又止的沉石,嘴唇动了几下,但最终还是没有继续责备沉石——其实他是懂沉石到底是怎么想的,毕竟这的确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十个人有八个人都会下令进攻,而这同样也是沉石的想法,只不过没有得到他的命令,所以才会暂时没动。

可灶燎不同——这些时日接触下来,忻吴发现灶燎其实并不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所以他在分配兵力时才会把灶燎留在身边,而将相对稳重的霖泽给了穹立,至于三斤,那则是被穹立点名要去历练的。

三斤和霖泽有穹立管着,不会出什么乱子,可沉石由于跟灶燎是一样的想法,所以只是事发后才来询问,并没有将灶燎拦到底。

这样一来,相当于就是沉石对灶燎擅离职守、不遵军纪的行为采取了默认的态度,若是追究到底,沉石其实也是得承担一定责任的。

但是现在显然不是时候——强敌在前,如果不能同仇敌忾,非要在这个时候将内部军务拎的一清二楚,那才会导致部队的灭亡。

“必须加快速度,一定得把灶燎拦下来!不能做无谓的牺牲。”

一念及此,忻吴开始默默催动轩昂御气诀,将自己的速度一提再提,甚至已经和身后的部队拉开了一定的距离!要是放在以往,他是绝对不会如此行事的,因为这样会给百里武荣指挥卫修一个分割包围他们的机会,而上一次他犯这种失误的时候,便有一个兄弟战死了。

没错!从伏虎营中与忻吴一起被赶出来的共有七人,除去穹立,还有三斤、六斗、霖泽、灶燎、沉石、风铃六个,可是在与百里武荣的游击战中,六斗已经率先阵亡了……

当时的场景可谓历历在目,忻吴他们像往常一样趁着百里武荣出营追击无天不语时袭扰白虎台,可老奸巨猾的百里武荣却在那次杀了一个回马枪,直接就将冲的最快的六斗的分队给吃掉了!

百里武荣的部队没有死追到底,因为他还要赶紧回守白虎台附近的灵脉,而就是这么一个的变数,无天不语终于是将坤土方位的灵脉给毁掉了——六斗分队中也只有一人活了下来,那个人就是灶燎。

六斗的死给了忻吴不小的打击,其他人虽然没有明说,可毕竟都是歃血为盟的弟兄,又是同袍战友,这么快就阵亡一个,任谁心里都不会好受——而忻吴在那次之后的指挥作风更是稳健了许多,总会考虑各种作战因素,极力控制着部队的伤亡,可相对的,进攻也就少了。

所以灶燎此番擅离职守虽然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六斗的仇不能不报,因此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他是怎么都不会放过的。

忻吴明白,他都明白,所以他一定要救灶燎!既然百里武荣敢进行远距离的追击,那必定是有所依恃,灶燎的处境可谓岌岌可危。

只是饶是如此,百里武荣与他们相距甚远也是不争的事实,因此忻吴有了催动功法强行提速的底气,就是要在其回防之前拉住灶燎。

相较与唐江生的仙眼心诀,忻吴轩昂御气诀的“气字诀”能够在短时间内给他供给更多的灵气,而更多的灵气通过元丹转化后也就意味着更多的真元,这也就是忻吴身法快如鬼魅的资本。

然而忻吴快,心急火燎跑去白虎台报仇雪恨的灶燎也不慢!

当他翻过一座山头,拨开面前齐人高的林草后,见到的却是一副令他肝胆俱颤的场景——巨大的蛛网笼罩着整座白虎台,数不尽的白色蛛丝缠绕在树木与营寨之间,要不是周围视野还算开阔,忻吴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闯进了哪只蜘蛛精的巢穴!而在蛛网之上,五名虞修正在奋力挣扎,其中挣扎的最厉害的那个,自然就是灶燎。

忻吴一时间竟有些发愣,思维就像被蛛丝缠住的陀螺那般根本运转不起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灶燎以一身火功焚烧蛛丝,然而却没有任何作用,只能被缠的越来越紧,越来越死,最后一动不动……

“忻吴大人你在干什么!赶紧后退啊!”

千钧一发之际,青归焦急的声音在其耳边炸响,忻吴的身体本能般动了起来,直到退到再也看不见白虎台,他才有一种从蛛茧中解脱逃出的感觉。

第三百九十六章 试炼

“报告营主!我军刚刚在东南角发现一名妖修,但当我军绕过去准备包夹之时,他却自行后撤了!请营主示下,是否进行追击?”

白虎台的点将台上,一名斥候正把刚刚发现的军情进行汇报,可这个听取情报,作出决策之人却并不是百里武荣,而是百里卿许。

“幻境还未完全展开,追出去恐有埋伏——传令三军!各部严阵以待,依凭四方神兽阵展开防御,我们只需要在武荣军主外出‘狩猎’之时守好白虎台即可。”百里卿许将目光从东南角收回,那里风平浪静,看不出有什么异象,但郁郁葱葱的丛林却向来都是伏兵钟爱之所,“一个人就敢单枪匹马闯到这白虎台来,真当我军中无人吗?哼!”

斥候领命下去了,对百里卿许的命令不敢有丝毫怠慢,迅速将指令通告全军——其实当百里卿许刚到白虎台时,白虎台的卫修军并不怎么看得上这个弱不禁风的白袍小将,就算是当百里卿许布置了“幻术蛛茧盘丝”之后,一众卫修也依然没对百里卿许有任何改观。

这倒不是因为他们看不起百里卿许的幻术,而是他们“看不见”百里卿许的幻术!虽然这是百里卿许利用点将台的能力有意如此设置,但试问一个看不见的东西,又怎么能够激起麾下部署的敬畏呢?

百里卿许没有察觉到白虎台卫修对他的态度,因此也没有作出什么解释,但是他也不需要作任何解释——就在百里武荣离开白虎台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白虎台的斥候就发现有一支虞修的小分队朝他们这里快速移动,那副气势汹汹的行军姿态显然来者不善,而百里卿许在得知这一军情后只用反问口吻回复了两个字——“找死?”

白虎台的守军不解其意,但纪律严明的卫修在得到上峰明确的指示之前并不会自行应战,与之相反的,他们倒是对这次的“劫营”者非常熟悉——灶燎,一个拥有元丹中期修为的妖修,战斗时全身上下会迸发出灼热的火焰,恍若一颗熔岩新星在卫修的阵列中横冲直撞,算是一个相当棘手的家伙,在白虎台的必杀榜单上甚至能排进前五。

可就是这样难以对付,让卫修吃了不少苦头的灶燎,在跃身攻向白虎台的一刹那,整个人却是在空中左右乱扭起来,一身火功不知往哪里释放,仿佛空中有一个看不见的敌人在钳制着他的进攻。

胡乱的进攻最后变成了拼死的挣扎,在如此反复了两三轮后,灶燎最终就像一具扭曲错位的傀儡那样一动不动地挂在空中……

看不见的东西自然无法激起人心中的恐惧,但如果这个看不见的东西能够通过其他途径从而被感知到的话,结果就会大不一样!

挂在空中的灶燎成了百里卿许军威的最佳证明——当白虎台的卫修毫无例外地从空中感受到恐惧、挣扎与死亡时,百里卿许正在点将台上好整以暇地泡着茶。尽管表现出来的是一副从容不迫的闲适模样,可在一众卫修眼中,那就是一只等待着猎物上门的吃人魔蛛!

同样的,百里卿许也并不知道自己在手下心中是这么一个形象,他只是觉得白虎台的卫修对他的态度好像忽然恭敬了不少,甚至可以说是在惧怕着他——不过百里卿许还是没管,因为他的茶快泡开了。

“也不知道虞山妖修有没有解救濒死战友的想法,要是没有,我这可就白忙活了。”百里卿许品着香茗,扫了眼被蛛茧缚住的五名妖修,情不自禁地与唐江生做起比较,“该!我家臣臣就没你们这么蠢!”

身在玄武台的唐江生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百里卿许惦记上了,而他不知道还不止这些,某个吃了闷亏的指挥官彼时也很头痛!

“你说你不知道那像‘盘丝洞’一样的东西到底是什么鬼玩意儿?那你怎么一点事都没有,还能提醒我赶紧跑路?”

青归很火大,表示自己自从跟了忻吴之后就没有这么委屈过:“我确实不知道啊!我是看忻吴大人你都快被左右摸来的卫修给包了,这才赶紧提醒你的好吗?不然你要我看你身陷包围却袖手旁观吗?”

忻吴闻后沉默不语,被青鬼这么驳斥他也是头一遭,不过这也不怪青归如此火大,而是忻吴表面上是在进行“询问”,实际上却是有意无意将它和唐江生作了替换——的确,唐江生这厮虽然修为低微胆小怕死,长得还“一般”,成天一肚子坏水儿就琢磨着如何算计别人,但他却有一个普通人无法企及的长处,那就是庞大无匹的知识量!

这是个什么概念呢?这就好比只要将唐江生带在身边,别人永远都只有出一招的机会,一招之后就会被唐江生看破来历路数,在接下来的对局中就能掌握先机克敌制胜!说白了,打不死就能反杀!

青归的来历不比唐江生差,甚至还要离奇得多,但若是比拼情报收集后的分析能力,别说一只青归,就是十只青归也比不上!

换句话说,就算忻吴决策能力出众,手持断水流杀进杀出如入无人之境,可在面对那无比邪门儿的盘丝蛛茧时,他依旧无法迅速做出反应,要不是青归就藏在他身上,此番逃不逃得掉还真得另说。

丛林深处,忻吴已经退到了一个比较靠后的位置,追上来的沉石等人早被他尽数拦了下来,至于灶燎,即便不想放,却也只能放!

“你说你看见了密密匝匝、漫天盖地的蛛丝?”沉石闻言望了望白虎台的方向,当然,以他目前所处的位置就算有他也瞧不见,于是只能心存侥幸地问到,“那灶燎呢?他还……他还有救吗?”

忻吴背过身去,左手扶在面前的一颗大树上,轻轻摇了摇头。

沉石如遭雷击,满脸错愕地呆在原地,尽管在来的路上他已做好心理准备,但忻吴如此垂头丧气的模样他还是第一次见,哪怕之前面对百里武荣的围追堵截都不曾让他表现出绝望,可这次,有了。

“不如,让我去试一试吧……就这么在这儿耗着也不是办法。”

三斤与霖泽已经被派往左右进行警戒,彼时还能派上用场的,就只有活了六百年,与忻吴同是元丹后期修为,还算见多识广的穹立了。

但忻吴却坚决不同意!原因无他,在灶燎已经“阵亡”的前提下,若是没有任何反制措施,贸然前去就跟送死没两样!忻吴又怎能同意穹立去白白送死呢?若他真同意了,那他这个指挥官无疑是失职的。

“傻小子,老夫怎么会白白送死呢?”穹立拍了拍忻吴的肩膀,尽管谈及死亡,但却表现的尤为豁达,“依老夫之见,你之所以会在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情况下中招,应该是受到了某种精神冲击。换句话说,即便白虎台的守军没有对你进行直接攻击,在看到盘有大量蛛丝的那一刻起,你就很难逃脱了。因此重点不是白虎台,而是蛛丝。”

不得不说,穹立的分析虽然没有指出蛛茧盘丝的幻术本质,却在一定程度上稳住了忻吴与沉石的情绪——毕竟和一无所知比起来,一知半解明显要好上许多,因为这至少不是处于一种完全无知的状态。

只是就算这样,忻吴也断不能让穹立一人独自冒这风险。

“若是非要前去,我这边也是有所考虑的。”只见忻吴从发丝间将青归捋了下来,随即放在了穹立肩头,“关键时候,它能保你性命。”

“忻吴大人你做什么?你难道不要青归了吗?”青归在穹立肩头蹦跶起来,顺着忻吴的手就要爬回去——不过也怪不得青归会有这种念头,毕竟他俩相遇相伴至今,除了某次被虞山圣女“借”过去玩儿两天,它还从未与忻吴分开过,更别说此次还是忻吴主动提出的。

“穹立前辈乃我虞山德高望重之人,要不是他舍命力保,你主人我早就在伏虎营中枉死了。”忻吴用指腹按住青归的小脑袋,语重心长地劝诫到,“穹立前辈对我有大恩!我岂能不知恩图报?此行尽管凶险,但我若不能凭本事化险为夷,又哪有资格继续做你的主人?这是一场来自命运的试炼,你要真当我是主人,难道不应该支持我吗?”

“可是……可是……”青归拿爪子拨开忻吴的指头,油亮亮的小眼睛已经满含泪光,知道自家主人这次算是铁了心了,“那你可得答应我!绝对不能死!绝对要活下来!不然你做鬼我都不会放过你的!”

“行行行,我不会死的,我保证。”忻吴的嘴角露出微笑,心头的阴云也随之减轻了不少,“穹立前辈,便有劳你照顾青归了。”

穹立不知道这个芝麻绿豆般大小的虫子能有什么用,但见忻吴情真意切的模样,也是清楚感受到了自己肩头的重量:“同去,同归。”

第三百九十七章 蜗牛

“报告营主,正东方向发现两名虞修!根据斥候回报,一人是无天忻吴,另一人是无天穹立,二人呈进攻态势!请营主示下!”

点将台上,百里卿许一边听着身旁传令兵的汇报,一边将目光移向了正东位置:“居然想正面硬闯我盘丝幻境,勇气可嘉。传令下去!各部严阵以待,翼虎营从两侧迂回包抄,黑虎营正面散开,伺机歼敌!”

“得令!”传令兵行一军礼后,立马吭哧吭哧地跑下点将台,迅速将百里卿许的命令传达到各个营部——只见白虎台三方营门大开,墨色铠甲的黑虎营在正面与忻吴、穹立遥相对峙,草绿铠甲的翼虎营分为两队混入丛林之中,按照百里卿许的命令从两侧包围过去。

“想不到不来则已,一来就来两条大鱼!我可要看看将大哥搞得焦头烂额的无天忻吴到底是何方神圣!”百里卿许战争点将台上居高临下,与无天忻吴相距甚远,可饶是如此,当无天忻吴若有所感地抬起头时,二人的视线在空中突进交锋,仿佛要迸发出灼烈的火花!

“没问题吗?忻吴?”无天穹立对忻吴的关心可谓溢于言表。

毕竟在他眼中,不到两百岁便臻至元丹后期的忻吴乃是无天,甚至是整个虞山的希望之星!而他不过是一个行将就木的垂垂老者,苦修六百年也才元丹后期,因此比起自己,穹立更加关心忻吴的状态。

“虽然没有怎么看清,不过白虎台现在的指挥官果然不是之前的百里武荣,而是换了一个更年轻的……女人?”

忻吴的口吻不太确定,毕竟他的视距还达不到远至点将台的程度,不过百里卿许“弱柳扶风”的体貌倒是让他抓的非常清楚。

“穹立前辈,此番进攻以试探为主,目的在于摸清那些蛛丝的来历路数,至于被裹在蛛茧之内的灶燎以及其他同袍……能救自然最好,若救不了也不能强来。”这番话说完后忻吴又想了一想,最后还是下定决心补充了一句,“这是命令,不得有误!”

穹立豁达地笑了两声,表示自己必定严加遵守上峰指令——劲风呼啸,白虎台上空的乌云呈螺旋状汇聚在一起,此乃风云际会之势。

“咱们上!”随着忻吴一声令下,穹立竟先其一步踏入白虎台的辐射范围,然而他的眼中这次却没有出现忻吴所说的漫天蛛丝。

这倒不是因为穹立相比忻吴有何过人之处,而是他俩在之前商讨对策之时,半研究半推测出了盘丝蛛茧的应对方式,那就是闭眼前行。

“这蛛丝果然是以五感精神作为攻击对象的术法,只要不去看它,就能规避绝大部分的伤害!”穹立的神念传音中透露着兴奋,年迈的身躯逐渐炙热起来,一对雪花双冰斧便被他操持于手中,“这些个卫国的杂碎交给老夫,至于灶燎他们,就有劳少当家营救了!”

一语言罢,穹立挥舞着雪花双冰斧杀入黑虎营中,冰斧晶莹剔透,大开大合之间竟还有寥寥雪花环绕飞舞,从卫修体内割裂溅洒的血珠更是无可替代的点缀,简直是将美感与暴力完美结合的攻击方式!别的不说,光是这一对雪花双冰斧的操作手法,在虞山就是独一份儿!

“要是唐江生那只弱鸡能够像穹立前辈这般勇武,以后多少也会派上一些用场吧。”忻吴拔出腰间的断水流,习惯性地摆出了左剑右刀的对敌姿势,然而可惜的是,讨渝剑并不在其手边——于是忻吴没来由地觉得有些火大,“你们这些讨厌的苍蝇,给我纳命来!”

“轩昂御气诀,气字诀、御字诀,起!”

体内修为轰然爆发,大量精纯的真元通过紫府元丹运转至四肢百骸,本来应该是雷鸣般的声响却被忻吴用功法硬生生压至无声!尽管不是夜晚,但“月夜凶神”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翼虎营的卫修彼时还没有感受到忻吴的杀意,仍想对其左右夹击,而就在这时,本应在视野之中的忻吴忽然原地消失!整个战圈笼罩在一片浓厚的阴云之中,遮天蔽日的环境下,连刀光都会黯淡下来。

“还傻愣着做什么!赶紧催动修为抱团!结‘不动明王阵’!”

百里卿许眉头紧皱,虽然自己对无天忻吴的修为境界把控的很到位,乃是与他同境的元丹后期,但对其战力的预估还是低了很多。

原本呈包夹态势的卫修虽然看不见忻吴的身影,但训练有素的翼虎营修士还是有模有样地列位结阵,两尊不动明王相通过汇聚在一起的修为迅速具象出来,只是饶是如此,他们也无法确定攻击目标。

不过这并不能怪翼虎营的卫修修为不济,因为就连百里卿许都看不见无天忻吴的身影!而他之所以能先一步察觉出危险,全因忻吴现在依旧身处“蛛茧盘丝”的幻境之中,灵气对蛛丝的触动反馈到百里卿许那里,因此才能稍微捕捉无天忻吴的动向,但也只是稍微而已。

不得不说,“闭目不观”这个办法的确使百里卿许的幻术威力大打折扣,即使眼不能视物,但修士却能通过释放灵念感知周围的一切!

换句话说,尽管翼虎营的卫修有一百双眼睛,可在面对忻吴时就跟瞎了没两样!只是像这么绝佳的进攻时机,忻吴又还在等什么呢?

百里卿许不知道,穹立也不知道,或许只有忻吴自己知道……

此时此刻,每一息的等待都是煎熬的,气氛越是压抑凝重,便越昭示着忻吴现身后那雷霆一击的可怕之处,关键是——何时?何地?

“臣臣啊!你若在此,能否看出无天忻吴那厮的作战策略呢?”

不知为何,即使是在这般间不容发的场合,百里卿许的脑海中仍旧有一瞬间浮现出了“关臣臣”那诸事了然的神色!而作为白虎台的临时指挥,这显然并不合适——可冥冥之中或许真会有所感应,百里卿许的嘴唇突然没来由地念叨起一句话,“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此话一出,百里卿许想也没想,几乎是出于身体本能,蒹葭无名诀的那一式“白露”便被其转眼间施展出来——而就在这时,虚无之中却忽然亮起了忻吴此时最为惊才绝艳的一记刀光,云愁!

断水流的刀锋并未直接砍中百里卿许,而是稍有偏移地劈在了旁边的白色雾气之上,几乎是贴着百里卿许的手臂斩了下去。

“蛛茧盘丝,缚!”百里卿许左侧的手臂无力地低垂着,身着的铠甲隐隐泛红,想来即便保住了手臂,应该也受了不小的伤势——可饶是如此,百里卿许依旧用右手掐出法诀,于幻境中召出无数蛛丝缠上忻吴!刚刚那一式云愁,已经彻底将他的位置暴露出来。

“奇怪,怎么会没中?”煞白的蛛丝缠了上来,忻吴本来消失不见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翼虎营修士的视野之中,而他刚刚原本是打算将百里卿许直接一刀两断的,可却莫名其妙地砍偏了,只伤到了手臂。

“兄弟们上啊!为卿许营主报仇!”“杀了他!莫让他活着离开!”

极度气愤的吼叫声响彻山间,两尊不动明王尽露法相,总共八只手,双掌、双拳、双剑、双锤从四面八方朝着忻吴绝杀而去!

的确,若说之前因为看不见才让其钻了空子,可现在忻吴已经因为百里卿许的术法现了形,这要再不能将其击杀于此,他们这一群身经百战的军修还要脸不要?武荣军主回来后还不剥了他们的皮?

带着这样的信念和觉悟,两尊不动明王的攻势愈发凌厉,无天忻吴就算战力再高,刀法再快,修为再精湛,技艺再圆融,也绝不能硬与一百元丹修士硬碰硬!这片战场能做到以一敌百的,只有百里武荣。

“呵,想抓住我,再修炼个两千年再说吧。”

面对不动明王的攻势,忻吴倒是显得相当镇静,甚至还能抽空嘲讽嘲讽这两个动静忒大的傻大个,毕竟在他看来,不动明王相虽然与一只身强体壮的雄狮无异,可现了身的自己只是从一只瞧不见的幽鬼变成了一只嗡嗡叫的苍蝇罢了,而狮子是无论如何都抓不住苍蝇的。

“忻吴快闪开!你的动作慢了!”

就在忻吴举起断水流,准备施展云愁斩断蛛丝之时,穹立却先他一步来到其身边,雪花双冰斧猛地爆开,化作点点滴滴的细碎冰晶将他俩笼罩其中,于千钧一发之际挡住了不动明王相的进攻。

“穹立,你……?”忻吴不解其意,面露疑惑地望向穹立。

“还没发现吗!你的手,你的刀,慢了!”穹立一边竭尽全力地抵挡着不动明王相的怒涛进攻,一边利用神念传音拼命呐喊,“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你的动作怎么慢的跟蜗牛一样?”

“蜗牛?我?”无天忻吴情不自禁地睁开双眼,看向握在手中的断水流,然而却惊异地发现一件事——自己的右手尽管在动,但却像是刻意在做慢动作似的,而最为要命的是,他之前竟对此毫无察觉!

第三百九十八章 暴君

“要是‘闭眼不观’就能让你们无视盘丝蛛茧,那布置这个幻术我岂不与白痴无异?”点将台上,殷红刺眼的鲜血沿着指尖顺流而下,但百里卿许却对此不管不顾,依旧竭力主持着幻术,“只要你仍能呼吸,只要你还在催动修为,只要你没有离开此地,蛛丝迟早都能将你拉入幻境之中!无天忻吴,为你的自大付出代价吧!”

一语言罢,百里卿许猛提真元,蛛丝幻境全力运转起!无天忻吴对“慢”的感觉再次消失,甚至不能感知到自己正被蛛茧迅速缠缚!

幻术盘丝蛛茧,尽管不如“黑狱”那般霸道,亦不像“月桂”那般诡异,但同为四阶幻术的它却有一个极不容易被察觉的特性,那便是依灵力“生长”!换句话说,蛛丝幻境是能够自动锁敌的!

一般情况下,当幻术布置好之后便算是成型了,顶多是在原有基础上修葺加工,但蛛丝幻境不一样,依灵力“生长”的它只要发现附近有修为运转调度,它便能像种子一样从灵力真元里生根发芽,最后从修行者的体内生出蛛丝,一点一点地将目标缠缚绞杀。

没错!忻吴的轩昂御气诀的确是压制了自己体内的灵力波动,可以说就跟没有一样,可当他施展“云愁”砍向百里卿许时,蛛丝瞬间就锁定了他的位置!毕竟云愁对灵力的消耗之大,远非寻常招式可比。

若说从外部缠绕而去的蛛丝至少还能让中招者挣扎几下,那从内部生出的蛛丝便能在不知不觉间使宿主的五感模糊不清,别说感受不到轻重快慢,时间一长,就算五感被完全剥夺也并非不可能之事!这才是盘丝蛛茧真正的杀招,现在的忻吴已经成了蛛丝的生长的温床!

所以要想破解蛛丝幻境,真正的办法并非“闭目不观”,而是刻意不去使用灵力,或者说进行极少分量的使用,这样才能大幅度减缓蛛丝的生长速度!可若真就如此,又哪来的战力去应付百里卿许呢?

别说,修行界中还真有一类修士算是蛛丝幻境的天敌,那就是体修!以肉身作为进攻手段的体修和以灵力作为发招根基的术修不同,他们只需要用拳脚招呼过去即可,体修肉身的每个部位都有分金断石之能,灵力之于他们,不过用来淬炼肉身强度的工具而已。

忻吴不是体修,无天穹立也不是,但他之所以还能自由活动,倒不是因为看穿了蛛丝幻境的生长特性,而是他在战斗的过程中并没有全力以赴——身为前辈,无天穹立就算在战斗的过程中,也是时时刻刻留意着忻吴那边的动向,对修为的运用还没有到一个爆发的态势。

可那也仅是之前而已,随着雪花双冰斧碎裂护主,穹立体内的蛛丝就像得到了指引一般,顺藤摸瓜地在穹立的奇经八脉中开枝散叶!

别看穹立现在还能抵挡住两尊不动明王相的连续进攻,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体内灵力的调度速率迟早也会陷入迟缓龟速之中,待到那时,以不动明王相之威,只怕当场就能让他俩灰飞烟灭!

“黑虎营听令!结‘不动明王’阵!相助翼虎营!”“领命!”

尽管黑虎营在无天穹立手上折损了一些兵士,但彼时的战力尚可结不动明王阵,只三息过去,第三尊不动明王相便在战圈中蓦然显现!

早在战斗开始之前,百里卿许早就通过点将台的能力对白虎台的卫修进行了防护加持,所以蛛丝幻境对翼虎、黑虎二营影响甚微,因此战况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忻吴与穹立可谓是插翅难飞!

黑虎营的不动明王相越来越近,手里的钢叉一看就是要命的利器,然而忻吴跟穹立别说应战,彼时根本连半点遁逃的余裕都没有。

可就在百里卿许都觉得无天忻吴今日必死之时,战圈之中竟突然蹿起一根冲天火柱!连带着白虎台上方的乌云都给烧成了火红色!

“那个位置……难道灶燎还有反抗之力不成?”灶燎的逆袭令百里卿许猝不及防,黑虎营的攻势亦因此受挫——火柱翻卷、声威漫天,一个与不动明王相差不多高的火焰巨人从炎柱中遽然现身!

只见火焰巨人二话不说,从地上抓起一摞土,直接就往不动明王相扔了过去,而这些土块由于有火焰包裹,在触碰到不动明王相一瞬间便猛然炸开,那效果简直就和数道天雷在身上直接炸响似的。

一击得手,火焰巨人拔腿就跑,不过既非逃跑,也非冲向倒地不起的黑虎营修士,而是直奔百里卿许而去,还真当他是软柿子一般,谁都想去捏一捏——不过话又说回来,百里卿许又该如何抵挡呢?

“不过就是一具妖身本相而已,真当本将拿你没辙不成?”百里卿许不闪不避,身后的白袍在强风中猎猎作响,眼中跳动的亮光既有对火焰巨人的映射,也是他战则必胜的信念体现,“冥蛇营,何在!”

“在此!”、“在此!”、“在此!”、“在此!”……

八道回应此起彼伏,应召现身的不止有冥蛇营的修士,还有把辆闪烁着幽黯黑光的弓弩战车!准心直指火焰巨人,早已蓄势待发!

或许是感受到了弓弩战车的危险,火焰巨人双臂捶胸,发出了愤怒至极的吼叫,身形陡然又大了一圈,踏在地上更是地动山摇,只是就算这样,火焰巨人的速度也是只增不减,竟是一番鱼死网破之势!

“能够成为我百里卿许的首杀,就算到了冥府地狱,也该有吹嘘的资本了。”不得不说,别看百里卿许平素里温文儒雅,但其骨子里的狂傲性情,根本就与自己的祖辈如出一辙,“灭妖蜂刺,疾!”

随着百里卿许一声令下,八辆弓弩战车微一闪光,三十二根弩箭刹那之间就贯穿了火焰巨人的身体,连带着巨人头顶遮天蔽日的火烧云,也在灭妖蜂刺的神威下消弭于无形!露出了璀璨明亮的星空。

灶燎化身的火焰巨人毫无意外地死去了……先是速度骤降,然后火焰消散,最后瘫倒在地上,别说伤到百里卿许,就连抵近白虎台都没做到——反观百里卿许,经此一战后连脸色都没有如何变过,此时更是主动离开点将台,踏上灶燎巨大化后的身体,拔出腰间佩剑将其右耳割下,随即向后一扔,作为战利品的右耳便被其钉在了白虎台上!

这是一种相当血腥、相当残忍的庆功方式,已经被诸国明令禁止。

这里面是有原因的,因为诸国在战和之后,有时会把彼此境内的敌国尸体运送回去,这样至少死后不会埋骨他乡——但是割耳这种炫耀军功的手法却会对尸体造成难以弥补的损伤,严重一点,甚至还会对他国修士的道心造成二次打击,本就不易放下的仇恨会因此变得根深蒂固,世代之间的血仇并不利于和平发展,这点对国家也是如此。

不过百里卿许仍然是这么做了,目瞪口呆望过去的黑虎营修士得到的是百里卿许冰冷刺骨的眼神,那双瞳孔中根本不存在任何可以称之为人的情绪——黑虎营的卫修看百里卿许如同在看一个怪物,而百里卿许看他们,如同在看一个个死人,相信等百里武荣回营之后,等待黑虎营的,将是万劫不复!不过这也是他们作战不利招致的惩罚。

带着这样的“暴君”姿态,百里卿许漠然踏过灶燎的尸体,周身上下白雾缭绕,然而仔细看去,却还能在白雾中发现一缕黑色。

一步一步来到穹立、忻吴面前,百里卿许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缓缓抬起右手,立马就有身着冥蛇营军服的卫修替他递上利剑——翼虎营的修士无不冷汗直冒,连具现的不动明王法相都有了不稳之势,生怕因为没有拿下穹立、忻吴,而直接被百里卿许给一剑砍了。

“你,可认识关臣臣?”

没头没脑的,百里卿许忽然问出这么一句话来,翼虎营的卫修不认识关臣臣,而将忻吴挡在身后的穹立自然也不认识,然而百里卿许此时并非是向无天穹立问话,而是在蛛丝幻境中已动弹不得的忻吴。

“关臣臣?谁啊?我认识吗?不好意思,我杀的卫修太多,不记得刀下亡魂中有这么一个人。不过既然你问了,那就当我杀过吧。”

忻吴嘴唇微动,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更没有使用神念传音,只是喉咙发声这个动作单纯的没有完成而已——换句话说,忻吴的身体已经要比思维慢上无数倍了,难以做出任何的意思表示。

不过这并难不倒百里卿许,毕竟蛛丝幻境就是他亲手布置的,“局部解除”这种对一般幻修而言难以想象的操作,对百里卿许来说根本就是家常便饭——于是百里卿许解除蛛丝幻境对忻吴喉部的影响,然后就听到忻吴用极其讥诮的口吻说出了如上那番话……

“死吧。”

百里卿许将忻吴喉部的蛛丝幻境重新恢复,然后举起了手中利剑,作势欲砍——只是他没有注意到,方才递来利剑的冥蛇营卫修,其实并非卫修。

第三百九十九章 废铁

“营主!小心身后!”就在穹立、忻吴即将吃下百里卿许手中这一剑时,黑虎营的一名卫修突然出声提醒他提防来自身后的攻击。

百里卿许想也没想便翻转手腕,利剑登时改变轨迹,往自己胸膛悍然刺去——只听身后闷哼一声,利剑穿胸而过,同时也洞穿了身后那名衣着冥蛇营军服的修士,不过这名修士也不甘示弱,硬生生地将匕首插进了百里卿许的腰间,二人皆从口中喷出了腥红的鲜血。

“你……到底是谁?”百里卿许吃力地偏转头颅,想要看清偷袭者的面容,但这名偷袭者却是相当狠绝,直接用手刀劈断洞穿身体的利剑,随即便转身杀入翼虎营中,对断剑和伤口根本不做任何处理。

“翼虎营听令!活捉此人!”百里卿许骤然遭重,体内灵力此时就像一团乱麻似的,别说亲自追击偷袭者,就连蛛丝幻境的运转效率都是大打折扣,被困住的穹立跟忻吴竟因此得到了一丝喘息之机!

翼虎营的卫修对百里卿许的命令不敢不从,两尊不动明王相放弃继续攻击穹立,转而夹击奔袭而来的偷袭者——然而让所有人意外的是,偷袭者既没有进行躲避,也没有施展神通术法进行对攻,而是站在原地不动,看那架势像是打算硬扛两尊不动明王相的进攻。

“无相镜诀,起!”偷袭者的头盔因为灵力波动而被掀飞,露出了一张令不少卫修感到既陌生又熟悉的脸庞,“飞燕还巢!”

两尊不动明王相的攻击打中了——不管是双掌双拳,还是双剑双锤,均是没有一记打空,翼虎营的每一个卫修都有切实击中的实感,可饶是如此,偷袭者依旧屹立不倒,身上更是连一点伤痕都没有!

就在翼虎营的卫修疑惑不解之际,偷袭者体内突然爆发出极其骇然的攻势,不动明王相的掌、拳、剑、锤通通原封不动地回击而去!

“这招式!你是一百年前殒命虞山的长生宗修士,贪狼星杨平!”

“猜对了,不过没奖。”杨平嘴角露出轻蔑的讥笑,两尊不动明王相顿时被反弹回来的招式冲的七零八落,翼虎营的修士皆是受到了不小的术法反噬,短时间内已无力再战,“还愣着作甚!赶紧撤退!”

待到此时,杨平才将胸膛的断剑拔了出来,随手往百里卿许的脸上扔去,但是飞刺而去的断剑却在距离百里卿许只有一步之遥的位置停了下来,然后在众修眼中活生生地扭曲成一块废铁!

很明显,百里卿许的修为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甚至还赋予了幻境新的力量,本来不可视的蛛丝现在居然慢慢显现,仿佛活的一样围绕在百里卿许附近招摇舞动,变成废铁的断剑根本连开始都算不上。

忻吴手中的断水流微微颤动,盯着百里卿许一副发狠的模样,似乎是打着趁你病要你命的主意,毕竟蛛丝幻境让人行动迟缓的能力正在逐渐消退,合杨平、穹立跟他三人之力,莫非还杀不掉百里卿许吗?

“云……云……”只见无天忻吴迈出脚步,摆出了施展云愁的起手姿势,可就是这时,煞白的蛛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绕而来,不过并不是以忻吴作为攻击对象,而是缠在了断水流的刀身之上。

“就是这把刀对吧,本将废给你看!”一语言罢,百里卿许的蛛丝逆卷而动,蓦然产生的分错绞杀之力竟让断水流的刀身发出了有史以来最为凄厉的哀鸣!无数火花交错产生,本来触之即断的蛛丝此刻竟比任何兵刃都要来的坚韧,即便是断水流都无可避免地扭曲起来。

“我的……我的刀!”无天忻吴心头狂跳,立马就想将断水流从那诡异蛛丝的绞杀中抽离出来,但不论他如何使力,即便是催动修为,亦或是以丹火焚之,蛛丝皆是纹丝不动,断水流眼看着就要完全崩坏!

不得不说,无天忻吴之所以能有今日的战功,讨渝剑和断水流对他战力提升可谓至关重要,可他丢讨渝剑在前,而今连断水流都保不住的话,他那“月夜凶神”的威名日后只怕会变成一个笑柄。

“杨道长,你带忻吴先走!我来断后!”值此千钧一发之际,无天穹立忽然割开胸膛,将一腔心头热血洒在了蛛丝之上——蛛丝绞势骤停,而后在蛛丝表面上凝结出了闪耀璀璨的红色冰晶,“给我破!”

只见穹立抡起拳头,连续打击在被红色冰晶包裹的蛛丝之上,一顿拳击之后,冰晶连带着蛛丝一起碎裂,露出其中已经半废的断水流。

“忻吴快走!现在的我们不是对手!”相比于忻吴,无天因为混迹到了冥蛇营中,所以受蛛丝幻境的影响较小,但饶是如此,堕境之后的他仅有元丹初期修为,根本不是百里卿许的对手,于是赶紧将忻吴抄起,朝着后方的森林逃匿而去,“那边的老头儿,赶紧跟上!”

没有丝毫回应,杨平转头向后望去,只见穹立已经施展出妖身本相,便是要以巨大的妖兽躯体替他们拦住百里卿许的追击——然而这种舍身之计只能拖延一息而已,一息过后,穹立的妖身本相便被冥蛇营射出的“灭妖蜂刺”扎成了筛子!无天穹立的妖瞳瞬间失去了光亮。

“老前辈,走好……”杨平收回目光,再次猛提真元,带着忻吴消失在虞山郁郁葱葱的丛林之中——翼虎营跟黑虎营的卫修作势欲追,却被口吐鲜血的百里卿许给叫住了,“回白虎台,死守阵地!”

没错,百里卿许来到此地的任务并非剿灭忻吴所部,而是要在百里武荣追击无天不语期间守住白虎台大营!换而言之,他的任务只是“守”,而非“攻”,况且现在他所受伤势不轻,挥兵贸然追击显然不是明智之举,极有可能在途中遭遇虞修埋伏,那样只会然折损兵马。

“咳咳咳……”百里卿许以手掩口,将涌到嘴边的鲜血又咽了回去,腰间的匕首似乎还有麻痹经脉的毒性,不赶紧处理可不行——尽管让无天忻吴逃走了,但能击杀无天穹立也不算全无收获,百里卿许望了两眼杨平逃脱的方向,心中算是彻底记下了这个长生宗的修士。

话分两头,杨平捞着忻吴在虞山森林中左逃右窜,看上去好像毫无章法,实际上却是留下了各种混淆视听的虚假信息,以此来防备后方可能会追上来的卫修——不得不说,杨平身为一个人修,并不是根正苗红的妖修,可对虞山的地形地势之熟悉,简直就和自己后院没差。

“放我下来……听见没有?我叫你放我下来!”被捞着逃的无天忻吴在远离蛛丝幻境之后,其凝滞不动的修为也是逐渐恢复。

彼时的杨平仅仅是元丹初期,自然是架不住挣扎反抗的忻吴,不过他也不打算硬来,而是抓起忻吴的衣领,一把将其砸在地上!

只听“咚”的一声巨响,地面尘石飞溅,杨平这一下可是下了重手,毫无防备的忻吴登时口吐鲜血,爬起来操起断水流就想反击。

可刚想催动修为,忻吴却呆呆地愣在原地,右手传递过来的体感清晰无比地告诉他,半废的断水流已经无法再与他并肩作战了。

“临战轻敌,骄狂自大,不知避敌锋芒,明明不可为而为之,致使宝刀毁损在前,拖累同袍战死在后!我问你,你还有何颜面动手?”

站在树梢之上,杨平居高临下斥责忻吴,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在质问他的道心——的确,战局发展至此,忻吴此番要负很大的责任。

“我!我……”忻吴无言以对,因为正如杨平所说,的确是他试图强杀百里卿许,才会给了百里卿许绞废断水流的机会,才会导致无天穹立舍身替他击碎蛛丝缠网,本来三人皆可全身而退的局面因为他的武断恋战变成了刀废人亡——此番,他算是完全败给了百里卿许。

“哼!能够承认自己的错误,还不算无药可救。”一边说着,杨平一边伸手往颈后抓去,然后抓出了一只蜣螂——杨平不由得眼角一抽,甩手就往忻吴那里扔去,“这是你的灵宠吧,呵,真是会护主。”

“忻吴大人你莫生气,我刚刚在那家伙后颈咬了一口,我咬的可狠了!”

被接住的青归在忻吴掌心蹦跶邀功,但忻吴此刻显然还沉浸在自责与悲痛之中,于是青归收敛态度,换了一种安慰方式。

“是!忻吴大人你此番算是彻底败了!部下殒命,兵刃被毁,任谁都会自责,但是忻吴大人,纵观历史,又焉有不败之人呢?这次败的只是身为‘闯阵者’的你,身为‘指挥官’的你还没有输!忻吴大人你还有其他的部下,敌人也还好好地活着,你难道就不想复仇吗?”

“败……复仇……”忻吴眼中的亮光忽明忽暗,喃喃自语。

第四百章 长拜

“恢复过来了?”杨平坐在无天忻吴旁边,从乾坤袋中拿出两小壶酒来,“看来这灵宠对你的影响真的很大,它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穹立前辈跟灶燎刚刚阵亡,现在就吃酒是不是不太好……”忻吴从杨平手中接过酒壶,但却没有仰头饮下,而是将酒壶中的酒倒了一大半在身旁的地上,然后将剩下的给了青归,“不用在意,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问候之类的。话说你听不见青归在说什么吗?”

听闻这话,杨平瞥了一眼正吃的不亦乐乎的青归,随即收回目光:“青归还未渡过第一次天劫吧,我亦非仙迎修士,自然是听不见的。”

“果然应该如此吗……”忻吴捏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奇了怪了,唐江生那弱鸡怎么就听得见呢?难道就因为他既蠢且怂?”

此话一出,正在吃酒的青归居然抬起头来表达了抗议,因为忻吴刚刚那话就像在说它跟唐江生是“物以类聚”似的,这口锅它可不背。

“说到那个唐江生,你认识关臣臣不?”杨平突然冷不丁地问到。

忻吴闻后轻蹙眉头,认认真真地瞅了杨平两眼,然后拿起手边的断枝在地上画了一只鸡崽跟一个小人儿:“唐江生是唐江生,关臣臣是关臣臣,虽然我压根儿不认识,不过你跟那玩儿蛛丝的怎么都在问这个问题?好像我就该认识那个叫‘关臣臣’的,这人谁啊?”

其实说实话,就连杨平自己都觉得这话问的有些没头没脑,不过他还是从忻吴手中拿过那根断枝,在鸡崽跟小人儿之间画了一个互通的箭头,然后在箭头上方点了个问号——尽管这幅图画看上去很抽象,但其含义却是相当耐人寻味,忻吴不是傻子,自然能明白一二。

“你的意思是,唐江生就是关臣臣?这怎么可能!”不得不说,饶是以忻吴的定力,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不过杨平却没有回复忻吴的疑问,只是定定地看着他,而就是这种什么都不说,全靠意会的交流方式,却是让忻吴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不,不对!与其说唐江生不是关臣臣,不如说他就是那种会假扮某人潜入敌营来事儿的家伙。如果真是如此,那个玩儿蛛丝的当时问我这个,莫非……!”

“就是你想的那个‘莫非’。”杨平用断枝将地上的图画尽数糊乱,这种意义不明的东西可不能让别有用心的人看见,“虽然不能完全确定,但是可能性很大,我甚至还能隐约从那叫‘关臣臣’的人身上闻到一股鱼肉馄饨的味道……你这幽怨的眼神是几个意思?又不是我自己想吃的,虽然味道还不错就是了,不过那又不是重点!”

“嘁,得了便宜还卖乖。”忻吴不满地小声嘟囔到,“这么说起来,杨道友似乎还穿着一身玄武台的军服,不也打入了敌人内部么?”

“我怎么说也是你们虞主的道侣,你称我‘道友’是不是不太合适?要叫‘道长’。”面对忻吴突如其来的敌意以及阴阳怪气的语调,杨平登时便展开反击,修炼无相镜诀的人又岂会光吃亏不还击呢?

“少废话,你还没入赘咧。”不过即便杨平将虞主搬了出来,依旧没能压住忻吴,论起毒舌,忻吴可不是省油的灯,“要不叫你杨驼?”

杨平眼角抽动,觉得日后很有必要和虞主探讨一下虞山年轻一代的教育问题,不过眼下战事吃紧,于是他决定暂不跟忻吴这熊娃子一般见识:“一知半解你还有理了?好好看看这身军服,可不仅仅是玄武台的标识那般简单!像你这样,咱们还怎么去救唐江生?”

“不就是背后刻印玄武,领口环了一条小蛇嘛,有啥好嘚瑟的。”吃酒吃得正欢的青归抬首望了杨平两眼,随即继续吃酒。

“背后印玄武,领口环冥蛇而已,嘚瑟什么?还是说你觉得这设计很好看?想要在虞山推而广之?说起来我虞山‘梅兰竹菊’四修中的古兰前辈也很擅长针纺,要不我介绍古兰前辈跟你认识认识?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虞主大人的!你看我纯洁的小眼神~”

忻吴几乎将青归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甚至还夹枪带棒添油加醋了一番,随即拉出笑脸等待下文,反正杨平又听不见青归说话。

杨平觉得大概是世道变了,像他那个年代都是奉行“人狠话不多”的行事原则,这辈子说话最多的时候也就是当初追求虞主的时候,哪里招架得住忻吴这种枪林弹雨般的找茬——话说从年纪来看,不足二百岁的忻吴其实跟杨平差不了多少,怎么三观的差距就这么大呢?

“你就跟我闹吧,唐江生哪天死在玄龟营你就开心了。”

言及此处,杨平决定不再跟忻吴绕弯子,直接就将镇北营覆灭,南山菊被俘,自己偷偷潜入玄武台,欲行刺百里卿许,却遇到“关臣臣”搅局,最后卫刑出场,废掉其一双腿的过程和盘托出!信息量之大,直接就将忻吴炸的七荤八素,短时间内根本说不出话来。

不得不说,堵住无天忻吴这张碎嘴的感觉实在是爽到不行!

“这么说,南山菊前辈那里是失败了?”比起唐江生的安危,忻吴首先关心的还是虞山战局——看着杨平领口的冥蛇图案,忻吴继续说到,“怪不得这么久以来都没有镇北营那边的消息,玄龟营吗……卫家老祖卫刑,百里家老祖百里朽,卫国此番到底出动了多少战力?”

无天忻吴的心中没来由地感到一阵不安,毕竟以往卫国进攻虞山,只会派遣一些家族的将领前来,而他们打不过也就撤军了——但这次不同,先不说其他家族的势力,百里阡陌、百里武荣跟百里卿许这样的战力加入虞山战场也还算说得通,可若是连卫家、百里家的老祖都出动的话,怎么想这都不会是一场简单的侵略与反侵略战争!

“真是到处都有一股子阴谋的味道啊。”无天忻吴情不自禁地感叹到,随即站起身来望了望立安殿的位置——据权轻侯所说,虞主就在那里等着他们去营救,可当今虞主到底是仙迎初期修为,怎么会到现在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呢,“我要回我的部队了,杨道长来否?”

杨平蓦地一愣,不曾想忻吴对他的称呼竟说变就变,不过这称呼中不仅没有一点点的尊敬,反倒是多了一缕若有似乎的生分。

“你还要率领部下去攻白虎台?即使是那无天不语的命令?”

说了这么多,杨平不惜暴露在冥蛇营的位置,可不是仅仅是为了救下忻吴而已,毕竟伏虎营之事他也有所耳闻……杨平真正想做的,是想让忻吴带着部队,跟他一起去战事最为激烈的朱雀台。

“现在白虎台有百里卿许坐镇,以其在幻术方面的天赋和造诣,就算是你们虞主都比不上他!就算有我加入,以你这点儿兵马想吃下白虎台根本就是在痴人说梦!无天不语没救了,早晚都会被百里武荣擒获,只是或生或死的问题,现在需要做的,是集结有限兵力拿下所有可能拿下的胜利——你想一想,待到仙迎修为的百里武荣跟百里卿许成功会师,还在这附近游荡的你们可还有机会逃出生天?你不要跟我讲什么师恩,伏虎营的事我知道,你真的还当他是你老师吗?”

这次轮到无天忻吴沉默以对了——的确就像杨平说的那样,无法再给百里武荣造成任何牵制效果的他若是继续留在白虎台附近,就跟一盘饭后甜点没什么区别,待百里武荣吃完了无天不语那道主菜,接下来就该轮到他在劫难逃!一个元丹初期的杨平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不仅如此,在那伏虎营中,他与无天不语最后尽管没有彻底决裂,可也相差无几。虽说有军令在身,无法自由行动,但他与风铃等人喝下的那杯混有“黑白无常散”的毒酒,才是紧缚他们手脚的关键因素!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秘辛!无天不语,伏虎营……这里面的水,没想到已经深浑到这种地步。”杨平的脸色沉了下来,眼中甚至已有了些许寒意,不过这也不怪杨平,实在是无天不语“排除异己”的手段太过昭彰,简直可以说是肆无忌惮了,“那黑白无常散的毒性,我可以用无相镜诀替你们抵消一部分,将毒发的日期延后;至于‘违背军令’一事,我会代你们向权轻侯解释,不需要太担心——而且我有情报,降龙营已经在往朱雀台移动,你懂我意思吧?”

忻吴眉头一挑,眼神顿时明亮了许多——杨平的意思他自然是懂的,以“净化”之意入巅峰的权轻侯,可以轻而易举地消除异常状态,区区一撮黑白无常散,根本不在话下!

“既然如此,便有劳杨道长了!”

忻吴整理仪容端庄行礼,对着杨平长拜不起。

第四百零一章 朋友

战争是残酷的,战胜方拥有胜利、荣誉、财富,可谓应有尽有;战败方失去的则有很多,远不止性命、尊严、领土,更有身在战场后方的妻儿,反正只要是战败方曾拥有的,战胜方都可以作出要求。

当然,这并不是在同情战败方,因为在一般情况下,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而想要“孤掌可鸣”的话,只能去寻找可以敲打的对象,所以“落后就要挨打”乃是浓缩到极致的真理,毕竟只有长着尖刺的花和钉有铁钉的墙才会让人望而生畏,没有这些就会遭受欺凌。

不过就算有了尖刺或者铁钉也不一定就能安然无恙,比如现在的虞山就是这样——自从千年之前初代虞主殒落后,虞山经历了二代虞主的黑暗期,三代虞主的泥泞期,好不容易熬到了当代虞主的复兴期,毗邻的卫国却集结兵力给了虞山当头一棒!而且这一棒敲的极狠!

四代虞主领导下的虞山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穷弱书生,相反,这一届的虞山战力比之初代时期也不遑多让——仙迎境界的当代虞主、梅兰竹菊四修、无天、七十天、虞山守卫、虞山暗卫、军机处侯爷、贪狼星杨平,更别说还有虞山圣女、三代虞主、云汉霄助阵!

有一说一,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都不像是会输的阵容,而与卫国的战争进行到现在,虞山也确实没有输,但是也并没有赢。

除去百里卿许这个次子,百里阡陌、百里武荣都是卫国的名战力,可在四方神兽阵中,二人各守一方,对于法阵中心的立安殿并造成不了任何威胁,而卫家老祖卫刑已现身玄武台,如此算来,难道百里家老祖百里朽真以一己之力牵制住了圣女、三代、虞主三位顶尖战力?

没有人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起码虞修是不知道的,而这也是他们战斗的如此艰难的原因,毕竟虞主是仙迎初期,圣女与三代皆是迎仙中期,而百里朽据传也只是迎仙圆满,就算不能稳压一头,怎么着也能斗个旗鼓相当才对,可立安殿至今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完全没有。

“诡异”和“阴谋”笼罩在虞山上空,每过一天,两方的伤亡人数都在不断增加,而这场战争到底会以什么形式结束谁也说不清楚。

不过饶是如此,虞修也在权轻侯的带领下贯彻着一个信念,那就是他们的虞主定会带领他们击退敌军,只要将虞主救出来的话……

至于卫修想的就比较复杂了,毕竟对他们来说,“吃掉虞山”乃是千年岁月间“传承”下来的梦想,泱泱卫国连一山妖修都收拾不掉,这让许多卫修在别国都抬不起头来,所以虞山是一定要灭的。

当然了,虞山的“附属品”也是非常之多,“山海藏宝”这个概念更是古来有之,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这些东西都放进自己的乾坤袋里,还要年年不断地送与那些瞧不起卫修的他国修士呢?

肥水不流外人田,不管是那些学人说话的妖,还是虞山擎峰那棵菩提树,都是卫国的财产!没有拱手送人的道理!因此这乃是一场夺回所有物,叫虞山物归原主,昭告卫国国力的正义战争!

起码大多数卫修都是这么想的,所以卫修军的战斗意志并不算弱,战斗力也还算强,虞修的防御阵线几乎没起到任何作用就被卫修冲的七零八落,雪花般纷飞的捷报似乎预示着这将是一场碾压之战!

可正当几乎所有卫修都能闻到胜利果实的芬芳时,虞修的反击开始了——权轻侯带头,各路先锋齐出,不待卫修回神便斩落了龙首!

青龙台的陷落不是偶然,尽管玄武台跟白虎台依旧伫立,但朱雀台的战斗之激烈,已经到了连牙齿、头槌都用上的程度——卫修占据法阵之便,修为战力较寻常提升了至少三成以上,可虞修打不赢便用妖身本相,以巨大的妖躯强吃卫修术法,怎么着也能给同伴争取来反攻的空间跟时间,而弓弩战车这种配备,只有冥蛇营才有。

“哈哈哈!百里阡陌,知道什么叫‘落地凤凰不如鸡’吗?出了朱雀台的卫修何惧之有?且看我虞山众修如何拔光你的鸟毛!”

一边口吐鲜血,一边刻骨讥讽,彼时的林竹已经不复以往风流不羁的模样,浑身上下伤痕累累,不仅有被利爪撕裂的伤痕,两处琵琶骨更是受了极其严重的贯穿伤!这个伤势,别说继续战斗,就算当场殒落也并非不可能之事,可林竹还是死死地缠住了百里阡陌。

“吃了我鬼虎三十六爪,被雷蛇洞穿双肩,你还有什么资格跟我斗?就凭你这些花花草草?可笑!你当真以为本座就出不去吗!”

百里阡陌伸手往周围一挥,仿佛附着于手臂的虎爪悍然裂空!然而仅仅是划开五道缝隙,转眼便恢复如初,手臂上甚至还缠上了绿草。

没错,百里阡陌陷入了林竹布置的花园之中,说是花园,其实只有些路边的野花,更多的却是三指宽的倒刺藤蔓,以及怎么砍都砍不完的翠竹,砍掉一截立马再长一截,周围的颜色简直要绿到发光。

这是林竹压箱底的招数——枯荣花园。

至于其效果,乃是将施术者跟施法目标困在一座翠绿的花园之中,而从第三人的视角去看,百里阡陌跟林竹就像被一堆狂滥生长的花园给包围了,想要出去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其中一人死去。

花园本身的防御力并不高,但自愈力却是恐怖的骇人,即便百里阡陌的虎爪能够撕开裂缝,花园也会转瞬复原,而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有四方神兽阵加持的他怎么都不会畏惧林竹,可坏就坏在这枯荣花园似乎还有着削弱修为的效果!本来是迎仙初期的他在这座花园中能够调度的修为差不多也就是元丹中期,林竹则更低,只有元丹初期。

“别白费力气了,你我现在都只是元丹境界的小虾米,想破我这枯荣花园,还是把你的乖儿子叫来吧,嘿嘿嘿。”林竹喜笑颜开,尽管牙齿上的血丝触目惊心,但依旧乐的不行,就跟受的伤是假的一样。

是的,以“枯荣之意”入巅峰的林竹,修炼的乃是自创的“枯字诀”,放在外界就是一妥妥不受待见的散修,可就是这样的他,居然将卫国的“百里中将”死死困住,令其不能相助自己的部属半分,与他在花园中强制进行一对一的困兽之斗,老实说,岂不快哉?

“既然如此,本座就杀了你再出去,不过是麻烦点儿罢了。”

百里阡陌虎扑前跃,一对“利爪”虎虎生风,每一记鞭腿都带上了雷蛇的贯穿之力,踢在林竹身上瞬间就能炸起一大片的雷鸣闪光!

起先林竹还能靠着对花园的熟悉躲闪一二,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环境优势便荡然无存,而且枯荣花园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施术者本身降下的修为一定会比受术者还低——当然,这并不是说元丹初期就一定打不赢元丹中期,可放在他俩之间的对阵面上,林竹就只有被百里阡陌暴锤的份儿,毕竟百里阡陌可是长生宗的七煞星啊。

“还有什么遗言要说吗?本座向来心善,倒是可以听听。”百里阡陌一脚踩在林竹胸膛,彼时只要稍一催动修为,雷蛇立马送他归西。

“咳咳咳……那么,请你去死一死可好?”林竹口中的血沫混合着细小的肉块,那是被百里阡陌脚底雷蛇绞碎的内脏,“海辰、食月,竹叔要先走一步了……虞主,你可要……替我照顾好,她……”

看着缓缓闭上双眼的林竹,百里阡陌自然知道其已再无反抗之力,生死都只在一念之间,可即便如此,现在杀不杀又有什么意义呢?

枯荣花园活活将自己拖住了两个时辰,朱雀台的兵士尽管勇猛,可在云汉霄的猛攻下迟早支撑不住,更何况花园外杀声四起,似乎是有哪一方的援军赶到,这种情况下,不管杀不杀林竹结果都是一样的。

若问哪里一样,一则,若是虞山援军赶到,那么朱雀台必败,自己也是在劫难逃;二则,若是己方的援军赶到,杀掉林竹出去后又是一场血战,与云汉霄的胜负依旧不能见分晓,而自己因为被林竹拖延太久,多半还会承担一个“领兵不利,作战怯弱”的罪责。

既然如此,为何不活用“击杀林竹”这一带有“可期待利益”的战果呢?念及此处,百里阡陌抬腿往林竹脸上踹了一脚,随即便收敛了杀意,站在一旁问叨起来:“翠虞真人是吧,能把我拖到这个地步的妖修,你是第一个。如何,要不要与本座交个朋友?”

林竹从地上慢慢爬了起来,直感觉被踹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不过还是义正言辞地拒绝了百里阡陌的提议:“无耻狗贼,你做梦!”

第四百零二章 意外

“意料之内的回答呢,不过你若是同意的话,我百里阡陌可以道心起誓,绝不会取你性命,起码现在不会。”百里阡陌背过身去,看着脚边的野花,将自己的背后空门露给林竹,“你先不要急着拒绝,你们这些妖修我还不知道吗?同等境界下,虽然年纪普遍比人修要大一些,但跟‘人’比起来,你们在这里和这里,依旧有所不足。”

林竹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因为百里阡陌在说这番话时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指了指自己的心脏,这已经是**裸的挑衅了。

“要杀就杀,要剐便剐,我林竹悉听尊便!但你要羞辱我虞山上下,须得先踩着我的尸体……!”林竹话未说完,声音却戛然而止,毕竟以其现在的伤势,可不支持他这般动怒——于是林竹怀疑百里阡陌是想将他活生生气死,不得不说,这真是符合其毒辣性情的手段。

百里阡陌此时倒是没有表现出林竹印象中的“毒辣”,甚至还从乾坤袋中拿出一小壶酒自斟自饮起来:“跟尸体可成不了什么朋友,而且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本将乃是海量——来一杯?”

林竹不知道百里阡陌到底要做什么,他也没有与敌将把酒言欢的习惯,而且在这个节骨眼上还喝什么酒?吃好喝好好上路吗?

“看你怂成这样,难怪把不到自己喜欢的姑娘。”冷不丁的,百里阡陌突然如此说到,而听闻这话的林竹直接就像炮仗一样炸了。

“你说啥玩意儿!你有什么凭据!你怎么这般凭空污人清白!”林竹气的脸红气粗,待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完完全全是失态了,“百里阡陌你到底在盘算什么?我林竹顶天立地一好汉……你笑个屁?”

“啊,抱歉抱歉,因为刚刚想到了开心的事。”仰头干掉杯中酒,百里阡陌整个人状态微醺,倒是没有一丝一毫“海量”的迹象,“话说你们妖修不是向来奉行‘强者为尊’吗?今日本将不仅不杀你,还放你一条生路,你到底有何不满?难道你不该对本将感激涕零吗?”

“我呸!我看你是三杯下肚找不着东南西北,开始说胡话了!”不得不说,林竹此时表现出的节操气节,当真可以称作是响当当的虞山男儿,“你我之间既非个人生死,亦非个人恩怨,乃是大是大非的原则问题——自尔等卫修攻山以来,虞山土地流血漂橹,无故产生了多少冤魂野鬼?国仇家恨岂能儿戏?你若真想握手言和,便先指挥撤军,自缚于我虞山山主座前,听候我虞主发落,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林竹这番话说的没有任何问题,因为这是一个有道德、有良知、有感情的“人”所会作出的正常思考,前后逻辑缜密,没有一处空子可钻——可坏就坏在,有的人表面披着人的皮囊,内里才是真的妖魔。

“这是……什么?”林竹脸上露出不解之色,因为百里阡陌并没跟他多叨叨什么国仇家恨或者大是大非,而是直接扔给他一枚灵简。

“你可以选择看,也可以选择不看,选择权在你手上。”百里阡陌眼神朦胧,身体有些摇摇晃晃,也不知这不胜酒力的模样是不是装的,“不过我得提醒你我的朋友,要是你在看了那枚灵简之后还能坚持己见,我百里阡陌便再不会交你这个朋友,孰是孰非,你自己斟酌。”

一语言罢,百里阡陌收起酒壶酒杯,一步一步来到林竹跟前——说实话,这么近的距离,连偷袭都变得没有必要,因为百里阡陌的所有命门都堂而皇之地摆在林竹面前,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取其性命!

这是一种无惧,与以“无畏”之意入巅峰的云汉霄类似,但也有所不同——云汉霄是不畏生死,发起狂来根本不会管自己的死活,疯至极限甚至连天罚黑雷都杀不掉他,步入“封魔境”不是没有道理的。

但百里阡陌的不惧却是在思维清晰的时候置身度外,他有足够的信念和道理支撑自己的行动,道心之坚,敢于和任何人论道——换句话说,百里阡陌有一种追寻“真相”的气魄,并能根据探寻到的事实做出自己的判断,林竹那套大是大非的准则,对他根本没用。

“反正我也不想跟你做朋友,看与不看又有什么区别?”林竹一边将灵识小心翼翼地探入灵简之中,一边怒视百里阡陌,“本尊只是不想留下一个‘胆小怕事’的名声,顺便看看你能搞出什么幺蛾子。”

越没个正形的人,有时坚守的东西便越是单纯,比方说林竹就是这样,而越是单纯的人,便越容易受周围环境或者外物影响,当然,前提是这影响足够大,而这也是百里阡陌敢于兵行险招的倚仗所在。

有一说一,这要是换无天忻吴来,百里阡陌敢露出这样的破绽,恐怕早就一刀砍上去了,什么破灵简,一并砍了完事;而要是换做唐江生,一般情况下,估计会躲得远远的,根本不敢招惹迎仙境界的百里阡陌,至于那枚灵简,却会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慢慢探究。

人与人、人与妖、妖与妖的差别便在于此,而百里阡陌深知这些。

“这,这是!”林竹的表情逐渐由疑惑变成不信,而后大惊失色,最后整个人的脸色变得尤为阴沉,其实单从眼神中就能看出,林竹现在已经陷入了极度的混乱之中,“只有声音的灵简,你叫我如何能信?莫非你当我林竹是三岁小孩儿,一枚灵简就想挑拨我与她……!”

“不拿只有声音的灵简,难道还要用你们虞山的刻录灵简将整个过程完完整整地记录下来?你才是有没有脑子?”百里阡陌抢过话头,极其鄙夷地白了林竹一眼,然后从乾坤袋中拿出另一枚灵简来,“本将这里还有一枚关于你们‘虞主’的,敢不敢听听?”

林竹犹豫了,他的思维三观正面临着严峻的考验,周身止不住地颤抖——他无法不犹豫,刚刚那枚灵简,可是切切实实关于“古兰”的情报,而这份情报的真伪,足以解释整个虞山战局!

“不听?那算了。”眼见林竹没接,百里阡陌作势便要收回,可就在这一瞬间,林竹却是一把抢过了他手里的灵简,如若夺食。

百里阡陌的嘴角拉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林竹的反应可谓全在他的掌握之中,于是百里阡陌暗中催动修为,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战斗。

“这不可能……我不信,我不信!”林竹的状态有些癫狂,愤怒地揪住百里阡陌的衣领,虽碍有伤势,但力道却并不小,“你在骗我!你肯定是在骗我!卑鄙无耻的狗贼,你这根本是口说无凭!”

“口说无凭怎么了?那又不是我说的,有能耐找你们虞主对质去啊。”百里阡陌把林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将衣衫重新整理妥当,此番他的目的算是完全达成,“你这术法尽管可以压制受术目标的修为,不过那也仅是在你意志坚定的时候才能发挥功效,现在就不行了。”

“你是为了这个目的所以故意将这两枚灵简交予我的?”

林竹还不肯妥协,守着最后的理智逼问百里阡陌,欲从其神情中找出哪怕一丝足以支撑自己道心和信念的依据,但百里阡陌却丝毫不为所动,狡猾如狐的同时又高傲地恍若云中白鹤,便是不屑于骗他。

“翠虞真人莫要一副天塌地陷的表情,人生在世,意外在所难免,修行总是要继续的。”百里阡陌含笑安慰,兽武功法第四式已经准备完毕,随时都可以发动,“希望我俩有再会的那一天,朋友。”

林竹抬起木然的脸,眼光一时呆滞,一时混沌,对这声“朋友”的反应并不像之前那般大,不过这倒不是因为他接受了百里阡陌这个朋友,而是与灵简的内容相比,叫什么其实都无所谓了。

“百里阡陌!你今日还怎么逃!”就在这时,枯荣花园的上方忽然被黑火焚出一个大洞,云汉霄的声音传递进来——尽管其气息有些不稳,修为波动甚至还有些虚弱,可跟遍体鳞伤的林竹比起来,还是要好上太多了,“劝降的话我就不说了,死吧!”

不得不说,云汉霄也是个狠角色,哪怕枯荣花园中还有林竹存在,但“吞云诀”的威势依旧毫不衰减,裹挟着漫天的乌云闪电,化作一杆螺旋长枪,朝着百里阡陌所在的位置攻杀而去!

这一式要是打中了,饶是以百里阡陌的实力,也别想全身而退,可就算是打中了,林竹也必定会受术法波及,命丧云汉霄之手。

“好歹朋友一场,本将便带你一程,好叫你明白什么叫‘虚情假意’,什么叫‘不离不弃’。”言及此处,百里阡陌将手搭在林竹肩上,早就蓄势待发的四乘兽武,瞬间发动……

第四百零三章 错开

百里阡陌逃走了,而且是当着云汉霄的面……不仅如此,连带着林竹也一起消失不见,枯荣花园内留下的只是两具蝉蜕而已。

这是云汉霄第二次被百里阡陌给耍了——第一次虽然有所准备,但低估了百里阡陌的狡诈程度,最终被其利用影武卫的自爆逃走了;可这第二次是真的始料未及,毕竟谁也想象不到林竹和百里阡陌之间竟然能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而并非那种你死我活的局面。

枯荣花园的术法效果最终是解除了,四周投过来的目光不仅有诛雀营的虞修,少量的卫修,还有杨平、忻吴等人——没错,诛雀营之所以能在战斗后期掌握主动权,一举歼灭朱雀台主力,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杨平与忻吴等人的参战,如同一把钩镰,完美地完成了收割工作。

这本应是令三军振奋的好事,因为算上早已攻陷的青龙台,四方神兽阵中卫修已有两方阵营被破,换句话说,虞修可谓夺回了几乎一半的领土——然而即便如此,杨平、忻吴以及诛雀营诸修仍旧没有展露出多少笑容,因为只要是个活人都能感觉到云汉霄身上那股翻涌的杀意,这个时候谁要敢去触其霉头,不是活腻了就是嫌命长。

打扫战场,收容俘虏这种事不用过多去考虑,眼下还有另外两件事需要云汉霄决策:第一,朱雀台既已陷落,作为尖刀营的诛雀营自然需要转移战场,那么到底是选白虎台,还是选玄武台;第二,部队是否需要派兵搜寻林竹下落,毕竟林竹战力卓著,在朱雀战场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还有那逃脱的百里阡陌,是否需要派兵追击?

需要决断之事不少,可处在发飙边缘的封魔修士真的无人敢惹。

“朱雀台果然已经被攻陷了吗……嗯——那就由他去吧。”就在这时,一道清冽的女声回响在朱雀战场,众虞修循声望去,原来是梅兰竹菊四修之一的君无梅率领部队赶到,“请问云营主,接下来可有什么作战安排?有也没有关系,侯爷有令,命我等进攻玄武台!”

云汉霄斜眼睥睨这个只有元丹后期修为的虞山妖修,那眼神就跟在看路边随便一碰就能折断的野花,没有任何怜惜,也没有任何感情。

“嗯?君无梅,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侯爷呢?”杨平硬着头皮上前,想将君无梅拉走,不然保不齐下一息就会被云汉霄给撕了,“话说你从何得知朱雀台陷落的消息的?传令官动作这么快?”

君无梅由于之前将自己的照胆剑送给了虞山圣女,此时配备的乃是一杆七星长枪,看上去英气十足,再加上一副冷冽的模样,气势上倒也不虚云汉霄,只是饶是如此,修为的差距也是实打实的。

“侯爷还要带领降龙营,而且之后准备前往伏虎营,所以我们是分开行动。”君无梅将自己的胳膊抽了回来,似乎对杨平这略显亲密的举动不太高兴,“至于朱雀台的消息,自然是林竹那货告诉我的。”

此话一出,朱雀台顿时平地一声惊雷!将杨平等人炸的外焦里嫩!

“哦?你见到林副营主了?他人呢?”云汉霄嘴角挂起笑容,貌似和颜悦色地问向君无梅,不过只要有眼睛都能看出那是笑里藏刀,“林副营主可是与百里阡陌在一起?他有告诉你何时会归营吗?”

君无梅不明所以,有些莫名其妙地望向身旁的杨平,杨平无奈,只好将枯荣花园中发生的一切如实相告,只期待其不要再踩雷了。

“还有这种事?林竹那厮莫非是不想活了?反了他了!”

知晓了来龙去脉的君无梅怒上心头,朱雀战场的温度似乎都随之升高了不少,毕竟之前她刚刚与林竹打过照面,虽然全身是伤,但给了其一枚丹药后便没有再过多交谈,现在想来直该打断那厮的腿!

“百里阡陌呢?”云汉霄身体前倾,如一只即将发起进攻的野兽。

君无梅情不自禁后退半步,可半步之后还是死死扛住了云汉霄的威势:“我没有看到百里阡陌,只看到林竹往别处去了,其他不知。”

君无梅所言非虚,尽管云汉霄的态度非常不好,但她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之处,毕竟现在与敌将“亲近”的不是云汉霄,而是林竹。

只是饶是如此,朱雀战场依旧有一众虞修表现出了为难之色,而这群虞修不是别人,正是杨平!毕竟他之前可是在忻吴面前夸下了海口,说是降龙营已往朱雀台移动,可现在降龙营的确是来到朱雀战场了,不过来的只是一部分,而且带队的是君无梅,并非权轻侯,而权轻侯居然会率兵去往伏虎营,这下可谓完完全全地错开了。

“杨道长不用自责,这都是命,强求不来的。”面对杨平投来的抱歉眼光,忻吴倒是显得大度不少,随即转身看向自己的部下笑道,“杨道长已经施展无相镜诀减轻了我们体内的毒素,毒发之期大为延后,即便现在再杀回伏虎营,也是……也是来得及的。”

风铃、霖泽、沉石、三斤默然,没有接话——的确,杨平利用无相镜诀“镜像反射”的特性,将一部分毒性转移到了自己身上,算是跟他们共患苦难,可毕竟他们弃离伏虎营在先,眼下要是再回去伏虎营找权轻侯解毒,那这张老脸要往哪儿搁?还不如直接战死得了!

“你们一个个的怎么这副脸色?就跟命不久矣似的,受伤了?”

不得不说,无视气氛到这种境界,也不知君无梅是天然还是无畏。

“不瞒你说,这里面有着相当复杂的原因,三言两句根本解释不清……实际上,我们这一票人还等着侯爷的净化之意救命呢……”

“这样啊——怪不得你们在听说营主将去伏虎营时一副晴转多雨的表情。”一边说着,君无梅一边从乾坤袋中拿出了数枚丹药来,“好在营主早有所料,出发之前给了我一袋融有净化之意的丹药,用于治疗战友的伤势,效果有保证……话说你们能离我远点吗?”

“噢!君无梅前辈!您就是我三斤的再生父母!我跟您跪下了!”

“傻缺!怎么说话的?无梅前辈有那么老么!还再生父母?”霖泽踹了一旁的三斤一脚,随即单膝跪下,“女神!我对您的景仰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从今儿起,您唤我小泽泽便好~”

“山无棱角,天地闭合,我沉石才会停止对无梅前辈的思念。”

“呵,男人。”风铃鄙夷地瞅了瞅三斤、霖泽、沉石三人,表示自己绝不同流合污,然后凑到君无梅身旁,搂住君无梅的胳膊,展露出这辈子最为灿烂的笑容,“梅姐姐,你皮肤真好!头发也好顺滑,用的哪处山头的皂荚呀?小妹风铃,一直视梅姐姐为妖生榜样……”

目睹这群魔乱舞的一幕,云汉霄眼角抽搐,将死神一般的视线投向杨平——杨平抬头挺胸,不仅毫无惧色,而且脸上还挂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欣喜。不就是脸么,说不要就不要!就是这么的真实。

“咳咳……部下无礼,惊扰到无梅前辈了,抱歉。”唯一还算正常的忻吴一把将风铃拎了回来,按着她的脑袋恭敬拜言,“还请无梅前辈赐药,晚辈忻吴,感激不尽。”

君无梅好歹也是长年累月跟在权轻侯身边的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虽然霖泽等人的舔狗行径属实让人恶心,但毕竟也是虞山自己的武装,共同抵抗着卫**队的入侵,战至如今这个局面,求生欲强一点也是无可厚非……没办法,君无梅只得这般说服自己。

“几颗?”君无梅波澜不惊地问到,此时此刻,她就是唯一真神!

“六颗。我也受了点儿伤。”杨平讪笑着回复,与忻吴一同拜请。

于是杨平、忻吴、风铃、霖泽、沉石、三斤皆从君无梅那里得到了一颗丹药,立马服下吸收其中的净化之意——期间君无梅还把目光投向了云汉霄,不过却被其以冷淡的眼神拒绝了。

君无梅也不恼,转身向其他活下来的虞修分发丹药,才不会和云汉霄这种心胸狭窄的男人一般见识,也难怪会和“英明无双、和善可亲、修为精湛、闭月羞花”的虞主关系那般差,想来不是没有道理的。

云汉霄自然不知道君无梅在心中将其编排了好几轮,虽然他也不在乎就是了,不过对于权轻侯决策的原因,他还是要问一问的——毕竟从地理位置来看,降龙营与镇北营相距不远,朱雀台与白虎台为邻,更别说从无天忻吴带来的情报来看,白虎台还有仙迎修士坐镇。

“什么?你还不知道么?镇北营已经全军覆没了。”面对云汉霄近乎质问的询问,君无梅依旧坦然,“仙迎修士营主来挡,我们的任务,是将玄武台拔除——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无聊,因为在那里,似乎还有着不逊于仙迎修士的大人物存在。”

“谁?”

“卫家老祖,卫刑。”

第四百零四章 吃粥

“你们不要用汤勺搅拌,粥会糊掉的。”玄武台玄龟营内,南山菊一边指挥周围的卫修打着下手,一边在案板上处理各种各样的食材,“都给我用陶锅煮,这样煮出来的米粒才会格外地柔滑饱满。”

没错,南山菊的确在做饭,而且不仅是他,还有四名元丹后期的修士听他指挥——没办法,谁让卫刑封镇了他的修为呢?灵力调度不能的情况下,如果不想想办法从其他的渠道摄取能量,饿死是迟早的事!换而言之,现在的南山菊就与凡人无异,柴米油盐缺一不可。

至于被他指挥的卫修不是没想过拒绝,毕竟他们乃是元丹后期的修士,虽然还未臻至巅峰,但和现在的南山菊比起来,那就是蚂蚁跟食蚁兽的区别——试问,食蚁兽会乖乖听蚂蚁的话吗?答案是,会的。

因为卫刑的存在无法被忽略,谁要敢违逆南山菊的意思或者表现出一丝不耐,第二天那个人直接就没了,然后换一个人接替前一个人的工作——至于“没”到哪里去了,一众卫修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敢问……当然了,还有一个不那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南山菊的厨艺确实还不错,而且每次帮了忙的卫修都能分到一杯羹,久而久之,他们也就没那么抗拒,反而是闲下来享受这一段不可多得的经历。

“谁让你来的!走开!混吃混喝的老不要脸!”发现厨房里混进了一个偷偷摸摸的身影,南山菊立马举起手中的菜刀进行威吓。

“别介啊!要不是我差人给你盖了这间厨房,你现在还只能啃些野果子哩。”卫刑举起双手示意投降,笑嘻嘻地跟南山菊扯皮——其他卫修则埋头做事,根本不敢介入他俩之间,恨不得身体都是透明的。

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和观察下来,是个傻子都能看出卫刑与南山菊关系非比寻常,这要换做一男一女,那直接就是欢喜冤家的节奏了。

按理说,一国将领岂能在战场与敌人这般亲近,可关键是,卫刑并非卫国的将领,而是掌邢卫家的家主,卫国的国主——换句话说,卫刑就算做什么,用“卫主”的身份那就是卫家自己的事,用“国主”的身份那就是在进行外交活动,不管怎么说,旁人都没立场去管。

“糯米、红豆、红枣、花生米、栗子肉、银耳、莲子、桂圆,这是要做八宝粥吗?”卫刑凑近陶锅狠狠地吸了一口,脸上露出如痴如醉的神情,仿佛南山菊在陶锅里加了什么不该加的东西,看着直欠打。

南山菊自然是不待见卫刑的,毕竟镇北营几乎全营都命丧其手,自己也因为封镇手段,迫不得已在这里切菜做饭,而且这些食材的来源,竟是从他自己的菜园子里采摘来的,简直不要更过分!

“我老早就想吃你做的饭了,以前一直没机会,现在虽然晚了,不过好在是实现了愿望。”气氛突然凝重,卫刑的声调甚至有些哽咽——没办法,他与南山菊跨越千年的交集,着实是错综复杂。

只是饶是如此,南山菊对卫刑的一番“深情厚谊”依旧是不为所动,暂不说千年之前如何如何,光是此番卫修整军攻山,卫刑手中沾染的无数虞修的鲜血,就足以让南山菊对他厌上千百遍!

“多行不义必自毙,我跟你之间早已无话可说,不管是千年之前,还是千年之后。”一边说着,南山菊一边给身旁的卫修使了个眼神,卫修知其意,连忙运起灵力将砂锅抬了起来,其他卫修则开始熄火。

“如果你能为我收尸,自毙亦无惧。”卫刑情真意切,笃定说到。

“那你就去死吧。”诅咒的话语脱口而出,南山菊走出厨房,俩陶锅跟在身后,随即慢慢落到一处木桌上,“开饭了,你们也都吃吧。”

听得此话,帮忙做饭的卫修带着自己的份分散隐匿而去,毕竟是亲自参与做出来的美味,可不能被南山菊跟卫刑之间的气氛糟蹋了。

卫刑不清而至,端着陶锅来到木桌旁边,也不嫌烫手,然后相当随意地坐了下来,开始拿调羹一勺一勺地吃起来,不过却没再说话。

“今日的八宝粥味道如何?”尝了一口后,南山菊冷不丁问到,不过他问的对象并非卫刑,而是坐在木流轮椅上的唐江生。

“火候拿捏到位了,味道也是无从挑剔。”唐江生慢条斯理地吃着,甚至还应南山菊之邀点评起来,虽然他既不怎么饿,也没多少食欲就是了,“嗯——就我个人的口味来说,红枣还不足以支撑整锅粥的甜度,桂圆也没有晒到足够多的阳光,不知是栽种之处树距不足,还是昼夜温差不够大,若有下次,前辈可以试试将桂圆换做山楂。”

唐江生的评价还算中肯,对南山菊也没什么恭维之意,毕竟就算是再没天赋的人,长年累月下来也能做出可以下口的菜肴,更别说想南山菊这种活了上千年的妖修,做出来的东西不好吃才会比较奇怪。

不过话又说回来,虞山上除了海辰、食月,也没几只妖会去尝,就算是林竹也多半是讨食材去酿酒,所以并没有人能给南山菊做饭的意见,更别说考虑唐江生这种口味特别的个例——这也不是什么思维盲区,只是单纯的一个人吃饭做菜顾及不到那么全罢了。

“山楂吗?好像蛮有趣。”南山菊想象了一下桂圆换山楂的场面,不得不说,光是想想就觉得甜的腻人,“倒是没看出来你这么嗜甜。”

“小时候看书看的头昏脑涨的时候就喜欢吃点甜的东西,比如冰糖葫芦、草莓、雪梨什么的,对于恢复状态颇具效果。”彼时的陶锅还有点烫,唐江生得吹个三四下才能咽下一勺,而卫刑已经快吃完了。

“哦?你还有喜好看书的经历?就你这一副胸无点墨的模样?”

卫刑上下打量着唐江生,对这个被自己废了双腿的“卫修”并没有多少好感,或者说欲杀之而后快,毕竟他与南山菊的独处时间来之不易,唐江生的存在简直不要太碍眼!可当他刚刚产生这样的想法后,南山菊便明确告诉他——“你要敢动他,便休想再见我下厨。”

卫刑考虑了许久,最终还是选择留唐江生一条小命,毕竟杀了唐江生只能让自己爽,南山菊既不会开心,也不会再下厨了,岂不亏死?

基于以上取舍,唐江生最终是没有遭遇二次毒手,需要注意的是,唐江生现在在卫刑眼中依旧是“关臣臣”——换句话说,卫刑考虑杀不杀“关臣臣”的时候,既没有顾及卫修的身份,也没有将百里卿许思虑在内,仿佛这世上能令他斟酌三分的,只有南山菊而已。

唐江生自然不知道卫刑到底在想什么,或者说他也不想知道,毕竟上一次试图从蛛丝马迹间推断出卫刑的思维逻辑,自己便在猝不及防中废了一双腿,现在唐江生是真没那个胆量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若是用一个词语来形容唐江生目前的状态,那就是“束手待毙”。

不过这也没办法,卫刑的行为模式已经明确告诉唐江生,他是行动派!不会像唐江生这般总是三思而后行,以迎仙后期的修为做倚仗,看不惯的直接灭掉就是,哪里还有瞻前顾后的必要,岂非多此一举?

“胸无点墨才会喜欢读书,没有什么才会渴求什么,万物如是。”

唐江生没有如何推敲,以上这句话在脑子里过了一圈后便说了出来,虽然他的确不敢招惹卫刑,但求生的本能还是促使他不断试探着卫刑的底线,只是不像之前那般激烈,而是披上了话题讨论的外衣。

“万物如是?那照你的意思,本尊也是这样咯?”卫刑将陶锅中最后一口粥咽下,舔了舔嘴唇,随意瞟了唐江生一眼。

唐江生可不打算接这一眼,鬼知道其中有没有包含迎仙境界的威压,于是他一边埋头吃粥,一边瓮声瓮气地回答:“主上渴求什么,整个玄龟营人尽皆知,在不在‘万物’之中都无所谓了。”

“噢?这么明显吗?“卫刑笑眯眯地望向南山菊,南山菊甩都没甩,直接无视——卫刑不高兴了,这倒不是针对南山菊,而是在部下面前,他身为国主,还是要点面子的,“那若是‘渴求’不到呢?”

“无他,继续渴求,或者换一个渴求罢了。”唐江生继续回答。

“呵,年轻人的想法果然单纯,你能说的这般轻而易举,只是没有身处人生选择的十字路口而已。”卫刑登时便与唐江生反驳起来。

“主上所言极是,每个人的人生都是独一无二的,所以谁也没有指手画脚的资格。”不知不觉间,唐江生渴求的节奏居然就这么来了,不过彼时的唐江生,并未意识到这一点,“但正如岁月的长河不会止歇,个人的选择也终会做出,这方天地之所以会存在,之所以还存在,之所以发展到如今,便是无数人,无数选择重叠相加的结果。”

“何意?”

“爱与恨、因与果、求与得、对与错。”

第四百零五章 花生

卫刑忽然有点理解为何百里卿许会将“关臣臣”看的那般重要了,先不说“关臣臣”到底是从何处得来这些感悟,不到百岁的年纪思想便能有如此深度,确实算是一个有潜力的苗子,就是修为弱了点。

唐江生自然不知道在卫刑心中,自己的地位已经被提高了一大截,也不知道自己被拿来和百里卿许比较了一番——的确,同样是修行不足百年,可百里卿许已是元丹后期的修士,并且在幻术一途的修行上造诣颇深,而唐江生还是凝魂后期,且似乎只有嘴皮子厉害一点。

不过实际上唐江生却连二十岁都不到,修行不过十余载而已。

“‘爱恨因果、求得对错’吗……很有趣的总结呢。”不知不觉间,南山菊已经停下了吃粥的节奏,慢慢咀嚼唐江生说的这八个字。

其实大多数时候,像卫刑和南山菊这种活了上千年的修士,几乎没有什么能令他们感到困惑——如果那种东西真的存在,便只有如泥泞般的过去能让他们裹足不前,所以像唐江生这种无所顾忌,没有负累的年轻人反而能将一些的纯粹本质的道理举重若轻地道出来。

当然了,就唐江生自己来说,虽然身世是凄惨了点,但好在成长的路上有师尊天元子为其指导,在天明宗也还算衣食无忧,是故没有干出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勾当——至于偷鸡摸狗,幼年时为了活命还是做了几起,不过也仅限于爬上树偷摘别人家的果子这种程度。

所以活到现在,唐江生经历的最大劫难除了凡世的一场饥荒跟一场瘟疫,常国鸿鸣宗的血羊事变,就是在当代虞主的算计下丢了几乎一整条命!好在有忻吴、海辰等人的帮助,不然他早轮回投胎去了。

这么算起来,虽然唐江生经历的变故并不算多,但不论哪一件都是要人命的大事,说是杀劫亦不为过!因此唐江生有时也在瞎琢磨,是不是自己的“千鬼宿主体质”容易招致祸患,不然为啥什么灾难都能叫他碰上,莫非是体内的墨甲或者青乙整的幺蛾子?

对于这种甩锅似的怀疑,青乙的说法是,下次见到唐江生的内视投影一定要扭断他的脖子——虽然唐江生不知道只有一颗鬼头的青乙到底要如何扭断他的脖子,不过纠结这种问题显然没有多少意义。

毕竟不管怎么说,青乙都是曾经灾行八鬼之一的噬血鬼,光是这个身份就足以招来天下所有正道的追杀,换句话说,唐江生现在就是众矢之的!只是现在暂时还没人发现罢了,不过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至于墨甲,唐江生只当它是一只安抚青乙暴躁情绪的猫,尽管有时候表现出的睿智令他叹为观止,不过大多数时候就是一只懒猫。

“唉,肉身丢了,魂魄没了,现在双腿也被废了……我说南山菊前辈啊,不是晚辈没想办法尽力救你,实在是自身难保、爱莫能助啊!”

唐江生瞥了瞥若有所思的南山菊,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南山菊倒没察觉什么,卫刑却是将唐江生的神情瞧得清清楚楚。

卫刑眉头微蹙,有意询问唐江生叹气的原因,不过像他这种身份的人,总是对一个小辈问三问四,似乎有那么点丢范儿,而且打入南山菊体内的封印隐隐有破裂之象,因此眼下并不是一个最佳的时机。

而就在这时,院落外忽然有一个护卫在探头探脑,神色似乎还很焦急——没办法,卫刑可是下过命令,谁也不能在吃饭时间去打扰他。

以卫刑的军威,至今还没谁敢无视他的命令,眼下这还是第一个。

“南山你不吃了吧?那我可就不客气咯。”卫刑趁着南山菊发呆之际,直接将南山菊调羹下的那口陶锅端过来三下五除二吃干净了。

一旁的唐江生看的目瞪口呆,寻思自己稍后该不会被灭口吧?怀有同样想法的还有在院落外张望的护卫,而当他看到这一幕时,反应比唐江生还快,直接就准备开溜!可在迈开腿的一刹那身体却顿住了。

“何事如此惊慌?竟能让你无视本尊的命令。”几乎是眨眼之间,卫刑已经来到护卫跟前,脸上不说布满寒霜,但也散溢着些许杀意,“要是说不出个前后来,等会儿就提头下山吧。可听清了?”

此话一出,护卫立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得将身上带着的军情灵简呈上去:“请,请国主过目。”

“青龙台陷落,三位军主二死一伤;朱雀台亦被诛雀营攻破,百里阡陌不知所踪;白虎台军主百里武荣已将虞山伏虎营营主无天不语擒获,冥蛇营营主百里卿许率军归队时遭遇了虞修权轻侯的伏击,已率军退回白虎台;叛修云汉霄亲率诛雀营虞修,正往玄武台进发!”

“四方神兽阵,两处被破,一处被围,硕果仅存的只有本尊这玄武台了吗……真是一群废物!”卫刑将军情灵简整个捏碎,脸上露出残忍肆虐的笑容来,“一个封魔境初期的修士居然还打起本将的主意来了,真不知是谁给他的勇气——罢了,吃饱喝足后活动活动也好。”

言及此处,卫刑扭头看了看院落内的二人,“关臣臣”依旧在小口小口地喝着粥,吃饭的速度跟蜗牛似的;南山菊却是罕见地将目光转过来和他对了一眼——虽然立马又无所谓地撇开了去,不过好歹算是看了他一瞬,就这一刹那的事,都足以让卫刑的心情好上不少。

“你做监督,派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将这里围起来,他俩要有一点闪失,你就可以准备身后事了。”一语言罢,卫刑将自己迎仙后期的威压释放出来,不仅是威吓跪在眼前的护卫,同时也令还在吃粥的唐江生后背骤然冰凉,身体一软,差一点就从木流轮椅上梭了下去。

“啧,好运的小子。”丢下这样一句评价后,卫刑便转身离开,亲自指挥玄龟营迎敌,封魔境的修为在他看来虽然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若是整座玄龟营成了云汉霄的血食,对付起来还是要费些功夫的。

整个过程中护卫算是比较无辜的了,毕竟他可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传递军情,稍有不慎便会命丧当场,于是他赶紧安排了三十名元丹后期的修士将院落给围了个水泄不通,连一只鸟都不敢放进去。

不过饶是如此,还有一人比他更为无辜,那便是吃粥吃到一半便被封印修为的唐江生了——按照卫刑的逻辑,虽然唐江生现在双腿被废,但凝魂后期的修为尚在,要想伤与凡人无异的南山菊岂非轻而易举之事?于是反手一个灵压打入其体内,把唐江生的修为也给封了。

当然了,卫刑最大的顾忌还是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内,唐江生会与南山菊聊的投机起来,那是他绝对不想见到的一幕。

拜这种无理取闹的占有欲所赐,卫刑打入唐江生体内的灵压甚至比唐江生还狠,按理说应该当场就晕厥的,如此就不会出现他极力避免的一幕!可出乎意料的是,唐江生虽然表现出明显的身体不适,但居然硬生生挺住了!看来身上隐藏的秘密和造化并不算少嘛。

然而卫刑好歹也是一军军主,以迎仙后期去欺负一个凝魂后期本就不光彩,于是也没好再下狠手,决定待骚乱平息后再好生盘问盘问。

“修为被封了?”眼见卫刑完全离开,南山菊将目光投向院落内一株歪脖子老槐,轻飘飘地问到——虽然修为被封,但他眼力尚在。

“没有。我就是没坐稳而已。”唐江生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受的完全就是无妄之灾,尽管猜不出卫刑确切的想法,但以其对南山菊的重视程度来看,八成是担心他对南山菊“不利”,“我都衰成这副模样了还能怎么动他?该死的老东西,吃那多撑死你得了!”

唐江生一边腹诽,一边在木流轮椅上重新坐好,并往后稍了稍,对南山菊的印象也从恩人变成了避之唯恐不及的祸患——当然了,这是修为被封后**裸的迁怒,可是也无怪唐江生会作这般姿态。

毕竟之前在虞山前山与虞主的斗法时,他就莫名其妙地被虞主封镇了修为,然后就经历了一系列的劫难,因此眼下这个局面可谓被狠狠撕开了伤疤,连带着对南山菊的好感也低了许多。

“唉,秋木萧瑟,不知怎么的,想炒一盘‘麻辣花生’来尝尝。”说到这里,南山菊转过头来看了唐江生两眼,状若无意邀请到,“看你在庖厨方面还算有些见解,你也来帮我一起做吧。”

唐江生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忻吴、雨歇曾经说过,七十天和无天在商讨营救方案时就是用各种“花生”称呼他的,就连丹幽也是称呼他为“糖花生”,当然,也有可能是巧合。

“怎么,不喜欢吗?哦对,你喜欢吃甜的,那泡一些‘糖醋花生’如何?”南山菊换了个菜品继续询问——唐江生还是没说话,只是嘴角抽了抽。

“没说话就当你答应了。”南山菊将目光投向之前的那名护卫,招手喊到,“那边的那个‘小东西’,给我四斤花生来!不用你动手,取来就行,我自己剥。”

五大三粗的汉子自然不知道为何会被称作“小东西”,可是顾虑到卫刑的军威,却是丝毫不敢怠慢,立马吩咐人手去取花生,自己还是在不远处监视着。

然而唐江生心中却是差不多断定了一个想法——自己的真实身份,八成是被识破了。

第四百零六章 炉灶

“喂!墨甲!不是说鬼狸面具的易容术不到仙迎境界绝对看不出来吗!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唐江生微笑着面对木桌对面的南山菊,表面上波澜不惊,实际上内心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因为这已然危及到他的性命根本,“你该不会想告诉我,这姓南山的是仙迎修士吧?”

“他那‘南山’也不是姓,妖修不像你们人修那样一定要有姓氏的。”墨甲的声音自唐江生心头响起,依旧是一副慵懒无所谓的声线,仿佛唐江生卒了它与青乙能好过似的,“就一元丹后期而已,你应付得了的——退一万步来讲,就算真被发现了,他现在修为被封镇,战斗力还没有一个普通的人族士兵高,还能怎么样你?边儿凉快去,不要有事没事就来打扰我午睡,你要学会自己解决困难,一天天的……”

墨甲埋怨完后便在唐江生的灵台识海深处睡着了,极其有韵律的呼吸声传到唐江生的脑海中,明明是一副相当安详的画面,唐江生却没来由的觉得脑子疼——这被人耍无赖坑的感觉,实在太憋屈了。

“好歹也回应我一下嘛,怎么说我也是你‘前辈’,不要总是倾听内心的声音,按自己的想法来,有时会有不一样的有趣展开哟。”

又来了……南山菊又用这种隐晦的说法点出了唐江生灵台识海内有别的生灵存在的事实,唐江生故作镇定的一张脸快要绷不住了。

其实南山菊的话语完全可以不这么理解,但所谓“言者无意,听者有情”,唐江生本就是一个极其敏感的人,善于利用蛛丝马迹进行推测,更别说南山菊句句都踩在点上,这叫他如何平心静气?没有惊得跳起来就不错了!这些个活了成百上千年的老妖怪简直精的不行。

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南山菊和唐江生之间响了起来,不过这倒不是一人一妖之间光靠眼神就能迸发火花的场景,而是四斤花生被护卫送了过来——南山菊眼前一亮,一个接一个饶有兴致地剥起壳来。

唐江生有什么法?唐江生没有法,又不好意思干坐着或者吃白食,只好跟着南山菊一起剥壳,但二人之间的气氛与之前吃粥时还是略有不同,少了三分自在,多了三分拘谨,且问题全都来自唐江生。

许是感受到了唐江生的异样,护卫自从将花生送到后便没有离开太远,而是有意无意地盯着唐江生——毕竟“关臣臣”最近先是与百里卿许关系亲密,后又与卫刑、南山菊同桌吃粥,这“平步青云”的速度之快,简直让人羡慕不已,别说一双腿,再加一双手也是值得的。

当然了,这只是护卫个人的想法,唐江生其实并没有立场得到这些“特殊待遇”,而且要按他的想法来讲,一双腿换一个扶摇直上的机会,那是万万不划算的——但他到底是得到了这些,尽管是以“关臣臣”的身份,而之所以会这样,还是因为唐江生入戏太深了。

秉持着“连自己都感动不了的演技如何能去感动他人”信念,唐江生平时在扮演“关臣臣”时,其实有在刻意压制自己是“唐江生”的主观意识——有一说一,这么做的效果固然很好,但时间一长,难免会有戴上面具,日后便“摘”不下来的隐患,所以还是存在危险的。

不过唐江生做事向来留有后手,一般不会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因此在扮作“关臣臣”的同时,他还是保留了之前身为符修的攻击手段。

只要斗战开始,熟悉的战斗方式便能清晰明白地告诉他,自己究竟是谁。说来挺不可思议,但幻与实之间,有时就是一线之隔而已。

但是现在唐江生不能这么做了,卫刑封镇了他的修为,此时便与凡人没什么两样,别说施展血法和落月,就连最基础的符篆他都无法御使,要是再像之前那般弱化自我意识,某一刻完全忘记自己是“唐江生”,成为卫修“关臣臣”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唉,小娃子就是小娃子,遇到点难事就跟失了魂似的……你还别不服,若是以年纪来算,你在老夫面前连‘年轻人’都算不上。”

南山菊一边剥着花生,一边像长辈那般训诫唐江生,两边都耽误。

“修为既然被封,那便另起炉灶,再于体内修炼出灵力不就好了?反正你现在双腿被废,哪儿也去不了,与其整日荒废度过,不如安安生生沉下心来修炼。不过也就是凝魂后期的修为而已,你都已经摸清了修行的门路,早晚都能重新达到这个境界,老夫看好你噢!”

言及此处,南山菊甚至还向唐江生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以示鼓励,然而唐江生的反应却是以手掩面,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我说前……大爷,你还是别笑了,会死人的知道吗?”言语之间,唐江生甚至还带上了哭腔,这让南山菊登时愣在原地,“主上那么在乎你你难道看不出来?这要让主上知道你这么对我笑过,按主上那比芝麻绿豆还小的气量,我还有命可活?掌控自己,有时就能掌控别人。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大爷你还是别剥花生多看点儿书吧。”

话音未落,只听“咔嚓”一声,一颗花生在南山菊手里化成了粉末,先前剥出的花生米有多完美,这颗花生就能碎的多么彻底,简直就像是被灵力碾压过的一样……等等!灵力碾压?南山菊的修为不是也被封了吗?如何能做到操控灵力碾压花生米的?难道……!

唐江生偏着脑袋,呆若木鸡地望着南山菊手里的花生米粉末,眼神一会儿朦胧、一会儿空洞、一会儿亮光一闪而过,不知在想些什么。

其实这也不怪唐江生会有这么复杂的反应,虽然他的脑子里几乎装了天明宗藏书阁几乎一半的甲骨竹简、羊皮古籍,但也未曾从哪本书上看到过南山菊口中的另起炉灶之法——但事实胜于雄辩,花生米在他面前被碾成粉末乃是不争的事实,这便由不得唐江生不信。

“‘另起炉灶’吗……可是不管是谁,奇经八脉、四肢百骸能够容纳的灵力总是有限的,若是强行吸收天地灵力,只怕还未将其成功炼化,紫府灵台就已经先被过度饱和的灵力挤压损毁了。”

唐江生的脑海中不断推演这另起炉灶之法的可行之处,只是南山菊虽然以言行给他切身实地地上了一课,但要在一时三刻之内想通其中的全部环节,别说他唐江生,就算是当代虞主亲临,那也绝非易事。

“不对不对,若是以解燃眉之急的需要在体内临时修筑灵台,那么做又会走上了华而不实的路子,日后终归是要弃掉的,当然,前提是有日后的话——嗯……炉灶……灵台……元丹,我怎么感觉像是在逆修分身似的?只不过分身是显于外,这法子是融于内而已。”

唐江生的思绪联接到了腰间乾坤袋中那一百张本命符纸,似乎与南山菊的炉灶之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将另外氤氲的灵力储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不同的是他是利用符篆,而南山菊却显然不是符修。

这么说起来,炉灶灵台和本命符纸的区别可以初步归结在“程度”与“量”上,更多的玄妙应该还需亲身体会过才能全部知晓——只是饶是如此,唐江生对炉灶之法的推敲,算是按自己的实际情况入了门。

“只要我有符篆在手,炉灶之法便尽可一试,就算中间出了什么岔子也能临机应变做成本命符纸,这样一来,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后顾之忧——着实有趣!既然如此,那么南山菊又是以何种物什作为炉灶灵力的载体呢?这老家伙活了那么久,又到底有多少个炉灶呢?”

彼时的唐江生还未发现自己已经进入到了触类旁通的状态,算是小小摸到了“一法通则万法皆通”的门槛,不过现在的他还没有这个自觉,相对的,对南山菊所埋伏笔跟藏下的后手倒是颇感兴趣。

“有谁跟你说过,你的眼神有时会让人很不舒服吗?”冷不丁的,南山菊忽然如此说到,“看来一双腿的代价尚不够你从中汲取教训。”

听闻此话,唐江生陡然一惊,伸手碰了碰自己已经毫无知觉的双腿,这才发现南山菊的神色已经冷冽了不少,说是怒形于色都不为过,这对于一向以淡漠示人的南山菊来说,算是非常罕见的情景了。

不过南山菊气愤的原因也不仅仅在于唐江生用一种“渴求窥探”的目光注视他,还在于之前对他的那一番无礼的指摘——虽然他的确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行为会招致卫刑极有可能的妒忌,但不管怎么说,唐江生那一张毫不留铁嘴,也着实换的来三百下耳光。

局面一时有些尴尬,唐江生并不蠢,稍微回推一下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就能知晓南山菊究竟怒在何处,至于被废的双腿,唐江生恍惚间忆起,好像当时的卫刑也是南山菊这副神色……

唐江生,羞愧难当。

第四百零七章 骤变

“五名元丹巅峰,二十名元丹圆满……镇北营的覆灭不是没有道理啊。”玄武台上空,忻吴望着五名昂扬着巅峰之意的卫修,不得不严阵以待,“只是有点奇怪的是,玄武台难道没有元丹后期的修士?”

问到这话的忻吴自然不知道玄龟营中,元丹后期的修士几乎都被调去监视南山菊跟唐江生了,而在断水流半废的情况下,忻吴已经不能再倚仗兵器之利越阶挑战元丹巅峰,就算是元丹圆满都很勉强,唯一能自由发挥的战场就是元丹后期,然而放眼望去,根本一个没有。

“不是我说,忻吴你得庆幸对面的兵阵中没有元丹后期的修士,不然我们这边的战力根本不够看——现在你应该思考的,是如何让我们这边还没有进阶到元丹圆满境的同袍扛住巅峰修士的巅峰威压。”

与忻吴并肩而立的君无梅眉头紧蹙,她自己就是元丹后期修士,面对元丹巅峰本来就差了两个层次,而此番带来的兵力也只有一名巅峰修士坐阵,其他的则以元丹中期居多,元丹后期都比较少,只有十名——就算与林竹那一队人联手,光是那五名巅峰境界的卫修便足以压制他们的进攻,更别说还有余力对付那个最为可怕的敌人,卫刑。

忻吴跟君无梅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中间的云汉霄,虽然一身修为乃是邪鬼外道般的封魔境,但其却是在场唯一能和卫刑抗衡之人。

“你俩都这么瞅着本座作甚?给本座目视前方!拿出你们的气魄来!若是挫了我诛雀营将士锐气,届时可别怪本座心狠手辣!”

不得不说,云汉霄还是那个云汉霄,发起疯来连自己战友都会砍的狂人,连带着整个诛雀营的架势都是冲天而起,完全不惧元丹巅峰。

这并不是在夸大其词,诛雀营的战力之充盈,就算比起玄武台亦不遑多让——圆满修士的数量与之持平,只是在巅峰修士上少了三人,加上君无梅队伍中的那名元丹巅峰,云汉霄这边一共用三名元丹巅峰!虽然还无法做到对位厮杀,但并不是无法弥补的差距。

其实这个时候就足以显示出虞修林竹的重要性,要是他还在的话,以其迎仙初期的修为既可以助阵云汉霄,又可以在元丹战场叱咤风云,战术选择权便会牢牢把握在虞修手中——但可气的是,林竹并未在现场,甚至不在军中,与君无梅匆匆一个照面后便不知道往哪里去了,直到军队开拔都没有归队,云汉霄更是直接当他已经死了。

“本座以‘无畏’之意入巅峰,只要尔等勇猛杀敌,均可享受到本座对你们的庇护。”言及此处,云汉霄已经将巅峰之意施展开来,如同浅黑色的战衣披覆在众虞修体外,“权轻侯已经完成了‘降龙’的任务,如今正在白虎台‘伏虎’,本座既然能够‘诛雀’,自然也能率领你们‘镇北’!虞山妖修,岂有贪生怕死、临阵退缩之辈?”

“没有!”、“没有!”、“没有!”……叫阵之声此起彼伏,诛雀营的虞修士气之高,隐隐有压过玄武台的趋势,毕竟单从数量来说,云汉霄这边的兵将可是要远远大于卫刑所展示出来的军力。

“云汉霄是吧?虞山叛修,师从三代虞主、长生宗吞云子,后拜我卫国‘平南将军’,如今居然又回到虞山山头与我卫修为敌……”卫刑的脸上挂满了对云汉霄的讥讽鄙夷之色,便是丝毫未将其放在眼中,“一个逢主必叛的狗腿子而已,也敢在玄武台前大放厥词,当真是本将给你脸了?众卫修听令,痛击虞修!让他们知道,何为战争!”

“虞山永存!”“大卫国荣耀万岁!”

伴随着振聋发聩的喊杀声,玄武台的卫修与云汉霄率领的虞修悍然对战!虽然卫修这边兵士的数量不比虞修,但一名元丹巅峰修士带领四名元丹圆满的组合却是如同无坚不摧的战车,在虞修的阵列中横冲直撞!彼此之间尽管各自为战,但阵线却始终齐平,并不会冒进。

反观虞山这边,三名元丹巅峰修士原本想与卫修的巅峰战力进行对位厮杀,但卫修却根本不给机会,每当虞修想要进行突进时,总会用各种奇特的术法改变空间视距,相当熟稔地拉扯战线,而每当虞修想要施展大规模控场术法时,总会在半途遭受卫修战车的猛烈进攻!

铺天盖地的刀光剑气,一道又一道呈递进式的灵能冲击,每一次都能恰到好处地打断虞修的施法节奏,导致虞修这边根本没有发挥出人海战术的数量优势,一个又一个虞修阵亡在卫修战车五光十色的碾压残杀之下——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卫修这边损失了近两成兵力。

“无梅副营主,没有办法击破那五个人的防御阵型吗?”忻吴一边躲避术法余威,一边对君无梅神念传音,“再这么打下去,恐怕我军撑不到卫修力竭之时,便会被屠戮殆尽!他们的配合太默契了!”

“你以为我不想吗!”君无梅在空中偏转身躯,堪堪躲过一道锋锐无匹的战斧斩杀,“必须拦住他们的进攻步伐!不然只能被压着打!”

“你以为我不想吗?他们每个组合阵型中都配有一名感知型修士!除非被先行冲阵,否则我们根本没法靠近到二十步以内的位距!”

尝试着朝卫修战车迂回而去,忻吴果不其然再次被卫修发现了行踪,在迅速拉开双方的距离后,卫修追着忻吴就是三波暗器袭杀而去!

前两波暗器忻吴还能凭借迅捷的身手躲闪过去,但最后一波还是有两根透骨银针扎进了他的手臂——仅仅三个呼吸下来,忻吴便感觉自己的右臂没了知觉,而且这种趋势还在逐渐蔓延,情况不容乐观!

“卑鄙小人,居然用毒!”忻吴几个闪烁往后退去,催动修为将手臂内的两根透骨银针强行逼了出来,只是饶是如此,现在的他已经发挥不出全盛时期十分之一的战力,云汉霄庇护之力也在慢慢消散。

战至如今,虞修算是被卫修完全碾压了,而这并非云汉霄指挥无方或是虞修战力不济,而是卫修在修为跟阵型上完成了双重压制!

在这种战局下,忻吴既不能承担一个战士的角色,带领同伴冲锋陷阵,也无法在正面替战友扛下一波又一波的术法攻势——因为比起这两种角色,忻吴的作战方式更像是一个出其不意斩敌首级的刺客。

可目前看来,别说乱军之中斩“卫刑”首级,就连在虞修阵列中肆虐的五辆“组合战车”都能抽空把忻吴从东边赶到西边。

说真的,若论如何抓住时机切入战场,整个虞山比忻吴更强之人只怕没有一手之数,可眼下难就难在卫修的组合之完备,简直超过了以往所有遇到的战局!即便是身处荒芜之圈孤军奋战,忻吴都没有感受到这般无奈,心中的憋屈与不甘全部化作苍白的脸色表现出来。

“没有讨渝剑跟断水流,果然还是太艰难了吗……”杨平朝着忻吴靠近,将他护在自己身后——作为曾经与忻吴并肩作战的人修,杨平深知讨渝剑跟断水流对忻吴的重要性,少了这两件神兵利器,忻吴就跟断了左膀右臂没什么两样,“喂!醒醒!不能打就退出战圈!别在这儿碍事!还能打就给我幻化妖身本相冲上去继续扛!”

有一说一,杨平的掩护对忻吴来讲十分重要,因为彼时的忻吴已经有些摇摇晃晃,想来应该是毒性发作,便是连滞空都做不到了——而借着击退忻吴这一个重要时机,卫修还掀起了一波推进战线,扩大战果的小**,虞修节节败退,地面留下的全是虞山妖修的尸体。

“别管我!接下来,就靠你们了!”言及此处,忻吴用尽最后的力气,藏在杨平身后掐起法诀来——或许是由于中毒后气息萎靡的关系,连带着忻吴施法的波动都变弱了许多,等到卫修察觉过来时,忻吴的术法已经准备就绪,“轩昂御气诀,昂字诀,取!”

伴随着一股奇异的灵念如旋风般席卷战场,但凡是活着的虞修,皆是感觉到体内的修为正以一股极不寻常的效率迅速拔高!

元丹初期拔高到元丹后期,元丹中期、元丹后期拔高到元丹圆满,元丹巅峰修士尽管没有借机突破到迎仙境界,但依旧增幅了五成左右的实力!就算是封魔修为的云汉霄,都不由得地感觉到精神一振!

这就是忻吴“轩昂御气诀之昂字诀”的能力——根据受术者的实际需要,以“梦想成真”的形式于短时间内提高受术者的境界修为。

这是个什么概念呢?别看虞修军差不多损失了三成的兵力,可在“昂字诀”的加持下,虞修阵营的元丹圆满修士刹那间就增加近两百名!几乎可以说是卫修军的十倍!

面对这一始料未及的骤变,饶是以卫刑麾下玄龟营卫修的纪律性,都不免瞠目结舌。

第四百零八章 彼岸

对修行之士而言,别说炼体到凝魂、凝魂到元丹、元丹到迎仙这种大跨度的突破,就算是每个小境界的提升,一般都要花费极多的修行资源,比如丹药、时间、造化、天赋,甚至是旗鼓相当的对手!这些可不是单靠努力就能无视的因素,就算是那些善于在战斗中突破的修士,也要冒着随时伤亡的风险,不然哪里来的高风险高回报?

可就是这样无懈可击的修行理论,今日却在虞山被打破了——忻吴施展的轩昂御气诀之昂字诀,竟然在一瞬间将虞修的整体战力拉高了好几个档次!原本一边倒的战局,现在可真不好说了。

诚然,玄龟营卫修不论是在配合还是修为上都稳压虞修一筹,但在修为劣势被抹平的情况下,配合上的差距不一定就不能靠人数优势弥补——这是最简单朴实的对比,卫修战车固然厉害,但莫非还能以一敌十?杨平、君无梅等人可不是吃素的,更何况还有一个云汉霄。

“那个小娃,有点意思。”身处两军战场之上的卫刑微眯双眼,瞥了瞥被杨平护在身后已然失去意识忻吴,令旗一挥言到,“全军听令!列‘锋矢’阵型突击——目标,虞山妖修,忻吴!”

“得令!”战车变阵,二十五名卫修摆开锋矢阵型,一名元丹巅峰修士带头,另外四名巅峰修士分别于两翼中保护中部和尾部,其他二十名元丹圆满修士则组成了箭矢的锋刃,朝着忻吴突击而去!

不得不说,卫刑的指挥直指战局核心,既然虞修能在忻吴的术法增幅下提高修为,那将忻吴杀掉不就好了?届时忻吴阵亡,术法自然不攻自破,战局的主动权又会牢牢掌握在玄龟营的卫修手上。

其实在这之前,忻吴之所以没有施展昂字诀,乃是因为昂字诀对体内真元的负担之重,瞬间就能抽空他几乎一半的灵力,更别说连封魔境的云汉霄都受到了昂字诀的正面影响——可是在中了透骨银针后情况就不一样了,既然意识即将沉沦,那退出战场便是迟早之事。

两相取舍之下,忻吴便无视昂字诀会对自己造成的恶性影响,竭尽所能推动昂字诀!反正只要晕厥过去,什么痛楚都是察觉不能,这就和在睡梦之中感受不到饥饿是一个道理——没有讨渝剑跟断水流的忻吴,能做也只有这么多了,逆转的交棒,他选择托付给战友!

因此综合所有因素来看,卫刑的决断尽管没错,但并非是唯一的解法——忻吴的昂字诀的确能提高修为,却并非是无时限的,后遗症一样也有,所以卫修只要保持防守阵型,将这一段增幅期撑过去便好,而以玄龟营卫修的战力跟默契来说,要办到这一点显然并不困难。

可卫刑哪里像是喜欢“龟缩”之人?纵然局面不利,他也不会让自己受那等“委屈”——将战场节奏拱手送人这种事,在卫刑眼中,与任人宰割何异?早一千年前,卫刑便把这种弱者的思维丢弃了。

“忻吴所部听令!幻化妖身本相,正面迎击卫修锋矢!”既然卫刑都在发号施令了,那云汉霄自然也得作出相应的应对,“巅峰修士集结一处,进攻‘锋矢’侧舷!同袍的性命,此刻就在你们手上!”

“卫国的杂碎,来战吧!”沉石率先显露妖身本相,乃是一条头顶尖角的巨岩蛇,在忻吴的术法加持下,现在的他乃是元丹圆满修为。

霖泽与风铃对视一眼,也将妖身本相幻化出来,分别是一头踏浪前行蛇发海妖跟一只有着尖喙利爪的赤褐金雕!皆是面容狰狞之辈。

至于忻吴麾下的三斤,此刻虽也是元丹圆满修为,却并没有幻化出妖身本相,这倒不是他有意违逆云汉霄的军令,而是他本身就不是妖族,乃是实打实的人类——“三斤”这个名字取自他的出生体重。

就算是在相对弱小的人族中,刚出生才三斤的婴儿几乎是无法养活的,就算养活了也养不大,所以三斤还在襁褓时期就被亲生父母遗弃,是虞山的妖修捡到并养育了他,还教他如何修行,所以三斤即使并非妖族,他也是虞山的一份子,身份为虞山妖修!而在此时此刻,虽然他不能像沉石、霖泽、风铃那般用巨大无匹的妖躯去战斗,但他依旧能守护在忻吴身旁,替他挡下所有术法余威跟灵能冲击。

再看沉石、霖泽等人,由于幻化出妖身本相,所修神通功法是无法使用的,可饶是如此,妖身本相对于血脉能力的发挥程度可不是修士之躯时能够相提并论的,身躯的强度亦会随之提升好几个档次!而且战场之上可不止他们三台妖身本相,忻吴的部队还有二十余人,此刻全都幻化出妖身本相,积极投身到阻拦卫修锋矢突击的战斗中。

有一说一,即使是相同境界,也是有强弱高低之分,而在卫刑的训练中还能活下来人,无一不是身经百战的勇士!“锋矢阵列”在其手中充分发挥了雄飞狂飙的效果,连续贯穿了数具妖身本相的躯体,可其突进之势却丝毫不曾减弱,直奔杨平怀中的忻吴而来。

“不考虑退路,在敌阵之中狼奔豕突,当真是不把我虞山放在眼里了——他就交给你,尽心竭力护其周全,如何?能办到吗?”

杨平将怀中晕厥的忻吴递与三斤,三斤自然不可能不接,但他也很疑惑杨平到底能做些什么:“杨道长,莫非您已经有了破敌之策?”

“等着看好戏吧。”杨平竖起大拇指,给了三斤一个肯定的微笑,胜券在握的自信模样简直不要太帅,“活下来!我请你们喝喜酒!”

一语言罢,杨平催动修为向前飞行,挡在卫修锋矢阵列的必经之路上——杨平是特别的,他的修为在经历堕境之后只有元丹初期,可在忻吴昂字诀的增幅下却暴涨到了元丹圆满!整个玄武台战场,仅他这一例而已!而彼时突进过来的卫修,还没有发现这一隐藏的杀招!

“只要攻陷玄武台,四方神兽阵中便有三处军台被击破,即便白虎台能在权轻侯的攻势下屹立不倒,但四方神兽阵亦是名存实亡,法阵能够发挥出的效力将会降至谷底!心娥……我一定会去救你的!”

念及此处,杨平体内的真元调度至极限,面对突击而来的卫修锋矢竟是不闪不避,看样子是打算用术法正面硬刚——先不说杨平能否成功拦下卫修,如若失败,那结局便只有被锋矢掀起的岚风撕扯的七零八落的下场!换句话说,这将是杨平寄予生死的一击!

“降灵狩终究只是外物,今时今日,我便要用自己的双手守护我心爱的女人——无相镜诀秘技,彼岸万华镜,逐!”

一语言罢,在杨平与卫修之间凭空出现了数面散发着诡异波动的铜镜,铜镜之中似乎还有着一些模模糊糊不知其物的灰影,但不管从哪个角度去看,这都是术法延迟,尚未完全施展开来的正常情景。

在敌人出招之前先将其杀掉——这是最快阻止变数发生,也是最快取得胜利,以保证性命安全的常识,这对卫修来说也不例外。

于是乎卫修陡然提速,以万夫不当之勇将挡在面前的铜镜一扇扇撞碎,连掐诀施法的时间都免了,便是要用最快的方式击杀杨平!

眼看卫修锋矢与杨平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最后一块挡在二者之间的铜镜也被撞碎,可就在这时,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所有被卫修锋矢撞碎的铜镜碎片忽然聚合起来,形成了一个在场所有人都无比熟悉的身影,那便是贪狼星杨平!而被卫修锋矢视作攻击目标的“杨平”却反射出幽暗昏冥的光芒,卫修锋矢减速不及,全部撞进了看起来是杨平,实际上却是真正意义上的最后一块铜镜之内!

玄武台的战圈鸦雀无声,所有虞修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带给他们挫折与死亡的一众卫修,居然以这种方式尽皆消失不见。

“长生宗的小辈,本将麾下部署被你放逐到哪里去了?嗯?”

卫刑不疾不徐,缓缓问向由铜镜碎片聚合而来的杨平,即使目前已然成为孤家寡人,可身为卫国国主的威严依旧丝毫不减。

“彼岸万华镜,自然是以黄泉彼岸作为放逐之地。”满头大汗的杨平一边喘气,一边吃下数枚丹药回复真元,这一招对他的消耗之大,几乎抽空了他八成以上的灵力,“不过卫主放心,虽然是放逐,但并不意味着不能被遣返,也许下一刻他们就回来了。”

话音刚落,玄武台的上空忽然张开一条黝黯的裂缝,仿佛裂帛一般的撕声在所有人耳边响起——不属于阳界的气息散溢而出,首先出现在众修眼中的是一个巨大的瞳孔!由内而外注视着阳界的一切。

“……”

意义不明的声音飘荡出来,听上去似乎是某种语言,但在场的修士没有一人听得懂,除了杨平躬身抱拳——在这之后,五道人影从裂缝中飞出,像是被人扔了出来,正是那五名元丹巅峰的卫修!

第四百零九章 让招

破烂不堪的衣衫,散乱无光的头发,伤痕累累的躯体……尽管这五名元丹巅峰修士还保有一口生命的气息,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五人已无再战之力——杨平这一记“彼岸万华镜”可谓战绩斐然,居然直接就将五名元丹巅峰修士给废了,实在是大快人心!

虞修的队伍中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尽管现在还有卫刑保持着十成十的战力,但虞修尚存有二百余名元丹后期以上的战力,云汉霄更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封魔境修士——换句话说,此战胜负初定。

“不是说会遣返吗?长生宗的小辈,莫非你在欺瞒本将?”

玄武台上空的卫刑大手一挥,五名巅峰修士便从地面飘浮而起,飞进了他的袖袍之中,同时问向已经回复到五成真元的杨平,语调依旧是那般不悲不喜,似乎部属的遭重并没有给他造成什么影响似的。

“老东西你是不是傻?这还想不明白,你那二十名元丹圆满的修士被阴司鬼吏留在了黄泉彼岸!”、“没错没错!看样子是杀孽太重,连地府冥王都不肯当他们回来!”、“诸位所言差矣,也许是太受欢迎了,所以那些冤魂厉鬼舍不得放他们走呢?”、“哈哈哈!有理!”

不等杨平发声,四周已经有不少虞修替他作出回答,虽然绝大部分都在夹枪带棒地讥讽卫刑,但实际情况他也不是很明白——毕竟这是他第一次施展“彼岸万花镜”,术法特性并没有完全掌握清楚。

“彼岸万华镜,能够将生者放逐到死者的国度,但前提必须是有黄泉彼岸的事物作引,不然则不能确切连接地府冥界,本将很好奇,你到底是拿什么作的术引——至于你们,这里有尔等讲话的份吗?”

言及此处,卫刑的双瞳之中突然爆发出银灰相间的危险闪光,之前那几个嘲讽卫刑的虞修躲避不及,被亮光沾染之后,直接化成了一具具石雕——劲风吹过,这些个石雕寸寸碎裂,趾高气昂的神色凝固于脸上,在毫无反抗之力的情况下化作了虞山山林间的几撮飞灰。

捡回一条的虞修通通后退,以他们的知识阅历,一时间竟完全不能理解刚刚发生了什么,就算是杨平也并无不同,那些无法理解,又能造成杀伤的事物,自古以来便是所有族群的噩梦,不管是妖是人。

“被支配的恐惧,感受到了吗?”立于空中的卫刑如同魔神降世,在场众修根本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唯有止不住的骚乱和战栗。

“料峭寒梅,凌寒独开,立!”就在这时,玄武台战场的温度忽然骤降,虞山山林间的梅花迎寒绽放,淡雅的梅花幽香萦绕在每一名虞修的鼻尖,拜其所赐,刚刚还只知道退缩的虞修心神终于稳定下来。

不过不同于权轻侯的净化之意,君无梅的招式更偏向于激发受术者内心的勇气,以此对抗如阴霾般笼罩道心的恐惧——可周围骤降的寒意并非所有虞修都能承受,毕竟现在的君无梅亦是元丹圆满修为,而事实上,现场已有不少卫修冻红了鼻头,不得不全力调度丹火御寒。

“居然还能招来点点雪瓣,真是一记富有诗情画意的招式。”

杨平伸手接住飘落而下的雪花,神色安然——或许是许久没有遇雪的缘故,杨平竟莫名地觉得有些欣喜,看来在此番的虞山保卫战中,他也积累了不少疲敝,内心的焦灼由此被平复了不少,实属难得。

“虽然我对你并没有多少好感,甚至恨不得你原地暴毙,不过不得不承认,你确实很强——晚辈杨平,早已是虞山妖修,乃觉醒者。”

对于强者的尊重,杨平做到位了,他不仅将自己是“觉醒者”的事实相告,同时也在告诉卫刑,自己已不是长生宗修士,而是虞修。

“原来是觉醒者……已经死过一次的人,的确有施展‘彼岸万华镜’的可能。”卫刑闻言点了点头,又看向与他对峙而立,如一朵傲霜寒梅的君无梅,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哀戚之色,“虞山之地卧虎藏龙,若是千年之前他也有你们辅佐左右,想必最后也不会凄零殒落吧。”

不是所有的回忆都能甜到心坎,总会有一些回忆只能从其中感受到悲伤,特别是像卫刑这样独活许久的修士,特别容易因为一点点情绪就回忆起过去的往事——比如说现在,虽然无一人跟得上卫刑的思绪,也没有人知道他口中那个“他”到底是谁,但这就是与岁月相伴活下来的老人所拥有的一切,从某种程度来讲,仿佛时间之神的诅咒。

“好像感慨的有些久了……”卫刑抬起头,将目光从君无梅的脸上移开,转而落到纷飞的雪花之上,这副淡然的表情倒是与南山菊有些神似,一时竟让君无梅看得有些恍惚,“本将也并非以大欺小之人,更何况有幸见到如此雪景,当图报之——这样吧,本将让你们三招,三招之后,本将再出手。好好把握本座赐予你们的机会吧。”

一语言罢,卫刑负手而立,双目微阖,任由雪花飘落在头顶和肩膀,当真是一副根本不设防的姿态——而在卫刑身后,玄武台的营地跟点将台以及积了不少白雪,恍若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不得不说,这样的战机的确是可遇不可求,阴差阳错地竟击中了卫刑的心事,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但是卫刑毕竟是卫国国主,威严与勇武并存,其修为战力之强,绝不能以寻常迎仙后期断之。

君无梅将目光投向附近的杨平,眼中似有询问之意,但杨平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短时间内无法恢复全盛状态,不愿浪费这一个机会。

君无梅再将目光投向云汉霄,可是云汉霄连看都没看他,盯着卫刑连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既然卫主如此慷慨,赐你精进修为,补完造化的机会,你竭尽所能全力发挥即可,毋需有过多思想负担——不管有没有这三招,卫修败亡的结局都是注定的。”

相当霸气的一番发言,云汉霄直接预言了卫修的败北,或者说卫刑的败北,这不但打消了君无梅的顾虑,也极大地鼓舞了虞修的士气。

“既然如此,无梅却之不恭,便先为诸君掠阵!”手提七星长枪,发束红绸缎带,君无梅傲然而上!尽管元丹圆满与迎仙后期在灵力修为的差距上犹如鸢雀与凤鸾,可君无梅的傲骨,不容她胆怯半分。

在场虞修分散开来,呈马蹄阵列与卫刑对峙,将场地让与二人,君无梅能在虞山位列梅兰竹菊四修之一,可不仅仅是个花瓶。

“梅骨雪胎诀,起!”伴随着一记清泠之音,玄武台上方风声渐急,混合着飘零的雪花围绕在君无梅周围,“大漠孤烟!”

话音未落,君无梅的身影陡然一闪,竟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真身已朝卫刑突刺而去,犹如一条穿梭在风雪之中的怒龙般势不可挡!

再看卫刑,仅仅是微微一个转身,便将君无梅的突刺轻巧让过,真元灵力带起的风雪气流虽然声势骇然,但在经过卫刑身边时却有一种轻抚其面庞的错觉——不过君无梅也没想过卫刑会轻易让自己击中,于是她中途变招,手握枪身末端,直接将七星长枪抡出一个半圆!

卫刑腰马合一,一个铁拱桥再次避过,君无梅的枪术再次落空。

“怎么?就只有这么一点能耐吗?”卫刑一个翻身贴近君无梅,一把抓住七星长枪的中段枪身,似这类长兵,一旦被人欺入枪身的范围之内,便是极难发挥,“先不说你与南山菊齐名,便是在破军星权轻侯手下做事多年,也该长点本事才对——这第一招,本将很失望。”

的确,如卫刑所言,君无梅这一招“大漠孤烟”虽然速度尚可,但对于有所防备的对手,无异于将自己送进对方的攻击范围。

“我不喜欢在战斗的时候说话。”说到这里,君无梅手中的七星长枪蓦然分为两段!卫刑本来如铁箍一般的手劲瞬间被卸了个空!

“漂亮!”眼见长枪分离成短枪、棍刺,杨平情不自禁为其叫好。

诚然,长枪被欺身后难以发挥,但短枪却又是另外一回事,视其运用,甚至可以当做尖锥短剑来使,这个时候便是一寸短一寸险!

令人眼花缭乱的凌厉攻势现在才刚要开始!

只见君无梅挥舞短枪,招招往卫刑面门戳去,而枪身后半段的棍刺则直击卫刑咽喉、双手、前胸、肘膝,各个都是无甲的要害之处。

面对这犹如暴雨梨花般的连续点刺,藏于风雪之中的杀机已越发难以琢磨——尽管卫国制有全身甲,但卫刑身上的盔甲其实并没有覆盖多少,比起防御性,更多的是对卫刑的威武形象起到一个衬托作用。

然而这种托大此番却暴露出更多的破绽,对长枪枪身变化始料未及的卫刑被君无梅从玄武台这头追击到那头,周身破损越来越多,照这个势头下去,挂彩是迟早的事!

第四百一十章 传说

“原来之前是故意引诱本将进入枪身范围,真是好深的算计。”

面对疾风骤雨般的攻势,卫刑顾及先前的三招之约,不得不以闪转腾挪来躲避君无梅的短枪和棍刺——不得不说,君无梅的招式凌厉迅猛,仿佛生出了三头六臂,这样的武力放在卫国那都是出类拔萃的。

可卫刑毕竟是卫国的国主,即使存在让招的情况,但对战经验之丰富,还是让他抓住了君无梅的破绽——招式越快,攻势越猛,对体内灵力的消耗便越大!即使君无梅在昂字诀的加持下暂时拥有了元丹圆满修为,可连续不断的进攻已经使她快要逼近修为损耗的峰值!

玄武台战场的其他虞修目不转睛地盯着君无梅与卫刑二人,随时准备上前支援,心中再一次生出了对君无梅的敬佩——若说一开始的突刺尚显鲁莽和天真,可之后的兵刃变化却是打了卫刑一个措手不及!平心而论,就算是与卫刑易地而处,他们也不一定就能反应过来。

“虞修君无梅,你的枪,好像慢了。”卫刑的嘴角露出微笑,准备迎接君无梅的虚弱期,盛极而衰的道理同样适用于战场,即使身上的盔甲和衣衫有多处破损,但想要伤到他,还是得拿出更多的本事来。

再看君无梅,听闻这话后仅仅是轻蹙娥眉,就像之前说的那样,战斗的时候君无梅并不不喜欢讲话,可面部神情却依旧透露着情报。

“喝!”伴随着一声叱咤,君无梅踹出一记相当漂亮的飞身回旋踢,其力道之刚猛,就算卫刑以手为门户将其挡了下来,但依旧感觉到一阵阵的酸麻——一个女修能有这种力道,当真是世所罕见。

“怎么?恼羞成怒了?这第二招可曾达到你想要的效果?”

看来对卫刑来说,虽然一度被君无梅压制,可开口嘲讽的余裕还是有的,更别说君无梅主动将他踹出攻击范围,实非明智之举。

可就在这时,卫刑的眉心忽然没来由地感觉到一点刺痛,伸手摸了一摸,似乎并未受伤:“又将短枪、棍刺拼回来了?换汤不换药?”

是的,七星枪既然能拆分成短枪和棍刺,自然就能再组装回去,不过君无梅可没打算继续用长枪进攻,而是将七星枪高举头顶,作出一副投掷姿势——风雪涌动,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缠绕在七星长枪的枪身之上,凌冽的杀机令人无不动容,宛若冰雪女神将要降下制裁!

“三千银河!”枪鸣呼啸,君无梅将七星长枪猛地投掷而出——没有任何花架子,这一记三千银河裹挟着万千风雪,直扎卫刑眉篡。

“虽然气势是够了,但修为的差距可不是单靠术法神通就能弥补的。”卫刑的神色并不比刚刚凝重多少,面对直落九天的三千银河,仅仅是摆出擒拿架势,修为汇聚掌心,似乎是想空手抓住七星长枪。

诚然,君无梅与卫刑之间有着不小的修为差距,可这招“三千银河”便是连封魔境的云汉霄都不由得露出心惊之色,而卫刑竟还想空手入白刃!也不知是对自己的修为太自信,还是根本瞧不起君无梅。

“将兵刃扔出去,就要做好收不回去的准备哟。”戏谑之言频出,卫刑一记四两拨千斤,利用回转身体产生的交错绵柔之劲,几个来回后居然真就卸去了三千银河的力道,轻描淡写地将七星枪抓在手中。

“果然,传说是真的。”目睹此情此景,杨平情不自禁感叹到。

“什么传说?什么是真的?”三斤一边扶住昏迷不醒的忻吴,一边询问杨平——没办法,卫刑实在是强的太离谱了,换他可接不下来。

不仅是三斤,就算是在场其他元丹巅峰的修士,即便运使巅峰之意,也不敢正面迎接君无梅这一记三千银河——可卫刑不同,他不但正面接了下来,而且还夺走了七星长枪,仿佛饮水呼吸一般简单。

“根据长生宗的秘录记载,掌邢卫家每一任家主都会继承‘卫刑’之名,而我们眼前的卫刑,乃是活了上千年的卫家之主。”

曾身为长生宗贪狼星的杨平有机会知晓这些秘辛,可因为记载的事迹太过匪夷所思,直到今日亲眼目睹卫刑掌心那淡金色的灵力后方才相信了七八分——可若仅是这样,还不足以引起杨平的惊叹,关键是将卫刑引入修行一途的领路人,其大名简直是如雷贯耳!

“长生宗秘录还记载,卫刑曾是某虞修的记名弟子,而这位虞修修为之高,已臻至传说,成为了一切因果成败、恩怨情仇的起源。”

“虞修?传说?你是说……你是说!”三斤的脑子虽然不怎么灵光,可从小听过的传说就属那位最令人刻骨铭心,“初代虞主……?”

提到初代虞主的名号,三斤的声调中甚至带上了颤音——没办法,初代虞主的战力、战功之骇然,差不多已经成了所有仙宗的噩梦!

根据《周卫协议》的条款,甚至禁止虞修跟卫修重提初代虞主的名讳,就像是在害怕初代虞主从遥远血腥的岁月中死而复生似的。

千年之后,初代虞主的名讳已经没有谁知道,但“初代虞主”的名号依旧震慑着所有修行之人,即便三斤是虞修,也不由自主地生出惶恐之心:“君无梅现在,正在和‘传说’对战吗……那卫刑,居然曾是初代的记名弟子……只是记名弟子而已,就能这般厉害,那要是入室弟子,岂不能焚山煮海?杨道长,初代有入室弟子吗?”

说实话,三斤问这个问题是比较奇怪的,毕竟他自己就是虞修,自家的历史自己本应最为清楚,然而由于《周卫协议》的存在,虞山对这方面的传承并不完善,关键的细节没有形成典籍,仅仅是口口相传的程度,还被各国多加限制,自然无法让后人事无巨细地了解清楚。

“你错了,不是君无梅在和传说对战,而是‘我们’正在和传说对战。”一番话语,杨平纠正了三斤那有些叫人退缩的想法,同时给三斤树立起一个同仇敌忾的信念,可谓一举两得——不过关于初代虞主更多的细节,长生宗的秘录虽然不少,但他还没有那个资格全部阅览,“入室弟子,好像是有的,至于是谁,倒是有线索指向二代……”

“初代虞主一生征战,来不及收入室弟子便道消身殒,二代虞主并非初代虞主入室弟子,仅仅是一个入门弟子罢了。”

相当罕见的,云汉霄主动用神念传音加入了杨平与三斤的对话,二人闻后不由得错愕非常——这不仅在于云汉霄居然有听墙角的一面,还在于那一副斩钉截铁的语调,仿佛证明着自己也是亲历者。

三斤还想再问,杨平亦有意再听,可云汉霄却是不再理会他俩,这倒并非是他在故意端架子,虽然云汉霄平素的确很喜欢端架子,可实际上,云汉霄亲历的并非初代时期的荣光,而是二代时期的黑暗。

关于二代虞主的秘辛,云汉霄也并非亲身经历,而是从三代虞主辰星、虞山圣女梦蝶那里得知——毕竟辰星乃是二代特地为女儿梦蝶挑选的玩伴,二代的秘密、二代的生死,二代一切所知有关初代的事迹,辰星与梦蝶自然也能清楚明了地知道,因为二代对初代的忠心,至死不渝!云汉霄也是在和梦蝶熟络后才知晓这些不为人知的往事。

其实云汉霄曾经怨恨过二代虞主,毕竟正是因为二代虞主修为低弱,才会在面临鬼族入侵时毫无还击之力,云汉霄的父母才会惨死在鬼族大军手中——可当他知晓一切前因后果后,云汉霄对二代虞主的恨意便慢慢消散了,毕竟二代虞主仅凭一腔忠心,应诸国之无理要求,忍辱负重管理虞山,不但不应受到指摘,反而是令人肃然起敬的存在。

“讨论别人过往的时候,能不能考虑一下当事人的感受呢?”正在与君无梅斗战的卫刑朝杨平、三斤的方向喊了一嗓子,似乎对他而言,这并不是多么希望别人提及的往事,“君无梅,你的七星枪已经在本将手中,你又该如何打出第三招呢?不如先借本将一用,将某些个唧唧喳喳的麻雀封喉可好?”

一语言罢,卫刑也不待君无梅回应,学着君无梅的姿势,将自身灵力灌注七星枪中,淡金色的光华流转闪耀,如藤蔓般缠绕七星枪枪身,这正是初代虞主施术时所特有的外显景象。

杨平与三斤心中警铃大作,一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瞬间将他二人笼罩,一旦迎仙后期的卫刑全力施展修为,不管是杨平还是三斤,皆是感到寸步难行——有一说一,对阵高阶修士时若是连抵抗威压封镇都做不到,那就更别提催动功法进行反击了。

“跟别人战斗时,能不否稍微专心一点?”君无梅傲然的声调传来,口吻中竟带有愠怒,“好好看看,你手中抓着的,是七星枪么?”

第四百一十一章 重担

“本将还没有到老眼昏花的地步,这如何会不是七星枪?”卫刑不为所动,回忆着君无梅施展三千银河的场景,确信自己没有看漏任何一个细节,给君无梅偷梁换柱的机会,“你也要来欺瞒本将?”

迎仙后期的威压散溢开来,君无梅傲然直视,不论何时都不曾有丝毫畏惧,手上动作不停,竟是开始掐诀施法,准备施展第三招。

就在这时,掌心中传来的手感忽然变了,粗糙笔直的感觉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凹凸不平的体感——卫刑疑惑抬头,原来手中的七星枪已不是七星枪,而是变成了一截梅花树枝,其上甚至还有幽香传来。

“风雪千梅葬!”真元灵力调度妥当,君无梅直接将第三招祭出。

只见梅花树枝以卫刑右手作为生长养料,仅一瞬间,便生出密密匝匝的树条将卫刑缠绕起来,漫天风雪亦在此刻起势,围绕卫刑堆叠落雪——十个呼吸之后,卫刑的身躯已经完全被风雪所覆盖,众目睽睽之下,玄武台战场竟凝聚起一座通天雪柱!而在雪柱柱身之上,还点缀有点点含苞待放的梅花骨朵,放眼望去,应不下千枚之数。

“当所有梅花绽放之时,便是阁下道消身殒之际。”言语之间,雪柱柱身上已有十几枚梅花骨朵绽放开来,看上去赏心悦目,谓之美轮美奂亦不为过——不过君无梅这边倒是有些脱力,似乎耗损颇大。

那么问题来了,君无梅的风雪千梅葬真能助她越阶击杀卫刑吗?

当“风雪千梅葬”的梅花骨朵绽放到一百枚左右时,那些开放的梅花却是迅速枯黄!连带着那些还未绽放的梅花骨朵,全部枯萎点地。

与此同时,君无梅脸色一白,娥眉紧蹙,嘴角竟泌出殷红的鲜血。

“君无梅,术法反噬的滋味,不好受吧。”卫刑的声音自雪柱之内传来,千枚梅花骨朵已经尽数凋零,就连雪柱都在快速消融,“想拿本将修为作养料滋养风雪千梅?主意打的是不错,但可惜你修为不够,别说踏足仙迎,至少拥有巅峰之意后再行施展此招吧。”

雪柱完全坍塌,卫刑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一众虞修面前,轻描淡写地拍去肩头残余的落雪,神色之倨傲,便是未将所有人放在眼中。

“还有谁想上前挑战的?本将一一奉陪。若是对自己的实力没信心,成群结队一拥而上亦可。”卫刑精神矍铄,似乎比斗战君无梅之前更好,不仅如此,看上去仿佛还年轻了一点,本来一头白发现在竟变成花白,“怎么?诛雀营的各位,居然无一人敢上?本将很失望啊。”

是的,在目睹了君无梅与卫刑整场的斗法后,哪怕是元丹巅峰的修士都不敢说能比君无梅做的更好,即便自己拥有巅峰之意……而那些与君无梅差不多修为的元丹圆满、元丹后期修士,更是没有自信在君无梅的攻势下存活下来,可卫刑却是确确实实地做到了。

这还怎么打?这叫他们如何上?别说现在三招之约已过,冲上去无异于毫无意义地送死,就算卫刑肯陪他们继续玩下去,可谁又愿意去承担这份被戏耍的耻辱?在绝对的实力碾压之下,人数优势只是一个笑话而已!不要忘记,到目前为止,卫刑还没正式出手呢。

“既然尔等无人敢出战,那便换本将的回合了。”一语言罢,卫刑身形踏前一步,四周风雪仿佛受其驱使,竟将一众虞修向后吹飞好几步——只身一人便抵得过千军万马,说的就是卫刑这样的强者!而当虞修心生畏惧之时,云汉霄的巅峰之意便不能再保他们分毫。

大浪淘沙过后,留下的不一定是英雄,但一定是勇士!

战场之上,彼时仅有一半不到的虞修敢于面对卫刑,包括云汉霄、君无梅、杨平、三斤,以及显露妖身本相的沉石、霖泽、风铃等虞修,另外一半哪怕是归属诛雀营或者降龙营的修士,皆是向后退了不少。

“未战先怯,临敌退缩”——这在诛雀营足以被鞭笞至死的大忌,此刻也无法震慑住后退的兵士,不过这也不怪他们,毕竟副营主林竹脱离诛雀营在先,云汉霄也没有说什么,就那样听之任之,更何况玄武台的战局如此激烈,云汉霄也没有任何出手的意思,就那么立于天空督战,实在不能给麾下部属太多“面对强敌殊死一战”的信心。

“既然无心应战,便没有必要再保护尔等了——或者说相信虞山妖修在当今虞主的训导下能有所改变的我才是最愚蠢的那个。”

言及此处,云汉霄巅峰之意骤然缩减一半范围,那些退缩的虞修立马暴露在玄武台的法阵阵势之中——只一刹那,退缩的虞修肩上便压下千斤重担!猝不及防之下,许多虞修都被这千斤重担从空中压向地面,断腿的断腿,压死的压死,惨叫声此起彼伏,场面触目惊心。

此时此刻,云汉霄早已将梦蝶的嘱托抛诸脑后,他既然以无畏之意入巅峰,那便不会畏惧任何人——没有斗志的人别说与他并肩作战,连受到他庇护的资格都没有,即便这些人是他的部下也并无不同。

“原来云汉霄背负了那么大的压力。”杨平瞥了瞥身后的惨状,他是完全感受不到任何法阵阵势的,不仅如此,连卫刑的迎仙威压他也感受不到,原来是云汉霄张开了巅峰之意,替所有人接下了千斤重担,“难怪他只是凌空督战,封魔修士……底蕴竟如此深厚吗?”

同样看到此情此景的还有君无梅,对于云汉霄的做法,她说不上赞同,也并未表示反对,毕竟自己也受到了无畏之意的庇护,而她带来的降龙营兵士此番亦退缩不少——可云汉霄这心狠手辣,说翻脸就翻脸的性情,却是间接杀死了近一百名虞修!虞主还好说,此事若是让圣女知晓,只怕云汉霄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确实是冷酷无情的紧。

“我道是叛修云汉霄逢主必叛,原来就是一条谁都会咬上一口的疯狗——云汉霄,本将真是对你刮目相看。”卫刑面露微笑,对近一百虞修死亡这个“喜讯”并未表现出多少愉悦,反倒是重新起了招贤纳士之心,“云汉霄,若你此刻愿意重回卫国麾下,本将做主,赐你官复原职,再保你加官进爵,平步青云,过去之事既往不咎!如何?”

这种话要是百里阡陌来说,杨平或君无梅那是万万不会信的,可如果是出自卫刑之口,那意义便大不一样——所谓君无戏言,身为“卫主”的卫刑既然作出承诺,那么便是一言九鼎,绝无反悔食言的可能。

或许是刚刚死亡近一百虞修的缘故,玄武台的战场突然多了许多浓厚的血腥气,残留的怨愤、恐惧、狂躁通通化为若有似无的烟丝缭绕在云汉霄周围——抬头望去,由君无梅术法神通召来的雪云不但没有消散之象,反而更加凝实,不过呼应的并非君无梅,而是云汉霄。

“本座不是任何人的附属,既不是虞修,也不是卫修,至于所谓的叛修,便随你们去说好了,我就是我,云汉霄。”

言及此处,云汉霄肩膀微动,立刻便有一道黑色雷霆劈下,将其周身的怨灵烟丝尽数毁灭,再吸一口气,云层便整个盖下,甚至快要压在他与卫刑的天灵,所有的一切都表明一个事实,云汉霄要出手了。

“原本想着在开打之前至少知晓你的巅峰之意是什么,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你那一手淡金色的灵力,应该是‘森罗万象诀’吧?”

“噢?没想到还有人识得这‘森罗万象诀’。”卫刑的表情逐渐收敛,与云汉霄借助黑云压顶的气势不同,他是由内而外地散发出危险的气息,“怎么?是想要较量两下子?你有几条命够送?”

云汉霄没有回复卫刑,仅仅是双眼通红地盯着他,纯黑色的火焰点燃全身,云层咆哮着降下墨色雷霆,一阵又一阵的修为波动将杨平、君无梅等人推向雷牢之外,直至巅峰之意覆盖范围的边缘。

卫刑头顶黑云,脚踏虚空,任由云汉霄裹挟气势,集聚修为,自己却如同一棵青松般屹立不倒,面对仿佛风、雷、火三项御主的云汉霄,手头并未使用任何兵刃,似乎是要走防守反击的战法。

三斤已经将忻吴牢牢护在身后,生怕其被哪道天雷给误伤了;沉石、风铃、霖泽三修也解除了妖身本相,在这种战局下,庞大的妖身就跟活靶子没两样;杨平则是戴上了降灵狩,气息骤然改变,修为灵压给人一种如堕深潭的感觉,看样子是打算随时进行支援;至于君无梅则率领其他没有退缩的虞修力求自保,同时将整个战场包围起来,不想给卫刑脱战逃跑的机会,当然,前提是云汉霄能打败卫刑。

狂风呼啸、雷霆万钧、黑炎漫天,封魔初期与迎仙后期的斗战,一触即发!

第四百一十二章 疯魔

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云汉霄率先发难,朝着卫刑猛攻而去!对云汉霄来说,没有什么比对战传说更令他兴奋!

只见那一对裹挟着黑色雷霆的拳头在三丈开外便对着卫刑直接砸去,唳啸的狂风顿时化作一头吼声震天的猛虎,举起硕大的虎爪拍向卫刑的天灵!同时另一边还有黑雷形成的雷蟒,甩动粗壮的蟒尾,直攻卫刑下盘!云汉霄亦如影随形而至,便是要上、中、下三路齐上!

云汉霄的攻势虽然刚猛,可是卫刑的手段却显得更为诡谲——只见其一动不动,直接硬吃风虎、雷蟒和云汉霄的伤害,身形却如浓雾般破散开来,再现身时,已身处雷霆监牢边缘,与云汉霄颇有距离。

不过这种障眼法一般的手段可阻止不了云汉霄的进攻,他先是操控黑炎从两侧包抄,风雷亦从上下以五雷轰顶、飓风旋杀的架势包围卫刑——这一次,端看卫刑还怎么从四面八方的杀机中避战而去。

然而卫刑这一次没有选择避战遁逃,而是伸出右手,抓在比人还粗的黑色雷霆上,修为气息之诡异,简直比妖修还妖,就跟一会儿是人,一会儿是兽,一会儿又变成了花草树木那般,根本难以捉摸。

“森罗万象诀,起!”伴随着卫刑第一次出声,黑色雷霆形成的雷柱竟被他一把从地上拔了起来,随后一记横扫千军,不仅将周围的风雷焰火尽皆驱散,同时也挡住了云汉霄几乎称作魔爪的双手。

这一双魔爪已经没人手的形态,指节暴涨不说,其上血肉蠕动,仿佛是活的一样,只是暂时附着在云汉霄的手上而已,随时都会离手发难——卫刑心下警觉,手中运劲,直接将手中的黑色雷霆引爆捏碎!

只听“轰”的一声炸响,雷霆混合着烈风、黑炎在玄武台的战场上形成了一道巨大的火焰十字,硝烟漫天弥漫,根本看不清谁生谁死。

杨平、君无梅四下张望之际,仍旧不见卫刑或是云汉霄的身影,直到尘烟散尽,露出了被炸毁的地面,众修才看见卫刑的剑指已经点在云汉霄的双肩,而他自己的胸膛,亦插着一只狰狞可怖的骨手。

“呕——!”卫刑率先吐血,抬起一脚踹向卫刑的侧脸,然而云汉霄面容一闪,仅仅是偏头点了一点,卫刑抬起的鞭腿遂生生止住攻势,“部分躯体妖身化……只怕连当今虞主,都未必能做到这一点吧。”

云汉霄目露轻蔑,对断了一只右手的代价毫不在意,因为他那一只右爪上的血肉,已经全部顺着伤口钻进卫刑的身体,如毒虫一般噬咬着卫刑的五脏六腑:“你以为我会施展梦蝶心法或者吞云诀?之前都跟你说了,本座既不是虞修、也不是卫修,我就是我而已。”

是的,尽管云汉霄的琵琶骨已被卫刑用剑指驱使剑气贯穿,可在双臂被废的最后一刻,他还是刺中了卫刑的胸膛,将蛊虫一般的血肉打了进去,而封魔修士的血肉之于寻常修士,那就是剧毒一般的存在。

这里说的寻常修士倒不是说卫刑修为战力多么普通,而是在这方天地间,不管是仙迎修士还是迎仙修士,通通都是被天道承认的修士,就算迎仙修士穷尽一生都几乎没有登临仙宫的机会,但至少不会招致天道的灭杀——但封魔修士不同,封魔修士是被天道鄙弃,被天罚追杀的存在,连天地灵力都厌恶着封魔修士,致使封魔修士无法通过吐纳修养来补充真元消耗,只有通过攫取血肉或者生食元丹来补足。

这就是被万物万族厌弃的封魔修士,血肉与人体亦是水火不容。

卫刑的身体持续不断地受到损伤,面色青黄交错,显然内伤不轻,可当他想要拉开与云汉霄的距离时,云汉霄便如附骨之蛆那般紧贴而上,丝毫不管自己已经废了的双臂——虽说被废,但只要处理妥当,比如以封魔修为对伤势进行镇压,之后再有针对的进行治疗,还是有机会康复的,可像现在这样不管不顾,那便是永久性地残废。

“没有双手,本座还有双腿;双腿废了,本座还有一口好牙;牙口废了,本座还有这一条命;即便本座拼了命也没法拉你同归于尽,还有那些小辈来收割战场!卫刑,今天别想在本座活着的时候离开!”

鱼死网破的宣言,云汉霄哪里畏惧过什么生死,就算真有“生死”,在云汉霄面前也是不值一提,以无畏之意入巅峰,追逐封魔境界的男人,其血肉骨髓内蕴含的疯魔狂霸,或许连活了上千年的卫刑比不过。

君无梅看不下去了,作势上前欲解决卫刑,同时解救云汉霄,却被戴着降灵狩的杨平拦下:“任何中途参战的行为,都是对死士的一种侮辱,对于云汉霄的意志,我们唯有尊重——战争总是要死人的。”

“战争的确会死人,但那不能建立在战友同袍袖手旁观的基础上!”君无梅饶过杨平,于手中幻化七星长枪,却再被杨平拦下。

“你当他是战友同袍,他可不这么想。”杨平在左右两边插下利剑形成禁制,即使君无梅将枪尖抵在他的喉咙也被其完全无视,“他不是虞修,也不是卫修,他只想在死前了却心愿,你为何不愿成全?”

“就凭他从玄武台的千斤阵势下保护了我们,这番恩情便无法让我置身事外!”君无梅的眼中动了真火,无法认同杨平的说词,“即便是看在圣女的情分上,云汉霄都必须保下来,他们是……!”

“他们什么都没有!君无梅,虽说此地是虞山,但还望慎言慎行,莫要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杨平厉声打断了君无梅的后话,与君无梅不同,他考虑的是战争结束后的未来——若是因君无梅一句话传出虞山圣女在虞山与封魔修士不清不楚的传闻,届时别说诸国极有可能会引为出兵借口,单单是周国天明宗的指控与怒火,只怕都不是大战刚过的虞山能够承受得起的,“况且你以为初代虞主记名弟子与三代虞主入室弟子之间的战斗,是你我有能力插足的?”

“什么意思?”君无梅握着七星枪的双手微微颤抖,在杨平的示意下往战圈中心瞧去——就在他俩争执期间,战场形势正悄然逆转。

只见那些蠕动的血肉从杨平的伤口中一点一点“爬”了出来,慢慢回到那一只森然惨怖的骨手之上——复原之后的断手从卫刑的胸口离开,按图索骥一般接上了云汉霄的手臂,连带着琵琶骨的伤势都恢复如初,这一番奇异之景,如若时间倒流一般,直叫众修惊呆。

“本座可没听过森罗万象诀还有活死人、肉白骨的效用。”作为直接受术者,云汉霄清楚地感知到右手手掌的存在,仿佛之前没有断过似的,双肩亦没有任何问题,甚至比之前更为轻盈爽快。

“森罗法诀包罗万象,我如万象,万象如我,即便逆流时光岁月,亦不过在一念之间。”刚刚还陷入绝对劣势的卫刑此刻一扫颓势,便是连嘴角的血迹都没有留下半点——覆水未必难收,还是要分人的。

“有趣。”云汉霄双手死死扣住卫刑的肩膀,神色中满是自信,“但本座既然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我就不信你能一直施展这种复旧如初类的术法神通……你在笑什么?本座说的有错?”

被云汉霄牢牢擒住的卫刑毫不慌张,实在无法让人理解这份从容不迫的镇定到底从何而来:“我说云汉霄,你该不会以为同样的招式,对本将能使用第二次吧?你在凝视深渊之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云汉霄目中红光不减,他才不会管卫刑是不是在故弄玄虚,驱使风雷黑炎将其包围起来,如法炮制地抬起手刀,准备再次穿透卫刑胸膛——哦不!这次简单一点,直接刺穿卫刑的眉心,将其灵台识海破坏,看他还如何能施展那奇异的森罗万象诀。

心随念动,行在意先,云汉霄念头刚一落成,身体已经作出反应,直往卫刑眉心攻去,这样一来,也不算使用了同一个招式——然而就在手刀距离卫刑的眉心不足半寸之时,云汉霄的动作却是忽然止住,像个木头傀儡一般动也不动,错愕的神情首次爬上面容。

“论天赋,本将的确没有初代虞主那般惊艳绝伦;论战力,或许本将今日还会输给你这个封魔修士;但要论时间,初代虞主亦不过活了二百余年,你也不过七百年左右,如何与本将整千年的岁月来斗?”

卫刑缓缓将云汉霄扣在自己肩膀上的左手掰开,虽然云汉霄扣得很死,但他并不想再沾染任何封魔修士的血肉,所以也就没有利用功法进行斩裂,况且一边脱困,一边欣赏云汉霄瞠目欲裂、咆哮不甘的神情,亦是一种最上乘的享受。

“森罗万象诀的威能,可不在镇压多么强大的敌人,而是在于施术者能不能因势利导,懂否?”

第四百一十三章 屠杀

云汉霄撕声咆哮,可体内的灵力真元却是不听使唤,犹如一潭死水,根本一丁点反应都没有——虽说封魔修士的真元灵力有限,若无法补给,便属于一次性的消耗品,但封魔修士的底蕴之深厚,甚至可以与仙迎修士相提并论,而此时云汉霄实际上还有五成左右的真元。

“你对本座做了什么?做了什么!呕——!”

只听“嘭”一声,云汉霄整个人飞了出去,倒在地上吐出一大口混合着碎肉和牙齿的鲜血,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卫刑则保持着反手掌掴的姿势,在其身上见不到任何尊重对手的风度,或者说,作为卫主的风度已经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暴虐残酷的戾气。

“胜者对败者可以做任何事,这是自古便流传下来的规矩,更别说云汉霄乃是封魔修士,本将只是在替天行道罢了。”卫刑脚踩云汉霄,环视周围虞修,对其做了一个招手的姿势,“这疯狗不是你们诛雀营的营主吗?怎么,那些忠心护主的家伙呢?当代虞主就是这么教导你们的?教导你们临阵退缩,教导你们作壁上观,教导你们丢盔弃甲?什么‘虞山妖修’,终不过是一群山野匹夫而已,根本不足为惧!”

当着还有一百余名虞修的面,卫刑纵声狂笑,肆无忌惮地嘲讽虞山的荣耀,践踏虞修的尊严,可此时此刻,真就没有一人出声反驳。

不管是沉石、风铃、霖泽等人,还是杨平、君无梅,他们通通无法看穿卫刑的手段——看不透卫刑施展的手段,便没有反驳的资格,不然就只是败狗的狂吠,可他们实在不懂,明明云汉霄已经在第一轮交手中取得了相当大的优势,为何会在第二轮斗战中被绝对碾压呢?

这其中的原因别说是身为当局者的云汉霄,就算是杨平、君无梅这些旁观者都没法勘破一二——如果是卫刑中途变招还好说,关键就在于卫刑根本没怎么动,只是被动地等着云汉霄出招,可云汉霄在出即将打中卫刑之际忽然止住攻势,这才给了卫刑可趁之机。

从云汉霄愤怒不甘的神色来看,应该是中了某种术法神通,可问题在于卫刑到底是“何时”、“如何”暗算云汉霄的?究竟是“森罗万象诀”这部功法太过强悍以致于无法匹敌,还是卫刑对它的运用超出了众虞修的想象?卫刑所说的“千年岁月”真就有那么重要吗?

有一说一,其实从第一轮的斗战中就能看出,森罗万象诀并不是霸道无匹的功法,因为云汉霄曾一度占据了上风,所以问题应该出在第二轮——只要能够明白其中的来龙去脉,杨平他们就算拼了命也会拖住卫刑,给云汉霄恢复修为战力的机会,不然冲上去就只是送死。

“投降吧,你们已经输了。”卫刑一边劝降众虞修,一边在掌心凝炼那淡金色的灵力,“只要你们投降并发下道心誓归顺我卫国,看在他的颜面上,本将可以留你们一条生路——就算尔等想复仇,也得等到实力强到足够战胜本将才行,现在就阵亡,不觉得很愚蠢么?”

不得不说,卫刑所言的确在理——第一,若是想不出办法扭转局面,那么此战毫无疑问就是虞修的败北,不得不吞下败亡的苦果;第二,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死磕到底确实不是明智之举。

只是自混沌开辟以来,若是人人理智行事,后来又何需天地九能炼九鼎救世?天地万族,天地万物,从来都不是理智的生命,他们只会凭借自己的意志,按照自己的决定来行事,不管是高尚,还是卑劣。

“姓卫的,我君无梅生是虞山的妖,死是虞山的鬼,今日即便战死玄武台战场,那我也是血洒虞山,魂归故里!”七星枪再度幻化,君无梅双手持枪上前,身影已是决绝之姿,纵然前路即是死亡,但她依旧选择坦然面对,因为这就是她的道心跟傲骨,“虞山永存——!”

伴随着一声震颤人心的呐喊,君无梅率先出击,便是战在了所有虞修的最前列!其一往无前,慷慨赴死的身姿,一如其发间那根赤红缎带般闪耀夺目,只不过此番不是旭日东升,而是夕阳薄暮……

“无梅前辈!算我一个风铃一个!”、“风铃你想偷跑?我沉石可不答应!”、“怎么地怎么地,都逞英雄呐?这等好事岂能落下我霖泽?”、“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虞山妖修,没有贪生怕死之辈!”

一个接一个虞修操起兵刃,掐起法诀,以铺天盖地的攻势朝着卫刑拼杀而去!伴随着一声又一声的“虞山永存”响彻山间,玄武台的战场竟披上了一层壮烈泪目的光华,这是真真正正的前赴后继。

“杨道长,忻吴他,就拜托您照顾了。”三斤目眦尽裂,将忻吴递与杨平,从其神色中看得出来仍有惧怕的情绪,但依旧选择守护虞山的荣耀与尊严,“我与霖泽、沉石他们都是从伏虎营出来的弟兄,乃是歃血为盟,共饮毒酒的交情,六斗、灶燎、穹立前辈早已战死,现在轮到我们这些未亡人去追赶他们的脚步了……道长,保重!”

“不用这样,我们可以突……围……”杨平还未说完,三斤已经叫喊着“虞山永存”往卫刑所在奔袭而去,而杨平自己也慌了神,居然会说出“突围”这种字眼,难不成一百多虞修是被卫刑一个人给包围了不成?在云汉霄被碾压的情况下,玄武台战场沦为了一片地狱。

五光十色的神通从四面八方向卫刑砸去,可在半途居然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地与附近的术法相撞,而从那些虞修惊愕诧异的神情就能知道,他们根本无法控制自己施展的招式,上百年的对战经验在卫刑面前统统化为泡影,甚至还有虞修因此道心破碎而亡。

三名元丹巅峰的修士联手施展巅峰之意,意图对卫刑进行镇压,因为眼前的乱象想也不想肯定是卫刑暗中施展的手段——然而这些巅峰虞修别说镇压卫刑,便是连一点限制的效果都打不出,因为那些虞修的兵刃全部调转目标,有的甚至脱手而出,直逼巅峰虞修命门!

猝不及防之下,三名元丹巅峰的虞修竟有一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三剑两枪扎了个通透,口吐鲜血之后直接当场殒命!至于另外两名巅峰虞修也被其他锋锐的兵刃追得狼狈逃窜,很快便自顾不暇。

战局发展到后来,就连那些远处施展神通的术修都会突然暴毙,死因竟是腰间或者怀中乾坤袋突然爆炸!数不尽的珍器、法宝、丹药成了诱发连环爆炸的工具,四十多名术修瞬间便因此死伤一半!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迎仙后期的卫刑与其说是杀人不眨眼的屠夫,不如说是挥舞无形钩镰收割生命的死神!众修根本无力抵抗。

“卫国的杂碎,去死!”、“卫刑!爷爷我跟你拼了!”……

找不出破敌之策的虞修们已经陷入疯狂,有的全力调度修为,身形几将裂开,浑身闪烁着毁灭的气息,竟是想着与卫刑同归于尽;还有一部分虞修则幻化出妖身本相,意图依靠庞大的身躯踩压卫刑……

然而卫刑只需要拽着云汉霄升空便能躲过踩压,再将云汉霄挡在身前,便能让绝大部分虞修不知所措,犹豫不决间就这么迈向死亡。

“本将收回前言——正是因为有你们这种愚蠢的家伙,才会在千年之前一点忙都帮不上,才会让他孤军奋战,才会让他枉死……”云汉霄左手作锁喉状猛然探出,居然将隐匿身影意图刺杀的风铃从虚无中抓出,“被他牺牲性命拯救的你们,没有继续存活的资格,死吧。”

沉石、霖泽、三斤无法坐视不管,三人呈品字形朝卫刑攻去,连击杀卫刑的想法都没有了,直希望将风铃从卫刑手中救下来——毕竟风铃那么年轻,又那么漂亮,还爱慕着忻吴,她不应该就此殒命……

亦或许三人心中,还有其他未曾表露的思绪,因此绝不愿见风铃死在自己面前——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卫刑指尖稍一用劲,风铃便在其手中停止了挣扎,所谓香消玉殒,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即便风铃脸上还有血污没有拭去,即便对忻吴尚有千言万语,还是随风烟消云散。

“啊——!风铃!”、“风铃,醒醒!风铃!”、“风铃……”

霖泽将风铃抱在怀中,他所能做的,也就仅仅是在卫刑松手之时第一个抢下风铃下坠的遗体,然而风铃肉身的温度亦迅速变得冰凉,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仿佛是有谁刻意汲取了风铃残存的生命气息。

“年轻的味道,不错~”霖泽等人闻声望去,只见卫刑的容貌竟又年轻了一些,下颚的白须已经完全脱落,似有返老还童之象。

答案呼之欲出,不是卫刑,又是何人?

第四百一十四章 解药

“连灭镇北营,诛雀营以及半个降龙营,本将也算战功卓著了。”

战场之中,卫刑轻车熟路地收割着虞修的生命,无人能阻止他的脚步——不仅如此,眼见事不可为,杨平本来打算带着忻吴撤退,可即将行动时却为时已晚,因为轩昂御气诀之昂字诀的副作用,开始了。

只见一众虞修的修为波动骤然起伏动荡,无力、虚弱、眩晕……种种负面状态排山倒海般袭来,刹那间就夺走了众虞修意图同归于尽的行动力——元丹后期跌回元丹初期,元丹圆满跌回元丹中期、后期,就算是剩余的两名元丹巅峰虞修,也是骤然遭重,看样子同样受到了昂字诀的增幅,刹那之间,所有还活着的虞修全部变成了待宰羔羊。

这一番突如其来的变故连卫刑都是始料未及,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常言道,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是天要灭杀尔等!借来的力量,总归是要还的!那个叫‘忻吴’的小辈,很对本将胃口。”

“你想做什么——哇!”杨平试图反抗,可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突然闪至眼前的卫刑给踹飞了,左手幻化出淡金色的灵力锁链套住云汉霄的脖颈,就跟遛狗似的,右手则抓住忻吴的衣领,将其从地上提在眼前,“嗯——修行资质一般,不过战斗天赋却是远超常人……咦?怎么还有一股熟悉的味道?难道这小辈也去过那里?有趣~”

“卫刑!你有什么事冲本座来!为难一毫无反抗之力的小辈算什么本事?传出去也不怕被天下同道耻笑?有种我们再战三百回合!”

云汉霄咬牙切齿地叱骂着,然而卫刑却比之前笑的更开心了,说是目中无人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狂妄,仿佛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呵呵呵,败军之将,也敢言勇?”卫刑潇洒转身,直勾勾地盯着玄武台战场仅存的五十余名虞修,话里话外全是杀意,“第一,本将可不觉得这一方天地的修行之士和你这个封魔恶鬼是同道,少往自己脸上贴金;第二,即使你所言有理,本将今日将尔等全部杀光不就无人知晓了么?我说云汉霄,要论坑战友,你也算一把好手呢。”

听闻这话,云汉霄蓦然一怔,随即沉默不语……没错,这一仗,虞修可谓彻彻底底地败了,四方军台中,虽不知权轻侯是何情况,可一旦卫刑率领玄武台的守军与白虎台的卫修夹击权轻侯,其结果自然可想而知!届时虞修一个也别想活,不是被屠杀殆尽,就是为奴为娼。

虚弱痛苦的呻吟此起彼伏,昂字诀的术法反噬不但势头强猛,而且后劲十足,众虞修别说再战,便是连站立的气力都被抽空——然而即使如此,君无梅等人依旧一点点地爬向卫刑,哪怕到了现在,他们也没有放弃与卫刑死磕,或者说他们其实已经放弃了,只是不甘心就此失败,直到殒命前的最后一口气,都想着从卫刑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真是难看!蝼蚁尚且偷生,况人乎?况修士乎?既然尔等这么急着寻死,那本将便成全你们。”言及此处,卫刑催动修为,淡金色的灵力光圈自苍穹中生成,即便是云汉霄的封魔黑云亦被尽数驱散。

只见光圈从空中落下,将整个玄武台战场包围起来,随即缓缓收缩,但凡是被光圈触碰之物,全部在一刹那间灰飞烟灭,连渣都不剩。

除了君无梅、杨平等人死死地盯着卫刑外,其他虞修均朝着光圈中心靠拢,他们已经没有逃跑的余地,哪怕这么做只能延缓十数息的时间,可求生的本能还是驱使着他们的行动,而这也是卫刑故意为之。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卫刑,我君无梅,在下面等着你!”

“是吗?真希望那一天早日到来——不妨告诉你,闻君此言,本将竟还有些小期待哩。”卫刑笑逐颜开,到了这个时候还有心情拿君无梅打趣,“你可要好生伺候那些鬼吏冥君,求他们让你在阴司地府多滞留一会儿,不要待本将下去后,你已经被投入畜生道了。”

淡金色的灵力光圈一点点收缩,卫刑便是要将所有虞修心中的恐惧放至最大——当然了,多一些时间欣赏君无梅等人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的表情也是至高的享受!可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

“欺负几个不谙世事的后辈就能让你自鸣得意至此,看来我当年的选择,果然是明智之举——卫老邢,想好自己的死法了么?”

听闻此言,卫刑的身躯骤然一颤,整个卫国、整座虞山,会称他为“卫老邢”的有且只有一人,那便是梅兰竹菊四修之首,南山菊。

“南山?你怎么会在这里?”卫刑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果然是那个一千年了朝思暮想,前不久才被他俘获的南山菊,“那些个元丹后期的废物,居然连一个修为被封镇的人都看不住,回头我就……!”

卫刑话未说完,只见南山菊当着他的面调度灵力,驱使一片见风长的荷叶将光圈之内的一众虞修尽数抬起,小心翼翼地转移到光圈之外的安全位置,动作之流畅,哪里像是修为被封之人能做出来的?

卫刑顿时愣在原地,手里的忻吴一个没抓稳,直接摔在地上。

“大哥!大哥你果然没死!大哥!”被救的虞修之中,就属君无梅的情绪最为激动,登时就红了眼眶,要不是现在没气力,恐怕会冲上前紧紧抱住南山菊,“大哥!救他们!忻吴、云汉霄,他俩!”

“会救的,莫急。”南山菊一如既往地淡然,从腰间将一个枣红色的酒葫芦取下,挂在面前一人的脖颈上——此人自然并非毫不相关之辈,而是坐在木流轮椅上,被南山菊推进玄武台战场的唐江生,“能拜托你照顾一下他们吗?这样我就原谅你之前对我的无礼之举。”

“我都道了歉了,你还不依不饶,不觉得有点过分吗?”唐江生满脸不情愿,摩擦着木流轮椅的滚轮朝君无梅的方向而去,“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挟私报复什么的,真没前辈气度……你瞅我作甚?”

“啊,不是……你和大哥,关系很好吗?”君无梅有点懵,不清楚眼前这个没有丝毫修为波动的“凡人”到底是谁,毕竟她从来没见过,从军服来看也是卫修那一边的,“请问尊驾是……?”

“什么尊驾不尊驾的?歇歇口吧您嘞,还是说与那老东西斗战时磕到脑子了?”唐江生伸手抚在脸上,硬生生将鬼狸面具撕了下来,暴露自己原本的容貌,期间甚至还蒸腾出许多白汽,看上去颇为吓人,“鄙人修为被封,双腿也废了,居然还得照顾你们,真是不服不行……话说你那是什么眼神?不认识还是咋地?呃,好像确实不认识噢?”

“唐江生!果然是你!”这边厢君无梅还没回话,另一边的杨平已经率先反应过来,扯着嗓子便叫嚷起来,无力地挥动着双手,就跟看见了救命稻草似的,“那个酒葫芦里装的是啥?丹药还是酒?”

听闻杨平这话,君无梅整个身子瞬间弹起来半截,双瞳锃光瓦亮,吓得唐江生呱呱乱叫,差点活生生被她从木流轮椅上拽下去。

“撒手!我叫你撒手!”唐江生操控着木流轮椅向后,同时将酒葫芦打开,从其中倒出数枚花生粒来,将之扔给君无梅、杨平等人。

“这是……?”杨平闻了闻掌心中香甜的花生粒,满脸疑惑。

“是解药啦解药!”唐江生调转方向,将花生粒挨个倒出,分发给其他虚弱不堪的虞修,“记载,初代虞主所练功法的最大特点,便是可以驭控万物,将个人修为打入敌人体内,令二者相互排斥冲撞,即便没有真正交手,战斗也早已通过灵念进行,而那部功法的大名你们应该也已经知晓了,便是‘森罗万象诀’。”

君无梅、杨平皆非愚笨之人,经唐江生一提醒,立马就想到与卫刑斗战之时,己方术修的乾坤袋毫无缘由爆炸,甚至连兵器、术法都是不听使唤,造成虞修军心恐慌,难以形成有效的攻势。

不得不说,当时毫无头绪之事,现在经唐江生稍一提点,众人居然立马将卫刑的把戏瞧得清清楚楚,实在是不可思议。

“既然如此,那卫刑的巅峰之意是什么,你可知道?”

君无梅将花生粒嚼后咽下,不料竟有一缕缕甜润清香缭绕口舌,灵台识海仿佛开出了万紫千红的春色,心头阴云刹那之间变成了各种奇花异果,随便咬一口都是唇齿生香,情不自禁地想要再来几粒。

“哟呵,瞅这表情,应该是中奖了。”唐江生将酒葫芦的木栓插好,已经确保每一名虞修都分到了一颗花生粒——当然了,并非所有人的花生粒都跟君无梅的是同一个味道,比如霖泽就被麻的直甩脑袋,“至于这个巅峰之意嘛,或许会很有趣也说不一定。”

第四百一十五章 本将

“噢?怎么个有趣法,你倒是说与本将听听?”卫刑捏着自己的指节,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似乎对唐江生的说词很不满意,或者说对唐江生的“出现”很不满意,毕竟二人曾同桌吃过粥,唐江生却靠着一张面具把他给骗了,“关……唐江生,本将可告诉你,你只是灵力修为被封而已,并非落为凡人,莫要以为本将就奈何你不得。”

“有趣~当着南山前辈的面,主上难道还要以大欺小不成?”唐江生皮的不行,面对卫刑毫无惧色,与之前的态度相比简直判若两人,连对卫刑的称呼也依旧是“主上”,好像自己的身份仍然是关臣臣,“堂堂掌邢卫家的家主,居然以‘掌兵’之意入巅峰——呵呵,虽说人各有志,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过主人的幽默天分还是蛮高的嘛。”

唐江生此言一出,玄武台战场的温度骤然降低,止不住的寒意射向唐江生所在的位置,散落在虞修尸骨周围的无主兵刃颤动嘶鸣,如同正受谁驭控,只需一声令下,立马就能将攻击目标大卸八块!

君无梅、杨平等人吃了花生粒后均是轻松不少,有一种奇经八脉内的毒素被中和般的畅快感,真元、修为皆是迅速恢复,不一会儿便有再战之力——而眼见卫刑意图对唐江生动手,二人立马爬起来将唐江生护在身后,唯恐卫刑突然暴起发难,可不敢让唐江生有丝毫损伤。

“哼!唐江生,你该不会以为有这些个臭红苕烂番茄保护就能高枕无忧吧?还是你觉得有南山菊在这儿,本将便不敢动你?”

一边说着,卫刑的掌心再度凝炼出淡金色的灵力,丝毫不将君无梅、杨平放在眼中,戏弄他的人都得死,哪怕是南山菊也别想阻止他。

可就在这时,奇怪的现象发生了——淡金色的灵力在形成灵威的一刹那,忽然就像被戳破的气泡一般骤然崩溃!毫无任何预兆。

卫刑懵了,自己修习千年的森罗万象诀,怎么会无视他的意志而出现这种纰漏?可在三番五次的尝试之后,卫刑才发现这并非偶然。

霖泽、沉石、三斤等人也懵了——既然不能凝炼灵威,那是不是就意味着此刻的卫刑宛若一只被拔光了尖牙利爪的老虎,不过是一只大一点的猫而已?值此千载难逢之良机,敢不有仇报仇,有怨抱怨?

“卫刑!纳命来!”、“风水轮流转!卫刑,血债血偿吧!”

三斤与沉石突出众列,既然卫刑以掌兵之意入巅峰,那便不用兵刃,改攻术法——只见三斤掐诀施法之下,玄武台战场的地面蓦然颤动,两只巨大的泥石手掌凝聚而生,双手相合,便欲取卫刑性命。

“你们在想屁吃?”卫刑目露鄙夷,左手提起云汉霄,右手提起忻吴,直接就把二人当做挡箭牌,“下得了手就来吧,本将何曾蝼蚁?”

见此情景,沉石嘴角挂上讥诮笑容,双手并拢猛地一按,一股磅礴的压力自苍穹猛地降下!原来就在方才,沉石已经于空中凝结出一颗妖兽般大小的球形巨石——当卫刑双手受限之后,又该如何防备来自上方的巨石碾压呢?拿头顶?那便来试试会不会变成肉酱吧!

“废物就是废物,也就懂得趁势耍一些小把戏。”卫刑不屑言语,即便身处险境,依旧未将三斤跟沉石放在眼中,“三步莲花,开!”

头顶巨石砸下,然而卫刑身影闪动,于原地轻描淡写地踏出三小步,但见一朵青瓣莲座自其袖中飘然而出,向上飞升托举——巨石碾压之势抵不过青瓣莲座托举之意,逐渐止住落势,无法砸死卫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真是好深的算计!好妙的计谋!”卫刑纵声狂笑,不过并非嘲讽三斤或者沉石,而是瞪着一对赤目怒视南山菊和唐江生,“是谁出的主意?是你?还是你!没想到啊……南山,我卫刑自问真心对你,你竟恩将仇报,在食物中下毒害我!”

“真心对我的那人不叫卫刑,早在千年之前便已死了。”南山菊负手而立,一步一步走在卫刑跟前,两记手刀直接废去卫刑双臂,将云汉霄和忻吴提了回来,在这过程中,卫刑连一点反抗都没有作出。

“这到底怎么回事?”霖泽守护在风铃的遗体旁边,问向唐江生。

“很简单,卫刑并非不能凝炼灵力,而是不能将灵威外放,因此他只是不能施展灵威外放型的术法,并非不能调度修为,依旧是迎仙后期的高阶修士。”唐江生款款而谈,自己双腿的一箭之仇尽管不能得报,但能看见卫刑吃瘪,亦是喜笑颜开,“南山前辈在吃食之中投了一种非常奇特的毒药,这种毒药若是微量食用,不但没毒,反而还能起到开胃的作用,但若多次食用,就会渐渐在服食者体内形成毒梗,阻塞灵力真元的运行,而经过南山前辈的改进,此毒的显性程度进一步降低,对修为的障碍也仅仅是阻止其外放,并且潜伏期相当长!”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呢?直接毒死那姓卫的老贼不好吗?”

霖泽不解,语调之中甚至还带上了质问之意,不过他不敢质问南山菊,只敢质问唐江生,毕竟南山菊德高望重,而唐江生不过是一稍微聪明点的无名小卒——在他看来,既然有下毒的机会,那自然是要将卫刑毒死了事的,这样岂能让卫刑有机会肆虐屠杀?击破玄武台岂非手到擒来之事?同胞战友岂会死伤众多?风铃又怎会香消玉殒?

“霖泽,不得放肆!”君无梅立即出声,阻止霖泽继续迁怒唐江生,“卫刑的实力有多强,战至如今你还不知?若是一开始就下猛药,卫刑如何会中招?届时不但是唐江生,连南山大哥都会性命不保!”

“可是!可是……”霖泽试图反驳,但却无言以对,因为君无梅所言句句在理——霖泽最后只能紧紧抱住风铃的遗体,埋首不语。

唐江生瞥了瞥霖泽,又瞥了瞥在其怀中了无声息的女修,没费多少脑筋便将个中原委猜了个七七八八,这不由得让他想起某个女修。

“同袍战死,部下悲愤无礼,还望阁……你……莫怪。”

相当罕见的,君无梅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称呼唐江生——循礼尊称吧,唐江生一没修为,二没辈分;直呼其名吧,唐江生似乎与南山菊又颇有交情,直呼其名只怕又不合适,于是君无梅就那么卡壳了。

“梅前辈不必拘礼,唤晚辈‘江生’便可。”唐江生点头致意,倒是没对霖泽刚刚的行为表态,看上去谦逊自然,实际上却分的很清。

“那……好吧。”君无梅将额间垂落的散发别到耳后,“方才你说卫刑的巅峰之意很有趣,这‘趣’在何处,可否说来听听?”

“没问题。”唐江生将目光投向南山菊跟卫刑那边,掰着手指如数家珍,“根据中记载,卫国卫家,乃掌邢之家,百里家才是掌兵之家!可堂堂卫国国主竟以‘掌兵’之意入巅峰,便是能够自如控制他人的兵刃,天底下还有比这更有趣的事吗?这里面的因果跟妥协,只怕不是三言两语就能道清的,我自然也猜不出来——不过相对的,你们有注意到卫刑对自己的自称吗?”

“自称?”君无梅轻蹙娥眉回忆,“好像是……‘本将’?”

“没错,就是‘本将’。”唐江生点点头,目露赞许之意,继续带着君无梅等人抽丝剥茧,“修行界公认的惯例,只有迎仙以上的修士才有资格称自己为‘本尊’,而位高权重者,一般则自称‘本座’,当然了,像云汉霄那类封魔修士,自称本座也没有谁拦得住他——可像卫刑那种‘一国之主’的身份,自称‘本将’是否不符身份呢?这可不是一时口误,而是经年累月之下形成的思维定式!试问,若卫刑是‘将’,那谁又是‘君’或‘主’呢?各位前辈可能猜到?”

跟随者唐江生的思路,君无梅等人默默思考起来,可牵扯到权力地位,还是杨平率先想到了答案:“你的意思是,掌兵百里家的家主,百里朽才是那位指挥卫修军,甚至是掌控整个卫国的‘君’?”

唐江生没有说话,依然只是微笑着点头,同时觉得杨平不愧是借助自己肉身重生的觉醒者,二者在逻辑上的契合程度的确很高,而杨平转瞬之间又据此提出了新的疑问:“即便如此又能说明什么呢?最多也就是说明卫刑这个卫主有名无实而已,并没有任何实际的效用。”

“收回前言……你我果然还是不同的两个人,不能混为一谈。”唐江生伸手挠了挠自己的额头,对杨平的武断略感失望,“百里家家主百里朽,乃迎仙大圆满修士,常年身居高位,即便作为三军统帅负责围困镇压当今虞主,可以其心性,又岂会甘为战局内的一颗棋子?”

众修呆若木鸡地盯着唐江生,脑子里一片混沌,还是没有反应过来——无奈之下,唐江生只好直接点明:“卫修说自己结的是‘四方神兽阵’,就一定是四方神兽阵吗?有没有可能是其他与之相似的法阵呢?比如‘幽荧烛照阵’?”

第四百一十六章 忠告

“幽荧烛照阵?这个法阵的名字听起来没有‘四方神兽阵’霸气啊!”一众虞修之中,有人如此答到,不过却是来君无梅的自降龙营,令其好生羞惭,毕竟法阵名字好不好听并不是问题的重点。

唐江生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不过这也不奇怪,相较于“幽荧烛照阵”,“四方神兽阵”的名气的确要更大一些。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幽荧烛照阵的位阶就比四方神兽阵要低,恰恰相反,幽荧烛照阵的法阵位阶甚至比四方神兽阵还要高一级!而且要论阵意之霸道,四方神兽阵根本无法与幽荧烛照阵相提并论!

“幽荧烛照阵,幽荧取‘太阴幽荧’之意,烛照取‘太阳烛照’之象,阴阳即为两仪——所谓太初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四象即为太阳、太阴、少阴、少阳,以方位论,则是东、南、西、北;以飞禽走兽论,则为青龙、玄武、白虎、朱雀!因此四方神兽阵是可以成为幽荧烛照阵的副阵的,两者之间有相通相似之处。”

不得不说,唐江生的理论知识之丰富,完全不是虞山妖修能比的。

若非对法阵有过深入研究,的确不易区分二者之间的差距——简而言之,四方神兽阵在阵意上,仅仅是“圣威镇压”罢了,而幽荧烛照阵的主阵阵意却已经达到了逆天改命的地步,即“封神登仙”!

拜此阵意,就算是四方神兽阵,也只配沦为幽荧烛照阵的副阵,是故幽荧烛照阵还有一个相当玄妙的别名,即“羽化登仙阵”。

换句话说,幽荧烛照阵之所以不比四方神兽阵名声在外,乃是因为此阵意实在太过强大,以致于根本无人受得住幽荧烛照阵的阵意。

“顾名思义,从理论上来说,凭借幽荧烛照阵助人羽化登仙、逆天改命的特性,受益者得道飞升、位列仙班亦非不可能之事!”

言及此处,唐江生目光灼灼,嘴角不知为何竟噙着一丝嘲讽之意。

“常言道,天道酬勤!这句话对凡人而言,可谓金玉良言,但对修士来说,却是一道枷锁——天道酬勤,酬的是‘勤’,而不是‘巧’!在其策划之下,安安分分修行才会被天道所容,莫要惦记那一步登天之事!如若不从,自然会有各式各样的天劫天罚候着,因此根据典籍记载,凭借‘幽荧烛照阵’羽化登仙的成功案例,至今根本就没有!无一例外的,全都在催动法阵时被天道降下罚劫诛杀,久而久之,渐渐也就没人再布此阵——只是没想到,今次居然有幸在虞山遇见。”

唐江生的讲解无情地打碎了不少虞修布阵登天的美梦——没办法,对于修士而言,飞升仙宫的诱惑实在太大,根本无法抵挡。

“我明白了,若百里家家主百里朽成功飞升,卫刑一国之主的地位便能彻底稳固;若百里朽登仙失败,大概率会落一个道消身殒的下场,卫刑也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不管正算反算,这都是不会亏的买卖!”

杨平跟着唐江生的思路,顺藤摸瓜地猜出卫刑的心思,哪怕这只是其中的某一方面,可对于了解卫刑这个人来说,依旧颇有用处——因为就像卫刑本人说的那样,一千年的岁月,足够为其增添太多胜算。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不然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最后因为一些卑鄙的手段断送性命,岂不是太可悲了?生命是无价的,为保卫家园牺牲更是散发着极为崇高的忠义光辉,令人肃然起敬!可好钢应该用在刀刃上,而不是殒命于玄武台战场,成为卫刑耀武扬威的功勋。

“嗯……我还是不懂——先不说百里朽有没有针对天道作出相应准备,以保证渡劫成功,他为何一定要在虞山布置幽荧烛照阵呢?”

君无梅眉头紧锁,仅仅地盯着唐江生,看样子很想知道缘由。

“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得牵连到……!”

“这个问题的答案,待我等救出虞主,生擒百里朽后再行讯问便可。”唐江生话刚开头,不料竟被南山菊直接截话打断,同时将云汉霄与忻吴二人扔了过来,“与其在那里无端猜测,不如立马过来助阵!跟一个十七、八岁的娃娃有什么好叨叨的?同袍之仇不想报了?”

杨平、君无梅接过被扔过来的云汉霄、忻吴,哪里知道南山菊竟会突然之间动怒,面面相觑后,情不自禁地偷偷瞥向唐江生——只见唐江生抬头望天,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问我我就是个废人”的姿态,与方才口若悬河、妙语连珠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看来已经打定主意不再多说一句话,所以唐江生跟南山菊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怪那家伙将你这小娃也列为作战目标之一,视战局发展,或许你的项上人头能值两个营也说不一定,真是让人垂涎啊!”

相当罕见的,卫刑居然对南山菊以外的人表现出了兴趣,登时就把唐江生看的汗毛卓立,浑身哆嗦如坠冰窖,生怕卫刑狗急跳墙干出什么同归于尽之事——而事实上,卫刑也确实有这个能力,说到底,他也只是灵威不能外放,强行奔溃体内仙影跟元丹还是做得到的。

别说唐江生现在修为被封,双腿被废,想跑也跑不了,就算没有这些不利情况,要想在迎仙后期修士的锁定强杀下生存下来,只怕比登天还难——要论玩儿命,恐怕没谁比得过一个活了上千年的老鬼。

“云、云、云汉霄前辈,介系南山前辈亲手酿泡的冰糖花生,您、您、您赶紧尝尝,味道可好了!包治百病,药到病除!”唐江生吓得口齿不清,颤颤巍巍地从酒葫芦里倒出七八粒花生米给云汉霄,跟其他虞修一人一粒的待遇简直天差地别——没办法,唐江生就是这么真实,在场众修中只有云汉霄能稳压卫刑一头,就算是南山菊都不保险。

云汉霄倒没有什么意见,将七八粒花生米一股脑吃了,迅速吸收其中的药力,其他虞修却是目瞪口呆地盯着唐江生,随即一脸意味深长——唐江生在他们心目中的“小机灵鬼”形象刹那间坍缩崩塌,现在看来,根本就是一个贪生怕死的怂货,便是连一点底线原则都没有!

“要啥底线啊!要啥原则啊!命重要还是脸重要?”唐江生心中腹诽,将那些朝他投去鄙夷视线的虞修通通骂了个遍,“要不是南山菊救场,你们这些瓜皮早就死透了,还得劲儿来嫌弃我?也是有趣。”

唐江生对他们的埋汰虞修自然不知道,不过云汉霄根据冰糖花生的药力反溯倒是察觉到体内哪里出了异常:“原来是这里吗……啧!”

没错,云汉霄被卫刑算计之时,正是右臂断手在森罗万象诀的影响下恢复如初之际,卫刑那时趁机将自己的灵威隐藏于断手之中,通过骨肉相连,悄然影响云汉霄的灵力修为,这才有了后来云汉霄被卫刑碾压那一出——不得不说,借倒流时光之名,行釜底抽薪之实的计谋确实耍的相当到位,别说云汉霄,就算是对森罗万象诀有过研究的唐江生,都未必能察觉出卫刑的手段,毕竟没有人会排斥自己的断手。

就在唐江生以为自己这条小命应该没什么大碍后,云汉霄忽然举起左手手刀,直接将右手斩断,喷涌的血星甚至溅到了唐江生脸上。

“什么情况?他做了什么?刚刚发生了啥?”唐江生一脸发懵地盯着云汉霄,脑子里面已经变成了一团浆糊,根本无法思考眼前所见。

“不管是手还是其他什么,只要背叛过第一次,就会背叛第二次,所以都给本座去死!”掉在地上的血手被云汉霄用黑炎烧成灰烬,对常人来说难以忍受的断手剧痛对云汉霄来说,或许更像是一次刻肌刻骨的教训,“唐江生是吧?的确如杨平说的那样,脑子似乎挺好使,不过看你现在这表情,怕是没有料到本座会有此一招吧!哈哈哈!活该!看在你还年轻的份儿上,本座给你一个忠告——机关,算不尽。”

一语言罢,云汉霄不再理会唐江生,径直朝卫刑所在猛攻而去,虽然没了一只手掌,但施展的招式之凌厉,便是将头颅、膝肘、腿脚等一切可以利用的躯干当做进攻武器,与南山菊一起围歼云汉霄。

不过卫刑那边斗的火热,唐江生这边却是犹如木雕泥塑,身陷云汉霄的“忠告”不能自拔——“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他是故意?他就是故意的!就为了给我布一道扑朔迷离的疑云!就为了让我看不穿、猜不透!就为了让我不知所措!就为了乱我道心……咦?我的道心是什么?我有道心吗?怎么回事?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什么是机关?为什么算不尽?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是谁……?”

封魔修士的云汉霄离经叛道,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而拜其所赐,此时此刻的唐江生,已经快要疯了。

第四百一十七章 心魔

唐江生陷入了深深的混乱,本就不怎么稳定的二魂五魄此刻竟然有了分崩离析的征兆,而且由于唐江生乃“千鬼”体质,伴随着宿主的崩溃,隐匿于唐江生灵台识海身处的妖魔鬼怪开始蠢蠢欲动。

若是唐江生就此魂飞魄散,那拘禁他们的牢笼自然不复存在,随时都能离体而出,享受为祸世间的快感!若是喜欢,甚至还可以将唐江生这具“肉身”据为己有——虽然只是傀儡之躯,但毕竟是“奈河回眸阵”、“阴阳五行阵”两**阵的结晶,有什么潜力还未开发想来并不奇怪,毕竟从表面看去,唐江生就和一般的人族没什么区别。

不过想归想,可不是所有人都希望唐江生就此殒命,哦不,并非所有“鬼”都盼望着唐江生魂飞魄散,比如某只活在传说中的恶鬼。

“吵死了!给老子闭嘴!”阵阵咆哮自唐江生的灵台识海深处扩散开来,刚刚还在兴奋嘶喊的凶魂厉鬼们瞬间噤若寒蝉,连赖以生存的魂之火都差点在这一**的怒吼中湮灭消散,“生死逆行,止!”

一道法令自青乙口中传出,唐江生的思维骤然停顿,随即灵念沉沦,便是被青乙强行中断了躯体与意识的链接,手段之强硬,手法之粗暴,在不明真相的一众虞修看来,唐江生先是因云汉霄的话而魔怔,然后突然两眼一翻,脑袋一偏,双脚一蹬,就这么殒命身亡了……

“唐江生,唐江生?唐江生!你干嘛!你别吓我!这可不好笑啊!”

杨平抓住唐江生的肩膀猛烈摇晃,同时大声呼喊着唐江生的名字,可彼时的唐江生根本没法给予他任何回应——君无梅也立刻发现了唐江生异状,思索再三后,伸出手“哐哐哐”就是几巴掌扇了过去。

“你在做甚!”杨平大惑不解,极为诧异地瞪着君无梅。

“不是……林竹有时也会出现这种情况,扇几下就醒过来了。”君无梅有些尴尬,连忙解释起来,却不料招来了杨平更为激烈的斥责。

“不要把那个临阵脱逃的二货跟唐江生相提并论好吗?”杨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眼下显然不是窝里斗的时候,是故已经有两三个虞修合力将杨平往后拉,“你知不知道这家伙做的食物有多美味!赶紧把侯爷炼的丹药拿出来给他喂下,不论如何都要把他救回来!”

权轻侯以“净化”之意入巅峰,此意对涤除负面状态、治疗内外伤势颇有效果,而把融有净化之意的丹药给唐江生吃下,才是眼下最为合理的应急措施——不过杨平在意的“点”是不是稍微跑偏了?

后方的骚乱自然逃不过卫刑等人的眼睛,这事态急转直下的程度,简直就和早穿棉袄午穿纱差不了多少——而对于云汉霄来讲,唐江生的安危自然不比击杀卫刑来的重要,可南山菊却不一样……

早前在玄龟营军营内,唐江生不仅在料理方面给了他很多另辟蹊径的建议,还配合他拿到了突出重围的关键钥匙——是的,那四斤花生可不是泛泛之物,而是南山菊利用“炉灶之法”给自己留下的后手。

正如唐江生推测的那样,以南山菊存活的岁月,炉灶之法留下的种子应该早就遍布虞山,换言之,别看南山菊修为被卫刑所封,一旦让他拿到炉灶种子,立马就能恢复为全盛状态,破局岂非易如反掌?

于是唐江生也没多说什么,只顾着埋首默默剥花生,而因为他已经理解了炉灶之法的基本概念跟核心纲要,所以轻而易举地便从四斤花生中找到了南山菊需要的种子,速度之快,连南山菊都比不上。

毕竟为了将这批种子隐藏妥当,南山菊刻意在主观层面上弱化了对炉灶种子的存在,也即是说,南山菊只记得花生种藏有种子,但具体是哪一颗还需要细细察看——然而唐江生却先他一步找出来了。

炉灶种子留下,没有用的能吃就吃,反正光喝粥也吃不饱,就这样,四斤花生活生生被唐江生吃了大半!监视的护卫也很奇怪,不是要做糖醋花生吗?怎么自个儿就吃起来了?糖醋花生还做不做了?

可是当护卫察觉出不对劲时,已经来不及了,原来南山菊要做的不是糖醋花生,而是冰糖花生——护卫按捺不住好奇的心思上前询问,南山菊也很诚挚,一五一十全部告知:“唐江生喜欢吃甜的,冰糖花生比糖醋花生更甜,口感也更好,所以临时改主意了。”

玄龟营护卫一时没反应过来南山菊在说什么,虽然他也知道唐江生这个人,但也仅仅限于“作战目标”这一层面,并未见过真人,而且和南山菊讨论怎么吃花生的不是“关臣臣”吗?关唐江生什么事?

就在护卫满头雾水之时,唐江生坐着木流轮椅过来,道歉的同时表达了感谢,并对南山菊打算全部做成冰糖花生的想法提出了如下建议:“利用灵力做成茧衣,将不同的佐料灌注其中,这样便能酸甜苦辣俱全,下一个是什么味道永远都猜不到,如此可以保证新鲜感。”

唐江生的意见得到了南山菊的肯定和采纳,而事情发展到这种程度,一直被蒙在鼓里的玄龟营护卫就算再迟钝,也该反应过来到底哪儿不对劲了——明明两人均是没有修为,但却视元丹后期修为的他于无物,显然是有所倚仗,而且“关臣臣”还自曝身份,似乎无所畏惧。

既然这样,护卫当即便决定由三十名元丹后期的同僚一起出手!

可是这名护卫的计划最终没有实现,因为不管是明处的卫修,还是那些暗中监视的卫修,全部被身后、脚下突然生长而出的藤蔓缠住了身体——毒刺猛地刺入,三十名卫修在挣脱之前,意识便已然涣散,不过南山菊并非嗜杀之人,所以没有即刻取其性命,只是一直让他们陷入沉睡而已,就这样,卫刑的玄龟大营,算是被南山菊给一锅端了。

接下来便是酿泡冰糖花生的过程,南山菊考虑之周到,甚至在花生粒中也下了针对卫刑的毒素,不过对于那些身中森罗万象诀灵威的修士,这样的花生不但无毒,反而是解毒的良药!真真是一举两得。

当然了,解毒花生在做出来的第一时间,唐江生就吃了一粒,然而不管是修为还是双腿,均是没有恢复的——这倒不是因为解毒花生没用,而是唐江生现在修为被封,无法吸收蕴藏在解毒花生之内的药力,没法立刻见效,只有等胃脏自我消化,这是一个需要时间的过程。

南山菊与唐江生不同,花生粒中不仅有中和森罗万象诀灵威的毒素,还有南山菊隐藏其内的炉灶修为——既然是自己凝练的修为,那吸收起来自然没什么困难,之后再利用炉灶修为汲取解毒药力即可。

因此南山菊的修为看上去只有元丹后期,可实际上却有几十上百份炉灶修为叠加其身,面对不能将灵威外放的卫刑,已不落下风。

可就是这样的优势,南山菊现在却面临着选择——是继续与云汉霄合击卫刑,还是尽快脱战,查看唐江生到底哪里出了毛病。

至于卫刑,一开始只是被动防御,在唐江生出事之后竟主动进攻,有意无意地缠住南山菊,令其无法随意脱身——这么做的理由也很简单,他就是要拖延南山菊的脚步,拖得越久,南山菊便越是无力回天!

“无法专心应战便给本座退下,少在这里碍手碍脚。”形势愈发危急之际,云汉霄倒是恶人先告状,丝毫不觉己错,对南山菊厉声斥责,“一个派不上用场的废物也能令你分心至此,难怪时至今日修为也无法寸进——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本座一人对付卫刑足矣!”

言及此处,一道狂烈的封魔威压自云汉霄体内爆发而出,硬生生将南山菊逼出了三人战圈,随即更为疯狂的与卫刑死战在一起。

南山菊站稳后原地默然,云汉霄所言尽管气话居多,但依旧能够看出深藏其内心的怨气——不但气南山菊今时今日都无法与他并肩作战,还气三百年前南山菊对和亲策略采取的默认态度。

不过想来也对,云汉霄既然能迁怒当时尚且天真无邪的虞主,又岂会单单将不作为的南山菊略过呢?如此说来,一百年前被云汉霄残忍杀害的杨平算是无意间替南山菊挡下了一道杀劫。

不仅如此,只怕连三代虞主都在云汉霄的报复名单里,因为后来成就迎仙修为,被天明宗礼入迎仙堂才失去了动手的机会——这等气量,也难怪会因为梦蝶远嫁周国一事而心魔丛生,于虞山踏入封魔境。

“结怨容易,心魔化解却是极难,唉……”

南山菊调转方向,往唐江生的方向而去——他已经活了千年岁月,以元丹后期的境界来说,早在几百年前寿元就该断绝,可他却修身养性,凭借炉灶之法残存至今,不为其他,只为寻一传承者罢了。

第四百一十八章 鬼童

“啊——滚开!滚啊!”灵台识海深处,唐江生的意识投影猛地睁开双眼,就在方才,他又梦到了常国鸿鸣宗的赤羊血祸,那些被药粉撒中沦为诱饵的人,化作一只只张牙舞爪的冤魂厉鬼,要他偿命!

唐江生没有办法忘记那一幕,毕竟那些诱发“觉醒者”魔性的药粉就是他做出来的——说实在的,唐江生对那些沦为诱饵的死者一开始并没有太多的歉意或悔过之情,毕竟天大地大,自己的性命最大。

直到李岳因此将他逼入虞山,随后在虞主的算计下几乎殒命;直到从李岳口中得知,他的亲姐姐亦是那些丧命的诱饵之一;直到同班同组一同活下来的李岳都想要亲手取他性命……唐江生才知道,所谓的“因果轮回,报应不爽”,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埋下了种子。

换句话说,唐江生之所以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其实正好被云汉霄言中,就是因为他机关算尽太聪明!一言以蔽之,就俩字,活该!

“就是因为这双眼睛!要不是因为这双眼睛的‘未来视’,我也不会提前知晓鸿鸣宗的赤羊血祸,也就不会制作那些药粉!李岳的亲姐也不会枉死,要是没有这双眼的话,要是没有这双眼的话……!”

说着说着,唐江生仿佛魔怔一般,伸出食指与中指,直逼自己双目,丧魂落魄的模样,与以往洞若观火的神色简直判若两人。

“叨叨什么玩意儿呢叨叨?活腻歪了你?给本座醒来!”

就在唐江生的双眼即将被他自己戳瞎之际,两侧的脸颊忽然传来一阵相当剧烈的疼痛,火辣辣的感觉仿佛被谁割下来放在篝火上烤似的,还是加了调味料的那种,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萦绕鼻尖。

“你是……谁啊?”唐江生意识清醒了一点,但还没有完全回神,只知道面前飘着一个浑身绽放着青色幽光的童子,看上去也就五六岁左右,仅腰间披挂一件针毛熊皮裙,拿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筋系着,一手揪着他的衣领,另一手作掌掴状,好像颇为恼怒,“咱俩……认识?”

青光童子的眼角猛然抽搐,抡起不到唐江生脸颊一半大小的手掌,于眨眼之间又抽了他一百耳光,登时就把唐江生整个人给抽傻了!

“英雄!哦不……仙长!小的不知何处得罪了仙长,还请仙长大人不记小人过,饶小的一命!仙……!”唐江生还想讨饶,然而揪住他不放的青光童子却是置若罔闻,反手又将一百耳刮子糊过去!

场面一度极其残忍,唐江生更是被抽得头晕目眩、不知经年,最惨的是他连一句疼都喊不出,刚要张口,下一记耳光便呼啸而至,瞬间就让唐江生闭了嘴!打到最后,那是活生生将其脸庞给抽变形了。

“求饶啊,你再求饶一个试试?反正你这条命也不想要了,奉予本座练练手、解解闷儿,岂非一桩美事?”连续不断的掌掴停止了,不过青光童子依旧说一句扇一记,哪怕手背手心已然泛红,都没有停下摧残唐江生的进程,“睁大你的狗眼好生看看,本、座、是、谁!”

已经被抽的七荤八素,脸肿成一只猪头的唐江生艰难地睁开眼,仔细观摩着青光童子的身形外貌,确实没有在记忆中找到除了海辰、食月之外相类似的人物,可他们一个在荒芜之圈,一个在自己的乾坤袋里……难道说,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竟去到了荒芜之圈吗?这童子莫非是海辰?那也不对啊!听忻吴所说,海辰已经渡过首次天劫,化身少年郎,并非眼前童子模样,而且就算是,海辰又为何要这么抽他?

“好家伙,让你用狗眼看,你就当真只用眼睛是吧?”青光童子怒极反笑,寒霜凛冽的笑容犹如一把把凌迟刑刀,剜割着唐江生身上每一寸、每一厘的血肉肌肤,“别说本座没给你机会,你再‘拿命’猜一次,若是猜错了,呵呵呵……本座已经好久没有吃过血食了。”

生死危机骤然降临!唐江生能够感觉到对方不是在开玩笑,顿时强提十二分的精神去观察、去揣测——高高在上的语气,说一不二的态度,冷酷粗暴的作风,残忍嗜血的手段,青光湛湛的气息跟色泽……

“不会吧……”将所有情报综合考虑后,唐江生已有所推断,然而为了稳妥起见,唐江生竟还将仙眼心诀第二层的“心目”施展出来,而这一次他所欲见的,是他与眼前青光童子的“过往”。

按照“心目”的特点,只要是存在的东西,不管有形无形,一般均能被唐江生所视,而他与青光童子的过往,自然不在例外之列。

有一说一,对于高阶修士而言,唐江生如此昭彰作派的施法方式,那就跟当面挑衅没什么两样,要是脾性火爆的一些主儿,准给唐江生头拧下来!不过那只是针对一般的修行者而言,并非全部——而像青光童子的脾性虽然比那些人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归根究底,两方并不属于同一类人,不能以常理推之,亦或者说,青光童子就不是人。

“青青青……青乙,你你你……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我我我……!”唐江生话未说完,登时又是两记连环耳光刮了过来。

“舌头捋直了再跟本座说话!”青乙额角青筋暴跳,揪住衣领的右手旋紧,死死抵在唐江生的喉头上,“还是说你连这根舌头也不想要了?要不本座大发慈悲,先帮你拔了这徒然无用的舌头可好?”

“别别别别别!不用了不用了不用了!”唐江生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就差扎俩小辫儿了,“青乙兄弟,不不不,青乙大爷!咱有话好好唠成不?唠啥都行!您看能不能先把我放下来?都是知根知底的过命交情,你看你,这么见外多不好……听见没有!我叫你放我下来!”

眼见青乙丝毫不为所动,唐江生当场就怒了——心绪微动,青锋剑应念而生,刹那间就把青乙围了起来:“你可别逼我,兔子急了还咬人呐!信不信我直接给你扎成蜂窝,叫你喝水吃酒都漏!”

说实在的,青乙哪里会怕唐江生的这些小玩意儿,给他挠痒痒还嫌不够,但是青乙想要的好像就是这么一个效果,一个回归正常状态,该吵吵、该闹闹、该折腾折腾、该找死找死的唐弱鸡……然后唐江生就被青乙给抛了起来,抓住一只脚踝,抡在空中朝地面来回砸了数十下!明明是没有实地的灵台识海,却简直硬的离谱!仿佛用极品金刚石铺垫过的一样,唐江生的五脏六腑,都快被磕成碎块儿了。

“下次要再敢拿剑指着本座,本座便把你的头发一根根拔下来!好叫你明白什么是生不如死。”一语言罢,青乙甩手一丢,将唐江生扔在一旁不管不顾,“一眼没看就能搞出一大堆的幺蛾子,两眼没看就能寻死觅活,不是在惹事,就是在惹事的路上,你是蜜獾吗?”

面对青乙的辛辣讽刺,唐江生吐着血沫从地上挣扎爬起,摇摇晃晃的,根本站不稳!还是靠将青锋剑插在地上,扶着剑身才勉强直立。

“恕我直言,咳咳……我并不是妖兽排行暗榜第一的蜜獾哥的对手……你要拿我跟它相提并论,那简直是对蜜獾哥的侮辱!当然了,我也不会任何易形类的术法,你想看我也没法变一只出来。”

到了这步田地还有心思自嘲,唐江生的心理素质其实还算不错,而此番栽这么大一跟头,主要还是经历的少了,因此才会被云汉霄给唬住,没能及时调整好心态——要知道,当青乙透过唐江生的视角看到云汉霄自断一臂的场面时,心里的第一反应就仨字儿,神经病。

“尝试了解疯子的思维,最后必定也会变成类似的疯子;跟傻缺讲道理,跟莽夫谈运营的后果,就是被绑起来花式吊打——你可给本座悠着点儿,要是被它们知道本座找了个只会耍耍嘴皮子,玩玩逻辑陷阱的瓜孙做宿主,本座就抢下你这具傀儡身躯的控制权,光天化日之时在众目睽睽之下脱衣裸奔,叫你丫身败名裂,人人喊打!”

“你是魔鬼吗?”唐江生闻之色变,差点没忍住而内伤爆发。

“本座就是啊!事到如今你还提这个?”青乙倒是神色倨傲,一副驾轻就熟的模样,也不知早些年干过多少天理难容的勾当,能活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难怪后来会被灭灾五行追剿,那就是在除暴安良!

唐江生不想再多作纠缠,转身便欲离开,感觉从鬼头进化成鬼童的青乙和海辰、食月完全就是两个极端!唐江生有多喜欢那俩小东西,就有多讨厌现在的青乙,说真的,还不如以前冷漠威严的时候哩。

“话说回来,墨甲呢?”唐江生停住脚步,才想起还有这茬,“怎么没看见……你一口口地在吃什么东西?你当吃甜豆呐?”

“你管我!这是你那些算不上亲友的亲友上奉的‘贡品’,本座就替你受了,反正你也抢不过本座。”在唐江生眼中,青乙正将某种发光的豆粒一颗颗地扔进嘴里嚼着,似乎颇为美味,“墨甲不用你操心,他替你找场子去了。”

唐江生闻后一愣:“哈——?”

第四百一十九章 火海

“还没放弃吗?你可真是执着哩。”卫刑再次与云汉霄拉开距离,身上虽然有些伤势,但并没有一处是致命伤,因此未有大碍,“若论战力,我的确不是你的对手,但本将现在仅专防御,你又能奈我何?”

“龟孙子!这玄武台的龟壳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做!不过你当真以为本座就杀不了你?”云汉霄调度修为,再次于空中召来层峦叠嶂的天罚雷云,为了击杀卫刑,哪怕将封魔修为消耗殆尽都在所不惜。

没错,由于身中针对森罗万象诀的毒素,卫刑的灵威一旦外放,立马就会湮灭破碎——拜此所赐,卫刑暂时无法施展任何攻击性质的术法!但这对卫刑来说反而是件好事,因为与癫狂的封魔修士正面硬刚显然不是明智之举,既然灵威不能外放,卫刑刚好就能专心于防御。

不仅如此,玄武台的阵势给了卫刑极大的支持!玄龟阵甲加护其身,便是硬生生将卫刑的防御强度往上拔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这样的防御达到了一个什么程度呢——云汉霄的头槌、虎爪、鞭腿本就不易命中全力防御的云汉霄,即便命中了,那体感就跟打在铁壁城墙上没什么区别,一点一点积累下来,光是反震之力就不可小觑。

于是云汉霄怒了,将最后三成的封魔修为尽数投入战斗,未曾留有任何后手,可谓破釜沉舟——要么你死,要么我死!所以,战吧!

然而就在云汉霄即将施展吞云诀奥义时,穹窿忽然降下一道苍青雷霆,直接劈在云汉霄跟前!明摆着就是冲着云汉霄去的。

“让你嚣张跋扈!果然是会遭报应的。”卫刑嘴角挂上极其嘲讽的笑容,望了望云汉霄身后,随即飘然撤退,竟是将战场让了出来。

云汉霄没有回头查看,哪怕身后传来的威压大有将其生生撕碎的架势,但彼时若是转头,一来,会将后背暴露给卫刑,这是兵家大忌;二来,即使是转头的瞬间,这刹那的破绽也足以敌人横削他的脖颈。

可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强敌明显不打算跟云汉霄浪费时间,一步一步走了上来——路过身旁时,云汉霄不由自主侧眼瞥去,别的先不说,光是那一簇簇留在步伐之后的赤绯火莲,便犹如被阳炎恭送的君主!

“此人是谁?”云汉霄忍不住心中揣测——视线逐渐上移,居然看见了一个亭亭玉立、婀娜多姿的身影,只是那张脸好像有些眼熟。

“唐、唐、唐、唐江生?”君无梅从后面追了上来,停在距离云汉霄三步左右的位置,与其一起的还有杨平、南山菊等人——就在方才,南山菊将冰糖花生和净化丹药一起塞进唐江生的口中,随即度入修为,帮助唐江生吸收药力,眼见唐江生的脸色越来越好,气息也在逐渐恢复,而就在这时,唐江生的身体忽然亮起乳白色的闪光!

没有人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但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唐江生即将苏醒的征兆——他们之中没有二天的妖修,对唐江生这具傀儡之躯的了解其实并不深,而就在他们睁大双眼,满怀期待之时,白光骤然变色,极为刺眼的赤青强光一闪而过,颜色切换仅在一瞬之间!

众修本能地闭眼避让,可当他们再次睁开眼时,木流轮椅上哪里还有唐江生的身影?举目四望,唐江生已然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沐浴在雷霆火莲中的曼妙身姿,衣着简朴素约,但却威严的如同女王。

一个男人会在眨眼之间变成女人吗?相信绝大多数人的答案都是否定,因为此事太过于匪夷所思,无异于逆转生死,窃换阴阳。

可当这种事真真切切地发现在眼前时,除了尝试着去相信和打死都不信外,并没有其他的选项可供挑选,除非正身处幻境。

杨平、君无梅、南山菊三修相互对了对眼神,皆是看见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体内修为凝而不发,时刻警备着任何意外事件的突发。

然而以上只是绝大部分修士才会有的正常反应,对于云汉霄这种极少部分的存在,任何阻拦在他们面前的东西,无一例外都是敌人。

“不管你是唐江生还是别的什么妖魔鬼怪,挡我者,皆杀!”

一语言罢,裹挟有无畏之意的黑炎幻化风衣,吞云诀的黑色雷霆为其开辟道路,云汉霄化身离弦长箭,朝着面前的女修攻杀而去。

“你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封魔妖修哪里来的脸面唤别人妖魔鬼怪?”女修身形未动,苍青雷霆却蓦然而出,与墨黑雷霆轰然对撞。

爆炸声惊天动地,两波雷霆群不遗余力地相互绞杀!灵威波及之下,哪怕是那些扎根虞山成百上千年的老树,不是被雷霆劈成两半烧为灰烬,就是被掀起的狂风连根拔起!一众虞修更是被吹飞了不少。

待余威散去,南山菊、君无梅等人立马朝战场中心看去,只见身披黑炎风衣的云汉霄已然与御使赤绯火莲的女修战在一起!

这也是云汉霄第一次近距离观察眼前女修的容貌,不得不说,与错落有致的身姿相比,这张脸其实算不上有多倾国倾城,甚至还能看出一些男修的阳刚线条,别说跟虞山圣女或者当今虞主相提并论,就算是君无梅也能稳压其一头,不过就身材而言确实是一枝独秀。

“你在看哪里?嗯?”女修一记嗔怒的鼻音,拳脚之中毫不留情,招招直逼云汉霄周身要害,赤绯火莲如影随形,抓住空档便会爆炸。

云汉霄倾力对战,气势上完全不落下风,不过有一说一,云汉霄的情况其实并不乐观,随着时间的推移,已渐渐显露颓势——身为封魔修士,体内真元储备本就有限,又与迎仙后期的卫刑斗法上百回合在先,真元灵力损耗之严重,说是油尽灯枯亦不为过。

等等!说起这里才想起还有一个关键的问题,卫刑那厮呢?

“你们不要再打了!卫刑那老贼要跑!”杨平出声阻止二人,眼见卫刑以女修与云汉霄的战场为隔离屏障,几个呼吸后便逃没影了。

三斤、沉石二修欲追,却被南山菊硬生生拦了下来,这倒不是因为担心他俩追上去后不敌卫刑,而是女修与云汉霄斗法之激烈,整片战场早已化作一片火海!即使想从空中进行追击,苍青、墨黑两片雷霆群的对轰自战斗伊始便从未止歇,谁敢无视他俩悍然追击,可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命活着穿越这片死亡禁区。

“你到底是谁!与唐江生是何关系!”云汉霄自然知道卫刑逮空跑了,但他有心杀贼,眼前女修却毫无停战收手的意思,“你们愣着作甚!还不赶紧去追?一群废物!真当本座的军令是耳旁风不成?”

军令发出,一众虞修,包括南山菊、君无梅等人仍旧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一边焦急地望着战场中心,一边眼睁睁地看着卫刑逃遁无踪。

“别白费力气了,他们听不到的。”女修相当刚猛的一记直拳直击面门,蕴含的力道跟一记攻城锤差不了多少,以云汉霄目前的状态,岂敢正面对刚?不得已之下唯有侧身避让,但女修仿佛已经看穿了他的躲闪动作,一招神龙摆尾直接将其踢飞出去,落地之后劲势不减,火海战场登时一分为二,直到滑至众修跟前,云汉霄这才堪堪止住。

“呕!”一大口鲜血自云汉霄口中喷涌而出,大半个身子都没了知觉,筋骨更是不知折断多少,连喘气都是时断时续,“药……药。”

声音依旧没有发出,但如此近的距离君无梅还是看懂了云汉霄的口型,没有经过多少犹豫,她便将仅剩的几枚净化丹药给了云汉霄。

可是这事儿并算完,女修踏火前行,身前苍青雷霆为其御卫,穹窿之上的黑云极度压低,几乎已触手可及,似乎是想要斩尽杀绝。

“唐……道友可否手下留情?君无梅在此拜谢!”

“唐江生!你莫要欺人太甚!”杨平望了望镇压天灵的黑云,明明没有威压,可这股难以匹敌的强大压迫感,就连戴着降灵狩的他都没法正常呼吸,“云汉霄现在是友军!你可是要屠戮同袍!”

苍青雷霆嘶鸣咆哮,女修在距离众人二十步左右的位置停下,右臂抬起,数不尽的赤绯火莲凭空而生,这要是朝君无梅、杨平的方向尽数倾泻,足够他们死个十遍不止!保管形神俱灭,连渣都不剩。

“居然还布控了静音符,难怪听不见云汉霄任何声音。”南山菊瞧得相当仔细,竟是在靠近云汉霄腋下的位置发现了一张藏匿极好的黄符,这更说明了眼前女修与唐江生非同寻常的关系,因为唐江生就是一名符修,“杀了云汉霄对眼下战局并无任何益处,若你执意继续出手,我必不会见死不救——唐江生脑子那么快,岂会连‘亲者痛、仇者快’的道理都看不明白?”

“呵,呵呵呵!”女修一阵冷笑,对南山菊的说法嗤之以鼻,“一念之间便让上百部下殒命的绝情绝义之人,杀便杀了,也配‘亲者痛、仇者快’六字?虞山妖修与魔为伍、忠奸不分的作风真是让墨某大开眼界!”

第四百二十章 厨艺

“姓墨?”君无梅上下打量着眼前女修,心中疑窦丛生,不过身为降龙营副统领的她却是有着其他的想法——在镇北营覆灭,降龙、诛雀二营损失过半,云汉霄重伤未愈的情况下,眼前女修战力之强悍,足以匹敌迎仙、封魔修士,若是能成功拉拢,无疑会成为虞主营救行动的一大助力,“墨道友,无梅有一言,不知可否一听?”

“不听!”片刻犹豫都没有,女修直接打断君无梅,周围天雷滚滚,火莲漫天,哪里像是什么善茬,随时悍然出手都是有可能的,“我家娃娃被你们虞修欺负的要多惨有多惨,墨某不找尔等麻烦已经是悲天悯人,不想过多干预他的因果!没想到尔等得寸进尺,竟还想拿墨某当枪使,当真以为天道唯有好生之德,虞修乃诸仙眷顾一脉不成?”

一语言罢,自称墨某的女修抬手指天,数道苍青雷霆蓦然汇聚,眨眼之间,一头咆哮世间的苍青雷龙便应意而生——且不仅仅是术法幻化,龙眼、龙须、龙鳞、龙爪全都清晰可见,简直就是一只活物!

杨平不说话了,眼见此幕,他也没法说话,之前他以为女修就是唐江生,如今看来,不仅不是,而且女修修为之高深,极有可能是活了数千年之久的存在,哪怕是初代虞主见到,都只能自称晚辈。

那么问题又来了?如此恐怖的存在,唐江生是从哪里认识的呢?看上去很像护道者,但之前直至唐江生殒命都没有出现,因此又不像是护道者……不得不说,“我家娃娃”这个称呼,能够显露的情报实在太少,君无梅甚至都在怀疑是不是自己那一声“道友”惹怒了女修,毕竟二者的差距之大,根本不能用云泥之别来形容,那就是龙与虫。

“唐江生在虞山并没有受到任何欺负,正如墨前辈刚刚说的那样,一切自有因果轮回。”南山菊倒没想拉拢女修,只想赶紧缓和双方的关系——没办法,穹窿之上,那头将赤绯火莲吞入口中,随时都会喷吐灭世龙炎的苍青雷龙给他们的危迫感实在太强,哪怕有上百炉灶分身叠加的他都顶不住,“墨前辈,南山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当讲!而且你在添油加醋个什么劲?”女修一如既往地强势霸道,狠狠瞪了南山菊两眼后,抬起的右手缓缓落下,最终直指南山菊、君无梅等人,“给墨某用三魂七魄好生记住,什么叫‘天道无情’!”

“不好!快展开防御!”杨平出声提醒众修,率先发现女修即将动手的意图——果不其然,在杨平言明后不到一息,苍青雷龙的赤绯龙炎便倾泻而下,如同天河之水决堤,众人连后撤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尽龙炎以赶尽杀绝之势朝自己吞没席卷而来!

一息过去、三息过去、十息过去……预料之内的焚寂毁灭之感没有传来,静悄悄的玄武台战场,唯有自己擂鼓一般大小的心跳声。

君无梅、杨平等人一点点睁开双目,眼前所见直将他们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见距离头顶三寸不到的位置,赤绯龙炎赫然在上,灼热的炎浪便是多呼吸一口,都会使肺部蒙受相当剧烈的痛苦,犹如置身八卦丹炉,即便立马去死都会成为一种恩赐或者解脱。

“为何?为何要阻止我!明明是他们不仁不义在先,待你如牛马,你还要以德报怨?”正当一众虞修不知所措之时,女修却在原地自言自语起来,“牛马好不好吃那是重点吗?你怎么不说天道都做过你的盘中餐下酒菜?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也要吃了?才不是为了你!白痴!”

众修听得心惊胆战,虽然无一人敢直视盛怒之下的女修,但一对耳朵却是竖的笔直,生怕听漏一字一句,同时在心中默默给唐江生加油鼓劲——此时此刻,五十多条性命的生死存亡全压在唐江生一人身上,而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也的确是在“欺负使唤”唐江生。

毕竟不管是南山菊、君无梅、杨平,还是三斤、沉石、霖泽,在场所有虞修的修为都在元丹以上,而唐江生只有凝魂后期,但他们却将所有的重担和期待一味强压给唐江生,仔细想想,的确是不妥。

“不行!我不同意!你当我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小姐不成?三言两语就能哄上……什么不是这个意思,你就是那个意思!”

有一说一,这交涉的内容已经到了多听一句,性命之虞便会多一分的程度,一众虞修已经耷拉下耳朵,眼观鼻鼻观心,俯首瞅着其他地方,比如鞋尖或者草皮,哪敢冒着被灭口的风险再去吸引仇恨?

“那咱可得讲清楚,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咱可没有逼你。”不知不觉间,女修已经变了自称,施法的食指环绕耳鬓发丝,挑着蚕眉有说有笑,“行了!如何善后咱自有分寸,磨磨唧唧的你还像个男人?”

言及此处,赤绯龙炎重新倾落,不过不是以灭杀南山菊等修为目标,而是直奔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云汉霄而去——只听云汉霄闷哼一声,漫天赤绯龙炎自其眉心灌注进去,将云汉霄整个身体点亮!

流动的火焰,无解的炎咒,恐怖的波动,多管齐下,全部加诸其身,云汉霄神色痛苦异常,眉头紧皱,口中传来数记牙齿咬崩的声响。

南山菊、杨平等人可没那个能力替云汉霄减轻痛苦,即便是有,现在去帮那就是在找死,只有君无梅还在考虑将来怎么跟圣女交代。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赤绯龙炎终于全部灌入体内,云汉霄周身闪耀着令人眼花缭乱的斑纹,不知情的只怕会以为是某种增幅力量的咒术,但是在场众修却没有一个人会这么想,他们很清楚,那是多么危险的玩意儿——因为就连以无畏之意入巅峰的云汉霄,都在被迫承接炎咒之后晕死过去,而自从云汉霄踏足封魔境,又何时如此失态?

压顶黑云逐渐升空消散,苍青雷龙仰天长吟,将女修的身躯围绕起来,阻挡着众修看过去的视线,声调之中没有了先前的震撼神威,倒是流露出一丝依依不舍的情绪,看来南山菊他们算是躲过一劫。

“什么叫‘像’,我就是好吗……”熟悉的音色于众修耳畔响起,此番听来,犹如天籁一般动人心弦——唐江生望了望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虞修们,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墨甲的存在,索性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地糊弄过去,“坏心眼的虞主还未救出,战友们仍需继续努力才是!话说你们虞修不是有刻录灵简吗?有没有哪位仁人志士冒死录了一两段,我还蛮想瞧瞧性转后的自己到底相貌如何~”

此话一出,杨平、君无梅、三斤、沉石全部紧抿嘴唇,看唐江生的眼神就跟看鬼似的,心头不知为何竟翻涌起潮水一般的憋屈感。

“就是这样的货,自己刚刚在生死关头居然为其加油鼓劲……就是这样的货,把他们从鬼门关外拉了回来……就是这样的货,居然值得那样高强的修士为其怒发冲冠……就是这样的货……!”

刻录灵简自然是没有的,或许忻吴醒着的时候还有那么一点可能,毕竟作为无天所属的妖修,行事向来出人意料,就没有他们不敢的,可对于不是无天部属的一般虞修,没有当场畏逃就已经很不错了。

“国色天香,倾国倾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朱唇皓齿,绝代佳人!”、“眉目如画、一笑千金!”、“双瞳剪水、梨花带雨!”、“秀外慧中、我见犹怜!”、“千言万语道不尽,实乃‘灭世’级别的大美人儿啊!唐兄有此福分,真叫我等好生艳羡!”

无须多言,以上这些自然都是阿谀奉承的违心之语,不过三斤、沉石他们奉承的不是唐江生,而是唐江生手腕上那一条赤青相间,看上去娇弱可爱的双角小蛇——开玩笑!被那样一对“毁灭龙眼”死死盯住,谁敢摸着良心讲一句埋汰其主人的话来?怕当真活腻歪了。

唐江生半信半疑,顺着众修的目光往左手手腕看去,只见一条双角小蛇亲昵地拿鼻头蹭了蹭他的手背,随即幻化形态,变成了一只有着赤青纹路,稍微有些显眼的玉镯——唐江生见状,顿时沉下了脸色。

“怎么了?莫非你讨厌‘蛇’么?”杨平壮着胆子问到。

“不是……我想起小时候,在同一个位置曾被一条小蛇咬过。”

“被小蛇咬过所以心理阴影笼罩至今?你还得多多磨练啊。”

“你懂个篮子?在我被咬之后,师尊她花了半天时间,把山门附近所有的蛇全都抓来给我煲了一锅蛇羹,那味道,简直毕生难忘……最要命的是由于蛇没了,当地因此爆发了相当严重的鼠患,师尊她以闭关为由撒手不管,捕鼠之事全让我独自去干,美其名曰是一场来之不易的历练,还让我好好珍惜,于是我捕鼠之后又吃了相当多的鼠干……以此为契机,我才意识到拥有一手过得去的厨艺是多么重要。”

杨平闻后一怔,相当感慨地拍了拍唐江生微微颤抖的肩膀,宽慰到:“嘛,怎么说呢……其实所谓的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一回事啦。”

第四百二十一章 困兽

“禀营主,前线刚刚传来最新军情!”降龙营内,一名副统领手持灵简,快步跑进营主大帐,神色难掩兴奋,就像刚刚打了胜仗似的。

“何事如此高兴?”权轻侯摆弄着面前的沙盘,连头都没有抬起来,浑身上下不说狼狈不堪,倒也有许多触目惊心的伤痕,不过都已经被净化之意给尽数治愈,“徐徐道来即可,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副统领站定,将手中的军情灵简躬身递了过去:“根据前线斥候来报,白虎台的卫修正在整理军备、收缩防御,似乎是要撤军。”

“什么?竟有此事?”权轻侯闻言,骤然抬起头来,左脸一条惊心动魄的刀伤从额头延伸至嘴角,看上去颇为骇人——这是在一场埋伏与反埋伏战中,权轻侯为保护一兵士而受的伤,“嗯、嗯嗯嗯。”

权轻侯一边阅读军情灵简,一边欣慰点头,嘴角久违地挂起笑容——身旁的副统领将权轻侯的表情看的清清楚楚,亦是会心一笑。

“自我军与白虎台卫修交战以来,虽然输多赢少,但屡败屡战,终于是将白虎台各处的交通要道成功切断,那群卫修被死死拖在此地,无法分兵去其他军台支援——如今,终于是收获战果的时候了!”

副统领热泪盈眶,连声调都有些哽咽,不过这也是情之所至的自然流露——在强势端掉青龙台后,降龙营的兵士减员其实并不多,可谓兵锋正盛!可就在这时,权轻侯忽然下达了分兵的军令。

一半兵士跟随君无梅,在权轻侯的决定下先行支援诛雀营,再从朱雀台战场直奔玄武台,与镇北营会师;而剩下的一半降龙营兵士,则在权轻侯的带领下直扑白虎台,与百里武荣的部队正面对碰。

其实一开始降龙营内有许多反对的声音,不过都被权轻侯给强行压了下来,用其本人的话来说就是——“诸君建功立业的心思本座自然明白,但当务之急是尽快击破四方神兽阵,营救我虞山山主!镇北营式微,独挑玄武台已是不得已之举,本应尽快支援,但诛雀营的部队已与朱雀台卫军正面交火,战况之激烈,据传令官来报,直有天塌地陷之象!而诛雀营乃我军尖刀营,又焉有不帮之理?至于伏虎营的现状,相信不用本座多说,诸君都已经收到了消息……”

诸位副统领通通沉默——是的,伏虎营的军情之紧急、之复杂,当他们听到传令官的传报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谁能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无天不语居然进行了残酷肃反!面对强敌不思同仇敌忾,居然去搞内部分裂那一套,也不知在争权夺利个什么劲儿。

有一说一,要是无天不语现身降龙营,按照权轻侯的性子,能当场活劈了他!可伏虎营毕竟也是虞山的武装,置之不理肯定是不行的。

这么看起来,各军初战以来,就只有权轻侯这边的降龙营大获全胜;诛雀营激战正酣,需要一锤定音的变数;伏虎营和镇北营则还需要派兵增援……也就是说,权轻侯完全没有独揽军功的想法,分兵之举仅仅是从整个虞山战局出发,最大限度活用手中的兵力资源,以夺去更大的战果!简而言之,权轻侯采取的是田忌赛马的作战策略。

本应是上等马的降龙营在分兵之后无可避免地成了下等马,但换来的却是一支凭空产生的“第五军”!其机动性之强,若是指挥得当,无疑会成为改变战局的一支强军!换句话说,权轻侯放弃了成就功业的机会,选择前往形势最为险峻的伏虎营,把建功的机会给了第五军。

这是一种相当富有牺牲奉献精神的战法,在场诸修扪心自问,根本做不到如权轻侯这般的决策和果断,实在是让人肃然起敬!

第五军编成没多久便悄然开拔了,由君无梅任统帅,带走了降龙营的一半兵力,权轻侯则带领剩下的一半兵力去往伏虎营。

然而到达之后才发现情况远比预料的要严峻的多,因为伏虎营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好不容易从尸山血海中救活一个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的伏虎营修士,这才得知伏虎营营主,无天不语已经被百里武荣俘获,部下尽数被屠,白虎台附近的虞山灵脉在其主张下毁损过半,无天忻吴在军令调动下本应牵扯白虎台卫军,但如今亦不知所踪。

将伤员安顿好后,权轻侯罕见地吃了一颗安神定心丸,坐在营主大帐内不言不语了一盏茶的时间——别看只有这一盏茶的时间,但对于向来雷厉风行的权轻侯而言,这已经是相当长的一段空档!

跟随在权轻侯左右的两名副统领皆是元丹巅峰境界的修士,加上权轻侯,剩下的降龙营便有三名巅峰战力,面对白虎台,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一战之力,可最出乎意料的是,伏虎营竟已名存实亡,连撑到他们支援过来的余力都没有,传令官也没有报告这一军情!

两名副统领跟随权轻侯的时间之长,便是比君无梅还要久远,他们知道,权轻侯气的不仅仅是无天不语的无能,还有伏虎营的覆灭。

虽然权轻侯是三代虞主时期上山的人修,并非虞山本土妖修,但却深得当代虞主信任,不仅委任其军机处首座的要职,负责统领虞山守卫,还让其担任虞山暗卫的掌卫,可先斩后奏,同时兼任虞山对外使团团长——三项殊荣加诸在身,虞山之中,唯其一人而已。

当然了,就算大权在握,权轻侯也没有作出任何弄权僭越之事,至于先斩后奏更是一件没有,事事以当今虞主之明示为行为准则。

或许就是这样,权轻侯才会成为虞主的左膀右臂,而权轻侯本人也完成了从长生宗人修到虞山妖修的转变,对虞主可谓忠心耿耿。

可现在虞主于立安殿被困,身为人臣,自当全力营救!可无奈百里武荣战力之强,的确不是区区元丹巅峰能够与之抗衡的,权轻侯的降龙营尽管战力不俗,但只有一半兵力的情况下,首战便吃了败仗。

不过权轻侯也不是吃哑亏的主,当即让右副先撤,于部队撤退方向设下埋伏,自己与左副殿后,待卫修军进入伏击圈后,立马展开雷霆反击!对着白虎台卫军的一个点往死里打,登时就打出了效果!

而右副根据权轻侯的命令,丝毫不贪功冒进,在卫军反应过来之前便率队离去,不甘吃亏的卫修整军直追,却又闯进了权轻侯与左副设下的第二段伏击圈,部队立马遭到了第二次致残打击!

然后随之而来的又是一轮比风还快的奔逃,连续吃了两次埋伏的卫修再怎么愚蠢也没有继续追击,而是在百里武荣的指挥下撤返白虎台,毕竟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没有必要在敌人的主场过多周旋。

只是权轻侯哪里肯放卫修轻易回营,部队调转兵锋,立即咬住卫修军的尾巴!可没想到却是百里武荣亲自殿后,正等着他自投罗网。

权轻侯虽然立即指挥部队脱战,但在百里武荣仙迎境界的拖延下,依旧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最终权轻侯这边堕天、尸爆两股巅峰之意齐齐爆发,利用死尸尸变,成功撕裂卫修军阵阵列,从其中突围而出——权轻侯更是逆流净化,活生生搅浑了百里武荣的困兽斗场。

是的,百里武荣以“困兽犹斗”之意入巅峰,凡与其接战之人,皆会陷入不死不休的疯狂之中,而百里武荣身怀仙迎修为,可谓立于不败之地!但他却没有想到权轻侯能直接影响他的巅峰之意……

当困兽双方不再想着搏命死斗,二人之间的困兽斗场自然不攻自破,权轻侯便是靠着污染百里武荣的巅峰之意,顽强地活了下来。

经此一役,降龙营战损两成左右,但白虎台的卫修却是亲身体会到了“虞山侯爷”的强大之处!士气明显受挫,短时间内无力再战。

在那之后,权轻侯洞察了白虎台欲分兵支援别处的意图,故利用对虞山地形的熟悉,抢先一步将各处交通要道破坏殆尽,不是焚林烧山,就是放毒袭扰,而在有前车之鉴的情况下,卫修根本不敢追击。

至于那些想从空中飞离的卫修军,简直就是活靶子!权轻侯亲自张弓搭箭,每一次都是一箭直取领队性命,简直杀人诛心!哪怕百里武荣亲自出手,以箭术对攻,但降龙营内还有左右两名副统领,其箭技之高超,丝毫不逊百里武荣,于是制空权也落到了降龙营手中。

不过饶是如此,权轻侯也不敢再与百里武荣正面硬碰,只能用这种方式替第五军和其他同袍争取时间,能拖一时算一时。

“在青龙台已经陷落的情况下,若朱雀台、玄武台相继失守,白虎台便是孤掌难鸣、独木难支,任他百里武荣修为冠绝三军,待我虞修四方军力汇集,便是举旗反攻之时!而从白虎台卫修收缩防御,意图拔营撤军的迹象来看,君无梅那边,应该已经夺取了决定性的胜利!营主,与卫此战,是我虞山胜了!”左副统领喜极而泣,难以自抑。

权轻侯刚要出言安慰,忽然,营帐外传来了极不和谐的骚动……

第四百二十二章 四罪

“到底怎么回事?何事竟如此吵闹?”权轻侯眉头紧皱,按理说在他的治军之下,降龙营是不会出现这种骚动的,除非确实有事发生。

军营重地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左副黑着脸走出营帐,向着骚乱之处快步而去,右副彼时正在前线观察敌情,因此今日当值的卫兵是他安排的:“我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个不守军纪的家伙敢在外面瞎嚷嚷!”

营主大帐外的骚乱止歇了……权轻侯本以为事情已经处理妥当,正准备考虑接下来的军事行动,没想到军帐外又传来了一阵相当急促的脚步声——原来是左副统领去而复返,同时拽着另一人的胳膊。

“我说你倒是进来啊!”只见左副猛地一使劲,原本只露出一条胳膊的家伙直接被其拽了进来,不是别人,正是诛雀营副统领,林竹。

“林竹?你这货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诛雀营吗!”

不得不说,饶是以权轻侯的定力,在见到林竹的一刹那都愣了一愣——没办法,按照兵力安排,林竹现在理应身处诛雀营才对。

可诛雀营在取得对朱雀台的胜利后,应该已与君无梅的第五军会师,继而往玄武台进发,林竹身为云汉霄的副手,自然应随军同行。

战场之上,擅离职守可是重罪!说不得就是要进军法处的!虽然私底下二人的关系还算不错,但这里是军营,军纪高于一切,权轻侯身为虞修军的三军统帅,在处理林竹的问题上亦绝不会徇私。

“所以就说你直接报告就行,我根本不用进来的,平添麻烦。”

林竹嘟嘟囔囔地抱怨,哪里敢直视权轻侯那一双充满威严,并紧紧盯住他的双眼,身为迎仙修士却惧怕着元丹巅峰,也就权轻侯了。

“你们关系……很好吗?”眼见林竹一直回避,权轻侯的目光扫向一旁的左副,“有什么事赶紧说,有什么要解释的赶紧解释,有什么要问的赶紧问,要是都没有,就先带他去‘纪查司’那儿领一百军棍,待与卫国之前的战事了结,再由虞主主持‘三司会审’。”

“就之前一起吃过酒,其实也没多好。”左副笑着撇清关系。

“对对对,卫锋你就一推四五六吧,你是没找我讨论过女……啧!”林竹原本还想再说什么,却在关键之处被卫锋给一脚踹闭了嘴。

权轻侯眼角抽动,已然到了愤怒的边缘,他可没那个闲工夫陪他们胡闹,若非此刻降龙营军力不足,就卫锋这个态度,那也得受罚。

卫锋身为权轻侯的左副,自然将自家上峰的脸色瞧得清清楚楚,既然林竹不想讲,那只好他亲自来说:“禀报营主,林竹他在白虎台军营发现了一些异样,具体来说就是,白虎台的卫修整日除了吃就是睡,本来月配的酒水变成了日配,军纪之涣散,怕是兵士都长膘了。”

“有这种事?”权轻侯闻后一怔,负手在营帐内来回踱了两圈,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没有第一时间抓住,“何时开始的?”

“据林竹所言,乃三日之前开始的。”卫锋立刻恭敬回答。

权轻侯将目光移向林竹,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必须得到林竹的亲自确认——林竹此时也没有再保持沉默,而是自乾坤袋中拿出一颗平平无奇的青草,不管怎么看,都是那种随处可见的植物。

“等等!”就在这时,权轻侯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空气中的味道好像有些不一样,这让权轻侯不由得多嗅了两下,“酒的气味,还有一丝,血腥气?嗯……林竹,这草是你从白虎军台内拿到的?”

“没错,的确是我通过施展‘枯荣诀’拿到的。”眼见权轻侯似乎从这颗青草里发现了什么更深层次的东西,林竹顿时重新恢复了对权轻侯的信任和尊敬,“我本就是草木类型的妖修,植物之间的传感对我来说就跟人与人之间用语言交流一样自然容易——虽然白虎台的卫修看上去像在收缩防御,准备拔营撤退,但此事绝不会简单!”

面对林竹的慷慨激昂,权轻侯这次倒是没有给予什么回应,一个人回到沙盘面前,将降龙营所在位置跟白虎台附近的地势瞧了一遍又一遍,身为统帅,每走一步都需要考虑慎重,最后再下决定:“左副!”

“末将在!”卫锋想也不想,立即踏步向前,“请营主示下!”

“限你一炷香内,率领本营中军、左军两部人马向后撤退十里。”言及此处,权轻侯在沙盘上将中军和左军的兵牌向后推去,“此次行动涉密等级为‘绝密’,而非‘机密’,你懂我本座意思吧?”

“绝密么……是!属下领命!”卫锋接过权轻侯递过去的兵符,便立刻出营调动兵马,只是说来奇怪,一盏茶的时间过去,营帐外依旧风平浪静,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这就是所谓的“绝密行动”吗?

明明没有对自己下达命令,但林竹却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而这就是虞山侯爷的军威,与云汉霄单纯地凭借修为施行威压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不过这也不是说云汉霄那么做就是错的,毕竟权轻侯在虞山积威已久,可谓位高权重,但云汉霄在大多数虞修心中还只是“虞山叛修”的形象,在军威方面,自然不可能达到权轻侯那样的高度。

“嗯——差不多是时候了。”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权轻侯抬头看向林竹,“现在整个降龙营内只剩你我二人,待右副率兵回营换班之前,你有半炷香的时间——记住,我只给你这半炷香!半炷香后,我不管你是回诛雀营也好,还是留在降龙营听我指挥也罢,总之必须听从调遣安排……待与卫国此战结束之后,自己去向虞主负荆请罪。”

权轻侯没有打算放过擅离诛雀营的林竹,该惩罚的,就一定得惩罚——赏罚分明!这也是当今虞主治理虞山的重要准则之一。

当然了,二人私交毕竟不错,权轻侯还是给了林竹半炷香的时间,为此还特地制造出了左副率营离开后,右副统兵归来前的这一段无人空档期——要知道,在“绝密”的军事行动下,领命的将领在执行军令时除了需要做到雁过不留痕,船过不留影,对其他未领命、不在场的将领也是需要完全保密的,至于兵士,只需要听从上峰的命令即可。

因此,不管林竹有没有其他的隐情或者苦衷,这都将是他最后的申辩机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权轻侯是一定会秉公处理的。

“权轻侯,有人跟我说,这一场卫虞之战,与之前许多次小规模的战争一样,都是上面故意安排好的,为的就是给他国表现出一副‘卫虞素来不和’的姿态,实际上就是在互相练兵!或者借对方之手排除异己!而设计这盘珍珑棋局的,便是百里家家主百里朽,跟当今……!”

林竹话未说完,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行军沙盘一分为二,登时就被权轻侯一记手刀劈成两半!林竹忍不住颤抖起来,仿佛一分为二不是那座沙盘,而是“危言耸听”的自己——扬起的尘烟遮住熟悉面庞,谁也看不清权轻侯现在到底是何表情,一切都显得扑朔迷离。

如今看来,制造一个没有他人在场的环境实属明智之举,也幸好降龙营此刻仅有他们二人——林竹这番话,已与动摇虞山根基无异。

“妖修林竹,你可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权轻侯举起右臂,兵器架上剑鸣出鞘,应声飞入权轻侯手中,“欺君罔上、伺机而叛,此为不忠,乃一罪;擅离职守、临战脱阵,此为不勇,乃二罪;轻慢军纪、延误军机,此为不仁,乃三罪;妖言惑众、乱我军心,此为不义,乃四罪!此四罪在身,林竹!你可是要做那不忠不勇,不仁不义之人!”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林竹强装镇定,仿佛真的置个人清白于度外,也不管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我是妖,本来就不是人。”

此话一出,营主大帐之内顿时蓝光大湛,呼吸之间便迎来了四分五裂的结局,破帐而出的剑光将周围营地的布置全部砍毁,连带着附近的林木全都轰然倒地,一瞬之间,降龙营便成了一座废墟。

“你真当本座不敢杀你?”利剑已刺入林竹咽喉,然而却没有完全刺穿——权轻侯的品行正直,不是一个喜好滥用私刑的人,若非如此,只怕以林竹先前的言词与态度,恐早已人头落地。

“侯爷就是侯爷,到了这个地步都要以身作则,死守虞山律令,林竹佩服。”喉头的鲜血顺着剑尖流淌而下,林竹盯着权轻侯,权轻侯亦盯着他,二人无言对峙良久,最终还是林竹先行妥协,“要听听这个吗?”

一语言罢,林竹从怀中拿出一枚灵简——权轻侯连眼睛不眨,一边盯住林竹,手中剑势不减,一边催动灵识,探入那枚灵简之内。

第四百二十三章 掩埋

“攻山……兵力……六家……三代……过去……复兴……练兵……鬼族……安排……四修……登仙……花生……伤亡……”

听着灵简内不甚清晰,但确确实实能听出虞主音色的话语,权轻侯想也没想,夺过灵简,直接就捏个粉碎,同时厉声训斥林竹:“你莫非还是三岁孩童不成?这种明显合成的灵简也能成为你怀疑虞主的依据?你要喜欢听这个,本座差人给你做一批关于她的,你可要?”

权轻侯没有言明这个“她”到底是谁,但两个男人之间火花迸射的眼神也不需要他明说,以权轻侯尊上守律的性子,这个“她”自然不会是虞主,而从林竹怒火冲天的神色来看,他倒是非常在意“她”。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说不定下一刻就要大打出手之际,数柄细尖长剑抵在了林竹腰间,流星狼牙锤悬在头顶,随时都能让他脑袋开花。

“属下归营来迟,还望营主恕罪。”关键时候,没想到右副统领竟率兵归来,在发现附近有打斗痕迹时,并没有选择直冲营地,而是隐匿迂回,防止踏入“敌人”可能设下的陷阱,避免折损更多的兵马。

可让右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权轻侯居然已经仗剑将“敌人”制住,而那个敌人,则是经常去往她们领地,找卫锋吃酒的林竹!

是的,左副与右副同属虞山“玉蜂”一族,不同的是,左副卫锋乃玉蜂一族近百年来最为强大的雄蜂,而右副卫后则是实力不逊于卫锋的雌蜂——他们的共同职责就是护卫蜂后,以保证族群的延续。

当然了,在卫虞战争爆发之前,虞主已经察觉到了卫军的动向,提前将虞山的老弱病幼以及玉蜂蜂后妥善安置,这也是最先就做的。

因此左副右副的任务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在权轻侯的领导下,全歼攻山卫军,让其有来无回!而指挥这场战争的中枢,即权轻侯,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若是林竹叛主投敌,说不得,那便要就地正法。

“敢问营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左副呢?降龙营其他人呢?”

右副的声音从林竹身后传来,然而却看不见右副的身影——这倒不是右副在有意隐藏,而是卫后的身形相较其他妖修来说实在太过娇小,即使是不算特别高大健壮的林竹,都能将其挡个严严实实。

“冷静下来,右副;左副只是按照‘绝密’命令先行行动,降龙营其他兵士亦没有大碍。”权轻侯一边解释,一边紧盯林竹,而林竹方才所言,自然不可能对卫后重复一遍,“说!那东西谁给你的!”

听闻这话,卫后将手中的细尖长剑攥得更紧,周围兵士配合着她的气息,将林竹四面八方牢牢锁死——别看林竹身怀迎仙初期修为,而卫后与权轻侯只有元丹巅峰,但修行者若心怀迷惘,便是连十分之一的实力都别想发挥出来,换言之,林竹现在,已是插翅难逃。

“百里……阡陌。”尽管略有些犹豫,可林竹还是将百里阡陌的名字供了出来,虽然自己的情报来源于他,但林竹并没有依其所愿拿他当朋友看——百里阡陌仍旧是战场内外最狡猾的一只狐狸。

“原来是他,怪不得你会突然失魂至此……好在目前看来,他对你的思想控制还没有到无可救药的程度。”收剑入鞘,权轻侯在林竹周身大穴连点数下,甚至还用巅峰之意对其进行了镇压,“把他给我绑了,没有本座的允许,任何人不许接近!待此战尘埃落定,交由虞主亲自发落,带下去吧!慢着!林竹……你可有其他事还瞒着本座?”

就在一众虞修将林竹五花大绑,戴上枷锁链铐,准备扔进随军的囚车里时,权轻侯忽然有此一问——不为其他,他就觉得似乎还差了点什么决定性的东西,仅凭虞主这一事,好像还不足以促使其行动。

林竹闻言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沉默数息,表情既复杂,又凝重,但最终还是没有补充说明什么——卫后扭头看向权轻侯,只见权轻侯双目微阖未曾言语,只是轻轻挥了挥手,卫后理解其意,将林竹就这么押了下去,对她来说,除了蜂后跟虞主,权轻侯的命令便是绝对的。

待卫后将林竹押下之后,权轻侯抬头看了看略显灰暗的月光,心头的阴霾因林竹这事又蒙上了一层阴霾……说实话,其实权轻侯不是没有想过卫虞战争持续了快一年,为何虞主那里连一点声响都没有,可身为臣子,妄自揣测上意显然是不合适的,也是不应该的,所以权轻侯也就此打住,将心中的疑问尽数掩藏,全心全意只为营救虞主。

可没想到林竹一番意料之外的质问还是捅破了这一层窗户纸,令权轻侯不由自主地思考其中的原委曲直,而就在方才,林竹被押解下去之前,还利用神念传音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梅、兰、竹、菊四修之中,是否真出了叛徒?那个叛徒是谁,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权轻侯当时没有回答林竹,便让右副将其押下了……说实话,战至如今,但凡有些洞察力的,都能看出此战初期虞山极为不利的战局,并不全都是卫修军突然偷袭造成,换句话说,那必定是里应外合所致。

而四修之中,南山菊一开始便被权轻侯委任镇北营营主,君无梅作为副手,原本是想带在自己身边,方便就近监视,可随着战局发展,权轻侯亦让其独率第五军支援他营,甚至还分君无梅一半的兵力。

这是个什么意思呢?很简单,统帅三军者,是不会将精兵良将交给身份、目的存疑之人的,也即是说,权轻侯一开始便完全信任南山菊,而君无梅在后面也用战功证明了自己身为虞修的骄傲和清白,如此一来,梅兰竹菊四修之中最有嫌疑的,就只有林竹与古兰而已。

而以权轻侯对百里阡陌的了解,如果林竹是内应,他何需费尽周章,花那么大的力气试图挑拨林竹与虞主之间的关系?这样一来,剩下的就只有古兰;再换个角度,若是百里阡陌故布疑阵,反其道而行之,故意派林竹前来,那么不管林竹是真是假,总还有一个真正的内鬼,四修之中,嫌疑最大的依旧还是古兰……综上所述,古兰的嫌疑,目前是最大的,而权轻侯之所以这么怀疑古兰,不是没有原因的。

卫虞之间战至如今,在权轻侯分配的五路大军中,梅兰竹菊四修就只有古兰还没有从他那里领取军令,这也是导致镇北营战力严重不足的直接原因!而根据虞山各大战场传令官的报道,哪里都没有见到古兰的身影,这对于一个还算有些名望的虞修来说,显然是有问题的。

“古兰啊古兰,你究竟在盘算些什么?别说林竹已经怀疑到你,就算还没有,待一切水落石出、真相大白后,你对自己不参战的行径又该作何解释呢?还是说你仍未放弃,还想从无梅身边抢走林竹?”

权轻侯一边摇头叹气,一边对这些痴男怨女感到无奈——所谓旁观者清,只要是与梅兰竹菊接触深的人都看得出来,古兰在林竹面前总是一副小女儿的姿态,但不巧的是,林竹却被君无梅踏雪凌霜的傲骨所吸引,至于君无梅,恐怕在南山菊眼中就是个孩子……都说襄王有意,神女无心,林竹找卫锋吃酒,怎么也绕不开“神女”的话题。

可话又说回来,林竹的神女是君无梅,那卫锋的神女又是谁呢?权轻侯目露思索之色,注意力之集中,甚至没有发现右副已经回来了。

“营主?营主?侯爷!”眼见自己就在跟前,而权轻侯就像看不见似的,卫后忍不住拔高音量,将权轻侯的思绪从遥远的彼方拉回来。

其实在战场之上,直接称呼“侯爷”明显是不合适的,然而权轻侯也没料到自己居然想着想着就分了神,因此也没有资格责怪卫后。

“咳咳……右副是有事禀报吗?”权轻侯稍微觉得有些尴尬。

“是的!属下已将林竹关押妥当,接下来如何做,还请营主示下。”

卫后不是那种不知进退的人,不会扭着权轻侯刚刚的失态不放,是故在见到权轻侯回过神后,也是立马换回了尊称。

“是啊……怎么办才好呢?”听着右副的询问,权轻侯望了望白虎台的方向,语调中混合着难以言明的沉重以及若有似无的哀痛,“带着你的人马,立即向后方撤退!后撤距离暂定为十里,一路之上禁止接敌,战车辎重通通舍弃,所有人轻装上阵,凡是有可能影响行军速度的东西全部抛弃!强调一遍,这是一场急行军!是生是死,就看对面那群家伙的作战时间是安排在上半夜,还是在下半夜了。”

卫后领命去了,虽然她还有很多疑问,但既然这是一场“急行军”,那么时间就是一切,不应该再磨磨唧唧——至于林竹,自然不能再关进囚车里,因为那将会严重拖累行军速度。

对于此,权轻侯的意见是“打晕扛走”,但是右副认为君无戏言,为将者亦因如此,不能出尔反尔,于是对林竹的处理活生生地从“打晕扛走”,变成了“就地掩埋”……

第四百二十四章 嘱咐

“报——!禀军座!我军已奔袭十里,即将达到预定位置。”白虎台军阵中,传令兵一边报告军情,一边询问上峰接下来的行军安排。

“传令各部,原地整军!一刻钟后,按照预定计划向立安殿移动。”百里武荣望了望远方的初升旭日,面容在朝阳的映照下消散了些许疲惫,将目中的不解与遗憾尽数掩藏,“你也辛苦了,歇息去吧。”

“谢军座关心!”传令官原本疲惫的神色因百里武荣一句话而容光焕发,有如此关怀下属的上峰统兵,当真乃三军将士之福。

是的,白虎台的卫修军此刻并不在白虎台,而是倾巢出动,趁着月色,在后半夜如脱闸狂龙,向着降龙营阵地的方向席卷而去!其兵锋之盛,路上但凡有阻挡之物,通通以摧枯拉朽之势尽数毁灭。

可当白虎台的卫修到达降龙营所在阵地时,营地早已变成一座废墟,不仅如此,武器辎重亦遗留于地,就跟先前已被哪股势力清洗过一遍似的——百里武荣思来想去,觉得四方军台中,此时此刻还有能力做到犹如狂风扫落叶般打击虞修军阵的,应该并没有才对。

这边厢百里武荣还在考虑下一步的作战步骤,另一边冥蛇营却在察看降龙营阵地周围时发现了蛛丝马迹——地面上的草皮,有被践踏过的痕迹,但并未留下任何杂乱的脚印,莫非降龙营是主动撤退的?

这一发现给了百里武荣新的思路,当即便查探现场,指挥全军朝降龙营最有可能撤退的方向奔袭十里!一路上发现的痕迹虽不算多,倒也足够百里武荣坚信自己的判断没有错——可怪就怪在降龙营好像提前预知了他们的作战行动,一路上愣是没有发现一名虞修。

“大哥……你,你还好吧?”不知何时,百里卿许已经来到百里武荣身边,看着身边这个从小就替他遮风挡雨,把一切都扛在自己肩上的兄长,百里卿许也是说不出的难受,“大哥,胜败乃兵家常事,你莫要太在意,而且白虎台的弟兄此番也没有折损半个,也算是一件好事不是吗?我们还没有输……老祖那边,已经传来了命令……”

“哈哈哈!当年的小鬼头现在也能学着安慰别人了,你老哥我看上去有那么不济吗?”百里武荣揉搓着百里卿许的脑袋,在他眼中,最宝贝的就是他这个弟弟,哪怕是百里阡陌想动,他都是不准的。

此番与虞山的战争,百里武荣原本只是想让其稍微体会一下战场的感觉,没想到多亏这个弟弟替自己看守白虎台军营,他才能放心大胆地追击无天不语——尽管在返途遭遇了权轻侯的阻击,但好在权轻侯修为不够,不敢与他正面决战,因此受到的战损和威胁并不算多。

至于那个混在冥蛇营中,胆敢偷袭百里卿许的那个杨平,已经被百里武荣惦记上了——听黑虎、翼虎营兵士所说,那厮似乎只有元丹中期左右的修为,就这么点儿实力,不将其亲手捏死真难消心头之恨!

然而百里武荣虽有心找杨平的麻烦,但他也在数日前收到了来自百里老祖的军令——命百里武荣所率将士弃守白虎台,全军收缩战线,向立安殿移动,与百里阡陌中军、卫家老祖卫刑结牛头犄角军阵!也就是在那时,百里武荣才知道,原来朱雀台、玄武台也已经陷落了。

由于军令中没有规定合军时间,所以百里武荣下令养精蓄锐,一边做出准备拔营撤退的假象,一边计划着临走之前将降龙营给一口吃掉!若计划成功,再将权轻侯俘获,也能为最后的决战减轻一点压力。

当然了,从结果来看,作战计划应该是被权轻侯给看穿了,部队完全扑了个空,现在已深入虞山腹地,距离白虎台亦有十多里之远。

换而言之,他们目前的处境算是蛮危险的,因为周围的眼线和侦查网没有布控出去,现在就跟成群结队游街示众没什么区别——但即使是身处这样的险境,若是指挥部队仓皇逃窜,一来会使军心不稳,二来也容易留下破绽,以权轻侯对军机的把握,岂会视而不见?届时情况将会更加危急!若处理不当,只怕会被权轻侯活活撕下一层皮去!

其实百里武荣在卫国戍边多年,见过的刀光剑影并不在少数,哪怕是比虞山战场还危险的战局他都能化险为夷,虽说是以兵士的性命为代价……常言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此言委实不假。

别看百里武荣身怀仙迎修为,在整个卫国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但他手上浸泡的鲜血和脚下累积的尸骨,说是尸山血海亦不为过。

可就是这样的百里武荣,在虞山战场还是会感觉到不寒而栗,并非是那种面对强敌无力反抗的恐惧,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说真的,为将者坐到他那个位置,已经算是功高震主的程度,可以的话,他是一辈子都不会再踏足京师的,更别说参与对虞作战了。

然而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军修亦是如此,更别说调派的命令出自百里家老祖之手,更是有不容拒绝之意——但真正让百里武荣下定决心的,还是听说自家的小弟,百里卿许也会应征出战……

乍一听闻这个消息,可真将百里武荣吓得够呛,立马书信一封送往卫府,请卫家老祖随军保护——好在因为一些过往,他与卫刑还算有些交情,答应替他照看好百里卿许,这才让百里武荣稍微安心。

“如何,卿许?跟大哥一起去立安殿吧。”一刻钟的时间转瞬即过,现在已经接近尾声,“玄武台已经陷落,你跟你的部队没必要再回去,至于你那十多辆‘灭妖蜂刺’,我差人替你推走便是。”

没错,眼下冥蛇营的士兵是与白虎台的将士一起行动的,在玄武台陷落、玄龟营覆灭的情况下,冥蛇营的确不必再往玄武台移动,直接与白虎台的卫修一起行动才是最好的选择,一路上也能有所照应,百里武荣也是这么个意思,百里卿许在他身边,他也能随时进行保护。

说到这个,百里卿许的情绪一下子低沉了不少,他是一个相当有责任感的人,玄武台的陷落他是一定要承担责任的,毕竟从明面上来说,他才是玄武台实际上的掌军者——尽管后来算是被卫刑接管了玄武台,但若不是被权轻侯指挥的降龙营堵在白虎台动弹不得,他也能率领冥蛇营的兵士及时归队,或许这样,玄武台大概就不会陷落了。

当然了,从领军者的立场,百里卿许只能不断自责,确实没必要重返玄武台,可现在困扰他的,是从私人情感的角度——在他率领冥蛇营离开玄武台,去到白虎台支援之前,“关臣臣”可是被南山菊带走治伤的!虽说玄武台已被虞修军攻陷,按理说南山菊也应该被虞修救出,可“关臣臣”身为卫修,是否能保住性命呢?卫刑性情古怪难测,会不会在玄武台陷落之际掌毙南山菊跟“关臣臣”呢?

不,不对……按照卫刑对南山菊的重视程度,掌毙谁也不会掌毙南山菊,反倒是在其身边的“关臣臣”极有可能成为泄愤的对象!

一想到“关臣臣”会被卫刑随意寻个理由,或许连理由都不寻,直接出手就杀了,百里卿许就感觉连呼吸都变得难受起来。

“多谢大哥,大哥的好意,卿许心领了。”百里卿许一边向百里武荣道谢,一边将冥蛇营的蛇信兵符从怀中拿了出来,将之递与百里武荣,“劳烦大哥带领我冥蛇营的弟兄去往立安殿,卿许……卿许还有要事,一定得前往玄武台一趟……大哥勿要阻拦!卿许心意已决。”

百里武荣凝重的神情僵在脸上,以前他还能用大哥的威严强行禁足百里卿许,虽然他现在也有这个能力……不过小弟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坚持的信念,以及无论如何都想要保护的人,这份执拗,他身为兄长,又怎能不明事理,强行去阻止呢?不过真要说起来,还是有那么点不甘心啊!那个叫“关臣臣”的小子,凭什么这么好命,能让卿许如此在乎!要是让他遇上,非拧断,哦不,非促膝长谈一场不可!

“是为了那个叫‘关臣臣’的散修吧,这些时日没少听你叨叨。”自知没法拦下百里卿许,百里武荣便将随身佩剑解下,并将整整两成仙迎修为灌注其中,宝剑顿时绿光闪耀,如从长眠之中苏醒过来,“剑铭,清潭——希望你俩之间的情义,犹如那千尺清潭,纯粹而甘洌!冥蛇营的事你不用担心,大哥自会替你打理妥当。这一路上不知有多少艰难险阻,切忌鲁莽冲动,万事多加小心……清楚了吗?”

“大哥……我……!”看着眼前这个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大哥,哪怕因损耗修为而面色苍白,却依旧替他整理仪容,替他各种着想,百里卿许心头一阵暖意流淌,鼻子却酸酸的,“卿许,拜谢大哥!”

“跟自己大哥还客气什么!”百里武荣将百里卿许从地上扶起,一脸欣慰的他还想再嘱咐什么,却被两个不识趣的偷听贼给打断了。

“代营主!我们也要去找关臣臣!”浪宽、斐常如是说到……

第四百二十五章 争执

“罪将君无梅无能,致使第五军折损七成兵马,还请营主降罪!”

白虎台营门之前,当君无梅第一眼见到权轻侯时,便小跑至其跟前,随即单膝跪下,埋首请罪,言辞语调之诚恳,毫无娇柔做作之嫌。

“无梅啊,快起来吧。”权轻侯一边将君无梅从地上扶起,一边望了望在其身后的兵力——伏虎营的忻吴,镇北营的南山菊,连杨平、唐江生都好好活着,就是兵士确实折损较多,当初带去的二百兵马,现在看去,归来的也只有六十余人,且还有不少的伤员,“云汉霄呢?”

权轻侯露出疑惑的神情,四下环顾寻找——云汉霄作为封魔修士,可是相当重要的战力,关系到之后与立安殿屯集卫修的决战事宜。

“云汉霄……禀营主,在我军与玄武台卫刑交战之时,云汉霄擅撤巅峰之意,置百余名同袍于四方神兽阵的阵势之中,猝不及防之下,当场殒命九成!罪将后来靠营主丹药成功救活的,不到十人。”

言及此处,君无梅望了望唐江生与杨平一眼,二人领会其意,一前一后抬了张担架,将云汉霄抬到权轻侯面前,只不过是昏迷状态。

“这咒纹是……?”甫一见到遍布云汉霄全身的赤绯炎纹,饶是以权轻侯的见识与定力,都不免喉咙发涩,额角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见过虞山侯爷,晚辈唐江生,此事就让我来解释吧。”唐江生脸色一片凝重,虽说这事儿是墨甲干的,但毕竟是借着他的傀儡之躯,而且他也不能张口就把墨甲卖了,这一路过来,他也在思考如何给虞修军的三军统帅一个交代,“他想杀我,结果没打过,就这样了。”

此话一出,现场空气死一般的寂静,每个人几乎都是目瞪口呆。

“滚犊子!你解释个屁解释!”杨平在一众虞修中算是素质很高的那种,当年上虞山时那一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姿态可没少迷住虞山女修——可就是这样的贪狼星杨平,居然直接就被唐江生呛的倒不上气,想也没想便骂了出来,“你个弱鸡能要点脸吗?不过一凝魂后期竟夸口反杀封魔修士,你怎么不说天道都是你家的?”

“呵,你还真说对了,天道就是我家的。”唐江生撇了撇嘴角,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侯爷,我这么跟你说吧,贵军诛雀营、降龙营二部,在面对强敌卫刑时,不思奋勇杀敌,反而临阵退缩,这才激怒云汉霄,一念之下不再给那些逃兵提供庇护,这才酿成了悲剧。”

不得不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唐江生无所顾忌,直接就将“逃兵”两个字讲出来,实在是不怎么妥当——毕竟“临阵退缩”这种事,放在哪里都是相当可耻的行径!虞修虽是妖修,但也是有集体荣誉感的,眼下被唐江生毫无顾忌地揭开伤疤,心里还是相当不舒服的。

“唐江生,我说你怎么回事?”杨平的语调渐趋激烈,甚至口吻已接近诘问,“云汉霄当时可是欲置你于死地,你倒好,布下炎咒,致其昏迷的是你,替其开脱,为其求情的也是你——你到底要怎样?”

“呐呐呐,你方才可是说了布下炎咒的是我唐江生,别想把说出的话吃回去,这份战功我可是受之无愧!”唐江生避重就轻,没有正面回答杨平——不是他不想回答,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杨平其实没说错,按照逻辑推理,唐江生的确没有立场为云汉霄开脱,毕竟云汉霄差点逼疯唐江生,“唐江生”又伤云汉霄至此,说二人是生死大敌亦不为过,可唐江生还是不由自主地替其据理力争。

这倒不是因为唐江生对云汉霄产生了什么“英雄惜英雄”的情感,而是因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触动,比如云汉霄的封魔修为。

诚然,封魔修士的可怕和缺陷,唐江生非常了解,但从普通修士鲜血之中汲取力量的他又能好到哪里去呢?虽然目前仅仅是一凝魂后期的修士,可当他到达那一步时,谁又能保证不会踏足封魔境界呢?别忘了,灾行八鬼之一的噬血鬼,此时已在其灵台识海深处幻化出鬼童之身,之后会发展到何种程度,就算唐江生自己都说不清楚。

“够了!别吵了!三军之前互相指摘,这成何体统?”权轻侯毫不留情地打断杨平与唐江生的对话,对于心情本就不怎么平静,甚至还有些焦躁的他来说,若任由他俩继续吵下去,只怕灵台识海都会崩溃,“南山、无梅,你们整理一下军情,半盏茶后,一同来我营帐汇报——其他人各司其职!擅离职守、哗军闹事者,休怪本座不留情面!”

一语言罢,权轻侯狠狠地瞪了杨平与唐江生一眼,然后转身往临时搭建的营主大帐走去——别看杨平因为虞主的关系,在虞山的地位还算挺高,但不管怎样,杨平始终都是权轻侯的师弟,因此他也有资格对其进行训诫;至于唐江生,那是随时吃军棍都不足为奇的存在。

君无梅偷偷瞟了南山菊一眼,南山双目微阖,对杨平与唐江生的争执并没有作出任何反应,仿佛自己就是一个局外人似的;君无梅看自家大哥没有什么要说的,那她作自然不会主动去蹚那趟浑水。

说起来“梅兰竹菊”四修其实并没有什么前后顺序,他们四个平时聚在一起的时间也不是很多,只是虞山众修习惯这么称呼他们罢了——毕竟君无梅常年跟随权轻侯历练,南山菊过的则是隐居的生活。

这么说起来,只有古兰经常陪伴林竹左右,为其吹箫,替其斟酒,感情好的根本没有第三人可以插足的空间!可饶是如此,二人均未在公开场合承认双方之间道侣关系,对于外界的疑问也是持否定态度,琴瑟和鸣这种美事,放在古兰与林竹身上,总有种忽近忽远的感觉。

“咦?这儿的泥土,好像有特地翻动过的痕迹……”就在一众虞修待命的待命,休息的休息,警戒的警戒之际,唐江生已不知何时晃悠到了之前伏虎营所在的位置,尽管其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座废墟。

“侯爷刚刚才说‘各司其职’,你怎么就跑到这里来了?当真是不把侯爷的命令当回事吗?”唐江生身后,无天忻吴倚在一棵大树旁边,看着唐江生这边瞅瞅,那边瞧瞧,还不是扒拉扒拉废墟,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安分的主,“这里距离营主大帐差不多有二里地的样子,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你想避开杨道长的话,还得往东边儿多走两步。”

“行了行了!我的忻吴老妈子,咱能消停一会儿不?”唐江生一边在树桠上捆绑藤蔓吊床,一边从乾坤袋中拿出块兔子形状的糕点扔了过去,就指望着能够堵住忻吴那张唠唠叨叨的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先前应该是元丹后期的修为吧?你看看你现在,气息不稳,精神涣散,灵力波动虚弱的就跟拔了毛的鸡似的,你还是歇着吧。”

“你个狗东西再说一遍试试!”这边厢忻吴还没有发话,作为其灵宠的青归倒是率先护主,哪里肯让自家大人受一点委屈,“男不男,女不女的变态!我家忻吴大人风流倜傥、志存高远,文能诗情动九天,武能翻手定乾坤,也是你这臭虫张口闭口,想诋毁就能诋毁的?”

言词此处,青归从忻吴头上一跃而起,张口就朝唐江生吐去。

“青归,住口!”作为主人的忻吴出声立即阻止青归,这里的“住口”一方面是让青归不要再谩骂唐江生,另一方面那是担心其护主心切,将那些腌臜之物朝唐江生吐去,那双方可真就难以和解共处了。

不过这一次青归显然是有将忻吴先前的教诲铭记于心的,攻击唐江生所用的武器不是屎,而是之前在果园里的那些灵果以及装有灵果的圆木桶,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像发射炮弹似的疾射向唐江生。

眼看那铺天盖地的灵果木桶就要将唐江生整个淹没,即便不会造成致命伤,砸在身上该痛还是会痛——可面对这一承载着青归满腔怒火的灵果攻势,唐江生却连动都懒得动一下,忙着调整藤蔓吊床的高度,以达到最为舒适的睡眠条件,对这批来势汹汹的灵果完全无视。

就在忻吴忍不住亲自出手,欲挡下那一批水果之际,忽然,唐江生附近的景象仿佛荡开了一圈若有似无的波纹,仔细再看却是什么都没有!而那些飞射而去的灵果木桶就跟砸进了无底洞似的,通通消失不见,至于睡在藤蔓吊床上的唐江生,更是连一丁点的伤势都没有。

“这就没了?”唐江生满脸惬意,闭目假寐,腔调极尽嘲讽之能事,“虽然这些灵果的味道确实不错,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会占据七成,看来某位爷很中意臭虫的东西嘛。”

“无耻狗贼!谁要的东西!”叱骂声再起,哪怕是忻吴都阻拦不住,又是一**的灵果木桶朝唐江生面门砸去……

第四百二十六章 市侩

青归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因为作为其主人的忻吴,在荒芜之圈中凭借一刀一剑,杀的那些元丹境的魂修哭爹喊娘,就算回到现世,也在卫军之中留下了“月夜凶神”的诨号!千百军士莫能阻其分毫。

然而可惜的是,那只是在以前,失去讨渝剑跟断水流加持的忻吴,其本身战力不得不大打折扣,是故哪怕青归被唐江生气的触角乱颤,忻吴也没办法为其讨回一点场子——因为唐江生,已经将他看透了。

“怎么啦怎么啦?这就弹尽粮绝了吗?”唐江生躺在藤蔓吊床上好不自在,动都懒得动——每当青归将灵果木桶喷向他时,总会在距其三尺的位置莫名其妙地消失,不知道唐江生使的什么妖法,“我觉得吧,你身为忻吴的灵宠,有时间在这儿跟我大眼儿瞪小眼儿,不如去求一求你们虞山的侯爷来的更为实在。我说的没错吧?忻吴~”

“主人?主人怎么了吗?”听闻唐江生的建议后,青归倒是蓦地一愣,随即跳回忻吴头顶,扒拉他的发丝溜到肩膀处,对着忻吴的耳畔问到,“忻吴大人,你哪里不舒服吗?那姓唐的向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为了以防万一,青归还是得好好确认清楚才行!忻吴大人?”

青归一番关切的说词没有让忻吴流露出欣慰的神情,反倒是面无表情地将青归从肩头取下,然后重新放回自己头上——比起其他部位,他的耳垂其实稍微有些敏感,以前靠着修为强行压制,所以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但现在嘛,还是尽量让青归安生一点比较好。

是的,哪怕他的修为现在依旧是元丹后期,但与卫刑一战给他留下内伤很重,即使吞服蕴含净化之意的丹药,也不是一枚两枚就够的。

轩昂御气诀之昂字诀,可以强行增幅受术者的灵力真元,短时间内达到远超平常的修为战力!虽然术法失效过后会承受不可小觑的副作用,但与卫刑一战时,融有净化之意的丹药却是很好地抵消了这种负面状态,因此像南山菊、杨平那样的受术者并没有留下什么隐患。

可忻吴不同,身为施术者的他尽管没有受昂字诀增幅影响,但是这一式术法就连身为封魔境的云汉霄都能从中获益,但忻吴付出的代价却是非比寻常——在晕厥之前,为了最大限度地催动昂字诀,保障君无梅他们有足够的战力对抗玄武台兵士,他是耗损了修为道基的!

换句话说,若还不能得到及时有效的调养,忻吴的修行根基将会受到不可逆的毁损!更别说忻吴为了使众人不致于因为自己这点儿“小事”而分心,选择强撑修为境界,那就是在拿往后的修行生涯在开玩笑,说的更严重一些,寿元生机因此大幅度缩减也是有可能的。

不得不说,这种为了大我,牺牲小我的品质着实令人感到尊敬和感伤,可唐江生不一样,七魄之中缺失“怒魄”和“哀魄”的他,对此并没有多少感触,不如说还觉得相当愚蠢,因为接下来的战事之激烈,才是这场卫虞之战真正的胜负手,之前的四方军台只能算热身而已,而像忻吴目前这种状态,根本应对不了高强度的对抗或斗战!

换句话说,一旦乱战开启,忻吴是铁定会拖后腿的!因此还不如趁着眼下这空档去找权轻侯好好说说,最起码先将伤势稳定住才行。

当然了,这只是关于战事方面的问题,因为青归的缘故,唐江生倒是抓住了忻吴一个不起眼,但绝对值得注意的把柄——那就是忻吴的耳垂方才似乎颤抖了那么一下,这种事情,可逃不过唐江生的双眼。

“你要敢瞎嚷嚷,别怪我不顾战友情面!”忻吴虽然没有讲话,但直视唐江生的眼神凶悍狠厉,简直就是一种无声的威胁!

然而在经历云汉霄一事后,唐江生意识到一个道理——即便你什么也没说错,但只要你说出口,那便是做错了,因为有人不希望你说。

于是唐江生什么也没说,只是躺在藤蔓吊床上挥了挥手,然后背对忻吴呼呼大睡起来,意思也很明显——你们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青归当然是很想走的,扯着自家主人的头发就往后拉,尽管忻吴已经跟它说过很多遍,要它跟唐江生和谐相处,可不知为什么,它就是看唐江生不顺眼,真的是从头到脚,哪儿都不顺眼,见面就要吵。

但是半炷香的时间过去,忻吴依旧没有离去,望着唐江生“熟睡”的背影一动不动,而在这个时间点,君无梅跟南山菊应该正在权轻侯的营主大帐内报告军情,且应该是最为紧要的关头——有一说一,这个时候他要是能在附近转悠两圈,即便什么也不说,看在其为众修增幅修为的战功上,权轻侯说什么也会替他检查检查伤势,说不定对如何复原断水流也有什么点子,可忻吴就是赖在唐江生这里不走。

“得得得,我服了你了,你到底要干嘛?”许是实在受不了忻吴愈发焦灼的视线,唐江生腾地一下从藤蔓吊床上弹起,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显得很不耐烦,“我说大哥,有什么事儿你直接说成吗?就算你不睡,别人也要睡好吗?我睡眠很浅的!别逼我跟你翻脸啊!”

唐江生这说的是实话,千鬼体质的他因为幼年的一场变故,睡着时很容易被那些冤魂猛鬼惊醒,再加上修炼了仙眼心诀的缘故,睡醒之后常常会分不清梦境跟现实,因此天元子才会为其创造龟息之法。

一旦施展龟息之法,唐江生不但会陷入意识深处,还会以仙家最为正统的呼吸吐纳之法同步修炼,可谓睡眠修炼两不误——然而在战场之上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危险,因此施展龟息之法无异于自寻死路!

可连番大战之后唐江生真的很想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自从身体变成傀儡之躯,比起修士时期,现在的他更像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虽然巅峰之意是巅峰修士的固有招式,但总归是要用修为催动的,我的伤势我很清楚,短时间内极难治愈。”这么说来,忻吴倒是非常清楚自己的现状,不想给权轻侯添麻烦,然而眼下却非得赖在唐江生这里,“我知道你鬼点子很多!有没有那种……不需高阶修士帮忙,自己就能治愈,哦不,稳住伤势的法子?至少让我能撑到战后。”

不得不说,忻吴这话完全是将唐江生当成了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谈不上一丝一毫尊重的意思,可这就是忻吴的选择!

在麻烦权轻侯与麻烦唐江生之间,忻吴选择后者,毕竟麻烦唐江生不会影响大局,顶多只是废一点嘴皮子的功夫,反正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众虞修只希望凝魂后期的唐江生能够安分守己就好,没人对其有更多的期待;而忻吴不同,他不仅仅是无天的一员,同时也是伏虎营仅存的几名虞修之一,身份与立场不是唐江生能够相提并论的。

唐江生很不爽,相当不爽!不爽到暂时不想和忻吴再多说一句话,可忻吴那边不只有忻吴一人,还有另外一个可以言语求情的家伙。

“唐江生,刚刚是我不好,我不该与你置气,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臭虫一般见识。”眼见忻吴有求于唐江生,青归变脸之快已足以称得上市侩,当然了,说得好听点,那就是与主人同进退,共荣辱。

“有云,修士修行,如以跬步致千里,如以小流成江海!而每一修行境界的提升,都意味着自身道基的成长与壮大。”唐江生款款而谈,这些都是当初他在天明宗藏书阁内积累的理论知识,尽管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但忻吴若执意要把他当傀儡、当工具,那唐江生也不会任人欺凌,“天明宗先贤著有,其第二十七条言明,道基受损、重伤难愈者,可自堕境界,以修为真元之灭损冲击经脉丹田,达到震荡顽疾、剜肉补疮的效果——说白了,就是吃多少馒头干多少事儿!以你目前的状态,根本撑不起‘元丹后期’的架子,如何取舍,你自己斟酌吧。”

忻吴听完脸色微白,对于要不要采用唐江生的方法,显得犹豫不决。

“姓唐的你没安好心!这分明就是拆东墙补西墙的法子!”唐江生那边话音刚落,青归这边已经破口大骂起来,之前的好言好语果然都是碍于形势的妥协伪装,“忻吴大人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修行之境界,岂是说堕就能堕的?咱们还是去找侯爷想想办法,再不然找南山前辈问问,也比听这个修行不过十载的神棍在这里妖言惑众来得强!”

唐江生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对于青归的抢白指摘显得不以为意:“求教取经的是你们,主仆情深的也是你们,好人都让你们做了,那我还能说什么?一路平安,各自珍重,走好不送。”

一语言罢,唐江生收起藤蔓吊床,往更深处的山林走去,直到消失在忻吴与青归的视野里……

第四百二十七章 绕道

“好圆的月亮……”山林之中,树桠之下,唐江生在藤蔓吊床里翻了个身,睡眼朦胧地望了望头顶的皎月,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饿了。

只是饶是如此,唐江生并没有就着灵果或者糕点啃一啃,而是从乾坤袋中抽出四张黄符,使之悬于空中——望着洁白无瑕的明月思索再三,心中回忆的却是在冥蛇营内,由百里卿许施展的月桂幻境……

待体感逐渐接近身处月桂监牢时的感觉时,唐江生猛地睁开双目,全力集中精神,伸出剑指在四张黄符上分别画下四道圆圈!

然而可惜的是,唐江生在幻术上的天赋并不算高,即便亲身经历过月桂幻境,在没有经过大量练习的情况下,不可能想当然地就成功。

因此四张符纸中只完成了一张……确切地说,只完成了半张。

唐江生轻蹙眉头,瞅着手中这“半张”月桂幻符,没来由地想起百里卿许,当然了,比起百里卿许这个人,唐江生更加羡慕其幻术天赋!虽然只是元丹后期的修为,但假以时日,必将凭借幻术睥睨天下。

“月桂幻境,星河涌动,起兮。”一句口诀自唐江生口中念出,半张月桂幻符逐渐升空,随即幻化成一轮青赤相间的圆月,周围的景致还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可在唐江生的视野里,黑夜的幕布除了镶有数不尽的璀璨繁星,还有两轮色泽各异的婵娟,一轮是天下人的,另一轮则是他自己的,“小白,把装有人的那两个木桶吐出来给我。”

是的,之前青归以灵果木桶作为攻击手段,就想狠狠砸唐江生那张脸,可却在非常近的距离尽数消失——这并不是什么神通术法,而是小白自发将那些灵果木桶全部收纳,它可不想自家主人因此受伤。

是故唐江生就算动也没动,按照小白的储藏量,青归的灵果攻击也奈何其不得,他也终于能顺势从青归口中取回那两个特殊的木桶。

“好久不见啊,四哥、五姐。”随着两个圆木桶在唐江生眼前分崩离析,唐江生从藤蔓吊床上跳下,将两张本命符纸分别贴在风若许跟忆如玉的额头,而后催动修为,将本命符纸中蕴藏的精粹灵力导入二人体内——受此刺激,两双陌生又熟悉的瞳孔于此刻再次睁开。

“原来是……小六子呀。”五姐忆如玉的语调听上去略有一丝遗憾,不过这并不奇怪,分别良久,重新开眼看世界的第一眼自然是希望瞧见自己最在乎的人,而对忆如玉来说,无疑是其身边的男子。

“这么快就逃出虞山后山了吗?感觉就睡了一觉似的。”四哥风若许一边揉捏着后脑的脖颈,一边观察周围的地貌幻境,倒是没有表现出与忆如玉相同等级的欢悦,“没有瞅见那条白江,这里应该并非虞山前山……小六子,这是哪儿啊?大哥、二姐、三哥呢?你小子怎么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谁欺负你了?哎哟喂!如玉你踩我干嘛!”

忆如玉啥也没说,狠狠翻了一记大白眼给风若许,让其自己领会。

“没事,我就觉得有点饿。”言及此处,唐江生相当自然地从乾坤袋中摸出两块甜滋滋的糕点往嘴里送,一边吃还一边问,“这都过去快一年了,四哥就感觉只是睡了一觉?那你这趟睡得可真沉。不知这里面可有什么窍门?小六睡眠质量向来不好,倒是十分羡慕四哥。”

“什么!快一年了?”风若许大吃一惊,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望向身旁的忆如玉——忆如玉的表情和风若许差不多,都以为并未过去多久,连一日的功夫都没有,可唐江生也没有理由就此事诓骗他们。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难道是因为青归那家伙?”脑海中灵光一闪,唐江生立马想到了忻吴那只来历不明,同时又性情火爆的灵宠,不由得挠了挠有些发痒的眼睛,“这一妖一虫,倒是有些有趣。”

风若许跟忆如玉不认识青归,当然也就听不懂唐江生的自言自语,说到底,眼下他们最关心的,还是如何在这虞山战场保全性命。

与这二人的彷徨相比,唐江生就要显得优哉游哉许多,甚至还在考虑要不要将这个特性告诉忻吴——毕竟青归之口具有加速时间流动的特点,而对忻吴那种嗜酒如命的人来说,若将酒坛置于青归口中,随便等个一年两年三年,岂不就会坐拥成百上千年陈年老酒?

“忻吴那家伙,也太好命了吧。”不得不说,饶是以唐江生面对任何事物,几乎都能冷静分析的性子,在想到那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时,都不由得羡慕起忻吴来,“噢对了,你们要是想走的话,最好往东南方向行进,虽然现在卫修军基本都集中在立安殿,虞山中善战的好手都集中在西边的白虎台,但东南方向算是最快肃清卫军势力的区域之一。嗯,只要运气不会太长,东南方向应该没有什么危险。”

“啊……这样吗,那可真是太好了,哈哈哈。”忆如玉一把将风若许的胳膊挽住,这倒不是因为她对风若许情难自制,而是唐江生给她的感觉,不知为何竟有些阴森——不过说实话,他们一起待过的时间也就几天而已,完全不够他们互相了解,所谓的兄弟姐妹情谊,实际上不过是萍水相逢,“小六子你呢?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尽管心中有些抗拒,甚至还很害怕,但表面上还是得装出其乐融融、依依不舍的模样来,说好听点,这便是为人处世的礼貌。

当然了,说难听点,该懂的自然都懂,全看唐江生会不会看人脸色了——这种心口不一的邀请,对唐江生来说还是比较容易看穿的,不过并非是从自己的立场,而是从风若许、忆如玉两个人的角度。

“你都抱那么紧了还邀我一起,我是多没眼力见儿才会想要加入你们的二人世界啊,真是。”以上腹诽唐江生没有说出口,常言道,相聚即是有缘,既然缘尽了,那就好聚好散——于是唐江生从乾坤袋中拿出两块小老虎模样的糕点放在风若许跟忆如玉手里,随即重新回到藤蔓吊床上准备睡个回笼觉,“小六我在虞山还有些恩怨未解,就不与四哥、五姐同行了……相见时难别亦难,小六祝二位百年好合。”

一语言罢,也不管风若许跟忆如玉会作何反应,呼噜声直接就从藤蔓吊床里响了起来,这倒是让风若许、忆如玉二人略有些尴尬。

“既然小六子都下逐客令了,那四哥也就不打扰了。”将糕点放入袖中,风若许朝藤蔓吊床遥相一拜,却在转身时被忆如玉拉住。

“我们往西北方向走,从虞、茫二山边界绕道,穿越宁国、晋国、周国,最后再回来卫国。”一边迈着细碎的步子往东南方向走,忆如玉一边给风若许神念传音,神色之慎重,与先前简直判若两人,“你先不要急着拒绝——此番卫虞两方交战,除了虞主所在的立安殿,虞修似乎已将失地全部收回,而小六子,好像也是虞山那边的人。”

“那又如何?小六子说东南边是最安全的!小六子的话,可以信任。”风若许大惑不解,不理解忆如玉为何非要反其道行之,“你我同为长生宗修士,有必要绕那么大一个圈子再回去吗?听说宗主近日身体抱恙,恐大限将至,我还想回去见证新宗主的接任仪式呢。”

“没想到你看着挺养眼的,实际上却是个榆木脑袋!”忆如玉不禁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看唐江生的方向,并没有发现什么异状,“长生宗新老宗主交替,其中牵涉的利益纠纷足以将整个卫国掀得天翻地覆!这里面的秘辛,只怕比你会的术法招式还多,我们何必要去蹚那趟浑水?而且绕圈子不好吗?你不想跟我在旅途中多待一会儿么?”

言及此处,忆如玉的眼神愈发勾人心魄,虽然风若许也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但忆如玉一旦撒起娇来,他还是没有丝毫抵抗力。

“那……那就绕道多走走呗。”风若许故作镇定,伸手揽住了忆如玉的柳腰,好像忘记自己正身处危机四伏的战场,而非风花雪月的月亭,“如玉……其实我从很久之前,就对你……”

“不用多说,我都知道。”忆如玉伸出纤纤玉指,堵住风若许那些甜言蜜语,哪怕是她,在面对风若许的一往情深时,也会有目眩神迷之感,“今晚月色真……咦?这天上怎么会有两轮月亮?”

风若许闻言抬首,果真见到了一模一样的景色,而正当他俩准备趁着这“奇异唯美”的月色发下爱的誓言时,身后却传来了一记响指的声音——只见赤青圆月猛地消散,四周朦胧心醉的氛围亦随之烟消云散,风若许跟忆如玉相互又看了两眼,忽然觉得对方跟刚才相比,好像变得普通寻常了些,没有那般光彩照人、灿烂夺目了。

唐江生不着痕迹地翻了个身,仿佛一切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第四百二十八章 轮回

“后生,当今虞山由谁做主?”“当今虞山自然由当代虞主做主。”

“那你可认识当代虞主?”“认识是认识,但不算很熟。”

“那你可知当代虞主身在何处?”“嗯……大概是在立安殿。”

“立安殿吗……麻烦咧,不认识路啊。”“无碍,我可与你同去。”

“如此的话,那便有劳你了——吾名卫……与这虞山……”

声音渐渐远去,唐江生从睡梦中悠悠转醒,这一觉睡得不算太好,也不算不好,比起被那些青面獠牙的恶鬼惊醒,一幕幕不明就里的梦境还算在可接受的范围——虽然没有看清面庞,不过那老气横秋的语调,自来熟的态度,似乎与虞山颇有渊源,不会是虞主请来的救兵吧?

带着零零碎碎的疑问,唐江生一边揉着睡得有些发肿的双眼,一边从藤蔓吊床上坐起——不知为何,此番睡醒后竟感觉头有点晕乎乎的,也不知到底睡了多久,话说回来,他也没有使用龟息之法啊。

“得赶紧让脑子恢复清醒,不然以现在这个状态上战场,那就是在找死。”念及此处,唐江生熟稔地从乾坤袋中拿出三个灵果,个个晶莹剔透、新鲜饱满——狠狠咬上一口,清脆圆润的声响响彻耳畔,舌尖上的每一寸味蕾都释放着狂喜的讯号,“嗯~味道真不错。”

“是吗?有那么好吃么?也给我一个尝尝呗。”熟悉的声调、调侃中又带有薄怒的口吻,唐江生咀嚼的动作瞬间停止,腮帮子塞满了果肉,看上去既滑稽又可笑,“怎么?本将不配吃你的果子么?想一想你尚在冥蛇营时,本将可没少予你糕点,你就这么回报本将的?”

是的,此刻絮絮叨叨的不是别人,正是冥蛇营营主,百里卿许!

唐江生眨巴眨巴双眼,第一反应就是抬首望天,果不其然,先前那轮悬挂于夜幕中的圆月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如山峦般大小的玉盘,其幽异封禁之意堪称恐怖,仿佛要将那些胆敢窥视它美貌的家伙尽数俘获——毫无疑问,这是货真价实的四阶幻术,月桂。

“本来是抱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想法回玄武台,结果剩下的只有一片残垣断壁跟狂野生长的植物——没办法,我还得一个一个切开来看,瞧瞧某人是不是被困其中,当真是颇为辛苦的一件差事。”

此时此刻,唐江生浑身僵硬,脸颊酸麻,可就是不敢吞下口中灵果,唯恐哪里刺激到百里卿许……可当真是非常奇怪,百里卿许到底是何时来到他身边的?又是怎么发现他的?明明在风若许、忆如玉离开之后,他又重新布置了月桂幻术隐匿气息身形,就是不想被发现。

“等等!莫非是……!”唐江生脸色顿时极为难看,就跟被猜中了尾巴的狐狸似的,表情说不出的精彩,而这也被百里卿许尽收眼底。

“你那模仿本将施展月桂幻术根本就是半吊子,也好拿出来丢人现眼,能要点儿脸么?”不得不说,仅就幻术方面的造诣,百里卿许可谓甩了唐江生十条街,确实有资格说这种话,“不过我也得感谢你那两位故友,不是他们身上残留着月桂的味道,本将也没法按图索骥摸到这儿来……话说你现在的日子也是富足了嘛,都开始将糕点果子分予他人了,心地之善良,真是让本将刮目相看!你说是吧,臣、臣?”

此话一出,唐江生的灵台识海内登时炸响数道惊雷——原来都是风若许、忆如玉二人闯的祸!不往东南方向下山,偏去西北方向绕道,结果半途遇上百里卿许,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还无端端连累了他。

“既然你不想跟我说话,那留你这条性命也就没什么意义了,死吧。”本来唠嗑埋怨一般的口吻瞬间冷若寒霜,杀意如利刃般出鞘。

“啊——!”唐江生惨叫一声,猛地从藤蔓吊床上弹起,浑身冷汗直流,就跟在水里泡过一遍似的,“我的头……还在?”

没错,唐江生惨叫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摸自己的脑袋,甚至还从乾坤袋中拿出铜镜,就想确认自己的脖颈之处有没有身首分离的痕迹——因为就在方才,他已被百里卿许从身后斩首!当真是说杀就杀,未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尽管唐江生已是傀儡之躯,但并不意味着他就是不死不灭之身,被人活生生斩首的恐惧,他可不想再体验第二回。

“梦?”唐江生心中升起一丝疑惑,因为若说被斩首之事是梦的话,那之前那个问路的人又是谁?不得不说,活到现在,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二重梦境,不管从哪个方面去讲,都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然而事与愿违,诅咒一般的梦魇再次降临!唐江生的耳边又响起那句熟悉且苍老的问话——“后生,当今虞山由谁做主?”……

“幻术轮回。”

距离藤蔓吊床大概一百步的位置,百里卿许亲自施法,将唐江生拖入了一道无尽轮回!而在施展这一式幻术之后,百里卿许的状态亦是岌岌可危,周身烫的就跟裹了一层油炸面衣似的,可当浪宽、斐常替他解开身外衣着时,忽然又觉得手里宛若抱着块千年玄冰,若不尽快放手,只怕连三魂七魄都会冻结成冰,届时大罗神仙都难救。

“一点点施法后的副作用罢了,不必大惊小怪。”百里卿许推开浪宽、斐常,望了两眼唐江生所在的藤蔓吊床,随即转身离去。

没有人知道那一刻的百里卿许心中在想些什么,即便是就在身旁的浪宽、斐常也不知道,当他们从玄武台那些残活的卫修口中得知发生了什么后,尽管不愿意相信,但“关臣臣”的言行举止之可疑,已经到了无法忽略不计的地步,而这一点在偶遇风若许、忆如玉后,便得到了最为有利的佐证——因为唐江生所食糕点,均系百里卿许亲手制作,虽然有府中仆人的帮忙,但调味食材的比例都是他经过千百次的失败才总结出的最佳方案,而这也是他为数不多的兴趣之一。

换句话说,当百里卿许瞧见那被风若许、忆如玉拿在手中的糕点时,只一刹那,“关臣臣”与他俩接触过的事实便直击百里卿许心弦!更别说在其身上留存的月桂味道,简直就是独一无二的标识。

可是就在百里卿许喜出望外之时,风若许用灵简告诉他的答案却不是“关臣臣”,而是一张既陌生,又熟知的面容,即唐江生。

百里卿许不是没有想过风若许是在耍他,可当他纵容浪宽、斐常假装侵犯忆如玉时,风若许仍旧没有改变之前的说词,唯一令百里卿许稍感意外的就是二人对唐江生的称呼——于是应百里卿许要求,风若许又将之前在果园内发生的过往悉数告知,当然了,其中还有老大、二姐与无天忻吴战斗的场景,细节之到位,没有任何弄虚作假的余地。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那还有什么好解释的?饶是以浪宽、斐常的逻辑能力都能看出“唐江生即是关臣臣,关臣臣即是唐江生”的这一事实——虽然那其实并非真相,但对于百里卿许来说,已足够确认关臣臣的身份,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他感到寒心!那些他精心制作出来的糕点,就连百里武荣都不曾尝过,如今却被唐江生随手送人!可气!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不管是北上的风若许、忆如玉二人遇到百里卿许他们,还是当百里卿许找到唐江生藏身之所,某货正因为布下了月桂幻境而呼呼大睡,这一切都顺着因果的业障重新交织在一起,稍不注意,就在当事人心中打上了一个死结,但并非无解。

“代营主!代营主!”浪宽焦急的呼喊充斥山间,可百里卿许的耳中只剩下电闪雷鸣的嘈杂之音,“斐斐斐斐……斐常,这可咋办啊!”

“还能咋办?赶紧去立安殿,找武荣军主救命啊!”斐常催促着浪宽将百里卿许背在背后,略一踟蹰后,随即与浪宽一起离开原地,全速朝立安殿所在奔驰而去——唐江生甚至都不知道三人曾经来过,而百里卿许之所以会体力不支晕倒在地,还是因为在道心受损的情况下强行施展“幻术轮回”,而这一式幻术与先前的蛛丝幻境、月桂幻境有一个最大的区别,那便是轮回幻境,乃五阶幻术!

这是个什么概念呢?若说百里卿许平时布置的四阶幻术需要达到迎仙,甚至仙迎境界才能施展,那么五阶幻术就是迎仙大圆满才能略微窥探的幻术,因为五阶幻术的另一个名称,便是“以幻封仙”。

仙历史上以幻术登仙的修士不是没有,但以元丹后期修为强踏封仙之路的修士,百里卿许却是独一例!之后有无来者不知道,但确确实实可以说是前无古人!而能让百里卿许不顾性命安危、术法反噬也要做到这个份上的家伙,这世上,有且仅有唐江生一人而已。

以恨意为笔,百里卿许为唐江生勾勒的无尽轮回,到底要如何破解呢?

第四百二十九章 亡灵

“后生,当今虞山由谁做主?”“当今虞山自然由当代虞主做主。”

……

同样的对话这是第几次了?是第三千七百次,还是第四千七百次?唐江生已经没有精力去数了,反正待到最后,都会落得个身首分离的下场,然后重复一模一样的场景,就这样无限轮回,没有尽头。

……

“后生,当今虞山由谁做主?”“当今虞山自然由当代虞主做主。”

……

“立安殿吗……麻烦咧,不认识路啊。”“无碍,我可与你同去。”

“如此的话,那便有劳你了——吾名卫……与这虞山……”

又来了,又是这样,总在最关键的时候便听不清老者究竟在说些什么——说实话,唐江生不是没有想过摆脱无尽轮回的钥匙或许就在这最后的对话中,可在轮回了几百遍后,唐江生便心力交瘁地放弃了。

那是永远都无法听清的呓语,不管他多么努力,无声的部分就像被司音之神突然取走一般,就这样一遍遍地期待,再一遍遍地希望落空……起先唐江生还会自我勉励,随后就是更深层次的绝望,再然后便是对死亡的麻木,因为接下来他要迎接的,又将是百里卿许的独白。

“吾名卫法,诨号‘血娘子’,早些年还在虞山生活、修行过一段时间,与那虞山山主交情匪浅……后生,你不是说要带妾身去立安殿吗?怎的兀自就发起呆来?莫非~你也好这口?哎呀呀,原来是同道中人,幸会幸会!话说后生,你叫什么名字?”

咦?因为逃不出轮回,身体终于开始自我欺骗了么?这次是幻听,下次是不是就是幻视了?比如师尊飞越千山万水来救他之类的。

“喂!后生!说话!难不成你刚才是在戏耍老夫?啧,你有种!”

赤红色的身影渐渐接近,唐江生先是觉得灵台识海汹涌翻腾,随后耳畔响起阵阵风声,甚至还有一些不知是什么的湿润体感传来。

唐江生情不自禁地偏过头去,然而却好巧不巧地碰到了红衣身影的脸庞,当然了,是用嘴碰到的——原来卫法刚刚为了刺激唐江生的五感,居然半伏在他身上,对着耳垂吐气如兰,极尽香艳引诱之能事!

唐江生“噌”的一声从藤蔓吊床上弹起,其身法之快,用力之猛,直接将头顶犹如腿脚般粗细的树干撞断,疼得他顿时眼冒金星。

“哟!后生!想不到你还挺大胆的嘛。”言及此处,身着红装艳束的卫法朝唐江生抛了一个动人心弦的媚眼,不得不说,在唐江生见过的所有女人中,就属眼前这个卫法美的最为惊心动魄——天明宗天元子不算,那是唐江生的师尊,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既然带路的报酬你已经提前收了,那我们就干正事吧~要是你的表现能够让妾身满意,追加奖赏也是可以考虑的,骚动的少年哟,尽情期待吧。”

听闻这番话后,唐江生第一个反应就是抬起手臂,用袖子擦去嘴唇上残留的香气——尽管对卫法来说,这样的举动无疑是在打他的脸,但他却始终保持着微笑,对唐江生的无礼行径可谓相当包容。

“老实说,前辈此时来得正是时候。”在经历了那如同噩梦般的无尽轮回后,唐江生现在只想坐下来好生休息休息,根本连一动都不想动,“前方两三里的位置,有虞山妖修安营扎寨,前辈可……”

“前面可没有人哦。”唐江生话未说完便被打断,只见卫法从衣袖内拿出两片柳叶来递与唐江生,“你且将这物什覆于眼上试试。”

唐江生接过这两片柳叶,没有感受到任何法器珍宝的气息,不论是从外形还是手感,亦或是用灵识查看,都与普通的柳叶一般无二。

唐江生一时有些踟蹰,因为修炼仙眼心诀的缘故,双眼算是他最为重要的五官之一,就这么轻信他人真的没问题么?不过转念一想,这位名叫卫法的女修修为之强,似乎与那云汉霄相比都不遑多让,要想害他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何必拐弯抹角搞得真么麻烦,再者说了,就算真的是有歹意,以他现在的修为跟状态,只怕先跑二里地都没用。

于是唐江生也没再过多犹豫,直接将柳叶覆于双眼之上,而透过柳叶看到的景象,登时便让他浑身一震,惊的说不出话来——黯红的血气与晦暗的死气交织缠绕,到处都是残肢断体跟破碎的兵器法宝,说是流血漂橹都不为过,别说二里三里,就算方圆十里之内都不存一丝生机,整座虞山仿佛变成了一处死地,不禁让人毛骨悚然。

“你心性还不错,我很中意——即便是靠着妾身的修为延展灵识,但在亲眼目睹这地狱般的景象后还能保持冷静,只是稍微皱皱眉头,连脸色都未曾改变的家伙,你还是第一个。后生,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何时,卫法一只手已经搭在唐江生肩上,而这也是他第二次询问唐江生的名讳,言语之间少了些调笑,多了份真诚与认同。

“晚辈唐江生,无米无糖的唐,枕江而生的江生。”唐江生面无表情,唬烂之语张口就来,“话说前辈方才所言,晚辈是靠着前辈的修为才能将灵识延展到十里开外的距离,那这两片柳叶……?”

“啊!就我出关时随手在路边捡的,我就想看看你会不会有那么蠢……有那么死正经,没想到还真就信了——后生,还没道侣吧?待此战过后,要不妾身牵线,替你在‘添香阁’寻一个?我有熟人!”

拍着傲人的胸脯,卫法信誓旦旦地给唐江生担保做媒,然而唐江生此刻唯一的心思就是一脚踩在那张既精致,又欠揍的脸蛋儿上。

“等等!‘添香阁’这个名字,我以前好像在哪本书上见过……是在哪本书上来着?”许是刚刚从无尽轮回中解脱出来,唐江生的脑子还有点不灵光,明明关于古籍典章之类的情报他是记得很牢的。

原地踱了两圈后,唐江生没有怎么纠结便放弃了——在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轮回后,对于那些想不通的事情,唐江生的选择几乎就是放弃思考,这也是他为什么只能重复轮回,而没法破解轮回的原因。

“本来还想让忻吴他们带你过去,不过附近既然没有其他活着的虞修,那就没办法了——说实话,我对虞山其实也不是很熟。”

一面说着,唐江生一面从乾坤袋内拿出一卷地图出来,边看还边对照四周以确定方位跟地形,看样子是打算照着地图指引走过去。

“设身处地地为他人着想,才有可能明白别人真正的心思。”

冷不丁的,跟在唐江生身侧的卫法如此说到——然而唐江生按照地图一路走来,不管周围有什么不忍目睹的惨象,亦或是那之中有曾经唤过他名字的虞修,通通都没法让他的视线从地图上挪开一瞬。

对于经历变故算计,导致缺失“哀魄”、“怒魄”的唐江生来说,无尽轮回差不多已将他本就不怎么纤细的感性全部抹杀,现在的唐江生与其说是个类似于傀儡的人,倒不如说是具类似于人的傀儡。

“先不说我为何一定要明白别人真正的心思,不同种族、身份、立场,不同人之间的理解本就困难重重。”跨过一具具残尸,蹚过一处处血水,唐江生跟卫法两人宛若穿梭于尸山血海的鬼魅,进行着一场逾越千年的对话,“为他人那么着想的我,最后会有什么好处?”

这是一个具有螺旋矛盾的问题,既可以说它深奥复杂,也可以说它粗浅的就跟唐江生的凝魂修为一样,毫无探讨性可言——因为卫法说的是一个情操道德修养,而唐江生在乎的却是价值取舍问题。

风马流不相及的三观原本是没法深入交流的,毕竟话不投机半句多,然而彼时的卫法却掌握着一个唐江生避无可避的问题:“好处?嗯……让我想想……或许当你能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后,缺失的一魂二魄便能补完;对被你伤害、欺骗过的人,亦能真心地进行悔悟;待到那时,即便没有妾身出手相助,你也能因为心中深埋的歉意,独自从无尽轮回中解脱。当然了,不管是从修行生涯还是人生年龄上看,你都确实非常年轻,但有些事物的消亡,可不会等你慢慢长大或者贴心地通知你一声,当你追悔莫及之时,眼泪可是最不顶用的东西。”

啪嗒一声,唐江生停下前行的脚步,转过身来面向卫法,头一次认真地将目光从手中地图移到其脸上,眼神之中的审视与讽刺毫不掩藏——这可不是什么“深有感触”的模样,而是一种难以言明的戒备。

“记载,‘添香阁’可是千年之前,卫都声色犬马场所的龙头之地!但在二代虞主时期,由于鬼族占领虞山,随时都有可能发兵卫国,因此添香阁早八百年前就解散了!前辈之前所说的‘熟人’,莫非是留存于历史的亡灵不成?”

“亡灵吗……这个比喻我喜欢。”卫法微微一笑,抬手指向不远处的擎峰,似乎在哭,又似乎在笑,“我跟他,都是亡灵。”

第四百三十章 前哨

立安殿以西十里左右的位置,虞修军机大帐在此,只是此时此刻,军机大帐之内唯有死一般的寂静,不管是身为虞修统帅的权轻侯,还是作为开路先锋的南山菊、君无梅,皆是沉默不语,表情异常凝重。

经过四方军台的攻防战后,权轻侯在七日内对存活下来的虞修军进行了重组整编,尽管吸收了第二波的兵力补充,但权轻侯手上的军士也只有六百左右,跟重兵集结的卫修军相比,差距可不是一般的小。

“立安殿正面,卫修军以千人军团为牛头,卫家卫刑为左犄角,原白虎台兵士为右犄角,人数约有一千二百人,与我军前线十里开外列阵对峙——虽然此刻说这些有点不妥,但卫军排兵布阵井然有序,防御工事固若金汤,地空协同几近完美,在没有更好的攻坚策略下,我军若想正面突破,大概半个时辰,便会被牛头阵撞的七零八落。”

盯着面前的行军沙盘,杨平作为虞修军的作战参谋,正将所有卫军的优势总结而出——其实战到如今这个局面,不论是虞山前山还是虞山后山,几乎所有的卫修都集中在立安殿附近,拜此所赐,虞修收复失地的过程还算顺利,并没有遭遇过多的反抗,但也就仅此而已。

“总不能让本座再将虞、茫二山的边界军调回来吧,贾、玄两位护法收到情报,鬼族最近可是频频调兵演练,也许会有什么大动作。”权轻侯眉头紧锁,双目闭合,揉捏着自己的眉心,对于如何决策显得有些计无所出,“就没有什么好一点的消息吗?林竹呢?找到了没?”

“回军主,那林竹就跟人间蒸发似的,我们派出去的三队传令官在整个虞山进行搜索,连三处禁地都去了,都没有找到林竹的踪迹。”

卫锋站在权轻侯左侧,面露难色,本来虞山的三处禁地一般情况下都是禁止进入的,但为了取得最终决战的胜利,林竹的战力是必须的,然而事与愿违,不仅掩埋的地方找不到,翻遍整座虞山都找不到。

“算了,怎么说也是踏足迎仙境界的修士,他要不想让人找到,找起来也确实没那么容易。”权轻侯叹了口气,然后睁眼望向军帐阴影处的忻吴,思索一会儿后还是问出了口,“忻吴,唐江生那边呢?”

“找不到。”被叫到的忻吴肩头一颤,但立马又恢复平静,只不过说出的话却是暴露了自己的心境,“那么贪吃一人,自己又会做饭,到哪儿都饿不死的,说不定咱虞山的野味都快被他吃没了。”

要真是那样就好了,至少可以根据残留的线索顺藤摸瓜找到人,不致于一个月过去都杳无音信,一个个的玩神隐玩到飞起,着实恼人。

“那你的修为……当真不需要本座帮你看看?我们是生死与共的战友,你完全不必逞强!毕竟事关日后的修行基石,轻易马虎不得。”

当着所有人的面,权轻侯表现出了对无天忻吴体贴入微的关心,这本应是十分荣耀的一件事,但彼时的忻吴只能在心中泛起一浪又一浪的苦涩——他是只身独闯荒芜之圈的男人,在一众魂修的围追堵截下带着青归跟五行具象之物回到虞山,于卫修之中留下“月夜凶神”的诨号,大破雾里看花阵,击溃卫军右军,一时风头无两!

有一说一,即使接下来忻吴什么也不做,目前为止积累下来的战功都足够让他在战后获得一个比较好的赏赐,但前提是虞修会赢。

因为缺少讨渝剑跟断水流的战力加持,忻吴现在的战略地位很尴尬,活生生从战修变成了只能施展昂字诀增幅战友修为的术修。

当然了,于虞山大局而言,在本就兵力不足的情况下,忻吴的昂字诀可谓至关重要!但比起在后方进行辅助,忻吴更喜欢上到前线奋勇杀敌,他本人也和权轻侯提过许多次意见,但均被驳回,而驳回的理由也很充分,那就是忻吴的修为境界从元丹后期降到了元丹中期。

是的,为了压制伤势,不给众位同袍和权轻侯增加负担,忻吴按照唐江生给出疗伤方法自行堕境了,连青归都拉不住——不过别说,唐江生的法子确实有效,忻吴的修为境界虽然降低了,但却感觉浑身轻松不少,之前的伤势尽管没有完全康复,可也恢复了**成战力!

只是饶是如此,后来的发展却完全出乎其所料!权轻侯认为忻吴此举太过自我,没有给予战友足够的信任,存在逞强蛮干的倾向,不然堕境这种选择是完全可以避免的!因此将忻吴按在了部队后方,甚至派他去寻找唐江生,毕竟唐江生书典知识极其丰富,再配合其与众不同的脑回路,说不定能另辟蹊径,想出破解卫军牛头犄角阵的办法。

事实上,当唐江生失踪的消息传到军机大帐时,反应最激烈的不是权轻侯,而是担任开路先锋的南山菊,而南山菊原本是想将唐江生带在身边作为副手的,一来可以观察其心性,二来可以跟着他杀敌建功——虽然唐江生的秘密确实很多,那一位自称“墨某”的女修给他们造成的心悸至今犹存,但南山菊的时间确实所剩无几,他耗不起了。

不过没办法,唐江生到底是失踪了,方圆十里连根毛都找不到,也没有发现任何打斗绑架亦或是自行下山的痕迹,当真是说不见就不见,留下无数猜忌跟流言,如同过往的风儿,将所有的一切抛在身后。

忻吴对此只是冷着脸,搜寻一些时日后便复命说“找不到”……

“谢军主关心,忻吴并无大碍。”轻描淡写的一句回答,也不知是在敷衍还是在赌气,不过昂字诀带来的修为增幅效果却是实打实的,因此虞修军中赞同权轻侯做法的人也不占少数——毕竟谁都想建功立业,忻吴机会越少,相应的,自己机会也就越多。

杨平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但却是看破不说破,眼下正是团结一致、同仇敌忾之际,岂能因为相互倾轧而满盘皆输?而且说实话,整个虞修军中,最关心虞主安危的也就是杨平!尽管还未正式成亲,但他早已将虞主当做自己的妻子看待,可也正因为这样的情感,他更需要在战场上保持冷静,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为权轻侯出谋划策。

“牛头犄角阵虽然是至刚至勇的阵法,卫修对这个军阵的熟练度也很高,但同样的也存在缺陷,即整体性太强!机动性反而不如我军。”

杨平深吸口气,拍了拍手,将众修的注意力重新汇集在战局之上。

“十里!十里是卫修兵锋的极限位置,若是战线被继续拉长,卫军的整体阵型就会出现破绽,攻防一体的特性便不易发挥出来!的确,在人数上我军并不占优势,但若论起单兵素质,我虞修未必就比他卫修要差,而虞山同时又是我军主场,因此我认为,要想击垮卫军的牛头犄角阵,一定要满足两个因素——第一,引蛇出洞,限制牛头犄角阵的军阵优势,万不可正面硬拼;第二,击中优势兵力,迅速拿下敌军之薄弱部位,以削弱其力,其他部队在正面进行佯攻和牵制,关键时候还得在阻击敌方援军的同时保证己方兵力不致于被消耗太多,换句话说,这个作战策略的重点不在于我方能不能顺利吃下敌方的弱点,而在于正面部队的太极打的好不好,演戏演的够不够逼真!”

以上,便是杨平针对眼下战局所给出的解法,这也是他考虑了多方因素后,认为最有可能以弱胜强,完成最终逆转的必备条件。

“既然你能给出这样的计策,想必已经有目标了吧。”权轻侯双手交叉,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尖刀班的成员选择,心里有数了吗?”

“是的,下一阶段的作战目标,我已经想清楚了。”杨平不是一个优柔寡断之人,一旦做出决断,通常便会义无反顾地去履行,因此若不能与他站在同一高度,有时就无法理解其胆大心细之处,“牛头犄角阵的左犄角,没有任何卫修为其拱卫,只有卫家卫刑一人而已!相比于百里朽所在的牛头和百里武荣所在的右犄角,卫刑是最容易被突破的目标!因此我提议,由云汉霄、卫锋、卫后、南山菊四人联手应敌,忻吴从旁支援,直取卫刑项上人头!果断抹杀!”

卫刑,迎仙后期;云汉霄,封魔初期;卫锋、卫后皆是元丹巅峰;南山菊更是元丹后期,而忻吴则只有元丹中期……

不得不说,这样的阵容要去面对一个千年老怪物还是比较勉强的,但为了保证正面部队不会因为缺失统帅而自乱阵脚,权轻侯、君无梅、杨平是一定得留守正面的,而南山菊乃是卫刑的软肋,忻吴的昂字诀亦效果斐然,是故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胜算。

嗯,这就是一场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前哨战!

第四百三十一章 修妖

“后生,看得出来对面布的什么军阵么?”“牛头犄角阵。”

“后生,可有法子破阵杀敌?”“你说我俩?还是带上虞修?”

“当然,仅是我俩而已。”“累了就去睡觉,梦里啥都有,真的。”

立安殿殿前的一处山坡上,血娘子卫法眺望着卫修整齐划一,气势如虹的军阵,不由得啧啧称叹:“手笔虽不算大,但胜在化散为整、化多为一,千年时间看来不曾荒废——不过实力强到这种程度,只怕也没什么对手吧……莫非真就这样寂寞孤单了上千年?哇,好可怜。”

“我觉得我也很可怜,希望前辈以悲天悯人之心普度众生,特别是放过晚辈。”唐江生不合时宜地打断了卫法的感慨之态,言语虽为请求,或者是恳求卫法的帮助,但话里话外的讥诮讽刺之意却尤为明显——不过这也没办法,谁让他现在是处于一个被绑票的状态,而那个有机会将他绑起来的人,除了方才感慨万千的卫法,又还有谁呢?

“后生啊,不是妾身说你,你的思想觉悟还不够高啊!你瞅瞅妾身这容貌,这身段儿,能和妾身这样的绝代佳人并肩作战、同生共死,那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旁人更是连想都不敢去想!可你居然要丢下妾身一人独自面对千军万马,试问,你的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言及此处,卫法甚至还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摆出一副丑昧三分,眼生百媚的神色,加之手重指划,身宜曲势的姿态,以及行如跳虫,轻似飞燕的台步,一看就是特别练过的,练的还是花旦。

不过唐江生彼时可没有心思细细品鉴,因为他现在正被卫法用捆妖索捆在纸鸢上,别说动弹一二,这副模样在战场上简直就是活靶子!

至于唐江生为何会受到这样的待遇,还得从他按照地图将卫法带到距离立安殿十里左右的位置说起——因为卫军兵锋正盛,所以唐江生在差不多完成向导承诺后便意图与卫法作别,当然了,要是卫法愿意与他一同前去虞修军营,那自然可以继续同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可卫法却嫌太麻烦,非要只身独闯卫修军阵,并且没在开玩笑……

卫法的原话是这样的——“看呐!那闪耀笔直的长枪,那坚不可摧的盾牌,那直面死亡的勇武!多么令人心醉,多么令人振奋!仿佛下一刻就会化身翱翔天际的神龙,向我们喷吐出焚寂燃灭的火焰!少年郎,不与老夫一起……不与妾身一起,应下这场冠世之战吗?”

这番动员之词卫法说的慷慨激昂,连其双瞳都在太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炫目,虽然其中好像混入了一些无法不令人在意的东西,但是唐江生的身体毫无疑问地正在颤抖尖叫,包括他那不完整的灵魂!

“姑且还是问一句,我有选择的权利吗?”“有呀,怎么会没有?”

听到这话,唐江生转头就跑!然而刚跑两步,就被卫法用捆妖索给绑了……不过说来也奇怪,唐江生之前是人,复活之后算是一具傀儡,怎么偏偏就被捆妖索捆的这么动弹不得呢?直到被卫法亲手绑在纸鸢上,唐江生都没有想通,再然后唐江生就放弃挣扎了,唯一的要求就是让卫法不要把自己放在纸鸢背面,因为太阳很大,有点晃眼睛。

如此合情合理的要求卫法自然不会拒绝,不过他也很好奇唐江生为何会连挣扎都没怎么挣扎,直接就那样认命——因为在卫法看来,唐江生九成就属于那种面对命运拼死挣扎,死秃驴不死贫道的类型,若是没有那么做,那多半是由于直接就死透了,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地。

对此唐江生是这么解释的——“就算逃得过这只纸鸢又如何?前辈神通广大,挥手之间便是无尽轮回,当今虞主亦不能相提并论!虽然晚辈实在不懂这专门用来收妖的捆妖索为何能将我捆住,也不懂前辈为何一定要带上晚辈去送死,明明与虞修军汇合,之后再徐徐图之才是最稳妥的选择……但!只要前辈还有一点身为‘前辈’应有的责任感跟风度,就请竭尽全力保全晚辈这来之不易的性命。谢谢您嘞!”

攥着绑着唐江生的纸鸢,卫法本来是闲庭信步地往卫修军阵而去,可在听闻这番话后,也是忍不住使劲眨眨眼,将唐江生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跟不认识似的,虽然的确才认识没几天就是了……

“我瞅你也不像那某些蠢货啊……怎么?觉得是妾身施法将你困住的?”卫法左右辨别了一下方向,随即往右手边而去,“话说你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吗?也见到施法者了吧?妾身不找你报答救命之恩就不错了,你还来倒打一耙?说真的,到底哪儿来的脸?”

“不就是五阶幻术——轮回嘛!”随风飘扬的唐江生撇了撇嘴,对卫法的反驳根本不以为然,尽管心性受到了一定的影响,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思考能力也在渐渐恢复,“五阶幻术,以幻封仙,晚辈自然如雷贯耳,至于施术者……前辈莫不是想告诉晚辈,封仙幻术是由一个连巅峰之意都没有的元丹后期修士施展的吧?难道不该是前辈窥探晚辈记忆,从而做出来的轮回幻境吗?这对前辈来说,不难吧。”

“妾身错了……原来你是真的蠢。”卫法对着唐江生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然后唐江生的待遇就从被放纸鸢变成了拖拽而行,报复心之强,毫无前辈高人风度,“那你倒是说说,妾身的施法动机是什么?”

“施法动机自然是!自然是……是……这……”

唐江生的脑回路就跟突然断线似的,东推敲西琢磨,甚至脑子都热的冒白烟了,可就是找不出一个相对合理的解释,所有推断不攻自破——他是万万没想到,卫法居然仅用了一个最浅显的问题就将他堵得哑口无言,还是说在经历了无限轮回后,自己真的变蠢了?

“难道真是百里卿许布置的?那他的动机又是什么呢?等等等等!‘轮回’可是封仙级别的幻术,那家伙真的能施展出来吗?四阶幻术还好说,以他的天赋造诣,花些时间便不难完成,但‘轮回’好歹也是五阶的!这这这……这得多大仇才会往我身上扔这种狠招?”

尽管满脸都是难以置信,但唐江生却在“可能”与“不可能”之间来回摇摆——因为按照幻境中的场景,涉及人物除了卫法就是百里卿许,在排除卫法这个选项后,自然就只能将目标放在百里卿许身上,即使他不愿意去相信,但当排除所有可能后,剩下的必定就是真相!

“慢着慢着!我为何会‘不愿意去相信’?难道我早就猜到施术者是百里卿许,只是我一直在逃避这个答案而已?我为何要逃避?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他又到底想干什么?弄死我?不太像啊……无尽轮回,轮回的应不仅仅是生死而已……混蛋!你到底要我轮回什么!”

此时此刻,唐江生体内灵力乱窜,真气逆流,修为又陷入到一种宛若“暴走”的失控状态!这和之前云汉霄训诫他时的状态如出一辙。

卫法似有所感,瞅了瞅被自己拖在身后的唐江生,想了想后,重新又把他当纸鸢一样放上天,不过由于在地上拖行了一段距离,原本可爱精致的纸鸢变得有些破破烂烂,连带着唐江生都变得灰头土脸。

然而卫法并不怎么在乎这些,因为就连作为当事人的唐江生都对此毫无反应,他也不用多管闲事——虽然眼下这个局面就是他造成的就是了,不过那也是唐江生信口雌黄在先,因此卫法也没多少负罪感。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轮回、轮回、轮回……”事实上,卫法那么做是完全没问题的,因为彼时的唐江生犹如陷入魔怔,对外界的一切事物几乎都不会有什么反应,哪里会在意此时的自己是像泥鳅还是像土狗,“行行行!既然你非说我有错,那我便将目前为止你我相遇相识的一切场景重新再现,看看到底谁错!又究竟错在哪里!”

念及此处,唐江生的意识沉入灵台识海深处,对身外一切通通不管不顾,只是这次并非仅有一具内视投影,而是一次性出现了三具!

其中一具只负责进行观察,另外两具的内视投影,一具本色出演,还有一具则活生生幻化成百里卿许的模样,在灵台识海内将二人的过往一幕幕上演,并且不是演一遍就算了,而是数十次,数百次地循环。

这一次,唐江生主动将自己放逐于另一番轮回之中,而他之所以能做到将自己的灵识“一气化三清”,还得归功于南山菊“炉灶之法”的启发。

三具内视投影既是炉灶,也是唐江生本身意识的具现,至于那幻化百里卿许音容笑貌、神色语调的手法,已经触及到失传数千年的修行法门,即修“妖”。

第四百三十二章 渣男

“整天没事干,还闲的蛋疼。”灵台识海身处,鬼童之身的青乙一边啃着果子,一边看唐江生如何左右互搏,还自己给自己当裁判评委,“上次这蠢材陷入无尽轮回时你就没出手,这次你依旧选择袖手旁观?这可和你之前暴跳如雷地修理那厮的态度不怎么一致哩。”

毫无疑问,青乙搭话的对象自然就是墨甲,而墨甲此刻既不是先前的女修模样,也不是更早之前的黑猫形态,而是化作一团团黑色雾气环绕周围,连说话的能力都没有,只能凭借意识与青乙沟通交流。

“谁让你那么不计后果地替他出头,还汇聚天地灵力给他凝炼了一条苍青雷龙,天道不盯你盯谁?”似乎是觉得吃果子有些吃腻了,青乙又不知从哪里拿出形状各异的糕点,看其做工,分明就是百里卿许送给唐江生的那些,“知道了知道了,本座不会去干预他的因果,让这小子可以尽可能地自我成长……本座耳朵都生茧子了,真是。”

是的,尽管看上去青乙像是在自言自语,可实际上却是墨甲在其耳边喋喋不休,按照青乙的性子,不给唐江生找麻烦就不错了,哪有闲情雅致管他好坏,除了它自己,其他人想欺负唐江生也不行!

当然了,其他人也可以想想,谁让它现在被唐江生的千鬼之体拘禁,没法自由行动呢——这一次出世,它可是决定要干一票大的!才不会为了唐江生那头蠢货打乱计划,是故目前算是在韬光养晦。

“啊——!你居然偷吃主人的灵果跟甜糕!我要去告诉主人!”

就在这时,小白的意识体忽然出现在青乙面前,虽然还没有具体形态,但一副气愤恼怒的口吻依旧学的有模有样,就是听着有些奶声奶气。

“再跟本座耳边叨叨,本座连你这小不点一块儿吃了!”

青归不以为意地瞪了小白一眼,哪里会把这种威胁放在心上——它可是堂堂灾行八鬼之一的噬血鬼,连唐江生都算他半个徒弟……哦不,算它一手带大的蠢笨信仆,因此小白的地位也就不会太高,但这并不妨碍青乙拿小白来解闷儿,反正墨甲现在也拦不住它。

“这两样东西可是你家主人的命根子,而你家主人之所以那么强,就是因为这两样食物吃了可以增强修为!一口抵十年哩!本座观你现在还处在‘开悟’的阶段,距离‘聚灵化形’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如何?要尝两口试试吗?你也想尽快帮上你家主人的忙对吧。”

什么叫恶魔的低语?青乙现在这样就是最形象、最生动的模板!换做唐江生是绝不会上这种洋当的,可小白不一样,作为藏污纳垢石的器灵,它的思维逻辑能力就跟四五岁的孩子相差无几,根本难以分辨青乙所说是真是假,而只要青乙稍微“夸赞”唐江生两句,小白立马就会对其产生认同感和信任感,它对唐江生的依赖就是这般强烈。

“哼!还算有些眼光,没有到老眼昏花的程度。”小白先是将青乙数落一番,随即看着青乙笑嘻嘻地递到它面前的灵果跟甜糕,略一犹豫后,云絮一般的意识体裂开一条口子,将灵果和糕点吸了进去,“酸的……甜的?辣的!咦——!好苦!吃这些东西当真能提升修为?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不对不对,一定是因为小白太弱的缘故,因此才无法从这些食物中汲取营养,达不到主人那样的状态,我得多吃一点才行!这样才能早日成为主人的左膀右臂,替主人分忧解难。”

念及此处,小白强忍不适,一点点地消化食物,也是绝不挑食。

唐江生自然不知道小白正被青乙往歪路上越带越偏,连带着自己的储备粮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消耗着,不然他真能找青乙拼命!毕竟在唐江生心中,第一位是师尊天元子,第二位便是中意的食物跟书,第三位就是像小白这种,对他不离不弃的人——虽然小白还不是人就是了,不过那并不重要,说实话,青乙此举就跟玩儿火没什么区别。

然而此时此刻,唐江生并不知道另一边正在发生些什么,他正忙着从无限循环的过往表演中找到蛛丝马迹,但在看过尽一百遍后,却什么都没发现……其实这个结果几乎是必然的,因为在有心找出端倪之前,唐江生心中已经存在一个“我没有错”的主观印象,所以即便是以局外人的眼光去看,也极有可能忽略那些极不起眼的线索。

“不对不对,一层不变的重复不仅会降低效率,而且完全看不到成效和尽头,根本就是一无所获!不能再这样下去,我得换个思路。”

有一说一,唐江生的洞察力之所以那么强,以下三点原因必不可少:第一,身在天明宗藏书阁时,唐江生观书极多,除了一些绝密文件他没有阅读权限外,其他能看的几乎都让他看了个遍,这让他的情报收集跟情报处理能力达到了一个相当恐怖的程度;第二,仙眼心诀带来的“未来视”效果不断迫使他迅速分清梦境与现实,为可能发生之事未雨绸缪,锻炼了他的思维能力和动手能力;第三,则是源于师尊天元子的诸多教诲,其中一条便是教导唐江生,当遇到难以逾越的高山时,走水路一般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换句话说,就是不要一直死磕,要根据实际情况随机应变,必要时可以听听其他人的意见。

对于师尊天元子的教导,唐江生自然时刻铭记于心,并身体力行。

基于以上三点,除非是某些极为特殊的情况,比如云汉霄那次以及不久前的无尽轮回,不然唐江生都是能通过调整策略自行处理的,而就在这时,唐江生忽然回忆起卫法之前对他说过的一句话——“设身处地地为他人着想,才有可能明白别人真正的心思。”

“设身处地,设身处地……”唐江生的口中反复嗫嚅着这一个词,脑海中灵光闪烁,逐渐形成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想法——只见唐江生将自己与百里卿许的位置掉了个座,且不仅仅是位置,连自身的立场以及要说的话都全部调换,以这种方式重新演绎他俩之间的过往。

换而言之,现在的唐江生是以前的百里卿许,而现在的百里卿许则扮演以前的唐江生,如此一来,作为局外人的唐江生不但可以站在百里卿许的角度,而且也不会落下自己的视角,可谓一举两得。

至于特地演上这么一出的效果如何……这么说吧,随着二人过往的推进,唐江生看着看着,眼神就开始不对了,表情一会儿惊讶,一会儿心虚,一会儿又羞赧万分——当所有过往以这种方式演绎,连无尽轮回都接续在一起全部看完后,唐江生整个人都傻了,脸色之难看,就像活生生吞了两只癞蛤蟆一般,情不自禁地叫骂一句:“渣男!”

没错,唐江生的确就是渣男,他假扮关臣臣,以“连自己都骗不住如何能去诓骗他人”为思想理念,带着“真感情”与百里卿许相处。

尽管一开始并不顺利,甚至还吃了五十军棍,但从后面的“剧情”看来,百里卿许已经完全信任了他,不但给他各种糕点吃,还为他反抗卫刑,什么事都询问他的意见,处处关心维护——可他干了什么?在达成目的后便潇洒而去,在百里卿许找上门时却不敢回头看他。

在这场以真心换真心的卧底战略中,唐江生的的确确是最后的胜利者,因为他不仅救出了镇北营的一众残修,还在最后的最后全身而退——这里的“退”既包括成功保全性命,也包括不被百里卿许的“真心”所羁绊,从他摘下鬼狸面具那一刹那,他就从“关臣臣”的身份中抽离出来,仿佛身为关臣臣时所做的一切都与他不在相关似的。

以上便是这出角色扮演带来的观后感,由于改变了角色身份的缘故,被骗的人变成了唐江生自己,无情无义行骗的人变成了百里卿许,因此唐江生能够设身处地地体会到百里卿许心中的苦痛与怨憎。

“难怪他会给我设下无尽轮回,难怪最后也只是想说说话,难怪宁可在轮回中杀我千万遍,也没有直接施法让我灰飞烟灭……唐江生啊唐江生,你是有多渣才会连这种事都后知后觉?真能给师尊丢脸!”

明白了前因后果的唐江生毫不留情地责骂自己,脸上火辣辣地烧,真的是太丢人了……尽管碍于当时的身份、立场跟目的,唐江生怎么着也得取得百里卿许的信任,就算让一切重来一遍他也会如此选择……可在那之后,他也会妥善善后,不管百里卿许是否会原谅他,也许九成九的概率并不会,但至少要把态度摆端正,好好生生面对百里卿许的痛斥,承受百里卿许的怒火,当然了,命是不能交的。

“渣男。”

灵台识海内,百里卿许模样的内视投影面无表情地说到……

第四百三十三章 纸鸢

“哟!醒啦?你这一‘觉’睡得可真踏实,都快赶上貔貅了~”

熟悉的口吻传入耳中,轻快与调笑依旧并存——唐江生徐徐睁开双眼,习惯性地看看四周,再动动身体……嗯,果然还被当纸鸢绑着。

“唐江生——!”拉长的音调,压抑的怒火,毋庸置疑,是敌意!

“卫卫卫,卫刑!”在看清与卫法对敌的究竟是谁后,唐江生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预想过很多对战的场景——比如红装艳束的卫法只身闯入敌阵,横扫千军;亦或是正面对刚百里朽,直捣黄龙!可就是没有想到,卫法的首敌居然会是卫家家主,卫刑,“你你你,你修为恢复了?莫非是之前那毒的毒性太弱?这南山菊也太坑了!”

是的,在四方军台的玄武台战场,卫刑是被南山菊设计中招了的,当时由于毒素的影响,卫刑无法将灵威外放,这才让与之对敌一众虞修掌握了战场主动权,如若不然,别说胜负,能否全身而退都难说。

在唐江生想来,自那之后,卫刑应该是不会再有多少战力的,毕竟南山菊那毒可是专门培养来针对“森罗万象诀”的——正是因为这样,尽管没有当场击杀卫刑,可也算排除了这个相当可怕的敌人。

然而现在看来,那只是唐江生一厢情愿的想法……从那副恨不得将自己撕成千百碎片的神情来看,只怕已经恢复了十成十的战力,要不是有卫法挡在身前,恐怕他早就身首异处、死无全尸了。

“等等等等,咱打归打,能不能先把话讲清楚?”说实在的,唐江生现在只觉得脑袋疼,因为百里卿许的缘故,导致他有些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在不经意间把对面那只老怪物也招惹了,“我怎么你了?”

“你还装蒜?真是找死!”听闻唐江生这话,卫刑瞬间“爆炸”,直愣愣地朝唐江生奔袭而去——此情此景,即使有卫法挡在他身前,可还是将唐江生吓得半死,一不小心把舌头都给咬了,疼的眼冒金星!

“能够无视我这个兄长的存在,你也真是成长了呢。”值此存亡绝续之际,卫法仍旧是一副轻松写意的模样,简直可以称作是目中无人了,“会‘森罗万象诀’可不止你一个,你说是吧,卫、度!”

“闭嘴!不许念那个名字!”卫刑发狂咆哮,攻击对象从唐江生移转为卫法——虽然与卫法之间还有近二十步的距离,可卫刑已经摆出了双手挥剑、斩首斜劈的姿势,似乎被卫法戳中了隐藏道心的痛处。

卫法没有动,只是右手撑肘,左手伸出食指,而就在这时,呼啸的风声骤然炸开,食指背面顿时火花迸溅!毫无疑问,卫刑那一记利用森罗万象诀施展的无形灵威利剑确确实实是被卫法挡下来了。

说起来,卫法姓“卫”,卫刑也姓“卫”,并且好像还有一个“卫度”的名字,而从卫刑的气急败坏和卫法的自称来看,俩人似乎还是兄弟关系?慢着慢着,莫非现在承接的是千年之前兄弟反目的戏码?

眼见没什么性命之虞,唐江生又开始瞎琢磨起来,整个人的状态也从刚刚的惊慌失措变得处变不惊,照目前这个态势来看,只怕卫法连两成左右的实力都没有发挥出来——而对面的卫刑已经气喘如牛,不论是呼吸还是步法都已经乱了,再这样下去,落败是迟早的事。

“为了一个心不在你那里的人,泄愤残杀虞山妖修一脉……卫度,你果然还是释放了困于心中的野兽——为兄对你,很失望。”

一语言罢,卫法再伸中指,二指联动,直接将无形灵威剑折断。

“卡啦卡啦”的破碎之音响彻耳畔,卫法与卫刑周围仿佛被闪耀着正午阳光的灵剑碎片环绕——也不知是眼睛花了还是脑子没怎么清醒,唐江生好像从那些碎片的镜面瞧见了一些过去的人和事……

虽然他一个都不认识,而且断断续续的根本没法拼凑不成一个完整的故事,但他却从那些碎片一般的过往中闻到了一些欢愉的、愤怒的、不甘的、悲伤的、怀念的味道,真真是五味杂陈,令人不堪回首。

“她本就应该属于我!她是我的!”卫刑气的手脚乱颤,癫狂的模样与其说是恐怖骇人,不如说让人感到一阵恶心反胃,期间还指着唐江生怒骂斥责道,“是他!就是他!要不是他从中作梗,她怎么会对我下毒?怎么会舍得对我下毒!我没有错,错的是……呕!”

话未说完,卫刑半张脸忽然猛地凹陷,整个人倒飞出去,甚至将身后的两棵巨树撞断,而后倒在地上抽搐不已,血水和碎牙吐了一地。

“千年过去,你还做着他是女修,好与你共结连理的美梦?真是痴心妄想!”一个闪身,卫法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去到卫刑身边,满脸都是对眼前这个弟弟的愤懑,以及对自己疏于管教的自责。

要不是他在一场生死之战中受伤太重,不得不在隐秘之地修养疗伤,也不至于直到近期才出关——千年的时间,足以物是人非,沧海桑田……昔日好友故去,却不能与之一同战死沙场,连其后辈都没能照顾一二,作为将之引为挚友的自己,实在无以为报,唯有刻骨铭记。

“卫度,你给我记住,南山菊从来都不是你的所有物——过去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是!他的功法,你更没资格使用!至于你这身迎仙后期的修为,便先由为兄掌管!你还是先学学如何做人吧。”

言及此处,卫法五指成爪,一把将地上的卫刑抓起,一阵黄光闪动,只见卫刑那淡金色的修为从其周身汇聚于天灵,再从天灵转移到卫法掌心——这个过程中卫刑不是没有尝试反抗过,但每当卫刑升起这样的念头,五脏六腑总会迎来一记快准狠的寸劲点击,每一次都能让他感受到生不如死的筋断骨鸣,在卫法面前,当真是毫无反击之力。

“咳咳……明明也是男人,却打扮的千娇百媚、浓妆艳裹,甚至还有了‘血娘子’的名号,你这做兄长的,就当真起到榜样作用了吗?”

晕死之前,卫刑用最后的意识和力气,吐出了他对自己这位兄长的质问,而从卫法浑身一震的表现来看,似乎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

“以前明明不是这么说的……”卫法神色略微黯淡,嘟囔着。

“文字是可以被玩弄的,语言这种东西,不一定就能表达出说话之人的真实意思,以前不能,以后也不能。”唐江生真心看不下去,都几百一千岁的人了,居然还会因为这种小事而踟蹰不前——前方龙潭虎穴一大堆,他可不想看见卫法在闯第一关时就意志消沉,“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个底子和胆量去女装的,嘛,你还算蛮有天分的说。”

唐江生这算是在安慰鼓励卫法吗?如果从表达的中心思想来看,确实是的,但若从语言技巧的运用来看,唐江生好像并不怎么会圆场。

“绑在纸鸢上动弹不得的人耍什么帅?你还早一千年咧!”卫法展露笑容,伸手一招,绑住唐江生的捆妖索松开,唐江生登时脸朝地摔下,“想不想体验一回把‘迎仙境修士’当风筝放的快感?”

唐江生愣愣地望着卫法,目瞪口呆……说真的,他还从未有过这等惊世骇俗的想法——然后卫法就当着他的面,将卫刑绑上了纸鸢。

“知道怎么放纸鸢么?”“逆风小跑,一抽一送。”

“这你都知道?小时候玩儿过?”“呃……大师兄教过。”

“你还有个师兄?”卫法上下打量着唐江生,似乎想从唐江生身上找到一些关于那位大师兄的性格特征,“是不是跟你一样能皮?”

“呵呵呵,前辈说笑了。”唐江生耸耸肩,“晚辈也没见过他。”

“噢?是吗?看来有故事嘛。”卫法挑动眉梢,显得兴趣十足。

可实际上就算他想听,唐江生也没法讲,因为唐江生之所以知道自己有这么个“大师兄”存在,还是因为在行拜师礼时,天明宗宗主陈黎从旁提醒自己还有个大师兄——年幼的唐江生瞅了瞅第一次见面的天元子,而天元子只是微垂眼眸,没有说话,也没有反驳。

这副姿态已足以说明唐江生的确有一位师兄存在,因此唐江生在天元子座下排名第二——虽然唐江生曾经向天元子询问过关于自己这位大师兄的事迹,但要么被天元子搪塞过去,要么就是闭口不言,摆出一副哀怨痛心、泫然欲泣的模样……

不管是不是刻意装出来的,但唐江生哪里受得了自家师尊受这般委屈,是故后来就再也没提——而唐江生之所以说放纸鸢的诀窍是大师兄教的,是因为在天明宗藏书阁看见过这样一本书……

书名就叫《因为今天天气很好于是出门放了纸鸢回来后觉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所以写下这本关于如何欢天喜地放纸鸢的旷世佳作留给将来的师弟妹们之师兄永远爱你们哟》。

如此奇葩的蓝皮书没有署名,书被用来垫书架的脚架,而当唐江生看到这本书时,没有丝毫怀疑,第一反应便是——“这书绝对是大师兄写的”!

第四百三十四章 双柔

“你瞅啥?”“瞅你咋地?”

唐江生望了望被绑在纸鸢上的卫刑,抽了抽鼻子,手腕一动,纸鸢立马带着卫刑在空中翻转了起来,且一点都没有停下来的架势。

所谓“士可杀,不可辱”,而卫刑又是活了那么久的老者,唐江生身为后生,即便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尊敬之情,也不该这样欺辱卫刑,但那只是凡尘俗世的观点——对于卫法这种固执己见,动不动就迁怒他人,极尽残忍之能事的老东西,唐江生向来没有任何好感。

“混账小子!若非你有此人保护,即使本将修为尽失,也能将你大卸八块!”气急败坏的卫刑在纸鸢上不知疲倦地叫骂着,将唐江生从头到脚贬的一无是处,言语之意不外乎是如何如何狗仗人势——唐江生也不反驳,放任卫刑谩骂嘲笑,甚至连一张静音符都没用。

“他这么骂你你都能忍?说实话,我有点对你刮目相看了。”听着这一句句刺耳的话语,卫法看了看卫刑,又看了看唐江生,思索后提议道,“要不我让他安静一会儿?省得吵吵嚷嚷的,听着颇烦。”

说实话,这其实是一个不错的提议,但唐江生却摇着头拒绝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让他骂呗——不是我说,在我被带上天明宗之前,什么恶毒的咒骂没听过。”唐江生耸了耸肩,将系着绳线的一头从左手换到右手,然后卫刑翻转的方向就从逆时针变成了顺时针,“他骂的越凶,周围的卫修越是会知道卫家之主卫刑在我们手上,他们的‘牛头犄角阵’已被斩断一角,这种扰乱军心的行为,我就不信百里家那位三军之主会视而不见——丢脸的又不是我,无所谓啦。”

“这……行吧,就你一肚子坏水儿。”卫法单指扶住精致的下颚,目露疑惑,不确定地补充,“百里朽那家伙真的会中这种激将法吗?要是百里朽跟他手下那群兵士不为所动,你岂不是就被白骂了?”

唐江生闻言脚步一滞,眉头微蹙,嘴唇翘起,似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的确,要论谁更了解百里朽,那当然是与其同时代的修士,比如身旁的卫法,与此刻被绑在纸鸢上的卫刑,而唐江生只能靠猜。

“哈哈哈!废物!纯的!”不得不说,哪怕被唐江生这般折辱,卫刑依旧死鸭子嘴硬——虽然他是因为怎么都想不到卫法居然会参战,猝不及防之下才毫无还手之力,但身为俘虏,却仍然像战胜者一般高高在上,“天底下居然有如此愚蠢之人愿意收你这个灾星当徒弟,我看她就是活腻歪了,早晚被你克死!哈哈哈哈……呸!”

“卫度!你再敢口吐污言秽语,信不信我立马掌毙了你!”

卫法恼羞成怒,瞳孔之中已泛起一缕缕杀机——作为兄长,在经过一千年之后,他已完全不认识绑在纸鸢上那个满嘴不留口德的老者,哪怕卫刑骂的仅仅是唐江生,但他亦因此感到无地自容。

“嘛,前辈毋需动怒。”唐江生对着卫法扬起笑脸,双眼眯成了一条线,“这种小事交给晚辈来做便是……双柔,那老鬼就交给你处置了,我不管你如何去做,反正我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语言罢,唐江生左手手腕亮光一闪,一条赤青相间的双角小蛇蓦然苏醒过来——在与唐江生对视两息后,调转蛇头,顺着纸鸢的绳线便爬了上去……不一会儿后,纸鸢所在的天空响起了一阵又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所受摧残之残酷,饶是掌邢之家的卫刑都忍受不住。

听着那仿佛连三魂七魄都在嘶喊尖叫的哀鸣,就连卫法都忍不住心惊胆寒,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而正当他想要抬眼瞧瞧卫刑都受到了怎样非人的折磨与虐待时,却被唐江生冰寒的声音给生生阻止。

“圣人曾说——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前辈不觉得这番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么?”唐江生拍了拍乾坤袋,从其中拿出两张空白的符纸,随手刻画几笔,两张扩音符蓦然产生——只见两张扩音符螺旋向上,最终环绕在痛苦叫喊的卫刑周围,顿时整座虞山都回荡着卫刑的声音,“前辈既为兄长,可知‘长兄为父’这个概念呢?”

“那……那啥!很可怕哟,后生!之前那个呆头呆脑的唐唐哪儿去啦?”卫法不敢正视唐江生锋利如刀的眼神,情不自禁地看向别处。

其实按说以卫法的修为跟阅历,唐江生散发出的杀意再怎么令人不寒而栗,他都不会被压制,可坏就坏在唐江生说的确实在理,卫刑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作为兄长确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你看你看,天气这么好,不如来聊聊一些开心的事情如何?就当是为了鼓舞斗志,就当庆祝首战旗开得胜嘛——比方说比方说,对了!卫军的‘牛头犄角阵’,唐唐可有什么破阵的良策之类的?”

“怎么又谈到这个话题了?之前不是聊过吗?”唐江生反问到。

“此一时,彼一时嘛,哈哈……有些话题就像肉干,反复咀嚼才会越来越好吃。”卫法不遗余力地转移唐江生的注意力,却没注意到自己的声线都有些颤抖——没办法,此时此刻的唐江生实在太过恐怖!若不能赶紧让其改变气场,只怕整个身心都会吃不消,“自己被骂无所谓,却对诋毁其师尊的言语零容忍吗……这报复心简直骇人!”

“啊?你刚刚在嘀咕啥?”“没有没有!我就想听听足下高见!”

“高见什么的,你这变脸也忒熟练了。”以卫刑呼啸山林的惨叫为背景音,唐江生一边向前行走,一边若有所思,“其实从本质上来说,‘牛头犄角阵’也属于‘分兵战术’的一种,相较于一般的兵分两路,牛头犄角阵只是兵分三路而已——不过话说回来,那位百里家的家主还真是相信你那个弟弟呢,居然让他单人作为左犄角……”

言及此处,唐江生话头稍微顿了顿,瞥了身旁红装艳束的血娘子两眼,就是止不住想要使坏的念头,报复心真就如卫法所说那般可怕。

“毕竟中间间隔将近一千年的时间,能变的、不能变的、该变的、不该变的,只怕通通都面目全非——我觉得吧,前辈与其听晚辈在这里说些粗词鄙见,不如好好琢磨一下百里家主与卫家家主之间那份非同寻常的信任,说不定还能对解开这迷雾重重的虞山战局有所裨益。”

卫刑的惨呼不绝于耳,而在习惯了这样的背景音之后,好像连思考能力都跟着节奏运转起来,慢慢的,竟产生了一种上瘾的感觉。

眼见卫法开始上钩,唐江生以手掩口,表面上似乎在打哈欠,实际上却是在掩饰翘起的嘴角——不过为了不让卫法发现端倪,唐江生也没有就此打住,而是承接刚刚的话题,围绕破阵之法继续说下去。

“牛头犄角阵现已缺左角,卫军军阵便不再完整,兵锋极有可能因此受挫,这个时候不外乎两种选择——其一,进攻千人兵士组成的兵团,将百里武荣所率的右犄角留给虞修;其二,不管千人兵团,直扑右犄角,让虞修去和牛头硬碰硬。至于胜负嘛,呵,恕我直言,要是那位百里家主的真正目的仅是占领虞山而已,那反倒是太可爱了。”

“嗯?此话怎讲?”听闻此话,卫法情不自禁地发出疑问。

有一说一,作为听众,卫法无疑是合格的,可谓相当配合唐江生的节奏,而话既然已经说到这里,唐江生自然不会再藏着掖着,遂将幽荧烛照阵的事情与虞山虞主的异状全部告诉卫法——虽然先前南山菊有告诫过他,在查明真相之前不要仅凭主观臆断就妄下结论,但若仅仅是将疑点挑出来,引导他人注意到这些疑点,那便不算下结论。

“嗯……确实有些可疑。”不像那些以追随当今虞主为荣耀的虞修,卫法倒是能比较容易地明白唐江生的话外之音,“所以你是在怀疑当今虞主与百里朽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约,或者说是交易?”

唐江生撇了撇嘴,不置可否,将思考余地留给卫法,自己并不过多参与,毕竟这也只是他的猜测而已,确实没有充足的证据证明观点。

“虞主姑且不论,似乎你是选择第二条路呢。”望了望前方不远处那属于百里武荣的右犄角部队,前一刻还稍显阴沉的面容此时竟瞬间意味深长起来,“比起战场大局,看来还是以‘满足个人私欲’为优先项嘛——你这后生真是假正经,不过算了,妾身毕竟也年轻过。”

唐江生眼角猛地抽动,一路以来掌握的主动权竟在刹那间易主,这让他感到很不适应,于是急忙反驳起来:“你怎的凭空污人清白?我就是找他讲几句话而已,说完就走……事关因果大道,那能叫满足私欲吗?”

接下来便是一些含糊其辞的话,什么“无尽轮回”,什么“恩怨分明”之类,与卫法之间又恢复了轻松愉快的氛围。

第四百三十五章 三问

“唐江生——!人世有路你不走,冥府无门你偏闯!死吧!”

右犄角的军阵阵前,百里武荣身着赤金鳌龙甲,腰佩悬明方正剑,旁边紫炎蛇矛倒插在地,一脸恨不得将唐江生碎尸万段的神色。

“掌珠承冠诀,起!”法诀念动,地面蓦然颤动,山体崩落塌陷,大有地毁山摧之势,百里武荣朝着唐江生怒吼,“你还我阿弟命来!”

尽管百里武荣的话语十分容易造成他人“误解”,但当务之急还是保命要紧——修为催动,唐江生将风符贴于双腿两侧,眨眼之间便乘风而起,与一般修士的腾空姿态相差无几,甚至灵力耗损更少。

可是唐江生犯了一个致命的失误,那便是百里武荣实际上还处在“攻击准备”阶段!虽然其造成的声势很大,甚至大到无法忽略的地步,但真正的杀招确确实实还未显露,可唐江生已经提前暴露了自己的防御手段,这无异于在野兽还未现身之前便点燃火把,这实属不智!

果不其然,作为长期带兵打仗的百里武荣,断不会放过空中浑身破绽的唐江生——紫炎蛇矛与悬明方正剑一左一右带着杀意迅速逼近,欲在其身上扎俩窟窿,而当唐江生想夺路而逃时,头顶犹如皇冠般的威压轰然压下!一股难以言明的情绪充斥其灵台识海!

“该死!又是巅峰之意!”曾与七十天轩鸿对战过的唐江生非常清楚身陷敌人巅峰之意时会是什么感受,而他也并非没有应对之策,“别以为你是仙迎修士就能不分青红皂白杀人!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这句话简直喊出了所有只能被高阶修士无情碾压的低阶修士的心声,然后唐江生就当着右犄角所有卫修的面,熟练地翻起筋斗……

根据唐江生事后解释,他能靠着翻筋斗渐渐摆脱巅峰之意的镇压,只有这样他才能控符施法,不然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因为他实在没有想到百里武荣会甫一照面便刀剑相向、生死相逼,就跟他刨了百里家十八代祖坟似的,可事实上他与百里武荣并没有什么交集。

围观群众听到唐江生说只要翻筋斗就能对抗巅峰之意,只觉得脑内一阵天旋地转,心中反复念叨着三个字——“学不来,学不来……”

当然了,那些都只是后话而已,而发生在眼前的情况着实要凶险得多——随着唐江生的筋斗翻的越来越快,近两百张青锋剑符从其腰间的乾坤袋内纷飞而出,照着紫炎蛇矛与悬明方正剑对攻而去!

这是百里武荣第一次见到唐江生施展青锋剑符……符唤风雷,符召烈火他见得多了,哪怕是符控妖兽恶鬼他在戍边时也是遇到过的,可以符化剑是什么操作?这种花里胡哨的招数真的有强度吗?

百里武荣的疑惑很快就被发生在眼前的事实击碎——两百张青锋剑符幻化青锋雷剑,便是从正面硬刚紫炎蛇矛与悬明方正剑!

虽然紫炎蛇矛与悬明方正剑不是什么绝世神兵,可怎么着也是跟随百里武荣身经百战,斩落无数敌将首级的兵器,说是宛若战友一般的存在亦不为过!可就是这样战功无数的兵刃,在面对唐江生占绝对数量优势的青锋雷剑,居然无法一击得胜!在与青锋雷剑交锋上百回合后,再锋锐的剑势都被消磨殆尽,只得徒然飞回百里武荣身边。

诚然,仙迎境界的百里武荣在对敌唐江生时,的确可以做到以一敌百,但这并不代表随身的兵刃也能水涨船高,更何况以青锋剑的贯穿之势,以百敌一已经给足了它俩面子,因此斗个平局并不算冤。

巅峰之意被摆脱,兵锋之锐被化解,这对以仙迎修为“碾压”凝魂后期的百里武荣来说,已绝对算得上是耻辱,可百里武荣的攻势并没有就此结束——只听轰隆一声,唐江生下方的地面猛地破碎,一双泥石巨手蓦然伸出,朝着他所在的位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去!

正在翻筋斗的唐江生自然无法在第一时间对这双泥石巨手做出反应,直接被抓了个正着!而百里武荣也不跟唐江生客气,操控泥石巨手往死里揉捏,这一招突然袭击要是成了,唐江生非变成肉泥不可。

“栗目有缺雷法落月!”

略显低沉的声调自泥石巨手中传出,紧接着一阵青光闪烁,被百里武荣以仙迎修为凝聚而成的泥石巨手登时分崩离析,唐江生手持青鬼冷艳锯,其身影虽然有些灰头土脸,但好歹算是活下来了。

是的,千钧一发之刻,唐江生终于是能完全调度自身修为!席卷而来的生死危机更是激发了他作为修士的潜力——“仙眼心诀第三层栗目”瞬间发动,泥石巨手的内在结构、灵力分布被看得一清二楚,斩罗剑符、青锋剑符之威覆于鬼头冷艳锯,施展“有缺诀”的前提条件刹那间准备妥当,组合技“雷法落月”应运而生!

没错,拜“栗目”所赐,唐江生能够透过灵威看穿修士对灵力的使用法门,再由灵力细微至灵子程度的,而万物只要能被观测,就能被影响;只要能被影响,就能被操纵——因此只要不是密不透风的排列分布,即使是灵子与灵子之间难以发觉的间隙,在唐江生眼中都是无所遁形的,而这样的间隙正是施展“有缺诀”的必备要素!换句话说,若是唐江生发觉不了这样的间隙,“有缺诀”便无从施展。

用巧劲,找弱点,击破绽——这即是唐江生自创的“有缺诀”,而眼下提供“落月”原动力的自然便是唐江生运用最为熟练的雷法。

至于最后一个不可或缺的,便是其手中灾祸级别的恐怖兵器,即青鬼冷艳锯战力加持!只有像这种承载着千年器灵与噬血鬼气息的武器相助,才能几乎无损地将“栗目有缺雷法落月”的威能发挥出来。

当以上所有的条件都满足以后,唐江生便于绝境之中施展出了这一记“栗目有缺雷法落月”,算是对之前“有缺落月”的变招。

这一式的威力有多强,没有眼力的人一般是看不出来的,因为唐江生仅仅是完成了对百里武荣招式的“解”,而没有通过这一招展开反攻,而从百里武荣和唐江生的状态来看,一个尚有余力,并未发挥十成十的战力,另一个已经气喘吁吁,几乎无以为继——此时此刻,只要百里武荣趁胜追击,取唐江生项上人头岂不如探囊取物般容易?

但这只是一般人的想法,而如百里武荣这样的仙迎修士,自然知道刚刚那一招泥石巨手蕴含了多少仙迎境界的修为在内,可唐江生不仅成功存活,而且还施法破解了他的招数!这要是换做一个迎仙修士,甚至是元丹巅峰修士他都还能想得通,可唐江生的修为只是区区凝魂后期!什么时候凝魂修士也能和仙迎修士过招了?还一连过了三招!

“不愧是卿许看中的人,果然有两把刷子。”方正剑傍身,百里武荣端持紫炎蛇矛,枪尖直指唐江生,“你,可还有再战之力?”

“他到底……发,发生了何事……”唐江生呼吸虚弱,整个人疲惫不堪,四肢百骸内的痛楚犹如潮水般一浪高过一浪,最后尽皆汇聚于双目之中,疼的他根本睁不开眼——没办法,他可是以凝魂境的眼力识破了仙迎修士灵威中的灵子分布,术法反噬之恐怖,非亲身经历者简直难以想象,“我要见他……我要见,百里卿许……”

一语言罢,唐江生立马剧烈咳嗽起来,混合着肉眼可见的血星。

唐江生的傀儡之躯终究是没有撑住“栗目有缺雷法落月”的后续反噬,同时施展仙眼心诀、有缺诀、雷法造成的负担,确实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凝魂后期修士就能承受的了的,眼下便是连青鬼冷艳锯都难以握持——一招,只要一招!唐江生体内的灵力直接被抽空了八成!

“卑鄙小人,无耻之徒!本将问你,你想见卿许,究竟是以何种身份?是天明宗的‘唐江生’,还是卫修‘关臣臣’?”百里武荣解除战斗姿态,仅留巅峰之意时刻警戒,随后便一步一步从空中走向唐江生,“你可知若非浪宽、斐常以焚燃寿元为代价替其续命,只怕本座都来不及出手相救,卿许在半途便会魂飞魄散!本座再问你,你那个时候,在哪里?你将卿许害至那般境地,究竟有何颜面见他?”

“我……我……”

唐江生无言以对,甚至连完整的语言都无法组织完善,只能感受着百里武荣一步一步走到自己身边,带着一身决不妥协的决意。

“本座最后问你,就算见到卿许,你又想对他说什么?你见过卿许流泪的样子吗?说到底,你这木头傀儡,真的有‘心’吗?”

虽然百里武荣与唐江生看上去像是肩并肩,但中间隔留的缝隙却如同楚河汉界,确确实实地隔离着两个世界。

“卿许不需要你关心,他也不会见你。滚吧。”

第四百三十六章 三答

“掌珠承冠诀,巅峰之意为冠,拥有之物为珠,是一种牵绊越多,感情越深,战功越卓著,修为战力便越强的功法——而阁下皇冠上最璀璨的那颗宝石,恐怕就是令弟百里卿许了,妾身没说错吧。”

就在这个时候,卫法终于出现在唐江生跟百里武荣的战场,手里拽着纸鸢,纸鸢上绑着的卫刑悄无声息,已不知晕厥了多长时间。

“晚辈百里武荣,见过血娘子前辈。”百里武荣对着卫法稍微点了点头,虽然礼节没怎么到位,不过言语中的尊敬之意还是听得出来。

“噢?汝这小辈也知道‘血娘子’这个名号?”卫法浅浅一笑,作为对百里武荣的还礼,“难不成是从百里朽那里听来的?”

“前辈大名如雷贯耳,晚辈自然是知道的。”百里武荣重新拔出紫炎蛇矛,“不过不是因为前辈的修为,而是因为前辈女装的怪癖。”

此话一出,天空蓦地炸响一记惊雷!本来谦逊和煦的战场顿时刮起一阵低吟压抑的妖风,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话不投机半句多。

“不管是天明宗‘唐江生’还是卫修‘关臣臣’,我跟百里卿许始终都是有完整、独立意识的个体,我与他之间的事,不需要你来插手,也轮不到你替他做任何决定——这便是我的第一个回答。”

许是因为卫法受到了侮辱,刚刚还垂头丧气的唐江生瞬间回过神来,用自己最擅长的方法,抢占这战场的节奏,替卫法打脸百里武荣。

“明明有二百军士,列阵碾压过来即可,却只身与我单打独斗,将军士撇在后面……我知道我知道,你想说我这种废物根本不配你动用军阵,你一只手就能捏死我对吧——但是我现在依旧活得好好的。”

“你在嚣张什么!本座现在就灭……!”百里武荣话未说完,突然一阵寒毛卓竖,这种心悸之感,仿佛被什么恐怖的存在盯住三魂七魄——循着这股危机感的源头,百里武荣猛地瞧见唐江生的手腕上盘着一条赤青相间的双角小蛇,正对着他吞吐漆黑、腥甜的蛇信,“有如此妖兽傍身,怪不得刚刚敢硬接我三招,果然就是只软脚虾而已。”

“飒!飒!”双角小蛇尽管尚不能口吐人言,但仍能听懂百里武荣对唐江生的嘲讽讥诮之意,当即就想飞出去,欲将那百里武荣的脖颈咬穿,然后焚以烈火,不过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被唐江生拦了下来。

“双柔,稍安勿躁——如此拙劣的激将法,没有中计的必要。”唐江生抚摸着手腕上的双角小蛇,看都没看百里武荣一眼,对其讽刺之语更是不以为意,“若是你还想再打,便是再接你三招,又如何?”

言及此处,百里武荣刚想开口讥讽,却发现唐江生的气息开始迅速补强!短短三息过去,已与过招之前的状态相差无几:“看来你身上的秘密并不少嘛——你可听说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双柔再次嘶鸣起来,终于还是在唐江生头顶显露苍青雷龙真身——因为它感受到百里武荣的威胁正在逐渐拔高,已经无法置之不理。

“不过是吸收符纸中凝炼的天地灵力而已,如果你觉得这也算什么了不得的秘密,等哪天我心情好,顺便教教你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唐江生浑身一震,十张本命符纸蓦然飞出,当着百里武荣的面燃为灰烬,而唐江生的气息则比方才再强两分,坦率地令人发指!

没错,的确是“发指”!像这种在战场上随时随地补充真元修为的效果,一般得靠吞服丹药才能达成,但丹药的制作向来花费不菲。

可唐江生不一样,或者说符修不一样,他们的攻击手段和灵力运用几乎都来自符纸,因此有符纸可用的符修跟没有符纸可用的符修完全就是两种不同的存在!可唐江生手中这把冷艳锯到底是几个意思?

百里武荣这边还在打量冷艳锯,唐江生已将其放在身后,继续回答百里武荣先前的三问:“你问我那个时候在哪里?呵,这还得多亏你那宝贝阿弟——明明只有元丹后期修为,却对我施展轮回幻术,最终受术法反噬,这不是作茧自缚是什么?你知道‘幻术轮回’是几阶幻术吗?是五阶!别名‘封仙之路’!要不是血娘子前辈搭救,此刻只怕还迷惘在无尽轮回中不知归路,换句话说,若非百里卿许强行施展五阶幻术,又怎会落得个性命堪忧的下场!是!我承认,我与他之间是有恩怨情仇,但他以元丹修为催动封仙幻术囚禁只有凝魂修为的我,就真的一点过错都没有?这其中的因果,你真就一清二楚?”

唐江生口若悬河,本不想指摘百里卿许的过错跟无情,只想见其一面而已,可百里武荣一再阻拦,实在是让他烦不胜烦,而这副义正言辞的模样的确是让百里武荣骤然一愣,不知不觉跟随着唐江生的描述在脑海中再现当时的情景——毕竟他之前只是从浪宽、斐常口中听说了部分过程,并未得见全貌,而浪宽、斐常作为百里卿许的下属,言语之中难免会突出自家营主的无私与高尚,对唐江生则是能怎么踩就怎么踩,如此一来,哪还有客观公正可言?不过是片面之词罢了。

“那……那又如何!终究是你招惹了卿许,让卿许的一片真心相待付诸东流!”经过唐江生那一番辩驳,百里武荣的道心已经乱了,但作为兄长,他是不可能站在唐江生那边的,甚至不会站在中立立场。

是的,这就是百里武荣的巅峰之意,以“宠爱”之意,入巅峰。

“真心真心,每次谈感情都要将这俩字挂在嘴边,当真以为每天多念叨几遍就能成真吗?”此时此刻,唐江生已经完全占据了战圈的主动权,可以说主宰着这场争辩的节奏——只见唐江生趁百里武荣犹豫踟蹰之际,反举青鬼冷艳锯,对着自己的心脏部位就扎了进去!

刹那间,鲜红的血液顺着剑刃流淌而出,温热的湿气无比真实地昭示着唐江生是“人”的这个事实!而非没心没肺的木头傀儡。

“如何,百里武荣?你觉得……咳咳咳……现在的我,够有真心实意见百里卿许了么?还是说需要我再用这把冷艳锯搅那么一下?”

刚刚恢复状态的唐江生,其脸色转眼间便苍白如瀑,而卫法在听到唐江生说这话后登时便吓得“花容失色”!身影原地消失,再出现时,已将青鬼冷艳锯拔了出来,同时将一枚丹药塞进唐江生嘴里,以疾风闪电般的指法封住其心脏部位的经脉穴位,好不容易才止住血。

“你不要命了?冷艳锯这种杀器也是能随随便便往自己身体里扎的?还搅一下……你有几条命可以丢?你在做戏给谁看?你咋不直接去死呢!你那师尊就是这么教你爱惜自己的身体的?”

面对卫法的厉声斥责,唐江生只能虚弱地笑笑,同时笑容里还有点尴尬——因为他本来的身体已经被杨平“占据”,现在这具确实是傀儡之身,只是因为“阴阳五行阵”的玄妙,所以与一般肉身相差不大而已,至于师尊的教诲……还真没涉及到这块儿,只怕连天元子都没想到,自己的弟子有朝一日会被人算计到丢掉肉身吧。

“先不说这个,人找到了没?事情办妥了吗?”唐江生低声询问。

“人没找到,事情办妥了。”卫法的脸上露出疑惑之色——按说以他的修为,哪怕是百里武荣亲自出手把人藏起来,他也有自信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但别说是百里卿许,按照唐江生的描述,类似浪宽和斐常的人他也没有在右犄角的阵地中找到,“会不会已不在虞山?”

卫法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么一种可能,要不然那三人的踪迹是无论如何都逃不过他的搜索的——无奈之下,卫法只能实行计划的第二部分,在唐江生吸引住百里武荣注意力的这段时间内,利用唐江生教的方法,以修为、灵识为媒介,在右犄角军阵中下了范围性的昏睡暗示。

一盏茶的时间……这是唐江生给出的计划时间,也就是说,卫法只能离开这么久,时间一到就要立刻回来,时间一长,不仅容易引起百里武荣的怀疑,唐江生也会面临随时丧命的危险。

卫法原本是反对这个计划的,因为在他看来,就算唐江生再怎么会耍小聪明,在不依靠外力的情况下,凝魂修士在仙迎修士手下连“一息”的存活时间都不可能争取到,更遑论是一盏茶。

可唐江生对此却表现出了相当坚决的态度,他是这样说的——“百里武荣好歹也是百里卿许的大哥,我要是在其手下连一盏茶的时间都坚持不了,即便我再次见到百里卿许,他随手一个三阶、四阶幻术就能把我灭了,那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虽然最后那个比喻听着有点怪怪的,但卫法非常欣赏唐江生的勇气和信念,至于最后的结果——唐江生这边不仅成功存活一盏茶的时间,而且几乎没有动用什么外力,而卫法那边只是把事办妥了,并没有找到人。

不得不说,就唐江生而言,还是有些遗憾的。

第四百三十七章 疲惫

“在不在虞山妾身不知道,反正妾身没找到。”卫法摊开双手,耸了耸肩,“接下来怎么做——是去寻你的‘卿许’,还是办正事?”

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卫法这话说的其实并不怎么高明,既得罪了以宠爱之意入巅峰的百里武荣,唐江生听后也是变了变脸色。

“什么叫他的卿许?卿许是我的!”百里武荣的情绪很是激动,浑身上下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连周围天地的灵气都变得无比肃杀。

照这个架势,要是卫法再说一句惹恼他的话,只怕二人当场就能干起来!虽然百里武荣乃是仙迎境修士,但卫法也并不怎么惧怕他。

“咳咳,还是先办正事……!”唐江生咳嗽两声,试图缓和二人之间的气氛,但半句话刚刚说出口,直接就被百里武荣给打断了。

“什么叫‘先办正事’!有什么事会比卿许还重要!还是说你对卿许的感情就只有这种程度而已吗?”百里武荣目带鄙夷,口吻极其讽刺,搞得唐江生都是一懵,差点被眼前这个重度弟控带乱节奏。

“百、里、武、荣将军!请问你清楚现在的状况吗?你的人被那边那位血娘子前辈下了昏睡暗示!只要念头一动,你所统帅的右犄角部队立马就会在毫无戒备的情况下睡上三天三夜!这还不是正事?”

唐江生压抑着内心的躁动,忽然有一种对牛弹琴的感觉。

“所以呢?这就是你所谓的‘正事’?这就比得上卿许了?”百里武荣眉头紧蹙,一副看唐江生如傻缺的眼神,好像真的没理解到。

感受着胸口的伤势似乎又加重了几分,唐江生双唇紧抿,暂时别过头去,从乾坤袋中拿出数枚丹药吞下,无法直视百里武荣的目光。

他就奇怪俩人怎么无论如何都说不到一块儿去,完完全全就是鸡同鸭讲,原来从思维侧重上二人就大相径庭,害的他就说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语言表达哪里出了问题,可实际上并非如此——唐江生虽然十分想见百里卿许,但虞山战局在其心中亦占有很重的分量!

可百里武荣不同,此人对麾下部队的生死看的极轻,仿佛根本没有“同袍之谊”这个概念,只怕拿卫修军此番攻山的成败与百里卿许的安危相比,那都是微不足道的——要果真如此的话,唐江生可真就拿百里武荣没辙了,因为百里武荣的软肋,百里卿许此刻并不在这里。

原本唐江生是想拿右犄角军士的性命要挟百里武荣的,即便达不到迫其反戈相击的效果,但至少也能将百里武荣牵制在原处动弹不得,给正面的虞修部队缓一大口气,不致于举步维艰、难以抗衡。

然而千算万算,唐江生还是算漏了百里武荣对百里卿许的异乎寻常的宠爱——尽管唐江生事先并不知晓这一情报,可利用右犄角牵制百里武荣,以此策应权轻侯所率虞修的计划至此算是搁浅了一半。

因为就算无法牵制百里武荣,右犄角的卫修也别想和正面的千人军团打出配合,而以权轻侯对战场的把控,应该早就察觉到卫修牛头犄角阵之左犄角被废的情况,再加上卫家卫刑一路上那响彻虞山的惨叫,想必此刻三人所处的战圈正被不下二十双斥候的眼睛紧盯着。

没错,受卫法“绑架”,唐江生不得不以身作饵,与其一起连闯左犄角跟右犄角,就是要打乱卫修步调,尽可能地削弱卫修兵锋。

可是计划推进到百里武荣这里,唐江生算是难住了,因为他并不想让右犄角的卫修真的昏睡过去,因为那与亲手取其性命相差无几。

如果权轻侯没有分兵过来还好说,要是真的派兵过来,一旦面对那些处于昏睡状态下的卫修,只怕会陷入绝对的疯狂之中!随后手起刀落,将那些侵略他们家园的卫修尽皆屠戮——这其实并非唐江生想要看到的局面,因为那就是典型的“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一路以来,随着在虞山战场越卷越深,发现的蹊跷之处越来越多,唐江生尽早脱离虞山的念头也是越来越强烈!尽管一开始唐江生为了报答海辰、食月、忻吴等二天的相救之恩,愿意与他们一同抗击卫修,但从本质上来说,唐江生终究不是虞山妖修,与卫修之间并没有不共戴天之仇,换句话说,缺乏动力的唐江生,已经不可避免地感觉累了。

虽然他在面对卫修时也能持符杀之,但他毕竟只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连番恶战以及道心在不同情况下的完损,已使他身心俱疲。

“这就是云汉霄说的——‘机关,算不尽’吗?”唐江生仰天长呼,心中的抑郁之情已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如同笼罩虞山上空的云层,沉重且挥之不散,“百里武荣将军,右犄角的卫修,不是你的亲兵吧。”

骤然听闻唐江生这话,百里武荣蓦地一愣,不过由于他跟唐江生之间并没有什么好说的,所以态度也是怎么恶劣怎么来:“是,如何?不是,又如何?我劝你还是别打什么投鼠忌器的歪主意,本座什么没见过,岂会受制于你这废物?至于见卿许,你是想也休想!”

龙吟呼啸!唐江生头顶的苍青雷龙哪里忍得了百里武荣这般侮辱唐江生,二话不说,张口就将赤绯龙炎喷吐过去!势要将其击杀。

唐江生显然没料到双柔的性子这么暴躁,连百里武荣也没料到,仓皇之下连有效的规避动作都做不出来,直接就被赤绯龙炎吞没了!

然而百里武荣好歹也是踏足仙迎境界的修士,哪怕被龙炎包裹焚烧,也未能因此命丧当场,龙炎尽管炽热,但其身影亦渐渐清晰,一步步重新出现在唐江生跟卫法的视野里——只是英武的面容全部烧焦,身着的盔甲沦为灰烬,连紫炎蛇矛跟悬明方正剑都在赤绯龙炎的炙烤下变成一滴滴的铁水,可就在这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被龙炎焚毁的肌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再生,只几个呼吸,一具宛若出自名匠之手的完美身躯赫然生成!周身每一处线条都彰显着无与伦比的力量和令人目眩神迷的美感,这是何等高超的再生能力!

不得不说,唐江生算是看得目瞪口呆,他之前可是从未见过这等惊心动魄的**再生,真的是连一点伤痕都没有!一旁的卫法倒是没什么反应,甚至还打了个哈欠,好像对眼前此景习以为常似的。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之前都说了,那是‘掌珠承冠诀’的功法特性!身家性命由于关系密切,亦是其王冠上众多宝石的之一。”

卫法的神色有些不耐烦了,毕竟他的目标并不在此,而是去找身为三军统帅的百里朽,他们在右犄角花费的时间着实是有些多了。

“虽然看上去有些唬人,但这样的机会只能使用一次,就像这世上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生命结晶凝结的宝石也是一样的道理——让你那蛇宝宝再来几口,咱赶紧完事儿走人,还在耽搁些啥?”

听闻这话,唐江生登时就有些不乐意了,连双柔的心态也是别无二致——只见其冷漠的龙眼瞥了瞥卫法,口中的赤绯龙炎含而不吐,那眼神中既有不屑,也有警告……也许它的修为比之卫法并不高明多少,但它身为墨甲亲手凝聚灵力、道意而成的雷龙,岂会任其差遣?

“前辈日无暇晷,晚辈佩服,但这位百里将军乃仙迎修士,若是置之不理,不仅是他的不尊重,也会给虞修军造成难以承受的迎战压力——鉴于此,晚辈有一个提议……接下来是战是留,还请前辈自行决定,晚辈自愿留在这里,与这位百里将军对赌一场。”

以苍青雷龙为倚仗,唐江生确实有跟卫法讨价还价的资本,最关键的是,这场漩涡暗流的最中心处,唐江生并不想参与,而卫法却是无论如何都要投入其中的——至于百里武荣,由于此次奉命进京只是孤身一人,生死与共的同袍尚留在边关,右犄角的军士只是临时带领而已,是故才没有一丁点犹豫,对麾下部署的生死,并不如何在意。

“有趣~姑且听一听,你想怎么跟本座赌。”恢复肉身的百里武荣重新给自己穿上战甲,眨眼间便着装完毕,只是手边没有什么兵刃武器,凭空少了许多压迫感,“本座先声明,卿许是不能拿来赌的。”

“将军多虑了,我们不赌他,就赌你我。”唐江生带着苍青雷龙稍微拉开了一些与卫法的距离,刚刚以二敌一的战圈因此变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这盘虞山山主跟百里家主之间的棋局,以你我静观其变为前提——若虞山山主胜,免不了肃清虞山残敌,我要你尽力护住手下那二百军士;若百里家主胜,鄙人亦在劫难逃,索性任君处置。不知这样的赌局,将军可敢应否?”

百里武荣挠了挠额间发丝,欣然同意……

第四百三十八章 融洽

卫法最终还是走了……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怒和“就算你跪下来哭着求我我也不会去救你”的威胁,离开了右犄角战圈,独自一人前往百里朽所在的中军军团,也不知是想中央突破还是另有妙计,总之唐江生是不想管了,彼时正舒舒服服地躺在太师椅上,一脸闲适。

“酸梅汤和鲜桃碎冰,你要哪个?”“酸梅汤,谢谢。”

话音刚落,唐江生的右手边便递过来一碗用木疙瘩盛放的酸梅汤,虽然器皿是难看了点,但唐江生对食物也没有到连器具都吹毛求疵的程度,换句话说,现在的“生活”他非常满意!几乎没有不满。

“说起来卫修军居然真的摆‘幽荧烛照阵’,莫非是你们百里家的那位家主寿元将至,不得不依靠‘登仙’这种方式延续寿元?”

唐江生一边呷着嘴边酸甜可口的酸梅汤,一边运起仙眼心诀第一层的极目,观察三里之外权轻侯所率虞修与卫修千人军团之间的决战——只是尽管如此,却没有对战局作任何分析,仿佛对刚刚许下的赌约毫不在意,一心一意享受目前这来之不易的清闲!最关键的是唐江生并非袖手旁观,而是以一场赌约拖住了百里武荣跟整个右犄角卫修,因此他的心中此刻毫无愧意,甚至可以用“心安理得”来形容。

“幽荧烛照阵的法阵功效一直都是流于典籍,即便是在天明宗的藏书阁内都未曾记载过成功的先例,失败的个案倒是不胜枚举——退一万步讲,哪怕你们那位老祖真就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地做到了,待其成功登仙后,留给你们百里家的也不过是个‘飞升家族’的虚名,还是说如果他成了,你们这些百里家的子嗣便会争相效仿不成?”

火光漫天,树林倾覆,山体塌陷,流血漂橹……若是从远处望去,五光十色的术法光辉可谓相当漂亮,说是璀璨夺目亦不为过,但空气中那肆意弥漫的血腥气,却无时无刻不在为惨烈的战场做着最令人望而却步的注脚!相比之下,右犄角所在简直可以说是世外桃源了。

“妄自揣测上意可是活不长的,战争终究是政治和经济的产物,而以个人目的和个人情感挑起的战争,只能说是‘首座之人’发起的狂欢——可悲的是我们这些应邀参与的群众,没有拒绝的权利罢了。”

“嗯……你是这样认为的啊?”听闻这番话的唐江生瞥了瞥身边正在一勺一勺吃着鲜桃碎冰的百里武荣,懒散的模样哪里像是一名统领兵士的将军,倒像是一位看破宦海沉浮的隐士,只在“挚交好友”面前直抒胸臆——可问题是,唐江生他并不是百里武荣的挚交好友,“所以你才会这么不惜代价地保护他?你这兄长也真是尽职尽责了……嘛,虽然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是过度保护也不是个事儿啊!”

说到这里,唐江生稍微一顿,因为有一座像是被硬生生削下的山头正直奔他所在的位置而去——可就在这时,一直盘在其左手手腕上的双角小蛇忽然口吐赤焰,顿时就将飞袭而来的山头烧了个干净。

“谢啦,双柔。”唐江生盘了盘小蛇的双角,上一刻还语调温柔,下一息就对百里武荣冷眼抱怨,“我说你眼看着我深陷危机却不为所动是几个意思?我现在可是这场赌局的重要筹码!给点尊重成不?”

百里武荣闻言给唐江生快要见底的酸梅汤里又添了一碗,随即满不在乎地解释:“别逗本座笑了,拿来做筹码的可不是你这个人,而是你的命!要是能提前收货,本座自然求之不得,哪有拒绝的道理?”

“行行行,你厉害,你话事——话说这个酸梅汤有配方么?借我瞅瞅。”唐江生没有生气,真的一点都没有!变脸就跟呼吸一样自然。

实际上先不说唐江生彼时连怒魄都没有,想生气都很难,真正可怕的是唐江生对这个结果甚至怀有一种“我早知道你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也就说说而已根本不抱任何期待”的意思,也不知是吃准了百里武荣不会骤然出手还是仗着有双角小蛇傍身,所以才这般无所畏惧。

“怎么?你也对这些吃吃喝喝的感兴趣?”百里武荣虽然言语之间不会放过唐江生,但还是拿出一张叠成四方形的白纸扔给唐江生。

“略有研究而已——我说你这珍珠小楷写的挺圆润娟秀的嘛,可别告诉我是你这种整天只知道打打杀杀的糙汉子写出来的?”

唐江生的注意力暂时被纸上关于酸梅汤的配方所吸引,连最前线的战况都顾不上了——熟记于心后,唐江生将白纸叠好,作势欲还予百里武荣,却在他伸手过来时蓦地往后一缩,令百里武荣接了个空。

“你敢耍本座?”百里武荣微眯双眼,身体往左侧倾,灵威涌动。

“岂敢岂敢~”唐江生同样将身体往右倾,与百里武荣的距离之近,哪里像是先前生死相拼过似的,“恕我冒昧,鄙人就想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喝上百里将军的喜酒……以及,将军那位意中人是谁?”

四目相对,一人冷若冰霜,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撕成碎片,另一人则热情似火,在死与不死的边缘反复横跳——双方对峙时间之长,连双柔都忍不住朝唐江生木碗里那晶莹剔透的酸梅汤舔了两口。

然而待到最后,终究是百里武荣率先败下阵来:“听说卫金戈、卫山河那两个老家伙曾经到虞山提过亲,不过好像被拒绝就是了。”

“诶?竟然有这种事!”唐江生惊诧地叫喊起来,连碗里的酸梅汤快要被双柔舔完都无动于衷,不过正当他想要询问详细过程时,惊愕的表情却猛地僵在脸上,“你说的提亲……不会是指那件事吧?”

言及此处,唐江生从乾坤袋中拿出一枚刻录灵简来,掂量了两下后递给百里武荣,神色说不上的古怪:“这是我从无天忻吴那儿讨来的副本,内容应与正本无异,你看看有什么问题没……”

刻录灵简里的内容,是百里阡陌、云汉霄、李岳等人一年前问山时的场景,其中还包括了卫金戈宣读金丝玉帛,即卫主手谕时的画面。

百里武荣瞅了瞅唐江生,又瞅了瞅在其手上的刻录灵简,思索片刻后,从唐江生手上接过,并散出灵识查探起来:“与卫金戈、卫山河报告的内容一般无二,而且本座也没看出有什么问题……”

百里武荣还想再说,但唐江生的神情先是从难以置信变成了自我怀疑,再从自我怀疑变得可怜悲戚,最后又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这么精彩的面部表情,那必定是经历了相当复杂的心理活动。

“你们卫修管这叫‘提亲’?这分明就是‘抢亲’好吧!在某些激进派看来,已经与‘宣战’无异!”唐江生一边摇头,一边想要喝两口酸梅汤解渴,但是碗早已见底了,“起先我还以为是你们卫国的风俗与周国有所差别,但一想到权轻侯、林竹他们反应那么大,我就知道肯定不是我的思维逻辑出了问题……百里武荣啊百里武荣,有人拿你的婚姻大事作为出师理由,还拿你当枪使,你居然还没有一点自觉……堂堂将军,可悲啊!不过最可气的是担心你抗命不从,居然还将百里卿许骗进来,这种阴损的招数,也不知是那只老狐狸想的!”

百里武荣一时没有拎请这里面的道道儿,但他还是听得出来唐江生是在为百里卿许鸣不平,而只要是在为百里卿许着想,那就是货真价实的朋友!足以让他暂时抛开对唐江生的成见,并与其好生唠唠。

“卿许他哪里懂得世道险恶?你这人还不算坏的骨子里嘛!”百里武荣没有给唐江生续碗,而是直接将一坛边关的烈酒直接丢在唐江生怀里,“喝!喝完再说那些有的没的!本座愿闻其详!”

“干了!”受其鼓舞,唐江生掀开泥封,仰头就给自己灌了一大口——突如其来的辛辣只是让其动作稍顿,随之而来的便是咕咚咕咚的饮酒声,哪怕这种边关烈酒的口感与之前忻吴给他的绵柔雾酒大相径庭,但唐江生就跟没事人似的一口喝干,顶多是从耳梢到脖颈染上一圈又一圈的红晕,最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痛快!真是好酒!我跟你说百里武荣,百里卿许可是坚决反对我吃酒,只许我喝茶哩。”

“是啊是啊!卿许就是在这点上特别犟!”

百里武荣感同身受,渐渐对唐江生产生了些许好感,而一聊到百里卿许,两人关系之融洽,简直就跟一座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战友似的。

“来来来,再来一坛!今儿咱哥俩不醉不归!一定要尽兴!本座还要跟你好好说说卿许小时候的那些蠢事……什么把仙人球当球踢扎到脚心;什么去到隔壁掌礼林家,问那林大小姐有没有豆腐给他吃;什么小时候听了鬼故事,幻术天赋爆发,将整座府邸幻化成乱葬岗,结果吓得哇哇乱叫……这种事简直多了去了!”

“有趣!太有趣了!还有呢还有呢?”唐江生抱着新的酒坛与百里武荣一边开怀痛饮,一边漫天瞎扯,二人的思绪已越飞越远……

第四百三十九章 调停

虞山正面战场,卫军兵锋最盛的千人军团,彼时正与虞山妖修殊死战斗!虽然中军的传令兵往右犄角军阵派去了好几批,试图命令百里武荣率领麾下部署直奔权轻侯所在的军座大帐,然而派出去的传令兵别说完成任务,连一个复命的都没有!仿佛泥牛入海般杳无音信。

在山地战中,牛头犄角阵的冲阵效果本就无法完美发挥,虞修作为本土修士,可谓占尽地利!利用各种意想不到的攻击角度和攻击方式消磨着卫修的有生力量——而在没有左犄角与右犄角拱卫牵制的情况下,正面的千人军团就像一整块铁疙瘩似的,根本施展不开!

是的,尽管虞修一时半会儿尚不能攻破其防线,可战场的主动权却是牢牢掌握在虞修军这边,别看卫修军将立安殿守得滴水不漏,可终究是陷入了“攻少守多”的境地——因此权轻侯一点都不急,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更何况是百里朽这块已经存在千年的老豆腐。

权轻侯也想通了,虞主多半是没有什么危险的,应该是处于一种被镇压、被囚禁的状态,毕竟战至如今这个局面,要出事早就出事了!

放眼卫修三军,有能耐将踏足仙迎境界的虞主成功压制的,除了卫军统帅,即百里朽以外,不做第二人想——换句话说,双方均有胜算赢下这场战局,关键就看此番行军布阵时,究竟谁更棋高一着。

本来卫修唯有兵力占优势,而虞修也仅有地利占优势,双方在战力上达到了某种微妙的平衡!可这种平衡还未持续多久,便被一位身着红装艳束,手持奇怪纸鸢的人族女修给打破了!她就像是一朵绽放在战场的狂野荆棘,所到之处要么臣服,要么毁灭,不管虞修卫修。

没错,这名“女修”不是别人,正是从右犄角赶来参与会战的卫法!别看其容貌倾国倾城,但手段之恐怖,战力之可怕,实在无愧其“血娘子”的称号!短短一日时间,卫法便在两军对垒的战场“清扫”出了属于自己的一块地盘儿,令人望而生畏,亦不知是敌是友。

就这样,卫修军跟虞修军的战斗不得不告一段落,毕竟谁也不想打着打着被这么一股莫名其妙的势力偷营,于是纷纷派出使者与其接触,希望在探明来意的同时,看看有无可能将卫法拉入己方部队。

然而在初次听闻使者带回的消息时,虞、卫两方高层均是不约而同觉得听错了……待到使者重复第二遍后,双方才确定这个诨号“血娘子”的女修是在异想天开!因为卫法既不打算帮助任何一边,也没想从这场战局中捞到什么好处,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调停”。

“开什么玩笑!简直岂有此理!”虞修这边,卫锋满身血污,一拳砸在军座大帐的梁柱上,神色狰狞,“这女人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她算个什么狗屁东西?居然还想居中调停,谁给她的脸!”

“卫锋,军座面前,不得放肆。”同样披头散发的卫后闪至卫锋身边,拉住他的手臂,显得更有理智一些,不过对此也持反对态度,“军座,想我虞山与卫国战至如今已满一年,朝夕相处的同袍死的死,伤的伤,多少妻离子散,多少残垣断壁,此等血海深仇,怎能不报?”

有一说一,但凡是骨子里还有一丝血性跟良知,虞修之中都不会有人站出来同意卫法的调停——一来是因为他们与卫法非亲非故,从未听说过此人,根本不必卖其人情;二来则是由于虞山在此次的侵略与反侵略战争中元气大伤!要是轻易放卫修回境,无异于纵虎归山!

“杨平,南山,你俩怎么看?”权轻侯的表情隐匿于阴影之中,连声调也变得相当低沉,在场的虞修之中,没人能猜出他真正的想法。

“调停是双方的事,就算那个自号‘血娘子’的女修想从中调停,那也得看看卫修那边的意见和诚意,要是能满足以下两个要求,调停也不是不能考虑。”杨平双手环抱,右手食指不断点着左臂,显得有些抑郁狂躁,看来这血娘子的横空出场,着实让他十分抓狂,“第一,先将虞主、圣女、三代三人悉数释放,不得有丝毫损伤;第二,凡是在此战中活下来的卫修,须得留下一半在虞山,参与战后重建。”

不得不说,杨平的观点已经和以卫锋、卫后为代表的主战派有了明显的区别,考虑的不仅是战场形势,还有战后的恢复与建设,而作为虞主的灵魂伴侣,万事先以虞主为第一考虑对象也是无可厚非。

“南山呢?你有何高见?”权轻侯的态度与先前差别不大,一个一个地询问在场众修的意见,看来至今还没人说到他的心坎里去。

“‘高见’什么的并没有,只是隐约对‘血娘子’这个诨号有点印象。”南山菊捏着眉心,冥思苦想——对他来说,以元丹修为存活千年已属不易,确实没有多少余力将往事记得一清二楚,“话说那个自称‘血娘子’的真实姓名……丹幽,你们可知晓这方面的情报?”

南山菊并未第一时间回复权轻侯,而是将目光投向军座大帐内待命的丹幽——身为载史一族的族人,丹幽虽然在战场上担任的是传令官,但平日里都是栖身于虞山史馆,各方面的情报应该都会接触一些。

南山菊有预感,要是能知道这个血娘子的真实姓名,与之相关的记忆一定能恢复不少,对于走出眼下两难之局应该会大有裨益。

“回南山前辈,晚辈不知……”丹幽脑门冒汗,感觉自己辜负了南山菊的期待,周遭的视线立马尖利起来,吓得她慌忙补充,“但是但是!根据记载,‘血娘子’这个名号在千年之前就已出现过,那个时候卫家每逢百年还会举办一次门主之战!还有还有!这个血娘子似乎与初代虞主交情匪浅,是同时代的修士!”

此话一出,军座大帐内顿时一片死寂!过了好一会儿,丹幽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说法好像太过暧昧!毕竟血娘子的容貌和身段那都是一等一的,在场众修无一不知无一不晓——这样的绝代佳人要是跟初代虞主有什么瓜葛,那真是随随便便就能脑补出一些让人血脉喷张的香艳画面,只怕不是一句“同时代的修士”就能了事的。

于是乎丹幽闭口不言,半跪在地,将头埋得极低,深知“说多错多”的道理,因此宁愿承受越来越焦灼的视线,也不愿再多说一句话。

说实话,丹幽的应对是正确的,她一个“凝魂中期”的小妖,即便什么都没说错,什么都没做错,但只要身处高阶修士之间,随时都应该提防被权力的漩涡吞噬——“祸从天降”一词不是没有说法的。

比如此时此刻,军座大帐内的一处梁柱后,无天忻吴正半睁着阴冷的眸子,犹如发现猎物一般注视着她——不为别的,就因为丹幽这种引经据典的说话方式,直接就让他想起了某个失踪一整月的家伙。

不过眼下并非刨根问底的最佳时机跟场所,因此无天忻吴只是隐隐约约锁定了丹幽的气息,并未贸然行动,而是打算伺机与其“聊聊”。

“千年之前,门主之战,血娘子,初代虞主……”南山菊反复嗫嚅着这几个词,脑海中的一些画面若隐若现,但终究是无法连贯起来。

只是不连贯并不代表南山菊就对调停持反对意见,事关初代虞主,行事考虑都必须更加慎重才是,因此权轻侯力排众议,决定先派人先应邀参加调停会议,待探清虚实后,再就是否接受调停作出回复。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在场众修对权轻侯的态度算是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与卫锋、卫后相比,权轻侯尽管此时还未给出明确意见,但毫无疑问是偏向“主和”的,这让许多人都表示接受不能。

毕竟这一路以来,权轻侯都是以强硬态度示人的,忽然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手底下的将士难免颇有微词。

其实二者之间的差距就在于思维层面上的深浅与否——为将者,看重的是眼前的战果;掌军者,看重的则不仅仅是眼下的虞山战局,还有虞山以北,蠢蠢欲动的茫山鬼族,也是不可不防。

在权轻侯看来,这场战斗要是血拼到底,先不说谁胜谁负,最后必定会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哪怕贾、玄二位护法能将鬼族大军拒于门外,伤筋断骨的虞山也没法应对周边各国的势力渗透……要是再严重一点,被列国趁虚而入,以支援战后重建为名,行划分势力范围之实简直不要太简单!这种情况,才是权轻侯极力在避免的。

“虞山这块肥肉,还真是馋的谁都想来咬一口啊!”

权轻侯一脸苦笑的样子,而调停会议的地点最终选在了擎峰峰顶,那棵菩提树下……

第四百四十章 抱怨

虞山山林之间,丹幽来回穿梭,身手不说迅捷无比,但也没什么迟滞之感,这便是战争带给人的成长……不过此时此刻,丹幽并非在履行身为传令官的工作,而是想要摆脱后方那个锁定她气息的家伙。

“甩掉了吗……?”丹幽用眼角余光瞥了瞥身后,还算开阔的视界里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身影,那种被人追踪的感觉亦消失不见。

然而就在丹幽大舒一口气,左右辨别方向,准备继续执行任务时,一道轻蔑的声音忽然在其心头响起——“你想甩掉谁?嗯?”

“这声音是——无天忻吴!”“猜对了,不过没奖。”

不等其反应过来,丹幽脚下的地面蓦然破碎!一双仿佛来自阴曹地府的“恐怖鬼手”猛地自土中探出,登时便将丹幽吓得半死!

“啊——唔!唔!”丹幽眼泛泪光,浑身透体发凉,惨叫声刚刚喊出口就被无天忻吴死死捂住了嘴,一丁点儿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别叫!大家都是虞山的修士,我不会拿你怎么样的。”哪怕从泥土中钻出,可无天忻吴身上却没有任何泥土沾身的痕迹,神色在“友善”与“威胁”之间来回切换,真不知是妖是鬼,“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最多一盏茶的时间,你便能恢复自由,我忻吴说到做到——当然了,你要是不肯爱惜自己的性命,偷偷摸摸耍一些小聪明,我也不介意亲手送你一程。那么丹幽小姐,刚刚我表达的意思可到位了?”

丹幽没法说话,身体也僵硬的如同傀儡,只得连续眨动双眸,以此表明态度——可正当她这么做时,一道黑影突然自忻吴肩头跃起,直直扑向其面门!丹幽哪里受得住这种二次惊吓,眼瞅着就要晕厥。

“青归,回来!”忻吴沉声低喝,黑影骤然一颤,在扑到丹幽面门后立马又飞了回去——而在丹幽的感觉中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踩了几脚,待其好不容易缓过神来,这才看清楚趴在忻吴掌心的青归。

“原来是一只蜣螂,但……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脚劲?”惊魂初定的丹幽摸了摸自己的脸和脖颈,确认没有哪里受伤,同时好奇地瞅着无天忻吴在对面自言自语,一副正在和手心里的蜣螂对话的模样……

实际上,忻吴也其实是在和青归对话——由于青归尚未渡过第一次天劫,无法施展神念传音,而丹幽未至仙迎境界,因此完全听不到青归在说些什么,至于无天忻吴和唐江生,算是特例中的特例,按照常理根本没法解释,毕竟无天忻吴初遇青归时也只有元丹初期而已。

不过这也不算坏事,因为彼时的青归正对着自家主人“炸毛”呢,连带着将丹幽从头到脚骂了个狗血淋头,前提是它有毛的话……

“主人这个花心大萝卜!明明都有青归了!还在外面招蜂引蝶!”

此时此刻,青归正吊着嗓子大吵大闹,在忻吴掌心又蹦又跳,甚至还留下了蜣螂的眼泪……听那语调,倒像是忻吴对不起它,被它捉奸在床似的,一副不把十里八村街坊邻居全喊过来便不罢休的架势。

可是别说附近了,整个虞山踏足仙迎境界的也就当今虞主和百里武荣二人,云汉霄虽是封魔境界,但由于没有见过青归,所以也不甚清楚——当然了,以云汉霄那狂暴无畏的性子,要是青归敢在他面前这般大吵大闹,恐怕早就被捏成肉酱了!只有元丹中期修为,又无讨渝剑跟断水流傍身的忻吴肯定是拦不住的,是故有云汉霄在场的时候青归都会特别安静,因为它本能地感受到了相当可怕的威胁。

“你在吃什么飞醋!给我清醒一点!”忻吴表面上声色俱厉,甚至不惜敲打青归的脑袋,可实际上却在心中舒一大口气——因为瞧着丹幽那虽然好奇,但却不敢询问的神情,他就知道丹幽肯定是听不见的,若非如此,他可丢不起那人,“我只是有事需要问她几句而已,你给我安生一点!要是再胡搅蛮缠,十年之内你都别想吃酒了!”

“不吃就不吃!青归不稀罕!哇——!”关键时候,青归表现出来超乎寻常的决断力,连最喜欢的酒水都没法成为它的软肋,嚎啕大哭起来,“青归刚刚看的清清楚楚,那边那个丑女对着忻吴大人媚眼如丝,一副恨不得将忻吴大人整个吞入腹中的表情!青归明明是在救主,忻吴大人却将好心当成驴肝肺,不仅不体谅青归的一片忠心,反而还帮那个丑女责骂青归!哇——!青归不活了!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无天忻吴被青归吵嚷地面红耳赤,即便丢讨渝剑在前,失断水流在后,他也是那个独闯荒芜之圈,在卫军中留下赫赫凶名的月夜凶神!岂能料到有一天会在青归面前连半句嘴都还不了,实在是颜面扫地。

“你自己也说了,她就是个‘丑女’而已,我哪会中她的魅惑之术?”抓不住青归思维跳点的忻吴决定将计就计,顺着青归的逻辑瞎掰,总之先将其稳住再说,“只是确认一些情报的真伪而已,你就算不信任我,也得相信作为你主人的‘忻吴大人’吧?你的主人是那种只要是‘雌的、活的、会动’,便来者不拒、饥不择食的家伙吗?”

“喂!”尽管听不见青归在说什么,但忻吴的话语丹幽还是听得一清二楚的……那一声声的“丑女”,嘴碎也不带这么当面损人的吧!然而丹幽没敢将不满与愤怒表达出来,修为不济的她只想溜之大吉。

“再动半步试试?左脚或右脚,哪一只不想要了?”

就在丹幽身子刚刚往后挪动半寸,一把半废的横刀擦着她的脸飞了出去,插在其脚边的地上——而这一次,丹幽的脸上确确实实地留下了一记刀痕,并且伤在了靠近眼角的位置,一滴一滴的血珠自伤口渗出,仿佛流下了殷红的血泪,毫无疑问,忻吴并不是在虚张声势。

受此恐吓,丹幽原本就非常僵硬的身体此刻直接瘫软在地,看来哪怕忻吴正与青归吵得不可开交,她也丝毫没有暗中逃跑的可能。

“你又来!你又来!忻吴大人,她又在勾引你了!果然是只狐狸精!”青归触须剧烈颤动,怒斥丹幽的“浪荡”行径,“站起来,狐狸精!本青归大爷今日便是要与你决一死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行了行了,你最厉害,你最强了!好不好?咱先干正事成不?”

忻吴低垂眼眸,一眼也没往丹幽的方向瞟去,而他之所以能发现其逃跑的意图,只是因为丹幽触动了他布置在周围的灵识蛛网而已。

“你不就是想问那狐狸精唐江生所在的具体位置嘛!当我不知道吗?”青归把眼一横,回头就看见忻吴正柔情似水地望着它,一点儿也没有瞅那丹幽的意思,心头的火气刹那间消散一大半,但表面上仍旧十分强势,“按照侯爷的安排,忻吴大人原本是要与南山菊、云汉霄他们奔袭左犄角的,可在出发当口却收到了‘任务取消,原地待命’的通知——而当我们的正面部队与卫修千人军团交战时,牛头犄角阵的右犄角却毫无反应,如同死营一般!结合虞山山间的惨叫以及忽然出现的红衣女子,那唐江生的所在,莫非忻吴大人还猜不到吗?”

听闻这话,忻吴眉头不由得跳动了几下,一副意想不到的表情。

不过忻吴意想不到的并非青归这一番推测,毕竟他将丹幽拦住,也正是要以丹幽掌握的情报来验证他的猜想——忻吴真正感到诧异的,是青归的灵智之高,竟和他所思所想的大同小异!虽然有点自吹自擂的意味,但他确实还未见过哪一个未曾渡过第一次天劫的妖修能有青归这么高的灵智,即便是海辰、食月,比之亦是不足。

“唐江生……它刚刚是不是说了‘唐江生’三个字?”就在忻吴忍不住好奇青归的身世来历时,丹幽突然介入他俩的谈话,战战兢兢地问出这样一句话来——然后丹幽就看见忻吴和青归喀拉喀拉地转过头来,以一副见鬼的目光盯着她,“我我我,我错了!我真的就只听见‘唐江生’三个字!其他的什么都没听见!你们……你们……!”

丹幽的脚是软的,手也是软的,颤抖的声线暴露出她心中巨大的恐惧!但她没有说谎,她就只从青归口中听到了“唐江生”三个字而已,起初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青归后来又提及这三个字,丹幽才知道自己没有听错,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其他的半个字都未曾入耳。

“你果然跟那家伙有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呵呵呵。”忻吴双瞳泛红,笑的邪性异常,一步一步缓缓靠近丹幽,一副居心叵测的模样。

丹幽只恨自己为什么还不晕过去,也好少一些罪受,死也能死的舒坦点,可哪怕到了眼下这个局面,她却依旧清醒着。

“明明我都躲得这么远了,为什么还会跟你扯上关系啊!真是一点好事都没有!呜呜呜!”千钧一发之际,丹幽心中如此抱怨到。

第四百四十一章 谐音

面对忻吴伸过来的手臂,丹幽紧闭双眼,绝望等死……只有凝魂中期修为的她自忖绝不是元丹境界的无天忻吴的对手,更何况旁边还有一只来历不明,随时都会偷袭伤人的蜣螂虫!别说与之抗衡,便是连爬起来逃跑,亦或是大声呼救这种事,丹幽都做不到。

与其被残忍蹂躏,不如放弃抵抗,反正都是死,这样或许还能少受点苦——丹幽原本是怀着这样的心思,可耳边却响起了一声脆响。

只听“啪”的一声!丹幽感觉自己的左手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睁眼瞄去,丹幽发现忻吴正满脸惊诧地望着他,上身保持着一个诡异的姿势,看上去就像是她刚刚将忻吴伸过来的手抽飞了似的。

一般情况下,不管是人族还是妖族,“意”总在“行”先,换言之,是意识控制着行动——但是在某些特殊时候,行会先于意表现出来,比如说现在,丹幽居然抢在忻吴之前出手,谁又能提前料到呢?

“丹幽,你……”好一会儿后,忻吴终于反应过来,刚想说些什么,数道锐利的风刃蓦然形成,逼迫着他抽身离开,“啧!放下刀。”

是的,为求自保,丹幽拔出了手边那把半废的断水流,在她与忻吴之间来回挥舞,如此一来,可算是与她最开始的想法南辕北辙了。

“不是……我不想……你别逼我!”丹幽整个人神情恍惚,陷入了自我否定、自我怀疑的怪圈——她明明是不想反抗的,她明明是没打算动手的,可当无天忻吴让她把刀放下时,她却本能地将断水流攥得更紧,仿佛手中攥着的不仅仅是刀,还有自己的命,以及在乎的一切,“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他!你走,你走!我只想活下去而已啊!”

突破了自我否定、自我怀疑的桎梏,接下来就是自我承认、自我认同的过程——这是一个必然现象,因为若非如此,前面的否定与怀疑便没有任何意义,藏身于破灭与灰烬身后的,不一定就是救赎与涅槃,还有可能是本性跟乞求,能够包容阴影的,只有更深层次的阴影。

“救我……救我……救我啊!唐江生!”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丹幽的瞳孔已经从圆瞳转变为妖族特有的竖瞳,虽然忻吴就在她的面前,可她眼中仿佛根本没有忻吴这个人,满脑子都晃荡着唐江生的身影,原来丹幽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习惯被唐江生所拯救。

先前之所以远离唐江生,不愿再与其接触,或许也是察觉到了这样的习惯,然后在一瞬间被名为“尊严”的东西给压制住了——然而在眼下这种存亡绝续的情况下,当恐惧盖过尊严,本心便得以暴露。

只是唐江生能够从诛雀营的内鬼手中救她第一次,再从月桂监牢中救她第二次,此番却无法从忻吴手中救她第三次,留给丹幽的唯有“自救”一途——然而在面对修为、手段高她数个等级的无天忻吴,丹幽真的能做到自救吗?真的能从绝境之中找到一丝希望吗?

答案是否定的……哪怕在和平时期,身为载史一族族人的丹幽在史馆整理史料,平素也会勤勉修炼,与唐江生在天明宗藏书阁所做之事一般无二,但从成长经历上来说,丹幽跟唐江生的差距还是太大了。

哪怕卫虞之间的战争明里暗里已经进行了数十次,可丹幽还是首次参战,而且一上来就是如此大规模的侵略与反侵略战争——担任的也并非司战要职,仅仅是作为传令官投入战斗,负责传递上峰命令,收集战场情报,发挥的是载史一族的机动性,而非情报处理能力。

可唐江生不一样,先不说那货从小就在现实与梦境的夹缝中挣扎度日,接受的是天明宗天元子的言传身教,单单是在常国鸿鸣宗闯那一遭“入世之关”时,经历了一场名为“赤羊血祸”的凶案,便不比眼下战局轻松多少,换句话说,唐江生早就对死亡与鲜血司空见惯。

这还只是以前,待到后面游历人间,初至卫境时遭遇李岳的背叛与追杀,被虞主捆上山后,更是被其施法算计,切切实实地在幽冥地狱逛了一圈……凡此种种,才造就了一个洞若观火的唐江生。

只是即便如此,唐江生的性情依旧与普通人有着较大的出入,也不知是不是缺了一魂二魄,亦或是千鬼体质的原因,唐江生不是身处漩涡中心,就是在死与作死的边缘来回试探,直叫人胆战心惊。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这样的唐江生依旧是有魅力的,若是再谦虚一点,便是其身上有足够“吸引他人关注”的特质!不管是海辰、食月、南山菊、无天忻吴、七十天雨歇,还是敌对势力的百里卿许、百里武荣,亦或是中立阵营的血娘子卫法,对唐江生的看法都是复杂的。

不过这并不奇怪,毕竟唐江生就是一个复杂的人,而且不止唐江生,由于修为、心性、阅历等等要素不尽相同,几乎所有人都有着各自迥异的面貌——简而言之,每个人都不是一面平镜,而是棱镜。

因此对于丹幽来说,哪怕她和唐江生有着相似之处,也不能期待她做出和唐江生一模一样的应急处理,作为一个有着独立意志的妖修,虽然言行举止会受唐江生影响,可丹幽就是丹幽,并不是唐江生。

“我明白了!你之所以这么急切地逼问我关于唐江生的下落,是想让他帮你重新锻造这把横刀对吧!无天忻吴,我说的可有错?”

忻吴负手而立,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淡定的样子宛若没有听到丹幽刚刚在说些什么,而丹幽现在之所以还活着,倒不是因为那把半废的断水流能够对他造成多大的威胁,而是能稳住丹幽的情绪,避免给断水流带去更多的负担——从另一个方面去讲,若是断水流被丹幽甩断了,那忻吴说不得真会让丹幽以死谢罪,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

“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丹幽被忻吴一言不发的态度搞得进退两难,但是除了这个说法,她实在想不出其他靠谱的理由,“唐江生博览群书,连卫修所布乃幽荧烛照阵而非四方神兽阵都看得出来,不难想象应该也对铸造冶炼一门有所研究——现在无天不语已经被卫修抓住,放眼虞山,除了唐江生,还有谁能替你修复这把断水流?无天忻吴,你挟恩自恃,处处利用唐江生,将其视为工具,实在无耻至极!我的确打不过你,但唐江生志在四方,绝不会任你摆布!”

铿锵有力的一番话,丹幽说的慷慨激昂!好像唐江生在她眼中并非一具属于谁的傀儡,而是等待风云际会,便会扶摇化龙的池中金鳞!

这,才是丹幽心中对唐江生真正的正面评价,当然了,负面评价也是存在的,与正面评价相比或许还要更多——只是就眼下事态而言,丹幽要想活命似乎不应该在赞誉唐江生的同时贬斥忻吴,因为这无异于踩一捧一,甭管是否一语中的,忻吴听着想必都极其刺耳。

“你在史馆修行时,难道就没人告诉你‘知道越多越危险’这句话吗?”无天忻吴人未动,只是将灵识自灵台识海散开,可就在这时,断水流就像呼应无天忻吴一般,从刀身上传来了心脏起搏般的律动,“要是随随便便一个外人都能修好断水流,那我无天也不用存在了!”

言及此处,断水流脱手而出!丹幽根本握持不住,横刀直接飞至忻吴手中,而正如忻吴所说的那样,唐江生之于虞山,终究只是外人。

“老老实实告诉我唐江生的位置,少跟我扯一些有的没的。”忻吴倒也算大度,不但没有追究丹幽方才对自己的贬斥,而且还提出了一项双赢的交易,“我想你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快要突破了吧……虽说我此时的战力不比以往,但帮你警戒四周还是能做到的——如何?一份情报换一次护法,这交易很划算吧,还是说你想就这么让突破的机会从手中溜走,宁愿放弃突破也要死守关于他的情报?你稀罕他?”

“谁喜欢他了?谁会喜欢那个瘟神!等等……瘪三!你算计我!”

丹幽上当了——忻吴这里只用了一个连语言技巧都算不上的小小谐音,便引诱丹幽将内心隐藏最深的感情给暴露出来,急的丹幽羞愧满面,眼神乱闪,语无伦次,而后索性不管了,开始盘膝纳灵。

“那厮就在百里武荣所率的右犄角军阵中!想死就快滚!我才不需要你来护法!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丹幽也不会为了那种家伙放弃突破!”

一语言罢,丹幽便再不管其他,直接进入修炼状态——对于她这样的小妖来说,每一次的突破机遇都来之不易,修为每强一分,活下来的可能便越大,即便是整个修行界,大多数时候也是以强者为尊。

只是彼时的丹幽还未意识到,这一次突破的契机,还是来源于对自己心思的认清,与唐江生的因果,已在其道心中生根发芽。

第四百四十二章 景致

丹幽很郁闷,相当郁闷!郁闷的程度就跟刚刚捡到一把绝世神兵,还没开心多久,结果就被卫修连人带兵直接砍成两段似的——没错,当丹幽经过三个时辰的纳灵入体后,修为成功突破至凝魂后期,睁开妖瞳第一眼看见的既不是天空,也不是夕阳,而是无天忻吴的臭脸。

“虽然不是你希望见到的那个他,不过还是请你稍微收敛一下失望和嫌弃的神情。”忻吴率先发难,根本不给丹幽抢白的机会,抓起她的手就往别处走——说实话,忻吴也着实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你干嘛!你要带我去哪儿!你放开我!”没办法,哪怕已突破至凝魂后期,从修为境界上来说已与唐江生同境,可丹幽能够展现出的战力依旧弱的可怜,连从忻吴手中挣脱都做不到——当然了,换做唐江生来也不一定就能做到,“说好的一盏茶之后便让我恢复自由,你怎么言而无信?无天忻吴!你要再不放手,我可就要叫了!啊——!”

丹幽果然叫了,不过不是因为忻吴不放手,而是因为忻吴放的太干脆,丹幽避闪不及,一头撞在了拐角的一棵大树上,疼的眼冒金星。

“你……!”“我记得那货曾经说过,他喜欢聪明一点的女人。”

“我……!”“话说那货独自身处敌营,我要不要去救他呢?”

丹幽不说话了,抿着嘴唇,一副羞愤交加、泫然欲泣的模样,不过忻吴却连一眼都懒得看,一字一句都掐在她的心尖儿上,如同每一棍都打在蛇的七寸,纵然丹幽一肚子怒火,也找不到任何发泄的机会。

“你不用这么苦大仇深地望着我……”忻吴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不知为何就是杠上了,“我就觉得你飞的太慢,想带你早些复命而已。”

“不用你带!你消失在我的视野里就行!”丹幽揉了揉撞得生疼的额头,满心期望的都是上天降下一道雷霆劈死无天忻吴——不过上天至始至终都没有回应她的期待,于是丹幽只好左右环顾,辨别了方向后继续虞山擎峰而去,“你不走是吧?那好!我走!”

没错,血娘子卫法作为突然加入战局的势力,好死不死地将擎峰所在的区域霸占在手,而丹幽作为虞修这边的使者,必须带着权轻侯的意思去往擎峰进行回复——只是她一个人去也就算了,无天忻吴竟就像一块牛皮糖似的赖在她身边不走了,搞得丹幽一路上极不自在,对其之厌恶,已经到了和他呼吸同一片空气都觉得浑身难受的程度。

对此,忻吴是这样反驳的:“第一,我作为一名虞修,行走在虞山的土地上,飞行在虞山的苍穹中,到底哪里不合理了?虞山又不是你家的;第二,凭你一身凝魂后期的修为想要攀上擎峰峰顶简直难如登天!到时候丢的就不是你一个人的脸,而是整个虞山的脸!”

对于这样的辩驳,丹幽表面上一言不发,实际上却恨不得撕烂忻吴那张碎嘴!最关键的是忻吴每一句话都踩在理上,这让没怎么与人争辩过的丹幽根本无从招架,只能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谩骂解恨。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笼罩虞山地界的日光褪去,换上了一方镶满璀璨繁星的夜幕,今晚夜色之好,甚至可以看见一条延伸极远的银河!

相传,夜晚的天空之所以会出现银河,是因为天宫的仙人设宴醉酒,不慎让琼浆玉露流入凡尘所致——而在这样的夜色下,若是一男一女在银河的光辉下饮酒对歌、互诉衷肠,便能得到幸福美满的结局。

“刚好,我这里还有些酒水,要不……?”“求你去死一死啊!”

丹幽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忻吴的邀约,如此良辰美景,她宁愿一个人静静欣赏,也不愿被该天杀的无天忻吴破坏心中最后一片净土。

“也不知唐江生现在在做什么……会不会也和我一样,正仰望这片星河呢?”丹幽情不自禁地联想到身处右犄角军阵的唐江生,嘴角缓缓勾起,露出了说好听点是纯洁无垢,说难听点就像傻子一般的笑容,仿佛忘记身边还有无天忻吴存在——然后就撞在了岩石上……

只听“咚”的一声,这一下撞得可不轻,丹幽两眼金光闪过,耳内嗡鸣不断,疼的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好像确实不怎么聪明的样子,所幸一旁的忻吴并未趁机冷嘲热讽,不然丹幽真是没有脸见人了。

“那个……他真的喜欢聪明一点的女人吗?”“啊?你说谁?”

“就!就‘他’啊!”“我不知道你说哪个……我瞎掰的。”

一个真敢说,一个真敢信……丹幽在心中默默发誓,一旦哪一天自己的修为超过无天忻吴,定要将其吊起来抽五千鞭,不,五万鞭!

忻吴自然不知道丹幽此刻心中所想,而他之所以没有没有给出确切的答复,倒不是因为他在戏弄丹幽,而是他的乾坤袋内,还有一具同袍的尸首等着唐江生认领——七十天雨歇,这个为了唐江生敢与天道抗争,即使牺牲性命也不受天意控制,至死都不愿伤害唐江生的女修,让人既心疼又钦佩,也不知唐江生是不是将她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姑且还是问一问,你们皆倾心于‘他’的理由是什么?那么弱一废柴,也就懂的东西稍微多一点,脑子也不见得有多好使……”

冷不丁的,无天忻吴问出了心中一直想不通的问题,若说海辰、食月年少无知也就算了,可连雨歇、丹幽都喜欢上他,这又是为何呢?

忻吴没有明说那个“他”究竟是谁,但懂的人自然都懂——丹幽的确很诧异无天忻吴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不过最让她在意的还是其遣词造句中的那个“们”字,难道还有谁跟她一样,也对唐江生……

丹幽最终没有将内心的疑惑问出口,因为在她看来,唐江生有其他人喜欢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她跟唐江生只是萍水相逢,也没有确定什么关系,自然不能表现出一副独占欲十足的模样,那叫没有肚量。

“‘他’跟你不一样,不会欺负比他还弱小的人,总是在与高阶修士对抗,虽然有时候看起来呆呆的,但若有人身陷囹圄,他一定会出手相救!连海辰、食月两位少主都对他亲近有加,你凭什么诋毁他!”

说着说着,丹幽的情绪也上来了,哪怕自己被欺辱时也是能忍则忍的她,居然会因为无天忻吴对唐江生的一两句不屑之言便据理力争,真叫人刮目相看——不得不说,一旦承认并接受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不管是人是妖,都会变得坦率许多……修行,同时也是修真。

“我觉得咱俩说的就不是同一个人,即便是同一个,我也建议你去拜托侯爷给你治一治眼睛——遇人不淑的苦果,你可是要强吞?”

老实说,忻吴这话已经讲的相当重了,他不是没在脑海中尝试将唐江生的形象与丹幽所说相重合,可体会到的却是一阵阵的恶寒。

“你问我凭什么诋毁他,就凭我曾亲眼见他为求活命装死人,装的还贼像;就凭我亲眼见他与敌军称兄道弟;就凭我亲眼见他布置‘散灵缚神阵’时,神情一片荒芜,毫无感情可言!之后为了一场无关紧要的误会更是负气出走!致使她不幸殒落……懂了吗?在你眼中的大英雄,只是一个贪生怕死、敌我不分、侥幸苟活的薄凉之人罢了!”

忻吴振振有词,气势上完全碾压了丹幽,毕竟这些都是他亲眼所见,所以说的时候格外有底气——只是不知为何,这些他从未与人说过的话语,今晚却对着一个不甚熟悉的凝魂小妖尽数吐露,实在是有够奇怪的……当然了,青归作为讨厌唐江生的一员,自然是完全同意。

只是有人同意,肯定就会有人不同意,端看当事人是抱着“你死我活”的态度,还是秉持“君子不争”的理念。

“你!”只见丹幽扬起右手,作势欲扇无天忻吴一巴掌,但终究是没有打下去,“我不知道你与他之间发生了什么,其他人的事我也管不着,但就算是这样的我也非常明白——唐江生虽不是尽善尽美之人,但也绝非十恶不赦之徒!况且,他在我心目中也从来不是什么大英雄,只是一个思考太多,举止怪异,稍微有点偏离正常方向的笨蛋而已……不过即使是这一点,我也很喜欢。”

一语言罢,丹幽转身就走,再不与忻吴争长论短——她修为不够,无法御空从悬崖峭壁飞上虞山最巍峨的擎峰,但就算是再崎岖、再险峻的山路,只要一步一步肯攀登,总能到达擎峰峰顶所在。

“听说过爱情会使人变得盲目,但没见过爱情还能让人保持理智的,今儿算是开眼界了——七十天雨歇,若你未入轮回,是否会和她说出一模一样的话来呢?你们所看见的,又是否是同一片景致呢?”

无天忻吴挠了挠自己的后颈,待丹幽消失在擎峰最底部的云层后,最终也踏上了登山石阶……

第四百四十三章 登顶

擎峰,虞山最雄伟,也是最险峻的山峰!登山石阶无人知晓总共多少级,因为很少有人在修为不够的情况下便来攀登此峰,那简直是自讨苦吃,而那些修为足够的,也从来不走石阶——所以说有时候话说的再漂亮,状态拉的再满,依旧抵挡不了冰冷残酷的现实,比如在不知是多少级的台阶上,忻吴就看见了一个艰难爬行的身影……

或许那已经不能称之为爬行了,那只妖只是在微微颤抖而已——虞山载史一族的丹幽,终究是由于修为不济,倒在了登山石阶上,而她倒下的位置距离擎峰峰顶,还有一段一眼望不见边际的漫漫长路。

忻吴不是没想过带她一起走,但当他靠近丹幽时,眼前这个连呼吸都变得凌乱不堪的女修却发出了极其细微,但明显是抗拒的呜声。

忻吴有什么法?忻吴没有法,他只得靠在从石壁上歪歪斜斜长出来的树干上,一边调整呼吸,一边等待丹幽从下面的石阶爬上来。

当然了,前提是丹幽还有力气和修为支撑她爬上来的话……

不过丹幽穷尽毕生之力,也只能爬到忻吴脚边,而从阶级上来说,丹幽最后也只爬了五阶而已——那么问题来了,作为虞山这边的使者,再无登山之力的丹幽要如何复命,如何代表虞山传达意见呢?

“看来你还知道自己的立场是虞修丹幽,而不仅仅是丹幽。”

说完这句话后,忻吴拿起丹幽手中的那枚刻录灵简,思索片刻后,抛下丹幽,转身继续前往擎峰峰顶——这枚代表虞山决意的灵简,是丹幽利用最后的力气从束腰中掏出来的,彼时的丹幽,已经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以忻吴元丹中期的修为,是无法带丹幽一起登山的。

这是无可奈何之事,同袍之谊跟虞山颜面孰轻孰重,忻吴心中有自己的一套标准,这个时候他也确实认得很清,而作为虞山妖修的丹幽没有一味与无天忻吴赌气,最终选择托付灵简,也不能对其苛责。

那么接下来,就要看无天忻吴如何登上擎峰峰顶了……其实以忻吴的修为,也是不够攀登擎峰的,作为千年之前初代虞主的修行之地,要是随随便便就让一个元丹修士登顶,那也见不了初代的本事。

的确,不论是意志还是修为,忻吴都要比丹幽强过许多,但这样依旧是不够的,不仅不够,而且还差了不少——换句话说,忻吴想要登顶擎峰峰顶的话,必须付出更多的代价!哪怕是寿元,哪怕是道基。

“轩昂御气诀,气字诀、御字诀、昂字诀,给我起!”关键时候,忻吴再次催动轩昂御气诀,不过这一次他不是为了给他人增幅修为,而是为了捍卫内心压抑许久的骄傲和尊严,势要将登顶擎峰!

气字诀让忻吴吸收周围灵力的效率猛然提升,哪怕是在高耸入云、灵力稀薄的擎峰山路,忻吴仍旧能获得足够的灵气;御字诀则扮演着调控者的角色,尽力调度忻吴奇经八脉中的潜能,暂时打通体内的各处关卡和桎梏;至于对昂字诀的使用,这一次忻吴不再追求稳健,而是疯狂地从昂字诀的增幅中提升修为!虽然这样会对以后的修行生涯造成难以磨灭的弊病,但此时此刻的忻吴已经管不了那么许多了。

元丹中期——元丹后期——元丹圆满!无天忻吴再次达到了元丹境界的尽头,再往上走,如若没有属于自己的巅峰之意,即便是借助昂字诀的增幅,忻吴也没办法突破至元丹巅峰,这是天道定下的铁则!

然而忻吴并不甘心,他还想更进一步,他想触碰那一道分界线。

巅峰之意,与修士的道心有关,与修士的情绪有关,与修士的经历有关,与修士的选择有关……不管是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亦或是爱恨情仇、恩怨因果,皆有可能促成修士的巅峰之意,关键是在到达某个极限时,修行者能否跨出那一步,是否有觉悟接受自己的一切。

毫无疑问地说,无天忻吴彼时是突破元丹圆满,踏足元丹巅峰的条件的,因为想要了悟巅峰之意,没有强大的修为是不足以支撑修士进行相关思考的——因为在天道法则之下,一旦触及巅峰之意的领域,不管是灵识还是修为,二者都会以炉旁化雪的速度飞速消融。

只有拥有了元丹圆满修为,才有资本参悟巅峰之意,而只有参悟了属于自己的巅峰之意,才能在接下来的修行中推敲如何晋阶仙迎修士——而只有在晋阶仙迎修士后,才能从理论上获得飞升仙宫的可能性,若是只能成就迎仙修为,基本只能任寿元在岁月中消磨殆尽。

至于封魔修士,那是连天道都极力诛杀抹除的存在,这不仅是因为封魔修士“食修而修”的特性,还在于元丹修士踏足封魔境界时的不确定性——比如云汉霄晋阶封魔修士时,其只有元丹后期修为,连元丹圆满都没有,就算云汉霄以“无畏”之意入巅峰,也是在封魔的过程中一蹴而就的!而封魔修士得到的力量,往往能与仙迎修士比肩。

换句话说,封魔修士就像既定修行体系下的一个危险的漏洞,要是封魔修士的数量增加,不仅能得到旁人莫及的修为,普通修士亦完全不是其对手——但不知为何,对于封魔修士,天道能做到的只有见一除一,却做不到一劳永逸!在这种情况下,要是修行者对封魔一途趋之若鹜,不管是人间界还是修行界,那都会面临人吃人的灭顶之灾!

既然这样,彼时拥有元丹圆满修为的忻吴又会步入“仙迎”、“迎仙”、“封魔”三条道路的哪一途呢?答案是,哪一条都不会踏足。

在既定的修行法则中,像忻吴这种依靠功法特性强行提升修为的例子,会被限制在元丹巅峰以下,之前的七十天雨歇也是类似的情况。

哪怕不是依靠功法,而是凭借机缘、丹药、灵宝,甚至是他人灌顶传功,最多也只能达到元丹圆满境界,就算想在短时间内更进一步,比如参悟巅峰之意,天道也会强行干预,仿佛天道不喜欢这种一步登天的修行方式,鼓励的是一步一个脚印,脚踏实地的修行模式。

因此,在没有巅峰之意的情况下是不可能突破至仙迎或者迎仙的境界,唯一的可能只有封魔——那么话又说回来,云汉霄能以无畏之意主动接受封魔,无天忻吴又能否做出和云汉霄如出一辙的事来呢?

答案依旧是否定的!因为即使是像云汉霄那种在天罚黑雷下侥幸存活的封魔修士,身上也会被烙印可怖的天罚戒纹——这就像是在凡尘俗世中,那些被流放,或者犯重罪之人脸上会被烙印的刺青!

这对无天忻吴来说是绝对不能被接受的,因为天罚戒纹不仅是天道对于世间修士的警示和提醒,也是对封魔修士的明确否定!哪怕天道一时半会儿收拾不了漏网之鱼,但修行界亦人人得而诛之。

说白了,那就是一种耻辱的标记!而像无天忻吴这么骄傲的人,哪里会让这种标记烙印在身?因此踏足封魔境也是断不可能的。

可是忻吴还是在争,他深知就算短时间内拥有元丹圆满修为,也无法支撑他去到擎峰峰顶,而他是一定要去到擎峰峰顶的,那事关他的尊严和骄傲!为此他能与天相争,不为其他,只为踏足巅峰。

“巅峰之意……巅峰之意……我的巅峰之意到底是什么!”

无天忻吴纵声咆哮,目眦尽裂,衣衫在几近暴走的修为下已然破碎不堪,要是有人从上方凝视忻吴所在的位置,一眼便能发现其所在的位置风起云涌,附近的云海几乎都往那个方向靠近而去!

不仅如此,还有一道若有似无的光柱将忻吴与苍穹连接在一起,周围似有龙虎之象,无上天威宣泄而下,一时竟不知是促势还是镇压。

“只要一瞬,一瞬的时间便已足够!我要踏足巅峰,我要拥有巅峰之意!我要成就我的骄傲,我要证明我无天忻吴,绝不会输给他!”

蓦然间,一阵电闪雷鸣响彻天际,紧接着便是一股睥睨天下的英豪之意凭空而生!本来聚拢在一起的云海轰然散开,露出了一个沐浴在清晨第一缕阳光中的身影——不是无天忻吴,又是何人?

彼时的忻吴已经与还是元丹修为的他完全不同,哪怕还在半山腰以下的位置,但整个人释放出的气势已经直冲云霄!只要他想,凭借这股气势御空登临擎峰峰顶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不过忻吴并没有那么做,而是望着擎峰峰顶,或者说峰顶那棵菩提树,一步一步拾阶而上——自千年之前便一直笼罩擎峰,将众修拒之门外的威压、怨灵、神魂正一点一点被忻吴攻破。

伴随着最后一级石阶被踩在脚下,无天忻吴终于成功登顶——虞山擎峰,此时就在他的脚下!

第四百四十四章 离世

要说擎峰有什么,其实擎峰什么都没有……但自从千年之前初代虞主于擎峰殒落,擎峰便多了一棵菩提树,还有终年不散的怨念和威压,仿佛那些被初代虞主所杀的他国修士不愿殁入轮回一般。

可当无天忻吴踏足擎峰峰顶时,看见的不止是那棵菩提树,还有在菩提树下正焚香煮茶的血娘子——当他以巨大代价换来登顶擎峰,成就骄傲的机会时,不曾想卫法早已在此富有闲情逸致地等候多时。

“我还以为来人会是小南山或者权轻侯呢,原来只是个见都没见过的小娃娃。”一边说着,卫法一边翻开一个茶碗,行云流水地沏了一碗茶,“有志不在年高,英雄不问出处,少年郎,来请用茶吧。”

忻吴是少年郎吗?从年龄上来说,他步入修行一途,已快两百年,只是外貌看上去确实比较年轻……不过跟卫法这种老怪物比,似乎被称作少年郎也没多大问题,毕竟就算是梅兰竹菊中最为年长、最让人琢磨不透的南山菊在其口中都被叫做“小南山”,便足以见其资历。

“谢血娘子前辈,晚辈虞山无天一脉所属,忻吴,却之不恭。”

初次照面后,忻吴便坐到石桌左侧,端起茶碗缓缓喝下——不得不说,卫法所泡素茗清新淡雅,初入口时没什么感觉,但稍过一会儿后却是唇齿留香,哪怕是无天忻吴这种不懂茶的人都能尝得出好来。

“敢问前辈,卫修那一方的代表……?”无天忻吴喝完茶后刚想询问卫修代表何时到场,却被卫法示意打住,好像有别的事要说。

“我观你修为起伏不定,道基已有破损迹象……你这身巅峰修为,是强行提升上来的吧?话说你可知道,自己的巅峰之意是什么?”

“前辈这问的是什么话?修士的巅峰之意岂可轻易相告?”

忻吴没有选择告诉卫法自己的巅峰之意,毕竟巅峰之意的神秘面纱与难猜测性是修士赖以斗法的手段,重要性堪比妖修的妖身本相,是故哪怕卫法辈分再高,修为再强,忻吴也绝不会问则告之——只是忻吴的回答仿佛早就在卫法的预料之中似的,他并没有咄咄逼人地继续追问,而是给忻吴留出时间,让他自己去想自己的巅峰之意是什么。

没错,即便无天忻吴没有选择如实相告,可他的头脑中还是会反射性地询问自己——“我的巅峰之意是什么?我以何意入巅峰?”

然而就在这时,忻吴的修为开始飞速跌落!只一眨眼,便从元丹巅峰下降至元丹圆满;再一眨眼,取而代之的已经是元丹后期的修为;这还不算完,无天忻吴的修为还在继续迫低,以千里长堤一朝溃灭的架势一路俯冲至元丹中期边缘;三息之后,忻吴再也支撑不住,一口淤血呕在石桌旁边,修为死死守在元丹中期,咬着牙苦苦支撑。

这便是天威难测!天道虽然允许无天忻吴暂时踏足巅峰境界,可一旦忻吴完成目标,天道便毫不留情地收回了赐予天启——原本属于无天忻吴自身的巅峰之意,此刻竟被无情剥夺,毫无一点办法。

没有元丹圆满修为的忻吴自然无法再涉足巅峰之境,即使他一度靠着巅峰之意登顶擎峰,但现在的他连保持在元丹中期都尤为困难。

“值得吗?”卫法瞟了一眼洒在地面的血液,那已经不是鲜艳的红色,而是粘稠的黑色,看来无天忻吴体内的伤势淤积已久,此刻只不过是终于爆发了而已,“‘骄傲’之于你,真有那么重要?”

“甚于吾命!”宛若从牙齿缝中挤出来似的,无天忻吴如此说到。

“唉,不过一场虚名……沧海桑田之后,陪伴你的,只会有寂寞。”卫法摇头叹气,轻挥之下,只见那些洒在地上的黑血慢慢消失,最后只留下了一点微不可察的湿痕——卫法眉头轻蹙,神色之间略有寂寥显现,“再喝一碗茶吧,对你的伤势恢复有好处,短时间内忌一忌酒。”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关怀,忻吴倒是没头没脑地愣了数息,居然连感谢的话忘记说了,只是捧着卫法递过去的茶碗,不知作何表示。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不算开阔的擎峰峰顶此刻除了呜呜的风声,茶炉煮水的咕噜声,便只有无天忻吴一口口喝茶的啜饮声——感受着体内逐渐平复修为浪潮,一股暖洋洋的意蕴油然而生,不知不觉间,无天忻吴竟觉得有些困了,所有的烦恼和执念都要烟消云散似的。

“说起来……血娘子前辈明明是与初代虞主同时代的修士,唤南山前辈为‘小南山’,可为何前辈看上去却是芳华正茂?恍若时间没有留下任何刻痕。”当整个身心开始放松下来,哪怕是像无天忻吴这种在刀光剑影、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的修士,都忍不住与卫法攀谈起来,“莫非这与前辈的巅峰之意有关?那晚辈可真是唐突了。”

言及此处,忻吴站起身来,作势便欲给卫法赔罪,不过却被卫法摆摆手阻止了:“在我这里,繁文缛节就不必了,至于我的巅峰之意,也不是什么秘密,随时都可以告诉你……不过现在,还是让我们谈正事吧——七煞星百里阡陌,身为卫修使者,不敢现身相见是为哪般?”

随着卫法话语出口,一种难以言明的律动涤荡空间,擎峰峰顶附近的天空好似出现了褶皱一般,而就在这时,一个透明的身影被空间排挤出来,容貌色泽还原之后,与卫法所言分毫不差,正是百里阡陌!

“我这不是见卫叔与那小辈相谈甚欢,想着不便打扰嘛。”百里阡陌躬身赔笑,明明前段时间还是诛雀营的营主,手上沾满了无数人的鲜血,但此刻给人的感觉却是如沐春风,毫无威胁可言,“晚辈百里阡陌,执百里兵主令,代表此番攻山之卫军,前来相谈调停事宜。”

“卫叔?”听到百里阡陌对卫法的称呼,忻吴的睡意立马消失,毫不掩饰意味深长的目光,当即便朝卫法看了过去,其意不言而喻。

的确,调停的当事人要是沾上点什么姻亲关系,那调停的味道可就完全变了——而且从百里阡陌的称呼来看,血娘子卫法原来并非女修,而是一名男性!忻吴情不自禁上下打量,可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无天忻吴头一次觉得自己的阅历着实有些浅了,居然连眼前人是男是女都辨别不清,莫非血娘子是属兔子的吗?还是说专门修习了什么易形易容的术法神通?不然怎么能做到这般以假乱真的?

这边厢的忻吴还处在混乱之中,另一边的卫法也忍不住愣了愣,因为以他经历的年岁来讲,能够称他为“叔”的人可太少了,或者说根本就就没有!这百里阡陌又是沾了哪层关系,居然能叫他叔?

“百里阡陌……百里……你与百里朽之间是什么关系?”

卫法想来想去,觉得只能从百里家的姓着眼思考,而他在千年前的那场门主之战后,便一直隐匿于虞母洞疗伤修行,这样的岁月持续了近一千年,直到最近感受到虞山的异常方才出关——因此他的交际圈也就局限于千年之前,而在千年之前,只有百里朽有些可能了。

“晚辈不过是同宗过继给老祖的养子而已,并非直亲……只是抚养晚辈的乃是当今卫主的堂姐,于是晚辈方才斗胆叫前辈一声卫叔。”

不得不说,面对卫法,百里阡陌表现出的态度可谓相当恭敬,然而忻吴在目睹这一切后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砍死他丫的……

“卫刑的堂姐?谁啊?等等,难道是……!”不知卫法到底想到了什么,整个人忽然亢奋不少,连忙将被捆妖索绑着挂在悬崖边上的卫刑给提了上来,马不停蹄地问到,“是她吗?喂!是她吗?”

“是她、是她,都早八百年前的事儿了,也不知在开心什么。”

卫刑颇为郁闷地别过脸,明明身怀迎仙后期修为,却在卫法手中走不出十招,千年修为竟如此不堪一击,这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若是你早一百年出关,说不定还能见她最后一面。”

此话一出,血娘子卫法顿时如遭雷击,喜悦的神情瞬间冰冻,难以置信地望向百里阡陌——百里阡陌露出饱含歉意,又带有一丝寂寞的苦笑,缓缓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卫刑的说法……

卫法忽觉两眼一黑,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几步,手上力道不继,于是卫刑又从悬崖边上掉了下去。

“是这样吗……她……枫也走了吗?”虽然对卫刑、百里阡陌他们来说此事已过去一百年,但卫法还是首次听到这个噩耗。

回想起一千多年前,其生母刚刚不幸去世时,那个白日里坚强微笑,却会在无人之夜偷偷哭泣的小女孩儿……那个一直追逐着他,执拗的不成样子,终于摆脱过去的阴影,喜欢上别人的大姑娘……自己几乎快要忘记的堂妹,卫枫,原来也在不知不觉间离开人世了啊。

“枫她……令堂后半生,过得可好?”卫法扶着石桌轻声询问,像是担心惊扰到已经在岁月轮回中安息的亲人。

百里阡陌眨了眨眼,像是回忆当时的场景,而后答到:“是,家父家母一直都很恩爱——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第四百四十五章 送钟

“不好意思,方才略有些失态。”卫法连续眨了好几次眼,本来没有涂上眼影的眼角此时看上去竟有些殷红,“那么让我们回归正题,此番调停由我卫法主持,不知虞山、卫国两方到底是何意见?”

言及此处,卫法瞅了瞅左手边的百里阡陌,又瞧了瞧右手边的百里阡陌,要不是有他坐镇擎峰,只怕二人此刻早已动起手来。

“调停就要有调停的样子,双方都得拿出诚意来。你们作为各自一方的代表来到擎峰,相信都是带着上面的意思来的,既然如此,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早些谈完总是好的,也能避免浪费时间——谈妥了自然最好,没谈妥也无碍,回到各自的阵营后,你俩想干嘛干嘛。至于本尊,你们不用顾虑,我会用自己的办法让你们重新考虑调停的可能性,本尊还是那句话,卫虞之间唇亡齿寒,和则两利,战则两害。”

引言说到这个份儿上,卫法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他会竭尽全力促使卫虞两方和平共处,为此甚至可以不择手段!如此看来,卫法谋划的是卫国跟虞山共同的大局和未来,绝不会偏袒任何一方。

这一点从卫法对自己的自称就能明白他是认真的,毕竟他跟唐江生相处时用的是“妾身”,而现在为了增强压迫感,用的是“本尊”。

“这是我军侯爷的刻录灵简,其内附有巅峰之意以作真伪凭证。”

无天忻吴拿出刻录灵简,操控灵识按照特殊波动探入其中——只一瞬间,灵简内的巅峰之意蓦然散溢,忻吴、百里阡陌、卫法三人皆是感到精神为之一振,这便是权轻侯登顶巅峰的净化之意!虽然忻吴此刻不再拥有巅峰之意,但由于他曾经踏足过,因此也懂得如何催动。

“血娘子,本座乃虞修三军之统帅,虞山,权轻侯。”刻录灵简激活之后,出现了一副倒映着权轻侯容颜与声音的画面,“汝之调停方案,虞山一方或可接受,但卫修必须答应以下两个要求:第一,立即释放当今虞主、虞山圣女、三代虞主的生命安全,不得有误;第二,卫修存活军士,分批次留守虞山三年,参与战后重建,遵守虞山律令!以上两个条件乃我方接受调停的底线,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一语言罢,倒映有权轻侯的画面消失不见,刻录灵简重现回归之前未被激活时的状态——不得不说,虞山无天研究出来这刻录灵简真是方便,不但能最大限度还原使用者的意思,还附有真伪识别方法,与普通灵简相比简直不要太好用!时代果然是在进步着啊。

“侯爷的意思你们你听到了,是战是和,我也就带个话而已。”

无天忻吴收好权轻侯的刻录灵简,然后拿出自己的那一枚来,激活后放在石桌正中,以此刻录整场调停的全部过程,可谓相当细致。

“卫修存活军士皆须留守虞山三年?有趣,有趣。”百里阡陌一边拍手称赞,一边又开始冷嘲热讽起来,“这位虞使,敢问贵军侯爷言语之中所指的修士,是否包括我呢?是否包含卫主呢?是否包含百里武荣及百里家老祖呢?只怕贵地庙宇太小,容不下猛虎在侧呀。”

老实说,百里阡陌所言的确在理,先不说已被卫法抓起来的卫主卫刑,光是一个老奸巨猾的百里阡陌就够虞山众修受了,要是连仙迎境界的百里武荣和不知是何修为的百里朽都栖身虞山的话,那可真是养虎为患、与虎谋皮了啊!权轻侯提出的要求,确实尚有商榷之处。

“侯爷已经讲的很明白,是‘分批次’,不是一起!懂?”

关键时候,还是无天忻吴脑子转得快,对权轻侯所提要求作出了最为恰当的解释和强调——的确,要是分批次,一次一人留守虞山,那么以虞山的实力,还是能够在容纳利用的同时做到时刻盯防的。

可话又说回来,这种类似承认错误,无偿补救的要求,卫修那方真会答应吗?往小了说,这已与看门无异,往大了说,便是有辱国威。

“这位虞使还真是天真的可爱啊,作为前辈,就让我来教教你,调停谈判的魅力所在吧。”百里阡陌态度略显嚣张,完全不把无天忻吴放在眼中,“贵军的要求,我方全盘接受,没有任何问题……”

说到这里,百里阡陌故意停顿数息,随即如愿以偿地看见了无天忻吴惊诧的神情!不过这也不怪忻吴,虽然已做好与百里阡陌舌战三百回合的心理准备,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百里阡陌会答应地这般干脆痛快,以致于连讨价还价的功夫都省了,是故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

“但是!来而不往非礼也……根据贵军所提条件,我方也有两个要求。”百里阡陌邪魅一笑,指尖轻点石桌——明明身怀黑熊一般的修为,却活的像只老奸巨猾的狐狸,“第一,调停内容必须形成书面文书,双方统帅均需在停战协议上签字!请问虞使,我方这第一个要求,你方可有什么异议?要是第一个都不同意,第二个也不用谈了。”

无天忻吴一时没有回话,且不是他不想回,而是百里阡陌给他的压力太大,已经让他在不知不觉间留下了一缕冷汗,不过好在有青归暗中帮忙,偷偷替他舔舐干净,不然局面将会更加被动。

“可以。但是草拟文书一事得由我方来做!”忻吴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敢怠慢分毫,极力权衡其中的利益得失,欲将草拟权抢到手。

“居然还知晓‘草拟文书’一事,看来当今虞主对尔等的教育普及力度还算不错。”百里阡陌稍感意外,不过立马就恢复如初,似乎并不认为是多么大不了的事,“没问题,草拟权可以让给你们虞修,完成后交予我方一份察纠即可——反正只是草拟,并非最终定版。”

“可以。”无天忻吴点了点头,提到嗓子眼的心脏落下去一半,丝毫没有察觉已经掉入了百里阡陌的陷阱——无天忻吴明明是在争夺草拟权,但是百里阡陌却巧妙地用来一个“让”字,二人之间的博弈便被其偷梁换柱成卫修单方面的施舍,这是在为后文做准备。

“第二个条件也很简单——停战协议的签署地点定在立安殿,当然了,在停战协议签署之前,我方并不会撤军。如何?没异议吧?”

“说起来……阡陌阁下可知我虞山无天善制法器,精修法阵,长于炼丹呢?”没头没脑的,无天忻吴忽然如此问到,脸上还笑眯眯的。

“略有耳闻。”百里阡陌不知其意,但还是回答的颇有风度。

“既然阡陌阁下知道,这样,前些年为了练手,我制作了一台日晷——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有多大用处,不如改日鄙人亲自送往您府中如何?权当感谢阁下今日有关调停方面的指教和照拂。”

无天忻吴笑的天真烂漫,语调真诚谦逊,而这副表情已经许久没有出现了,不过这也不奇怪,因为这是无天忻吴怒极反笑时的模样。

“虞使真是太客气了!本座岂是贪图奇技淫巧之辈?不过虞使一片盛情,着实令本座感动非常!这样,只要虞使敢来,本座自然敢收。”

要是有什么词语能够形容百里阡陌与无天忻吴此刻的表情,那无疑都是“笑里藏刀”,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要知道,日晷其实就是一种计时工具罢了,虽然不乏有以日晷作为载体的法器,但究其本质,那就是一钟,因此无天忻吴的言下之意,是要给百里阡陌送终!而在百里阡陌的回合,也是极其礼貌地进行回复——你敢来,我就敢收!这收的自然不是什么日晷,而是忻吴的命!

卫法的目光在无天忻吴身上停留了许久,不为其他,一个只有元丹中期修为,且身负积患的妖修居然敢中伤迎仙初期的百里阡陌,至少可以说是勇气十足!而无天忻吴的反应之所以这般激烈,那是因为百里阡陌态度之狂妄,已经到了明着给虞修一方摆鸿门宴的地步。

不仅如此,立安殿作为虞山新修建的镇山大殿,被敌军占领已经算是耻辱,其程度无异于别国国都被攻破,而停战协议要在立安殿签署,那可真是把虞山妖修的脸往死里扇!

这忻吴要再看不出来,或者说看出来后真就唯唯诺诺地答应,那他这个半道上途的“虞使”,绝对会成为虞山历史的罪人!无天忻吴如此骄傲,岂会任由自己落一个身败名裂、臭名远扬的下场呢?

不过回顾过去,无天忻吴所干之事并不算太疯狂,最离谱还得是尚未渡过第一次天劫的海辰,在奉平殿前敲诈卫金戈、卫山河那类迎仙修士——这么看来,低阶修士讥讽挑衅高阶修士莫非还发展成了虞山的光荣传统不成?要真这样,他国修士在面对虞修时可真的难了。

“百里阡陌,你解释一下,为何你方要将协议签署地点定在立安殿,还不撤军?”身为调停者的卫法觉得有必要出面斡旋一下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观光

不得不说,卫法的这个问题可谓直指问题核心,而他之所以明着帮助无天忻吴一方,是因为百里阡陌的这第二个要求确实相当过分!

这种嚣张跋扈的态度,就是“七煞星”吗?卫法简直要怀疑百里阡陌是不是来砸场子的……是!权轻侯的要求对卫修来说确实不易接受,但双方若是拿出诚意,相互妥协磋商,卫法相信还是能达成一致意见的——可百里阡陌这第二个要求可谓直接粉碎了卫法的“幻想”!

百里阡陌不仅不把虞山妖修放在眼里,只怕连他卫法都在其挑衅范围之内——真的,若非百里阡陌一直对他礼敬有加,甚至还间接搬出了卫枫养子这层关系,说不得他就要教教百里阡陌做人的道理。

“卫叔,我可没有故意刁难他们,是这群山野匹夫太目中无人了!”听闻卫法近乎质问的询问,百里阡陌不仅没有反省错误,反而倒打一耙,当场叫起冤来,“怎么说我也是迎仙修士,这无天忻吴不过元丹中期而已,岂有与我平起平坐,协商谈判的资格?就算权轻侯地位尊崇,不能轻易露面,也应该派迎仙初期的林竹,或者前卫国平南将军云汉霄前来才是,就算再不济,以南山菊在虞山的辈分和资历,我也勉强能接受!但这个不过元丹中期的无天小辈,叫我如何接受?”

百里阡陌说的句句在理,几乎找不到可以反驳的地方,而这套“强者为尊”的思维逻辑在修行界中从来都是主流思想,就算无天忻吴都深受影响——因此被百里阡陌这般露骨讥讽的忻吴就像一只点燃了引信的火药桶,额角青筋暴起,关节咔咔作响,随时都有可能爆炸!毕竟他的骄傲、他的尊严、他的荣耀正此刻被百里阡陌疯狂践踏!

不过忻吴好歹是忍住了,没有直接就撕破脸皮,因为他此刻的身份不仅是无天忻吴,更是虞修忻吴!他要扛起肩上的重担,顶住百里阡陌施加的压力,且就算顶不住也要顶!强者强的不仅是力压群雄的修为战力,决胜千里的运筹帷幄,还要有无人能及的心理素质。

“侯爷与南山前辈乃我虞山的泰山北斗,岂能说见就见;林竹前辈正在执行其他任务,无暇出席调停;至于云汉霄,百里阁下确定要和身为封魔修士的他进行面对面、一对一的深入交流吗?要是阁下执意如此,我无天忻吴即刻便下山,安排云汉霄与阁下会晤,如何?”

此话一出,百里阡陌瞬间语噎!嚣张的神情僵在脸上,仿佛戴了一张滑稽的面具——是的,不可一世的百里阡陌被忻吴反将了一军。

石桌之上,刻录灵简正记录着整个调停过程,而按照无天忻吴的说法,若他执意与云汉霄进行“面对面、一对一的深入交流”,那不仅是他,整个卫家都会成为众矢之的!不为其他,“封魔修士”人人得而诛之,一旦被发现,任何修士、宗门皆须无条件进行讨伐诛杀。

换句话说,谁敢与封魔修士扯上关系,那就是在与天道作对!甭管“正义”的天罚何时会降下,首先连个人存在都会被否决掉——百里阡陌虽然狡诈狂妄,却也不想成为天下诸修公敌,遭无尽追杀。

至于与云汉霄牵连颇多的虞山妖修,在当今虞主的主张下,是以“兼容并蓄”为行事理念的,是故对云汉霄的封魔身份并不怎么排斥,该怎么用就怎么用,不外乎就是一把双刃剑罢了——而卫修之所以没把虞山窝藏封魔修士的消息散播出去,打的是以此掣肘虞修的主意,可百里阡陌没想到,无天忻吴对这一点运用之巧妙,竟率先形成钳制。

“原来还真有封魔修士……”卫法心中暗自思忖,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不过这也不奇怪,在他与初代虞主那个年代,还没有封魔修士的说法,他也仅仅是在虞母洞修行时听那些老鬼提到过而已。

只是有一说一,百里阡陌故意挖了个坑等无天忻吴去跳,忻吴不仅大大方方地跳了,还转身把百里阡陌拉了进去——当手中无刃时,敌人的武器有时就是自己的武器,这乃是“草船借箭”的灵活变招。

不过如此一来,眼下局势可就不好说了……百里阡陌原本想一波压死无天忻吴,没想到却在其手上吃了大亏!这对以“阴险狡诈”著称的七煞星百里阡陌来说,算是一次巨大的失败!可百里阡陌毕竟是百里阡陌,哪怕一时被压受挫,依旧能迅速找扳回一城,找回场面。

“无天忻吴,知道本座在这场调停照面上与你的最大区别是什么吗?”想到反击点的百里阡陌恢复底气,选择不与忻吴纠结云汉霄的问题,而是回到卫法所问的问题本身上来,“在是否一定要以立安殿作为停战协议签署地的问题上,本座手中握有权限跟资格,可以自行决定签署地点,全凭本座高兴——而你只是权轻侯的传声筒罢了,并不能代表权轻侯,或者虞修一方的意见!况且本次权轻侯派出的虞使也并非你无天忻吴,而是你们虞山载史一族的某个小姑娘才对吧。”

百里阡陌说完这话,整个人顿时换上了一副稳操胜券的表情,本来他还想好生调教一下眼前这个无天小辈,但既然忻吴这么“不识抬举”,那就不要怪他以大欺小,利用情报差玩儿一招釜底抽薪!

“这……后生,你可能解释一二?”卫法将目光投向忻吴,沉声问到——这种资格代表问题可是基础中的基础,他先前也是忽略了。

“这里面自然是有非常深层次的原因的。”攻守骤转!面对卫法越来越复杂的目光,无天忻吴一时想不到什么合适的说辞,只能在心中不断咒骂藏于虞修军中的内鬼,“该死!到底谁走漏的风声?”

笼罩于擎峰半山腰的云海飘渺幻灭,犹如无天忻吴此时的心思一般起伏不定——其实忻吴大可以将个中原委和盘托出,可按百里阡陌这誓要找回颜面的态势,下一步绝对是要求见真正的代表人!

可丹幽目前正趴在擎峰的登山石阶上,别说代替他与百里阡陌进行博弈,只怕连意识都还没有清醒过来,换她上场岂不更加丢人现眼、毫无胜算么?无天忻吴陷入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困境,局面愈发不利。

“不就是一个平凡无奇的柔弱女子而已嘛!比起这种小姑娘,无天忻吴那种年轻小伙儿难道还不够你受吗?不是我说你百里阡陌,你也是有两个孩子的人了,一大把年纪,莫不是整日琢磨着续弦之事?”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关键时候,一个熟悉的声调响彻在峰顶三人的耳畔之中——先是俊逸的眉眼,然后是一袭青衣,最不可能出现在擎峰峰顶的人一步步走进三人的视野,不是林竹,又是何人?

“这就是初代虞主当年所见景致吗?倒也不见得比我那小竹林美上多少嘛。”林竹抬手遮眉,四下环顾周围风景,态度自由散漫,就像是来此地观光似的,连卫法都对眼前这货的出场毫无预料,“你们不要一副见鬼的模样望着我嘛,虽然我也相当痴迷我英俊的容颜,但这是天生的,再羡慕也羡慕不来,所以你们还是矜持一点嘛。”

忻吴突然很想一刀往林竹脖颈上砍去,恰巧的是,百里阡陌也是同样的想法,卫法没那么夸张,他只想把林竹从擎峰峰顶扔下去而已。

“嘿!嘿!醒醒!轮到咱俩登场了!都日上三竿了,还睡!”

林竹将一直夹在臂弯里的丹幽提在手中,捏着她的鼻子不让其呼吸——其实自林竹出场以来,无天忻吴、百里阡陌的目光有一半都在丹幽身上,毕竟那是他俩争论的焦点,直接关系着谁能占得上风与主动权!只有卫法对林竹这厮颇感头痛,仿佛看见了以前的自己。

伴随着一声不太高兴的鼻音,丹幽终于悠悠转醒……

有身怀迎仙初期修为的林竹护在身旁,哪怕丹幽只是凝魂后期修士,但也不至于完全扛不住擎峰的山威,以致于当场昏倒,而像林竹所说的那样,接下来就轮到他俩,或者说丹幽的回合了。

“呃……我是虞山载史一族的丹幽,受侯爷所命,前来参与血娘子阁下主持的调停谈判——我以道心与性命起誓,一言一行皆秉持公正公平公开之理念,期望与卫修一方达成和谐相处之目标……”

面对远超自己修为的卫法跟百里阡陌,丹幽一开始还略显紧张,但之后却越说越顺溜,哪怕与卫法相望而坐也没有丝毫怯场。

“我的老朋友,你出现的可真是时候呀。”百里阡陌向着丹幽身后的林竹点头致意,顺便神念传音,“我这儿还有些秘辛,你可要听?”

无视其挑拨,林竹微微一笑,与之前心灰意冷的颓丧形象判若两人:“仗着修为跟经验欺负小辈的老东西,你可要点儿脸吧。”

第四百四十七章 绑票

卫军,右犄角军阵中,两个已经睡了三天三夜的酒鬼正从宿醉中缓缓苏醒,一人扶着额头,一人按着太阳穴,满脸生无可恋的倦容……

“将军!将军!您总算醒了!”眼见百里武荣终于醒来,一旁的副将连忙上前呈递军报,也不管现场是不是一片狼藉,都快急红眼了。

“去,给本座弄一碗骨头面片儿汤来。”百里武荣撑着膝盖想要站起来,然而不是旁边的副将眼疾手快扶着他,只怕当即就要重新瘫软在地上,“谢谢啊!咦?你怎么还在这儿?骨头面片儿汤呢!”

扶着百里武荣的副将急的眼泪汪汪,他一个修行之人早已辟谷多年,上哪儿去给百里武荣做什么骨头面片儿汤?军中也没有厨子啊!

“你扶着他就行,骨头面片儿汤我来做。”关键时候还是唐江生出声劝慰副将,同时还不忘稳住百里武荣——不过由于脑袋还没清醒的缘故,唐江生并没发现副将正以一副刀劈斧削般的眼神瞪着他,“先吃这个垫垫肚子,半个时辰后吃骨头面片儿汤,先把军报念来听听。”

言及此处,唐江生从乾坤袋中拿出两个雪梨扔给百里武荣,然后当着副将的面搭锅、烧火、和面——由于唐江生手里有现成的老面,所以面发的特别快!转眼之间面就发好了,看的副将目瞪口呆。

“猪腿吃完了?嗯……百里武荣!猪腿没了,牛骨啃不?”“啃!”

得到了百里武荣肯定的回答,唐江生不再犹豫,随手从腰间取下一只镶有牛角的乾坤袋,打开之后往锅中倾倒而去——拜此所赐,副将终于见识到一块一块红白相间的肉骨在大锅中垒成一座小山到底是什么场景……而唐江生的手法之粗犷,直接操起铁锹就捣鼓起来。

“牛骨、姜片、葱段、红枣、香菇、八角,加水……”唐江生熟门熟路地往锅里添着佐料,那专注的神情,专业的手法,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就是哪家饭馆儿的厨子,“酒调味……诶,酒呢?噢,谢谢!”

副将以手掩面,直想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就在方才,唐江生四处找酒之时,他竟条件反射性地将随身携带的酒囊递了过去……

那是连他自己都舍不得喝的药酒!里面种种大补之物应有尽有,什么枸杞灵芝、鹿茸丹参、蛇胆山蝎,怎么就轻易给出去了呢?

唐江生打开酒囊轻轻一嗅,差点被氤氲的第一口酒气冲的仰面倒地:“这酒……啧啧啧,想不到你还蛮仗义的嘛~今儿算是有口福了。”

是的,以唐江生的见识,怎会不知这酒囊中各种药材的价值?对副将的好感因此瞬间提升不少!在盖上锅盖熬汤之时还特地又和了一团面,看样子是把副将的份儿也算上了,这便是唐江生的投桃报李。

“哟呵,本座怕不是打了一场假的攻山战。”一边啃着雪梨,百里武荣一边嗤笑讥诮,任由汁液淌在腿上摊开的军报上,“打仗就跟闹着玩儿似的,说停战就停战,过家家呢?居然还命令本座前往立安殿提前布置警备?呵,你看本座去不去!本座去了就是你养的!”

“将军,这份军令战报是百里阡陌大人亲自书写,交由近卫兵亲自送来的……”眼见百里武荣快要谩骂起来,副将连忙在一旁“善意”提醒,毕竟百里武荣乃是百里阡陌的长子,军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换句话说,不管百里武荣骂得有多狠多脏,那都是在骂自己的生父!要是一个不留神,说不定连自己都会骂进去,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且若是将百里家的老祖都给叨了,副将可委实不敢听!

百里武荣在听闻这番提醒后明显一愣,仿佛明白了副将的良苦用心,但说出的话却令副将摸不着头脑:“那些近卫兵呢?放回去了?”

“什么叫放回去了?”副将心中不禁泛起嘀咕,但表面上还是恭恭敬敬地回答百里武荣,“那些近卫兵还在军主大帐等候将军。”

“太好了!正愁军中没些个教习,这真是白捡的!”百里武荣高兴地跳了起来,使劲拍着副将的肩膀,眉开眼笑地说到,“走!跟本座去把他们绑了!那个,唐江生!面片儿给本座留着,马上就回来吃!”

“那你动作快点儿,面坨了味道可就差远了。”“得嘞!”

唐江生还在往锅里加水,连头都不回,对百里武荣这个仙迎修士的态度极其随意——百里武荣匆匆应了一声后便抓着副将一溜烟消失在点将台上,副将欲哭无泪,因为他的酒囊还在唐江生手里。

其实无怪百里武荣对那些百里家的亲卫如此上心,实在是他在边关带兵时身边跟随的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武夫,斗大的字不识一筐,扁担倒了不知道是个一字,对功法、法器的运用大多来源于直觉和经验,可一旦遇到有什么不解的地方就全来询问百里武荣,实在头疼。

虽然有战斗力的兵就是好兵,懂得上进专研的军修更是不可多得,但没些个分忧解难的教习也着实让百里武荣日渐劳累……

百里武荣也不是没向家族申请过,希望调派教习一类的高素质修士前往边关,可百里阡陌每一次都会用各种理由搪塞敷衍他——说的好听点是让他有更多的磨练机会,说难听点那就是担心他拥兵自重!

因此对这种送到嘴巴的肥肉,百里武荣是万万不会放过的!毕竟以百里家近卫亲兵的素质,随便哪一个都是有真材实料的元丹后期。

“这风风火火的性子,倒是与百里卿许大相径庭啊。”

望着锅里越熬越白的高汤,唐江生盘算着再差不多可以下面了,于是捞起手边的面团,轻车熟路地扯起面片儿来——整整两团面,三下五除二就被他全弄下锅,混合着牛骨熬制的高汤,顿时鲜香四溢。

“完事儿!接下来就等他们回来了。”调整火候盖上锅盖,唐江生拉来一把摇椅坐在边上,一边等百里武荣回来,一边阅读军报,“虞使林竹、忻吴、丹幽在血娘子卫法的调停下达成停战协议,不久后将于立安殿签署卫虞和平共处条约;立安殿之卫修撤军一半,同意虞修进驻,仅留四百人与之一同负责条约签署当日的警备工作……”

是的,在那擎峰峰顶,由于林竹的出现以及丹幽的活跃,百里阡陌破坏调停的计划可谓全盘落空,最终双方各退一步——虞修这边同意在立安殿签署停战协议,并获得起草权,卫修则必须先行遣散一半部队下山,让虞修有时间布置立安殿周围的防卫,以防不测。

本来按照百里阡陌和丹幽的态度,那是寸步不让的,最终还是卫法明确向百里阡陌施压,并表示签署当日自己会随虞修这边出场,这才同时压住了两边的敌视和仇怨,勉勉强强算是达成了一致意见。

这本是可喜可贺之事,毕竟战争这种对生产力几乎毫无建树的行动完全就是对资源的一种浪费,能不打当然最好——但话又说回来,既然开打,就一定得把对方打的服服帖帖!像现在这种不上不下的状态算什么?那些死去的军士如何瞑目?那些活着的人又作何感想?

“等等,不对劲!卫修军花了那么大的功夫摆这场幽荧烛照阵,岂会在没有任何收获的情况下就鸣金收兵?莫非是我猜错了?”

的确,要是卫修一开始就没有唐江生所想的那般复杂,摆的也仅仅是四方神兽阵,而不是幽荧烛照阵,那么到这里收兵就属于卫修高层的决策问题,唐江生顶多是杞人忧天,将原本十分简单的东西复杂化了……可问题是,百里家老祖百里朽跟当今虞主那是省油的灯吗?

唐江生不敢确定,因为他的手中并没有多少证据,而且他也没那个本事干预两个老怪物之间的谋划——对唐江生来讲,与其说他是站在虞修这边作战,不如说是为了报答小东小西和无天忻吴的恩情。

其实虞山的战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在唐江生看来,虞主的生死甚至还不如自己面前这一大锅骨头面片儿汤来的重要。

“我说赵廷,你下手得更快!更狠一点才行啊!我们又不是去跟他们讲道理的,我们就是去绑人的!”就在这时,百里武荣跟副将踩着面片儿煮熟的点回来了,不过听百里武荣讲话的内容,似乎对副将赵廷的表现并不怎么满意,“总共就仨人,居然还在你手里逃掉一个,这里面的损失你打算怎么谢罪?行行行,本座也不要你怎样,等这场闹剧结束,收拾收拾行囊随本座回边关吧——条件虽然艰苦了点儿,但总比在卫都自由的多,你好生考虑一下,人各有志,本座绝不逼你。”

不得不说,百里武荣这番话还是说的挺漂亮的,可亲自参与此次“绑票突袭”的赵廷往后又该如何在百里家掌权的卫都立足呢?

比方现在,在赵廷的臂弯里,两个被麻绳捆起来,嘴里塞进抹布的修士正对其怒目而视,百里武荣是仙迎修士他们不敢,可赵廷他们还不敢动吗?

“不用考虑了,我愿意……”副将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第四百四十八章 说情

“赵廷啊,你都吃第三碗了,还要吃?饿死鬼投胎转世吗?”

“将军,咱说话可得凭良心啊!您都第六碗了!能不能给末将留点儿?就算不能,您好歹给他们留块儿肉啃啃啊,您看他们馋的。”

“你懂啥?精华全在汤里,光喝汤还不够吗?做人要知足常乐!”

是的,当百里武荣跟副将赵廷就位之后,唐江生便揭开锅盖,给他俩挨个盛面——刚开始的时候副将甚至是拒绝吃面的,给出的理由是“心情悲怆,无心填腹”,唐江生也没硬逼,就和百里武荣先吃了。

那个画面该怎么形容呢?唐江生还好说,就一般正常地吃着面片儿,喝着骨头高汤,可百里武荣这边就太夸张了——“咔哒咔哒”的吃面声不绝于耳,每一次都把汤头故意剩下,待吃完面片儿后,再“咕咚咕咚”一饮而尽!然后露出“得道飞升亦不过如此”的谜之笑容。

说实话,副将赵廷直怀疑唐江生是不是在锅里下药了……可瞧那锅底乳白胜雪,肉香跟酒香的交融混合,面片儿边缘拉扯的皱褶既像江海中翻起的浪花,又像一朵朵极致盛放的花蕊,令人目眩神迷。

所以当一个人胸怀悲痛之时,没有什么是一顿痛快淋漓的吃喝不能治愈的,如果有,那就两顿!不管是妖修还是人修,若是五感都成了美食的俘虏,哪还有其他心思去在乎什么芝麻绿豆般的破事儿呢?

于是副将赵廷没过多久就放下了所谓的“上下之礼”,坐在石凳上大快朵颐起来——老实说,副将赵廷已经快有一百年没有吃过寻常食物,早就没有口舌之欲,平素最多也就小喝两口而已,可唐江生做的菜肴却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仿佛能让人回想起还是凡人时的自己。

副将赵廷吃着吃着就哭了……活着的感觉无比真实,实在令人心醉……而在这个时候,唐江生一边往副将赵廷的碗里夹肉添面,一边非常体贴地递过去两张草纸,言到:“吃饭的时候,要面带笑容。”

副将赵廷忽然明白为什么百里武荣能和眼前这个连二十岁都不到的小娃娃把酒言欢,那是因为当你尝试着去接受他时,迎面而来的是唐江生毫无心机的体恤以及水到渠成般的关怀,当真是一见如故。

当思想上的包袱烟消云散后,副将赵廷再没一点顾忌跟客气,开始跟百里武荣抢起食来,唐江生这个胃口最大的人反倒是吃的最少。

这一副欢闹荒诞的场面,直接将被绑来的两名百里家的近卫亲兵看的呆若木鸡,同时喉头不断滚动,塞到其嘴里的抹布都渐渐濡湿。

唐江生望了望那两名近卫亲兵,又瞥了瞥百里武荣,意思很明显——你,放下手里那块牛骨头,去给他们松绑,让他俩一块儿来吃。

百里武荣起初还不太愿意,毕竟一锅骨头面片儿汤就那么多,多两个人就是多两张嘴,谁吃都是吃,吃完就没有了,他可还没吃够哩。

可唐江生哪里会惯着他,当着他的面将锅盖猛地盖上!这百里武荣哪受得了?只得不情不愿地照办……副将赵廷嫌百里武荣动作慢,甚至还搭了把手,顿时就招来了一记怒目,不过却被赵廷视若无物。

被松绑的两名近卫亲兵很老实,没有趁机逃跑,可心理上还停留在副将赵廷最开始的阶段,举止非常拘谨,而这般客气的结果便是当他俩也想再吃一点时,锅里剩下的就只有鲜美醉人的高汤了……

“为了以防万一我觉得有必要先问一下,你们还能吃多少?”

“五碗!”、“四碗!”、“三……三碗?”、“不好说……”

“我先给你们拍仨黄瓜垫一垫吧。”唐江生捏了捏眉心,觉得今天有的忙了,不过好在他并非悭吝小气之人,当即便重新挽起袖子,一大碗开胃生津的跳水黄瓜眨眼而成,“既然要吃,那就得吃饱!”

此话一出,四人对唐江生的好感简直突破天际,就差扑上去狠狠亲两口了!掌勺操刀之人的魅力有多大,如此可见一斑。

被百里武荣抓来的两人,一人名叫周毕棠,另一人名叫吴荆穹,都是百里家旁系庶子,在长生宗完成了修行课业后,便去到本家做近卫亲兵,至今已有二十余载,修为都已踏足元丹后期,但却郁郁不得志——没办法,虽说百里家本家看重的战力修为,但这并不代表旁系支脉就不看重出身贵贱,要是连一个庶子都能稳压嫡子一头,那维系宗族稳定的纽带可就要面临严峻的考验!因此像周毕棠、吴荆穹这样的人就算身怀真才实学,可终究是庶出,那便免不了遭受打压针对。

唐江生没有这样的烦恼,因为他家就他一个,不过由于千鬼之体的缘故,他从小受到的欺凌侮辱也不少,为了活下去什么苦都吃过。

因此在唐江生看来,周毕棠、吴荆穹的境遇虽然令人同情,但如今却有一个天大的机会摆在其面前,那便是跟随百里武荣,去到边关建功立业!没必要一直在卫都虚耗青春,任岁月蹉跎猛志。

念及此处,唐江生手里的动作又麻利了几分,整整八团白面拍在案几上,决定要让这些个几乎快要忘记人间烟火的家伙吃到扶墙。

“话说百里将军,你真的不去警备立安殿么?那可是令尊亲自下的命令!抗命不尊的后果可是很严重的。”趁着面片儿汤还没煮好,周毕棠一边吃着咔嘣脆的跳水黄瓜,一边善意提醒百里武荣。

然而百里武荣根本不给他爹百里阡陌一点面子,态度可谓相当恶劣:“论修为,我十八年前便已晋阶仙迎,而他不过是在一年以前才踏足迎仙;论情分,我十三岁便入伍军中,至今已有二百余年,可回卫都的次数用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论过责,那只老狐狸不知在打什么主意,为了一个长生宗的宗主之位,连亲儿子都能算计!若非因为卿许对敌经验不足,我才懒得听他命令来参加这次的对虞作战。”

百里武荣宠爱其弟百里卿许,卫军中早有传言,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唐江生则在一旁默默片鱼,毕竟牛骨已经用完,得添食材。

“那将军之后是打算回边关吗?”吴荆穹咽下口中黄瓜,对百里武荣的去向还蛮上心的样子,“令弟怎么办?要跟着将军一起走吗?”

“说到这个我就来气!”百里武荣将眼一横,瞪向正拿长筷捣鼓鱼肉面片儿汤的唐江生,“话先讲明白,我只替你通传一声,要是卿许不愿见你,你可别想赖我帮忙,不然我一掌震死你!还有,没到巅峰修为,也别想着趁夜偷偷摸进百里府,当然了,你想找死除外。”

赵廷、周毕棠、吴荆穹三人的目光在百里武荣跟唐江生之间来回逡巡,仿佛三条嗅到鲜血的恶狼,但碍于百里卿许乃是百里武荣的逆鳞以及唐江生现在正舞筷弄勺,他们仨也不敢随随便便一通瞎问。

“是,我知道。”唐江生微垂下颚,语调低沉,背对四人的身影不知为何看上去竟有些寂寞,一副对百里卿许恋恋不舍的模样。

“这小兄弟好可怜哦,举手之劳能帮就帮吧。”、“常言道,亡羊补牢,犹未晚矣。”、“卿许将军或许也在等着这位小兄弟去找他吧……将军您觉得呢?”赵廷等人在一旁情真意切地替唐江生说情。

“怎么地怎么地!这还怪上我了?”百里武荣嘴里叼着两根黄瓜,毫不在意自己身为仙迎修士跟边关大将的形象,“反正此战之后我是要带卿许回军区的,一来可以好生历练历练,二来也有利于多看看外面的世界,不致于谁都能骗——至于路上发生什么,到时候再说。”

此言一出,赵廷顿时眉开眼笑,嚼起黄瓜来也比先前更带劲儿了:“听见了没小兄弟?将军都发话了,发生什么路上再说——你把他们堵住就行,现在不急!话说那面片儿汤还没好呐?可别给咱煮糊了。”

“放心,糊不了。”唐江生灵识微动,只见四只瓷碗四平八稳地飘浮在其身后——长勺一挥,空中犹如出现了一连串的幻影!

等到瓷碗回到四人手中时,里面已经盛放着满满当当的面片儿以及剔了细刺的嫩滑鱼肉,至于那些鱼骨,则被唐江生全部熬成了高汤。

唐江生强忍笑意,不让自己的嘴角上翘,不然让百里武荣看到自己的真实表情,少不了又得挨一顿训,“慢慢吃,锅里还有哩。”

“行嘞行嘞,你也吃啊!煮这么多,吃不完就可惜了。”周毕棠将跳水黄瓜的蘸料倒进碗里,狼吞虎咽地吸溜着,“小兄弟,有蒜没?”

话音刚落,周毕棠的碗里就多了四瓣儿剥好的大蒜——唐江生察言观色的速度之快,得到了在座诸修除了百里武荣外的一致好评!

“我说小兄弟,你手艺这么好,是在为将来讨媳妇儿做准备么?”冷不丁的,吴荆穹如此问到……

第四百四十九章 隐秘

虞山,立安殿!今日万里无云,惠风和畅,空气中的血腥味几乎没有,是个通过签署停战协议解决一切的好日子。

因为停战协议的起草权由虞修掌握,所以经过商议后,签约大典由百里阡陌主持——与此同时,由于百里武荣抗命不尊,右犄角所在的军阵已被强行解散,卫修军在立安殿的千人军团亦按照协议内容撤军一半,只留下四百名卫修与虞修共同保障签署大典的顺利进行。

此时此刻,虞山虞修军可供调度的战力在六百左右,于是兵分两路,一部分进驻立安殿,一部分则环卫在立安殿外围以防不测。

至于在停战协议中所说的先行释放当代虞主、虞山圣女以及当代虞主,却并未先行兑现——按照百里阡陌的说法,百里家老祖百里朽与以上三修对弈正酣,还未分出胜负,所以暂时不会离开立安殿。

对于这样的说法,权轻侯、杨平等人自然是不相信的,但随着百里阡陌出示当代虞主的刻录灵简后,所有的不相信都只能暂时压下。

在释放有当代虞主巅峰之意的刻录灵简内,不仅有当代虞主、虞山圣女、三代虞主同时对弈百里朽的画面,还有当代虞主的亲口嘱咐——“毋需担心本宫安全,签约大典如期举行,届时一切自有分晓。”

权轻侯、南山菊等修不是没怀疑过那枚刻录灵简的真伪,但杨平在检查之后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众所周知,当代虞主以“情意”入巅峰,而杨平又是其巅峰之意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换句话说,连杨平都没有发现虞主的巅峰之意有什么问题,那就证明是出于其真实意思表示,身为部属或道侣的他们,只能听从。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列阵整队,气势如虹;旌旗蔽空,人山人海!”山林之间,唐江生坐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一边啃着圆滚饱满的灵果,一边催动仙眼心诀第一层的极目,全程见证签约大典的进行,而在唐江生身旁,百里武荣也在啃着灵果,做着类似之事。

不过百里武荣并不会仙眼心诀,在双眼没什么术法加持,因此动用的乃是自己修来的灵识,这也是修士查探目标状况的一般手段。

然后百里武荣就不淡定了:“我说你是不是眼瞎?哪儿有锣鼓?哪儿有鞭炮?哪儿有旌旗?有的只有两拨剑拔弩张的修士簇拥在点将台下,看那架势随时都有可能血溅当场!话说怎么还没打起来?”

是的,因为右犄角军阵被解散的关系,百里武荣的作战任务到此结束,于是他给了赵廷、周毕棠、吴荆穹一份地图,让他们带上自己觉得靠得住的人先行前往边关,他自己则跟唐江生一起蹲点立安殿。

“脑补一下不行吗?你说你好歹也是仙迎修士,没听说过‘众生皆苦’么?老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很容易被人记恨的。”

唐江生将灵果的核放在一个专门的乾坤袋里,毕竟他可没有什么随手扔垃圾的坏毛病——身为天明宗天元子的弟子,同时又是符修,乾坤袋这种低阶修士的携带法宝,唐江生下山之前那是配备足了的。

“高阶修士是没那个闲心思体恤苍生的,或者说,他们没有主动陷苍生于水火就不错了。”百里武荣一副不以为然地说到,牙口之好,便是连果核都一并嚼碎吞入腹中,“你说他们啥时候能打起来?”

“你咋就盼着他们打起来?想浑水摸鱼还是咋地?”唐江生咂了咂嘴,“现在还不是时候,至少要等到你家老祖跟当代虞主……!”

唐江生话未说完,蓦地看见立安殿的正殿内,两个不甚清楚的身影正缓缓浮现,而就在这时,一阵剧痛突然在其双目中爆裂开来!

“你这嘴是开过光的?”就在唐江生疼的无法保持平衡,快从树干上摔下去时,一双粗糙宽阔的手掌覆上了他的双眼,“仙迎修士有漫天诸神庇佑,直视其身影犹如对神明不敬!你也真是有胆看啊。”

唐江生心里委屈,但唐江生不说……明明百里武荣也是仙迎修士,唐江生也瞧过他不少眼,怎么就没发生这种情况?坑人呢这是!

“就算同为仙迎修士,也是有所区别的。”眼见唐江生不再剧烈颤抖,百里武荣遂将手掌移开,一边注意签约大典的进程,一边跟唐江生讲述仙迎修士的隐秘——其实这些情报在天明宗藏书阁第二层楼都有,但是唐江生修为不够,于是师尊天元子是禁止其翻阅的,“相信你也知道,拥有巅峰之意是成就巅峰修为的必经过程,而要想在巅峰之后更进一步,便是要参悟天道认可的唯一心境,即,无悔役心。”

无悔役心,顾名思义,就是修士咋修行的过程中做到道心无悔。

虽有因果缠身,却不被因果所累,以一往无前之势,直冲天宫大门,获得天道认同!在这个基础上,才有可能踏足仙迎境界。

“明白了吗?明白了吧。”毫不在意唐江生逐渐紧皱的眉头,百里武荣甚至频频点头,似乎觉得自己讲的很是不错,“接下来我们讲仙迎修士的强弱问题,这依旧要回到巅峰之意的区别上来……”

众所周知,元丹巅峰修士是有巅峰之意的,而巅峰之意并非一个萝卜一个坑,一种巅峰之意,有可能被数人同时拥有,也有可能万中无一——虽说法则之下,大道三千,但这世间的修士却数以万计!

以“因果之意”举例来说,尽管因果一门算是登仙大道之一,可由于参悟的人多了,留给世人借鉴的经验和例子也就相对增加不少。

换句话说,即使是因果大道,其本身具备的力量也是有限的,这就好比大树底下好乘凉,可乘凉的人多了,每个人分到的树荫也就那么一点——在这种情况下,某些修士往往能独辟蹊径,参悟出一些鲜为人知,或者旁人就算知晓,也难以依样画葫芦的巅峰之意。

由于基数大小的不同,一整片树荫跟一小块儿树荫之间的差距或许很大,也有可能微乎其微,毕竟树苗跟大树之间是没法相提并论的。

正所谓“天威难测”,“天恩”亦同样难测……因此为了保证踏足仙迎境界,即使战力略有不足,一些宗门或者家族会让弟子或者后辈参悟已经有前车之鉴的巅峰之意,甚至不惜对其施展幻术,以帮助他们经历能够体现相关巅峰之意的事件,这也就是某些宗门为什么会拥有数量较多的仙迎修士,却在战力上不尽人意的原因之一。

“只是这么一来,‘巅峰之意’与‘无悔役心’这二者之间便存在一个无法调和的矛盾……你懂我意思吧?”百里武荣看向唐江生。

唐江生听得聚精会神,注意力之集中,连双眼还在微微发作的疼痛都再无多少感觉,对百里武荣所说的这些隐秘更是看的明明白白。

“即使是某些登仙大道,可由于修行者是在经历人为干预安排下的必然幻境,或者是在刻意追随前人的脚步,这种不顾本心参悟得来的巅峰之意并不能达到完美状态,分流之后获得的力量也并非无可匹敌——前后落差之下,后悔懊恼当初抉择便是再正常不过之事,而‘无悔役心’却要求修士在道心上不存一丝杂质,这就是‘矛盾’所在!”

百里武荣欣慰点头,身为武将的他能够将仙迎境界的部分秘辛解释说明到这个份上,也是殊为不易,看唐江生的眼神也变化了许多。

“没想到这姓唐的脑子居然这般好使,说是‘一点即通’亦不为过!卿许看人的眼光还算不错,要不干脆将这货也一起绑了?”

唐江生自然不知道百里武荣正打算将他也一起绑到边塞去,现在的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仙迎修士的突破与战力问题——这里面的门道实在很多,一时半会儿想要全部拎清是根本不可能的!

可巧就巧在唐江生的身边刚好就有百里武荣这个明明身怀仙迎修为,却吃了他十几碗面片儿汤不带喘气的吃货——所谓吃人家的嘴短,以唐江生的求知欲,那是必定要抓住机会多探一些情报出来的。

“百里武荣,我敬是条汉子!你看你一身仙迎修为,却在白虎台被无天所属的两名元丹修士牵制,为打破困境还特地向玄武台求援,想必你的巅峰之意应该还属于成长阶段吧……宁愿前期承受战力不足的困窘之境,也不为了追求力量而背弃本心,实乃我辈楷模!所以你的巅峰之意到底是什么呀?说说呗,没准儿我还能替你参考参考。”

说着说着,唐江生已经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大眼睛往百里武荣身上贴去,顿时将百里武荣搞得头皮发麻——这也不怪百里武荣,要是唐江生头发再散乱一点儿,獠牙再尖一点儿,指甲再长一点儿,那这副场面就跟厉鬼噬人没啥区别了。

“你给我坐那儿!坐好咯!”百里武荣一手钳在唐江生的琵琶骨上,强迫他安分下来,“告诉你也无妨,本座以‘宠爱’之意入巅峰!”

“宠爱之意入巅峰?宠爱谁啊?”唐江生一时竟愣住了。

“那自然是宠爱我家卿许了!”

百里武荣忽然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唐江生的脑子在一些一目了然的问题上好像并不怎么好使,还是不绑了。

“仙迎修士受到天启后是有资格飞升仙宫的,你以宠爱之意入巅峰……这,真宠上天啊!”

唐江生突然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百里卿许以后会以何意入巅峰了……

第四百五十章 大典

“仙历仙历八千七百六十五年,晚秋,兹逢天高气爽之幸事,缔卫虞千年友好之协约,乃有今日!”

点将台上,百里阡陌声情并茂地讴歌百里家老祖与当代虞主的智慧与远见,叙述卫虞双方之前曾经遭受的苦难,最后描绘了一副卫虞双方和平共存,共同走向繁荣的宏伟蓝图!抛砖引玉做得相当到位。

不过饶是如此,卫虞两方的仪仗队仍旧手持戟杖,阳光映射之下,拱卫立安殿的卫修、虞修看见的不仅仅是圣辉闪耀,还有森森白光。

“岁月有轮转,生死有天命……但,卫国荣光不灭!虞山巍然屹立!诸君以血泪浇灌凝筑而成的友谊,必将永载史册,标榜后世!”

不得不说,作为长生宗的少宗主,百里家的家主,百里阡陌对这种振奋人心的演说可谓信手拈来——只是从这致词的内容来看,已经隐隐有突破《周卫协议》的意思,莫非卫虞真打算借此重演历史?

点将台下,四百卫修神色庄严肃穆,仿佛正在参加的并非什么签约大典,而是某种出征仪式,相比之下,虞修这边的军容就要弱上不少,至少在精气神上并没有那般整齐划一——有的义愤填膺,有的神情冷漠,有的居然好像还倍受鼓舞,似乎终于盼到了这一天似的。

“和平来之不易,且行且珍惜!吾百里阡陌,现在便为诸君介绍促进卫虞停战和解的几位先驱者!”言及此处,百里阡陌的声调变得慷慨激昂起来,“血娘子卫法,调停卫虞矛盾的首功之人;虞山侯爷,联合声明之起草人;虞山无天一脉忻吴、虞山载史一族丹幽,皆是调停会议的重要参与者!当然了,也有一些不愿露面的仁人志士……”

随着百里阡陌的介绍,卫法、权轻侯、忻吴、丹幽相继飞往点将台上,承受着来自四百卫修、六百虞修,合计超过一千人的目光!

虽然就人数来说并不算多少,但在前一刻,他们之间还是刀兵相向的死敌,现在却走在了和平保卫者的分岔路口,世事实在难以预料。

至于那些不愿露面的“仁人志士”,说的就是林竹那厮!在调停会议结束之后,不仅没有随忻吴、丹幽一起回军座大帐,反而在下山之后立刻跑路玩儿失踪!以忻吴、丹幽二妖的修为,根本阻拦不住。

“诸君!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方式,表达对和平最真挚的期许!”百里阡陌缓缓抬起右手,现场的氛围似乎也随着他这个动作渐渐炽热,随后猛地握拳,沉声下令,“仪仗队,折戟成结,换!”

话音刚落,立安殿周围传来了一阵令人耳鸣牙酸的嘶哑声——那是由二十名元丹圆满修士组成的仪仗队,在短短三息时间内将手中戟杖硬生生掰弯打结发出的和声!圆满修士,寓意祝愿签约大典圆满结束,而将戟杖掰弯打结则表明卫虞两方憧憬放下武器,拒绝战争。

不过这还不算完,在掰弯打结之后,二十名元丹圆满修士按照卫修、虞修阵营分列两队,随即踏步上前,将这些不能再使用的戟杖转交与己相对之人,最后复归原位——这个互换折戟结杖的环节,寓意卫虞双方期望在互不侵犯、互不干涉、相互独立的基础上和平共处。

签约大典还在继续,众目睽睽之下,十八名圆满修士手中的折戟结杖忽然凌空飞起,保持连点成线的平行状态,仅剩排头的两名修士还将其稳稳托住——作为停战象征,卫虞双方自然是各自保存一个。

百里阡陌振臂高呼:“请虞山圣女、前代虞主赐缔约圣火!燃!”

所谓圣火,其实也就是虞山圣女与三代虞主利用术法神通制造出的火焰,而趁着一众修士刚刚被仪仗队的表演吸引注意力时,圣女与三代已经站在立安殿正殿房顶——只见二修抬手便是一记巨大的熔炎火球,分别吞噬了九个被打成结的戟杖,没过多久便连渣都烧没了。

老实说,圣女与三代这一举动蕴含的内容之丰富,比起方才仪仗队的折戟成结恐怕只多不少——众所周知,虞山圣女除了是虞山圣女,还是周国天明宗的尊夫人;三代虞主除了是前代虞主,还是天明宗迎仙堂的长老!二人在天明宗和虞山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换而言之,虞山圣女与三代虞主今日不仅参加了卫虞的签约大典,还在签约大典上焚燃折戟,这在某种程度上就意味着周国天明宗知晓并赞同此事,卫虞的停战签约行为便不算违反《周卫协议》。

可实际上周国天明宗真的对此事表示同意吗?答案不得而知。

毕竟圣女和三代自正面强攻立安殿以来,已有近一年时间杳无音信,这期间发生了什么谁也说不清楚……而从他们目前的状态来看,二人神情冷寂肃然,看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也不像什么也没发生。

不过签约大典进行到目前这个步骤,已经快要接近尾声,接下来便是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根据大典环节安排,百里家老祖百里朽将与现任虞山山主在《卫虞和平共存之联合声明》亲自签署姓名。

“诸君,现在在我手中放着的,便是的唯一正本!”听闻这话,上千修士不由自主地往百里阡陌手中望去,果然看见了一卷金缕镶边、崎山六星花纹打底的锦帛书轴,“让我们怀揣对和平未来的向往,有请百里家老祖与虞山山主落名!”

崎山花纹,喻指的自然是虞山;而那六颗环绕崎山的星星,便是卫国立国的根本,即卫六家——做工细致至此,当真是花了功夫跟心思的,恍惚之间,给人一种双方高层就止战修睦一事早有磋商的错觉。

这是一种相当危险的臆想,依旧属于猜测的范畴,已经涉及到卫虞双方多年来持续相斗的真相,但别说是权轻侯、南山菊,就连百里阡陌也仅搜集到一些不能算是证据的只鳞片爪罢了……

“咔哒咔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点将台的高度蓦然降低,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一点一点出现在众修眼中——百里阡陌单膝跪下,俯垂头颅,将锦帛书轴托在手中,另外四百卫修也保持着单膝跪下的动作。

虞山妖修没有卫修那么多的繁文缛节,仅仅是躬身抱拳,便足以表达他们对自家山主的恭迎与崇敬,而这也是虞主要求的基本礼节。

天威煌煌、气数庞庞——这是在场所有修士不约而同的感受!

一个是身怀迎仙大圆满修为,自千年之前便统帅掌兵百里家,甚至掌控整个卫国,与初代虞主齐名的传奇人物,百里家老祖,百里朽;另一个是在近百年时间内声名鹊起,令无数犯虞之辈铩羽而归,于一年前成功踏足仙迎境界的的后起之秀,虞山山主,心娥!

对于在场的虞修来说,短则一年,长则几年未曾见到虞主,如今再次相见,看到自家山主平安无事,心中激动之情那是溢于言表。

可是卫修不一样,留下来的这四百卫修,他们是被百里阡陌用残忍手段训练出的死士,一年只取一人,四百人便是四百年的跨度,而百里朽的作用便是作为最终考验——只要他们谁能成功击杀百里朽,便会被重新赋予自由跟选择人生的权利,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当然了,直到今日,他们亦无一人成功……百里朽的强大为所有死士畏惧,但同时也被所有卫修所憧憬!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修真界,没有实力,就没有话语权,就什么都没有,他们翻不过百里朽这座山。

只是饶是如此,四百死士今日也是第一次听到百里朽的声音。

“自今日始,卫虞不再是卫虞……”

百里朽唇齿微动,沧桑刺耳的声线犹如隆冬寒风一般折磨着在场所有修士的耳朵,听上去就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正在诉说最后的遗言——尽管从外表上看,百里朽确实已经垂垂老矣,毫无威严可言。

死士们无比失望,难以置信自己竟会输给这样一个钟鸣漏尽的老人,这与之前展现出的气势可谓截然相反!虽然也有可能是故意为之,但这四百人心中的巨大落差竟让卫修无懈可击的军容出现了裂痕!

一众虞修表面上倒是没有什么表情,可实际上对百里朽的警戒却是不减反增!毕竟像百里朽这种老怪物,谁又能猜透他所有的底牌?

点将台五人之中,只有血娘子卫法一脸复杂地望着立安殿殿门前那个尚不算是好友的熟人,过去一起经历的岁月似要穿越时光重新浮现在眼前,连带着他那张仿佛正直青春年华的脸都苍老憔悴了几分。

“自今日始,卫虞依旧是卫虞。”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虞主终于开口讲话,听内容像是在补完百里朽方才所言的后半句,不过其声调并不似以前那般亲近柔和,而是有点威风八面、至高无上的味道。

这场签约大典,还远没有结束……

第四百五十一章 二梅

“《虞和平共存之联合声明》,其第一约,互相尊重所辖地界之领土完整;其第二约,互相承认所辖领土之主权独立;其第三约,互不干预所辖领土之内政外交;其第四约,互不侵犯;其第五约,互相加强友好合作;其第六约,互相维护边界之普遍安全;其第七约,互建符合凡、修两界根本利益之亲善邦交;其第八约,就重大问题,妥善进行有关两方共同利益之友好协商;其第九约,允许自由通婚;其第十约,平等互利,和平共存。自今日始,协约乃成,万民庆贺!”

点将台上,百里阡陌正以中气十足的声音、抑扬顿挫的语调向汇聚于立安殿的所有卫修、虞修报告《虞和平共存之联合声明》的十条内容——其实也不必百里阡陌报告,因为那卷载有协约内容的锦帛书轴此时正于空中铺展开来,百里朽与虞主从指尖将各自灵力灌注其中,那些静肃均衡、坚劲平实的正楷墨字居然自书轴之上跃然而出!

金光闪耀之下,在场所有修士都能瞧见十条协约的具体内容——这种庄重感与参与感,倒是让人从心中油然而生出一股圣洁之意。

在与立安殿还算有点距离的位置,唐江生运用极目,百里武荣调度灵识,自然也能将联合声明的具体内容瞧得清清楚楚——不过他俩关注的点却并不在于内容本身,而是就那百余个正楷墨字调侃起来。

“百里武荣,我姑且还是问一句,你的字应该也能看吧?不会因为现如今普遍使用灵简而忽略了平素的修身养性吧?百里卿许呢?”

“本座是将军!指挥千军万马浴血奋战,令敌军闻风丧胆的那种!”百里武荣顾左右而言他,“卿许自然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

唐江生没有再得寸进尺地“逼问”百里武荣,毕竟对方是仙迎修士,说翻脸就翻脸,不过他倒是非常好奇百里卿许能写出怎样的字来。

回归正题,签约大典进行到现在,最后一个步骤便是需要百里朽跟虞主共同在联合声明的文末签字,而那些飘浮在半空中的协约内容亦逐条回归,恢复到墨字存于书轴上的状态,接下来,就剩签约了。

只见百里朽与虞主不约而同摆出剑指,朝自己左手掌心一划,顿时便有血液自掌心飞出——修行修到虞主或百里朽这个境界,哪怕是一滴普通的血珠都蕴含着至尊无上的灵威!囊括有修行至今的道意。

换言之,那已是如同天材地宝般的存在,别说修士,就算是凡人得之,轻则延年益寿,甚则或可顿悟得道!不过谁也不敢去取就是了。

“虞山山主心娥。”指尖点血,虞主所书行书贯通变化,颇具自在舒卷神韵——再看百里朽,寥寥数笔,所书草书奔放纵逸,乃气势万千之狂草,与虞主之后落有“千秋万代百里朽”之名。

有一说一,若是卫虞两方能够在此联合声明的指导下秉持和平共存、互惠互利的理念,其功绩也确实能够称得上是“千秋万代”了。

锦帛书轴缓缓收拢,最后被丹幽和忻吴一起托在手中——既然字已签署,按照签约大典的最后安排,此锦帛书轴将作为卫虞双方和平共处之信物,每两百年在双方之间流转,一方面可以交替保存,另一方面也能让后辈修士瞻仰前辈先贤用生死、血泪、智慧换来的硕果。

至于那两个折结戟杖,卫虞双方一边保留一个,另外十八名修士掌间修为破空,刹那间炸开十八声礼炮,以作庆贺!签约大典进行到现在,可以说是完美结束,期间没有发生任何有碍大典进行的危险。

接下来是“答民众问”时间,顾名思义,在场一千修士皆能就百里朽、虞主签署的《卫虞和平共存之联合声明》提出疑问——这是一个互动公开的环节,时限为一炷香,期间可以畅所欲言,不受追责。

不过话又说回来,有谁会在这种庄严神圣的场合问出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来呢?要是问了,那跟公然砸场有何区别?即便卫虞官方不会进行追责,可在一千双眼睛的注视下,只怕别想活着走出虞山!

“我,林竹,提问!此番卫虞交战,参战人数、战争规模均是史无前例,可即便如此,双方并未拼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反而是达成了和平联合声明……敢问二位,是否事先就这一结果进行了协商?”

不得不说,不管在哪个时代,不管在什么场合,总会有一些不看气氛的搅局之人——权轻侯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问题竟会出现在虞修这一方,亏得他就算到现在仍旧警备着卫修的一举一动,唯恐其突然发难,使什么计谋将他们围而歼之……可这个反转谁又能想到呢?

“怪不得他之前要去擎峰帮助忻吴跟丹幽,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权轻侯恍然大悟,关于林竹的所有线索都被他串联起来,“知道自己脱战之后身份特殊、立场微妙,所以特地前去擎峰助拳,就是为了使我放松对他的警戒,好让他轻而易举地混进立安殿内……这份心机,林竹,你就对虞主这般不信任么?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时至申时初刻,林竹的质问回响在所有人耳畔——的确,要是忽略血娘子卫法的居中调停,卫虞之间是否会达成这一波停战和解呢?

若是没有今日这一场签约大典,恐怕十个人有九个都会摇头,最后一个会捧腹大笑!可在亲身经历之后,谁又能有十足的把握呢?

百里朽没有说话,一来以他的身份和资历,本就不屑与林竹这样的小辈一般见识,二来是林竹并非卫修,不属于他的管辖范围——而根据《卫虞和平共存之联合声明》其第三约,他是不宜干预的。

只是饶是如此,虞主也没有即刻回复林竹,倒不是因为这个问题如何尖锐,大庭广众之下不便回答,而是有人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我,君无梅,同问。”人群的另一处,君无梅站出来附和到。

立安殿殿外顿时一片哗然!本来林竹一个人问这话时,众修还能当他是故意找死或者发发神经,可若是连梅兰竹菊中之一,权轻侯的副手君无梅都问出这种问题,那就不是单个属下的问题了,而是整个虞山的问题!若是处理不当,无疑会成为虞山历史上的一场奇耻大辱!

点将台上,权轻侯芒刺在背!这个自己一手带起来的君无梅,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跟着林竹一起犯糊涂?这不是让卫修看笑话吗?

然而正当权轻侯想要下去点将台阻止这一场闹剧继续发展时,却猛地发现了一处诡异之的地方——立安殿内,居然有两个君无梅!

“你,你是……?”“无耻贼人胆敢冒充于我,汝究竟是谁!”

权轻侯的思路跟话语均被一阵暴喝打断,另一个君无梅不待先前那个君无梅回话,已经催动修为,身影闪掠之下,神通术法轰然砸去!

“梅骨雪胎诀,隆冬凝视!”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将整个立安殿完全包围,刺骨的寒风混合着呼啸的冰雪在君无梅的面前蓦然凝聚,一张恐怖狰狞的雪女妖面张开巨口,欲将君无梅直接吞噬,“找死!”

“初春化雪。”就在雪女妖面距离君无梅不到三尺之时,一袭青衫竟突入其中,抬手一挥,雪女妖面登时惨叫连连,随即消弭于无形。

“是林竹,他果然出手了!”、“林竹以枯荣之意入巅峰,某种程度上来说正是梅骨雪胎诀的克星!”、“既然林竹出手帮助这个提问的君无梅,那那个动手施法的君无梅就是假的咯?”……

言及此处,立安殿内上千目光顿时转向,紧紧盯住这个悍然出手的君无梅,毕竟林竹再怎么糊涂,也不可能会袒护一个冒牌货才对。

“你们看我干什么?我是君无梅!我才是真的君无梅!”

骤然面对上千不怀好意的目光,君无梅不寒而栗,不过这也不怪立安殿的一众修士——对卫修来说,于百里家老祖面前公然出手已经算是对老祖的蔑视,更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而对虞修来说,此番卫虞交战,虞修这边第一防线之所以迅速崩溃,就是因为内部出了叛徒,且数量不在少数,经权轻侯推测,甚至觉得应该还有身居高位者私通外敌,而君无梅的地位之高,修为之强,符合目前所知的一切条件!

群众开始骚乱起来了,天地间的灵力气息已然不稳,这是由于数百修士同时催动修为所致的灵威乱流,目标直指那位施法的君无梅。

不过不等他们出手,被林竹护在身后的君无梅遽然升空,双眼一蓝一黑,盯着已成众矢之的的君无梅,抬手便是巅峰之意镇压而下!

只有元丹后期修为的君无梅根本承受不住,就在她将要跪倒在地时,林竹再次出手,以枯荣之意正面对抗,又与施展巅峰之意的君无梅隔空对峙!

这一波操作直接让在场所有人,不管是卫修、虞修,全部目瞪口呆,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四百五十二章 残蕊

“这,这林竹刚刚做了啥?他把另一个也救了?这到底谁是真的?”、“哎哟喂!你拧我腰干嘛?”、“我想知道是不是在做梦。”

立安殿外,卫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交换眼神,毕竟根据刚刚签署的《卫虞和平共存之联合声明》,选择袖手旁观是最稳妥的处理,而且虞山山主、权轻侯、南山菊等一众虞修也在场,轮不到他们多管闲事,于是四百卫修理性地往后稍了又稍,把位置空了出来。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虞主并没有立即制止这场骚乱,而是面无表情地静待事件发展,神色不悲不喜,好像无论怎样都与她无关似的。

“林竹!她俩究竟谁是真的君无梅?”眼见虞主没有出手止争的意思,权轻侯只好暂时代行其责——可即便是他,在眼下真伪难辨的情况下也没法组织虞修平息骚乱,“该死!到底是谁假扮的君无梅?”

晚秋的温度本来是舒适宜人的,可身处立安殿的一众虞修却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急的满头大汗,衣衫黏黏糊糊地贴在身上,非常难受。

“林竹你让开!”被林竹护在身后的君无梅一把将其拨开,周身灵威乍然释放,誓要亲手夺回自身清白,“梅开雪界,凌寒傲然!”

一语言毕,暴风雪以比之前更为剧烈的架势笼罩立安殿附近,君无梅的修为也在这片冰天雪地中强行提升至元丹圆满!而在场的一千修士,不管是虞修还是卫修,皆是全力运转修为进行抵抗。

君无梅目中杀意无限,已不存半分理智!完全没有考虑以她元丹圆满修为施展而出的术法究竟会产生怎样的破坏力,又有多少人扛得住,她只知道自己的清誉绝不能被毁,特别是在虞主和南山菊面前!

“秘术,极寒星瀑,葬!”只闻君无梅一声怒喝,笼罩立安殿的暴风雪忽然戛然而止,众修还在左顾右盼,不知所措之际,一块足足有两人高、四人宽的巨大冰锥突然从天而降!当即便出现了伤亡!

众修一边散开修为,撑起灵威屏障,一边往上方看去——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几乎所有人的喉咙里都卡上一团刺痛难忍的寒气!

立安殿附近的天空已经完全变色,明明进行签约大典时还是风和日丽,而此刻天空唯有一片湛青黝暗,真真是日月无光、天地变色!

不仅如此,在君无梅的术法下,立安殿上方的苍穹就像开了一个直径百丈的大洞似的!大洞之内一片混沌灰黯,看上去什么都没有,但却有数不尽的湛青冰锥却从其中坠落而下,密密麻麻的攻势犹如瀑布一般,无差别的攻击已导致十多人死伤,简直就是一场疯狂的杀戮!

“喂!虞山的妖修,那君无梅不是你们的人吗!还不快想想办法制止那疯婆子!”、“再这么耽搁下去大家都玩儿完!”、“就是就是!你们要是不管,就别怪我们不讲情面了!”、“兄弟们,上!”

持续的死伤已经造成了大范围的恐慌,在虞修束手无策的情况下,一众卫修呼朋引伴,以小队规模朝正在施法的君无梅强攻而去!

按理说,彼时的君无梅只有元丹后期修为,虽说在梅开雪界的加持下暂时能够发挥出元丹圆满的战力,但卫修之中的圆满修士并非没有!联手之下擒住君无梅并非难事,毕竟被动挨打可不是他们的性情。

事实也正如他们所预料的那般,十名元丹圆满境的卫修互相配合之下,已顺利突进到距离君无梅不到三丈的位置,然而就在这时,另一个君无梅突然也飞上天空,沉声低吟道:“秘术,极寒星瀑,葬!”

“当心!快回来!”权轻侯飞身向上,与之同行的还有南山菊,可即便他们在另一个君无梅出手的瞬间便上前救人,卫修还是伤亡过半,当场就被更加猛烈、更加密集的冰锥群永远埋葬在虞山之中。

双重的极寒星瀑不知持续了多长时间,一盏茶或是一炷香?不得而知……一开始还有些叫骂或惨叫,可面对此等大祸临头的生死危机,能够保住性命已属万幸,哪里还有余力发泄心中的愤怒和不满?

开阔端庄的立安殿,现在已变成一座了无声息的寒冰墓场!

“炎龙突刺!”、“火凤燎原!”、“烈焰吐息!”……冰雪之下,十几道火系术法蓦然爆发,以惊人的高温对抗死寂一般的冰寒。

“游龙归海,吐故纳新。”就在一众修士深受寒寂之苦时,权轻侯忽然催动海川功法,将立安殿周围,包括在场所有修士体内的寒意通通吸附,随即再以巅峰之意解之——刹那之间,不管是卫修还是虞修,所受伤势全部烟消云散,权轻侯便是以一己之力净化了上千修士!

只是在这之后,权轻侯亦再无余力参战,一瞬间净化上千人的伤势,对他来说也是难以承受的负担,此刻已面如白纸,仅靠精神力苦苦支撑——而对那些心存怒意的卫修来说,本来还在怀疑是不是虞修为了歼灭他们,故意自编自导了这么一出戏,可权轻侯的举动已经为虞山的立场做出了最好的解释!维护和平,不是口头上说说而已。

火系功法还在继续运作,碎冰被融化时的白汽笼罩了整个立安殿,两个君无梅之间的斗战也不知进行到何种程度,究竟谁胜谁负。

“风卷残云!”、“太乙生风!”、“风舞缠魂!”……风助火势,风系的术法不仅能加快碎冰的消融,而且能扫清视觉障碍。

果不出所料,尽管是同样的样貌、同样的口吻、同样的招式,但由于施术者修为的不同,造成的损伤必定有异——只见苍穹之上,两个君无梅遥相对峙,只不过其中一个周身留有冰屑,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另一个则没有受寒冰妨害,浑身白雾蒸腾,似有烈炎傍身。

“你到底……是谁?”君无梅嘴角泌出血迹,却只是伸出大拇指轻轻一抹,双目已化作妖瞳,看来是打算搏命一击,展露妖身本相!

然而另一个君无梅并未回答君无梅的问题,只是缓缓抬起左手,五指成握,根本没有沟通交流的意愿,率先发动攻势:“冰封结界。”

冰屑缠身的君无梅陡然震颤,妖身本相的施法进程被毫无征兆地打断,能够如此清楚妖修施展妖身本相时,经脉内灵力流动法门的,同样也只有妖修——只是刚刚想明白这一点的君无梅全身已被碎冰冰封起来,形成了一个完全封闭的六面冰晶,不能动,亦不能言。

“够了吧!你还要怎样!”就在君无梅作势欲将六面冰晶捏碎之时,林竹的身影已在不知不觉间出现在其身后,“到底是不是你?”

君无梅没有回答林竹的问题,也没有回过身面向他,这倒不是因为林竹这句话问的没头没尾,而是她不想让林竹看见自己此刻杀人时的扭曲表情——尽管她也不看不见自己此刻的表情,但一定不好看。

“收手吧,收手之后……我,我跟你,走……”林竹这段话说的断断续续,一听就知道并非出于真心,而是为了稳住君无梅的情绪刻意说出来的违心话语——只是即便如此,君无梅听后依旧颤抖不已。

“你真的……你真的,愿意,跟我走?”声如蚊呐的哭腔,仔细再看,女修特有的娇弱身躯此刻就像摇曳在风中的残蕊,即将凋零。

“嗯……我发誓,我会跟你走。”即便是在天上,林竹亦一步一步走向背对他的君无梅,而在地面上目睹这一切的卫修、虞修胸腔里的那颗心脏早就跳到了嗓子眼儿,满场都是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只听“啪嗒”一声,林竹的手终于是搭在君无梅的肩上,也不知是这个举动过于亲昵还是君无梅太过激动,当林竹触碰到她的一瞬间,君无梅的肩头都忍不住剧烈跳动了一下,实在是纯情过头了。

“我不会骗你的,相信我,好吗?”慢慢把君无梅转向自己这边,林竹的目光温柔如水,跟平时欢脱闹腾的他截然不同——可林竹就是林竹,哪怕与平时大相径庭,可拥有与没拥有终究是两码事。

于是乎君无梅紧紧抱住林竹,将自己的脸埋在林竹怀中,幸福的两只耳朵都烧成火红,不管林竹怎么哄,都不肯把头抬起来。

可就在一众卫修、虞修以为骚乱终于平息时,被冰封着君无梅的六面冰晶突然寸寸碎裂!破碎的冰晶凝聚成一柄丈八长矛,目标直指不远处相拥在一起的两人——“死吧!”

无视林竹的性命,丈八冰矛脱手而出!为了击杀另一个君无梅,君无梅甚至可以不顾林竹的生死,而且不知为何,瞧见那一副幸福满溢的画面,平素清冷的君无梅眉目狰狞,心中充满了难以言明的狂躁!

这场战斗,因果究竟为何……

第四百五十三章 真容

丈八冰矛穿胸而过,带起一蓬如烟花般绽放的血雨,刺穿的不仅有君无梅的胸膛,还有与之相拥的林竹——不得不说,施展这一记丈八冰矛的君无梅下手之狠,已经出乎在场所有人的预料!

“咳咳咳……你疼吗……?”林竹怀中的君无梅口中咳血,脸上用以伪装的面具寸寸皲裂剥落,露出了原本的面容——古兰。

古兰是幸福的,因为眼下这个场景、这个姿势她已日思夜想许久,一朝得以实现,她只恨视线竟渐渐模糊,无法将心上人的面容瞧得清清楚楚……而在此时此刻,古兰也没有对自己的伤势有多上心,只是抬起芊芊玉臂,轻轻抚摸着林竹的面庞,再问,“竹,你疼吗……?”

“凝神敛息,不要讲话。”林竹尝试着站直身体,可丈八冰矛的寒气早已侵入五脏六腑,每一次呼吸,奇经八脉中都如同有千把小刀在肆意割裂,即便他有迎仙修为,彼时也是寸步难行,更别说还有数百修士正朝他们包围而去,“君无梅,还不快解开术法!”

林竹无可奈何,只得大声呼喊,期望君无梅尽快解除丈八冰矛对他俩修为的限制,毕竟古兰的修为只有元丹巅峰,撑不了多久的。

可是君无梅不仅没有照做,反而又在双手凝聚出两把丈八冰矛,矛尖直指他与古兰,带着居高临下的孤傲,寒声质问:“为何要背叛虞山?为何要背叛虞主?古兰,此番卫修攻山,那个内鬼就是你吧!”

古兰没有回答君无梅的问话,只是抚着林竹侧脸的手臂缓缓滑落,最后静静依偎在林竹怀中,一动不动。

“你还装?看我……!”“够了!君无梅,你不要欺人太甚!”

林竹额角青筋暴起,厉声咆哮的声浪硬生生将君无梅向后推出数十步之远,而他强行催动修为的后果便是再也抑制体内的伤势,嘴角泌出的血液顺着下颌流淌,随即滴落在君无梅苍白如瀑的脸上。

“嗯……”一声轻微的鼻息发出,本已没有任何反应的古兰缓缓皱起眉头,精致的睫毛微微颤动,好像外界发生了什么令她伤心欲绝之事,可最终还是没能睁开眼眸——不过这应该算是好事,因为至少可以证明古兰还未香消玉殒,换而言之,还留有救治的可能性。

“权轻侯!权轻侯!”林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以净化之意入巅峰的权轻侯,然而权轻侯所受的伤势并不比古兰轻微多少,毕竟他可是将上千人体内的伤寒隐患全部纳入己身,此刻别说施展巅峰之意,连御空飞行都做不到,“还有谁,还有谁可以救古兰?还有谁!”

林竹紧紧抱着怀中的古兰,眼神乱闪,生怕她再遭受一点苦痛。

“对了!虞主!”生死存亡之际,林竹偏转头颅,将目光锁定在立安殿殿门前一直沉默不语的虞主身上,然而当他想要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去到虞主跟前时,近四百卫修顿时将虞主附近围了个水泄不通!

其实这些卫修也不是想要保护虞主,只是因为虞主身边正好站着百里家老祖百里朽,因此便一同护卫——正所谓狗急跳墙,困兽犹斗!以林竹目前这种随时都有可能暴走的状态,他们怎么可能放林竹过去?不管原因如何,古兰公然破坏签约大典乃是不争的事实,这群劫后余生的卫修此刻没有一拥而上擒下他俩,已经算是很给虞主面子!

经此一战,彼时已无人再敢小觑于她,毕竟按照百里阡陌的情报,古兰应该只有元丹后期修为才是,如今看来却是实打实的巅峰修士!

“别想着再跟谁求援了,即使你们真能侥幸活下来,余生也只有在虞山的五行监牢中度过。”冰冷且熟悉的声调自身后传来,林竹想也不用想就知道那是君无梅的声音——这个声线,他实在太熟悉了。

“你们,你们是姐妹,何苦要赶尽杀绝?”君无梅步步紧逼,林竹步步后退,神色之中虽有乞求,但更多的却是失望跟哀伤,“算我求你,我求你君无梅!看在我喜欢你这么多年的份上,放过她……”

“闭嘴!死到临头还敢花言巧语?”君无梅怒不可遏,抬起两柄丈八冰矛便朝林竹扎去!可不知是不是在之前的战斗消耗中太大,眼下君无梅攻势并没有先前那般迅猛,好几次都被林竹堪堪躲过。

听闻这话,林竹眼中哀痛更甚!好几次都是欲言又止……

然而林竹那番话真的是花言巧语吗?不,并不是!虞山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梅兰竹菊中的林竹钟情君无梅——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君无梅在乎的从来都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南山菊。

“我自灵智初开,睁眼看这世界的第一眼便是大哥,这一生也只认准大哥一个!汝这叛逆,怎么跟大哥比!”君无梅气急败坏地挥舞丈八冰矛,连续的刺挑落空已让她的身法越来越乱,呼吸亦越来越急促,说出的话语也是越来越伤人,毫不顾及昔日同伴之情。

君无梅在发泄,她正在迁怒林竹……在君无梅看来,要不是林竹多年来死皮赖脸,南山菊一定早就接受了她的感情!而她平素那番清冷的形象,也是学自南山菊的淡漠,为的就是能和意中人心心相印。

“要不是大哥顾及你,要不是大哥顾及你!我,我……!”君无梅越说越气,连握持冰矛的双手都震颤不已,“都是因为你!”

君无梅双目泛红,冰冷的神态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酝酿至极致的暴怒——真元猛提,欺身而近,便是要给林竹与古兰最后一击!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银光自古兰袖中一闪而过!君无梅的丈八冰矛最终在距离林竹喉头不到三寸的位置骤然停下,再无法前进毫厘。

原因无他,唯有一柄短剑于方才刺穿了君无梅的小腹——剑长五寸,剑柄斑斓,剑身流光,符合这三种特征的剑,整座虞山只有一把!

“我的讨渝剑!原来是她!”点将台上,目睹这一切的无天忻吴情不自禁地发出诧异的惊呼,引来在身旁丹幽莫名其妙的注目。

是的,在虞主洞府的那三处碎片空间内,他与杨平曾激斗一名巅峰境界的黑袍修士,可二人拼尽全力也只能将其重伤,无法确认击杀。

那一战忻吴身负重伤不说,讨渝剑也不慎遗失,而黑袍修士“最后”的结局则是与唐江生一同掉入另一处诡异空间内,更之后便不得而知了……无天忻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驱使两种火焰,差点将他与杨平逼入绝境的黑袍修士竟会是梅兰竹菊四修之一的古兰!

与忻吴有着相似心情的还有杨平,他本是受虞主所托在洞府保护食月,但却被人以幽蓝火焰和香毒暗中偷袭,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

要不是后来唐江生也闯入了洞府,以开膛放血的方式替他解毒,即便他当时没死,不久后也会毒发身亡,当真是九死一生。

“不好!君无梅中毒了!”念及此处,杨平这才猛地想起黑袍修士,也即是古兰应该还会使一种毒性至烈的香毒才是!然而不待他上前营救,卫锋、卫后已在权轻侯的命令下将其救下——在这个过程中,南山菊至始至终都没有看君无梅一眼,哪怕她的状况真的不容乐观。

“你果然还是喜欢她……你为什么就是不喜欢我呢?”许是回光返照的缘故,古兰的脸色居然比方才要好了一点,哪怕命不久矣,最后的最后也只想躺在林竹的怀中,贪恋这最后的温暖与宠溺。

林竹低头看着怀中奄奄一息的古兰,一时竟无言以对——虽然他没有明确拒绝过古兰,古兰也从未对他表露心迹,可虞山就这么大,几百年的朝夕相处总能察觉一二,可他喜欢却并不是她,而是君无梅。

林竹是温柔的,温柔到用或殷勤,或玩闹的方式坚持不懈地追求君无梅,即便被明确拒绝过也不曾放弃——他就是要以这样的方式告诉古兰,自己喜欢的君无梅,期望古兰终有一日能将他放下。

可林竹同时也是尤其残忍的,残忍到几百年来一直用这种方式折磨古兰——他不想破坏与古兰之间的情谊,却在不知不觉中伤她越来越深!待到最后,古兰甚至以“妒忌之意”入巅峰,还做出引狼入室这种错事,为的就是要借卫修之手杀掉君无梅,以消心头之恨。

“几百年过去,你为何要对我林竹执着至此?究竟为什么?”

事到如今,林竹也不再去管君无梅的安危,而是问出心中一直以来最想问,却又害怕会错意的问题——他到底凭什么独得佳人垂青?

“呵呵呵,呆子~你莫不是忘了是谁将我引上虞山的?我古兰的引灯人,就是你哟。”古兰喜笑盈腮,想要再次触碰心上人的面庞。

不得不说,要是古兰脸上有些血色,此刻定然煞是美丽!可如今……

“只是替你带一下路而已,为什么你就能这么喜欢啊!为什么啊!”林竹不解,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下来,哭的相当难看。

“是啊……到底是为什么呢?”

眼见林竹居然会为自己哭泣,这是古兰做梦都想不到的事!开心之余同时也心疼不已。

“不要……哭……”

许是想替林竹擦拭眼泪,古兰伸手朝其眼角靠去,可抬到一半的手却蓦然一顿,微微颤抖几下后,最终无力垂下,永永远远地闭上双目,表情定格在一张满溢幸福,又略显担忧寂寞的脸上……

虞山妖修,古兰,殒落。

第四百五十四章 幌子

要问梅、兰、竹、菊四修的感情有多好,若是在今日之前,十个虞修有九个都认为是“亲如手足”,剩下一个也许压根儿就不认识他们;可在今日之后再问同样的问题,只怕所有人都会露出嗤笑的神情。

随着古兰的殒落,虞山“梅兰竹菊”这个称号只能永远地留在历史之中,君无梅的丈八冰矛刺穿的不仅是林竹、古兰二人的胸膛,还有他们之间已不知是否存在的友谊,分崩离析的结局或许早已注定。

“古兰……古兰……”天空之上,林竹温柔地抚摸着古兰的鬓发,口中喃喃自语,神色凄婉悲怆,却莫名生出一股生人勿进的气场,哪怕是天地之间的灵力,都因为林竹的情绪而变得动荡不已,“虞主大人,我只有一个问题——是,或不是?”

“是。”一直袖手旁观的虞主神色一片漠然,如此回答到。

“是吗……是这样吗?哈哈哈!”林竹嘴角露出自嘲的笑容,现在的他,已了无眷恋,“我答应过你,我会跟你走……兰,等我……”

“林竹!你要干什么?不要做傻事!卫锋、卫后,快拦住他!”

点将台上,权轻侯尝试着催动修为,可即便是以其净化之意,千人份的寒意依旧没法在短时间内消融殆尽……于是权轻侯只好指挥拥有巅峰修为的卫锋跟卫后前去阻止林竹,连君无梅都无暇顾及。

可是元丹巅峰仍旧是元丹巅峰,与身为迎仙修士的林竹相比,二者之间的差距并非仅靠人数就能抹平!卫锋、卫后轻易便被弹开!而彼时的林竹,正在进行一场惊天动地、对后世修行者影响颇深的蜕变!只是这场蜕变的起因究竟是道心圆融还是心无牵挂,终是不得而知。

众所周知,花有重开时,人无再少年……即使是修行者,也只能做到以修行得来的生机驻颜,懵懂冲动的青春岁月早已一去不复返。

拜此所赐,对修士来说,当从元丹巅峰突破至更高境界时,已知的便只有仙迎、迎仙、封魔三条路,没有第四条,也没有重来一说。

然而就在这时,立安殿附近的草木突然沙沙作响,一片又一片虚无缥缈的云雾升腾起来,朝着林竹汇聚而去,且与普通的云雾不同,这些云雾内里全是最为精纯的灵力!每一片都可以说是无价之宝!

不仅如此,笼罩立安殿上空的,被梅骨雪胎诀召唤而来的风雪云层居然被一道来自九霄之上的橙光猛地破开,直接打在了林竹身上。

“这是……仙音?”、“没错!是仙音!”、“有人在虞山突破仙迎境界了!”、“究竟是何人,竟会选择在此时……等等!莫非!”

是的,就在这些异象突发之际,一众卫修、虞修的耳畔响起了只有元丹巅峰修士突破至仙迎境界时才会出现的呢喃仙音,而在他们眼前,那些飘渺飞升的雾气分解组合,一张张或威严、或平和、或搞怪、或悲戚的面容幻化而出,将抱住古兰遗体的林竹团团围住,似在审视。

目睹这一幕的修士无不瞠目结舌,因为他们无法想象一个迎仙修士竟会招来这么多的天地异象,而且每一象都与仙迎境界极为相似!

只是这还不算完,云雾面容在审视林竹数息后便遽然升空,而后相互融合,不一会儿就形成了一个遮天蔽日,以橙光镶边的云雾气团!

“那是……天宫!”抬头仰望这一切的忻吴目露向往渴望之色!

且不仅是忻吴,在场几乎所有修士都对云雾气团消散分离之后,展露在他们面前的惊世绝景感到心神震颤,甚至连呼吸都忘记了。

是的,距离当今虞主成功踏足仙迎境界,至今也只有一年时间而已,然而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谁又能想到虞山马上又要再添一名仙迎修士呢?若是虞山同时拥有两名仙迎修士,那以虞山势力之盛,恐怕连初代虞主都会望尘莫及!毕竟千年之前的虞山,只有一名仙迎修士。

只是饶是如此,这依旧不是众人关注的重点,重点是林竹明明已经拥有了迎仙修为,为何还会获得天道认可,得漫天诸神庇护,受九霄仙宫封正?修士修行的历史上从来没有这种先例!这又是何道理?

没错,林竹毫无疑问正在创造历史!不过话又说回来,什么历史不是创造出来的呢?妖有妖法,鬼有鬼术,人有人伦,仙有仙宫,天有天道!这些都是在时光长河中积淀而来的历史,只是前人没做到的如今有人做到了,才会这般不可思议,这般令人难以置信。

“千年么……与其要我忍受千年孤寂,等待一个不确定的未来,我更愿意在此时,与她共赴黄泉。”有尾没头的一番话,不知林竹到底在仙音中听到了什么,可彼时的林竹神色一片平静,眼中只有怀中仿佛睡着一般的古兰,“不必再劝,我林竹,绝不后悔。”

言及此处,林竹一身巅峰之意轰然爆发!山林之间的草木、树叶、花瓣纷纷飞扬而起,穿透天宫橙光,一片一片覆在林竹和古兰身上,别说在场的卫修或者虞修,即便是天宫诸神阻却,都无法拦其分毫。

“原来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枯荣之意扩张至极限后便骤然收缩,数道苍翠欲滴的闪光自草木花叶上涌动而出,最终在众目睽睽之下随游风飘散——没有遗身,不存痕迹,林竹和古兰就这么消散于天地之间,没有带走哪怕一片云彩。

虞山妖修,林竹,殒落……梅兰竹菊四修,仅存君无梅和南山菊。

可就在一众修士或不解、或嫉妒、或冥思苦想、或泫然欲泣之时,一道完全不逊于天宫橙光的阵意光柱自立安殿冲天而起!且不仅仅是立安殿,整座虞山共有数十道这样的阵意光柱,柱身皆为灰、赤二色。

“灰、赤光柱……这是,幽荧烛照阵!唐江生说的是真的!”

眼见这些灰赤光柱渐渐朝立安殿汇聚而来,杨平率先反应过来,唐江生曾经推测卫修军布置的乃是幽荧烛照阵,而非四方神兽阵!

然而他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调停和签约大典吸引,而百里朽也没有什么动作,于是便没人再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就这么抛诸脑后。

可是现在,随着灰赤光柱逐渐聚拢,一声惨叫竟在众修耳中蓦然响起!只是这声惨叫突然响起,又迅速消弭,就好像一阵幻听似的。

“该死!这光柱竟能碾磨吞噬灵力!”虞修之中,有人试着驱使法器靠近光柱,可不管是什么物什,只要靠近灰赤光柱三寸左右的位置,全都会土崩瓦解,化作一颗颗细小的砂粒被灰赤光柱吸收。

“真是这样没错!”、“这是卫修的陷阱!”、“什么意思?这难道不是你们虞修布置的吗?”、“飞不出去!最外围有结界!”、“你说什么!”、“这些光柱会‘吃掉’我们的!是谁?究竟是谁!”

七嘴八舌的情报,气急败坏的咆哮,突陷死地的绝望……一时之间,不管是卫修军还是虞修军,全都乱了套!林竹和古兰殉情一事反而变得无关紧要,毕竟因果都是他们的,众修现在只顾得上生死。

“你们快看!百里朽不见了!”、“不对,他在天上!他要,做什么……”一片骚乱之中,有人大声疾呼,竟瞧见百里朽朝天宫冲去!

没错,就在一众修士不知所措,极力求生之际,百里家老祖百里朽不知在何时离开了立安殿,手持一把黑炎狂刀,朝那云雾天宫而去!

“好久没有活动了,今日便做个了结吧。”垂垂老矣的百里朽此刻肩扛黑刀,一股好似要让万物腐朽的荒芜之感弥散开来——与此同时,数十道黑线细索从其体内蓦然射出,与那些灰赤光柱连接在一起,场面极其骇人,“本座早就受够了……餐腥啄腐诀,斩!”

毫无花哨成分的顺劈,百里朽尽管与云雾天宫尚有一段距离,可黑炎狂刀的刀势已经分毫不差地落在云雾天宫之上!但却并未砍实!

“一刀斩不断的东西,再挥刀斩切即可,直到斩断为止。”

是的,百里朽之所以没有砍实,不是其忽然回心转意,而是云雾天宫以无上天威阻止他的狂妄僭越之举!可即便如此,刀势余威仍然将不少修士吹飞出去,而那些撞在灰赤光柱上的修士则被当场吸收!

“这些东西不是线!是,是血肉经脉!”靠近灰赤光柱,却幸运的没有撞上去的修士瞟了一眼旁边的黑线细索,顿时吓得面无人色!

在这些侥幸生还的修士眼中,这些细索的表面不仅可以膨胀收缩,而且还能如心脏一般起伏律动,气味腥恶熏鼻,直让人头晕眼花!

局面发展至此,事态有多严重已经不言而喻——百里朽孜孜不倦地劈砍云雾天宫,而身处光柱群内的一众修士,将不得不面临被吞噬殆尽,化作其维持进攻“养分”的厄运!

所谓的签约大典,难道只是一个幌子吗……

第四百五十五章 破禁

立安殿外,卫修、虞修纷纷施展手段,直想砍断那些从百里朽身上延伸出来,与灰赤光柱连接在一起的经脉黑线——可是不管他们是用剑劈刀削,还是以火焚之,那些经脉黑线依旧完好无损!甚至还能将那些武器或者灵威全盘吸收,为百里朽“斩天宫”的壮举贡献能量。

绝望的情绪在所有人心中蔓延……在幽荧烛照阵的影响下,别说元丹修为,就算是迎仙修士都没法破开法阵结界!换言之,身处法阵内的所有修士都是砧板上的一块肥肉,只能任宰割,根本毫无办法。

对卫修来说,虽然他们是百里阡陌培养起来的死士,并视百里朽为终生击杀目标,某种意义上算是一种特别的憧憬!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愿意被灰赤光柱活活吞噬吸收,这种死法实在是太窝囊了!

对于虞修来讲,他们的想法很简单——既然这幺蛾子是百里朽搞出来的,而且经脉黑线又砍不断,那么直接把百里朽弄死不就好了?

在这种想法的驱动下,各种各样花里胡哨的神通术法、尖兵利器都朝百里朽招呼过去,然而在距离百里朽三丈左右的位置时,总会被一股来历不明的黑炎全部焚燃殆尽,连一点渣滓都不曾留下……

事到如今,唯一的期望便全在虞山山主一人身上,可直至现在这种存亡绝续的关头,虞主仍旧一脸漠然,仿佛殿外一切事都与她无关。

“终于还是露出了伪善的面容吗?心娥,现在的你,可比之前顺眼多了。”云汉霄此刻亦身处法阵结界之中,可与其他修士不同的是,他想的不是如何逃出生天,而是想跟虞主再较高下,最好能打死虞主。

然而云汉霄并未付诸实践,因为圣女和三代正冷冷地盯着他。

的确,就算云汉霄身怀封魔修为,兼习“梦蝶心法”跟“吞云诀”,且以“无畏之意”入巅峰,可在面对两名迎仙中期的修士时,想要动手还得多思考一番——退一万步来讲,即使云汉霄能无视三代的压力向心娥悍然出手,另一旁的圣女仅凭眼神就能完全封死他的行动。

没办法,谁让他曾经答应过梦蝶不会再伤害虞山妖修的呢?就算他再怎么想跟虞主算算总账,至少也得等到梦蝶不在的场合才行。

眼见云汉霄被圣女和三代制住,南山菊与杨平一同来到立安殿的阶梯之下,可谁知立安殿正被某种威压禁制封镇着,以他俩的修为,便是连一步都踏不上去!这种情况下,只能选择神念传音。

“这就是你期望的结果吗?虞主,你变了。”南山菊率先发问,语调中已没有以往对虞主的尊重,有的只有冰冷的质问——他实在不懂,虞主到底中了什么邪,竟然放任百里朽在虞山为所欲为!这根本不是那个爱民如子、亲切友善的虞主,“回答老夫!为什么是‘是’!”

这个问题乍听上去会让人摸不着头脑,实际上却是林竹问的那个问题的延续——林竹询问虞主“是或不是”,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而现在南山菊要问的就是一个“为什么”!为什么虞主要与百里朽合作!

没错,林竹询问虞主的问题一直都是同一类,那就是虞主跟百里朽是否就签约大典提前进行过协商?所谓的卫修攻山是否只是为了达成停战协议而布的谜局?虞修是否因为这个目的而被刻意牺牲?

当然了,答案虞主已经在不久前明确给出,回答是“是”。

作为虞山妖修的最高领导者,虞主的每一个决定都关系着同胞的生死因果,而像这种分水岭般的决策,虞主又岂能独断专行?

可事情到底是发生了,再怎么纠结结果也没用……然而对秉承初代虞主遗志,千年以来一直守卫虞山的南山菊来说,他必须要从当今虞主那里要一个交代!视其回答,决裂甚至刀兵相向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在另一边,杨平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那便是背对虞主,面朝南山,以一副护卫的模样显示立场——没错,就算他与南山菊有同样的疑问,但他最终也会站在虞主那一边,永远地伴随其左右。

只是饶是如此,虞主依旧没有回答南山菊的问题,仅仅是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好像南山菊只是路边一块稍微有点年份的石头,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什么特别之处,二妖之间的沉默,令人抓狂。

“明白了。”待到最后,南山菊心灰意冷,选择放弃——与其跟虞主进行无意义的时间消耗,不如想想怎么脱困。

然而就在南山菊转身离开三步之外,一道神念传音却蓦然响起。

“本宫若说‘不是’,林竹还会心甘情愿地随古兰而去吗?反正在他看来,本宫与百里朽协商一事已确凿无疑,既然如此,为何本宫不遂其想法,成全其道意?哀莫大于心死,君无梅今日之举,已完全粉碎了他的念想,恐怕林竹到最后都没搞清楚,自己喜欢的到底是谁,而以古兰的叛变,即使能在这场劫难中活下来,本宫也会治她死罪。”

南山菊猛地回头,一脸震惊!刚刚那熟悉的口吻,缜密的考量,完完全全就是原先的虞主!可当他目露期待之时,台阶之上的虞主仍旧分毫未动,就像一具傀儡似的,宛若方才那番话并非她说的那样。

“不对劲!虞主果然还是被控制了!不然这种前后矛盾的现象根本无法解释!且不仅是虞主,就连梦蝶和辰星应该也是身不由己!”

念及此处,南山菊偏转目光,望着梦蝶、三代跟云汉霄三人,哪怕他们现在没有打起来,可一旦轰然出手,只怕立安殿转眼就得毁。

“等等!要是立安殿毁了,会不会对解除此地威压禁制有所帮助呢?”南山菊目中亮光闪动,事已至此,不管有没有用都得尽全力一试,“云汉霄!梦蝶和辰星应该是中了某种封镇控制术,你全力催动巅峰之意对其进行镇压,以‘新旧覆盖’之法,看看是否有效!”

“吵死了!别对本座指手画脚!”嘴上毫不留情地叫骂着,可云汉霄还是立马按南山菊所言,驱使巅峰之意朝梦蝶和辰星的天灵镇压而去——比起虞主,云汉霄更愿意相信南山菊,即使其修为不济,可到底是从二代虞主时期就在一起并肩作战过的战友,“吾意,无畏!”

一语言罢,无畏之意自云汉霄体内扩散而出!哪怕只是巅峰之意的斗法,可以其封魔修为的强势,正面挑战梦蝶、辰星两个完全不惧!

可话又说回来,梦蝶与辰星好歹也是迎仙中期的修士,一人是虞山的圣女,天明宗的尊夫人,另一人则是前代虞主,天明宗迎仙堂十八长老之一,二人虽然并非心高气傲之辈,却也不会任由云汉霄镇压。

两股巅峰之意轰燃爆发!这一次是属于梦蝶跟辰星的巅峰之意!三股巅峰之意犹如三道修为龙卷,在立安殿殿前不计后果地彼此撕裂毁损,造成的修为余威分毫未差地扑向立安殿,一处处废墟眨眼而成!

在这个过程中,虞主脸上青筋暴动,浑身上下的气息再不如先前那般波澜不惊,而是以惊涛骇浪之势左右冲撞!如同即将破茧化蝶!

“果然没错!以辰星的‘守护’之意,叠加梦蝶的‘期盼’之意,哪怕正与云汉霄酣战,依然能对虞主突破封镇产生积极作用!”

南山菊喜极而泣!辰星以“守护之意”入巅峰,守护的既有梦蝶,更有虞山!而梦蝶以“期盼之意”入巅峰,一定程度上可以起到祈祷加护之效,二者相辅相成,能够给虞主破除封镇提供不可小觑的支援!

“喔?看来是找到破禁办法了嘛,还算不错,只是你们,太慢了。”

苍穹之上,百里朽肩扛黑炎狂刀,云雾天宫已在其一刀一刀的劈砍之下化为乌有,数不尽的飞升仙气正灌注其身,一道若隐若现的登天长阶自九霄之上铺陈而下——换而言之,只要百里朽登阶上天,立刻就能飞升仙宫,成为万中无一的飞升修士,可他眼下却没有那样做,而是抱着玩闹一般的态度,抬起手中的黑炎狂刀,神色残忍诡异。

“百里朽,你休想!今日有我在这里,你别想造次!”察觉到百里朽的意图,卫法瞬间飞至立安殿殿前,修为全开,与百里朽遥相对峙,“千年之前的那场斗战虽然被他阻止了,但我却一直记在心里!”

“就凭你?”百里朽嘴角含笑,戏谑地瞟着卫法,完全不将他放在眼中,“哪怕你如今也是迎仙圆满修为,可本座已臻至半步飞升,随时都能登天封仙,你凭什么和本座斗?莫不是你以为身着楼兰火烈衣,本座就会‘怜香惜玉’不成?”

听闻此言,卫法眉头轻蹙,右手抓住自己领口,向外猛地一扯,楼兰火烈衣顿时便被他扒了下来,露出原本旧伤累累的肉身,随即一袭轻衫加身。

“千年不见,你说的笑话还是讲的那么烂。”

卫法摆出战斗姿态,严阵以待。

第四百五十六章 暌违

苍穹之上,百里朽与卫法遥相对峙,随时都有可能雷霆出手!二人之间已暌违上千年之久,但由于从以前开始就没有奠定什么良好的友谊基础,所以动起手来也不会有诸多顾虑,一心只想置对方于死地。

“别说本座恃强凌弱,我让你先动手。”扛着黑炎狂刀的百里朽无比自信,甚至可以说是嚣张至极——不过正如他方才所说,身怀半步飞升修为的他,与只有迎仙大圆满的卫法相比确实要强上太多,“不要想着耍小聪明,你从以前开始就从来没有赢过本座,所以说,来吧。”

百里朽左臂抬起,手指来回弯曲,极尽嘲讽挑衅之能事——而他说的也确实没错,千年之前要不是初代虞主多次调解,卫法恐怕早就被行事作风猖狂跋扈的百里朽给宰了,因此这一仗,算是翻身之战!

“呵,要是让卫枫见到你这副模样,真不知会作何感想……话说你都跟她举案齐眉了,我身为其堂哥,汝可知道应该怎么称呼于我?”

受百里朽讥诮讽刺的卫法并未丧失理智,而是突然与百里朽唠起了家长里短,毕竟最后百里朽是与卫枫结成了道侣,按照辈分来说,百里朽还得叫卫法一声“内兄”,或者“大舅子”也成,要再简单一点,直接唤“堂哥”或“哥”也没啥问题,可百里朽真会如其所愿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百里朽不但不会那般称呼卫法,反而摆出一副猛虎出笼的模样,狂刀上的黑炎摇曳数丈之高,竟在一瞬间化作一张猛鬼面容!可当卫法仔细去看时,迎面扑来却只有冰寒的杀意。

“本想看在他和她的面上留你全尸,现在看来,还是将你大卸八块,挫骨扬灰的好!”一语言罢,百里朽手中的黑炎狂刀便蓦然劈下!

他,是指的初代虞主,而她,则是指的卫枫……百里朽这一刀的刀势,自劈砍而出之际就将卫法的身形牢牢锁定,完全是插翅难逃!

可卫法根本不打算逃,只见他周身散发着淡金色的光芒,掐诀念法,这是即将施展修罗万象诀的征兆:“风助火势,逆转攻守!”

就在卫法说出这句法诀的一刹那,一阵狂岚竟凭空而生,狂刀上的黑炎全部倒卷,朝着百里朽的面门焚燃而去!百里朽微眯双眼,任由黑炎扑至跟前,随即只是张了张嘴,便将那些黑炎吞噬殆尽。

至于这一记连云雾天宫都能劈开的刀势,卫法表面并未做出任何应对,实际上却是将肉身在千钧一发之际虚化,如同一缕缕烟丝那般——百里朽的刀势尽管威猛无匹,但要是砍不中实体,那也是白搭。

“没想到你对‘修罗万象诀’的研究竟能到这种地步,不愧是曾与本座举杯共饮之人——有趣!你比那什么狗屁天宫着实有趣多了!”

小试牛刀之后,百里朽不得不赞叹卫法对于森罗万象诀的运用,而所谓的森罗万象,即是包含有各种各样天地间的事象,只要思维逻辑想得到,那就能凭借此功法化腐朽为神奇,变不可能为可能!要是再玄乎一点,即使卫法此刻近在眼前,也有可能只是一具幻象而已。

当然了,此刻身处立安殿上空的卫法乃是真真正正的卫法,修罗万象诀在其手上也没有那般神乎其技——作为初代虞主的成名功法,自其殒落之后,虽然各门各宗都有对森罗万象诀进行研究,但始终无人能将之修到初代虞主那样高的境界,可谓一直在模仿,从未被超越。

只是就算这样,将初代虞主引为一生挚友的卫法还是凭此功法表现出了相当强的战力,哪怕是半步飞升的百里朽,也得重新掂量掂量。

念及此处,百里朽手中的黑炎狂刀渐渐缩小,直至正常横刀的规格,而缠绕其上的黑炎亦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点点星屑。

战斗再开!这一次百里朽并未进行远程攻击,而是持刀突袭,目标直指卫法周身命门!明明只有一把黑刀,一瞬间却斩出上百残影!

“来就来,怕你不成!”卫法不甘示弱,霸王长枪直接操持在手,一招横扫千军,试图将百里朽赶出腹地范围,夺回有利的攻击距离。

然而百里朽毕竟是百里朽,作战经验之丰富,战斗手段之狂野,简直不能称之为人——只见其抬起大腿,硬生生利用身体强度挡住扫向肺部的枪杆,随即翻转身体,利用旋转之势顺着枪身轮砍而下!

老实说,卫法刚刚那一记横扫,换做是有千年道行的熊精或者象怪都不一定接得住!可百里朽不但接住了,而且还毫发无损!

随即再利用灵活的身法化身水轮车,似乎是想将卫法一劈两半!若是卫法不肯放手霸王长枪,那便会一直陷入被水轮车的刀刃倾轧。

可卫法显然不会因为一杆霸王长枪而甘心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于是卫法果断弃枪,肉身化作黑烟状态,以此躲避百里朽攻势。

骤然失去攻击目标的百里朽有一个调整身位姿势的空档期,而卫法趁着这个机会,已经重新凝身于枪尖的位置——只见卫法抬足轻挑枪尖,霸王长枪顿时跟着百里朽的身体旋转起来,枪身竟逐渐软绵!

“捆仙索,缚!”掐诀施法之下,好好的一杆霸王长枪居然活生生变成了一根漆红长绳,如同灵蛇一般将百里朽的身体缠缚起来——所谓虚而实之,实而虚之,卫法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

只是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百里朽也不是白活到今时今日的。

正当捆仙索即将完全紧缚百里朽时,卫法陡然发现自己与捆仙索之间的联系毫无征兆、毫无理由地断掉了!卫法尝试着重新与捆仙索建立联系,得到的却是满满的嫌恶与果断的拒绝,这让卫法始料未及。

不管是捆妖索还是捆仙索,都是卫法从虞母洞中带出来的法器,灵识纽带经由多年温养而成,按照常理来说,岂会说断就断?而它们之所以能产生形态变化,则是与森罗万象诀结合开发的施法手段。

“噬亲鬼……是噬亲鬼吧?”眼见那些星屑附着在捆仙索上,卫法脑中灵光一闪,刹那间便想清了前因后果,“你是利用噬亲鬼擅于挑唆关系情谊的特性,强行蛊惑了我的法器对吧!”

“呵呵,你猜到又能如何?要怪就怪自己没有这种机缘造化吧!”

捆仙索遽然崩断,百里朽持刀回砍,卫法欲故技重施,却猛地发现四周空间就像被布置了一层层禁制似的,竟在不知不觉间形成了一处封闭结界!换句话说,卫法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只能硬接刀势。

不幸中的万幸是,卫法彼时还能施展修罗万象诀,身体依旧可以烟丝化,百里朽的刀势一时并奈何不了他——然而就在这时,百里朽忽然扬起嘴角,手中星屑黑刀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背部竟凭空长出六条手臂,八把刀对着卫法幻化的烟丝就是一通乱砍!

不得不说,即使卫法此刻活动空间有限,几乎是站在原地让百里朽劈砍,可只要百里朽找不到卫法的实体,别说八把刀,就是八十把刀,八百把刀,都别想给卫法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然而就是这么浅显的道理,百里朽却像完全不懂似的,如同一只八爪章鱼胡乱砍杀。

有那么一瞬间,卫法甚至觉得百里朽在打王八拳,看着好不滑稽。

“嘿嘿嘿,今日本座便让你瞧瞧,什么叫做‘食腐专注’。”

仿佛看透了卫法的想法,百里朽的挥刀速度居然还能加快,而且越来越快!待到后来,以卫法的眼力,连八把刀的残影都看不见了!

就在卫法不知道百里朽究竟作何计策之际,幻化烟丝的三魂七魄突然传来一道剧痛,好在卫法还算有些自愈能力,没有当即解开术法。

“这……这是!我知道了!你是想硬生生将我的烟丝全部斩尽!”

是的,百里朽的黑刀切切实实砍中了卫法的本体,而只要能砍中第一刀,就能砍中第二刀,第三刀……直到每一刀都砍在本体上。

伴随着越来越快,甚至到目前为止依旧看不到极限的刀势,卫法的本体总会受到越来越多的损伤!而当卫法灵力耗尽,或者自愈能力不足以抵消刀伤时,百里朽的黑刀就能在眨眼之间要了他的命!

这是一种相当原始的作战方式,无异于用人海战术堆积胜利,但胜利就是胜利,这无可厚非,成王败寇自古便有定论!拥有八把黑刀的百里朽利用数量优势,甚至还能将达成目标的难度降低八倍!要是卫法再不变招,等待他的无疑会是身死道消的下场!

“行军诀第一式,虎啸龙吟震山河!”

千年之后,卫法终于拿出了自己的招牌本事,行军诀——当年他凭借此功法在门主之战上大放异彩,如今,是时候与百里朽决一死战了!

第四百五十七章 墨字

所谓“虎啸龙吟震山河”,乃行军诀的起手式,其本质是音波攻击的一种,一般用来打断敌人的施法过程,要是运用时机巧妙,甚至可以暂时扰乱敌人体内的修为运行,可以说是克敌制胜的招数。

但对于百里朽来说,由于其已踏足飞升境界,体内灵力之雄浑,远不是一般迎仙修士能够相提并论的,是故这一式“虎啸龙吟震山河”只是稍微逼退了百里朽,给卫法制造一个拉开身位的机会,并未对其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妨害,眼下战局,仍旧是卫法处于劣势地位。

“虎啸龙吟震山河,穿云裂石惊长空,常胜之师何所在?独留一人封王侯……本座没有记错吧,卫法?”苍穹之上,身有八只手的百里朽摇头晃脑地念叨着独属于卫法的行军诀,看上去颇为轻松,仿佛胜券在握,“虽然行军诀会因为个体感悟的不同形成不同的诗诀,但你千年之前与卫君的那场斗战,本座与他可是看得明明白白——放弃抵抗,自行了断吧,汝之底牌本座一清二楚,你拿什么跟本座斗?”

的确,正如百里朽说的那样,行军诀作为可塑性极强的功法,强则极强,弱则极弱——可不管是强是弱,若是被敌人看破术法特性,再厉害的招式也形同虚设,如同在敌人掌心起舞,终究逃不出五指山。

“‘卫君’啊……好怀念的名字,已经上千年没人在我耳边提到他了。”卫法一边诉说过往,一边于体内凝炼修为,忽明忽暗的浅灰光芒镀上其身,给人一种毫无任何危险的错觉,“让我束手就擒,引颈受戮,那是绝无可能!百里朽啊,就算你知道我的诗诀是什么又如何?你知道我的巅峰之意是什么吗?我可是知道你的巅峰之意哟。”

此言一出,百里朽的睫毛以电光火石的速度眨了一下,之后便再无任何异样,可即便是这样的微小动作,卫法还是确切地捕捉到了。

是的,对于元丹、甚至是迎仙修士而言,有没有巅峰之意将对战局产生最为直接的影响!而要是能够事先知晓对方以何意入巅峰,便能利用情报差决定是守是攻,简而言之,就是拥有抢先一招的机会!别看这机会只有一次,但高手过招,一式之内,便可定胜负,断生死。

“你是迎仙圆满,本座是乃半步飞升,战力已不在一个水平面上,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真是可悲。”百里朽收敛神色,摆出好整以暇的接招状态,也不知当真是胸有成竹,还是虚张声势,“本座以‘偏执之意’入巅峰,项上人头亦就在这里,你若真有本事,便摘去试试。”

不得不说,百里朽这一招反客为主可谓用的相当漂亮!

既然卫法知晓他的巅峰之意是什么,那么索性就和盘托出,反正他也不打算遮遮掩掩,以其半步飞升的修为,根本没有必要——且就算此刻将所有底牌亮在卫法眼前,卫法是否真有能力跨越“飞升修士”这一道天堑亦是未知数,根本不足为惧!百里朽之所以会这般行事,完完全全是因为不喜欢身处被动,就凭一个卫法,永远也别想压住他!

“真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我吗!百里朽!小瞧人也要有个限度!行军诀,起!”卫法怒气冲天,目眦尽裂,一身轻衫无风自动,一头黑发招摇狂舞,声势之浩大,连灰赤光柱都不得不退避三分,“虎啸龙吟震山河,一朝盛世一页墨,众散亲离可曾惧?但为飞升留不得。”

一语言罢,只见二十八个字缓缓浮现于他们眼前,天地之间不断回响着卫法念诀的声音,宛若要将这律调烙印在百里朽的神魂之上。

这是一首用以嘲讽的诗诀,通过叙述强大王朝盛极而衰,终究不过是典籍书页上的几行墨字,讽刺百里朽为了追求飞升境界,不顾亲朋好友,舍弃情谊恩义的行为,其寓意,自然是诅咒其不得善果!

然而令百里朽感到最意外的并不是卫法施展的术法手段,而是行军诀的诗诀除了起手式外,其他三句竟然截然不同!而按照行军诀的特性,一人只会有一首诗诀才对,可卫法却将这个规则完全打破了。

“故弄玄虚!本座岂会怕你?餐腥啄腐,三头六臂,疾!”

面对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二十八墨字,百里朽背后的六条手臂离体而出,黑炎横刀则幻化成与百里朽一模一样的黑炎分身,三道混合有荒芜修为与噬亲鬼黑炎的炎流与迎面而来的二十八墨字悍然对撞!

可是二十八墨字不但未被三道炎流冲散,反倒分毫未损地穿透了三具黑炎分身,而黑炎分身在被墨字穿透的瞬间,双眸便浮现出朦胧迷离之色——三息之后,三具黑炎分身轰然溃散,六只手臂亦尽皆化作灰烬!术法反噬之下,百里朽的脸色首次煞然变化,似乎受伤不轻。

不过眼下可没有给百里朽慢慢调息的时间,二十八墨字在卫法的操控下继续向百里朽的本体发起进攻!卫法甚至都不用刻意锁定百里朽的身位,毕竟以百里朽的狂妄,此时避退便与投降认输无异。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有趣,实在是太有趣了!”饶是战局逆转,百里朽依旧纵声狂笑,三具黑炎分身虽然都被二十八墨字所破,但他也借此看穿了卫法的巅峰之意,“没想到你居然会以‘遗忘之意’入巅峰,怪不得可以重新谱写行军诀的诗诀——而你之所以能够保持青春容貌,则是因为在巅峰之意的影响下,连岁月流逝都忘记了吧。”

“呵!让你看破又如何?待我将这二十八墨字打入你身,令你忘记运转修为的法门,以及施展术法的手段,届时看你还如何逞凶!”

言及此处,卫法猛提一口真元,二十八墨字的字体规模眨眼间又大了一倍,趁着百里朽受伤未愈的空档期,势要拿下这场斗战的胜利。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办得到的话,尽可一试!”面对来势汹汹的二十八墨字,百里朽翻转刀刃,将之别在腰间,随即负手而立,不作任何防御,当真是艺高人胆大,“来!本座有的是时间陪你们玩儿。”

话音刚落,二十八墨字便如穿透黑炎分身一般穿透了百里朽的身体,不仅如此,墨字还从百里朽的天灵、心脏、丹田三处渗透进去,看来是想进行全方位的压制,绝不给百里朽任何绝地反击的机会。

在卫法的不懈努力下,二十八墨字终于成功占据了百里朽的五脏六腑跟奇经八脉,此时只要他灵念微动,立刻就能让百里朽的身体机能陷入瘫痪,令百里朽变成一个空有修为,却不知如何使用的废人!

可就在这最后一刻,卫法突然停止了进攻的脚步,不为其他,实在是这一波攻势太过顺利,当胜利就在他面前时,反而显得有些虚幻。

“怎么了?害怕了?”百里朽面露微笑,言语之中甚至还有些迫不及待的味道,“继续啊!本座万事俱备,就差你这一阵东风了。”

听闻此言,卫法眉头紧蹙,一时间竟有些犹豫踟蹰,不过这也不怪他临阵不决,实在是百里朽用计之阴险,为人之狠辣,卫法早已深有体会,而眼下又是这种束手就擒式的态度,岂能不叫人心生疑虑?

但是话又说回来,好不容易在斗战中占得上风,若是因为百里朽的空城计而放弃给予最后一击,待其恢复过来,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一念及此,卫法不再犹豫,灵念牵引之下,二十八墨字顿时化作连绵不绝的音波浪潮,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百里朽体内的运气灵脉,接下来是紫府丹田,最后是灵台识海,但凡百里朽用以调度的命门、穴位,通通都在卫法二十八墨字犹如惊涛骇浪般的攻势下土崩瓦解!

百里朽面色终于大变,七窍都有鲜血喷出,气息跌落之快,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一命呜呼!彼时更是连御空都做不到,直挺挺地向下方坠落而去!不过好在百里朽的身体强度还有,所以并未摔个四分五裂。

鲜血从立安殿的石板上铺展开来,百里朽一动不动,已然了无声息,而在这个过程中,卫法的双眼一直紧紧盯着百里朽,哪怕从他的术法反馈看来,百里朽的五脏六腑已经粉碎,灵台识海亦不复存在,可卫法仍旧不敢大意,就好像百里朽随时都有可能重新站起来一样。

“虽然这么做有点不厚道,不过为了晚上能够睡得安稳一点,只好委屈你了。”

卫法散出灵识,缠绕在附近那些卫修跟虞修的兵刃上,而后猛然一提,什么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什么鞭锏锤抓、镗槊棍棒,统统如满天繁星一般挂在卫法周围,目标直指百里朽尸身。

“我要割下你的头埋于北方鬼域;砍下你的右手冰封在千年雪山;砍下你的右手抛于齐国临海;躯干剁成三段,一段炼丹,一段炼傀,一段喂狗;砍下左脚藏于南疆毒瘴沼泽;砍下右脚焚燃成灰——叫你生生世世不得圆聚安息,更别想魂入轮回!”

第四百五十八章 不配

介意我将你五马分尸、大卸八块吗?你不介意的,对吧?要是真的介意,那就只好委屈你一下咯——卫法那番话转换过来,就是这么个意思,而他也不仅仅是说说而已,悬浮在空中的各种武器微微一顿后,便全部朝百里朽的尸首急掠而去!这要是打实了,别说砍成一段两段,只怕整个身体都会被剁成肉酱,下手之狠,令人不寒而栗!

可百里朽真会如卫法所愿身受浩劫吗?答案是否定的,证据就是圣女跟三代依旧与云汉霄相互对峙,而虞主遭受的封镇亦没有解开。

“本座跟你什么仇什么怨?竟能让你怨恨本座到这个地步?”就在十八般武器距离百里朽不足七尺距离时,熟悉的声音蓦然响彻于卫法耳畔,而那些武器就算有卫法的修为加持,亦无法再寸进毫厘,“让你打你就打,看来与当年相比,你倒是听话乖巧了许多,本座很满意。”

言及此处,百里朽身下的鲜血迅速回流,没有留下一丝痕迹,而他的身体则是直挺挺地从石板上立起,破碎的五脏六腑重新生长,断裂的奇经八脉重新连接,卫法甚至能够听到百里朽肉身再生的声音!

“这恢复速度究竟是怎么回事!不应该啊!我明明已将他的灵台识海彻底破坏,连运转修为的法门都被我强行抹除了,到底为什么!”

卫法百思不得其解,再次摆出战斗姿态——说实话,其实卫法并非不能接受百里朽“诈死”这个结果,而是他以巅峰之意施展的二十八墨字已经将本身的术法特性发挥的淋漓尽致,可百里朽就跟一没事儿人似的,饶是他修为再高,也不免油然而生出一股挫败感来。

“是仙气!百里朽之所以能完全恢复,全因那些云雾仙气!”

身处战圈之外的权轻侯率先发现了其中的端倪,于是赶紧出声提醒,在虞主、云汉霄皆受限的情况下,此刻唯有卫法能与百里朽抗衡。

“身为观众,就给本座老老实实待在观众席上,真是败本座的兴致啊。”说这话时,百里朽的伤势已然完全恢复,不仅如此,原本苍老的容颜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最年富力强,如同身处弱冠之年的肉身跟精神面貌!这种状态与卫法的巅峰之意不同,不是以神通强行驻颜,而是真真正正的返老还童,“破军星是吧,给本座歇着!”

间隙之余,百里朽抬手朝权轻侯的方向反手一挥,权轻侯的眼前顿时模糊扭曲,大脑一片空白!这并非他的视野出现了什么问题,而是面前作为载体的空间居然连百里朽一挥之力都承受不住!

就在这生死关头,南山菊忽然出现在权轻侯身后,拽起他的衣领向后狠狠一抛,接着掐诀施法,登时便有上百个南山菊蓦然出现。

“南山!”从地上爬起来的权轻侯朝南山菊看去,只见那数以百计的南山菊均被拦腰斩断,掉落在地的残肢断体纷纷显露原貌,竟是一些草木花茎,而真正的南山菊则半跪在地,捂着侧腹,口吐鲜血。

是的,就在方才,南山菊为了救下权轻侯性命,竟用炉灶之法一口气召唤出上百分身!每一具分身既不比本尊强,也不比本尊弱,乃是南山菊花费千年时间才在虞山各处种下的上百炉灶!可饶是如此,依旧不敌百里朽一挥之力,就连本尊也差点被挥舞而就的风刃斩断。

“千年过去,不曾想你竟没有丝毫进步,仍旧死守着他留给你的元丹后期修为,呵呵呵,实在可笑!莫非是为了留存某种念想吗?”

百里朽瞟了瞟好不容易保住性命的南山菊,对其嗤之以鼻。

南山菊既没反驳也没承认,对他来说,彼时连维持呼吸都得竭尽所能,再无余力跟百里朽争长论短,千年积累,亦是毁于一旦。

“百、里、朽!有什么怨仇你冲我来!”卫法语调上扬,神色怒不可遏,对他来说,在虞母洞养伤期间,没机会救下初代虞主的入门弟子梦乡,已让他歉疚不已,要是此刻连南山菊都护不住,那他可真没脸去见他了,“千年之前,要不是你为了平息民愤,转移矛盾,夺他兵权,亲手解散战力最强的虞修军团,他……秦风根本不会……!”

卫法话未说完,突然感觉一阵天旋地,四肢、躯干传来一阵阵剧痛,差点连意识都随之崩断,便是连百里朽何时出手的都没看清。

“给本座闭嘴!”立安殿的残垣废墟之中,百里朽骑在卫法身上,一手掐住其咽喉,另一只手紧握成拳,疯狂殴打着卫法面部,“时至今日,你还敢提他?本座问你,当年我与他苦战海兽时,你在哪里?本座再问你,当年五国联军犯吾卫境时,你在哪里?本座最后问你,百里恶要所有人将他千刀万剐时,那个时候,你又在哪里!”

每质问一句,百里朽便会在卫法脸上留下一记拳印,用力之猛,甚至都能听到骨头破碎的声音,可百里朽狠就狠在居然将云雾仙气渡入卫法体内,好让其不会因为受不住伤势而当场暴毙。

“你这好命的家伙,到最后也不过是在门主之战上与卫君战成平手而已,你怎么就不能再强一些?你怎么就不能在当时确实击杀卫君?你知道东川业怎么死的吗?你知道秦晴怎么死的吗?你知道你那匹马怎么死的吗?亏得你还有脸以‘遗忘之意’入巅峰,还能在这里指责本座,当初要不是他舍身赴死,还有虞山吗?还有卫国吗!”

百里朽歇斯底里地怒斥卫法,当年旧事重提,却早已物是人非,只留下两个被岁月留下的老东西还在耿耿于怀——在场众修有的面颊抽动,有的眉头紧锁,有的一脸茫然,唯有南山菊神色凄凉。

不过这也不怪他们,卫国千年之前的战史,几乎没有形成连贯的史籍记载,更多的是一些当年参与者的口口相传,由于个人身份、个人立场、个人情感的不同,因而对初代虞主的评价也是褒贬不一。

这也是五国特意为之,就是为了避免卫虞两方对初代虞主形成或推崇,或批判的意见,而不管是哪种观点,只要思想没有统一,力就不会往一处使,卫虞就会一直处于分裂状态,操控起来就能得心应手。

如此毒计本来难以察觉,也难以反制,可谁料茫山鬼族忽然挥兵南下,将五国的计划全盘打乱,五国不得不将心思放在如何击退鬼族大军上,暂时放松了对卫国的控制,而由于鬼族这个共同敌人的存在,虽然虞山沦陷,可卫国好歹是能够众志成城抗击异族,并未发生内乱。

尽管在那之后的好几百年内,百里朽都没有过问卫**政,可这几百年的时间也足够卫国休养生息,重新培养新的力量,从这个角度来讲,是鬼族成就了今日的卫国,百里朽最终也与卫枫结成道侣……

然而不知是不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在卫枫寿元断绝,终于撒手人寰之后,百里朽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新执掌百里家,而有了百里朽撑腰的百里家也是扬眉吐气,将作为卫主一门的掌邢卫家架空。

对于百里朽的一系列行为,当代卫主采取一味妥协避让的态度,毫无反抗之心,惹得同族长老好几次都要弹劾于他,但后来却全部惨死!至于谁下的手,反正人死的时候卫刑正被一众哨卫监视着……

“懂了没!啊!我在问你!你他妈到底懂了没!”百里朽声嘶力竭地咆哮,砂锅一样的大的拳头一轮又一轮地招呼在卫法脸上,没多久便鼻青脸肿、满地血牙,可立马又会被百里朽用仙气重新治愈,而后再一遍又一遍地猛捶,“要不是我,你那废物弟弟可以稳坐卫主宝座?这千年时间有多少人想要杀他你知道吗?你倒好,一出关就把他关了禁闭,真是好威风啊我的朋友!你这么能打,咋不打到幽冥彼岸去,将‘他’从轮回的尽头带回来呢?卫法,你不配提他姓名!”

“四……四啊,辣和真系心骨以了……”彼时的卫法由于受伤过重,已经口齿不清,连话都说不清楚,可还是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臂,抓住百里朽的衣袖,“汉四,轰丢四以音吼杀了他……”

没错,在卫法看来,就算百里朽这一千年下来真的过的很辛苦,承受了非常大的压力,但他亲手杀了初代虞主也是永远不会改变的事实,所以他要杀了百里朽为初代报仇,为当年的挚交好友报仇雪恨!

“是非不分,曲直不明的狗东西,本座跟你说不清楚。”

与卫法相识甚久的百里朽非常准确地理解了他的意思,而后下手比刚才更狠,直接五指成爪,于一刹那间,便将卫法的双手双脚全部折断,然后将魔爪对准了对修士来说最为重要的紫府丹田。

“待本座将你的内丹、神魂全部掏出后,我看你还怎么盘算着跟本座同归于尽,呵。”

第四百五十九章 资格

百里朽的魔爪在卫法的视野中越来越近,但不知为何,却也越来越慢,直到慢慢淡出他的视野——没错,卫法的眼前出现了走马灯,那些秦晴颐指气使的日子,那些与卫君死斗的场景,那来自卫度担心的眼神,以及与秦风、百里朽把酒言欢、嬉笑怒骂的时光,通通闪过。

“秦风,百里朽那厮说我不敢去幽冥彼岸,把你从轮回尽头带回来,哈哈哈,有何不敢?明明是他自己不敢去见你,偏要编这些谎话来虚张声势,我岂是那么容易糊弄的?你等着,我马上就去找你……”

念及此处,卫法眼前的走马灯缓缓消失,而他也满怀“期待”地闭上双眼,等着被百里朽亲手杀死的那一刻——可卫法似乎搞错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百里朽其实并不想杀他,只是不想他好过,所以按百里朽的意思,是要抽出卫法的魂魄跟内丹,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当然了,这只是百里朽原本的想法,现实中却是事与愿违。

“在本宫山头肆意妄为了这么久,是时候算算总账了吧。”

耳边响起一阵压抑到极致的怒声,卫法忽然感觉有一股大力猛地扯住了自己的衣领,将自己一把拉出去好远,似乎暂时是死不掉了。

“喂,喂!女装癖!醒醒!”“骂谁女装癖呢!会不会说话!”

卫法一个鲤鱼打挺就想从石板上翻起来,可由于手脚都被百里朽折断,四肢并使不上力,因此结结实实地摔回地上,下巴还砸脱臼了。

“还行还行,没死就好。”杨平瞅着卫法一脸不怎么聪明的样子,难以想象眼前这个女装癖的家伙曾一度压制住了百里朽,“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应该是站不起来了吧!不过没关系,现在到他们的回合了。”

顺着杨平的目光,卫法吃力地偏过头,朝之前的战圈望去,只见当代虞主、虞山圣女以及三代虞主正以三角之势将百里朽围在其中。

“多亏前辈拖住了百里朽,才能为虞主他们成功脱困争取到宝贵的时间——晚辈权轻侯,僭越了。”在忻吴跟丹幽的搀扶下,权轻侯一步一步走到卫法身边,随即吐纳呼吸,掌中凝聚修为,轻轻抚在他的天灵之上,“晚辈虽以‘净化之意’入巅峰,但由于先前消耗太大,直到现在都没能缓过劲来,因此没法立刻令前辈恢复如初,抱歉……”

感受着四肢百骸中如有涓涓溪流淌过一般的清爽与生机,卫法估摸着大概半炷香的时间就能恢复行动力,对权轻侯不免另眼相看。

而在另一边,百里朽即使被虞主、圣女、三代团团围住,也是丝毫不慌,反而是望着战圈之外的云汉霄,好像对他还比较有兴趣。

不过这并不奇怪,哪怕是以百里朽的阅历,今日也是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封魔修士,以往只是听过传闻罢了——而云汉霄之所以没在战场,选择独自应对立安殿外围的灰赤光柱,还是因为不想跟虞主并肩作战,二妖之间的芥蒂之深,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化干戈为玉帛的。

“百里朽!你在东张西望个什么劲?莫非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言及此处,虞山圣女双手一阵银白亮光闪过,一双从手指覆盖到手肘的金刚拳套赫然而生,“今日不把你砸成肉泥,难消本尊心头之恨!”

虞主没有说话,只是悄然运转梦蝶心法,盯着百里朽的眼神宛若在看一个将死之人,而以梦蝶心法的特性,便在于不断在锤炼施法者的神通,直至登峰造极——可虞主毕竟是虞主,对梦蝶心法的运用及研究甚至要超过三代虞主这个创造者,这也是虞主威名远播之处。

至于三代虞主辰星,其跟当代虞主一样并非好言之人,而且他以“守护之意”入巅峰,因此相较于攻击类型的术法,三代更擅长防御,彼时也已在圣女跟虞主周围布下小范围的禁制结界,随时准备应战。

“手下败将,也敢言勇?要想本座将你们仨放在眼里,尔等还没有那个资格!”一语言罢,飞升修士的修为威压蓦然扩散!刹那间,天地变色,碧落苍穹仿佛都受百里朽驱使,朝三人无情镇压而去。

然而这一次,百里朽的纵然有天威相助,也无法一招制敌——只见一道不逊于百里朽修为的湛青道意轰然贯穿压顶天穹,与此同时,杨平的身上也散发出一缕缕的湛青光纹,与湛青道意互相呼应。

二者联动之下,虽然尚不能反制百里朽的飞升威压,但眼下至少能与其分庭抗礼,战况没有出现一边倒的情况,实在颇为难得。

“怎么?挡下你的飞升威压,很让你感到意外吗?本宫看你好像对‘飞升’有什么误解,这次便大发慈悲地替你解释一下吧。”

虞主一手掐诀,另一只手负于身后,好像并没有速攻求胜的打算。

“所谓‘飞升’,与其说是一种修为境界,不如说是天道给予的资格,一个飞升天宫,位列仙班的资格,而天宫飞仙接引你的标识,便是灌注于你体内的云雾仙气——本宫这么解释,你可懂了?换而言之,就算你以迎仙之身强夺天道造化,获得了飞升资格,也不过是在变相完成本宫从元丹巅峰踏足仙迎境界时的破壁晋阶而已!虽然在幽荧烛照阵的影响下,被你吸收的仙气较寻常仙迎修士来说显得更为纯厚,但却并非天下无敌,而在本宫看来,更是不足为惧!合手即拿。”

该说虞主不愧是虞主,这还没开打,就已经放出了胜利的豪言。

只是虞主所说,百里朽也确实无从考证,毕竟对于迎仙修士来说,元丹巅峰修士突破至仙迎修士的这个过程,是他们穷极一生都无法体验的经历——而按照虞主的这个说法,相传有“羽化登仙”之神效的幽荧烛照阵,其中的那个“仙”,便不是“飞升仙宫”的仙,而是“仙迎修士”的仙,怪不得长久以来,典籍古书中并没有修士依靠幽荧烛照阵成功飞升的先例,原来从本质上就存在误解,这样就解释的通了。

不过即便如此,这里面仍旧有一个问题,那便是立安殿上空,的确有一道来自九霄玉宇之上,一眼望不到边的恢宏长阶铺陈而下,似乎是接引百里朽登临天宫,所谓事实胜于雄辩,这又该作何解释呢?

第四百六十章 铁拳

“这是因为他的功法,‘餐腥啄腐诀’的缘故吧。”

一直沉默不语的三代此刻终于说话,言语之间竟透露出一丝回忆的味道,可对于百里朽的戒备却是不减反增,禁制结界再度加固。

“我的老师,也就是圣女的生父,已经亡故的二代虞主曾经这般告诉我,百里朽所练之餐腥啄腐诀,可以将被其击杀之人的修为纳为己有,杀的修士越多,修为越强,百里朽因此获得的修为增幅也就越高——因此从这个角度来讲,斩裂天宫的百里朽在餐腥啄腐诀的影响下,基本可以等同仙宫天仙派往下界的使者,只要他有意愿,随时都可以借由登仙长阶‘回归’仙宫,唯一令我感到意外的是,他居然真的能够做到‘斩天宫’……先不论其修为究竟如何,光是这份气魄,普天之下恐怕没多少人能和他相提并论!圣女,虞主,切不可大意!”

“吃一堑长一智,你就放心吧。”虞山圣女摩拳擦掌,两只金刚铁拳嘎吱作响,“之前是他暗中偷袭,不然你我断不会失手被擒。”

“哈哈哈!虞山圣女居然是这种脑子,真是悲哀!唾手可得的胜利,实在无趣。”百里朽纵声狂笑,丝毫不给圣女面子,视其如无物,“讲真,要不是看在梦乡的面上,从你们踏入立安殿的那一刻起,本座就能叫你们有来无回,事到如今还敢跟本座大放厥词?可笑!”

有一说一,百里朽所言其实不无道理……一年之前,当卫修军攻入立安殿时,尽管数量方面占绝对优势,可不管是谁,不管多少人一起上,都奈何不了虞主,最终还是百里朽出马,才将其堪堪压制。

但那也仅仅是棋盘上的压制而已,一人一妖比拼的既不是修为,也不是巅峰之意,完完全全是用智谋跟经验在棋盘上厮杀而已。

可就在棋至中盘之时,圣女和三代却双双闯入立安大殿,欲直捣黄龙——百里朽没有放过这个机会,趁着虞主被压制之机果断出手!

在此之前,百里朽已有千年没有释放巅峰之意,而造成的后果便是圣女跟三代在千年岁月的积累之下几乎毫无反抗之力,就这么成了百里朽要挟虞主的筹码——为了保全圣女跟三代的性命,虞主不得已只能选择投子认负,任由百里朽的巅峰之意对其进行封镇,而以“偏执之意”入巅峰的百里朽则能“偏执”地给虞主、圣女、三代施加精神暗示,控制其协助自己完成后续的一系列计划。

以上,就是自卫修军攻山以来,虞主为何迟迟没有动静的真正原因……

“无耻老贼!你不配提亡父名讳!”圣女勃然大怒,脸上青筋暴起,再不多作口舌之争,如同一颗烧红的陨石般朝百里朽攻打而去。

此时此刻,面对气势汹汹,金刚铁拳如雨点般落下的虞山圣女,饶是以百里朽的修为,都不得不暂避锋芒!没办法,在虞主巅峰之意的制约下,百里朽的偏执之意已再难发挥出其不意的效果!

不仅如此,每当百里朽挥舞黑炎横刀时,总会在距离虞山圣女三尺吃瘪,犹如砍在一面看不见的铜墙铁壁上,难以寸进分毫。

相反,虞山圣女对百里朽的进攻根本连看都不看一眼,一门心思只想在敌人身上砸上几记重拳!而以圣女那双金刚铁拳,别看彼时的百里朽已是半步飞升,身体能力和治愈能力都大幅提高,但只要捱上一下,那都够百里朽喝一壶的!更别说还有一个虞主在旁边伺机而动。

有一说一,虞山圣女的战法,其实是属于那种“以伤换杀”的类型,其另一个名号,即“天明宗尊夫人”,当真是一拳一拳打出来的!

然而当三代虞主也被礼入天明宗迎仙堂时,二人的组合便是连迎仙堂堂主都不敢小觑!开玩笑,一个几乎纯靠力量强推的近战打手,再配一个能够布置无敌防御的辅助,不管是谁,只要敢硬刚,几乎都只有一路挨打逃窜的份儿!整个天明宗,能胜二妖者,屈指可数。

因此,要想破掉圣女跟三代的组合,唯一的方法便只能是从三代身上下文章,可三代到底也是前任虞主,以一己之力整合虞山各部,自创梦蝶心法的绝强之修,虽然在斗战之时不如圣女那般野蛮狂暴,但动起手来也是绝对犀利!久而久之,也没人敢触其霉头。

所以说,正是基于这种相性和配合,圣女跟三代才直闯立安殿,至于立马被百里朽以千年岁月累积下来的道意给阴了,那实属无奈。

不过那招只能使用一次而已,在有虞主制约,圣女、三代警戒十足的情况下,百里朽已渐渐落入下风,实在找不到三妖阵容的突破口。

“怎么了怎么了!你不是很嚣张吗!你不是飞升修士吗!来战个痛快啊!”拿到对战优势的圣女越战越勇,拳法越来越豪放,百里朽的黑烟横刀由于无法承受金刚铁拳的冲击,其刀身已经出现了裂痕。

不过圣女可不管那么许多,双手的金刚铁拳逐渐从暗银转为赤红,其上有屡屡白汽蒸腾散溢,灼热的高温甚至让空间都扭曲变形,仿佛被圣女操在手上的不是一对铁拳,而是两座正在喷发熔岩火山!

本来在空战之中,由于不存在地形地貌的限制,术修、剑修是最容易发挥的类型,近战的体修、兵修反而与活靶无异——可糟糕的是,百里朽体内原本的迎仙修为已被卫法的二十八墨字尽数封镇,彼时是以仙宫云雾中的灵力作为施展术法的凭依,但身为仙迎修士的虞主就像他的天敌一般将他死死缠住!分心之下,连一半实力都发挥不出。

而作为主攻者的虞山圣女已进入挥洒自如的状态,疾如猎豹,拳如闪电,以各种诡异的角度将铁拳打在百里朽的护身防御上——按理说,由于空中没有着力点,如圣女这样的体修本来是不易发挥的……

第四百六十一章 遛遛

圣女作为天明宗的尊夫人,以“期盼之意”入巅峰,冥冥之中自有气运加身,即使对空作战,也依然如履平地!究其缘由,乃是因为圣女脚下凝聚着一条哪怕是虞主都看不见的灵气暗层,时刻为其提供坚实的落脚点和发力点,宛如踏行在天地之间的灵气脉络上似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三代虞主寸步不离地守护当代虞主跟虞山圣女——该说不愧是经历过鬼族动乱,又率兵收复失地的修士,三名妖修之间的配合可谓天衣无缝!将百里朽打的节节败退,苦不堪言。

可百里朽毕竟是百里朽,乃是与初代虞主齐名的修士,亲手缔造了卫国最为强盛的时代,也见证了无数天之骄子的殒落,是故以他的性情,决不会允许自己败在眼前这三修手上,他要一直赢下去,一直!

就在百里朽即将陷入绝境之时,忽然,一道道淡金色的光纹自其心脏扩散开来,随后尽皆凝聚于横刀刀身:“无器时,彼可为之。”

“装神弄鬼!”激战正酣的圣女没有停下强攻的步伐,两只铁拳狠狠砸在黑炎横刀之上,黑炎横刀终于不堪重负,顿时碎成数截,见状,圣女不禁大笑道,“哈哈哈!刀断了,你是不是要刀毁人亡啊?”

面对圣女露骨的嘲讽,百里朽表现的相当淡定,轻轻抬手,立安殿附近的巨树便被其招引过来——剥去枝干,只留树心,再以黑炎附之,数把崭新的魂焰木刀眨眼而成,刀口之锋利,并不比之前的黑炎横刀逊色多少,而这也是百里朽运用噬亲鬼黑炎时,最开始的形态。

“无知小儿,还是先顾好你自己的性命吧。”手持魂焰木刀的百里朽重新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好像整个战局又落入他的掌控之中。

圣女哪里能够容忍这种事情发生?当即便欺身向前,欲砸烂百里朽那张可憎可恶的嘴脸!于公于私,她都绝不会放过百里朽这个破坏虞山,辱其亡父的混蛋!然而就在这时,虞主却飞身至其身前,以两记手刀劈开了她手上的金刚铁拳,将之弃之不顾——而另一边的三代则在瞬间布控数十面灵威盾牌,将圣女跟虞主滴水不漏地包围起来!

只听的“轰隆”两声巨响,方才被虞主卸下的金刚铁拳在空中炸开了花!但好在爆炸产生的冲击都被三代布置的防御壁挡下,没有对圣女跟虞主造成什么伤亡,要是这两只铁拳刚刚还在圣女手上,那彼时炸裂的就不只是两只金刚铁拳,还有圣女那一双嫉恶如仇的拳头。

“怎么会这样?”解开防御,目睹这一切的圣女不由得大吃一惊!毕竟那两只金刚铁拳是天明宗迎仙堂堂主任凌寒,也就是她的夫君送予她的——任凌寒自然不会害她,因此只能是百里朽从中作怪。

“借由刀身传导,他方才将这些光纹引入了你的拳套之中。”虞主随手抓起一块碎片,将之递在圣女眼前,淡淡的光纹依稀可见,“你看这些纹路的色泽,感受一下残余的灵威,你觉得这是什么?”

圣女闻言,捏起虞主掌心的碎片仔细感受,“这是‘森罗万象诀’的灵威!跟那个有女装癖的家伙如出一辙!还有这色泽,不会错的!”

是的,百里朽方才打出的反击,正是缘于初代虞主的成名功法,森罗万象诀!而施展森罗万象诀时最为明显的特征,便是淡金色的灵威!而被圣女称作“有女装癖的家伙”,指的自然是“血娘子”卫法。

“没想到阁下自诩飞升修士,却仍会恬不知耻地运用我虞山的功法,本宫倒实在是高估了阁下。”虞主左右手互换,掐诀的左手此刻负于身后,先前一直负于身后的右手此时伸到眼前,“圣女辛苦了,接下来就交给本宫吧——尊座若还有余力,圣女便劳烦您照顾了。”

“你放心去战,圣女我定会护其周全。”三代飞身上前,将还想继续奋战的圣女强行拉了回来,“不用担心,她已经不是那个需要我们保护的小女孩儿了——她是当代虞主!理应为虞山万民除恶惩奸。”

圣女张了张嘴,表情急切,似乎想要反驳什么,可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的确,正如三代所言,虞山跟卫国的事,终究要由虞主跟卫主来解决,而卫主只是一具提线木偶,虞山真正的敌人,从始至终都只有百里朽一人,因此要想平息争端,解决百里朽一人,足以。

像圣女跟三代这种身兼双重身份的妖修,只是助拳那还尚可,但要论画下休止符的最佳人选,那自然得是当今的虞山山主,不作他想。

“怎么?虞主莫不是打算补尾刀?就凭你这个只有‘仙迎一年’资历的小娃娃?”数把魂焰木刀的刀身上,一缕缕淡金色的光华缓缓流动,这既是百里朽对自身实力的炫耀,也是对虞主**裸的警告。

“本宫要是与阁下易地而处,便绝不会将自己的底牌这么堂而皇之地暴露出来,百里朽,你力竭了吧。”面对百里朽毫不掩饰的武力,虞主只是微微一笑,二十八墨字自其身后蓦然浮现,与卫法先前施展的术法如出一辙,“而且不止是力竭,这千年以来,你为了避人耳目,降低诸国的警戒心,只是在修为层次上突破至迎仙圆满,战力并未同步提高,就算身怀仙宫云雾赋予的冠世修为,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融会贯通——这也是你不敢用森罗万象诀跟卫法前辈对攻的缘由,你胜他,多靠的是‘计’,而非纯粹的‘力’。”

二十八墨字再次出现在立安殿上空,只不过这一次施术之修并非卫法,而是换做了虞主——对虞主而言,只要是看过一遍的招式,九成以上都能被其利用“映潭上卷”施展出来,如同以水为镜。

只是百里朽仍旧不甘示弱,对虞主的说法视如敝屣:“呵,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第四百六十二章 调侃

“既然如此,那便战吧。”虞主挽了挽耳鬓的青丝,嫣然一笑,而随着她的这个动作,二十八墨字灵威闪现,朝着百里朽猛攻而去!

然而百里朽却是根本不惧,双手猛地抬起,立安殿附近,二十余棵巨树登时拔地而起!只眨眼间便被百里朽做成了魂焰木刀,与先前的数把魂焰木刀一起,在其面前排成一字长蛇阵,与二十八墨字对攻!

嘶哑尖酸的声音响彻战场,几乎所有的修士都痛苦地捂住双耳!修为稍低一点的,直接就被折磨的双眼翻白,口吐白沫;修为稍高一点的,也难以忍受这般刺耳的噪音,仿佛耳膜要被钉锤活生生凿穿!

所幸的是这样的痛苦并未持续多久,二十八墨字的耗损程度居然远不及二十八把魂焰木刀,没过多久便灰飞烟灭——战场之中,哪怕是凝魂修士都能轻易看出虞主这一招仅是徒有其表,并非杀招,但百里朽却对自己的战绩颇为骄傲,神情扭曲,迫不及待地嘲讽起虞主。

“真伤脑筋啊……真伤脑筋啊!虞主你以‘情意’入巅峰,卫虞之修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归根到底,你与卫法那废物不一样,并非以‘遗忘’之意入巅峰,这一招‘诗诀墨字’,仅仅是以汝之功法修为催动而来!都说盛名之下无虚士,你可不要让本座失望而归啊!”

言及此处,百里朽的“偏执”之意遽然爆发,将虞主身形牢牢锁定,强迫其与剩下的十六把魂焰木刀贴身对战,不允许虞主避退。

“不必归去,阁下埋骨虞山便好,不然何以慰我虞山忠魂?”

虞主从容镇定,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天地之间的灵力随其语调节奏蓦然凝聚,竟于双手凝聚成一双闪烁着湛青光芒的狰狞铁拳!

“这,这是!”百里朽难掩神色中的诧异,因为虞主手上那双拳套的形状与圣女的金刚铁拳简直一模一样!只是圣女的铁拳是由稀有陨铁混合千锤百炼的精钢浇筑而成,而虞主的铁拳则是由天地灵力自发凝聚而生——这二者一个是巧夺天工,另一个是鬼斧神工,孰优孰劣眼下还真看不出,百里朽的偏执之意,倒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味道,“哼!没想到堂堂虞主只会模仿别人的招式,徒惹人发笑。”

“不管白狗还是黑狗,能够看门的就是好狗。”虞主本人倒是想的极开,丝毫没有被百里朽的挑衅所影响,只是以骇人铁拳上那威慑感十足的青光作为回应,末了,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头也不回地对一脸尴尬的圣女喊话到,“圣女莫要多想,本宫没说你是狗。”

虞山圣女直感觉喉咙卡着一口气,心说这妹妹真是被带坏了,连自家姐姐都敢随意调侃!于是一脸怒容地俯视不远处的杨平,瞧那意思,似乎是把这笔账妥妥算在杨平头上了——而杨平见状后只是摊了摊手,再耸了耸肩,表示与偶无瓜,这口黑锅他决计不背!

与圣女不同,三代的心弦一直绷的很紧,全神贯注地注视战场,时刻准备支援虞主——虽说按虞主的意思是让他注意保护圣女即可,但虞主怎么说也是他的弟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他绝不会厚此薄彼。

“那么,‘飞升尊座’,本宫这边有礼了。”

虞主嘴角噙笑,一边讥讽百里朽为达飞升境界而做的一系列无用功,一边拔升高度,从登仙长阶所在的云层垂直而下,朝百里朽冲杀过去!看来不管打得过打不过,虞主都是个在嘴上功夫绝不吃亏的主。

一时之间,虞主如同身披湛青霓裳的天外飞仙,令人目眩神迷!

然而虞主可没跟百里朽使什么美人计,两只铁拳引发的修为波动之恐怖,足有苍穹压顶之势,打击目标直指百里朽天灵!

值此力战强敌之际,不仅是杨平,就连圣女、权轻侯、卫锋、卫后、南山菊他们身上也有一缕缕青色光纹弥漫而出,裹挟在两只铁拳左右,宛若将自己的力量借予虞主似的,而这就是虞主的巅峰之意!

以“情意”入巅峰的她不仅能与杨平联动,但凡是对虞山有深厚情义的都能跟她产生共鸣,哪怕是一份极为微薄的力量,都能化作虞主修为的一部分,与她并肩作战,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百里朽不敢小觑,将紫府灵台内所有的修为尽数调度,餐腥啄腐诀被其运转至极致,十六把魂焰木刀早已在偏执之意的影响下蜕变为货真价实的黑炎横刀,而后朽聚众归一,刀身之庞大,犹如一头仰天咆哮的巨熊,荒芜毁灭之意冲天而起!看来是想一举击溃虞主。

于是在万众瞩目之下,虞主的湛青铁拳挟一往无前之势自九霄砸下——百里朽则挥舞黑炎狂刀,以足以劈天裂地的刀锋悍然应对!

一瞬之间,在场所有修士只瞧见一颗白色的火球在视野之中铺散开来,然后便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清了!还没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身躯亦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要不是三代以守护之意在周围展开数百道防御壁垒,竭尽全力护得虞修周全,只怕数百虞修全都会撞上战圈边缘的灰赤光柱,成为灰赤光柱吸收吞噬的血食。

相比之下,卫修就没有虞修这般幸运了,一声声极其短暂,但绝对令人心惊肉跳的惨叫此起彼伏!四百卫修在虞主跟百里朽这招对轰中活下来的,不足百人!且就算侥幸生还,也是哀鸿遍野,苟延残喘。

有一说一,眼下正是全歼卫修军的最佳时机!只要虞修举起手中屠刀,三下两下就能结果了这些还有半口气的卫修——可他们并没有那么做,一来是因为虞修军此刻惊魂未定,无暇他顾,二来则是心系虞主跟百里朽的战圈,对这些残存下来的卫修提不起一点兴趣。

“心娥,你一定要赢啊!”

此时此刻,不止是杨平一个人在心中默念、祈祷……

第四百六十三章 鳞粉

当两股势均力敌的冲击达到一个阀值时,要是谁也压不过谁,二者就会相互融合,继而剧烈膨胀,直至将整个战圈吞噬覆盖!这个时候拼的就不是谁的战力更强,而是谁的防御姿态能够抵挡这融合产生的灵威反噬——虞主跟百里朽,彼时就身处这样的绝境之中。

待视觉、听觉恢复之后,只见立安殿周围,到处都是残垣断壁,白色的烈火熊熊燃烧,卫修的惨叫不绝于耳——而在战圈中心,虞主正死死抓住黑炎狂刀的刀锋,两只湛青铁拳只剩五指部分,其余的部分都在方才那股爆炸冲击中化作点点碎屑,如萤火虫般飘摇飞舞。

“我说虞主,你的实力可匹不上你的豪言壮语呐。”随着时间的推移,百里朽的刀刃逐渐压向虞主脖颈,先前的对轰尽管不分胜负,可要比拼纯粹的力量,他可没觉得自己会输给一介女流,“放心,本座对旗鼓相当的对手还是很仁慈的,比如送贪狼星与你陪葬如何?”

百里朽深谙“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的道理,因此对虞主极尽嘲讽讥诮之能事,为的就是要搞崩虞主的心态,好尽快取胜。

至于虞主跟贪狼星杨平的关系,百里朽事先也通过百里阡陌提供的情报略知一二,若是有用固然最好,没用他再想其他的招数即可。

“老东西,要不是云雾仙气给你提供了无与伦比的自愈能力,现在焉有资本在本宫面前放肆!”虞主闻言瞬间暴怒,嘴角轻笑褪去,眉目之间尽是寒霜,十指猛然用劲,竟是想把百里朽的黑炎狂刀生生折断——是的,百里朽之所以能在方才那场爆炸爆炸中毫发无损,并非他的防御手段就有多高,而是云雾仙气再次替他完全修复了身躯。

反观虞主,周身上下除了湛青铁拳四分五裂外,所着衣衫也是毁损殆尽,露出了衣衫之下的银质软甲——原来虞主不论是在战时,还是在和平时期,雍容华贵的衣装之下始终都是全副武装!而这副由七十天跟无天联手打造的银质软甲,取自与茫山鬼域境内的罕见秘银,以及虞山菩提树每逢十年便修剪一次的枝干,再辅以数百个精细法阵贴身固定,冥冥之中,倒也有期望初代虞主守护当代虞主的意思。

只是饶是如此,虞主的神色并不如之前那般从容,仔细看去甚至还有些苍白,看来即使是那银质软甲也没法完全防御住灵威反噬。

“成王败寇,自古便是如此。”百里朽一边再次推动餐腥啄腐诀,想要将虞主的一身修为也纳为己用,一边摆出胜利者的姿态,欣赏虞主明明后继无力,却还要逞强死斗的表情——而在彼时,百里朽的黑炎狂刀已经没入虞主的肌肤,刀口正在舔血,“后会无期了,虞主!”

“是啊,这次是真的后会无期了。”然而就在这时,虞主忽然鬼气森森地狞笑起来,面对从刀锋之处渗入体内的荒芜之气,完全没有一点点的害怕,反而主动将纤细的脖子贴向刀刃,“你、上、当、了。”

百里朽面色大变,急忙弃刀后撤!可刚刚向后跃出不到三丈距离,紫府灵台便传来一阵阵虚脱之感,以排山倒海之势将其淹没!哪怕他想要调度云雾仙气恢复治愈,可这样的念头也会在眨眼之间被扑灭!

“本宫的鳞粉鬼毒,味道如何?”只见虞主将嵌在脖颈上的黑炎狂刀一寸一寸拔出,对自伤口处涓涓外冒的鲜血不管不顾,仿佛流的不是她的血,而且永远都流不尽似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此言不假——百里朽,纵然你有仙气傍身,一时三刻也别想再有作为。”

“虞山山主,居然与茫山鬼族勾结,你还能让本座更愉悦一点吗?”苍穹之上,百里朽体内的鬼毒正在迅速发挥效果,即使身怀半步飞升的修为,彼时亦连飞空都做不到,直杠杠地从空中摔到地上。

不仅如此,百里朽体内的修为正随着他的呼吸不断散溢——虽然百里朽并不想这么做,但只有将被鬼毒浸染影响的修为全部排出体外,才能抑制毒素致命的速度,可由于其体内兼具云雾仙气跟迎仙圆满修为,基数庞大,所以整个过程极其痛苦,并且相当耗时!

“勾结什么的,不过是一些互易的小玩意儿而已——要是舌头不想要了,本宫可以替你拔出来哟。”面对百里朽一针见血的讽刺,虞主尽管表面上不以为意,可手中的黑炎狂刀却遽然闪烁,十六把黑炎横刀分裂再现,随即在虞主的控制下,活生生将百里朽钉在了立安殿的殿柱之上,“你以为本宫还会给你卷土重来的机会么?”

百里朽没有回话……他也回不了话!尸体被十六把黑炎横刀贯穿,头颅、四肢、躯干、紫府各中四刀,每刀都扎在要害命门之上!而在鳞粉鬼毒的作用下,云雾仙气根本发挥不了神效,反而会成为加速百里朽身死道消的催命符!可问题是,虞主究竟何时下的毒?

“看清楚了吗?”战圈外围,藏于山林之间的百里武荣沉声问到。

“激战开始之前,左右手互换就是在暗中投毒!不过投毒的目标既不是百里朽,也不是周遭灵气,而是自己的双手。”极目远眺之下,唐江生将整个战局发展看的清清楚楚,“一开始的二十八墨字和湛青铁拳都是为了掩饰其双手藏毒这件事,全力以赴之下,对攻胜出的百里朽必然会乘胜追击,这时虞主便能水到渠成地抓住那把黑炎狂刀,而后以炎刀做传导,便能顺利将毒素打入百里朽体内。真是好算计!”

“如此说来,百里朽是被自己的武器给害死咯?要是没那把武器……”

“要是没那把黑炎狂刀,百里朽多半也会中毒。”此时此刻,百里朽已经开了“心目”,欲见战圈中心所有剧毒,“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就算是那些粉碎了的铁拳碎屑,里面都含有相当数量的毒素!只要百里朽吸进一口,胜利的天秤亦会立马倒向虞主。”

百里武荣背脊发凉,强自镇定地提议到:“惹不起惹不起……咱们还是先下山吧。”

唐江生抹了抹额头的冷汗,接过话头:“一起、一起。”

第四百六十四章 内讧

随着百里朽被十六把黑炎横刀钉在立安殿的殿柱上,因幽荧烛照阵产生灰赤光柱最终渐渐消失,没有后顾之忧的虞修们终于松了一大口气,心中不由自主地充盈着一股喜悦自豪之感——就在方才,他们的虞主亲手击杀了凭借幽荧烛照阵,踏足半步飞升境界的百里朽,粉碎了百里朽借“签约大典”之机,行“一网打尽”之举的阴谋诡计,而在场众人中,当属卫修军损失最为惨重,彼时残存之人已十不足一。

对于这部分人的安置,虞主有着自己的打算——基本上她是打算通过施以治疗之恩,达到融合招揽的目的,为虞山在此次战争中消耗的人力补充必要的新鲜血液,毕竟梅兰竹菊四修,现仅存其二……

“喂!心娥——!心娥——!”

虞主循声望去,只见杨平正一边大声呼喊,一边迅速飞向自己,情绪之激动,好像连眼眶都红了不少——虞主觉得日后有必要告诫杨平,不得在大庭广众这般呼喊她的名字,不然这成何体统?

于是虞主轻咳两声,转头看向其他人——圣女跟三代平安无事,而且脸上都挂着相当慰藉的神情,哽咽着点了点头;权轻侯在忻吴和丹幽的搀扶下还能勉强站立,应该还需要一定时间静养;云汉霄依旧是一副“欠了他的米还了他的糠”一般的表情,没事,选择性无视便好;至于南山菊跟君无梅,君无梅貌似想把一粒丹药喂给南山菊,却被后者一把推开,同时神色急切地望向自己,目眦尽裂,声嘶力竭……

“虞主!快躲开!身后!小心身后!”

“身后?身后怎么了?身后不就是立安殿,还有百里朽……!”

激战之后,胜利的喜悦会麻痹人的意识,致使心理防备骤降好几个档次,这一点连修士也不例外!而虞主的意识在沉睡前的最后一刻,看到唯有铺天盖地的黑炎遮蔽视野,之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心娥!心娥!云汉霄你让开!若再敢阻拦,休怪我手下无情!”

杨平已经完全失去理智,眼见刚刚还在战圈外围的云汉霄眨眼之间就挡在他的面前,气的连法诀都不掐了,抄起战场上的一把铁锤就打算朝云汉霄抡过去——因为云汉霄既然能有这个速度阻拦于他,说明其自身的修为已经恢复不少,足以有机会救下虞主,可他却选择了袖手旁观,如今居然还挡住他的去路,这让杨平如何不怒?

“啧,你不也没发现百里朽那具尸身的异状吗?自己没做到的事,却期望别人替你做到,撒娇也要有个限度。”一语言罢,云汉霄抬起一脚直接踹了过去,顿时就把杨平踹飞老远,而这一脚云汉霄是灌注了修为的,因此只有元丹初期的杨平彼时连保持呼吸都很困难,更别提再找云汉霄的麻烦了,“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这黑炎并非寻常货色,乃上古时期灾行八鬼之一,你、你、你,还有你,包括我在内,没人能降住它——当然了,你们要是找死,那我自然没有什么话说。”

云汉霄这番话是对着怒火中烧,前来兴师问罪的圣女跟三代说的,同时也在告诫随之跟来的南山菊和权轻侯等人——先不说云汉霄提供的情报是否准确,不论怎样,在场修士都绝不能接受虞主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黑炎吞噬!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妥,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是救人最基本的要素!更别说此刻身陷炎狱的,乃当今虞主!

“是百里朽吗?是不是那老贼在搞鬼!我去将他捉来!”

绕过黑炎炼狱,圣女直直冲向百里朽,云汉霄并未出手阻止——不过这也很正常,以他目前所剩的封魔修为,确实无法阻止圣女,只能任其接近百里朽的尸身,反正三代就在旁边,生命安全也有所保障。

“这位姑娘请留步!”就在圣女即将碰到百里朽时,一道磅礴的威压将其猛地推开,卫法的身影忽然出现在百里朽尸身之前,“他已经死透了……表里表外的筋骨、血肉、修为都被那黑炎炼狱掠夺而去,此时的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死者……我要带着他的尸首去擎峰菩提树下祭拜亡友,不能让你抢去做一些无法预知的事情。请见谅。”

“见谅个屁!你们跟初代的那档子破事儿已经连累到我妹妹了!懂吗?心娥的性命危在旦夕!这里是虞山,不是你卫家!”圣女闻言破口大骂,狂暴的模样与杨平如出一辙,浑身散发的杀气之浓烈,甚至都能隐隐闻到血腥味,“要不是看在你力战百里朽有功,且受伤未愈的份上,今日你便别想活着走出虞山!废话少说!我数到三,把百里朽那厮的尸体给本尊交出来!不然本尊现在就去拆了那棵菩提树!”

“你不会的,你办不到,别逼我……”卫法眉头紧皱,脸上泛起寒霜,在他眼中,擎峰那棵菩提树几乎与初代虞主的墓冢无异!哪怕圣女是二代虞主的亲女儿,可要敢动那棵菩提树,他也绝不会手软!

“够了!都别吵了!有什么好吵的!虞主眼下生死未卜,你们就是这样闹内讧的吗?”关键时候,谁也没想到出声阻止并训斥他们的会是一个貌不惊人,只有凝魂后期修为的女修,而这个女修,便是正和忻吴一同搀扶权轻侯的丹幽,“打赢了又怎么样?拆了菩提树又怎么样?虞主能回来么?死去的同袍战友能复活么?你们说啊!”

“丹幽,不得对各位前辈无礼!”权轻侯先是沉声斥责右手边的丹幽,随即按着她的头,向圣女、卫法等人躬身遥拜,致以最为诚恳的歉意,“黄毛丫头年幼无知,还望各位恕罪,恕罪。”

丹幽被权轻侯的大手按着脑袋,看不清一众修士的表情,只是即便如此,丹幽脸上那一副气鼓鼓的神色却仍然没有消失。

“你是不是有办法救心娥?我听你那番话里好像有这么个意思,你快救救她!”

眼见事有转机的杨平哪里还管什么恕不恕罪的礼节,一把按住丹幽的肩膀,心急如焚地问到……

第四百六十五章 嘀咕

“嘶……疼!”丹幽的肩膀被杨平死死摁住,五指用力之大,几乎与鹰爪无异——丹幽情不自禁地往后缩去,因为实在是太疼了。

“啊,抱歉、抱歉。”杨平虽然急的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可还是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连忙松开双手,“你到底有何妙计能救她?”

此时此刻,在场所有人都把目光汇集到丹幽身上,仿佛她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都会成为泽被后代的金玉良玉,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令丹幽呼吸急促,但可惜的是,对于拯救虞主,她其实并没有什么高招。

“各位前辈不用这么盯着晚辈,明说吧,晚辈没什么办法能把虞主从那黑炎炼狱中救出。”丹幽望了望正以立安殿为巢,将虞主吞噬焚烧的熊熊黑炎,不由自主地吞了口涎水,“晚辈虽然没什么办法,但这并不代表其他人也无计可施——嗯……我觉得他应该有办法。”

“他?谁!”杨平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扑上前抓住丹幽的冲动,可饶是如此,他的眼角也已然开裂,双眸布满血丝,看上去极为骇人。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唉……”丹幽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随即念出那个人的名字,“周国,天明宗修士,唐江生。”

“唐江生?”杨平闻言稍感诧异,他都快把这个人给忘了,“一个凝魂中后期的修士罢了,你为何确信他就能救心娥?可有凭依?”

“晚辈没什么凭依,也没什么证据,只是看各位前辈对那黑炎束手无策的模样,就觉得他可以救虞主于水深火热之中,如此而已。”

“丹幽!怎么和杨道长讲话的?”权轻侯伸出右手把丹幽拉了回来,“在场诸位前辈成名已久,何必偏去寻一个毛头小子来救场?”

“可是……!”“没有可是!你若再敢胡言乱语,便退下吧!”

面对权轻侯的厉声斥责,丹幽表面上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可内心却是满腔愤怒,脸颊鼓的跟球似的——忻吴偷偷瞟了一眼,没有说话。

“唐江生?是那个特别能皮,还有点贪生怕死的唐江生吗?”说话之人乃是卫法,彼时的他为了背上那具了无声息的尸体,正与圣女遥相对峙,“我说圣女啊,你好像也是周国天明宗的人吧,这个‘唐江生’到底有没有那个能耐救援虞主,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意见吗?”

“本尊意见大了!那书呆子整天待在藏书阁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活的跟个闺女似的,能有什么能耐?换他师尊来还差不多。”

圣女双眼紧盯卫法,不给其借机脱身的机会,已将他当做了半个敌人,然而在一番话说完后,却好像忽然想起什么,瞬间花容失色。

“唐江生那货怎么会在虞山?什么时候到的?他做了什么?你们又对他做了什么?他没事吧?还活着吗?本尊没在开玩笑,你们可别瞎搞他啊!”圣女噤若寒蝉的模样让在场所有修士都看的发懵,天不怕地不怕的虞山圣女怎么会如此害怕一个凝魂境的后辈修士呢?

“圣女说的不错,你们没事儿可真别去招惹那个唐江生。”三代闻言也有些战战兢兢,宛若唐江生这个人就是他一辈子的梦魇,甚至比鬼族大军,比云汉霄还难对付,“别的倒没什么,就是他那个师尊,天明宗天元子,在宗门内被称作‘在世梼杌’,是个极其护犊子的主。”

说到这里,三代便将唐江生如何上山,如何拜师天元子门下的过程,以及天元子如何爱护唐江生这个傻徒弟的事迹简单说明了一下,可越说到后面,三代便发现众修脸色越来越凝重,气氛越来越不对劲。

“你们该不会真对那小子下死手了吧?”三代脑门上冷汗直冒,好像虞主的生死此刻都没有唐江生的生死来的重要,“谁弄死的?”

权轻侯、南山菊、丹幽、卫锋、卫后等等虞修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立安殿内正猛烈燃烧的黑炎——三代一开始还会错了意,以为是灾行八鬼之一的黑炎弄死的,可忻吴的小声嘀咕却是让他如坠冰窖!

“我记得,好像是虞主把他带上山的,然后……嗯,就,该怎么说好呢……总之后面是复活了。”“你这中间到底省略了多少过程啊!”

忻吴回答的支支吾吾,三代也没有听出个所以然来,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虞主,或者虞修肯定和唐江生发生了诸多不愉快,不然南山菊、权轻侯等人也不会这般扭捏,忻吴更是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唐江生在我虞山,的确是牵连了一些因果……”关键时候,还是南山菊率先打破沉默,毕竟眼下纠结天元子是否会来虞山寻徒报仇并没有什么意义,当务之急,还是虞主的生死安危优先,“就算真要虞主负荆请罪,那也得先把她救下来再说,不然将来到哪儿说理去?”

有一说一,南山菊这话实际上是有些偏袒虞主的,唐江生在虞山经历了怎样的遭遇,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为了帮助唐江生成功复活,他甚至还将自己的一柄锄头“借”给了海辰,只是直到现在都未归还。

“唐江生真的能救心娥吗?真的能吗?”杨平飞身至三代和圣女面前,整个人的状态已经濒临崩溃,“此番若是不能成功救出虞主,我宁愿葬身火海,与其一同受烈火焚身之苦——死也要死在一起!”

“这……这我也说不清楚啊。”三代一个头两个大,望了望圣女,二人面面相觑,“总而言之,还是先把他找出来再说吧!先试试!”

对于唐江生是否真能将虞主从火海中救出,三代跟圣女心里其实是没有底的,但唐江生好歹也是天元子的徒弟,整个宗门的功法古籍都由天元子在执掌,这么说来,受天元子教导熏陶的唐江生应该也不会太差才对……

最最关键的,要是没有两把刷子,是不可能从鸿鸣宗入世之关那场“血祸”中存活下来的,就算是唐江生,亦是如此。

第四百六十六章 屈服

“什么?你让我去救虞主?你怎么不让我把天上的太阳、月亮摘下来给你当球踢?我不去!”灵台识海深处,唐江生的意识投影正和一个鬼童进行着激烈的讨论,“讲道理嘛!那个妖女可是让我丢失肉身,差点让我命丧虞山的罪魁祸首!你让我去救她?我没趁机落井下石就不错了!我看上去有那么热心肠吗?还是说你看上她了?”

鬼童不是别人,正是灾行八鬼之一的噬血鬼,或者说,青乙。

“不救是吧?也行,那你过来……我叫你过来!你跑个篮子!”

唐江生的意识投影作势就要消散,可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青乙却一把将其抓住,本来如青烟般正消弭于无形的唐江生瞬间凝实——唐江生心里苦啊,明明跟百里武荣正悄悄摸摸撤出战场,却不料突然被身后的一阵热浪掀飞,好像撞在了某棵巨树的树干上,顿时眼冒金星!

可还没等眩晕感退去,唐江生就感觉四周的声音和光色猛然远去——原来是他被青乙强行拉进了意识深处,而青乙也没跟他墨迹,甫一见面就要他去救虞主,还一副十万火急、火烧眉毛的样子。

唐江生是有原则的,是有底线的,是绝不会向任何恶势力低头的!可话虽如此,当他看见鬼童青乙张开血盆大口,要将他一口吞噬的时,心底顿时一凉,立马就改了主意:“中!中!我救!我救行了吧!”

“我就打个哈欠的功夫你就改主意了?意志力像你这般‘坚定’的修士,我也是第一次见。”青乙奸计得逞,随手一扔就把唐江生丢在地上,也不怕他脚底抹油跑路,反正周围的意识空间都被他堵死了,可谓上天无路,下地无门,“说过多少遍,打不过,就不要讲道理。”

唐江生敢怒不敢言,直想往青乙那张脸上啐上两口,可考虑到自己的人身安全,不得已之下,只好屈服于青乙的淫威,真是太委屈了!

“你不用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说是让你去救那女娃,其实也是为了墨甲好。”青乙漂浮在意识空间的半空中,抬手指了指旁边越发透明的天道之气,一脸无奈,“这货自从上次替你出头之后就一直是这个样子,估计撑不了多久了,要是再得不到什么像样的补给,恐怕连维持意识都很难——你懂本座意思吧?要是墨甲的意识没了,它就和正统天道没什么区别,本座就得和天道在你脑子里大战三百回合!至于激战的后果嘛,你也不用多想,以你那点儿道行铁定是撑不到那个时候的!你看本座对你多好,本座这是在帮你,犹如再造之恩哩!”

“你滚犊子去吧!乌鸦嘴!”忍无可忍的唐江生终于开始爆粗口了,他也不用去辨别青乙所言是真是假,因为墨甲彼时尚能用灵念与他进行交流,而交流的结果与青乙所告知的一般无二,“怎么严重到这个地步才跟我说?什么不用我操心……我就没打算操心好吧!”

唐江生一个人自言自语,看上去略显滑稽,可严肃的神态以及认真的语气还是充分说明了他对这件事的重视——没办法,谁让唐江生是一个重情重义,知恩图报的人呢?同时这也是师尊天元子的教诲。

“明白了……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待听完墨甲交待的一系列注意事项后,唐江生果断切断了与墨甲的灵念联系,瞥了瞥在一旁幸灾乐祸的青乙,直想揍他,但因为打不过,所以还是忍住了,“墨甲都跟我说了,你是打算靠吸收那只‘噬亲鬼’来恢复自身实力吧?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就说你的态度怎么这般积极,原来是有私心哦!”

没错,青乙作为灾行八鬼之一的噬血鬼,是可以靠吞噬同类来增长修为的——毕竟数千年时间过去,噬血鬼的戾气早已被当初的灭灾五行之一消去大半,只有极其微小的一部分还残留着,这就直接导致了噬血鬼没有足够的道行突破唐江生“百鬼之体”体质的禁锢。

“既然你都清楚,可还打算去救?”“救就救,我特么说一不二!”

“你就不怕我祸乱苍生?”“呵,我只知道四个字,邪不胜正!”

意识空间的道路再次打开,唐江生的意识投影重新掌握傀儡身躯,每一次和青乙见面,他都觉得能蜕一张皮下来,简直累死个人!

“太好了!你个瓜孙总算醒了!”唐江生的眼睛稍微睁开了一条缝,百里武荣那张脸登时就凑了过来,“你看看周围吧,现在可咋整?”

“周围?‘周围’又是谁嘛?它又要搞什么幺蛾子嘛?”唐江生还在气头上,怼人的话脱口而出,待他看清楚四周后,顿时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喉头被锋利的枪尖刺穿,“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后半句话唐江生用的是神念传音,传音的对象自然是百里武荣,然而百里武荣此时比他还委屈,恨不得扔下唐江生自个儿逃命!

可话又说回来,要是真扔了,别说他没法跟百里卿许交代,像唐江生这般手艺好,修为又低,比较容易控制的修士要到哪里去找?

“你还好意思问?跑着跑着人就跟个木桩子似的站在原地,本座调度仙迎修为都拉不动你!这不?还没下山,咱就被人给抓了!”

百里武荣不愧是统领一方边塞军的将军,就算内心再委屈,明面上也没有任何屈从之色!只是在他周围的虞修一个比一个狠,根本不给他讨价还价的机会,上来就抢唐江生,抢不过就亮家伙……

“别装死了,唐江生!走!跟我们去立安殿一趟!”忻吴手里的枪尖明晃晃的,看样子是打算用强了。

“糖花生……你,你没事吧?”丹幽一脸担忧的神情,但仔细看去又有些小期待,不知道是几个意思……

唐江生挠了挠脑袋,只好先从百里武荣肩上跳下来,环顾周围一圈后,见到了不少熟面孔——杨平、南山菊、君无梅、云汉霄……

第四百六十七章 膈应

唐江生觉得百里武荣很不够义气,非常不够义气!那货眼见自己被虞修包围,居然果断将他放弃,然后脚底抹油就跑了!美其名曰是下山搬救兵,可都这个节骨眼儿了,还有个毛线的救兵?

“唐江生,你真有办法救心娥吗?”一旁的杨平极其殷切地问到。

“先看看情况,救的了救不了我都会尽力而为。”在被带去立安殿的路上,或者说在被“押解”去立安殿的路上,诸如此类的问题唐江生已经回答了不下数十次,早就不胜其烦,可无奈自己的小命被别人攥在手里,只能强颜欢笑,有一句没一句地安慰杨平,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办法,“吉人自有天相,虞主不会有什么闪失的,放宽心。”

也不知是不是唐江生的劝慰起了效果,杨平的脸色与之前相比可以说是好了不少——具体怎么个好法,这么说吧,一盏茶前杨平那脸色就跟唐江生乾坤袋中种的飞僵一样面无人色,现在的话,最起码能看出是个人了,唐江生忽然有一种任重而道远的错觉,嗯,就是错觉!

“侯爷,唐江生带到。”来到立安殿前,忻吴立马走出队列,向前方的权轻侯复命,态度之果决,丝毫没有顾及唐江生的感受。

“辛苦了,带他进来。”沙哑、虚弱的声调自权轻侯口中传出,看来这位虞山的侯爷,其现状并不怎么乐观,眼下只是在强撑而已。

不过既然权轻侯都这么说了,唐江生还是在杨平等人的带领下,穿过一道半边完好,半边坍塌的殿门,进入到立安殿的覆盖范围——说实话,眼下的立安殿就跟残垣断壁差不了多少,类似这种废墟居然还有人在里面为了虞主的安危殚精竭虑,也当真是相当拼命了。

“唐江生,本座乃虞山军机处军座,虞山暗卫掌卫,虞山对外邦交使团团长权轻侯……”大殿台阶之上,权轻侯正在就自己的身份和眼下的状况给唐江生做一个简要说明,可唐江生对这些情报早就了若指掌,因此也没有怎么细听,注意力全放在立安殿殿内的那团黑炎上。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团熊熊燃烧的黑炎,唐江生的喉头竟不自觉地滚动两下,本来不怎么饥饿的腹部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响——立安殿内霎时间鸦雀无声!几乎所有人都黑着个脸,难以想象如唐江生这种吃货居然会是拯救虞主的关键人物,这世道简直让人无话可说。

权轻侯彼时也很尴尬,他身居高位多年,虽然待人处事还算平易近人,一般也不会端什么架子,可像唐江生这种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家伙还是第一次见,也不知是缺心眼儿还是在故意挑衅……

“唐江生!回答本座,你有几成把握成功救援虞主?”无可奈何之下,权轻侯决定单刀直入,不跟唐江生整那些虚的,“虞主先前与你似乎是有一些过节,你可敢保证不会掺杂任何私人感情在内?”

前半句话一出,在场所有修士的心都不由自主地提到了嗓子眼儿,毕竟虞主的安危可是关系到虞山的兴亡;而后半句话,则是让杨平、忻吴这些个知道具体内情的人如鲠在喉——权轻侯的弦外之音很明显,尽管此时的唐江生从外表看去就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可到底也是傀儡之躯,肉身已被杨平继承,三魂七魄更是缺了一魂二魄!

类似这种情况,要是内心没有一点怨恨,那才真是奇了怪了!而只要心存不甘,等会儿在救援虞主的过程中随意施点手段,陷虞主于万劫不复之地,他们也没有什么手段进行反制,因此现在必须问清楚。

对于权轻侯的诸多顾虑,唐江生心里拎的很清,不过他之所以敢单刀赴会,除了被赶鸭子上架外,也有其他促使他这么做的理由。

“你们抓我过来,就是为了听我怎么做保证的?今儿个我话就讲明了,你们信也得信我,不信也得信我——反正在贵宝地丧命也不是第一次了,我唐江生的命就在你们手里,想怎么处置,我悉听尊便!”

一语言罢,唐江生双眼一闭,脖子一伸,摆出一副杀人不过头点地的模样来,不仅没有正面回答权轻侯的问题,反倒是隐隐约约的有些不卑不亢的味道,这不禁让权轻侯、卫锋、卫后等虞修刮目相看!

可那也就仅限于权轻侯等人了,像南山菊、无天忻吴这种与唐江生相处比较久的虞修,一眼就能看出唐江生是在瞎唬烂,可他们又不能当着权轻侯的面拆穿唐江生,那样只能让现状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说真的,唐江生对于救援虞主一事,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排斥,因为他曾经答应过小西,也就是食月——当它再次睁开双眼之时,就是和虞主重逢团聚的时候,所以哪怕是为了小西,唐江生也会尽力一试。

可为什么至今为止,唐江生总是在刻意回避救援虞主这件事呢?甚至还想和百里武荣偷跑下山……那是因为唐江生感觉自己就像个棋子似的,在特定的时候被摆上棋盘做特定的事,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这种感觉让他非常膈应,无时无刻不想摆脱这种被人操控的境地。

当然了,唐江生并不会把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公之于众,也不会将小西的下落告知诸修,尽管丹幽知道小西身在何处……不过就这样吧,反正不管怎么绕都绕不开虞山这个坎儿,那还不如顺其自然地接受眼下这个命运,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船到桥头自然直?

权轻侯没有发话,于是一众虞修也没有说话,立安殿内唯一清晰可闻的,就只有各自“嘭嘭嘭”的心跳声,以及熊熊黑炎燃烧的响音。

“既然如此,那就交给他试试吧,权当死马当活马医。”存亡绝续之际,一直隐藏在暗处的圣女跟三代走了出来,“只要你能救下虞主,我保证将你安全送回虞山。”

唐江生对虞山圣女那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当即便躬身拜礼:“尊夫人安好,辰星长老安好……”

第四百六十八章 顺便

时至今日,整个虞山还会称呼圣女为“尊夫人”,称呼三代为“辰星长老”的,恐怕就只有唐江生一人了——老实说,要不是这一声“尊夫人”,圣女都快要忘记自己还有这么个身份了,同样的情况三代也是如此,恍惚之间,二妖竟有种分不清哪边是现实,哪边是梦境的感觉,可事实上却是两边都是现实,没有哪一方是虚幻的梦境。

不过既然圣女都发话了,权轻侯自然没什么意见,而权轻侯没什么意见了,那一众虞修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只是眼下虽然没有明说,可唐江生也知道压在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那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期许!要是虞主真有什么闪失,那他也别想安稳走出虞山。

“唉,修行之士,都说‘我命由我不由天’,就算是我唐江生,曾经也很向往那样的快意人生啊。”众目睽睽之下,唐江生拾阶而上,一边若有所感地念叨着,一边靠近那充斥着熊熊黑炎的立安殿,“此番作法,我只有一个要求——不管你们待会儿听见什么动静,三个时辰内,绝不能破门而入,扰我施法,否则后果自负。诸君,可能答应?”

有一说一,唐江生这个要求其实并不合理,毕竟接下来他将要面对的危险,是在场所有人都无法预料的险境,这种情况之下,越多人见证过程,便越容易把控局面——可唐江生却反其道行之,偏偏不让在场虞修进行援助,这若是答应了他,真要发生个什么不测,那可是连补救的就会都没有!不仅是虞主,连他的小命也别想有什么保证。

只是在这之后,唐江生并未进行其他的补充,因此这就是他最后的话语,说得难听点,等于就是遗愿——唐江生的背影,寂寞而苍凉。

“没问题!我答应你。”诸修之中,圣女率先发话,“三个时辰之内,不会有人打搅你——但有一点,你跟她,都要平安回来。”

“没问题,我答应。”、“可以,没有问题。”、“可以。”……

圣女发话之后,三代、权轻侯、南山菊、杨平等人亦陆续表态,在场虞修没有谁表达反对意见,算是在思想上达成了初步的一致。

唐江生嘴角挂起笑容,不过并非源于感激,而是一种没有说出口的冷嘲热讽——直到他进入立安殿,将立安殿殿门关上的那一刻,唐江生的目光还有意无意地瞟了圣女跟三代一眼,令人不寒而栗。

“辰星,我有一种感觉,我的想法,好像被唐江生看透了。”圣女以手抚胸,不自觉地喘起气来,“你说要是被天元子知道了,那……”

“走一步算一步吧,多想无益。”三代适时安慰圣女,对于圣女的担心,他也十分清楚,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哪怕是天元子的怒火,也得先往后稍稍——唯一令他感到惊讶的是,唐江生那一眼的洞察力,好像真如圣女所说的那样,仿佛看穿一切,只是未点明而已。

是的,圣女表面上是在担心宗门晚辈,实际上却是迫于天元子的压力不得不表现出关怀唐江生安危的一面,否则那就跟亲手将其推向火坑没什么区别——可就是这么一点小心思,在唐江生眼中居然都无所遁形,也不知是他们多虑了,还是唐江生确实成长到了那样的高度。

不过现在再怎么猜测也是毫无意义了,立安殿的殿门已经关闭,唐江生的身影消失在一片火海之中,三个时辰之后,或许会有两个熟悉的身影从黑炎炼狱中蹒跚走出,也有可能什么都没有,连渣都不剩。

不远处的云汉霄目送唐江生进入立安殿,眼中似有光华流动……

再说唐江生这边,甫一进入立安殿内,灵台识海深处的青乙便释放出独属于灾行八鬼的气息,好让四周的黑炎不会对唐江生造成多么严重的伤害,至于墨甲则是蓄势待发,随时准备相机而动。

“这黑炎……感觉和那黄衫修士的不太一样啊。”唐江生细细感受着四周黑炎传递过来的情绪,直感觉比在碎片空间内内遇见那名黄衫修士强上百倍不止,“虽然都是黑炎,但却并非应绝望而生,倒像是其本身就是绝望、猜疑、妒忌这诸多情感的导火索,当真是有趣。”

不得不说,既然有噬血鬼傍身,唐江生倒没有多少担惊受怕的情绪,反而是沉浸其中,慢慢开始享受起这份独一无二的危险。

“你小子运气还比较好,不会遇到噬亲鬼的本尊,不然哪儿来的余裕在这黑炎里闲庭信步?”噬血鬼青乙的声音在心头响起,语调说不出有多兴奋,但也并没有多少怀念,“早在数千年前,噬亲鬼就被那五个家伙给轰的形神俱灭,眼下这个,应该只是其分身而已——不过也怪它太傻,非要以一敌五,还不让我们帮忙,真是死了也活该。”

“噢!这样子的啊……”听着青乙有一搭没一搭地诉说着当年之事,唐江生的眼前宛若浮现出了“灭灾五行大战灾行八鬼”的前尘往事,只是那个年代的旧事对他来说太过遥远,没什么切实感受,而且从青乙口中听这段故事时总觉得怪怪的,既没有那种危机感,也体会不到灭灾五行为天下苍生壮烈牺牲的情怀,“咦?好像走到头了?”

是的,不管立安殿有多大,只要一步一步走,总会走到尽头——而在噬血鬼的保护下,唐江生也不会被黑炎吞噬殆尽,剩下要做的,就是找到噬亲鬼分身所在,将其吸收的同时顺便救下虞主罢了。

“来者,何人……?”

就在这时,一道喑哑的声音自唐江生耳畔响起,但他听的却不是很明确,第一时间觉得有点像男声,但仔细一听,又觉得好像是女声。

“装神弄鬼,本座是你祖宗的大爷!”

通过唐江生之口,青乙的声音猛地传遍四周,连带着漆黑的火浪都一并退散!

于是乎唐江生看见了一个正坐在凤鸾宝座上批阅奏章的身影,不是虞主,又是何人?

第四百六十九章 巨树

唐江生觉得头有点大,还是被自己人搞大那种,偏偏噬血鬼青乙又是一个他根本拉不住的家伙,所以唐江生只好摆出一副睥睨天下的神色,就算对面的凤鸾宝座上坐着当今虞主,他都只当那是一只老鼠。

“这气息……我有印象,又好像没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从虞主所在的方向传过来,似乎并没有因为青乙刚刚那句飞扬跋扈的话而发怒,反而是透露出一丝疑惑和疲惫的感觉,“你是……噬血鬼?”

“对的!本座就是你祖宗的大爷,噬血鬼!”好像不把噬亲鬼分身激怒就不开心似的,青乙又把之前的话重复一遍,“你的本尊都已经被灭数千年了,你这小小分身竟也敢兴风作浪?还不速速归来!”

唐江生忽然觉得自己哪一天如果真死了,多半不是因为招惹了太多仇家,而是噬血鬼青乙以前的仇家不知通过什么途经顺藤摸瓜找到了他……但是眼下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啊,只好将大尾巴狼装到底。

“宿主……寿元……毁灭……炼化……新生……”

听闻这话,唐江生表面上神色不变,但在心里已经将几个最为重要的线索串联在一起——首先,百里朽作为噬亲鬼分身的宿主,其存在已超千年!但由于其没有达到仙迎境界,无法通过飞升仙界获取更多的生机,所以才会策划这场攻山之战;其次,眼下的噬亲鬼分身已经虚弱不堪,要是不能立马找到新的宿主,或许就要面临毁灭的结局;在这种情况下,噬亲鬼分身最终选择了当今虞主作为寄宿目标。

只是真相若真是如此,百里朽的立场就显得有些微妙了,他到底是主动帮助噬亲鬼分身的呢?还是由于年老力衰而被其操控了呢?

这个答案也许能能够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推断出来,但也有可能成为不解之谜,毕竟作为当事人的百里朽,已经被当今虞主亲手击杀。

“你我……联手……”就在唐江生还在思索百里朽究竟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时,噬亲鬼分身已经在向唐江生,准确地说是在向青乙发出联手邀请,“八鬼时代……天宫封仙……巨树……”

后面的字词唐江生渐渐听不太清,就好像耳朵里骤然间多出来不少杂音似的,但有一个词唐江生却听得非常清楚,那就是“巨树”。

“巨树”这个东西,本来可以说是司空见惯的植物,光虞山就有一大片!虽然也有一些修士习惯以花草树木作为施法媒介,但噬亲鬼作为曾经的灾行八鬼之一,就算是其分身,也不应该在眼下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下刻意道出这个词来,所以说是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莫非是和灭灾五行有关?但为啥又会扯到“天宫封仙”这档子事儿上面?难不成灭灾五行里有个擅用巨树当法器的修士,因消灭灾行八鬼有功,所以飞升仙宫封正了?那也不对啊,就算真的因此封仙,噬亲鬼分身又是从何得知这个消息的呢?总不会是亲眼所见吧?

情报太少,可能性太多,按唐江生以往的处理方式,一般会将不确定的因素暂时搁置——但这次不一样,事关“巨树”,唐江生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较真和慎重!思维的波动甚至影响了周围的黑炎。

唐江生记得很清楚,在碎片空间的一场梦境中,他清楚瞧见自家师尊朝着一座仙宫的方向远去,而在那座仙宫身后,正是一株遮天蔽日的巨树!纯白皎洁的圣光自树叶的缝隙中落下,明明是一片繁荣昌盛之景,却因为天元子那一缕孤寂绝然的背影而显得虚假幻灭。

没来由的,唐江生的心中突然涌出一股强烈的不安,连带着整个身体都在止不住地颤抖!这种诡异的现象和心境直接引起了青乙的强烈不满,二话不说,直接夺过傀儡之身的控制权,将唐江生的意识压了下去!若非眼下正值关键时刻,青乙少不得要好生修理唐江生一顿。

不得不说,青乙的这波操作非常正确,不管什么时候,任何多余的情绪都是累赘——计划虽然赶不上变化,但在青乙看来,只要它出手,不管中间出了什么样的岔子,最后的结果都必须是它所能认同的!不然就会辱没它“噬血鬼”的赫赫威名!这是它绝对无法忍受的。

唐江生的异状同样引起了噬亲鬼分身的注意,但不知是不是已处于弥留之际,感官和心智因此迟钝了许多,对于唐江生的这些情绪,噬亲鬼分身只是稍微疑惑了一下,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排斥。

“噬亲鬼!你我联手可以,但凡事得有个先来后到!你得听我的!”

眼见噬亲鬼分身还算好忽悠,噬血鬼青乙赶紧加快节奏,不给其细致思考的机会——为了促使其麻痹,青乙甚至还主动改变了对它的称呼,将之作为平等主体看待,这也是谈判中常用的技巧之一。

“你说……我……没有意见!”

在得到噬血鬼青乙肯定的回答后,四周黑炎的焰浪明显要比刚刚高出不少,连带着其语调都比之前更加激动,态度也更加积极。

青乙非常满意噬亲鬼分身的反应,于是顺水推舟地提出了自己的条件:“看在你我数千年前曾一同叱咤风云的份上,我可以作为你的宿主,为你的重生提供必要的养料……但是!在你恢复了相对完整的自我意识后,必须从我神魂中离开,自行寻找其他合适的宿主。”

言及此处,青乙的话头忽然一顿,望了望凤鸾宝座上似乎还在拿墨笔逐字逐句批阅奏章的虞主,脸上露出了了然于胸的神色。

“你现在找的这个宿主,看起来和你的契合度好像并不是很高嘛——你可不要告诉我,都到了眼下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你还有心思完成她最后的遗愿,非要把桌案上那叠奏章阅完。”

老实说,青乙这番话已经有了点调侃的味道,毕竟以前的噬亲鬼在找到新的宿主时也会替其完成最后的心愿之类的,换个角度去看,又像是某种仪式。

只是不知仅剩分身的噬亲鬼,还有没有这个习惯……

第四百七十章 盲点

“见笑……见笑……”听闻噬血鬼青乙的调侃,噬亲鬼分身也不恼,只是讪讪笑道,“实在是……虚弱……请上……前……”

噬血鬼青乙不疑有诈,双手负于身后,以王者姿态走近虞主——仔细看去,那些打开的奏章上全被虞主画上了歪歪扭扭的符号,不知道是在写些什么,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青乙的计划即将成功!

只见虞主的身体微微颤抖,手指已然握不住墨笔,比周围漆黑的火焰略显苍白的黑炎从虞主七窍缓缓钻出,向着唐江生的七窍衔接而去——看来这噬亲鬼分身是真的虚弱到一定程度,不然也不会用这种虚张声势的法子掩饰自己的惨状,好为夺舍虞主之躯造势。

墨甲幻化的雾气潜藏在唐江生意识的最深处,即便噬亲鬼分身已经蔓延到灵台识海周围,但只要唐江生没有给出动手的讯号,它就会一直潜藏下去,毕竟只有唐江生才知道自己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然而就在这时,唐江生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当今虞主身怀仙迎修为,乃亲手击杀百里朽的强大存在!就算噬亲鬼分身占了背地偷袭的便宜,但能成功压制一个仙迎境界的修士,又能虚弱到哪里去?

“不对劲!这噬亲鬼分身有问题!此事没那么简单!青……!”唐江生刚想出声提醒青乙,可话还未说出口,噬亲鬼分身已暴起发难!

四周那些如觐见帝王般正卑躬屈膝的黑炎猛然起势,先前虚弱濒死的模样瞬间烟消云散,眨眼之间便化做一只只有着尖牙利爪的恶鬼,哀嚎着、叫嚣着,朝噬血鬼青乙扑杀而去!明明没有瞳孔,但从那只有眼眶的双目中却流露出了刻骨的嫉妒与贪婪,此刻凶相毕露!

“凭什么你能过的这般好?我恨啊!我不甘心啊!分身又如何?我吃定你了!我一定要吃了你!这样我就是最强的!最强的!”

噬血鬼青乙何时遭受过这等奇耻大辱?正欲作出反击,可奇经八脉内的修为却完全不听其使唤,甚至对青乙的命令表现出了极其强烈的抗拒之意——而这就是噬亲鬼的天赋神通,挑唆关系,令其反目!

“哈哈哈!我在百里朽体内修养上千年,助他南征北战、东征西讨,没想到那老东西在寿元断绝之际竟想拉我一起陪葬!没办法,我只好先夺舍了他,送他们夫妻俩团聚!现在的我连仙迎修士都能暂时压制,就凭你这凝魂后期的修为,拿什么跟我斗?哈哈哈!简直跟白给没两样!不过既然是送上门的补品,又岂有放过的道理呢?”

噬亲鬼分身纵声狂笑,肆虐的黑炎直想舔舐着唐江生的傀儡之身,不过在这之前,它们必须要突破噬血鬼神魂布置的近身防护。

虽然眼下噬亲鬼分身占据着绝对的上风,但终究只是一缕分身,若是比拼耐久性,拥有完整神魂的噬血鬼无疑更胜一筹!因此,只要噬血鬼青乙能够坚持到那个时候,最后的胜利就还是它的囊中之物!

同样的道理噬亲鬼分身也是非常清楚的,哪怕它能够暂时压制噬血鬼,却不能采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吞噬噬血鬼,换句话说,它必须要兵行险招,趁着现在还是优势期,赶紧将噬血鬼的神魂占为己有,而后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舍虞主,如此才能达到最完美的状态。

至于唐江生的傀儡之身,噬亲鬼分身根本就看不上眼,不管是多好的傀儡,又怎能和拥有仙迎修为的虞主之身相提并论呢?二者之间没有一丝一毫的可比性!想到这里,噬亲鬼分身终于火力全开!

只见那些连接着虞主跟唐江生七窍的苍白火焰骤然漆黑如墨,便是比四周围攻噬血鬼青乙的黑炎还要深邃,宛若隐藏在历史阴影之中的邪恶,此刻正一股脑地全朝唐江生七窍奔涌而去,场面极其骇人!

待噬亲鬼分身将自己所有的神魂入侵到唐江生的七窍之内后,只听“哇”的一声,一口如沼泽般浓稠的黑血从唐江生口中吐了出来!

不过这并不是唐江生本身的不良反应,而是噬血鬼青乙赖以施展神通术法的鲜血正遭受噬亲鬼分身的变质转化,眼下已是十万火急!

“哼哼!吃了你之后,我就能拥有完整的神魂,便不再是一缕分身,而是重生之后完整的噬亲鬼本尊!”噬亲鬼分身尖声戾啸,感受着神魂之中越来越充盈的恐怖力量,思绪已不知不觉飘到了银海之滨的齐国,“八鬼之力,本座独占其二,待将那执杖鬼吞噬后,剩下五鬼还不是手到擒来?届时别说灭灾五行,就是天道也奈何本座不得!”

“如意算盘打的挺响,可就是容易在最关键的时候功亏一篑呢。”

噬血鬼不顾伤势,选择在噬亲鬼分身最得意之时出声讽刺,而这也是一个讯号,一个时机已到,接下来便是吹响反攻号角的讯号!

“这,这是!啊——!你居然跟天道之力勾结!你这叛徒!叛徒!”

噬亲鬼分身一边声嘶力竭地痛斥青乙,一边疯狂地想要逃离唐江生的傀儡之身,可它的神魂之力就像被倾盆大雨涤荡那般,正迅速走向湮灭!虽然墨甲此刻极为虚弱,连聚形都做不到,但天道之力从本质上来说就是灾行八鬼的克星,更何况现在的噬亲鬼只是一缕分身。

是的,哪怕它方才所言的计划再完美,对付噬血鬼的手段再狠辣,其思维逻辑中都有一个绝对的盲点,它算不到噬血鬼跟天道会联手!

不,这么说其实不太准确,应该是——噬亲鬼分身永远都不会想到唐江生的体内竟会同时存在天道之力和灾行八鬼之噬血鬼的神魂。

其实从唐江生给墨甲、青乙命名的那一刻开始,它俩就走上了与以往完全不同的道路,不管最后的结局如何,至少现在,它俩有一个共同的宿主,那就是拥有“百鬼之身”体质的唐江生!

噬亲鬼分身,终究是棋差一招……

第四百七十一章 不和

“还不出来……怎的还不出来?那姓唐的到底行不行啊!真急死妖了!”、“卫锋!你不要一直晃来晃去喋喋不休的,烦不烦啊你!”

立安殿外,三个时辰逐渐过去,彼时已是戌末亥初之时,月明星稀之际,然而笼罩在立安殿的黑炎却完全没有烟消火灭的迹象,仍旧一刻不停地喷吐着灼热的火舌——立安殿的正殿可以说是完全毁了,七十天跟无天的修士却是抢着将偏殿内的东西赶紧往外搬,毕竟二天这么多年的积累和心血全在里面,若是尽皆被焚可真是难以估量的损失!而在这期间,正殿内甚至还有阴恻恻的笑声传出,令人不寒而栗!

一众虞修之中,权轻侯作为战时虞修军的最高统帅,有权力在虞主不在之时发号施令,避免虞山遭受更大的损失,而这也是他的义务。

尽管虞主的安危牵动着在场所有虞修的心弦,但战后重建工作也必须尽快实行才是——于是在权轻侯的安排下,虞修军一分为三,一部分回防虞山前山,拉起警戒线,谨防有别的宵小势力趁机浑水摸鱼;另一部分则着手清理虞山战场,将散落的武器辎重通通收好,至于那些卫修军的尸体,作为二天重要的研究材料,也被分门别类地的处理妥当;最后一部分虞修军则对立安殿附近的卫修进行初步救治,也并非完全治愈,只是保住性命,是杀是留全交虞主亲自定夺。

这么几趟功夫下来,留在立安殿周围的修士就不多了——忻吴作为无天的一员,得去帮忙抢救物资;君无梅因与南山菊之间的气氛微妙,也被权轻侯支走;丹幽作为载史一族族人,得忙着修葺史馆;卫法带着百里朽的尸体先行下山;至于云汉霄,早已不知所踪。

如此一来,彼时还留在正殿附近守卫虞主的就只有杨平、圣女、三代、南山菊、卫锋、卫后几名修士,不过就算有什么突发状况,有这几位在场,一时也能镇得住场子,不致于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众修眼中的焦虑也是越来越明显,三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要是一直杳无音信地枯等下去,早晚得把人逼疯不可!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丹幽那般充分信任着唐江生。

“不行了!我忍不住了!我要进去瞅瞅!”卫锋第一个按捺不住,朝着立安殿的阶梯就准备飞身而上,但却被圣女一巴掌给拍了回去。

“三个时辰内,任何人不得擅入殿内!忘了你们不久前是如何答应唐江生的吗?”圣女之威如山岳般巍峨,再加上旁边有一个如影随形的三代,别说一个卫锋,就是十个卫锋也别想突破他俩的阵线。

“蠢货!你就不能再等等吗!”帮助卫锋稳住身形后,卫后也站在了卫锋这一边,虽然卫锋行事稍显莽撞,但事关虞主安危,可轻易马虎不得,“圣女大人,三代尊座,虞主乃我虞山兴衰荣辱所系,理应由我虞山子民奋力救援!可如今却偏听丹幽之言,将所有的希望都押在唐江生一人身上,这如何使得?恳请圣女大人、三代尊座在三个时辰过去之后,带领我等进入立安殿!但为拯救虞主,末将万死不辞!”

圣女嘴唇微动,但最终还是没有进行回复——不是她不想回复,而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卫锋、卫后一片赤诚,对虞主更是忠心耿耿,一番肺腑之言感天动地,她与三代还真没什么合适的理由反驳。

于是圣女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杨平,在场众修之中,恐怕没有人比杨平还心急如焚,杨平的态度和抉择,在此刻显得尤为重要。

“三个时辰……”杨平背对众修,坐在一处残垣断壁上,是故众修并看不见他的神情,“约定了三个时辰,那就是三个时辰!三个时辰之后,便不算打破与唐江生的约定——心娥的命,一定得救!”

不得不说,在当今虞主生死不明的情况下,杨平眼下还能保持理智已是殊为不易,这三个时辰对他来说算是最后的底线!他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无惧生死,就算要和虞主共葬火海,他也心甘情愿。

圣女和三代面面相觑,就算没有通过意念进行交流,仅凭眼神也能明白彼此之间在想些什么——说实话,哪怕天明宗天元子在场,都不一定能降服灾行八鬼之一,更何况只有凝魂后期修为的唐江生呢?

念及此处,圣女和三代相互点了点头,正欲表态时,南山菊却抢在他们开口之前站明立场:“三个时辰之后,谁也不许进入立安殿。”

此话一出,杨平所在的位置顿时刮起一阵修为风暴,夜空蓦然响起一声惊雷,一股疯魔之意冲天而起,与云汉霄踏足封魔境界时的场景竟隐隐有不谋而合之象!这既是一种警告,也是杨平最后的理智!

“杨平!你冷静一点!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糕!”眼见杨平说不得便会为了拯救虞主而踏入魔道,圣女赶紧调度巅峰之意对其进行压制——老实说,要是杨平真为了虞主踏足封魔境界,那虞山只怕会再次成为众矢之的,“南山他不是那个意思!南山!你快解释一下啊!”

可是当南山菊看到圣女如此不遗余力地圆场,却也只是淡淡的瞟了她两眼,随即便偏过头去,既不做任何解释,亦没有再多加理睬……

如此我行我素的态度可谓狠狠打了圣女的脸,但这就是南山菊,按照资历辈分来说,即使是圣女或者三代,在他面前都只是晚辈而已。

不过尽管如此,杨平也没有机会真的踏足封魔境,先不说他修为只有元丹初期,基础太过薄弱,更重要的,乃是那笼罩立安殿的黑炎居然在他们争吵不和之际骤然间停止燃烧!

真的就是“停止”了燃烧!好像被谁施加了定身咒似的,明明黑炎还在那里,闭上眼却什么气息都感受不到。

在场所有虞修一齐望向立安殿,而那笼罩立安殿的黑炎便在众目睽睽之下遽然回缩!真是来得快去的也快,仅两三个呼吸间,黑炎便全部消失不见!

众修飞身立安殿上方,透过破裂的穹顶,一眼就能瞧见坐在凤鸾宝座上的虞主,以及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唐江生……

第四百七十二章 折腾

“哈湫!”迷迷糊糊之中,一股寒意自脖颈处灌了进来,唐江生下意识地拉了拉被子,将自己裹成虫,翻一翻身,随后继续睡觉。

然而不等唐江生安稳入眠,只听“哐当”一声巨响,身后的房门被猛地撞开,紧接着呼啸的寒风就跟恶狼扑食似的直往唐江生棉被的缝隙里钻!唐江生顿时火冒三丈,大清早的,到底还要不要人睡觉啦!

“谁啊!没有!”唐江生的起床气是很大的,大到不管是谁,只要敢扰他清梦,看也不看直接就是一顿喝骂!当然了,唐江生对自己的师尊天元子是不敢如此放肆的,而天元子的步调早已深深印入他的脑海中,毫不夸张地说,二十步以外他都能察觉天元子的气息。

只是当唐江生骂完之后,脑瓜子这才慢慢悠悠地意识到,自己此刻并未睡在藏书阁的地铺里,而是应该身虞山,因此也不会有同宗修士一大早就来藏书阁借书……既然如此,那推门之人又会是谁呢?

唐江生屏气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出,唯恐来者是虞主那个妖女!毕竟灾行八鬼之一附身夺舍这种事,一个不留神就是魂飞魄散的下场,就算只是一缕分身,可能活下来的几率也是相当之小,光凭这一点,虞主就算跪在他身旁感激涕零都不为过!可是唐江生是真的对虞主那家伙有阴影了,就跟撞煞似的,遇见就没好事!还是躲着点好。

于是唐江生秉持“敌不动我不动”的理念,坚定不移地走“任而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的闭门羹路线,他就不信虞主真那么没眼力见——不过唐江生的策略终究是失败了,证据就是两扇柴门在寒风的肆虐下,一刻不停地嘎吱作响,冰冷的雪花甚至都打在了他的脸上。

“士可杀不可辱!你到底想作甚!”唐江生受不住了,一把将棉被掀开,咕噜一下爬了起来,手里夹着两张黄符,随时都能进行战斗,“我告诉你!不管你是妖还是别的什么鬼,要懂得知恩图……!”

“太好了太好了!虞主保佑!你终于醒过来了!呜呜呜……”

唐江生话未说完,一道灰色的身影便朝他怀里撞了过来,身上带着旧书典籍那种特有的灰尘味道,一时间竟让唐江生觉得有些亲切。

“咳咳!抱歉在二位你侬我侬的时候打搅你们,不过既然没什么大碍,今日又是最后一批祭骨‘青潭往生’的日子,你要不要去看看?”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身影——忻吴身着重衫,头顶骨簪,从柴门之外一步一步走了进来,甚至还非常体贴地替唐江生关上了柴门。

本来就不怎么大的柴房顿时略显拥挤,忻吴也不生分,顺手往炉灶里添了一把柴,摇曳的火光让屋内又暖和了一些,映的他脸庞发亮。

“你不要光添柴,你得拨一下火,不然烧不旺。”唐江生一板一眼地教导忻吴如何添柴拨火,实际上也是为了掩饰内心的尴尬——要不是忻吴出声调侃,他还不知道自己正将温香软玉搂在怀中,“那个……丹幽姑娘,鄙人重伤未愈,经不起这般折腾,要不您先松开?”

后面半句话唐江生用的是神念传声,态度谦逊有礼,可以说是谦谦君子的典范——要是他的手一开始就没有环在丹幽头上的话……

但这也并非他所愿,实乃无可奈何之事!要不是丹幽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书卷气,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抱上去的!大概吧……

不过好在丹幽还算听劝,经由唐江生那么一提,立马便与其拉开距离,背对二人跪坐于地,虽然看不见表情,但耳梢却貌似微微泛红。

“咳咳咳……那啥,忻吴啊,你说你来就来,带什么慰问……哦,你没带啊?”唐江生瞅了瞅忻吴空空如也的双手,假意咳嗽三声,随即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现在是什么节气?你穿这么薄?不冷么?”

忻吴闻言似笑非笑地望着唐江生,那眼神就跟在看一只稀世灵兽似的:“我说唐江生,虽然眼下时值隆冬,但你好歹也是凝魂后期的修士,早已脱离**凡胎之列,踏入修行者的领域,怎的还会感觉到冷?若非丹幽发现得早,只怕你没死在刀光剑影里,也早被冻死了!”

“你在说什么呀!我也就是偶然瞧见他冷的蜷成一团而已,没有时时刻刻在其身边照顾!”丹幽急忙转身,欲阻止忻吴继续说下去。

“我也没有说你时时刻刻都在照顾他啊。”忻吴憋着笑回复到。

这还有啥好说的?这哪里还待的下去?只见丹幽一巴掌扇在唐江生的后脑勺上,气呼呼地就冲出了柴房!连门都给摔歪了……

唐江生捂着隐隐作痛的脑袋,先是望了望凄惨的柴门,随即幽怨地盯着忻吴,意思很明显——“你丫是不是故意跟我过不去?”

忻吴倒是看的很开,站起身来将棉被往唐江生身上裹了裹,然后在其面前坐下,再从乾坤袋中掏出温酒用的工具,嘴角扬起弧度……

“尽管身为妖族,但我对人族的文化也是有所涉猎的。”忻吴一边慢条斯理地温着酒,一边闲情逸致地跟唐江生唠着嗑,就好像笑一笑刚刚那事儿就跟他无关似的,“最难消受美人恩!我没说错吧?”

“我觉得你今儿个就是特地来消遣我的……而且有一说一,丹幽也算不得是美人。”看在有热酒暖身的份儿上,唐江生不打算和忻吴一般见识,“看你这逍遥快活的,发生啥好事了么?给你乐成这样。”

“这个嘛……不急,有时间再聊。”忻吴下意识地摸了摸发髻上的骨簪,然后继续给唐江生温酒,“你这一睡可是睡得真踏实啊,足足睡了三月有余!也是忒能睡了——你摸摸你肚子,瘪了没?”

“前胸贴后背了……”唐江生默默感受了一下,随即熟稔地从袖中摸出三个灵果来,一个递过去,剩下两个就着热酒便啃了起来,“话说你先前进来时说的‘祭骨’跟‘青潭往生’又是个啥?”

第四百七十三章 锻刀

“‘祭骨’指的是那些在战争期间,为保卫虞山安定而壮烈牺牲,需要被祭奠的英骨。”忻吴一边热着酒,一边给唐江生进行耐心且细致的讲解,“至于‘青潭往生’,则是将这些祭骨沉于我虞山三处禁地之一的英灵潭,寄托了祝愿祭骨早日洗业,轮回往生的美好愿望。”

听着忻吴说这话,唐江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醒来时,也可以说是“死而复生”时身旁的那口青潭——虽然以他的见阅还看不出那口青潭有何特殊之处,但既然是虞山禁地,便肯定是异乎寻常的存在。

“你们虞山的禁地,我一个外人,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尽管唐江生表面上轻描淡写地这般回复忻吴,注意力也放在品酒食果,但其眼角余光依旧停留在忻吴身上——按照他对忻吴的了解,那就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主!若是其强行拉他去参加什么“青潭往生”的仪式,那还好说,去就去呗;但若是就此放过,便多半有所他求。

“不去便不去吧,你刚刚苏醒,身体还很虚弱,多休息会儿也好。”

不得不说,体贴起来的忻吴那是真的令人身心舒畅,再配合那副和颜悦色的神情以及从容挺拔的身姿,确实有那么点“君子如玉”的意思,怪不得青归一天到晚都围着无天忻吴转悠,不是没有道理的。

但青归是青归,唐江生是唐江生,二者对忻吴的看法有着本质上的不同——比如此刻,哪怕忻吴表现地再怎么和善,再怎么亲切,在唐江生眼中,那都是一种悄无声息的怀柔政策,“逼”着他先开口。

可唐江生就是不开口,一个劲儿地吃着脆生生的灵果,喝着热乎乎的美酒,也不管二人之间的气氛到底尴尬不尴尬,权当啥也不懂。

可实际上唐江生却是拎的门儿清,这才是真正的敌不动,我不动。

“话说以圣女大人的修为战力,在天明宗能排上多少位?”

眼见唐江生吃饱喝足,竟渐渐表现出昏昏欲睡的模样,忻吴终于开始坐不住了,连忙跟唐江生东拉西扯起来,以分散其注意力——只不过这一次绕的圈子还挺大,倒是让唐江生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天明宗迎仙堂总共十八位迎仙修士,堂外铺有一条‘登堂入室’路,丈长十八,每一丈都有迎仙修士把关驻守——尊夫人的修为战力尽管比不过我师尊,但好歹也在那条登堂入室路上位列十六,仅次于堂主和木景衣长老;顺便一提,辰星长老顺位第十,平素低调谦逊,一点也没有前代虞主的架子,因而对他青睐有加的女修也不少,只是至今为止还没有谁能翻过他心里的那座高山,你觉得是何原因?”

“啥原因?”忻吴情不自禁地问到——可话刚说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掉入了唐江生设下的陷阱,话题方向不知不觉地就被带偏了。

这就是唐江生众多微不足道的本事中的一种——他总是能够把一些看上去很干瘪的话题无限延伸,然后以一种讲故事的口吻重新叙述出来,达到引导他人的思维逻辑的目的,避免泄露关键情报。

至于唐江生教导海辰、食月“能被观测就能被影响,能被影响就能被操控”的观点,也是建立在这样的语言技巧之上,并未信口雌黄。

“你问我我问谁去?我要知道到底为啥,恐怕早就被那些爱慕辰星长老的女修抓起来严刑拷打了。”虽然这是唐江生自己发起的这个话题,但彼时的他并不打算继续深究下去——这倒不是唐江生在故意吊忻吴胃口,而是再口无遮拦地讲下去,只怕会有祸从口出的危险。

“你师尊不是比圣女大人和三代尊座还厉害吗?谁敢动你?”忻吴心中暗暗腹诽,对唐江生方才所言本来是连半个字都不会信的,可转念一想,虞主不也在还未踏足仙迎境界时就把唐江生给抓上虞山了么?如此看来,好像唐江生所说也并非全无可能,“怪不得周国天明宗能执天下修行仙宗之牛耳,原来其宗门女修都这般疯狂!可怕。”

忻吴在想什么,唐江生自然是不知道的,不过只要忻吴不再提什么稀奇古怪的要求,他也乐的清闲,毕竟这么冷的天,他可是完全没有出门的**!不过就是好像忘记了什么事,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到底是什么呢……”唐江生一边寻思着,一边就往被窝里钻去。

只是见他立马又要去睡的忻吴哪里肯放过他?这要真让唐江生睡踏实了,说不定下次醒来都是来年开春了!况且正事还没做呢!

“还睡?都胖成猪了你!”自进入柴房以来,忻吴一直努力经营的翩翩君子形象瞬间土崩瓦解,完全找掌控不了局面的他此刻终于暴露出自己最为真实的一面,“起来!给我看看我这刀还有的救不?”

只听得咔嚓一声厉响,柴房的房顶差点都被掀飞,四周的墙壁甚至爬上了裂痕,唐江生更是一个猛子惊醒过来,看都不看忻吴手中的断水流,抓起那把半废的快刀就打算扔进柴禾烧灼的炉灶里。

“作甚啊你!”忻吴不愧是有“月夜凶神”这般诨号的妖修,只眨眼间就把横刀重新抢了回去,“你知道的不是蛮多吗?会锻刀不?”

唐江生阴沉着脸,满心不快!要不是着实打不过忻吴,他非得将眼前这把废刀连同忻吴整个人一起塞进炉灶里!省的就知道吵吵!

“不知道!不会!你看我这细胳膊细腿儿像是会锻刀的人吗?”

睡意全无的唐江生气的牙痒,他虽会见过刀剑铸造,但也只懂一些皮毛而已,实操经验几乎为零!忻吴怎的莫名其妙就来问他会不会锻刀?这跟直接给他药材让他炼丹有何区别?

他是符修,又不是器修!

“制图没有,调配方案没有,研磨技法没有,我怎么知道如何锻的钢,如何淬的火?”唐江生竭尽全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忻吴啊,你把我当什么了?全知全能的神吗?”

“不……不是吗?”忻吴瞪大眼睛反问。

唐江生强笑着拍了拍他的肩,点头致意:“滚犊子。”

第四百七十四章 驿峰

“你再好好琢磨一下嘛,说不定就能想出别的法子来呢?”忻吴苦口婆心地规劝着唐江生,同时有意无意地将目光移向别处,看上去像是有些莫名的心虚,“七十天雨歇的遗身,你……没忘记吧?”

“果然在你那儿!”骤然听到忻吴提到七十天雨歇,唐江生的身体猛地一抖,不过立马便02恢复平静,“怎么,你是打算威胁我?”

炉灶中柴禾仍旧烧着,但柴房内的温度却好像因为唐江生的语调突然下降了好几分——在唐江生想来,忻吴多半是打算拿七十天雨歇的遗身做筹码,强行让他重铸断水流的刀身!这算盘真是打的叮当响。

可问题在于,他是真的不会锻刀!就算他看过不少相关的书籍典章,但锻刀是门经验大于知识的技艺,经验的累积和传承至关重要!他虽然略懂些皮毛,可直到今天也没有碰过铁锤和锅炉,赶鸭子上架的后果就是让半废的断水流变成彻底的废刀!那忻吴还不得捏死他?

只是话虽如此,七十天雨歇一直是唐江生心中的一道坎,不痛,但足够让他牵挂!当然了,那还只是之前,此刻既然知道了七十天雨歇是生是死,那么这一道坎便再是坎,而是会变成一根刺,深深地扎在他的心里,如果他真就这样与七十天雨歇“擦肩而过”的话……

“一把刀而已,我忻吴还没有你想的那般下作,岂会拿同袍战友的遗身去要挟于你?”唐江生纠结痛心的神情没能逃过忻吴的眼睛,而他也没有怎么迟疑,便将一枚缟素的乾坤袋放在唐江生手中,“虽然过了快一年,不过乾坤袋内有我无天特制的‘停挽香’,可令尸身三年内不腐不朽——好好拿着,如何处置,你自己决定。”

一语言罢,忻吴便站起身来,将地上的酒具收捡好,然后便朝屋外走去——没办法,对着唐江生那一张失魂落魄的脸,不管多香的酒都会难以下咽,既然如此,那还不如放他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会儿。

只是以忻吴对唐江生的了解,若是就这么走了,也不知其什么时候才能恢复精神,因此忻吴在离开柴房附近之前,还是给唐江生留下了一段话:“虽然说实话也许会让你我反目成仇,不过我还是得告诉你,她是自杀身亡的……为了不受天道控制去伤害已经鬼化的你,用讨渝剑刺穿了自己的胸口,而她身上之所以会有天道之意,是我为了将她制在原地,不让其涉足当时的险境而诱导她发下了道心誓……”

说完这番话后,忻吴便消失在了呼啸的风雪之中,而就像他说的那样,尽管七十天雨歇乃自杀身亡,但他亦有一部分的责任——至于唐江生在知道了实情之后如何看待他俩之间的关系,也像忻吴方才说的那样,全都交给唐江生自己决定,忻吴的内心,唯有歉,没有愧。

“他可真是乐得轻松,什么烧脑子的麻烦事儿都丢给我,我又不欠他的!你说是吧?”此时此刻,柴房内唯有唐江生一人而已,七十天雨歇尽管身在乾坤袋中,但永远也不会再对他的话作出任何反应。

没来由的,唐江生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眼看着就要向后倒去!

可千钧一发之刻唐江生还是利用修为站稳了脚跟,待目能视物后,这才发现原本捧在手心的乾坤袋,已不知何时被他紧紧攥在手中。

他到底要如何处置这一枚乾坤袋呢?于公,雨歇隶属虞山七十天一脉,战死之后理应埋葬于虞山——可按忻吴的说法,雨歇却是自杀;于私,那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他跟雨歇之间根本什么都没有确定。

可是唐江生这心里就是堵得慌!想要掉两颗眼泪,却连为其哭泣的立场都找不到!那一枚来自七十天雨歇的芙蓉粉晶时至今日都躺在他的乾坤袋里,说是本命之物,但谁也没想到最后会成为冰冷的遗物。

就在唐江生不知所措之际,一道熟悉的声音自柴房屋外响起——“今日是祭骨‘青潭往生’的最后一日……我可以带你过去。”

柴房的门缓缓打开,丹幽撑着一把油纸伞,身穿浅灰棉袄,再一次出现在唐江生的视野之中——其实丹幽并未走远,也一点儿都不冷,毕竟有凝魂后期的修为傍身,一点山林间的风雪并奈何不了她。

可唐江生会觉得冷,若是出门必穿厚实衣裳,所以丹幽也穿上了。

“那就去看看……”一边说着,唐江生一边将深灰棉袄从墙钉上取下穿好,折叠好棉被,出门之前将炉灶的火熄了,再合上柴门,最后跟着丹幽一起,朝虞山英灵潭所在而去,“伞给我吧,我来撑。”

“没事,不用客气。”丹幽拒绝了唐江生为其撑伞的请求,与其一同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上,“山路覆了雪会很滑,你当心一点。”

唐江生轻轻地“嗯”了一声,随即便不再作声,埋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收容七十天雨歇遗身的乾坤袋已被其放在怀中,只是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样,唐江生竟觉得怀中的那个位置在微微发热……

一路之上二人都没有再说过话,因此气氛稍微显得有些尴尬,但也仅仅是“稍微”而已,并没有到那种浑身别扭,直想改善的程度。

随着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周围的风雪已在不知不觉中小了很多,不过这并非天气使然,而是英灵潭所在“驿峰”有专门的法阵护山,寻常的风霜雨雪并不会对其造成多大的影响。

至于为何会叫“驿峰”这个名字,相传乃二代虞主所定——意思在于,不管是人、是修、是妖,前世今生都不过只是一处处驿站而已,该走的走,该留的留,该记住的记住,该忘怀的忘怀,莫要久驻。

不得不说,对于经历了虞山最辉煌、最耀眼、最惨痛时代的二代虞主来说,能有这样的感悟实在是难能可贵,而“驿峰”这个称呼,也确实蛮有意境……

第四百七十五章 哀舞

唐江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在他的印象中,英灵潭仅仅是一旺青潭而已,可瞧这宽广,或许称之为“英灵湖”则更为恰当。

“此潭能与菩提树、后山密境并列我虞山三大禁地,自然有其神奇之处。”丹幽瞧出了唐江生的诧异,于是在一旁小声解释,“另外,‘青潭往生’的仪式并不复杂,只需要将祭骨沉入潭中即可。”

“多谢。”唐江生略微点头,而后便将目光投向英灵潭周围……

只见诸多妖修在君无梅的主持下,正围成一圈,有条不紊地将一捧捧用素白丝绢包裹的祭骨沉入英灵潭中——这些妖修大都是凝魂修为,有的甚至连修为波动都收敛不尽,看上去像是刚刚化形的妖修。

没错,英灵潭附近的妖修,大都是刚刚渡过第一次天劫的妖修,并未参加不久前刚刚结束的守山战争,而是作为凡兽,被安排着避难去了——只是饶是如此,上一次的分离已然成为永远的诀别,今日这最后一面,便是拼了命也要做到化形,好陪往生亲友走完这最后一程。

这是虞山的传统,或者说是千百年来形成的风俗,比起战争期间常常发生“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惨悲剧,让这些幼子前来送别亲友,虽然稍显残酷,但另一方面,也能加强虞山各族之间的凝聚力,促使他们化悲痛为力量,生生不息的传承在这英灵潭边亦能得到升华。

望着眼前这沉痛且肃穆的场景,唐江生的内心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歉意,因为在那月桂幻境中,有十多名虞修并未死于月桂监牢,而是死于青鬼冷艳锯的刃下……虽说若是没有唐江生的救援,那一众虞修全得死于非命,好歹算是被他救下一半,但到底还有一半命丧他手。

念及此处,唐江生的内心便久久不能平静——刚好这个时候,身着雪素羽氅的虞主朝着这边看了过来,唐江生顿时有些呼吸急促。

唐江生的异状第一时间便被丹幽发现,而她也察觉到了虞主投过来的目光,略一思索后,只见丹幽收起伞,朝虞主躬身行礼,然后挡在唐江生身前,替他挡住虞主那意味不明的目光,神色一片坚定。

“我……我没事,你不用……”“无妨,这是我自愿的。”

老实说,像丹幽这种正面硬刚虞主的行为,那就跟冲撞宗门宗主没什么区别,凝魂后期的修士在各仙宗一抓一大把,根本没什么值得顾虑的地方——是故唐江生登时便想拒绝丹幽的好意,不料却被其一句话顶了回来,语调之中带有一丝莫名的愠怒,也不知是为哪般。

不过仙宗是仙宗,虞山是虞山,就虞主而言,尽管对丹幽这种挺身相护的行为略感疑惑,却也没有其他什么动作,甚至连责难都没有。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色逐渐黯淡,将祭骨送往青潭往生的妖修也越来越少,待到后来,虞主亦离开了驿峰——君无梅望了望唐江生,又望了望在其身前的丹幽,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随即也离开了。

偌大的英灵潭,其附近现在仅剩唐江生跟丹幽,纷飞的白雪不知何时停住,二人头上都积了一层厚厚的雪,不过唐江生还是什么话也没说,什么事也没做,就这么伫立在英灵潭不远处,目中闪烁不断。

眼见周围都没什么人了,丹幽回身看了看唐江生,抿了抿嘴唇,左手微微抬起,但却在中途蓦地顿住,两息之后,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我在山下等你。”说完这话,丹幽轻轻打开伞,将其放在一边,看样子是想把伞和空间都留给唐江生,自己一个人独自离去。

“不必,你就在此地即可。”就在丹幽转身欲走之际,唐江生的声音忽然从其身后响起,“若你身怀刻录灵简,也可拿出来使用。”

听闻这话,丹幽立马欣喜转身,不过却并未瞧见唐江生的正脸,因为他已越过丹幽,手中拿着两把黑白折扇,朝着英灵潭一步步走去。

唐江生是会舞蹈的,不仅是用于祷愿的祈舞,还是用于祭奠的哀舞,亦或是用于斗胜的战舞,唐江生都能跳得有模有样。

“没想到竟会是为了你……”

心头一边感慨,唐江生一边将棉袄棉裤褪下,仅留一缕素白的轻衫,默默站定在英灵潭旁边……

突然之间!唐江生整个人的气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作为人或者修士的存在感急剧降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蕴油然而生,周围的景致宛如水墨般晕开,而就在这时,哀舞伊始。

只见唐江生手中折扇轻展,身体或卷或舒,节奏忽快忽慢,双脚沿着英灵潭岸边踩出旋转的步伐,一会儿引颈,一会儿垂眸,神情带着感伤,嘴角噙着苦涩,无声的环境更是将这股压抑哀挽的气氛推至顶峰!而当唐江生回到初始位置时,舞蹈便遽然停止!随即归于沉寂。

昏暗的天空,渐渐又开始飘落点点雪花……生命的画卷如同舞蹈般徐徐展开,而后却像戏剧一样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突然结束……这就是唐江生自古籍之中学到的哀舞,也是他人生的第一次哀舞……

“本来一直在思考要不要见你最后一面,不过此处既然名为‘驿峰’,那便遵循先代虞主的指点,送你最后一程便可——你若是有什么不满,便去找他抱怨吧。好了,玩笑到此为止,一路顺风……还有就是,谢谢。”

收好黑白折扇,唐江生伸手入怀,将纳有七十天雨歇遗身的乾坤袋小心翼翼地拿出,将褶皱抚平,将雪尘拭去,随后与先前那些虞修一样,蹲下身,把乾坤袋沉入英灵潭中……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丹幽心情很是复杂,没来由的,她好像知道了唐江生让她使用刻录灵简的原因,应该是让她刻录下来,当做一场念想罢了,算是委婉地表达了拒绝之意……

可丹幽思虑再三,最终没有选择听唐江生的话,只是将哀舞的画面铭记于心,却并不打算接受这结局。

第四百七十六章 止步

“唐江生!”驿峰山脚的一棵松柏树下,南山菊看着唐江生和丹幽一步一步走了下来,竟率先打起招呼,“事儿都办完了?”

由于天色渐晚,南山菊又站在阴影之下,是故唐江生第一时间并未看见南山菊,不过在他身旁的丹幽倒是相当迅速地找到了南山菊的位置,然后恭敬施礼,唐江生亦因此发现了南山菊所在。

“妥的。”唐江生虽说是人族,在礼仪教化这方面懂的不比丹幽少,但他与南山菊乃是同一口锅里吃粥的交情,南山菊甚至还将炉灶之法的纲法传授给他,因此唐江生也就没像丹幽那般拘礼,“什么事儿能劳你专门在这儿等我?走走走,咱们边走边聊。”

唐江生的热情爽快没有招来南山菊的不满,反而让他觉得尤为满意,于是一老一少并肩走在虞山的林野间,丹幽则紧跟在他们后面。

“海辰身陷后山密境的事想必你早就知道了,它恐怕会在那里滞留一段时间……”言及此处,南山菊再次瞟了瞟身旁一身棉袄棉裤的唐江生,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打扮的跟平头老百姓似的,那俩小家伙要见你这副模样,也不知还认不认得出来,还会不会唤你先生。”

“最好别认出来,也莫唤我先生,当他俩的先生可真是要人老命咯。”唐江生讪讪笑笑,双手拢在一起,完全不设防备,“话说你知道虞主在哪儿么?我琢磨着是时候让她跟小……跟食月见面了,我这儿还有其他的事需要办,近期内应该会下一趟山,带着食月不方便。”

南山菊将唐江生的举动看在眼中,心中仅剩的迟疑亦烟消云散,于是一边带着唐江生往虞主所在之处行去,一边道明自己的来意。

“奉平殿、立安殿短时间内相继被毁,虞主觉得自己这辈子也许就没有坐凤鸾宝座的命,于是将林竹的遗府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便住了进去,也没有特意避讳什么——你知道的,当今虞主为人很随性。”

行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后,南山菊的步伐稍显沉重,不再那般轻盈,唐江生为了配合其速度也放缓了自己的步调,可以说是极其有心了。

“反正你也是他俩的先生,不如我收你做传承弟子,你意下如何?”突如其来的,南山菊如此说到,不过竟是以一种商量的口吻。

丹幽在身后讶异地叫了一声,随即便脸庞羞红地拉开了与二人的距离,只是遥遥跟在后面——有些时候,妖也得知进退,比方说现在。

“你这是什么神转折?”唐江生瞥了瞥身后不远处的丹幽,又瞧了瞧自南山菊额头滚落的汗珠,既未答应,也未拒绝,“还有多久?”

“不出意外的话,两年。”接过唐江生递过来的汗巾,南山菊擦了擦脸颊的汗迹——他真的太老了,对他这个修为的妖来说,能活到一千多岁简直不可思议,甚至已经超越了天道对修士寿元定下的法则,“我这一生没什么建树,主人南征北战时没能帮上忙,亲朋好友亦先我一步而去,为了传承自创了一套炉灶修行之法——说是传承,其实也就是希望能有人记住他的音容笑貌以及快意生平罢了。”

“谁?”唐江生的心中已有抉择,但到了眼下这个局面,还是得问清楚,不然这既是对南山菊的不负责,也是对他自己的不负责。

眼见唐江生持暧昧态度,南山菊目中的光泽不由自主地又黯淡了一些,然而当提到“他”时,南山菊依旧挺起胸膛,怀揣着千年以来不曾改变的崇敬爱戴之情念出那个人的名讳:“初代虞主,秦风。”

就在这时,一阵山风贴着唐江生的耳边吹过,好似一只潜伏于岁月的精怪,向他诉说着历史长河中那一位绝无仅有的,惊艳绝伦之修!

“果然是初代么……”唐江生深深呼吸,仿佛仅仅是提到秦风的诨号都让他感到不堪重负,“对不起,南山前辈,晚辈不能接受前辈的好意——晚辈身为周国天明宗弟子,千年之前,天明宗列位先长在初代手下死伤无数,仅凭这一层关系,晚辈都得思虑再三……”

言及此处,唐江生话头略微一顿,没有立马将话说完,算是给南山菊一点调整心态的时间,毕竟南山菊也确实对他帮助极大。

“你继续说……”南山菊的周身的气势消减下去,示意自己还受得住,“让你拒绝我的最关键原因是什么?我一定要知道。”

听闻这话,唐江生亦重新整理了一下语言,态度、口吻均是恭敬非常:“晚辈授业恩师乃天明宗天元子,尊讳‘颜雪瑶’,藏书阁阁主,是晚辈最为景仰的人。如果说南山前辈对初代虞主大人的尊敬可比天高,那晚辈对家师的敬爱便犹如海深。家师是晚辈第一位师尊,也会是此生唯一一位师尊——这,就是晚辈拒绝前辈的理由。”

山风散开,唐江生此刻的神情与南山菊之前一般无二,即便是最为华美的话语,也道不尽唐江生对天元子的满腔热忱——相反,平凡朴素的字词更能体现唐江生的坚定的决心以及不可动摇的意志。

南山菊没有说话,他也没法再说什么,唐江生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自然不可能再强求什么,只能打消收其作为传承弟子的念头:“好吧,我认同这个理由,只是……唉……”

南山菊欲言又止,心中满满的都是哀痛,他是真的时日无多了。

都说哀莫大于心死,眼见南山菊这般苦痛,唐江生也是于心不忍,虽说他有心向南山菊举荐诸如杨平、权轻侯、无天忻吴这样的有才之人,但他也确实不知道南山菊具体的选择标准,毕竟他能想到的,南山菊也一定想得到,因此直到最后,唐江生都没有再说话。

只是好巧不巧,在穿过竹林,距离林竹遗府,现在是虞主洞府不到一百步的位置时,杨平却刚好出现在他俩面前,一脸凝重地拦住了他俩的去路:“虞主正在接待贵客,你二位,止步……”

第四百七十七章 丽影

林竹的洞府说是一处洞府,其实更像是一座草庐,蓬蒿堆的又高又厚,里里外外没什么像样的布置,却意外的和周围的翠绿竹林很是搭配!不过林竹已随古兰殒落,现在这草庐的主人,乃当今虞主。

“尊驾来我虞山多久了?本宫好歹也是一山山主,怎么说也该略尽地主之谊才对,还有就是这烟草闻着挺得劲的,尊驾可别齁着了。”

洞府之内,虞主神色极为僵硬,望着主位上那抹由内而外自然而然散发着张狂之气的丽影,额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地滑落。

即位虞主,执掌虞山百年以来,心娥还是头一次尝到了被人喧宾夺主,自己只能屈居……哦不,只能暂居客位的滋味——只是强悍如她,此刻也提不起丝毫斗志,这倒不是说大意之下被威压封镇了修为,而是丽影自带的气场便令她望而却步,甚至连直视都倍感压力。

“不久,三月而已。”慵懒的声调几乎察觉不出什么敌意,但那只是表象,虞主依然不敢乱动,任由丽影吞云吐雾,“你认识咱?”

虞主心跳如擂鼓,嘴角扯了扯,强展笑颜:“自然是认得的。”

四尺有余的漆黑烟杆,永燃不尽的深褐烟草,皎洁如月的高挑旗裙,点缀胸口的紫红山樱,随意披在身后的星夜幕氅,好似染上半寸霜雪的齐肩碎发……

没错,即便缭绕不绝的烟丝遮蔽了一部分的容貌,但根据虞修从各仙宗收集而来的情报,再加上这无可匹敌的威势,来人究竟是何身份,以虞主的眼力,自然一清二楚——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在瞧见的一瞬间便极为强硬地将杨平支走,连半分犹豫都没有!哪怕晚上那么一息,她都害怕杨平在他眼前灰飞烟灭。

“既然认得,那就好说了。”言及此处,一把锋利的锯齿短刃自烟雾中倒插在虞主手边的木案上,“咱是最讲道理的,这些时日以来,咱那傻徒儿受了你颇多照顾——右手五根手指切下来,咱饶他不死。”

虞主闻言双目一阵眩晕,左手却不由自主地将锯齿短刃拔起,朝着右手缓缓靠近,似乎真要将五根手指剁下——然而这一切并非出自她的意愿,而是好像被丽影的言语操控了一般,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这里的“他”指的不是其他人,而是专指虞主的情郎,杨平。

只听得“咔嚓”一声鸣响,虞主终于是在千钧一发之刻尽数催动紫府识海内的修为,摆脱了丽影的控制,将手里的锯齿短刃折成两段。

可就算是竭尽全力做到这种程度,虞主此刻也唯有瘫软在座椅上,湿漉漉的鬓发紧贴脸颊,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蛋儿毫无人色,苍白的就像抹了一层面粉似的,一身仙迎修为换来的战果,仅此而已。

“敢折咱的刀,有种。”丽影坦言夸赞,而后又有四把锯齿短刃悬浮在虞主面前,“既然你喜欢折,那就一柄换一根手指,开始吧。”

这是**裸的侮辱,是来自强者对弱者的碾压!可是就像丽影刚刚所说的那样,她也是一个极其讲道理的人,既然她的徒弟在虞主手中受了委屈,那她这个做师傅的自然得替其出出气,不可能坐视虞主以大欺小而不管不顾,从这个层面来说,丽影那是妥妥的站住了道理。

虞主有什么办法呢?虞主没有法,只得强行振作精神,按照丽影所说的去做——可是一身仙迎修为已经消耗殆尽,面对剩下这四把锯齿短刃,在不伤及道基的情况下,虞主最后的选择,唯有燃烧寿元。

元丹修士,岁不过千,不管是元丹圆满还是元丹巅峰,至于元丹后期,寿元上限则是在七百年左右——那么身为仙迎修士的虞主,天道赋予她的寿元又能有多少呢?今日或许是一个测算的好机会。

对虞主来讲,一生所经战役其实并不算多,几乎都是在与卫**修作战,北方有贾、玄二位护法坐镇,鬼族也没能再次踏足虞山领土——但与之相反的,当今虞主即位的这一百多年来,光是遭遇的暗杀就不下三百次,各门各派登门挑衅的不计其数,经常也会有别国仙宗弟子打着“为先师、为先父、为先母”等等名义找虞主拼命。

然而在梦蝶心法的作用下,虞主的战斗手段可谓层出不穷,最出名的便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正面硬刚之余下毒偷袭也是虞主的拿手好戏!可即使如此,虞主也从来没有使用过“燃烧寿元”这样的手段。

那是以命相博的战斗方式,虽然威力巨大,但若多用几次,虞主真的担心自己没有命跟她的意中人再次重逢!她又岂敢触碰?

可是眼下不同了,杨平已成功复活,她便再无后顾之忧,所谓的寿元,她还是负担得起的!

不过虞主到底还是小看了锯齿短刃的坚韧程度,仅仅折断第二把跟第三把就消耗了她六百年生机,第四把则是五百年,第五把却直接暴涨到九百年!已活生生逼近千年寿限!

前前后后,虞主为了折断五把锯齿短刃,居然耗损了一身仙迎修为再加上整整两千年的生机!别说不想伤及道基,光是硬生生将这两千年的寿元抽取出来,已在她的三魂七魄种下了难以磨灭的恶果!

此时此刻,虞主只感觉浑身冰冷,无穷无尽的虚弱跟疲敝天崩地裂般在灵台炸裂开来!吐出的鲜血还未落地,半空中便汽化消弭。

“仙迎修士不分什么前期、中期、后期,只以仙迎几年计算,而要等到飞升仙宫的机会,一直以来都得在仙迎境界守望千岁——咱观你现在的模样,怕是连五百年的活头都没有了,红粉枯骨,不外如是。”

说到这里,丽影拿着烟杆往自己靴上敲了两记,十块断裂的短刃碎片应声而起,在虞主眼前刹那间衔接如初,竟是连一条裂缝都没有。

“手指是保住了,但是,努力活下去吧——当你身死道消之时,便是咱,亲手取贪狼星杨平生魂之际!”一语言罢,丽影离开主座,大步流星地朝屋外走去。

虞主双眸奋力睁开,欲将这个未来的敌人深深烙印在脑海之中,可是能够看见的仅仅只有一抹恍如油墨的紫黑双唇,耳畔听到的唯有幕氅猎猎作响,失去意识前口中喃喃念叨着三个字:“天、元、子……”

第四百七十八章 蹊跷

“什么贵客需要虞主‘独自’接待,而派你到外面拦路?”竹林外,南山菊眉头拧在一起,他心情本来就特别不好,杨平还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跟他找事,实在恼人的很,“让开!林竹的遗府,我还去不得了?”

南山菊动怒了……那个一向以淡漠冷静示人的南山菊,居然向敌修以外的同袍露出怒容,这实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要知道,三月之前,南山菊和杨平还是在一起并肩作战的战友!

杨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激怒了南山菊,虽然因为虞主刚刚的强硬态度他也不甚欢喜,可也完全不像南山菊现在这般几近大打出手的地步!这到底是为哪般啊?杨平不由得将目光投向旁边的唐江生。

唐江生自然是知道南山菊为何突然动怒的,但他又没法当面明说,只好满脸尴尬地别过脸去,假装四处看看风景——至于丹幽则早就吓得不敢上前,躲在树后担忧地守着唐江生,只望其别被波及就好。

“你个小姑娘家的天黑不回史馆休息,跑这儿来干什么?快点回去!”就在局面即将失控之际,权轻侯适时地出现在丹幽身后,拎住其衣领朝史馆的方向猛然一丢!丹幽顿时就化作一颗流星消失在天际尽头,“还有你们仨,深更半夜的杵这儿干啥玩意儿?偷鸡摸狗呢?”

听着权轻侯这有点戏谑过头的言词,唐江生呵呵一笑,不置可否;南山菊见到权轻侯这么晚还在虞山亲自巡逻,也是收敛了周身的怒气;至于杨平嘛,心说还是自家师兄亲近,该帮忙的时候绝不含糊。

权轻侯见局势稍缓,也不再“疾言厉色”,而是扬起笑容加入到三人的话局之中——三名元丹修士,就唐江生一个凝魂,特别显眼。

“说真的,虞主到底在接见谁啊?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居然连你都排除在外。”权轻侯没有像南山菊那般想要硬闯洞府,只是伸长脖子往杨平身后张望——当然了,在竹林的掩映下,这个距离连洞府的一角都瞅不见,更别说想知道洞府内究竟是何许人也了。

甫一听闻这话,杨平也很郁闷,按理说他与虞主已经到了无话不谈、同心同德的地步,而且他俩刚刚重逢,还没来得及如胶似漆地亲近一番,虞主竟极为强硬将他支开,就为了那个他也不知道是谁的人。

没错,哪怕虞主给杨平的理由是“接见贵客,任何人不许打扰”,可他连贵客的影子都没瞧见!排除虞主欺骗他的可能性,剩下的就只有一种可能——只有元丹修为的他尚且还察觉不到那位贵客的存在。

“我也不知道是谁,若是想见她,便委屈几位等等吧。”杨平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对虞主的命令根本不会存疑,毕竟在其他人眼中虞主就是虞主,可对他而言,虞主是他的娇娥——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杨平才不会被南山菊纳入传承人选,因为从某方面来说,杨平的思想与行为并不独立,只是众星拱月当中比较亮眼的一颗,软肋太过明显。

同样的情况唐江生大概也差不了太多,比方说天元子要是让唐江生交出南山菊关于初代虞主的传承,唐江生二话不说就会交出来!

因此南山菊之所以这般信任唐江生,仅仅是看中了他的个人能力,唐江生的品行操守或许还不如杨平,所以南山菊对他的的了解其实并不算多么透彻——若论朝夕相处,知根知底,且又有潜力的年轻一辈,虞山之中其实还有两位,只是南山菊一时没有记起罢了。

“话说你拦路就拦路,怎么非得到这么远的位置?”

就在几人百无聊赖之际,唐江生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杨平选的这个位置之精妙,几乎是林间小径的出口处,虽然距离林竹的遗府还不到百步,可角度之刁钻,当真是一点洞府的边角都看不见。

杨平眉头轻蹙,不明白唐江生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似乎是话里有话;权轻侯的神色中同样带有疑惑,不过却独自沉思起来;只有南山菊还比较轻松,貌似想看看唐江生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你想啊,这个位置啥也看不见,啥也听不见,要是虞主在里面出了什么意外,你不是什么也不知道么?”杨平眼角一抽刚想反驳,唐江生便摊开双手,撇了撇嘴,一副与我无关,我就瞎咧咧的表情,“我知道你想说虞主乃仙迎修士,不管是修为战力,还是智谋勇武都鲜逢敌手——可你不要忘了,一两年之前,将虞山闹得天翻地覆的是谁;那个亲手封镇虞主,差点以漆黑鬼焰吞噬虞主的又是谁。”

一语言罢,杨平、权轻侯、南山菊三人顿时愣在原地,神色说不出的茫然纠结——是的!即便经历了这场卫虞之战,他们仨的思维依旧停留在虞主“强、无敌”这个层面上,丝毫没有重视某个事实……

那就是当今虞主的不败金身,在短时间内已经连破两次!也即是说,他们作为虞主的准道侣或者部下,也已经连续两次没有尽到护卫之责!明明没有任何动静的夜晚,经过唐江生这么一鬼扯,竟越来越有点月黑风高的意思!除了唐江生,其他三人心里都变得有些毛毛的。

“你们仨瞅我干嘛?我就站在这里,一身凝魂后期的修为,傀儡之躯而已,哪里威胁得了她?”唐江生被三人意味深长的目光瞧得直往后缩,甚至连符纸都掏出来了,“姓杨的你好生琢磨琢磨,你究竟是被虞主‘派’到这儿来截路的,还是被虞主‘赶’出林竹遗府的?”

别看这里面只有一字之差,可意义却大不一样!且不说唐江生是不是在危言耸听,万一真的一语成谶,那虞主等于是在用自己的命救他们!而在意识到当今虞主是有战败经历这件事后,唐江生所言便不算绝无可能!一切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心娥‘赶’我出来时,好像是有点急……”冷不丁的,杨平情不自禁地说出这话,一切诡异蹊跷之处刹那间浮出水面!

杨平、权轻侯、南山菊三人再不迟疑,转头便朝林竹遗府冲去!

第四百七十九章 玩笑

“心娥,我是杨平,我跟权轻侯、南山菊有事找你商量。心娥?”

草庐门外,杨平先是礼貌性地敲了敲门框,可虞主并未作出任何回应——事已至此,已无须再抱有任何幻想。

三人相互对了对眼神,不约而同地将修为运转至极限,谨防毫无防备地被贼人偷袭,可当他们破开门闪身而入时,屋内既没有任何毒气机关,也没有有任何歹人的身影,只有虞主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

“心娥!你怎么样!心……!”杨平速度最快,一把将地上的虞主抱在怀中,想要将不知是晕厥还是身受重伤的虞主唤醒——可借着苍白的月光,杨平焦急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即想也不想,便以灵念将虞主盘膝扶正,而后伸手点在虞主眉间,将自身修为猛地灌注进去!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落了三人十步距离的唐江生尽管没有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可杨平急切的呼喊依然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中,权轻侯与南山菊呆立于原地,想来虞主应该是出了大事……

唐江生有点进退两难……虽然他不是罪魁祸首,但没有谁会待见一个长着“乌鸦嘴”的人——可是他又不能就此一走了之,不然事后追查下来,有点蛛丝马迹都往他身上靠,那他可真就百口莫辩了。

于是唐江生沐浴着星辰月光,就这么一直站在草庐外,也不打算进去瞧瞧到底啥情况,毕竟他跟虞主的过节可从来没和解,在场三人又都是成名已久的修士,修为精湛,见多识广,哪会有他什么事儿呢?

可就在这时,一道寒风穿堂而过,连带着几近消散的气味,凛冽地吹进了唐江生的心防,而在这阵风里,唐江生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师尊!”只听得唐江生情不自禁地惊叫出声,随即一个猛子扎进草庐之内,尽管没有看见天元子半点影子,但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丝熟识的烟草味,与唐江生早已烙印在灵台识海中的气味别无二致。

“师尊来过!可……师尊怎么会出现在林竹遗府?什么时候来的?”心中默默思索着天元子来意的唐江生并没有发现权轻侯正以一副如临大敌的神色盯着他,唐江生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滑向了身在旁边的杨平跟虞主——而不看不要紧,就这一眼,唐江生顿时惊的目瞪口呆,甚至连关于自家师尊的思考都打断了,“这……这是,虞主?”

唐江生无法保持平静,双眼蹬的犹如铜铃,连声调都在微微发颤!而唐江生所不知道是,正是由于他这不似有假的惊诧表情,才让自己在一定程度上洗刷嫌疑,免受可能发生的严刑拷打亦或是牢狱之灾。

“杨平,你修为有限,换我来试试吧。”眼看杨平面色越来越苍白,权轻侯适时出言提醒,毕竟他以净化之意入巅峰,对于治愈虞主所受的伤势有着事半功倍的效果,“南山,麻烦你警戒周围。”

说完这话,权轻侯还有意无意地瞟了唐江生一眼——南山菊心知其意,却也只是稍微点了点头,没有特别防范唐江生的意思。

至于杨平,在将体内最后一点修为灌注虞主之身后,也是将这接力棒交给了权轻侯,自己则从乾坤袋中抓出一大把回复类型的丹药,塞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咀嚼起来,除了眼前人的安危,目中不存他物。

不过饶是如此,权轻侯那一瞥的动作依旧是被唐江生收入眼中,只是唐江生权当没看见,也摆出一副担忧虞主状况的模样,内心却在“留下来帮忙,以自证清白”和“瞅准时机跑路”之间反复衡量。

那么虞主此刻究竟伤成什么样呢?用十六个字形容,便是——面容枯槁,瘦若皮囊,白发苍苍,犹如老妪。

是的!当今虞主明明美若天仙,倾国倾城,可谓仙姿玉色!可借着庐外明亮洁白的月光,此时的虞主却仿佛已然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没有人知道草庐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算是唐江生,也只能猜到天元子应该是来过这里,至于是不是她出手伤的虞主——现场并未留下针对相关证据,想要解开疑团,一切都得等虞主醒过来才有定论。

“呕!”

在权轻侯净化之意的治疗下,虞主“哇”的吐出一口鲜血,随即悠悠转醒,目中一片混沌,看来就算是醒了,意识也不怎么清楚——于是权轻侯加大力度,蕴含有净化之意的修为仿佛海浪般继续灌注。

“心娥!心娥!是我,杨平!听得到我说话么?”不过杨平却是等不及了,眼见虞主苏醒过来,立马握住其双手,神色忧虑万分。

许是听到了杨平的声音,虞主的眼瞳终于是稍微闪了两下,抬起眼眸望着眼前人,目光逐渐聚焦,嘴角却是情不自禁地挂起一缕苦涩的微笑——可就算如此,苦涩也仅仅只有一成,余下的九成全是欢喜。

权轻侯站在虞主身后,看不清虞主的表情;南山菊跟唐江生则对这个微笑的含义琢磨不透;只有杨平神情中一片悲苦,眼眶尽湿,声调嘶哑,痛恨地捶打着自己的腿,哪怕重生,他仍旧没有力量保护她。

“早知如此,我还……我还不如不要……!”

杨平丧气的话还没有说完,虞主枯瘦的双手却已颤巍巍地抚上他的脸颊:“只要……只要能再见到你,怎么样……都是好的……”

杨平死死咬住自己的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有红颜如是,夫复何求?

“敢问虞主,伤你至此的,可是……周国修士?”

南山菊考虑再三,还是决定问出口,不过他并没有特指天明宗天元子,算是给此事留下了转圜的余地。

只见虞主轻轻摇头,否定了南山菊的问题,表情甚至稍有怀念:“空谷有幽兰,暮时倚修竹——看来他俩对本宫还有所怨恨,所以才会趁着月色,来与本宫开这最后一场玩笑吧……”

听闻这话,唐江生默默向后退了几步,直到退到庐屋门外,一屁股坐在门槛儿上!望着夜空中的月亮,不由自主地发呆……

第四百八十章 提亲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转眼间两年过去,而在这两年的时间里,虞主对外宣布闭关,闭关期间,“军、民、政、律、邦”五项事宜尽皆交由权轻侯代为处理,圣女、三代以客卿身份辅之。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虞主是将权轻侯作为下一任虞主在培养了,不过以权轻侯的修为和功绩,这也算是众望所归,几乎没有反对的声音,除了权轻侯自己——只是虞主也没明说就是将他列为候选人之列,所以作为当今虞主部属,权轻侯只能接受其命令,尽心而为。

于是虞山事务一分为五,军机处方面,由云汉霄负责操练虞山守卫,以其封魔修为,无人不服;民治方面,由陈开指挥兴建学堂和医庐,由卫锋、卫后分别管理幼辈的初步教育以及虞山的医护工作;内政方面,由权轻侯坐镇中央,暂代虞主行管理指挥之责,继续统领虞山暗卫;由于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于是律令修缮的工作,便交由史馆去做,虞山载史一族成为过去,而后改名“律史”一族,一部分族人负责撰拟律令,另一部分则维持原本的工作不变;至于邦交方面,权轻侯卸下对外邦交使团团长一职,改由君无梅担任这一职位。

那些在上一次卫虞战争中活下来的卫修,虞修负责完全治疗,不过却要求其参与虞山重建,为期三年,三年之后,是走是留不予阻拦——卫修感其恩惠,悉皆同意,期间与虞修通婚者,亦不在少数。

与此同时,《卫虞和平共存之联合声明》继续有效,百里朽攻击虞主一事被认定为受邪祟夺舍,无关其主观意志,再由卫家家主卫刑以及卫家老祖卫法落名,以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和平果实被成功保留。

虞山二天之无天,鉴于原无天大当家不语与众修离心离德,且至今仍处于被俘状态,因此提拔无天忻吴为无天一部之暂行大当家,正式封正根据律例,得待虞主出关后审查核准,而以无天忻吴骄人的战绩和身怀无天不语本命之物这两件要素来看,封正也是迟早之事。

至于虞山二天之七十天,此番遭重极其严重,原大当家轩鸿叛敌,暂代大当家之责的七十天余欢为护权轻侯战死,并未来得及托付本命之物——不过七十天余欢却有一个远房血亲,身份也很合适,乃七十天雨歇,虽然七十天雨歇也“战死”了,但是却托付了本命之物,而持有其本命之物“芙蓉粉晶”的唐江生,便成了唯一合理的人选。

只是唐江生身为周国天明宗修士,这个身份从未有任何改变,虞山七十天大当家这个职位,说什么也不该由他这个外人担任——可是不管是无天大当家还是七十天大当家,其继任要素都必须符合两个条件,其一是身怀上一任大当家的本命之物,其二就是得虞主亲自封正。

然而七十天一部经此一役后人才凋零,别说找不到其他合适的人选,所属妖修也仅剩二十人不到,因此只有唐江生尚且符合其一条件。

可最关键的,七十天幸存的都是元丹修士,而唐江生仅有凝魂修为,如何能够服众?在经过众议之后,七十天决定效仿圣女,给唐江生挂了一个“七十天监督”的名号,在找到其他适当人选之前,便暂时由唐江生负责七十天一部的重建与指导——其实以唐江生身为海辰、食月“先生”的身份,这一设置并未有什么不妥,而在后来的相处共事之中,唐江生因为在天明宗藏书阁生活十多年,知晓许多法阵、术法的相关知识,因此成为头一个凭借学识征服七十天的凝魂修士。

而对杨平来说,由于虞主宣布闭关,在他痛定思痛,与权轻侯商议了整晚之后,带着一封推荐信和悔过书,重新拜投长生宗——尽管曾经为了虞主脱离长生宗,但究其本质并不算是叛宗,而长生宗宗主也不计前嫌,重新将之收于门下,只不过杨平也得从外门弟子做起。

一来二去,虞山百废待兴,时间又过去了一年,那一晚的事唐江生、杨平、权轻侯、南山菊四人守口如瓶,几乎没有其他人知道,除了食月……而食月之所以知道虞主的事,还是唐江生泄露给她的。

其实也不能说“泄露”,这件事连唐江生自己都解释不清楚!

事情的起因还得从他和食月的约定说起——唐江生答应过食月,当它再次醒来之时,一定让食月和它的虞主姐姐重逢。

然而虞主一闭关就是两三年,食月又没有渡过第一次天劫,长时间的身魂分离对其百害而无一利!因此唐江生思虑再三后,在“严守许下的承诺,维持‘先生’形象”与“尽早解放食月,令其身魂合一”二者之间选择了后者,也就是说,当食月苏醒时,并没有见到它的虞主姐姐,那个时候的虞主刚刚闭关一年,食月在沉睡间也长了一岁半。

顺便一提,南山菊最后选择了食月作为自己的传承弟子,受食月“老师”之称,他授食月初代虞主之艺——也不知是不是终于确定了继承人的缘故,言己仅有两年寿命的南山菊居然突破了寿命的限制,与虞山众修一起踏进了虞主闭关的第四个年头,真是可喜可贺。

唐江生则继续做着食月的“先生”,只要食月问什么,他基本上都会进行耐心且细致的讲解,不过不同于南山菊传授技艺,唐江生教给食月的,通常都是“书”与“礼”——食月很聪明,学的很快。

当然了,食月也是一个相当乖巧懂事的孩子,尽管唐江生没能遵守约定,但却并没有责怪唐江生,渐渐地也知道什么是“身魂五行”、什么是“因果轮回”、什么是“事与愿违”、什么是“抉择相思”……

至于食月为何会知道那一晚的事,用食月自己的话说就是——“先生你以后还是不要说谎了,虽然是为小西好,但是先生的谎言小西一眼就看穿了!”

唐江生本来是不想告诉食月有关虞主的实情的,可食月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瞒肯定是瞒不住的,于是索性就和盘托出了——不过关于天元子的部分,还是作了保留。

老实说,唐江生对自己“扯谎耍诈”的功夫本来是很有信心的,为此还专门拿七十天的妖修试了好几遍,结果屡试不爽。

于是唐江生就纳闷儿了——食月究竟是怎么看穿的呢?

就在唐江生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虞主在闭关的第四年岁末,终于是出关了!而且不知道用的什么秘法,容貌竟恢复成以前青春靓丽的模样,一点苍老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出关的消息不胫而走,在其出关的第七天,杨平用一百根东齐海兽的巨型独角做聘礼,向虞主提亲,而彼时的杨平,已是巅峰修士……

第四百八十一章 赶紧

“不仅不去婚场敬酒,反而趁夜偷偷下山——唐江生,你很敢啊!”前山与后山的交界处,无天忻吴正手持讨渝剑,一本正经地堵住唐江生,“难道你忘了曾经答应过我什么?这才过了几年,你就急不可耐地想要离开,是我虞山待你不好?还是你想食言而肥?”

由于虞主跟杨平的大婚日期选在仲春,所以周围还有点微凉,皎洁的月色之下,虫鸣时断时续,山风轻拂而过,带走了二人的话语。

“从我入虞山至今,算一算也有六七载了,而从你我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你依旧是元丹中期修为,而我也还是凝魂而已。”唐江生左手白玉酒瓶,右手黄符掐捏,这副场景与他们的初遇又是何等相似,“热闹是你们的,我只是一个无名之辈罢了……千年之约必不敢忘,届时你我再并肩作战不迟!只是现在,还请‘无天大当家’放行。”

唐江生将“无天大当家”五个字咬的很死,语调之中一半诚恳,一半戏谑——毕竟就算到了今时今日,无天忻吴也还没被虞主封正。

或许是因为杨平的提亲来的太过突然,虞主欣然答应后,一切都得以虞主跟杨平的大婚为首——两个月的时间,虞山处处张灯结彩,卫国卫六家因为和平协议的关系,第一时间便送来贺礼;其余诸国则唯周国马首是瞻,然而虞山圣女身兼天明宗“尊夫人”这个身份,周国天明宗自然也在稍晚一点的时候奉上了薄礼,以示友好庆贺。

而既然周国都做出表示了,其余诸国自然紧随其后,各国使节纷至沓来——是故虞山这段时日以来可谓异常热闹,大家都是一副其乐融融的面容,却鲜有人关注忻吴这个暂行大当家,已经做了四年了。

“少跟我在这里阴阳怪气的!两条路自己选——第一条,现在就跟我回去;第二条,待我将你斩杀后,再把你的尸体带回去!”无天忻吴没有跟唐江生嬉皮笑脸,手上的讨渝剑熠熠生辉,似乎这已是他仅剩的仁慈,“你那眼神是几个意思?真不怕我杀了你?轩昂……!”

“对!你就叫吧,闹出的动静越大越好,最好把全虞山的人都叫来,让虞主、杨平成不了亲,让权轻侯、君无梅下不来台,让诸国使节都来看你忻吴的笑话!哼!我看你这个‘暂行大当家’还做不做了!”

就在忻吴即将运转功法之际,唐江生一套直击要害的说词顿时让他哑口无言,连带着讨渝剑的光辉亦消散殆尽——是的,哪怕忻吴现在是虞山无天一部的暂行大当家,可与虞主的大婚以及虞山的颜面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更何况这场婚事是虞主跟杨平梦寐以求的亲礼,就算虞主肯放过他,已是元丹巅峰修士的杨平也绝不会对他容情!

忻吴在想什么唐江生心里一清二楚,他也猜到当他今晚有所动作时,忻吴一定会阻拦于他,所以唐江生也没打算一帆风顺地离开虞山——不过若是以生死相要挟,那就别怪他阴险狡诈,借势打压了。

“不过就是拥有巅峰之意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无天忻吴还在硬顶,可在唐江生看来已经是色厉内荏了——不过忻吴也并非夸大其词,毕竟他也曾经拥有过巅峰之意,只是这段故事唐江生并不知道。

“四年时间,贪狼星杨平便从元丹初期跃至元丹巅峰,屠杀东齐海兽百头,取其独角做聘礼,以昭彰武力……战力之恐怖,战绩之辉煌,只怕比起你们的初代虞主亦不遑多让!忻吴,你惹不起。”

明月高悬,花香浅闻,璧人成双,良辰美景,正是花好月圆之夜。

可无天忻吴却跟唐江生在山林之间大眼儿瞪小眼儿,实在是有些浪费时光!有这功夫,还不如去到婚庆现场把酒言欢,岂不美哉?

不过忻吴到底是忻吴,就像唐江生所了解的那样,本质上的确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主:“好!我可以放你走,但是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是是是!千年之际我会回来,另一个是什么?”眼见忻吴终于妥协,唐江生也将符纸收起,喝着小酒哼哼哧哧,好像有点微醺。

“你……!”无天忻吴可真是气结了!心中的想法在唐江生眼前几乎无所遁形,要不是今晚确实不是时候,他说什么也要狠揍其一顿,“另一个条件,你在下山之后必须替我寻找重铸断水流的方法!我不管你是中途折返还是派人上山,百年之内,我要我的刀恢复如初!”

这个条件怎么说呢……可以答应,也可以不答应!百年的时间虽然听起来还蛮长的,可以断水流这种程度的宝刀来说,若是实在没有设计图纸和淬炼手法的相关情报,别说一百年,一千年也不可能!

“好,我答应你。”唐江生朦胧的目光在忻吴手中那把讨渝剑以及腰间那把断水流之间来回逡巡,不一会儿后,嘴角露出隐晦妖魅的笑容,“‘月夜凶神擅使刀剑’,这个情报卫修人尽皆知——我是说你这几年修为怎么停滞不前,原来此刻的你,并不完整。”

唐江生刚说完这话,喉头咽酒的动作就蓦然一滞,不为其他,要是这话从另外一个角度去听,那就是他唐江生在辱骂忻吴——因为在凡尘俗世中,不完整的男人,仅指某一类特定的群体……

“废话少说!赶紧滚赶紧滚!”无天忻吴好像并没有发现语句中的漏洞,表情之厌恶,就跟唐江生是一只嗡嗡叫的大头苍蝇似的。

唐江生暗自松了口气,脚下生风,不一会儿便消失在无天忻吴的视野中——二人的初见不甚愉快,就算是分别也没有给对方留下什么好印象,也不知是无天忻吴跟唐江生性格不合,还是他俩所追求的道路本来就大相径庭?

不管怎样,二人终究是在虞主跟杨平大婚这天晚上分道扬镳,至于何时再会,谁也说不清楚。

只是饶是如此,唐江生在虞山牵连的因果,根本远不止无天忻吴一个……

第四百八十二章 表走

“不是吧……你也来?”唐江生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眸,心中无比企盼自己看到的是幻觉,毕竟虞山山前的那条白江都已近在咫尺,“今儿到底什么日子,怎么所有人都成群结队往我这边堵?不吃喜酒啦?不用睡觉啦?街坊邻居明天还要晨练啊!整天就知道搞事!”

没错,哪怕唐江生摆脱了无天忻吴,还有千千万万个“无天忻吴”在等着他!当然了,实际情况只有俩人而已,一是丹幽,二是食月。

“今儿是虞主跟杨道长大喜的日子,你吃酒是往鼻子里在灌?连这都忘了?”丹幽叉着腰数落唐江生,明明寻常普通的容貌在月辉与红晕的双重掩映下,竟变得格外美丽,“给我过来!跟我回家!”

唐江生的眼角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不仅没过去,反而朝后面又退了两步——丹幽还好意思搁这儿骂她呢,也不知道是酒量太差还是喝的太多,即使隔着两三丈的距离,唐江生都能闻着丹幽身上的酒气。

“喜酒吃辣!红封拿辣!睡觉是不可能睡觉哒,身为修士,一辈子都不用睡觉哒!”丹幽身旁,食月学着她的模样,趾高气扬地争长论短,平素乖巧可人的模样都喂狗了,“此三四虞三,此江四白江,我俩走在自家的土地上,碍着你神马四了?啊?你想往哪儿走!”

唐江生以手扶额,直想把灌食月酒的那个混蛋揪出来倒吊在树上抽个三五八百鞭子!一个连第一次天劫都没有渡过的小鬼,谁让它吃酒的?可要是食月自己贪杯,那唐江生说不得就要在离开虞山的最后一晚,扒下食月的裤头,狠狠扇个七八十下,看它以后还敢不敢了。

“行行行,我不走,你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看看,这是几?”

“唐江生,二!”、“先生,二!”

唐江生伸出两根手指晃悠了几下,想要看看这俩货到底醉到了何种地步,岂料丹幽和食月的答案居然出奇的一致!当真把他气得半死。

“你才二,你们全家都二!”

唐江生情不自禁地回怼,心说这俩妖看起来随时都会躺地上去,可神智好像都还蛮清楚的样子,也不知是装的还是装的还是装的。

“夜风凉,吃饱喝足了就尽早回去休息,大晚上的别在外面瞎晃悠。”说完这话,唐江生别过目光,面带愠怒的训斥食月,“特别是你!小孩子家家的学什么不好?东边的熊怪打了么?西面的蛤蟆精刷了么?要是实在闲的没事儿干就渡个天劫去,渡完了随便你怎么闹。”

有一说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唐江生确实有那么点儿“先生”的意思了,不过这也很正常,要是有个人成天在你身边“先生、先生”地瞎叫唤,换谁都会想表现的“先生”一点,不然总觉得受之有愧。

“唐江生你啥意思!你是说食月少主跟在我身边学不好吗!”丹幽倒竖眉头,满口酒气,红云已经蔓延到了脖子根,却依旧对唐江生不依不饶,理直气壮地撒泼来事,“我现在可是史馆‘拟令夫’的一员,半个虞山的律令都要经我之手,过我之目,你竟敢瞧不起我?我!”

言及此处,丹幽埋头四顾,像是在寻找什么,而借着月光的帮助,丹幽很快就在白江岸边找到了目标,口中念念有词,下手不知轻重。

“我让你瞧不起我!我让你不来找我!我让你狠下心离开我!”

“我哪里瞧不起你?哪里没去找你?哪里狠下心离开了你?”唐江生一边躲避丹幽扔过来的石头,一边顺着她的话绕回去,动作娴熟。

“你哪里瞧得上我?哪里来找过我?哪里没有狠下心离开我?”丹幽边骂边跳,石头上已经附着有修为之力,砸在地上一砸一个坑!

食月在一旁拍手叫好,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所以说这俩妖平时那股懂事听话的气质都到哪里去了?喝了假酒才过来的吗?是不是非要他正儿八经地出手才肯消停下来?老虎不发威当他是病猫吗!

唐江生狠下心肠,意识到再这么纠缠下去铁定是没完没了的,若是闹出的动静太大,待会儿再将七十天那帮家伙引来,那他可真别想走了——一念及此,唐江生果断拿出黄符,准备先来两下狠的!

“哇——!先生!先生你表走!你不要小西了吗?”

眼见唐江生切换成攻击模式,食月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哭声震天动地!吓得唐江生连忙变招,在四周先布下了三张静音符——而食月则趁着这个间隙猛冲过来,一把抱上唐江生的大腿,涕泗横流!

“唔嗷嗷嗷——!先生!小西,小西再也不会惹先生生气了!不管是窝头、番茄、苦瓜、咸菜,还是皮蛋、猪耳、蛇尾、牛舌小西通通都会吃光光的!哇——!先生你不要走!要走小西也要一起走!”

“说起这个我就来气!你不吃的东西倒是挺多的啊!”唐江生没来由的生出一股挫败感来,以他的手艺,虞山上下谁不乐意跟他拼桌吃饭,偏偏食月就可劲儿挑食,为这事没少让唐江生操心,“那青椒呢?青椒也能吃吗?每天背的书呢?能背十页吗?能默下来么?”

“呃……这,小西,嗝!小西可……以?”听闻自家先生开出最“恐怖”、最“残忍”的条件,小西顿时结结巴巴地打起嗝来,也不知是吓的,还是哭岔了气,只得眼泪汪汪地望着唐江生,委屈巴巴。

唐江生无奈地摇了摇头,心说海辰在荒芜之圈可千万别像食月这么娇气,虽说他也没有通过虞山的后山密境去到过荒芜之圈,但光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一个人出门在外,还是谨慎点儿好。

想到这里,唐江生一边把食月从腿上抱起来,拿出草纸替它擦泪擤鼻,一边望着已经累的坐在地上埋首喘气的丹幽,心生一计……

“小西,你抬头看看,今晚的月亮像什么?”

“像什么……?”听到这个问题,食月不由自主地抬头望月,一连瞧了好几眼,终于回答到,“像烧饼啊,先生怎么了?可是饿了?”

然而就在这时,食月忽然感觉座下一空,原来唐江生已经将它放了下来,牵起它的小手走向丹幽:“可还站的起来?”

面对唐江生伸过来的手,丹幽骨碌一下从地上弹起,一把抱住唐江生的胳膊,大声叫嚷:“哈哈哈!我抓到你啦!我抓到你啦!看你还想走!跟我回去!”

唐江生脸上露出“啊上当了上当了”的神情,假意挣扎了几下,却被丹幽缠的更紧——没办法,只好就此作罢,求饶认输。

“行行行,回去、回去!”

“诶嘿嘿~”丹幽奸计得逞,满心洋溢的都是欢喜,甚至把头贴近唐江生的臂膀,“糖花生,你身上真凉快……”

第四百八十三章 东西

“应该没有被发现吧……?瞧她俩喝的那么醉,没个三天两夜只怕别想醒过来。”卫都之中,唐江生一边缴纳进城税赋,一边在心里默默嘀咕,“不对,应该说就算被发现了也没事——反正我都已经成功下山,趁着大好春光来到这卫都,我就不信你们还能闹到这儿来!”

一念通达,唐江生再不管虞山那些“琐事”,优哉游哉地在城内逛起街来,一会儿东瞅瞅,一会儿西看看,玩的可开心了,甚至还买了一个狐狸面具偏带在脑袋上,一手糖葫芦,一手龙画糖,好不自在。

是的,半月之前的那个晚上,随丹幽、食月回去虞山的那个“唐江生”,其实是个冒牌货,是唐江生用冰符寒意制造的寒冰替身,随手再贴了几张七十天研究的法阵符,看上去就跟真的他没啥区别。

不过唐江生心中也没啥歉疚愧意,毕竟为了补偿虞主,他已经在虞山度过了四年光阴,帮助虞修进行战后重建,这还是在没有证据证明虞主是被天元子所伤的情况下——因此在唐江生看来,说什么也够了,难不成还真要在虞山待上千年,等救回海辰后再下山不成?而且他也没有欺骗食月,只是趁其抬头望月之际使了招金蝉脱壳罢了,就算唐江生真有什么不该之处,那就是欺负食月没有什么对阵经验吧。

“大爷大娘新年好!这个白花花的馒头怎么卖?”唐江生兴之所至,将自己伪装成游山玩水的年轻行商,开口就问好,伸手就往外掏银子,这样的小伙子就是待宰的主,“什么?三文一个?闹饥荒啦?”

唐江生撇了撇嘴,又把钱银塞回怀里——以他小时候在街头巷尾乞讨抢食的经验,馒头要能三文一个,不是在闹饥荒就是在征饷银。

然而卫国经过与虞山一仗,以百里家、卫家为主,伤亡加起来足有一万之多!虽然还不至于伤筋断骨,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兴兵犯境,所以唐江生判断是卫都周边的州县闹了饥荒,导致原料供应不足。

“你这年轻人说话小点儿声!也不怕被那些街上跑的,天上飞的抓走?”眼见唐江生居然一语中的,卖馒头的老叟赶紧让他息声,而他的媳妇则抱着襁褓张皇四顾,好像随时都会有什么危险发生似的,“这俩馒头给你!不收钱,赶紧走吧!你不活,我们也要活啊!”

“啊嗷嗷嗷——烫烫烫!呼——呼——!你俩放心吧,我刚从东边大道过来,太平的很,百姓安居乐业,没啥好害怕的。”唐江生吹着馒头,一边安慰俩夫妻,一边朝土罐里扔进六文钱,坐在旁边的板凳上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咬起馒头,“火候不错,就是少抹了点菜油,不够松软……大哥!再给我来碗馄饨,多加辣子,多搁佐料!”

老夫妇面面相觑,对眼前这个不听劝的年轻人毫无办法,毕竟灾荒时期,生意有得做就不错了,谁又会把客人往外推呢?

“去,给客官下碗馄饨……多加辣子,多搁佐料。”老叟将妻子叫去下面,自己则拿了一碟腌萝卜跟一小壶酒,坐在唐江生旁边与其攀谈起来,“小伙子你有所不知,东边有钱、林、李、郑四家照顾,自然兴盛繁荣,可到了这西边,哎……十室九空,家破人亡啊!”

“日子过的这般凄惨,卫主都不管一管么?”唐江生看着酒便想起丹幽和食月,于是拒绝了老叟递过来的酒盏,只吃了几颗腌萝卜,“那你们怎么不去西边做生意?二老的子女呢?莫非就那一个?”

“管啥呀管,就是因为卫主管太多,所以我们才没法去西边的。”

“老头子!”眼见自家老头说着说着又要开始诉苦了,老妇立马就想阻止,一来是害怕祸从口出,二来也担心败了唐江生吃饭的兴致。

“没事儿大娘,你让大爷说,不会有人听到的。”唐江生诚挚地劝慰老妇,其实早就趁二老不注意,悄悄在板凳下面贴了一张静音符。

老叟一看唐江生这么“懂事”,话匣子也是瞬间就打开了,根本不把唐江生当外人:“你们行商的可能不知道,前些年,卫国朝北边儿的虞山进军,说是要讨伐盘踞在那里的妖魔,结果这么多年过去,回来的只有十几个,其他的恐怕早就尸骨无存了!”

说到这里,老叟忍不住哽咽地流下浊泪,端着酒盏的手动颤不已,一想到自己的子孙多半连骨头都被吃干抹净了,不禁悲从中来。

唐江生没有说话,吃着老妇端过来的馄饨默不作声——战争就是这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修士之间的斗战有时连三魂七魄都保不住,因此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但还是有不少人对仙途趋之若鹜。

只是饶是如此,卫国对虞山形象的宣传看来不尽相符啊!为了师出有名,竟将虞修说成是吃人的妖怪!这要让虞山那帮家伙知道,还不得把军队开过来,将这卫都的四面城墙拆下来做成磨盘再碾回去?

老叟看唐江生闷着头不说话,以为是把他吓着了,也是叹了一口气,随即转移话题:“西边有卫家和百里家,他们都是这卫都里执掌邢、兵的名门望族,可是眼见东边发展越来越好,居然颁布条令禁止西边的老百姓向东边搬移,有时更是连随意走动都会招来那些官兵的喝斥——要是敢过界做生意,那可真是不想要脑袋了!这日子难啊。”

言及此处,老妇背上的婴孩突然大哭起来,怎么哄也哄不住。

老妇脸上露出歉意的苦笑,然后背过身开始给襁褓中的孩子喂奶——唐江生则是将汤碗里的最后一颗馄饨咽下,随后留下一块碎银,跟老叟略一点头后,转身便离开了街边地摊。

不过唐江生没有回头往东边而去,而是在老叟惊诧的目光下继续行向西边,他此行的目标,那是必须得去百里家的——只是按目前这个状况来看,或许也会朝卫家走一趟……

第四百八十四章 蹲点

千年以来,卫都经过重新规划后,百里家的宅邸位于卫都西南方,卫家的宅邸则是位于西北方,两家构成掎角之势——正西方主凶,为白虎位,两家可以在敌军兵临城下之时相互配合,牵制、夹击敌人。

虽然想法是不错,不过唐江生总觉得设计这个布局规划的人跟卫家有仇,毕竟安排在西北方向,不是正让卫家大冬天的喝西北风么?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那人很识时务,两相权衡之下觉得与其得罪百里家还不如得罪卫家;至于最后一种可能,那就是设计者本身就是百里家的人,若是这种情况,那卫家只怕相当憋屈,完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反正唐江生是不会相信卫家的参与者会蠢到看不出来这种事,要真是那样,卫家作为卫国的王室,可真是颜面尽失。

“西二家,东西家……也不知是哪位贤达想出来的这种区域布置,这要打起仗来还能平衡东西战力,可若是和平时期,卫都妥妥的就会陷入一种东西差异过大,人心浮躁背离的尴尬局面。哎,难噢!”

彼时的唐江生正栖身于百里府外围最近的一家客栈里,凭借“仙眼心诀极目”、“本命符纸”、“炉灶之法”的三重叠加,成功用黄符小人代替了自己的双眼,即使他的位置较远,视角也很单一,但只要对黄符小人的控制得当,那他就能时时刻刻暗中监视百里府。

这也是四年以来,唐江生跟虞山七十天一起捣鼓出的新玩意儿,将极目的视野、本命符纸的灵力以及炉灶之法的分身特性结合起来,算是一种变相的组合技,用的好的话,可以在情报收集这一块儿上占据非常大的优势,而唐江生本身就是一个相当注重情报的人。

不过即使如此,同时操控二十只黄符小人已经是唐江生的极限,数量再多下去虽然也能操控,但精度会下降,不能达到一个完美的平衡点——换句话说,操控二十只黄符小人对唐江生而言几乎是没有灵识上的损耗的,可要是数量增加,唐江生就会越来越疲惫。

因此不到万不得已,唐江生是不会超过“二十只”这个界限的,至于他随身携带的黄符数量,嘿嘿嘿,经过四年的积累,他现在可真是富得流油!先不说五行符,连“雷法落月”跟“栗目有缺”这样的招式都被他灌注在黄符之中,蕴含有青锋剑与斩罗剑的黄符更是不计其数!正是有这样的身家打底,唐江生的胆儿才敢肥到只身潜伏百里府附近,要是换在以前,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都不会冒这种险!

“百里家老祖百里朽已经殒落,卫法作为卫家老祖进驻卫府,此消彼长之下,百里家在与卫家的争斗中应该会呈守势,卫家则应趁此机会极力扩张地盘才对,可是目前看来,两家好像有些相安无事啊。”

唐江生不禁纳闷起来,因为按照他曾经读的《列国游记》,卫国卫六家之中,掌兵百里家跟掌邢卫家不是在内斗,就是在想着怎么内斗!只有在外敌来犯时才会暂时联手,其他时候都是在往死里竞争。

“尽信书不如无书,此言不虚……”念及此处,唐江生翻身从卧榻上坐起,开始每一天的吐纳日常,尽管这四年来每一天他都不会落下修行,可不知怎的,他的修为一直停滞在凝魂后期,丝毫没有涨进的迹象——而若是三五天没有修炼,他的修为还会出现不稳、倒退的诡事,没办法,只有继续练呗,“搞得跟被现世和未来抛弃了似的,这副傀儡之躯还真是有趣的紧,那无天不语也真是个人才。”

是的,唐江生一直没有忘记自己现在依旧是一具傀儡的现状,所以此番前来百里府,一来是为了看望百里卿许,二来则是要从百里武荣手上把无天不语要过来——只有身为布阵者的无天不语,才有可能对他身上的异状做出最合理的解释跟最恰当的处理,不然隔个一两百年他若还是凝魂后期,那他可当真受不住,就算受得住,凝魂修士的寿命顶多也就三百岁,三百岁的光阴转瞬即逝,时间可不会等他。

虽然唐江生有想过趁着虞主闭关算计杨平,将自己原本的肉身和生魂夺回来——可杨平对自己着实太狠,愣是四年没回虞山一次!不仅如此,还重投长生宗,被长生宗宗主送去东齐猎杀海兽以作试炼!

说真的,先别说计策能不能成功,按照这个“避字诀”,唐江生纵然有一肚子坏水儿,也完全没机会施展!而杨平的修为进展之快,着实超出了他的意料!在这之前,还从未有过元丹修士四年四级跳,从初期跃至巅峰境界的案例,只能说为了虞主,杨平当真是豁出命了。

鉴于此,当他看见杨平携巅峰修为向虞主提亲时,唐江生登时就打消了找杨平麻烦的念头,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也就是具傀儡了……

没办法,唐江生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向无天不语打探阴阳五行阵的情报——毕竟他这具傀儡身躯是以“阴阳五行阵”作为驱动阵核,而在虞山之中,只有无天不语最了解这套法阵,就算是集二天之力,再加上他唐江生,也实在弄不明白这套法阵究竟是如何运作的。

只是这并非二天跟唐江生学艺不精,而是有关阴阳五行阵的所有手稿全部不翼而飞!只鳞片爪都没留下!就像被谁刻意拿走了一样——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在这种情况下,唐江生只能去找无天不语了。

只是唐江生万万想不到,哪怕有吃饭喝酒的情谊在先,以及《卫虞联合声明》在后,百里武荣始终都用各种借口扣着无天不语不放,就算是权轻侯亲自要人,百里武荣都没有松口,当真是奇了怪了!

“你是仙迎修士,你厉害!行!那就等呗!反正我时间多,我就不信你不出城!”

唐江生打定主意,似乎是打算长期蹲点了……

第四百八十五章 生病

春来夏去,寒来暑往,这时间一晃啊,就是半年过去了,唐江生也从打尖儿变成了住店,只是饶是如此,依旧没有发现过百里武荣。

可唐江生耐心很足,他不是一个急功近利的主,因此他有那个耐心跟百里武荣慢慢耗,于是乎秋收冬藏,草长莺飞,又是半年过去。

“嘿!你个熊玩意儿,有能耐你就别出来,一辈子待龟壳里!”唐江生手中的力道不禁大了起来,连带着菜板儿都“砰”的发出巨响。

是的,哪怕唐江生符篆再多,耐心再足,他也要吃饭,也要睡觉,可一年下来最大的问题就是——他身上的银子已经入不敷出,再不找点活儿干,那他就没钱银卖食物,然后就会被活生生饿死在卫都。

对修士而言,凡间的食物本来是不需要摄取的,仅仅是满足口腹之欲还好,要是过多进食,反而会影响修为进展——可唐江生不一样,他是必须得吃东西,灵力吐纳只能保证他修为不减,要解决饥饿感就必须进食!试想一下,要是他作为天明宗天元子的徒弟没有死于敌手,而是饿死街头,那完完全全就是给自家师尊脸上抹黑!那如何使得?

于是唐江生晚上继续监视,白日里就戴着鬼狸面具,以“关臣臣”的身份在所住的客栈里掌勺当伙夫,客栈的掌柜也没有发现他俩其实是同一个人——而由于“关臣臣”长得还算秀气,加上唐江生的手艺也挺到位,所以没多久就升为副厨,月结的工钱足够他在卫都的开销,渐渐的,唐江生身上的灵气越来越少,烟火味却是越来越足。

随着时间的推移,不知不觉间,唐江生便在“疏遇客栈”干了两年时间,算上来卫都的头年,唐江生已足足在此处度过了三年岁月。

三年的光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期间客栈掌柜还为唐江生所扮的关臣臣说过亲,唐江生想也没想便拒绝了——可立马拒绝的唐江生又觉得自己态度太过坚决,似乎有点看不起掌柜的意思,于是唐江生整理了一下思绪,搬出了一套“天下不扫,何以扫屋”的说词。

不料掌柜在开店之前曾中过秀才,还是当年的探花,甚至官至六品,只因不满宦海沉浮才隐退了下来,肚子里的墨水比唐江生只多不少——只见掌柜轻轻扫了唐江生两眼,轻而易举地就挑出了毛病。

“你个掌勺做饭的扫什么天下?怕是没睡醒,把梦里的事儿都当真了。”客栈掌柜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见唐江生一张脸都苦成麻瓜了,也就没再继续强逼,而是将伙房的主厨唤来,给唐江生布置了一道任务,“再过一个月就是百里家仙祖的寿诞,咱这家被招进去下厨,你二人懂我意思吧?好好干!东家吃的开心,咱们才有仙丹可拿。”

主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掌柜的微垂眼眸,将目中的兴奋掩藏下来,毕竟对于身为凡人的他俩来说,这是能够近距离接触“仙人”的最佳时机!而那些“仙人”赏赐的丹药,只要食得一颗,便能延年益寿,百毒不侵!这样的机会可遇而不可求,得提前好生准备才是。

“修士就修士,还‘仙人’呢,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夜幕降临之后,唐江生躺在卧榻上辗转难眠,对他而言,此行无疑凶险异常,百里家内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他是一点情报都没有——然而唐江生转念一想,觉得再这么等下去也确实不是个办法,只是下厨的话不会去到中堂内庭,自然会有下人将菜盘端上去,如若小心一点,还是有操作空间的,“不知道‘仙人’会不会拉肚子,要不准备点巴豆?”

唐江生是个记仇的主,尽管还不到“睚眦必报”,“受一还十”的地步,可见缝插针使坏的脾性是从孩提时期就埋下的劣根!在天明宗时尚且有天元子管着不敢造次,可一旦疏于管教,说不得就会来事。

“嗯……还是算了吧,掌柜工钱给的足,主厨待我也还不错,没必要为了这白等的三年而去招惹一个千年世家。”念及此处,唐江生以灵念打开窗户,好让满月的清辉洒向塌头,这是他三年以唯一的收获——只要沐浴在月光之中,原本波澜不惊的灵台识海便会泛起一圈圈波纹,偶尔还会有习习凉风吹过,对于安眠特别有帮助,“一个月吗……掌柜说的对,是得趁着这段时间好好准备一下才行了……”

话还没有说完,唐江生头沾香枕睡了过去,有满月的夜晚他总会睡得非常香,几乎是一觉睡到大天亮——可是这一次,在听到即将前往百里府下厨的消息后,唐江生居然又开始做梦了……

这一次的梦境依然是关于师尊天元子的——只见天元子背靠藏书阁,手里拿着漆黑烟杆,面前是百来张露天宴席,座无虚席,高朋满座,“千岁寿诞风起云扬,万使来朝威加四方”的牌匾挂在两边。

看样子似乎是天元子正在天明宗举办生辰大礼,从各国而来的使节则纷纷表示庆贺——这本是一片预兆祥瑞的梦境,可唐江生却无可抑制地感觉到周身发寒,数不尽的冰凉毒蛇游弋在他的心房四周。

这不是吉兆,至少对唐江生来说绝对不是!因为在天元子左右两边首位坐着的并不是他!而是被灰白烟雾挡住容貌的一男一女!

虽然看不清长相,但唐江生可以肯定,两个都不是他!身为天明宗唯一的弟子,自家师尊“千岁寿诞”这种大事他怎么可能错过?

可正当唐江生想要出声呼唤天元子的时候,画卷一般的梦境却陡然虚无破碎,他的意识在一阵阵的疾呼下终于清醒过来……

“客官!客官!客官你终于醒了!你都快把小的吓死了!”只见店小二正拿着肩上的抹布替唐江生擦拭冷汗,口中不断念叨,“客官,最近季节交替,昼夜温差很大,可不敢开着窗户睡觉!况且昨晚半夜还落了雨——客官,可需要小的替您请大夫过来瞧瞧?额头这么烫,怕是着了风寒,小的端早茶上来时,您还在说胡话呢!”

面对店小二的殷切关怀,唐江生从枕头下拿出一块碎银来:“麻烦你了……若是请了大夫还有剩余,你便自己收着吧……”

“好、好!客官等着,小的这就给您请大夫去!”

店小二说完便欢天喜地的去了——唐江生感受了一下额头的温度,怕是能直接在上面煎荷包蛋了……

“得!还生起病来了……请假吧……”

迷迷糊糊的,唐江生又睡了过去,假也没请——于是就这样,疏遇客栈里一连几天都回荡着掌柜跟主厨气急败坏的叱骂……

第四百八十六章 咲咲

理所应当的,唐江生被扣工钱了,不过并不是“唐江生”被扣工钱,而是作为“关臣臣”被扣了半月工钱——唐江生还很纳闷为什么只扣了半月,毕竟按照店规,无故旷工是要把当月的工钱全扣的,后来唐江生才知道,原来是掌柜的小女儿替自己说了情……

这叫唐江生如何是好?说真的,他连掌柜小女儿的面都没见过,哪能承受这般恩惠?于是唐江生估摸着“小女儿”一般会喜欢什么,然后就亲手在院子里扎了十个纸鸢托掌柜的送过去,借此聊表谢意。

然而掌柜的不仅没送,当场就给唐江生撕了个粉碎,还把唐江生往死里训了一顿,什么“人穷志短”、什么“鼠目寸光”——还别说,读过书当过官的人骂起来就是不一样,唐江生甚至不把这一场训斥当屈辱,反而是借机好好生生地学习了一番,三人行,真必有吾师。

这件事的后续是唐江生晚上用餐时听店小二提起的——那位“二小姐”好像特别喜欢玩纸鸢,几乎三天两头就会往家里买一个,听说唐江生亲手扎了十个纸鸢更是开心的不行!然而在知道那些纸鸢都惨遭亲爹“荼毒摧残”后,气的绝食三天,把掌柜的都给吓懵了!

“客官您说,那关臣臣是不是傻?竟然当着掌柜的面去送纸鸢,而不去东街的金铺置备一些玉环手镯之类的首饰,这和‘拿纸鸢当聘礼去提亲’有啥差别?要我说啊,那关臣臣之所以没被轰出客栈,多半还是掌柜为了照顾二小姐的情绪,啧,这姓关的可真有福气。”

唐江生的脑门开始冒汗——他和食月在一起待的久了,竟是有点疏忽凡尘俗世中这些个道道,可是他也没想跟二小姐怎么样啊!

“哟!客官,小的看您还在冒虚汗,咱这就下去帮您把放凉的汤药端上来吧?”店小二不愧是店小二,察言观色的本事那是没话说。

唐江生挥了挥手,店小二立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溜烟便消失在客房之内——这就是店小二,对于唐江生这种时不时就会给点小恩小惠,脾性又寡清喜静的的常住户,平时可没少花心思伺候,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唐江生给得罪了,就算没有赏钱,店小二也能忙里偷闲。

眼见店小二离开后,唐江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从乾坤袋中摸出一沓草纸放在旁边,随手拿起一张擦拭干净——嗯,的确是虚汗,不过却不是因病而生,吃过药后,他的风寒其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居然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受风寒……不对,我这都快修行十七载了,怎么还会生病?”唐江生百思不得其解,这就跟每日都需要进食差不太多,比起修士或者傀儡,现在的唐江生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时候找点医书来看了,都城里看病大夫要的出诊钱可真多!”

想着想着,店小二已经重新小跑到他的客房——唐江生接过其递过来的汤碗,将其中的药汤一饮而尽,姿态之豪迈,就跟在吃酒似的。

店小二看着唐江生喝药的样子,敏锐地察觉到他并非凡人,却也没想到唐江生会是修士,纵然心中有千般好奇,他也只会让那些疑问烂在肚子里——这是他的职业操守!他爱他的职业!为此乐在其中。

“快入秋了吧,来,拿去给孩子们置办点山楂、器玩,给嫂夫人买点红枣、绸缎……出门在外的,最近这段时间有劳你照顾了。”

不由分说的,唐江生将三块碎银塞进店小二手里,丝毫没有介意店小二之前对“关臣臣”的诸多碎语,这几乎已经是平时的三倍了。

因为对唐江生而言,了解别人对“关臣臣”的看法很重要,在他是“关臣臣”的时候,他就是“关臣臣”!这样才不会惹人怀疑。

“客官您说的这是哪里话!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这都是小的……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店小二眉开眼笑,也没跟唐江生多加推辞,便将碎银揣进了自己兜里,“那客官你随意,我就先下去了。”

唐江生点了点头,店小二接过其递过来的空碗,一溜烟又跑了。

“关臣臣呢!那个小兔崽子又给我溜号?到底还干不干啦!”

大堂之内,掌柜中气十足的怒吼洞穿了整座客栈,连静音符都在这一吼之下化作飞灰……唐江生觉着掌柜以前在官场混迹不如意大概不是没有原因的,比如曾经一声怒吼把某些个有背景的下属从青楼的床榻下吓摔下来,甚至在颠鸾倒凤时被吓得不举也不是没有可能。

当然了,这只是唐江生无奈的自我调剂罢了,不过既然身子好得差不多了,他也不想再被掌柜的魔音折磨耳膜,于是带上鬼狸面具,利用黄符小人瞅瞅了周围的动静,确认没人后,纵身便飞了出去。

“掌柜的你叫我?”飞出窗外的唐江生一路小跑地奔进客栈,为了表现出自己的急切和认真,他甚至都没有用风符加速,直杠杠地从百丈外开始急跑,“掌柜的您今天真是雄姿英发!有洪福齐天之象啊!”

“少跟我贫嘴!滚一边儿去炸你的油条!你掌柜我哪一天不是这般气宇轩昂?”言及此处,掌柜甩手就想给唐江生以及大耳刮子,不过却被唐江生轻巧躲过,“再过半月就要去百里府了,你可还记得?”

唐江生点头如捣蒜:“记得记得,这哪儿能忘呐!”

“嗯……若能拿到仙丹,咲咲的婚事,也不是不能商量。”

“没问题!包我……掌柜的你刚说啥来着?”唐江生拍着胸膛的手停在半空,一脸错愕,直觉得自己在做梦!不过却是噩梦,顿时语无伦次,“掌柜的!话可以乱吃,饭可不能乱说啊!我跟咲咲小姐连面都没见过,咋能这般武断草……掌柜的你作甚又想打我?”

“什么‘咲咲小姐’,‘咲咲’二字也是你能唤的?”掌柜一巴掌没扇着,于是眉眼一横,抄起柜台上的红木算盘就在唐江生面前噼里啪啦地拨弄起来,“咱家现在一共六口,算上长女那家刚刚好有十人,你懂我意思吧关臣臣——十口人,十颗仙丹。”

唐江生眼角一抽,憋笑憋的极其辛苦,这倒不是因为掌柜的势利,而是他随身携带的丹药少说都有上百粒之多!

不过有了之前的教训,唐江生还是将头一甩,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愤然说到:“你咋不去抢……!”

第四百八十七章 八厨

“听好了!不管你们是来自哪个地方的厨子,只要能让上仙吃得开心,你们所有人都讨到仙丹,这是上仙的恩赐!所以不用想着使绊搞事,也不要想着偷奸耍滑,而要相互合作,取长补短!听明白了吗!”

百里府“玉膳殿”前,管家正将都城内最“有名”的八个厨子招在一起训话,特意嘱咐八人做菜时不需要鹤立鸡群,只需要通力协作,圆满完成此次的寿诞便好——不得不说,这样的安排可以最大限度避免下厨时被人暗中使坏,但是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压制他们的积极性。

毕竟只要“百里家的上仙”吃的开心,那他们就都有赏赐可得,既然如此,便没有必要绞尽脑汁去想一些花里胡哨的菜品,拿手即可。

“用膳时一共会有十位上仙列席,人数不多,因此对于你们来说应该没什么压力,照常发挥即可——好了,各自准备去吧。”

一语言罢,管家转身便从八人的视野中离开了,不过却有其他八名奴仆留了下来,作为监督他们有没有好好干活的耳目,这无可厚非。

至于后续在菜品的设置上要如何安排,就全交给在场的八名掌勺自己斟酌了——厨具都是他们自带的,唯一只有食材是由管家安排下人准备,因此也不存在用不惯刀具的问题,可谓相当周全。

“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陆升,旁边这位是跟我的副手疤九,我俩都来自东街‘铁锤’酒楼,擅长做一些副食小吃,见笑,见笑。”

唐江生闻言看去,这叫做陆升的男子虽然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但其副手疤九却身长九尺有余,一对锁链流星锤挂在颈处,身上九道骇人的伤疤一看就知道曾经遭受过致命伤,能活下来简直就是奇迹!

“不愧是从什么‘铁锤’酒楼出来的掌厨——这是担心百里府会吃霸王餐所以提前先把打手预备好了么?还是说是来预防同行的?”

唐江生心头不断腹诽,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略作点头。

“俺叫铁牛,旁边这是俺徒弟二狗,乡下人没啥好听的名字,指望着能平平安安养活就成——对了,俺们也是来自东街的,跟铁锤兄弟也算是邻居,酒楼名儿……二狗,咱家酒楼叫啥名字来着?”

被唤作二狗的男子还没铁牛一半体宽,瘦的就跟一猴儿似的,瞧得师父问话,立马哭丧着一张脸,战战兢兢地回答:“师父您昨晚又喝多了……咱那就是个路边小摊儿,连遮雨的顶棚都没有,平素就做些面食,挣的银子都让您买酒喝了!今儿早临走前师娘发话,要是拿不回仙丹,她就要把七个娃娃通通带回娘家去,不跟师父您过了……”

“那个臭娘们儿,不过就不过!改明儿就把我凤来楼的青鸾赎出来做妾,气死她个母老虎!”言及此处,铁牛越想越气,怎么看二狗怎么不顺眼,抬手就是一大耳刮子呼过去,“你个小杂种也敢来教训我!想想当初是谁把你从粪坑里捡回来的!当初就该让你溺死得了!”

二狗不敢接话,缩在一旁瑟瑟发抖,也不知这样的二人是如何会被百里府选上的,莫非想着寿诞若是不尽兴,便拉他俩上去表演?不过真别说,以铁牛的淫威和二狗那副身子骨,说不定耍猴真比下厨强。

唐江生默默把脸别向一边,双唇紧抿,心中欢喜一片。

“你师父可真能生,生了七个还要讨个小妾——不过你师父也没你想的那般可怕,就算真花银钱替那凤来楼的青鸾赎身,也只敢将其作为‘小妾’而已,所以你要想日子好过,就多讨好讨好你师娘吧。”

唐江生情不自禁地使用神念传声给二狗出主意,这种事他小时候见得多了,像铁牛这种男人虽然在外人面前叫嚣的厉害,可日积月累的本能却骗不了人,“熊夫悍妇”的家庭地位可谓一目了然。

二狗自然不知道是唐江生在和他说话,彼时正惊诧地左顾右盼,末了还朝天上,看那模样,似乎以为是天上的神仙在跟他说悄悄话哩。

“名字……”,“挽玉,噙花。”

“地点……”,“东街,月场。”

“擅长……”,“海产。”

“情感现状……”,“……”

“情感现状!”,“待……待字……”

就在铁牛还想继续那二狗出气时,一旁的两名掌厨却极富特色地做起了自我介绍——顺便一提,这也是八人之中唯二的两名女厨,相貌有七成像,应该是姊妹,五官还算将就,可那一副无口的态度跟浑身散发出浓浓鱼腥味却是让人望而却步!活像两条双脚行走的人鱼!

“待……待什么?”

铁牛听的耳熟,却一时没想起来是啥意思——唐江生却是再也控制不住,转过身剧烈地咳嗽起来,将嘴死死捂住,生怕被人瞧出笑意。

所以说这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啊?莽夫?酒鬼?还有来相亲的?这俩姊妹瞧着也不差啊,名字也取得像模像样,要是忽略其身上的鱼腥味,哪里会愁嫁不出去?只怕比起百里府的仙丹,她俩更想从这儿带两个情郎回去吧,真要把这要求说出来,也不知百里府答不答应。

“前些时日受了点风寒,没全好,应该是旧病反复了。”

与唐江生一同来的主厨眼见他咳的跟鬼一样,眉头当即便拧成麻花,大概是觉得唐江生着实有些丢他的脸,自我介绍什么的还得他来。

“我叫薛朝贵,他叫‘关臣臣’,我俩都是西街‘疏遇客栈’的伙计,说不上有什么擅长的手艺,都是平时的一些老主顾捧场罢了。”

许是没在大堂接客的缘故,在客栈干了这么许多年,生意人的那副颜色没怎么学到,倒是耳濡目染地也受了些掌柜的书卷气,竟在此刻表现的尤为谦逊——与东街六位个性十足的掌厨相比,他与唐江生倒特别像个正常人,而他俩也是唯二从西街进入百里府的掌厨了……

第四百八十八章 入宴

“时辰已至……”

中堂之内,正闭目养神的管家蓦地睁开双眼,抬手轻轻拍了两下,房屋两侧的屏扇便应声打开,十二位虽是丫鬟打扮,却有着明眸皓齿的年轻女人鱼贯而入,每人手中都托有一方用锦罗绒缎织就的云毯。

站定之后,左右两方各列八人,站位却是如鱼鳞般交错而致;中堂之上的首座则列有四人,中间两个距离较近,外侧两个则隔的稍远。

“随侍,展……”

随着管家一声令下,十名女侍侧身便跪坐于楠木榻板之上,整齐划一地将锦罗云毯铺展开来,动作娴熟迅速,几乎没有任何响动。

“上案……”

十二奴仆弯腰上前,端着桌案将之放在女侍的斜前方,左右两方各放了八张方案,首座之上的两张却都是长案,且用了四个人抬。

“酒香绕梁……”

奴仆有序退出,女侍拿起玛瑙酒壶,微微倾斜,清澈如醴的酒液缓缓将桌案上酒樽填至八成,一股沁人心脾的甘洌顿时萦绕中堂。

“请仙入宴……”

言及此处,管家朝着中堂躬身请势,十名侍女则左手压着右手匍匐于地——其实按理说,这个样子的他们没有上方的视野,根本无从知晓所谓的“仙人”是否入席,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清风自院闱上方落堂而下!管家与侍女再起身时,锦罗云毯上已经坐有十人,而这十人,便是此次百里府寿诞的参与人,这一代卫六家的掌旗者。

“哟,阡陌,许久不见,林舫甚是想念呀。如你所见,我林家在上次的攻虞战争中又没起到什么作用,还望阡陌大人莫记小人过才是!这样!我林某人先自罚三杯!”客座之上,言行举止都稍显活跃的林舫朝着坐在主座左侧的百里阡陌举杯致意,顷刻之间便是三杯下肚,“哈哈哈!阡陌的酒就是香!桂儿,你觉得呢?”

被唤作“桂儿”的少年端起酒樽起身敬酒,别看他和青年看似相差不大,但实际上却是林舫的长子,只不过掌礼林家驻颜有术,所以看上去较为年轻,至于少年,则是刚刚踏入修行,只有凝魂初期修为。

“你我认识几百年了?该习惯的早就习惯了。”百里阡陌将金樽内的醴酒一饮而尽,“坐啊,贤侄,随意一点就好,这儿没什么规矩。”

“好!阡陌果然好酒量!这般神勇不减当年啊!”

百里阡陌神色稍显困顿,不着痕迹地将林舫讽刺一番——林舫却照样捧场,就像听不出来话里藏着的讥诮之意,倒是敬酒的林桂涨红了脸,也不说话,只是饮尽樽内醴酒,以此掩饰自己发烫的耳根。

而就在百里阡陌与林家这一番交谈之间,十多个金童玉女端着精致的小碗从中堂内快步而过,已是将入宴前的首菜放在了桌案上。

“去年的前菜是山兔,今年就只能请大家喝点淡汤,世道艰难,见笑了。”百里朽有感而发,端起汤碗,拿起调羹,舀了一口喝下。

然而仅仅只有一口,百里朽便将汤碗放下,接过女侍递过去的纱绢,将嘴唇上残留的汤渍擦去——这是陆升与疤九做的浓汤,经过长时间的熬制,将乌**肉的香味完全煮进汤中,味道极其香醇馥郁。

其他人刚开始也是喝的津津有味,不过几口之后亦放下了汤勺。

“口感是无可挑剔,但作为前菜的话,这样的味道会不会太过浓烈了?”说这话的,是一个大腹便便、肥头大耳的男子,名为钱行源,来自掌户钱家,脖颈上环着金圈金链,拇指上戴着翡翠扳指,与林舫相对而坐,“钱行方,你有何看法?”

“吃不出来好坏,就觉得还行,还行……”钱行方身形消瘦,神态还有些战战兢兢,看上去很怕与钱行源对话——不过这也不奇怪,钱家在几年前结束的卫虞战争中出力最少,仅仅招募了三十三支猎队便派往战场,结果毫无建树,作为家主的钱行方难辞其咎,没过多久便落了马,之后上位的便是钱行源,与钱行方算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百里阡陌不置一词,对这一幕既未阻拦,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兴趣,任由钱行方被钱行源当踏脚石踩——不过在座诸修中不乏消息灵通之辈,庶出的钱行源能够在短时间内将嫡出的钱行方挤下家主宝座,传闻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钱行方的怠战惹恼了卫修军的某位高层。

“今日是百里家主寿辰,安静点行不行!非要到这儿来耍威风?”

“放肆!”李家家主李成沉声断喝,万万没想到李岳会这般无视于他,直截了当地朝钱行源表达不满,“钱家主见谅,犬子不懂事。”

“呵呵呵,年少轻狂的小伙儿,我喜欢。”钱行源皮笑肉不笑,眯成一条缝的眼睛中隐隐有寒光闪过,“说起来,李家最近打造的兵器用着不怎么趁手啊,李家主,你说我要不要减少一点武器开销呢?”

“这……稍后我再差人给钱家主送一批器械过去,之前那些不趁手的,便按钱家主喜好处理吧。”作为掌器李家家主的李成连忙表明态度,同时狠狠地瞪了李岳一眼,实在是对李岳的桀骜有够头疼。

没办法,掌户钱家一直以来都是掌器李家最大的主顾,每年对李家所造武器法宝的购置甚至占据了李家收入的六成!若是彼时身为钱家家主的钱行源截断资金,那整个李家都得瘫痪一半!这如何使得?

“用着不趁手扔了就是,其他有什么好说的?还不是当初选的时候没有挑好?”坐在林舫旁边的郑鸿春一边品着酒,一边对钱行源和李成的交易嗤之以鼻,仿佛那是理所应当的一般。

郑鸿春旁边,其女郑迟迟正小口小口吃着金童玉女端上来的春卷、酥饼、响铃、锅贴……沉浸在在自己的世界中不能自拔,一点也没有参与其中的意思,脆脆的声音听着不大,却也无法叫人忽略。

吃到一半时,郑迟迟甚至还小声询问站在堂外不远的管家:“那个……请问有鸭血汤么?多搁佐料,多放辣子的那种……”

第四百八十九章 问汤

“不好意思哈,我钱家购置法器兵备从来不是靠选靠挑,而是成千上万,按批次收购,和某个买颗夜明珠送自己老婆都得斟酌再三的穷鬼,不、一、样!”钱行源一点也不恼,美美地喝着酒樽里的酒,搂着旁边的俏美女侍,一脸不屑地挑衅着郑鸿春,“不用猜了,那家珠宝店是我钱行源的私人地产,所以门外没有镂刻钱家的字号。”

郑鸿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那都是被钱行源给气的……而在卫六家之中,掌吏郑家的财力可以说是最弱的,与掌户钱家的区别可谓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卫都城内人尽皆知……亏得他还特地避开了钱家的珠宝店,没想到却一头撞进了钱行源的“怀里”,简直就是耻辱!

而最关键的是,郑鸿春竟然找不到反驳钱行源的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钱行源恣意大笑,气的连双目都有些发花!可只是就在这时,郑鸿春的身体忽然一顿,随即嘴角露出志在必得的微笑,侃侃言到。

“一次性就能购买千万法器兵备,真是羡煞郑某——不过郑某虽然囊中羞涩,可腹中好歹还有点书墨,这样,郑某最近相当中意一部典章,不日便亲手誊抄一份,差人送至阁下府上,还望莫要拒绝。”

“书?什么劳什子书,我从来不看书!”眼见郑鸿春没安好心,钱行源当即便表示拒绝,不过他这反应却早就被郑鸿春料到。

“那可不行!阁下刚刚即位钱家家主,这一部典章那可是非看不可!”眼见即将取得胜利,郑鸿春整个人眉开眼笑,之前的不快刹那间烟消云散,甚至连说话的语调都开始抑扬顿挫起来,“卫主颁布的及其相关的注解说明,阁下身为钱家家主,又岂能不看?”

“你!你什么意思!我……我钱行源从来都是按律令缴纳赋税的!我……我没有!”钱行源大惊失色,痴肥臃肿的身体难看地颤抖,“你含血喷人!你,你,你有什么证据……不对……郑鸿春你敢耍我!”

“会说话就好好说话,当着卫主和百里家主的面儿,我郑某人何时戏耍你钱行源了?”言及此处,郑鸿春端起桌案上的酒樽向主座上的卫刑和百里阡陌遥遥敬酒,视气急败坏的钱行源于无物。

没错,卫家身为卫国的掌邢之家,无论哪方面的律令,皆出自卫府,而掌户钱家富可敌国,自然是赋税征收的重点对象!可若是按照钱行源刚刚的说法,那钱家是否按律令足额缴纳赋税可就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掌吏郑家尽管没有掌邢钱家的审判权,但却握有纠察权!

当然了,毕竟大家都是卫国的中流砥柱,也不好彻底识破脸皮,所以郑鸿春仅仅是以一种类似玩笑的方式说道,全为讨回颜面罢了。

对于其他人来说,掌吏郑家的纠察权就是一个空架子,修行中人,更多的还是要看实力——然而对于没有多少高阶修士的钱家来讲,《税赋令》就是悬在他们头上的一把刀!操刀的人可以是卫主,也可以是拥有纠察权的郑家,这刀想什么时候落下,就能什么时候落下!

若是实打实全盘严查,不说多了,掌户钱家起码有一半的人都得遭殃!是故钱行源方才那番财大气粗的言论,可以说是瞬间将整个卫家推到了悬崖边上!所谓打蛇打七寸,说的就是眼下这种局面。

话分两头,在宴席的另外一边,百里府的管家也很头痛——面对状似天真无邪的郑迟迟,发已花白的管家只能和颜悦色地笑笑,随即抬眼望向百里阡陌,欲征求其意见。

其实郑迟迟的要求并不算离谱,以百里家的实力完全可以满足,根本不费吹灰之力,甚至可以不用请示百里阡陌,但这就是管家之所以能成为管家的理由——事无巨细,在百里阡陌在场的时候都要询问自家家主的意见!这才是一个合格、负责、聪明的管家该有的姿态。

而对于管家的请示,百里阡陌并没有明确表达是赞成还是反对,这个时候就需要管家揣摩上意——某种程度上,管家若回答“有”,则代表百里家支持掌吏郑家;管家若是回答“无”,虽然不能说明百里家就敌视掌吏郑家,但至少可以说明百里家并不与掌吏郑家亲近,毕竟只是一碗鸭血汤而已,莫非掌兵百里家还不能满足吗?

“请问郑小姐,是敝府安排的宴席不合您的胃口吗?”

管家这般回答,其实已经是在委婉地表示拒绝,他料想郑迟迟也不敢当着百里家家主的面说出诸如“对,不合我胃口”这样的言词,而促使管家拒绝郑迟迟的原因无他,只因为郑家家主郑鸿春正与钱行源相互呛话,而钱行源家主之位的获得,与百里家有着莫大的关系。

“没有没有,这种街边的面炸小吃很合我的胃口。”郑迟迟仿佛不知道自己正在说些什么,一个劲儿地跟管家解释起来,“我爹那个老古董给我定下规矩,不到三百岁不能喝酒,所以我只好吃一些鸭血汤痛快痛快——老爷爷,到底有没有鸭血汤啊?您看我都噎着了!”

“喊谁老爷爷呢!我这模样有你说的那么老吗?还有你这伶牙俐齿的模样哪里有一点噎着的样子?我不老!而且我也不瞎!你闭嘴!”

管家默默腹诽,心头惊涛骇浪一阵接着一阵,表面上却仍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只是没有再回话——管家真的不老,他只有两百岁。

“没有就没有嘛,这么凶干嘛……”

郑迟迟咬着调羹含含糊糊地抱怨,神色委屈的就跟被抢了糖葫芦的小屁孩儿,就差大哭大闹了——而距离他最近的管家自然将这份抱怨听得清清楚楚,当即便愣在原地,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奇怪,我刚刚难道说出来了?不可能啊!这丫头片子……!”

“说谁丫头片子呐!”郑迟迟将调羹往碗碟里一掷,秀眉拧在一起,熟稔地撸起了自己的袖子,“不老是吧?那就是说可以揍你咯?”

此言一出,整个宴场顿时鸦雀无声……

第四百九十章 冤家

“迟迟,莫胡闹!”郑鸿春小声劝诫着郑迟迟,尽管有方才的笑意做铺垫,可此时脸上依旧噙有一丝难堪,“这儿不是家里,收敛点。”

这话说的,好像在家里就能为所欲为了似的?郑鸿春对于自己这个吃货女儿,看来可真是宠爱的紧,不过就像郑鸿春说的那样,此地并非是郑家,而是百里家,说是龙潭虎穴亦不为过,岂可由着性子来?

只是管家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自己心中所想怎么好像被眼前这个丫头片……被眼前这个小姑娘尽数看穿的样子?这简直不可思议!

“郑吃货,你就继续闹吧。”眼见郑迟迟先是“恬不知耻”地“索要”鸭血汤,后是旁若无人地怒怼老管家,“正义”的李岳终于看不下去了,“弱小,无知,喜欢争强好胜,还特别能吃,你咋不上天?”

不得不说,李岳这一番冷嘲热讽之狠,已经快赶上无天忻吴了,可是就事实来看,李岳说的其实也不错——李岳眼下是凝魂圆满修为,而郑迟迟只有凝魂中期;李岳有在天明宗学习的经历,参加了常国鸿鸣宗的入世之关,并于血祸中成功生还,乃“二十赤羊”之一;几年前随军参与了对虞作战,独自破除暗卫封禁,取得了一定的战果。

如此丰富的的经历,对一直生活在郑家保护伞下郑迟迟而言,简直可以用“辉煌”来形容!只是李岳未至元丹却已这般毒舌,着实有些傲慢!而且这般对待一个正值花样年华的女孩子,是否略显无礼?

“不就是会开几道破锁嘛,有什么好得意的……”郑迟迟抽了抽精致小巧的瑶鼻,把脸偏向一边,看也不看李岳,对其指摘更是不以为意,“‘二十赤羊’又不是只有你一个!没风度,活该找不着道侣。”

“你嘀嘀咕咕地在说啥玩意儿!有能耐咱光明正大地说出来!”李岳额角青筋暴起,手中的玉箸“啪”的一声粉碎,没有什么警告比这更具有危险意味,“郑吃货,奉劝你一句——慎言,慎行。”

“哼!”郑迟迟置若罔闻,从桌案上抓起两个生煎就塞进嘴里,脸颊顿时鼓成了一只仓鼠,看上去既顽皮又可爱,就是这吃相……

“各位,见笑了,见笑了。”郑鸿春尴尬地赔笑,对郑迟迟毫无办法,那都是他宠出来的,幸好其母管教的严,不然真能捅破天!

“一对欢喜冤家罢了,年轻人,有活力是好事。”主座之上,一直沉默不语的百里阡陌终于发话,亲自制止了这一场算不得是闹剧的闹剧,“各位都是卫主的左膀右臂,理应谦让团结才是!你说是吧?”

“不能更对了。”与百里阡陌并排而坐的卫刑端起酒杯,开始带动全场气氛,向百里阡陌,想其余四家敬酒,“来!借着小家伙们的热闹劲,让我们为百里家主的寿诞举杯!将进酒,杯莫停啊!”

眼见百里阡陌与卫刑同时发话,不管是林家、郑家,还是钱家、李家,通通放下各自成见,随卫刑一道,想百里阡陌表示祝贺。

只是这样欢乐的场面却有一个人完全受不了,那就是郑迟迟。

郑迟迟不是不会喝酒,至少没到沾酒即醉的地步,可郑鸿春却非要给他定下规矩,让她在三百岁前不得饮酒,而这关系着某个极其重要的约定——只要郑迟迟如约履行,郑鸿春便不会干涉其终身大事!

是的,虽然郑迟迟喜欢吃,又懒得做,可这样的她仍旧是卫六家之掌吏郑家的长女!身份地位比起普通人来说只高不低!无数小势力也乐得攀附郑家,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说,郑迟迟的婚姻或许不会自由。

可郑鸿春多爱女呀,就算不要那些势力的凭依,也得让自己女儿挑个如意郎君——当然了,前提是郑迟迟不会一时冲动,被某些奇奇怪怪的情绪蒙蔽了双眼,冷静很重要,因此,才会立下这样的规矩。

郑鸿春的良苦用心郑迟迟自然是“知道”的,因此平素安安心心地受郑鸿春养育,尽管不能喝酒,可其他的美味佳肴还是想怎么吃就怎么吃的,日子过的还算无忧无虑,而促使郑迟迟走上修行之途的原因,不是为了变强或者别的什么,只是纯粹不想吃成一个大胖姑娘,想要以修为保持身材,外加帮助消化罢了,二者同等重要。

“近些年不太好过啊,跟虞山那一仗,我们丢的东西属实有点多了——这人一老啊,多多少少都会有点怀旧的情绪,哪怕失败了,却也是最刻骨铭心的一战……百里家主,老夫,真的尽力了……”

女侍安静地为卫刑添着酒,壶口倾泻而下的酒液,仿佛倒映着过往的回忆与画面——都说有的人不是好吃酒,而是真的“痴”。

“卫主不必自责,谁也没想到令兄居然会在那时出关相助虞修,不然岂会有后面的和谈一事。”百里阡陌与卫刑举杯致意,若说年龄,在当代卫刑面前,他只能算作是晚辈;而按修为,迎仙后期与迎仙初期的差距,还是不可小觑的,“不知令兄近况如何,可安好如故?”

“一切都好,最近似乎还在寻找突破修为的办法,没个安生。”卫刑嘴角泛起苦笑,在以前,他既是卫家的家主,也是卫家的老祖;可现在,他只是卫家的家主,“千年之前的对齐战争不参加,后来的护国战争也未现身,连‘他’最后身陷绝境也不曾出手相助!我还以为他早在千年之前就已经死了,怎么会还活着呢?一千年啊……!”

卫主由衷地发出感叹,在场诸修也相继沉默——对林舫、郑鸿春、钱行源、钱行方、李成这样的元丹修士而言,七百岁已是极限,而像李岳、郑迟迟、林桂这样的凝魂修士,三百岁的时光真是转瞬即逝。

时间是不等人的,要想活得更久,变得更强,只有向更高的修为境界迈进!这是他们共同的道路,也是唯一的选择。

“那个……百里大叔!迟迟吃的差不多了!可不可以到外面随便走走!我想消消食!消消食哟!”略显沉重的气氛中,郑迟迟忽然举手示意……

第四百九十一章 心声

“啊!终于出来啦!待在里面真没意思,还是外边儿快活自在!”百里府内,郑迟迟一个人东一游,西一逛,看起来像是在漫无目的地的散步消食,但实际上和宴场的距离并不是很远,差不多就是绕着宴场在走,一边走,还一边碎碎念,“真不出来找我?哼!气死人我了!”

是的,哪怕郑迟迟再神经大条,但终究是女孩子,女孩子就需要安全感,不过这份对安全感的渴望并非针对自家老爹,而是针对李岳。

抛开百里家和卫家,这两家都有自己独特的修行方式,自千年以前便沿用至今,比如卫家的“喂战”,以及百里家的“同族争锋”,其余四家通常都是去往长生宗学习,完成修行学业后再回到族内。

可李家的李岳却是在其父李成的安排下去了周国,成为了天明宗的弟子,不仅成功生还于有史以来最为惨烈的入世之关,还在对虞作战中领兵作战!如此未来可期的儿郎,怎不惹的春心萌动?

然而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贪吃的郑迟迟在李岳眼中是个吃货,而只想建功立业,亲手复仇的李岳在郑迟迟看来就是块木头!明明自己都这么暗示了,居然只知道在宴场里听卫主和百里家主扯一些“陈年旧事”,将她这“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当空气,着实可恼,实在可气!

想到这里,郑迟迟不禁一脚踢在路边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一颗石子“咻”的一声翻过围墙,引来一声沉闷的痛哼,似乎是砸中了人。

“难道是他!”郑迟迟惊喜不已,连忙朝最近的拱门跑去,内心之欢喜,甚至连步调都有些蹦蹦跳跳——然而郑迟迟没想到那人竟也想赶紧到她这边来,于是二人都没刹住,就这样撞了个满怀!

“哎哟喂!我的头啊!李……!”郑迟迟捂着脑袋痛呼,刚想对李岳抱怨,可看清来人是谁后,情绪瞬间沉至谷底,“你怎么来了?”

“那个……这……我也吃饱了,想出来透透气。”林桂先是将倒在地上的郑迟迟扶起来,随后才吃痛地揉着自己的下巴——本来他是想说“这百里府戒备森严,骄兵悍将不少,我担心你有危险”,可话到嘴边却不知怎么的就变了样,“没事吧?那个,你还想再走走么?”

望着面前这个比自己几乎高一个头的李桂,表现出的却是这样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郑迟迟当即就不开心了,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把脸一别:“你是不是很想我走?好!那我就走咯!你敢跟来我就敢喊!”

林桂“刷”的一下脸就红了,此情此景之下,他哪里不知道郑迟迟想要喊什么!他也不敢动那方面的心思——只是身体就像被铐了一套枷锁似的沉重无比,眼睁睁地看着郑迟迟离开,却不敢追上前去。

“那……那个!”林桂喉咙发涩,觉得自己大概把十辈子的勇气都用上了,“我出来之前问了老管家,他说‘玉膳殿’里有八个请来的掌厨,想吃鸭血汤的话,去玉膳殿找他们做就成!他们会做!”

林桂说的是实话,他确实曾经询问过老管家这个问题,只是不管他怎么问都绕不开“鸭血汤”这个弯儿,毕竟得好生确认那八个厨子是不是真的会做——于是林桂的心思顿时就被那位管家摸了个一清二楚!林桂当时甚至不敢承接管家的目光,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真的?那里真有鸭血汤?”甫一听闻鸭血汤仨字,郑迟迟刹那间就从怀春少女变成吃货一枚——人嘛,食色性也,这话连圣人都说过,因此郑迟迟的反应并没有什么可非议之处,“知道怎么去不?”

好不容易郑迟迟询问于他,林桂还没来得及高兴,下一刻便愣在原地:“呃……这个……我忘了问……你等等!我马上回去问!”

“你站住!待那儿别动!今儿个我说什么都要吃到鸭血汤!”

郑迟迟哪儿等得了林桂问清楚之后再回来,只见其双眼闭阖,五指并拢合于耳后,一圈圈若有似无的波纹从其脚底蓦地扩散出去。

林桂呆立于原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要是不呼吸不会死,那他此刻宁愿将呼吸也停了——只是眼下的场景就唯有他与郑迟迟两人,阳光的微尘跳动在郑迟迟如画如云的眼睫上,一切都是那么岁月静好,林桂不知不觉竟看得有些恍惚,只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此刻。

可就在此时,方才放回去的波纹一圈圈又收了回来,渐渐汇拢于郑迟迟耳中——只一瞬间,林桂的耳中猛地响起一阵嘈杂乱鸣!然而当他刚想运起修为保护自己的双耳时,却什么异常都没有了。

“我知道你说的那个‘玉膳殿’在什么位置了!”郑迟迟睁开亮晶晶的眼眸,露出小虎牙吃吃地笑着,还没到玉膳殿,就已经抬起手臂擦拭着嘴边的涎水,“一共有七个厨子在那里,剩下一个找茅房去了……走啦!林桂!还在发什么呆呐!姐姐带你去吃鸭血汤啊!”

郑迟迟原地小跑,朝着林桂使劲儿招手,看样子是真的很急不可耐,不过郑迟迟是个有恩必报的人,起码郑鸿春从小是这么教育他的,所以哪怕对林桂没什么男女感情,她依旧愿意带林桂一同前去。

没错,对于林桂心中那点小心思,郑迟迟自然是一清二楚的,虽然不是从一些细枝末节中看出,但人的心跳在面对喜欢的人的时候,是会不由自主加快的,比如林桂看见她,比如她瞧见李岳。

“来了来了!嘿嘿嘿。”林桂此刻满心欢喜,屁颠儿屁颠儿地就跟了过去,明明身高比郑迟迟活生生超出一个头,却心甘情愿地被郑迟迟当“弟弟”使唤,真有一种如坠云端的感觉,“郑迟迟,他们都说你能听见千里之外的声音,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假的!想什么呢!”郑迟迟撅起嘴朝林桂翻了一个白眼,随即满不在乎地补充道,“姐姐我听的是心声!懂吗?少见多怪。”

林桂觉得郑迟迟就算翻起白眼来也是俏美的紧,当即点头如捣蒜,由衷夸赞:“你真厉害!”

第四百九十二章 怪人

“啊?鸭血汤?不会做不会做!小屁孩儿滚一边去,别妨碍老子!没看见老子正忙着做菜吗?”言及此处,铁牛熟练地将煮好的粉丝捞起,放入冷水中稍微沥了一下后便倒进汤碗中——旁边的二狗则把切好的韭菜以及事先准备好的剁椒放上去,一碗成品的酸辣粉丝汤便完成了,“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再看老子把你煲了下酒!去去去!”

铁牛对郑迟迟和林桂的态度毫不客气,甚至可以用恶劣来形容,在他看来,尽管郑迟迟和林桂身着绫罗绸缎,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可他一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含着金钥匙出生长大的熊娃儿,高兴了会赏几个钱银不假,但不高兴了就是活祖宗,简直难伺候的紧!

郑迟迟与林桂何时受过这等屈辱?他们是修行者,凡人眼中的“仙人”!一个五大三粗,身上还有浓浓酒味的糙汉竟然敢对他们吆五喝六,当真是活的不耐烦了!百里家的寿诞就是这种家伙准备的?

念及此处,郑迟迟再不能忍!抬起手,运气修为就给了铁牛后背一掌——林桂琢磨着这是与意中人“并肩作战”,“同进同退”的大好时机!怎么也不能错过!于是拿捏着相同的力道,也一掌击了出去!

“你俩,找茬是吧?”背部有感的铁牛黑着脸转过身来,左手擀面杖、右手铁勺的模样不知为何居然有点像不动明王,真可怕极了!

“这个……给你们。”一旁的赶紧将郑迟迟和林桂拉出玉膳殿,“师父喝了酒后脾气就会变差,会打人,你俩……别,别去招惹他。”

说到这里,二狗将两个烧饼塞进林桂手中,再把两根大葱跟一碟甜酱交给郑迟迟,总算是稍微表现出了对他俩的敬畏,实在是不容易。

“二狗?二狗!你个作死的又跑哪儿去了!你是要累死你师父我吗!”、“来了!来了!在外面!就来!待会儿再给你们些吃的噢!”

一语言罢,二狗立马回到玉膳殿,虽然脑门登时就被铁牛呼了一记狠的,但那表情就像拯救了下雨天被遗弃在路边快要饿死的猫狗一样,脸上扬起的笑容发自内心——原来,就算是这样的他,也能拯救富贵人家的小孩儿,没有比这更令他感到开心愉悦的事儿了。

“我……你!这到底咋回事儿!”郑迟迟一口咬在林桂手中的烧饼上!一口就是一大块!随后把大葱往甜酱上一滚,直接就放嘴里嚼起来,吃相狂野的不行——林桂脑子嗡的一声发出轰鸣,郑迟迟亲昵的举动已让他完全停止思考,“啧,忘了他们是凡人,修为不起作用。”

没错,按照《万族约法》的定下的法则,修行之士是无法驱使修为作用于凡人的,更别说像方才那般故意伤害,在约法的法则之下,根本不可能成功!“天地九能”定下的法则,再一次“保护”了人类。

“来,你们的鸭血汤。”就在两个烧饼,两根大葱全被郑迟迟吃完之际,一碗鲜香四溢的鸭血汤借由陆升的手出现在他俩面前,“这位小姐真是好食量,陆升甘拜下风——考虑到你们或许受不了姜味,所以我事先用料酒将腥味去的很透,特意多放了佐料和油辣子,来,快趁热吃了吧!真是可爱的小孩儿!当然了,疤九你也很可爱哟。”

一语言罢,陆升亲切地摸了摸郑迟迟跟林桂的脑袋,继续去守方才刚下锅的猪骨汤——疤九得到了陆升的肯定,兴奋的高扬手臂,身上的肌肉一块一块的,就连狰狞的刀疤此刻看上去都变得英武非凡。

郑迟迟露出痴迷的神色——林桂顿时如临大敌!

“人类……”、“小孩……”

“雄性……”、“孱弱……”

“繁殖……”、“拒绝……”

所以说一对正值青春年华的少男少女怎么就被你们成天当做是小孩子了?见过这么“仙风道骨”、“聪明伶俐”的小孩子吗!

吃着鸭血汤的郑迟迟瞪着一双眼睛,发出了犹如护食一般的低吼,在她旁边的林桂早就“舍身”挡在她的面前,神色一片坚毅。

林桂之所以这样不是没有缘由的,因为挽玉和噙花正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俩,一人手里拿着一把锋锐的切刀,另一只手还拽着一条被开膛破腹的蛇鱼,身上的殷红的鲜血混合着刺鼻的鱼腥味,这场面怎么看怎么凶险,仿佛下一刻林桂和郑迟迟就会成为姐妹俩的刀下亡魂!

不过好在就算是急于出嫁的挽玉、噙花两姊妹,都对近在咫尺的林桂表现地毫无兴趣,不然真不知道她俩能干出什么事来。

“这玉膳殿里的都是些什么怪人?我怎么像是感觉来到了妖兽的巢穴似的?”眼见挽玉、噙花拖着鱼尾远去,林桂不禁大舒一口长气,心中琢磨还是早一点离开这是非之地的好,不然保不齐会出什么岔子!面对凡人,修行者有时会因为万族约法的制约而显得更加被动。

“逃什么逃?有什么好逃的?”郑迟迟不屑一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将碗里的最后一块鸭血送进嘴里,吸溜吸溜地,连一点汤渣都不剩,“咱们都是凝魂修士,能飞的那种!打不过咱还可以往天上飞嘛!”

郑迟迟无比乐观,吃饱喝足的她此刻胆儿巨肥!玉膳殿的八位掌勺尽管眼下只有七位,可既然都这般有个性,那便见识完后再走不迟。

对于郑迟迟的决定,林桂向来不会有什么意见,别说要看厨子,就算去东齐看海兽,林桂都会欣然同往,只要郑迟迟叫他一起的话。

事实证明,郑迟迟的决定是正确的,虽然铁牛、二狗、陆升、疤九、挽玉、噙花都把他们当小孩儿看,不过当他俩找到薛朝贵时,薛朝贵立马便反应过来——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得见神仙我不走!

开玩笑,能够自由出入百里府的,除了那些个下人管家,可不就是郑迟迟和林桂这样的仙女仙师吗?

“谢上仙赐药!”

薛朝贵弯腰下跪,捧起双手,伸向郑迟迟和林桂……

第四百九十三章 被骗

唐江生现在想打人,真打的那一种,想打的对象则是现在百里家的家主,即百里阡陌,至于原因,则是他被百里阡陌那厮给骗了——百里武荣根本就不在卫都!早在好几年前就已经离开卫都,去往卫国东南防守西齐,算算日子,那个时候唐江生还在虞山做七十天监督哩!

“该死的百里阡陌!你别落在我手里,不然我一定叫你好看!”

唐江生气的咬牙切齿,若不是碍于眼下卫国其余五家都有高阶修士在场,并且此刻的他绝不是迎仙初期的百里阡陌的对手,唐江生说什么都不会咽下这口气——毕竟百里阡陌可是“骗”了他整整五年!

怪不得就连权轻侯都从百里府要不出人,他在疏遇客栈监视百里府这么久也从未见到过百里武荣,原来他早就带着百里卿许和无天不语一同戍边东南!可恶的百里阡陌竟然还冒用百里武荣的名义各种拒绝、欺瞒虞山,想来是觉得自己修为不够,所以才会拿仙迎境界是百里武荣当挡箭牌,这一波操作别说是他唐江生,就连权轻侯都没察觉!

“老奸巨猾的死狐狸!你生儿子必没有……”唐江生一边往回走,一边在路上骂骂咧咧,可刚骂到一般才发现再骂下去会直接波及到百里武荣跟百里卿许,于是恼怨地咽了几口口水,换了一种骂词,“老而不死的大耳贼,我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早日晋升迎仙圆满!”

是不是大耳贼唐江生在卫虞两方举行签约大典时曾经远距离用极目观察过——怎么说呢……只是稍微有点大罢了……但是此刻的唐江生已是怒急攻心,管不了那么许多!只恨不能手刃那厮,将其剁成块儿、片成片儿、切成丝儿、捣成馅儿!啊……实在是欺人太甚!

唐江生的诅咒是恶毒的,那是相当恶毒!毕竟迎仙修士不像仙迎修士那般有飞升仙宫的机会,幽荧烛照阵的布置条件太苛刻,已逝的百里朽更是靠着餐腥啄腐诀才换来了半步飞升的机遇,不过最后也功亏一篑——换句话说,即便百里阡陌真如唐江生所想的那般活的长长久久,最后也只能在漫长的岁月中等待死亡!这何其残忍?

“嗯……不行,我得再去茅房一趟。”走到半途的唐江生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折返,这倒不是说他改主意了,现在就要对百里阡陌动手,而是他那具寒冰替身还留在茅房,茅房外还有监视他的百里家下人,若是他就这么回去玉膳殿,那被人发现后可真没法解释。

是的,借着其他七位掌厨下厨之际,唐江生瞅准时机,趁机就溜了出来,虽然身旁的百里家下人寸步不离,但他有寒冰替身在手,随便使一招金蝉脱壳,跟去的下人便分不清真假,他就能潜入府中打探消息,手法娴熟老练,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一看平时就没少干这事儿。

“还没好吗!你这都蹲了快一个时辰了!干啥玩意儿呢!”

“你要不信你可以自己进来瞅着我拉,反正你也进来过了。”

临近茅房,唐江生一眼便瞥见自己分身正和下人斗智斗勇,而从言谈中的内容以及凹陷的房门来看,似乎下人为了确认唐江生是不是在搞事,曾经“破门而入”过,只是与其仅有凝魂初期的修为,哪里能看穿唐江生的手段?不过有一说一,蹲一个时辰也确实夸张了点。

“吵吵吵,有什么好吵的!蹲个坑碍着你呼吸新鲜空气了还是咋地?”唐江生的本体气不打一处来,闪至下人身后,抬脚就往其屁股上一踹,“我来瞧瞧你是不是也那么硬气!可别逼问对你动嘴啊!”

唐江生的牙齿咬的咯咯直响,两个犬齿已状若獠牙,其上甚至附着有丝丝缕缕的血迹,好像刚刚咬过什么似的……

没错!当唐江生按照百里武荣之前告诉他的特征和位置找到其所属院落后,却发现已积灰甚久,四周连个看护的人都没有,唐江生第一时间就怀疑自己被百里武荣耍了——可是转念一想,百里武荣没有理由期欺瞒自己啊!于是唐江生带着这样的疑问又摸到了百里卿许的院落,发现情况完全一样!这才让唐江生觉察出事有古怪。

至于他的犬齿上为何会有血迹,那是因为他为了尽快获取情报,袭击了从附近经过的三名丫鬟和一队巡逻兵——朝花夕拾诀蓦然运转,吸收了噬亲鬼的噬血鬼威能更胜以往!

唐江生现在不仅能通过吸食血液储存修为,只要受害人知晓,唐江生还能从中获得获取相关的情报,甚至之后还能将这段被袭击的记忆从受害人意识中剥离出去,靠的就是噬亲鬼“挑拨唆使”的能力!

彼时正在气头上的唐江生还没发现,已经沉寂许久的修为居然隐隐有翻涌之势,这其中的助力不仅来源于噬血鬼跟噬亲鬼,还在于唐江生三魂七魄并不完整,缺失了生魂、怒魄、哀魄的他要想在凝魂境精进修为,只有通过补完这一魂二魄的方式,方才能够“凝魂”!

不过唐江生没机会再对这个百里府的下人来一口了,因为他用力实在太狠,加上这个下人的注意力全部放在茅房里唐江生的寒冰替身上,所以对后方的攻击完全没有防备,直愣愣地就被唐江生踹晕过去!

“我还没用力,你就倒下了?哼!”唐江生从鼻子里喷出一股怨气,只觉得心中的郁结顿时松缓不上,“嗯……好像这样也不行啊!”

唐江生意识到自己犯事儿了……他这么一脚踹下去虽然解气了不少,可若是放任这个下人不管,就这么独自回去的话……除非此刻有成百上千的敌人忽然从天而降攻打百里府,不然甭管怎么解释,唐江生这里都说不过去。

“得!我还得把你救回来,真是失了智。”唐江生双手捂脸,内心的绝望一瞬间让他苦闷到无以复加,可好在他自我调节能力够强,迅速就把心情转换过来,拿出蕴含有权轻侯净化之意的黄符给这位下人施救,“以后再这么冲动,我就把罚自己五日不进食,十日不沐浴!”

对于跟凡人一样有着相似作息的唐江生来说,这个赌咒已经相当可怕了……

第四百九十四章 石当

“我真的是中暑了?你可莫要骗我。”石当拿着浸过水的绢布,将之按在自己额头,一边跟“关臣臣”仔细确认,一边小心地往回走。

唐江生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一脸担忧之色丝毫不假,甚至讨好到用双手扶着石当空出来的那只手:“这个季节最容易中暑哩!秋老虎厉害的紧!不过这都怪小的风寒不愈,害大人在茅房外白白等了一个时辰,结果连累大人晕厥过去,小的真该死!大人您慢点儿走噢。”

石当眨巴眨巴眼,觉得“关臣臣”说的好像是那么个理儿,而且这“关臣臣”极会做事,对自己一口一个“大人”地叫,当真听着舒服——于是石当心安理得的接受这“关臣臣”的奉承,决定不再追究。

没错,唐江生口中的“大人”,并非真正的“大人”,而是那个为了督察,或者说监视唐江生有没有浑水摸鱼,有没有偷鸡摸狗,跟着他去到茅房,最后在茅房外被唐江生的本体一脚踹晕的“下人”。

唐江生相当舍得下血本,为了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居然动用了蕴含有权轻侯净化之意的黄符给石当治疗,这玩意儿可是稀缺物资,唐江生的乾坤袋中总共就只有十张,可谓用一张少一张——但是唐江生没得选,只能忍痛使用一张黄符,将石当妥妥帖帖地治愈好。

其实唐江生是打算直接咬一口让石当失忆的,但噬血鬼青乙却果断屏蔽了他俩之间的联系——唐江生当时就懵了!不知道出了啥事。

好在后来墨甲出面解答了唐江生的疑惑,原来是青乙对他滥用其能力的行为感到非常不满,什么歪瓜裂枣的血都在吸,简直就是对它的一种侮辱!用青乙的原话来说就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唐江生没来由地有一种感觉,那就是青乙跟墨甲可以翻看他的记忆,包括他脑海里那几千本记载着各式各样情报和知识的书籍——不然按照青乙动不动就要杀他泄愤,鼓吹力量就是一切的脾性,怎么可能变得这般咬文嚼字?都快把他胃里的隔夜饭给酸出来了……

没办法,噬亲鬼分身的能力掌握在噬血鬼青乙手里,青乙不肯借他力量,唐江生就得另辟蹊径——不过好在唐江生的手段够多,当下便活用种僵的手法给石当下了暗示,算是将这事儿给盖了下去。

至于被唐江生救醒的石当,尽管修为只有凝魂初期,可好歹也是脱离了凡修范围的修行者,只要没有当场毙命,完全可以在之后察觉出唐江生给出的理由是多么苍白无力,毕竟修行者,哪里会中暑呢?

可唐江生的暗示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它能引导石当往“信任”唐江生的那个方向去思考,自己身为修行者的这个事实被唐江生的暗示刻意掩盖,加上唐江生的态度又十分恭敬,所以石当便不疑有他。

“你这小子挺会做人的,我很中意。”自从入了百里府做起下人,石当从来没有体会过被别人敬畏的感觉,一旁的这个“关臣臣”实在是让他有些爱不释手,“听管家说,你在西街的疏遇客栈当厨子?”

唐江生心底骤然一凛!不知道石当为何会忽然提起这茬来,只得眯起双眼一个劲儿地傻笑,模样已经有点接近点头哈腰的程度了。

这就是唐江生没有选择直接离开卫都,第一时间赶去卫国东南边关寻找百里武荣跟百里卿许的原因——要是他就这么一走了之,疏遇客栈的掌故,主厨薛朝贵,还有那位未曾见面的二小姐咲咲,都会因他思考不周的行为而受到牵连!这种因果,他是一定要避免的。

“行了行了,别卖乖了。”石当把手臂从唐江生手里抽回来,将绢布还与唐江生,“府里什么都有,就是少个厨子,特别是有眼力见儿的厨子……我看这样,稍后我与管家说道说道你,让你进府里做事,你觉得如……诶?怎么就哭了?这事儿还没准儿呢!真没出息!”

石当表面上对唐江生嫌弃的紧,实际上心头却是非常享受唐江生这副感激涕零的模样,觉得此事要能成,那说不得便得照拂一二。

至于唐江生……他能不哭吗?怎么是个会说话的都想把他招为部下?从碎片空间里的古兰,到后来的南山菊,再到如今,竟然连百里家的下人都想给他一场“前所未有”的造化,他这是什么命?

“我看你真的是把自己当根葱了……”唐江生单手捂眼,似乎正在擦拭眼角的泪痕,这都是给石当给气哭的,“你别逼我啊!虽然我戏演的真,可我真的受不了赶着趟找死的人,我有傻缺恐惧症的。”

“嗯?你刚刚在说啥?”石当沉浸在自己的得意中没有听清唐江生方才所说的话,不过想来也应该是对自己一番发自肺腑的感谢——不过做人嘛,点到即止就好,没必要那般矫情,于是石当拍着唐江生的肩膀,以唐江生前辈,或者说是大哥的模样自居,“没事没事,以后有的是机会表达谢意,不必急于这一时,到时候我请你喝酒啊!”

四周的风儿没来由地喧嚣起来,一片片落叶不知从哪棵树上卷来,旋转着茫然落下——凋零的残瓣总是被文人墨客赋予生命的终结或是对未来的绝望,只是石当眼下,还未察觉到身旁渐渐升腾的杀意。

然而就在这时,石当与唐江生已经踏入了玉膳殿所在的院落,另一名下人看见他们后赶紧跑了过来,急忙拽住石当,将他拉进殿去。

“哎呀哎呀!你怎么才回来!再晚一点可就要错过这场好戏了!”

“到底啥事儿啊能给你乐成这样?诶,你慢点跑!”

石当瞅着友人满脸的欢愉,心中也不禁生出一股好奇来,一时间竟把唐江生忘在身后——不过好在他的朋友不由分说地便将他拉离了唐江生身边,否则现在是死是活恐怕还真不好说……

第四百九十五章 二狗

唐江生的意识是在一片嘲讽声中苏醒的,待他回过神来四下环顾,周围已经没有石当的影子,而他的左手则掐着雷法一式的黄符。

一瞬之间,唐江生还以为石当被自己给灭了,不过当他循声望去,在玉膳殿内瞄到石当的身影时,才发现是虚惊一场,于是乎赶紧将手中的黄符收起,摆出一副虚弱的模样挪了过去。

这到底是一副怎样的景象啊!唐江生原本还以为一个多时辰不见的他再次回到玉膳殿肯定立刻就会引起众人的注意,可谁想到殿内居然有一男一女正以一副占山为王的姿态坐在中间,周围是一圈又一圈,可谓五花八门的菜色,只要他俩张口,立马就有人夹菜递过去。

“仙女大人,这鹌鹑臭豆腐味道咋样啊?”铁牛卑躬屈膝的神色就跟在服侍祖宗似的,油光满面的脸上满是讨好,这是换了心吗?

“闻着臭,吃着香!赏!”女人,或者说少女心情显然无比舒畅,一个“赏”字尽显娇贵之气,在唐江生眼中却是道不尽的穷奢极欲。

“来,接好。”少女旁边,一个看上去还算高挑的男子,或者说只是身材稍微有点高的少年凭空自手中“变出”一粒清香四溢的褐色丹药,在少女的指示下驱动灵念,将那丹药“扔”向铁牛。

没有错,那确实是“扔”!因为修为不够的缘故,灵念无法如臂使指,所以少年索性就那般扔了出去,既能掩饰自己修为的不足,也能表现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实在是一举两得的好办法!

“诶!接住了!谢仙女!谢仙师!”接住丹药的铁牛喜极而泣,捧着一颗只有疗伤作用的药丸,就像那是他永世不忘的情人。

“仙女姐姐,仙师大人,请,请用菜!”二狗依旧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不过眼神中却显露出异常的兴奋,“这,这是牡丹小笼包。”

“捏的真像!”少女操控灵念,使小笼包悬浮于自己眼前,左右看过后才吞入口中,又因美味而绽放出极其幸福的笑容,“好吃!赏!”

于是二狗也得到了少年的赏赐,只是拿到手的仅是半成品的丹药,这样的丹药修士吃着都得掂量一二,更何况是凡人?

“哈哈哈!你们看他们的样子,像不像一条狗?”

“蠢货!那不叫像,那就是!”

待在玉膳殿外面的下人们嘀嘀咕咕地说着悄悄话,对他们来说,只是因为没有修行天赋,或者修行天赋实在太差,才会不得已做了百里府的下人,不然谁不愿意去军中做军修?谁愿意活的没尊严?

可是没想到今日居然有这等眼福,还能瞧见找来的厨子拿两个世家子弟当上仙,奴颜媚骨地讨要“仙丹”,最开始的薛朝贵甚至还跪在地上!当真是让他们大开眼界,连本职工作都忘了,简直乐的不行。

“诶?你是关臣臣吧,和疏遇客栈叫薛朝贵一起的那个……”也许是觉得还能更快乐一些,另一名下人调笑着来到唐江生身边,毫不掩饰地揣掇起来,“那两位是天上的仙女仙师,此番特意下凡来给你们赐药的,还不快过去讨要一两颗?”

“是啊是啊!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了!还在等什么?”

其他下人跟着起哄,巴不得唐江生也像铁牛和二狗一样献菜讨丹——只有石当稍微皱了皱眉,想了一下,似乎是觉得有些不妥。

“大家以后说不定会一起共事,你们……你们别搞他。”

“共事?就他?哈哈哈!石当你今日说话也变得有趣起来了呢!”

不知是调侃还是讥讽,石当也只是笑脸以对,其他下人见从唐江生这里寻不到什么乐子,于是又转头去看陆升和疤九如何“表演”。

唐江生瞟了瞟身旁的石当,没有说话……

再将视线转移向别处,薛朝贵正躺在玉膳殿的地上,满脸洋溢着荣登极乐的笑容,哈喇子流了一嘴,不知道到底吃了些什么东西。

陆升与疤九则坐在靠椅上吸收药力,神色迥然不同——疤九的表情比较痛苦,看起来在吸收的过程中应该不怎么顺利;陆升的身上则是染上了一层极为稀薄的光晕,表情也更为舒缓,类似陆升这样的,就是对灵力适应性比较强的人,换而言之,就是有修行天赋。

挽玉跟噙花两姊妹还算正常,虽然端着一碟蘸料,正殷勤地询问男子要不要吃口生鱼片、要不要来块儿鱿鱼须,不过依旧是面无表情。

铁牛就不说了,难得有生之年幸而遇到仙女仙师,哪会嫌讨要的仙丹足够,因此正一个劲儿地做出各种美食来讨好男女二人,就为了有能多的仙丹可拿——而对他来说,尽管当着仙女仙师的面不好明着抢夺二狗手里的仙丹,但只要仙女仙师一走,二狗的就都是他的!

二狗自然不清楚自家师父的想法,正使出吃奶的劲头给师父打下手,在玉膳殿内跑动跑西,一个人顾及了三个汤炉,五口蒸笼,十锅沸油,明明累的汗流浃背,眼神却没有一丝亮光,反倒是浑浊的厉害!

“喂!醒醒!这些都不是真的!”眼见二狗从自己旁边经过,唐江生抓住他的衣领,一个大耳刮子就抽了过去,“到底还要命不要!”

玉膳殿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他俩……

被狠抽了一记耳光的二狗如梦初醒,眼中的混沌逐渐散开,可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直接唤醒了被他封存在脑海身处的痛苦记忆——在他还不能给师父打下手时,他是跟看门的恶犬住在一起的,恶犬吃什么他就吃什么,二狗经常会因为要跟恶犬抢食而被咬的鲜血淋漓……

念及过往,二狗目中露出凶戾之色,一把将唐江生推了出去!

“你敢推我!”

唐江生不曾想到平素唯唯诺诺的二狗还能有这副凶劲儿,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就摔倒在地——可是当他稳住身形再看二狗时,二狗已经将拿到的丹药通通塞进嘴里,咬的咔嘣直响,眼角殷红,目露凶光!

“别!”

唐江生发出一声疾呼,可二狗哪里会听他的?直接就咽了下去!

“不!我的仙丹!”

二狗的师父铁牛,心疼的只有所谓的仙丹……

第四百九十六章 萧索

二狗死了……而且是爆体而亡!作为凡人,经脉、五脏、骨肉无法承受半成品丹药中那极不稳定的药力冲撞,于是身体直接就被狂暴的灵力乱流给撕成了碎片!事出突然,谁也救不了他,包括唐江生。

玉膳殿内到处都是脏器的残片,黏在菜肴或者食材上的碎肉让整个场面变得尤为血腥,仿佛他们准备的不是寿宴,而是某个吃人妖魔的血食!而距离二狗爆体位置最近的唐江生,周身都是碎肉鲜血……

下人们都笑不出来了,咽着口水向后缩去;铁牛当场吓傻,不敢相信刚刚发生了什么;疤九将陆升护在身后,防范的对象却是唐江生;薛朝贵许是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于是也悠悠转醒,然后狂吐不止;只有挽玉、噙花两姊妹的表现最符合她俩的风格,此刻竟然用一对玉手小心翼翼地替“仙师”擦拭着脸上的血迹,神色一片木然。

“哈哈哈!林桂,你这反应力还是不行啊!”仙女率先打破沉默,一边啃着碳烤鹅腿,一边用沾了油渍的手拍了拍同伴的身体,“傻愣着干啥?这些丹药又不是你炼制的,寻不到你头上。”

被唤作林桂的“仙师”的确不行,千钧一发之际,竟然没有张开灵力防御,将飞剑而去的血滴和骨肉尽数拦在外面——相反,吃着鹅腿的仙女身上则没有半点血渍,依旧那般率真,依旧那般俏皮。

对于《万族约法》来讲,尽管天地之间所有的修行者都无法对凡修、凡人、凡兽造成伤害,但若是自己吃下毒药或者半成品的丹药,那么就只能算是自取灭亡,《万族约法》这时是无法保护“三凡”的,而像二狗这种情况,天道最多只能按照丹药气息追根溯源进行惩罚。

换句话说,如果二狗吃的半成品乃林桂亲手炼制,那他今日可能就得给二狗殉葬了,只是他手里的丹药并非他所炼制,如此一来那个没在现场的炼丹师可能就要因为这桩因果替林桂遭一场无妄之灾了。

“自然是,比不上你的。”林桂的脸色有些苍白,毕竟一个活生生的人说没就没,还是让他略受打击——不过和那种事比起来,林桂更觉得眼下是和心上人拉进距离的最佳时机,于是鼓起勇气,向郑迟迟伸出手,“出来有一会儿了,我们快回去吧,好吗?迟……迟迟?”

“好吧,那就回去吧。”郑迟迟歪着头想了想,觉得林桂说的不无道理,毕竟入眼之景满是鲜红,血肉的味道也越来越红,的确让她的胃口大打折扣,“你先去把你身上洗一洗吧,凡人的血,怪脏的。”

郑迟迟双手一撑,十分轻巧地从座椅上弹了起来,随即一蹦一跳地从众人眼中离开——没有人敢阻拦他们,自然而然地分成两拨,给这一男一女让出道来,只是在目睹了二狗惨状,“让道”这种行为已不知是出于敬畏,还是一种恐惧,或许二者都有,不过谁又知道呢?

林桂紧紧跟在郑迟迟身侧,没有成功“一亲芳泽”让他略感失望,不过郑迟迟并没有拒绝他对她的称呼,这么说来其实还是有戏的?

“脑子里一片空白,看来是给吓傻了,怪可怜的。”路过唐江生身边时,郑迟迟稍微停下了脚步——由于脸上沾满了二狗的血肉,郑迟迟并看不清“关臣臣”的脸,不过她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负责一下,若是就这么一走了之,似乎有点对不起自己“仙女”的身份。

于是郑迟迟抬手一挥,凭空召出一个内有涓涓细流的巨大水球,将唐江生整个人包裹在内——这一举动无疑引起了林桂的羡慕。

“嗯?你说什么?”就在郑迟迟渐行渐远,快要走出玉膳殿所在的院落时,却是忽然顿住身形,秀眉轻蹙,回首望向唐江生……

林桂不知道郑迟迟为何会突然停住,也不知道为何郑迟迟会对“关臣臣”表现出驻足流连的意思,不过他却是记住了“关臣臣”。

“你们两个,玩儿的很嗨啊!”二人心思各异之时,李岳的声音蓦然于耳畔响起——郑迟迟跟林桂转过身,发现管家也跟在一旁。

只见管家先是作了一揖,随即不紧不慢地对现状解释起来:“二位家主见林公子、郑小姐迟迟未归,特让李公子前来寻二位回去。”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郑迟迟把嘴一撇,心想要是李岳一个人前来该多好——林桂则是无法直视李岳眼中的锋芒,直往后退。

“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李岳的眼中其实根本没有林桂,只是林桂的身高属实有点碍眼,情不自禁地就能吸引他的注意力,不过现在弯下腰来就显得好多了,“那个水球……那些血……你俩干了什么?”

“我们什么也没干。”郑迟迟哼着气回到,末了似乎觉得这样显得太过弱势,所以又顶了一句回去,“我们做什么与你何干?”

“呵。”李岳冷笑一声,再不理郑迟迟与林桂二人,转身就往宴场返回,神念传声寄宿在扬起的风中,使人耳膜生疼,“若不是百里家主发话,就算你俩死在荒郊野外我都不会有半分在意。”

“谁要你在意啦!”郑迟迟鼻子一抽,声音略有些哽咽——刚刚她凭借自己的读心之法,非常明了地知晓了李岳的心意,而就像李岳说的那样,他对她,真的没有半分在意,“有什么好生气的……不好玩……劳烦管家告诉百里家主一声,就说迟迟身体抱恙,先行请退。”

一语言罢,郑迟迟左右看看,随意选了个与李岳不同的方向,就这么消失在管家和林桂的视野中,看那背影确实有些寂寞萧索。

林桂抬头望了望郑迟迟的方向,又瞅了瞅早已不见踪影的李岳,双眼露出凶残发狠的色泽,不过也就仅是两三息的时间,而后亦渐渐消褪——他打不过李岳……或许这辈子都打不过……

然而就在这时,林桂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看了看玉膳殿,随即问向管家:“请问……这次寿诞的宴席,都是由哪些人准备的?”

第四百九十七章 嫁妆

“什么?关臣臣又请假?这次是因为啥?又‘偶感风寒’啦?”疏遇客栈内,掌柜的正破口大骂,将心中对“关臣臣”的怨愤通通发泄的薛朝贵身上,“去!你告诉他!明日若是不来,就永远别来了!”

薛朝贵神色相当纠结,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递给掌柜,想了一想后,又从怀里拿出两个递了过去,一副想解释,却又有口难开的表情。

“掌柜的您就别问了……喏,这是关臣臣给你的仙……仙丹。”不知为何,薛朝贵在提及仙丹时竟情不自禁地顿了一下,不过不是刻意停顿,而是舌头忽然就像打了结似的,“东家给了他三倍,一共十五粒——他临回家时托付我转交给掌柜的,还说什么‘幸不辱命’。”

将锦囊交给掌柜的后,薛朝贵的脸庞有些发烫——说实话,他是有想过独吞的,而且唐江生也明确表示他可以拿走其中一份,给掌柜的十粒即可,但是玉膳殿内鲜血淋漓的场景至今都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因此他不敢独吞这三个锦囊,就算真的独吞了,他也不敢再吞!

“没事吧你?咋看你脸色不太对劲呐?”掌柜的将三个锦囊揣进袖中,瞥了瞥薛朝贵的脸色,不禁心生疑惑,“百里府那么可怕吗?瞧你去了一次回来命都都掉半条似的……你的仙丹呢?讨到了吗?”

掌柜的话让薛朝贵好不容易压下的回忆瞬间又翻涌上来,连带着胃里都开始翻江倒海,于是只得紧皱眉宇,重重点了几下头后,也不待掌柜的发话,撒开腿便朝着最近的茅房奔去,他实在受不住了……

“一个二个的,真是怪了……”掌柜不知道百里府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不管怎么问,薛朝贵都默不作声,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掌柜的好歹是做过官的人,一眼就看出薛朝贵,不,应该是去的所有掌厨都被下了禁令,那仙丹既是对他们的奖赏,也是一笔封口费。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尽管我不是匹夫,不过从百里府拿到仙丹的消息应该瞒不了多久,那些宵小之辈的消息都灵通的很,速度快的话也许今晚就会动手……不行!我得早作准备!卫都不能再待了!”

念及此处,掌柜的迅速打定主意,将正在擦拭桌凳的店小二招呼到跟前,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眼神里的颜色起码店小二是不会懂的。

“想当掌柜的么?”也没绕啥弯子,掌柜的直接就把话挑明。

“掌柜的你是要替二小姐准备嫁妆么?”店小二猛地一愣!

店小二不是宵小之辈,自然不会干杀人越货那档子事,不过他也从各种各样的渠道听闻了“仙丹赏赐”的消息,而按照之前掌柜所说,只要关臣臣拿到仙丹,他就会考虑关臣臣跟二小姐的婚事——结合现在掌柜的居然问他想不想当掌柜,这不是妥妥的打算卖掉客栈给二小姐筹嫁妆的心思么?店小二的脑子转的贼快,只可惜方向有点偏。

“什么乱七八糟的!问你想不想当掌柜!再瞎咧咧当心我抽你!”掌柜的扬起手,作势就要喊打,直把店小二吓得不轻——可一想到还是做正事要紧,所以打算将错就错,先把店小二诓住再说,“别这么大声叫唤!让店里其他人听见,我这张老脸还要是不要?”

眼见掌柜的变相承认,店小二立马露出一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神色,就差跟掌柜的勾肩搭背了——掌柜的则是眼角抽搐,强忍着给店小二两大耳刮子的冲动从柜台的暗格里取出一个精致小巧的机关盒来,盒顶刻有一个“李”字,看上去像是掌器李家的制品……

“趁着还没到人多眼杂的时间,我就长话短说了。”掌柜的瞟了瞟客栈紧闭的房门,以及窗外蒙蒙亮的天色,好在还有一盏茶的时间,“这里面是地契,这是钥匙——你看看我这客栈坚实的装潢,这大气的布局,早晚那么多的生意,看你跟我这么多年,二百两便宜给你了。”

“一百两!而且我要先验验货!不然掌柜的你空手套白狼咋办?”

店小二两眼发光,伸手就要去抢,不过掌柜的眼疾手快,抬手就给他打了回去:“怎么地?还担心我骗你啊?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跟我这么久,掌柜的什么人品你不清楚?一百两!不要拉倒!”

店小二的脑海中犹如走马观花般闪过无数场景,大概、似乎、好像确实如此,掌柜的虽然喜怒无常,不过的确没怎么克扣过他们。

“行!一百两就一百两!”店小二狠咬牙关,把心一横,把眼一瞪,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刀,然后脱下鞋,慢慢插进鞋底,小心翼翼地剖开——这见鬼的店小二,居然把身家藏在鞋底中间,“来,一百两。”

掌柜的脸上露出惊诧之色,没想到店小二二话不说就拿出了一张面额一百两的银票,而且看那沓数,似乎还远不止这些,也不知道是省吃俭用存下来的,还是背地里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有一说一,掌柜的气度还是要比店小二大上不少,不仅没有询问他这些钱财的来历,而且还率先将钥匙和机关盒递过去,以表诚意。

眼见梦寐以求的地契“主动”朝自己“走”过来,店小二高兴的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银票也拿不住,一把将机关盒夺了过去!

“你看你猴急什么猴急?看给我挠的!”掌柜的将手撤回来,手背上还真有几道渐渐发红的爪印,“今儿个放你假,自个儿回家乐吧。”

“真的?掌柜的你对我太好了!”店小二忍不住想要兴奋地大喊大叫,可却被掌柜警告的眼神给瞬间制止,“是是是,我懂我懂。”

收好小刀跟钥匙,将机关盒揣进怀里,从外侧看并没有什么异样——至于被他分成两半的鞋,他都是掌柜了,还怕没有鞋穿吗?

“这大概就是命吧……”

掌柜的心中,如是想到。

第四百九十八章 烦恼

灰蒙蒙的世界中一片混沌,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没有,只能听到一些隐隐约约的杂音,像是有人在很远的地方争吵……唐江生的意识游荡过去,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看见三个脸上画着脸谱的人。

“你还要否认吗?若非你多管闲事,他岂会暴毙身亡?”

“不,不是我的错,如果我不阻止他,他吃了会死的!”

“但他到底还是吃了,最后还是死了——省省吧!你以为你是谁?救民于浩劫的救世主吗?傲慢到这个份儿上,真让你师尊蒙羞!”

“不,我没有……师尊说过,不恤苍生陷水火的仙都是伪仙。”

眼看黑脸还要再辩解一二,白脸登时欺身而近,左手抓住黑脸的后颈,将其抵死在自己眼前,右手则悄悄爬上了黑脸心脏的位置……

“呵呵呵,她都不要你啦,就算近在咫尺都不愿与你相见——她要去找她的大徒弟啦,你只是替代品,她的眼中从来就没有你!”

听闻这话,黑脸的身体明显僵硬起来,而白脸的右手则不知在什么时候刺进了黑脸的胸腔,将一颗鲜活的心脏慢慢掏了出来——阴恻恻的笑声随风而起,殷红的血液却犹如泥泞般粘稠,令人不寒而栗。

可就在这时,从刚才开始便一直默不作声,以双手捂脸的第三人终于行动起来,飘浮着来到白脸和黑脸身边——双手渐渐放下,竟是一张青色的脸谱!不过不同的是,白脸和黑脸至少还有五官,青脸除了一张好似用黑色针线缝起来的嘴以外,耳、眉、眼、鼻什么都没有!

“都是对的,都是错的,都是我——都,该死!”青脸的嘴一点点裂开,腥臭的黑风在其口中呼啸,居然活生生裂开了丈余长短!

白脸和黑脸犹如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但他俩没有做出丝毫反抗,任由青脸的大嘴将他们吞噬殆尽,脸上甚至还带有解脱的笑容。

吞噬掉白脸与黑脸后,青脸没有恢复原状,而是偏转“颈骨”,一点点看向唐江生所在的位置——明明只有一张漆黑的大嘴,可唐江生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青脸喜悦的目光:“原来还有你……!”

唐江生口不能言,亦感觉不到手脚的存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青脸大嘴朝自己靠近——然而就在唐江生的意识即将也被吞入其中时,青脸的身体突然急剧膨胀,连带着这个混沌的世界也开始炸裂崩坏!

“呕”!唐江生在一片惊恐中苏醒过来,秽物吐的满地都是,整个人犹如虚脱一般,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不管怎么样都使不上力。

是的,哪怕从噩梦中苏醒,可是唐江生的脑海中还一直清晰地回响着青脸垂涎欲滴的舔舌声,以及无法将他一并吞噬的不甘与嘶吼,待到最后,却尽皆化作阴惨的瘆笑,仿佛他与它还有再见的那一天。

这个噩梦真的非常奇怪,宛若映照着他的内心……

修道近二十载,唐江生听从天元子的教诲,从不主动招惹别人,秉持着能不杀则不杀的理念,只是饶是如此,他的身上至今也已背负着数十条性命,有的是来自常国鸿鸣宗的入世之关,有的是山下历练,最近的则是之前的虞山之行,鲜血与骨肉早应是司空见惯之物……

可不知为何,在被二狗炸开的血肉溅满一身的时候,唐江生的心中却是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恐惧,既有对死亡的恐惧,还有对自己“不祥人”这个诨号的恐惧——他是想救二狗的,不料却间接促成了他的死亡,脸上那湿热粘稠的灼烧感,却成了二狗曾经存在过的唯一证明。

唐江生的力气稍微恢复了几分,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朝自己脸上摸去——还好,身上的血污已经被郑迟迟的水球术全部洗净,只有刚刚从嘴里吐出的一点秽物还黏在脸上……可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客官你这可别是得了什么疑难杂症,赶明儿还是去一趟医庐,让那些大夫好好瞧瞧吧,虽然价格不便宜,可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呀!”

店小二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一块湿热的毛巾递进唐江生眼角的余光中——唐江生没有接,于是店小二“亲手”替他把脸和嘴擦拭干净。

“客官你这样可不行啊,这都快上路了,怎么能不打理干净呢?”

店小二说着意义不明的话,将毛巾放进脸盆里清洗了一遍后,又把床榻边、地上的秽物擦拭干净,动作之熟练,好像经常做这种事。

待将一切收拾干净后,店小二也不避讳,端起一张板凳就坐在唐江生塌边,翘着个二郎腿,手肘压在腿上,五指握拳撑在自己脸庞。

“这人要假扮别人假扮的久了,有时候说不定就把原来的自己给忘了……客官不瞒您说,我有三大苦恼,第一,咲咲那小妮子我见过,虽然才十二三岁,还未长开,不过看着却甚是聪明伶俐,可怎么偏偏就看上关臣臣了呢?第二,关臣臣的家我去过,院子不大,可我总找不到他住的那间,于是总没机会下手;第三,客官你是百毒不侵还是练过什么特殊的毒功,喝了那么多碗五步**汤,怎么到现在才有反应?瞧你平素出手那般阔绰,知道‘财不露白’四个字咋写不?”

唐江生的呼吸渐渐平缓,原本他还以为自己伪装成关臣臣的事被这个店小二发现了,看来并未败露——可就算是这样,后面的这“三个烦恼”听着也足够颠覆他的固有认知,在脑海中掀起一场风暴!

唐江生没有动,因为店小二也没有动,眼下这个情况,谁先动,谁就会陷入被动——双方都在猜测对方的实力和底牌,店小二猜不透唐江生是否还有无一击之力;唐江生却在灵识的反馈中怎么看怎么觉得店小二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骨骼筋肉也没有多少锻炼过的迹象,换句话说,店小二连“练家子”都不是。

“得!你就跟我在这儿耗吧,等他们把掌柜的那一车人截住杀光之后,再回来围杀于你不迟。”店小二心中,如此盘算到……

第四百九十九章 老鼠

时间是不等人的,杀人越货、劫财劫色都需要时间,而即便是这样的不义之举,也得有天时、地利、人和的配合,不然就很容易失败。

对于唐江生来说,他已是凝魂修士,寿元前前后后共有三百载;店小二若只是一介凡人,那么能活到古稀之年便算是长寿——这是命,也是他们的“时”,而窗外的“天”,正值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再说地利,唐江生现在坐于床榻,相较于店小二来说,的确不好施展,但那也仅仅是从手脚上不好施展罢了——唐江生的手段虽然不多,却也绝对不少!再坚固的城墙都有开裂的一天,除了时间、火炮、攻城锤这样的劲敌外,墙角边的老鼠也是足以颠覆战局的变数。

至于人和,若是没有虞山之行,唐江生也不会相信身为修士的自己会被一寻常凡人压制,可就算是已死的卫金戈跟卫山河,不也曾被还是凡妖序列的海辰威胁敲诈吗?与之相比,他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没错,唐江生没有丝毫轻视店小二的意思,从他能够骗下唐江生喝下五步**汤伊始,他就是和唐江生有着对战资格的敌人!而对于敌人,不管何时,掉以轻心或者狂妄自大都是通向死亡和败北的捷径。

唐江生在等,既然敌不动我不动,我不动敌不动,那他与店小二之间就需要一只老鼠!不管是多么瘦弱的老鼠,只要能够撬动这微妙的战局,那它就是一只值得期待,值得等待的老鼠!老鼠,就是变数!

店小二也不急,毕竟他占尽上风,哪怕袖口中的柳叶刀随时都能割破唐江生的喉咙,他也完全没有先下手为强的意思——在他看来,没有人会在与死亡脸贴脸时还能永远保持冷静,“心乱”是必然的。

对峙的时间过的很慢,店小二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似乎不把唐江生放在眼里,而反观唐江生,呼吸平稳,闭目养神,状若假寐。

双方都在等,唐江生在等他的老鼠,店小二在等唐江生心乱,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唐江生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甚至,不是人……

雷龙惊天动地的咆哮响彻于耳边,唐江生与店小二之间这维持已久的平衡顷刻便被打破!不过他俩并不是以雷声为信号,不约而同地出手对攻,而是窗外的雨帘中,真有雷龙借助术法凝聚而成!

灵威乍现,风雷随之!这是蓄势必杀之象!只是这准头怎么偏的那么离谱?完全不像是试图一击毙命,而是着眼于破坏周围的建筑。

唐江生没有慌,只是略感诧异……可店小二不一样,身为凡人,就算不会惧怕电闪雷鸣,形若狂龙的惊雷至今也见过一二,但那都只是在天上显威而已,怎么会有雷龙从窗外直杠杠地朝他吞噬而来?

“坏事做太多,是会遭报应的。当然了,大多数时候,天道都是睁眼瞎。”唐江生的话语响彻在店小二耳畔,如同直击在他的三魂七魄之上,“阁下的‘各方面’照顾,唐某必不会忘!顺便一提,起的是‘直接’保护作用,若是‘间接’,大概是不会管的。”

是的,天地九尊缔结的《万族约法》只能在最大程度上防止修行者直接出手伤害三凡,可若是借由毁坏建筑这类的方式间接埋压,而且准头还刻意偏的那么离谱,天道通过因果回溯施加的惩罚就要减弱很多,若是再有个其他什么因素干预,哪怕不降天罚也不是不可能之事!而这也是唐江生称天道是“睁眼瞎”的重要缘由……

疏遇客栈乃是木质结构,石砖瓦砾很少,只刹那间,便毁于一旦!

“你确定这里就是那关臣臣的容身之所?没有找错位置?”

雨帘之中,两名修士缓缓现身,一人手中隐隐约约还有银光闪烁,身着浅蓝色的衣袍,面色凝重,刚刚施放“术法雷龙”的就是此人。

另一人则与之不同,从头到脚都被黑袍包裹着,声音听起来虽然极为沙哑,但其中依旧混杂着一丝稚气,这种伪装在经验老道的修士面前根本就形同虚设,不仅起不到伪装的效果,还容易被反利用。

不过施放雷龙的修士此时并没有利用黑袍修士的闲心,他刚刚才利用术法间接害死了两个凡人,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天上的雨云之中,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突然落下的某道天罚雷霆给灭了。

他是主修雷法的修士,对雷霆的适应性很高,感知力也是出类拔萃,眼下这种暴雨天对他而言,简直就是专为他布置的主场!

前提是他的进攻对象不是凡人所在的楼房的话……

“我还是觉得不对劲,这天,似乎也太安静了一点。”雷法修士摇了摇头,转身向黑袍修士问话,“东家也是修士,应该知道对修士的制约性有多强,方才那两个凡人虽说并非我‘亲手’所杀,但终究是因我而死,这桩因果,莫非这天瞧不见么?”

“阁下多虑了,天若有情天亦老,或许天道也会趁着下雨天打个盹儿呢?阁下毋需多言,余下的报酬定会如数奉上,还请稍安勿躁。”

黑袍修士挥手阻止了雷法修士继续说下去的意图,对他而言,此行就是要击杀关臣臣,而当关臣臣从百里府出来时他就一直尾随其后——尽管中途关臣臣进入过一座院落,可在改变了身形后又重新回到了这疏遇客栈所在的位置,这是他亲眼所见,不会有错。

唐江生的伪装被识破了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是被识破了,因为黑袍修士敏锐地看出之前进去的关臣臣与之后出来的唐江生是同一个人!不过黑袍修士的判断却是出现了一点小小的误差,在他看来,是“关臣臣”扮作了一个陌生的人,而并非唐江生卸下了伪装。

同样是意图暗杀唐江生,店小二之所以不能在院落中找到唐江生所在的房间,那是因为唐江生从来都不会在那座院落中过夜,只是偶尔歇歇脚罢了,店小二当然就找不到“关臣臣”——但是对黑袍修士而言,他杀“关臣臣”的心思之坚定,便是在跟踪阶段就在其身后用灵识将其锁定,这就是凡人与修士的区别。

然而就算是如此拙劣的追踪术,当时已然魂不守舍的唐江生亦是连半点异状都未曾觉察……

第五百章 唐某

“嗯……这个已经死透了。”挥手以掌风拨开疏遇客栈的废墟,被砸的不成人形的店小二率先暴露在黑袍修士和雷法修士的视野之中,不过从其穿着打扮还是能辨认一二,“那么,关臣臣呢……”

黑袍修士继续拨弄着废墟的残骸,在他眼中,店小二的死根本就无关紧要,若非店小二在客房内与关臣臣太过墨迹,他是不会下令让雷法修士将二人一同“杀死”的——这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只是饶是如此,当黑袍修士将整个废墟全部翻找完毕后,却并没有发现关臣臣的尸体,甚至连残肢断体都不曾发现——黑袍修士心生疑惑,于是又仔仔细细地搜索了一遍,可结果依旧没有任何改变。

黑袍修士再怎么也是修士,情况发展到眼前这个局面,怎么蠢也该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关臣臣跑了!并没有被客栈砸死!

“追!我要将他碎尸万段!”黑袍修士的嗓音听上去扭曲刺耳,那是将愤怒与屈辱压抑到极致时才能发出的声调,“报酬翻倍!”

“不用翻倍,今晚要是杀不了他,我‘小雷神’尚进日后也不用再修炼了。”雷法修士的脸上透露出难堪与狠绝,他的想法跟黑袍修士如出一辙——先不说在《万族约法》的制约下到底能不能击杀关臣臣,身为修士,若是连一个凡人都能将他们玩弄于鼓掌之间,那传出去只怕会让人笑掉大牙,那他以后就不用在赏金猎人的圈子里混了。

其实要说尚进有没有对《万族约法》的顾忌,那确实是有,可当确认了店小二的尸体,而自己并未遭受任何天罚后,那无论如何都得将关臣臣的命留在这个雨夜,不然连道心都可能蒙受阴影。

“一而再再而三地想杀唐某,会不会有些欺人太甚了?嗯?”

就在尚进与黑袍修士散开灵识,准备搜寻关臣臣时,一道神念传音蓦地响彻在他们心头,灵台识海登时便出现了两尊巨大的鬼影!

两尊鬼影中,一尊鬼影浑身湛青,手持鬼头冷艳锯,两颗长长的獠牙看上去锋利无匹;另一尊鬼影的气势虽不如青鬼骇人,但浑身熊熊燃烧的黑色火焰便是多看两眼都会让人呼吸困难,三魂七魄似乎都要离体而出!不过最让尚进和黑袍修士诧异的却并非不是鬼影……

“唐某?唐?”不约而同的,尚进与黑袍修士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他们要杀的是关臣臣,跟这姓唐的有甚关系,“不好!中计了!”

尚进与黑袍修士的确是中计了,但彼时才反应过来却属实太晚!

什么也没看见,尚进的眼角余光只看到一缕犹如毒蛇潜行般的幽影,接着视野便被一抹殷红笼罩,喉头剧痛,血味蹿入鼻孔……

“不过就是一凝魂圆满的修士,也敢自称‘小雷神’,你这样的,在几年前的虞山战场怕是连三天两夜都活不过。”雨幕逐渐紧密,青锋剑上血迹不一会儿便被冲洗干净——唐江生手里抓着尚进的首级,俯视眼前这个因害怕而瘫软在地的黑袍修士,情不自禁地偏了一下头,“凝魂初期?你若是炼体境界,那唐某可能还真拿你没什么办法,不过现在嘛……我为刀俎,汝为鱼肉,老老实实回答问题,可活。”

“你是谁……你究竟是谁!”黑袍修士用尽全身力气质问眼前这个仅用一招就解决了尚进的家伙——明明身为修士,有修为傍身,却不知为何偏要身着蓑衣,若非其手中持握的是一把闪烁着青光灵威的雷剑,他可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所谓的江湖侠士给压制了。

唐江生是故意报出真实姓氏的,为的就是要打出一个防不胜防的效果——他要弄清楚,敌人究竟是为他而来,还是为“关臣臣”而来。

“不用叫的那么大声,你也不想别人发现你的身份吧?”唐江生将尚进的头颅扔在地上,然后将青锋剑插在其天灵之上——方才唐江生故意没有一剑击杀尚进,仅仅是洞穿了他的咽喉,将其脑袋瞬间割下,为的可并非杀人,而是泄愤,“让我猜猜,你们是李岳的人?”

此话一出,黑袍修士顿时愣在原地!眼前这身穿蓑衣的修士为何能一口说出李岳的名字?他们认识?还是他也是赏金猎人?扮作关臣臣的目的就是为了进到百里府击杀李岳?那他们完全可以合作啊!

“你,你帮我杀了李岳,我许你一百枚‘玄丁’品阶的入梦丹!”

隔着黑袍,唐江生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黑袍修士对李岳的怨恨,以及对他的期许——而对黑袍修士来说,虽然已将五十枚入梦丹作为报酬支付给了尚进,但尚进俨然是活不成了,因此他的财力还有余裕。

“原来是个喜欢嗑药的主。”黄符掐捏,又一把青锋剑眨眼而成,唐江生一把指向面前的黑袍修士,神色不屑,“真是不巧,唐某并不喜欢做梦,哪怕入梦丹有让人‘梦中圆梦’的功效,可假的就是假的。”

“那你要什么!只要你帮我杀了李岳,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黑袍修士急了,扑上来就想抓住唐江生的裤腿,不过却被唐江生一脚给踹了回去——模样之癫狂,仿佛这世上没有任何事能比让李岳死还重要,即便是付出他的一切,他也在所不惜!

“所以说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你找上我是几个意思?”唐江生一时也没弄明白这其中的缘由,“你这黑袍真碍事,我替你烧了吧。”

一语言罢,唐江生手中的青锋剑蓦然变化,雷剑消失,三条黑炎长蛇猛地将黑袍修士绞捆起来,口中喷吐的黑炎顷刻之间就将用来隐藏的黑袍给烧了一干二净,露出其真实面容,竟是林舫长子,林桂!

“原来是林家的大公子,失敬,失敬。”唐江生的嘴角露出了然于胸的微笑,当知道黑袍修士究竟是谁后,所有的疑惑全都迎刃而解,“襄王有意,神女无心……我说林大公子,郑家小姐喜欢的是如李岳那般强大、勇武的男人,如你这般小肚鸡肠暗算唐某,如何能得郑家小姐垂青?莫非这就是你林家的‘礼’?莫非这就是你的道?”

“什么道不道的,我只要迟迟!”林桂紧握双拳砸向地面的水洼,也不知是在恼怒唐江生,还是在恼怒自己,“虽然我与他都出身卫六家,但李岳学艺天明宗,幸存于鸿鸣宗入世之关,二十赤羊之一,卫军中郎将,凝魂圆满修为!如此功绩,我林桂拿什么跟他比?他不死,我怎么可能有机会?她是我的,我的!”

听闻这话,唐江生不由自主地撇了撇嘴——按照林桂的说法,他唐江生不仅学艺天明宗,还师从天明宗天元子,侥幸生还于入世之关,亦是二十赤羊之一,身居虞山七十天监督一职,尽管只有凝魂后期,但刚刚也割下了凝魂圆满的尚进的脑袋……

这怎么说?难不成郑迟迟还能喜欢上他不成?

“为情所困,一叶障目……”黑蛇入体,雷剑回收,唐江生转身欲走,“小雷神尚进的生死,你自己决定吧。”

“你竟不杀我?”林桂茫然问到。

“山水有相逢,何况你们怎么说也是我唐某的老鼠……”

第五百零一章 干扰

唐江生果真没有杀尚进和林桂吗?答案是肯定的——当他与店小二对峙之时,是尚进跟林桂充当了“老鼠”的角色,搅乱了杀局,这才让他在与店小二的生死博弈中活了下来,从这个角度去讲,尚进与林桂甚至可以说是他的救命恩人!所以唐江生并未亲手杀掉他俩。

可唐江生真的放过二人了吗?答案是否定的——尚进尽管被唐江生割下了头颅,可修为已至凝魂圆满,三魂七魄具备了元神的雏形,体外凝魂的确困难,却也并非毫无可能,前提是林桂不使绊的话。

没错,唐江生这人虽然恩怨分明,平素不喜主动招惹别人,但在经历了入世之关以及虞山之行后,用计之深,也绝对称得上是狠辣!

“不管何时,‘困兽’总是危险的,因为不可控……更何况是为情所困的困兽,发起疯来,只怕比东齐的海兽逊色不到哪里去。”

唐江生的嘴角微微上扬,若正值白日,阳光照射之下,甚至可以发现唐江生口角有两颗尖尖的虎牙,可此时却只有如獠牙一般森森的鬼气——唐江生原本是没有这两颗虎牙的,只是咬的人多了,噬血鬼的一部分特性外显在他的身上,黑色长蛇则是噬亲鬼分身的形态。

“方向没问题吧?事关数条性命,你可别在这时跟我闹情绪。”

“谁跟你闹了?要不是此次融合那厮分身时出了点岔子,你真以为本座会给你带路?闭嘴往前!正西五十里,他们在驿站换马。”

雨夜还在继续,磅礴的雨幕已经让四周的能见度降到十步之内,五十里的距离要是换在天气晴朗之日,那唐江生说不得还得在路边瞅瞅花鸟,摘摘野味,可眼下正是十万火急之时,那是片刻都耽误不得!

是的,唐江生此刻正赶着去救掌柜的跟二小姐的性命,因为按照店小二的说法,他们是兵分两路的——店小二单独暗杀唐江生,虽然失败了,不过掌柜那边还有另一拨人赶着前去截杀,算盘打得是真响。

其实店小二原本的计划只是拿到疏遇客栈的地契,再把自己那一票兄弟顺理成章地接过去,可没想到掌柜的居然主动将地契便宜卖给他,自己则带着家眷连夜投奔大女儿那边——掌柜的不愧是在官场混过的人,这一手“走为上计”用的之果断,便是没有半分迟疑,甚至还拿店小二当替死鬼,以此吸引那些觊觎仙丹的歹人的注意力!

可坏就坏在店小二就是潜伏在他身边的歹人,还将掌柜的计划摸得门儿清!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于是店小二提早便知会了自家兄弟前去布置,自己则要单吃唐江生,将其所有财产占为己有!若说店小二有什么没有预料到的地方,那就是他低估了唐江生的来历,也没有想到自己一介凡人,居然会被卷入到修行者的斗争。

当然了,这些来龙去脉唐江生原本连一半都没猜到,毕竟店小二已经死了,什么线索也没留下——唐江生虽然想通过吸食店小二的血液来获取情报,不过却遭到了噬血鬼的严词拒绝,说什么也不肯!

存亡绝续之际,唐江生哪会跟他耍这些性子?当即便表示不吸食也行,但必须给出他想要的情报,以噬血鬼青乙目前恢复的实力,找到掌柜的那一行人肯定没什么问题,而事实上噬血鬼青乙也同意了。

不过青乙之所以会同意唐江生的要求,不是因为唐江生的态度很坚决,或者如何威胁到他了,而是由于他在融合噬亲鬼分身的时候被其千年记忆干扰了神魂,连带着对唐江生的周身血液也产生了干扰。

噬血鬼青乙对唐江生的干扰具体到了一个什么样的程度呢……

这么说吧,唐江生所修“朝花夕拾诀”乃血法,血法第二式为“毒血刺”,唐江生傀儡之身所中之毒正是被虞主列为禁药的“过山风”!

唐江生是在这种蕴含有这种剧毒之物的毒液中苏醒的,后来还主动吞服杨平体内的香毒,换句话说,唐江生本身对毒素的免疫力那是非常高的!只要毒性没有超过“过山风”,唐江生几乎就不可能中毒。

正因为如此,店小二的五步**汤才没有立刻伤害到他,可是当唐江生的血液被噬血鬼影响之后,自身毒抗下降,五步**汤积累的药性也就在某一个契机下剧烈爆发,而那个契机,就是二狗的惨死。

这些因果串联说来凑巧,可当“它们”全都汇聚到一起时,真就差点要了唐江生的命!而将这些因果,包括郑迟迟、林桂、李岳三者之间的纠葛通通告诉唐江生的,自然不是青乙,而是墨甲。

借着唐江生对一切都不甚明了之际,墨甲将所有一切的因果都告诉了他,毕竟在将噬亲鬼分身的一半神魂作为补品得到补充后,墨甲也是顺利恢复到黑猫形态,甚至连毛色都比之前更加油亮了许多。

没办法,它是天道,或者说是天意的一部分!对灾行八鬼这类邪祟有着纯天然的克制力!完全灭杀固然困难,可吸收起来却是没有丁点儿阻碍,效果甚至比噬血鬼还要好上不少,若非它替噬血鬼青乙分担了一半的压力,唐江生的修为虚弱至凝魂以下也不是没有可能。

因为这个缘故,搞得唐江生对天道又有一些新的认识和猜测,毕竟连噬血鬼青乙吸收起来都费劲的分身,天道墨甲却那般游刃有余,这不得不让人遐想万千……所以说到底谁才是天,谁又是鬼呢?

“到了!正西方向五十里……咦?这驿站居然是官道上!”唐江生不禁有些头皮发麻,若是那么不巧,真就上演了一出官匪勾结、杀人越货的戏码,那到这个地方来换马歇脚的掌柜一行人,必定连反应过来的机会都没有,“得赶紧找到掌柜的跟咲咲的位置……嗯?”

唐江生惊疑之声再起,因为隔着雨幕,他看见有人从驿站内被扔了出来……

第五百零二章 俞鹿

一个差役模样的人被扔出来,两个差役模样的人被扔出来……一群差役模样的人被扔了出来!有的手脚折断,有的胸腔凹陷,还有的已经不成人形!这又是演的哪一处啊?黑吃黑了还是咋地?

唐江生收敛声息,小心翼翼地摸了过去,有了店小二的前车之鉴,在敌我不明的情况下贸然冲进去实属不智,而且他是修士,不是赶来救场的江湖侠士,即使不进去,他也能通过释放灵识来获取情报,况且他还有自己的看家本领——黄符小人在这时便能派上大用场!

激活黄符小人的过程很顺利,为了将四面八方的情况都监视到位,唐江生一次性就动用了十张黄符小人,不过好在符纸储备相当充足,所以唐江生也不怎么心疼——透过黄符小人的视角,驿站里里外外所有的蛛丝马迹都被他尽收眼底,漆黑幽深的雨夜也提供了相当完美的隐蔽效果,不出所料的,唐江生在驿站中看见了掌柜一行人。

可也不仅仅是掌柜一行,令唐江生感到意外的是,铁锤酒楼的陆升和疤九居然也在现场!陆升主守,保护掌柜一行,疤九主攻,挥舞着锁链铁锤站在战圈中心,仅剩的几名差役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再瞧掌柜那边的伤亡,下人模样的武丁已经横七竖八地死了一地,有的口吐白沫,不省人事,有的则是胸腹遭受劈砍,失血过多导致重伤昏迷,桌上的饭碗里插着几根发黑的银针,看来是防范的晚了。

“为官不仁!疤九,不用留活口。”陆升神色愤然,平素最恨的就是这种贪官污吏,而既然陆升都这么说了,疤九也就没有再留后手,仅存的几名差役纷纷命丧锤下,快刀利刃砍在疤九身上竟毫无作用。

“恩人!多谢恩人相救!不然咱这一家大小的性命,今日可就要被这群山贼给害了!”掌柜的感激涕零,作势欲跪,不过却被陆升眼疾手快地托住了,“敝姓俞,单名一个鹿字,敢问两位恩人……”

“我叫陆升,在卫都东街的‘铁锤酒楼’做事,跟掌柜的算是同行,那是我兄弟疤九,平素也与我一起。”陆升为人豪爽,没有什么繁文缛节的约束,对俞鹿很是亲切热情,“虽然现在问可能有些晚了,不过掌柜的客栈里是不是还有两位掌厨?一位姓薛,一位姓关。”

俞鹿在陆升的搀扶下坐在板凳上大口喘气,对他而言,今晚实在是九死一生!他怎么也没想到,哪怕是在卖出客栈的当天就带着妻子和次女连夜出走,也会在半路被人截杀,而且还是在官道的驿站!

“不……不瞒恩人,鄙人客栈里的确是有这么两位伙计,恩人何故问起他们来呢?那些差役,他们又为何要害我们性命呢?”

俞鹿的妻子靠在背后替他顺着气,面色苍白如纸,想来应是惊魂未定,彼时还能顾及到自己夫君,真是殊为不易——至于俞鹿的次女俞咲咲,则是一副心神恍惚、六神无主的模样,不知在想些什么……

唐江生的视野中,对这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而且他并没有因为掌柜一行得救便抽身离去——“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个道理他打小就懂,特别是掌柜的现在身怀“仙丹”,说不得陆升跟疤九就在打什么歪主意,毕竟掌柜一行出走太急,而陆升、疤九出现的则太巧!

“这个嘛,没什么好隐瞒的,我、疤九同掌柜的那两位伙计一样,之前也参与了百里府的寿宴制作,因此得到了一些赏赐——嗯……就是不知在宴会后场,即玉膳殿发生的一切,掌柜的是否清楚?”

陆升挥手将饭桌上的毒物扫在地上,随即坐在俞鹿身旁,言语之中带有明显的询问,表情却又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

俞鹿认真想了一想,随即回复到:“薛朝贵刚回客栈没说两句话就不在了,关臣臣也只是将东西托薛朝贵转交给我,自己却没有回到客栈,至于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原来是这样……”听闻这些细枝末节后,陆升若有所思,“虽然有些对不住那两位兄弟,不过这敌人未免也来的太快了一点……”

“你含血喷人!关大哥才不会……!”

“住口!怎么和两位恩人说话的?这儿有你插嘴的余地吗!”

俞咲咲话未说完,俞鹿反手就是一巴掌扇在了自家闺女的脸上,用劲之狠,登时就把俞咲咲抽飞出去!只是好巧不巧刚好就磕在了桌角的棱角处,殷红的血迹顺着俞咲咲的脸颊就流了下来……

俞鹿的妻子惊的大叫一声,飞奔过去抱起女儿,拿出丝绢按在伤口处,但不知为何,血却是越流越多,无论如何都止不住!素白的丝绢很快被染得彤红一片,吓得俞妻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没事,我这儿有上好的金创药。”

陆升见状,也是从袖中掏出一个玲珑玉致的小瓶来,作势便要上前——然而就在这时,俞鹿突然稍微往陆升前进的方向挡了挡……

“那个,恩人……小女刚刚受了惊吓……”

俞鹿面露难色,只将话只说到一半,剩下半句便不好再开口。

“啊——是我冒犯了,冒犯了。”陆升蓦地一愣,随即也是反应过来,将手中的玉瓶递给俞鹿,由俞鹿亲自给俞咲咲上药——这里面的区别就是,俞咲咲正值金钗,不方便让其他男子触碰,仅此而已。

可谁知俞咲咲却不领情,一把打开自家父亲伸过来的手,从母娘怀中挣扎着站起身,表情极其倔强,愤怒的瞪着俞鹿跟陆升二人。

“连咲咲都知道关大哥在百里府遭了委屈,没人替他做主,爹爹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关大哥身体不适,需要休息,此刻想必正在家中静养……可是他们,他们却凭空污蔑关大哥,爹爹,他们才是坏人!”

童言无忌,俞咲咲为了自己心中的那一抹念想挺身而出、仗义执言,却殊不知自己的一番话,顿时就将整个局面推向了另一边……

第五百零三章 交涉

“大哥,这群人不知好歹,让俺把他们都砸成肉饼!”一直沉默寡言的疤九终于开口说话了,嗓音浑厚,内息熊劲,只是这般听着,都让耳膜震痛不已,更别说其言语之中还透露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陆升自然不会让疤九这般滥杀无辜,当即就将其拦下:“三弟,不可鲁莽!临行前,你二哥还特意嘱咐过你,莫非是忘了?”

疤九蓦地一愣,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俞咲咲,上下打量了两眼,随即一脸嫌弃地别过脸,拉过一张木桌坐上去,脚踩在长凳上,兀自吃起酒来——说好听点就是威武豪迈,说难听点就是一身匪气。

“掌柜的不用紧张,我这兄弟向来刀子嘴豆腐心,没甚好怕的。”

陆升转过头来安慰俞鹿,脸上依旧带着春风化雨的笑容,仿佛完全没有介意俞咲咲刚刚的指摘,甚至还对俞鹿表现出亲切的关心……

“虽然不知道掌柜的这是要去往哪里,不过这一路上跋山涉水,谁知还要遇到多少艰难险阻,掌柜的身家不菲,可当真令人担忧啊。”

说完这话,陆升有意无意地瞟了瞟周围倒下的尸体,与匪勾结的差役是死完了,可跟随俞鹿一起的武丁也没有一个活下来,眼下俞鹿一行人就只有夫妻两个再加上一个小女儿,确实是没什么安全保障。

因此陆升的话外之音很明显,就是要俞鹿雇佣他跟疤九做暂时的护卫,保证他们的性命安全——毕竟在官道上的驿站上都能被袭,若是途经荒郊野外,这样的一家三口身上还携有细软、银票,或者其他的一些“巨宝”,那能平安到达目的地的几率可真是微乎其微。

“这……恩人好意,鄙人心领了,其实接下来的路程,也没多远。”

俞鹿额头冒汗,磕磕绊绊地拒绝了陆升的提议,不过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俞鹿是在故意寻借口进行推辞——虽说疾行到这个位置,距离卫都已是五十里开外,但若是一晚上的时间就能差不多到达目的地,那这番出走的意义又在哪里?随时都会被后续的宵小之辈撵上!再者说了,就算真的没有多远,以俞鹿的身手,会驾车么?

俞鹿也知道自己这借口找的不好,可他没办法,与其带上两个不知道何时就会发难的炸弹,还不如赌一赌,到临县看看能不能雇到新的马夫和武丁,而且之前疤九那意味不明的眼神,着实令他感到胆颤。

“这样吗……那就没办法了啊!”陆升的笑容骤然消失,气氛顿时从交涉变成了逼迫,“山高路远,掌柜的不用再好生考虑一下吗?陆升不是什么恶贯满盈之辈,只想与兄弟赚些工钱罢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俞鹿再怎么也该懂了,只见其伸手入袖,直接就掏出一沓一百两的银票放在桌上:“这是一千两,可够了?”

陆升没有去接,便是连看都未曾看一眼——疤九倒酒吃酒的频率越来越快,周身散发出的热气直让这个雨夜变得闷热不堪……

俞鹿的双手微微颤抖,再从袖中拿出一沓银票,比方才那一沓还要厚:“这是两千两银票,算上刚刚的,一共三千两,卫国各地钱庄都可兑换——这已是俞某全部身家,一千两换一个人,可满意否?”

“哈哈哈!这话说的,掌柜的真会开玩笑,陆升岂是那种贪图钱财,趁火打劫之人?”笑容重新回到了陆升的脸上,只是笑声中带有的不是调侃与欢乐,而是嘲讽与讥诮,“掌柜的身上还有别的可用作支付‘工钱’的物什吧?事到如今,那玩意儿还能比命重要?”

“你们果然是冲着仙丹……!”话才刚说一半,俞鹿便猛地止声,因为他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现在真的成了“怀璧”的“匹夫”。

“三个锦囊的仙丹,掌柜的真是好福气呀——如何?权当是答谢我兄弟二人对掌柜的搭救,稍微割爱,应该不算过分吧。”

“三个锦囊……你怎么知道会有三个锦囊?”俞鹿大惊失色,“莫非真是那关臣臣?不,不对,薛朝贵也知道……还有……还有……”

陆升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盛,疤九已经停下了吃酒的动作,脖颈上的铁锤锁链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听起来便犹如鬼差的招魂铃。

“不是我陆某欺瞒掌柜的,那仙丹真不是谁都消受得起的,东街做面的铁牛、二狗俩师徒掌柜的可知晓?师父铁牛吃了仙丹后,整日披着件黄袍到处晃荡,口中念叨着自己是哪天哪地的真命天子,俨然已经疯了;徒弟二狗是在百里府吃下仙丹的,当场身体就像炮仗一样炸开了花,就像这样,‘嘭——’!这些都是陆某亲眼所见,要是薛朝贵在场,还能对证一二,那关臣臣可是存着害掌柜性命的心思呀!”

“你胡说八道!关大哥才不会害爹爹……更不会害咲咲!”

俞咲咲气的直跺脚,可眼中已经布满了水汽,陆升的描述太过骇人,本不是她这种年纪的孩子能够承受的,可为了“关臣臣”的清白,俞咲咲还是不肯躲在俞鹿身后,勇敢地站出来维护“关臣臣”。

“小妹妹,你爹之前说的不错,此处确实没有你插嘴的份儿……疤九!”陆升气恼了,觉得有必要给俞咲咲一点教训。

疤九可真痛快了,他早就想把俞咲咲这种小妮子的脖子拧下来,无奈大哥碍于二哥的情面一直阻止于他——可现在嘛,既然大哥都受不了了,那二哥的嘱咐自然就得往后稍稍,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

“不!不!我答应!我答应!”

眼见疤九要对俞咲咲动手,掌柜的再无其他念想,当即便应承下来,也不知是答应交出仙丹,还是答应雇佣陆升跟疤九,不过从结果来看,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区别。

只是饶是如此,疤九却并没有停手的意思,铁爪一般的巨手铺天盖地朝俞咲咲头上笼罩而去,咲母舍身相护,将自己的女儿抱在怀里。

可疤九的手,到底是抓空了……

第五百零四章 狐狸

疤九可是练过的,与自家大哥、二哥一起以前干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赚的钱多了,名头响了,仇家自然也就多了——为了能在卫都里找一份安身立命的工作,所以才会暂时分开,分别去到东街和西街。

可不想时来运转,上天眷顾,居然能从仙人那里讨到仙丹!虽然貌似有一定的危险,可陆升与疤九最终都完成了对仙丹药力的适应,虽然还达不到易经洗髓的程度,但寻常刀剑已奈何疤九不得,砍上去就跟砍在铁甲盾牌上没两样,陆升则是感觉自己仿佛年轻了二十岁!

有这样的妙用,谁不想多来一点呢?就算他俩不想,也总得给没有尝到甜头的老二捞一些油水吧,于是陆升和疤九盯上了其他人。

铁牛胆子大,眼见徒弟二狗暴毙而亡后居然还敢吃,可运气不好,最终疯了;挽玉、噙花俩姊妹的功夫不在陆升、疤九之下,行动有一定的风险性……如此一来,下手的对象就只有西街的关臣臣和薛朝贵了,好巧不巧的是,刚好这个时候老二传来情报,要他们盯紧俞鹿,同时特意嘱咐不能害其性命,特别是俞鹿的小女儿俞咲咲,绝不能动!

老二是什么心思,陆升和疤九自然不能更懂,满口答应地准备晚上去踩点盯梢,可谁知俞鹿动作实在太快,仅雇了一个车夫,带上一小队武丁,连夜出走卫都,这可真让陆升和疤九一顿好追。

不过最后好在是追上了,碰巧还撞上驿站的差役想杀人越货,没办法,为了老二的终身幸福,只好勉为其难地来一场神兵天降。

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陆升和疤九以为自己稳操胜券,处在黄雀的位置,岂知暗地里有条毒蛇,正吐着蛇信一直看着他们。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这位朋友,可是想虎口夺食?”

陆升如临大敌,望着眼前这个身披蓑衣,头戴狐狸面具的家伙,有那么一瞬间,心脏好似被数条毒蛇缠绕绞紧,差点就要失去意识!

好在陆升经验老道,见过一些大场面,心理素质够强,总算是堪堪稳住了内息——疤九的情况比陆升稍微差一点,吃了丹药之后,药力主要是强化了他的**,但对其精神力并没有太大的增幅,所以此刻正单膝跪地,气喘如牛,脖颈上的锁链铁锤暂时是挥舞不动了。

“狐狸叔叔,你是谁呀?”

被救下的俞咲咲没来由地对眼前这人生出一股亲切感,伸手就想把狐狸面具掀开,但小巧的手掌却被咲母一把抓了回去……

唐江生没有说话,他不敢说话!生而不祥之人,但凡与他牵扯上关系的,不管是人、是妖、是修,几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比如海辰,比如二狗……所以唐江生在驿站外一直潜伏,内心无比纠结到底要不要出手相救,而最终的选择却是,不救……让凡人的因果自行轮转。

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年仅十二岁的俞咲咲居然会为了“关臣臣”三番五次地执言维护,第一次可以说是童言无忌,但是第二次,那就是真情使然!毕竟那时,陆升与疤九的谋财害命之心已是昭然若揭。

唐江生对俞咲咲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吗?答案是否定的——今晚这个流淌着鲜血与阴谋的雨夜,是他跟俞咲咲的初遇,而他之所以最后改变了救与不救的选择,实在是因为比起一个修士,他更像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不是什么天道或者因果律的傀儡。

虽然彼时的他就是一具傀儡……

所以唐江生决定出手相救,不再袖手旁观——而为了最大程度上避免和掌柜的一行人的接触,他拿出初入卫都时买的狐狸面具给自己戴上,同时闭口不言,绝不与俞鹿、俞咲咲、咲母说一句话!

如果他这“不祥人”真的身披诅咒,那他则不断乞求莫要让掌柜的一行人在他面前死于非命!至少……至少也要让他从陆升和疤九手中救下这一家三口!从出生到现在,唐江生头一次祷告上苍。

“疤九,你没事吧?”

陆升把身子稍微往疤九的方向倾斜了一点,摆出一副援护的姿态,若非立场属实不对,这份患难与共的手足情还是挺感人的。

“大哥,我没事!”虎背熊腰的疤九半跪在地上就像一座小山包,此刻挣扎着站起身来,当真还有点山崩地裂的意思,“不知这厮使的什么妖法,毫无防备之下才会着了道……大哥,现在咋办?”

疤九唯陆升马首是瞻,在摸不清敌人底细的情况下,一般都由陆升来拿主意,可面前的唐江生别说带着面具,无法看清真容,此刻更是连呼吸之声都听不到!仿佛他们面对的,只是一尊蜡像。

可蜡像是不会动的,也不会从疤九手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救走两人,更不会让他与疤九产生那般恐怖的心悸之感,一切的一切,都透露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场面一时就这么僵住了,谁也没再动。

陆升跟疤九没有动很好理解——比起仙丹,他们更加珍惜自己的性命,可问题在于,到底怎么“动”才能保住性命,不致于被瞬杀。

至于唐江生没动的原因,陆升跟疤九是猜不到的——他是修士,在《万族约法》的制约下,唐江生没招可用,无法实现击杀!

真相就这么简单,就是这么不可理喻。

“爹爹,爹爹,咱们快离开这儿。”犹如福至心灵般,俞咲咲小声地跟俞鹿说着悄悄话——尽管以她这点动作,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到,“我们待在这里,狐狸叔叔不方便施展!”

俞咲咲猜的其实完全不对,可俞鹿跟咲母却是一副醍醐灌顶的模样,于是咲母抱着俞咲咲,俞鹿护着妻女,一边盯着陆升跟疤九,一边向驿站后门退去——而直到完全退出视野和战圈,陆升、疤九、唐江生都没有任何动静,一动不动的就跟雕塑没啥区别。

“这位朋友,你要救的人已经离开了,请问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不战而逃是为怯!说到底,即使眼前敌人再怎么强悍,陆升都没有丢盔弃甲,直接跪地求饶的打算,既然敌人不抢先机,那就由他们先动手吧。

“疤九,我们上!”

第五百零五章 灵念

疤九身材魁梧雄壮,吃了丹药之后,单凭肉身就已经达到可以防御寻常刀剑的程度,算是半个体修;至于陆升,目前还不能看出什么明显的特点,不过想来就算吃了一些丹药,战力也不可能突飞猛进到足以击杀凝魂修士的地步……前提是与之对攻的修士严阵以待。

不得不说,眼下这场战斗的棘手程度,在唐江生之前所遇到的所有斗战中那都是可以排的上号的!因为《万族约法》的制约,唐江生所有的手段几乎都被死死限制,就算施展开来,也起不到任何效果。

疤九的锁链铁锤舞的虎虎生风,好几次都险些砸中唐江生的脑袋,可不管他怎么变换出手的角度,甚至使出“环形蛇绞”,都没法击杀唐江生——只是即便如此,疤九依旧靠着多年来的战斗经验,敏锐地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三人哪怕过了近一百招,唐江生也并未使出任何的杀手锏,防御与躲闪做的挺足,进攻压力却完全没有!

“大哥!这厮只守不攻,浑身杀意凝而不发,是不是没办法出手?”一阵攻防之后,疤九与陆升暂时拉开了与唐江生的距离。

“嗯……有那么点意思,咱们可以再进攻的猛烈一些,不过莫要图快,徐徐渐进便好,当心这厮反扑。”陆升脑子转的极快,当即就给疤九下达了新的作战指令,进与退之间的分寸把握的相当完美。

唐江生依旧不言一语,狐狸面具之下,甚至连双眼都闭合在一起,将全部的精力放在躲避疤九和陆升的进攻上,即便他是修士,捱上疤九的铁锤那也是受不住的,更别说还有一个陆升总在战圈侧位游弋,手里的书生判官笔总想点在唐江生周身大穴,下手着实相当狠辣!

不过对唐江生来说,战斗视野并非只得用眼睛来提供,在他现身之前,驿站周围的林木里,驿站内的房梁上、窗户外,甚至砖瓦之上都被唐江生布置了许许多多的黄符小人——这一战唐江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出手就是三十张黄符,比监视百里府还要多出十张!

换句话说,除去唐江生本身的那双眼,疤九跟陆升的一举一动总共暴露在三十双眼睛的注视之下!寻常凡人,哪怕是凝魂圆满或者元丹初期的修士都可能做不到一瞬间处理三十处视野提供的信息情报!但唐江生可以做到!若是拼尽全力,他的极限差不多是在一百张左右!

的确,若单论灵识强度,凝魂后期确实不值一提,但要是算上与灵识伴生的灵念,那唐江生可就已经到了一个相当可怕的地步!

因为在他的灵台识海深处,可是时刻供奉着两尊“灭世大能”!

墨甲,天道分流;青乙,灾行八鬼之噬血鬼——试问哪一个是容易招惹的主?用一个浅显的比喻,若是把它俩比作刀剑,那唐江生的灵识强度无疑就是“鞘”的强度,鞘的强度若是不够,鞘就会破损!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因为不论是墨甲还是青乙,它们的灵识都太过庞大!哪怕刻意压低灵识强度,唐江生与它们交流时也会承受无比巨大的压力!所谓修为灵识不能承受之重,说的就是这样的情况。

而在这个时候,“灵念”就会发挥一个修复保护的作用,这跟其他修士其实不无差别,破损的东西除非丢掉不要,不然就得修修补补再用,而修士的灵识不像一般物件,那是不可能丢的掉的——因此,只要墨甲跟青乙还存在,作为鞘的唐江生的灵识就会一直崩坏,与灵识伴生的灵念便会一刻不停地进行修补,无限轮回,集腋成裘。

因此,有三十双眼睛提供视野,再有凝魂修为做保障,立于不败之地并没多大问题——但也仅仅是这样罢了,被封住手段的唐江生无法做到更多,只希望掌柜的一行能趁此机会走得越远越好。

若是可以,唐江生跟陆升、疤九在这驿站内耗上一晚上都没啥问题,不如说他就是这么打算的,就目前来说,这也是最好的办法——可即便是这样的不策之策,没过多久竟又被看穿了。

“疤九你去将俞鹿那一家杀了,别让他们跑了!这厮我来拖住!”

“不成!我来拖住这厮,大哥身法迅捷,还是你去追杀吧。”

“你怎么不听大哥的话!让你去你就去!这厮没什么战斗力!”

“不行不行!其他的都成,这个俺绝对不同意!大哥你就去吧!”

“疤九……!”

“大哥……!”

适逢“强敌”,疤九与陆升之间的“兄弟情义”再一次得到了升华,彼此都觉得这辈子能和对方结为异姓兄弟真是三生有幸!

如果忽略他俩正商量的是杀人夺宝、滥杀无辜的勾当,那还真有点英雄惜英雄的意思,反倒衬托得唐江生才是那个无恶不作的坏人。

“我说你俩够了啊!到底还打不打了?目中无人也要有个限度行不行?真当我好欺负是吧!”唐江生脑子抽的生疼,以前即使是面对无天忻吴或者百里武荣,最多也只是因为修为低微被轻视,现在是几个意思?直接就当他不存在的?那就别怪他干架不讲基本法了啊!

唐江生的灵念骤然离体,目标锁定在驿站的四根顶梁柱上,没有丝毫犹豫,灵念不遗余力地一扯,登时就将四根顶梁柱给拉断了!

疤九跟陆升大惊失色!这是在拼命还是在拆房子?他俩虽然看不见唐江生的灵念,但四根顶梁柱说断就断,还是同一时间,这要跟眼前的敌人没有半分关系,那是打死他们都不会相信的!

“撤!赶紧先出去!”

“大哥小心!”

没有顶梁柱支撑的驿站瞬间垮塌,砖瓦穹顶的重量砸下,除非有大罗神仙相救,否则谁也别想毫发无伤地活下来!只是陆升不明白的是,眼前这敌人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为何到了眼下这个生死一线的场面,还要冲上来与他缠斗在一起,莫非是真不怕死吗?

带着这样的疑问,陆升、疤九、唐江生最终“携手”走向了同归于尽、玉石俱焚的结局……

第五百零六章 唏嘘

两层楼高的驿站整个垮塌了……发出的轰鸣宛如地裂山崩,溅起的尘埃混合着泥水,直接就让周围变成了一片残骸废墟!

“爹爹!你放咲咲下来!咲咲要去找狐狸叔叔!房子,房子塌了!”

被俞鹿抱在肩上的俞咲咲使劲挣扎,吵着闹着要重返“驿站”,也许是上天终于看到他们这一家人遭遇的苦难,所以在离开驿站后夜雨就开始渐渐变小,待到现在,便是连零星的雨点都没有一颗!

换句话说,此时特别方便逃命或者赶路,只要不再回去的话……

“你狐狸叔叔神通广大,两个小毛贼合手即拿,不会有事的。”

俞鹿脚步不停,岂会因为小女儿的一点哭闹就放弃这来之不易的生还机会?就算真要重回驿站搜救,那也得等他们在临镇上重新雇佣好人马,再回到驿站所在察看情况,不然就凭他们三个,有甚作用?

只是落雨之后地面湿滑,虽然俞咲咲换由俞鹿抱着,可咲母毕竟是妇道人家,在驿站被惊吓的厉害,精力冲击本来就很大,此刻疾走了一段距离后,便是连体力都难以为继,一个踉跄就摔倒在地!

“娘!”

俞咲咲一声惊呼,俞鹿闻言后顾,在看到妻子趴在地上难以起身时,本能地就将俞咲咲暂时放下,跑过去将妻子从地上扶起——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但俞鹿和咲母伉俪情深,不一样。

“曲缮!你没事吧曲缮?”俞鹿面色大变,急的声带哭腔。

“我没事,别慌。”被扶起身的曲缮眼中带泪,看着丈夫的神色,心头一片暖意,“赶紧带着咲咲离开这儿……咦?咲咲呢?”

俞鹿、曲缮左右四顾,却哪里都见不着自家女儿的身影——突然!俞鹿就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往驿站方向望去,果然在不远处草木间的枝桠上发现了一缕被挂扯下来的碎裳,毫无疑问,俞咲咲跑回去了!

“我这傻女儿哟!”曲缮手中捧着碎裳,哭的面容憔悴……她是真不想再靠近那驿站一步了!哪怕已经垮塌,但恐惧之心不曾稍减。

“你在这里等着,要是一盏茶的时间我没回来,你就先走!”

俞鹿眼中闪烁,将肩上的包袱细软取下塞进曲缮怀中,可刚要动身追上去时,就被曲缮将包袱塞了回来,脸上尽是笃定坚毅之色。

“你走了,我亦不会独活!要去一起去!你俩谁都别想撇下我!”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曲缮是母娘,同时也是妻子,俞咲咲和俞鹿都是她这辈子无法割舍的人,岂能因为贪生怕死就一个人苟活?

俞鹿紧抿双唇,随即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拉起曲缮的手,夫妻二人向着那个好不容易逃出来的“魔窟”折返回去!只为生死不离。

话分两头,不出俞鹿所料,俞咲咲正在林野间撒腿狂奔,好几次都因为路面湿滑而倒在了积水坑中,没过多久就从惹人怜爱的金钗丫头变成了仿佛在泥水中摸爬滚打的乡下土狗——只是就算这样,俞咲咲也片刻不停的往驿站的方向赶去,明明今晚只是和“狐狸叔叔”第一次相遇,但她已然知晓心中的那份牵肠挂肚之意,不会有假!

约摸过了半炷香的时间,俞咲咲终于来到距离驿站不到二十步的位置,此时此刻,她浑身已是脏乱不堪,可谓遍体鳞伤,两只小腿颤的就像刚出生的小鹿!然而就在这时,驿站的废墟忽然犹如巨兽呼吸般上下拱立,只听“嘭”的一声巨响,一道人影从废墟中蹦了出来!

“狐狸……!”刚唤出两字,俞咲咲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因为那道身影并没有戴着面具,浑身上下的危险气息依旧那般可怖骇人!

“疤九,大哥……大哥对不起你!”陆升伏地痛哭,泪流不止。

适才存亡绝续之际,是疤九用自己山一样的身躯替他挡下了房屋垮塌造成的重创,而在疤九的掩护下,他才堪堪保住了性命。

俞咲咲失魂落魄地瘫坐于地,不愿相信她的狐狸叔叔就这么死了……她想大声呼唤,却连一个清晰完整的音节都没法从嘴里发出。

“你是……你是俞鹿的那个小丫头?怎么成了这副鬼样子?”

尽管声音微弱,可陆升还是发现了俞咲咲的身影——若非她从中搅局,也许他与疤九早就顺利拿到了俞鹿手里的仙丹,岂会在驿站内耽搁那么久,招来能够致使整个驿站坍塌的强敌,连累疤九丧命……

“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那就不用再走了,给我三弟陪葬吧!”

哪怕此刻功力已不足一成,所受内伤之重,再不及时治疗恐有性命之虞,但陆升俨然已管不了那么许多!要杀俞咲咲,一只手足矣!

眼见陆升离自己越来越近,俞咲咲终于忍不住自己内心的恐惧,大声呼喊起来:“狐狸叔叔救我!关大哥救我!”

身为俞咲咲“狐狸叔叔”和“关大哥”的唐江生听到她的呼救了吗?答案不得而知,不过天道好像确实是“听”到了……

最后一片雨云散尽之时,一道苍蓝色的惊雷划破夜空,不偏不倚地劈在了陆升所在的位置!电闪雷鸣过后,原地只剩下焦炭一般的人影,好不容易活下来的陆升最后居然落得个被雷劈死的结局。

怎么说呢……这当真是让人唏嘘不已,不知三兄弟齐聚阴间,又会是怎样的表情……

俞咲咲自然是不会管这些的,虽然上天“救”了她的性命,不过她也没表现出相应的虔诚,直接就越过陆升的焦尸,踩着泥水爬上驿站化作的废墟上,一块一块地将碎石瓦砾搬开——只是以俞咲咲的小胳膊小腿儿,平素连花盘都不一定能抬多远,锋利沉重的石砾又能搬得动多少呢?

“狐狸叔叔,关大哥……狐狸叔叔,关大哥……”

俞咲咲的视野逐渐模糊,口中喃喃叨叨地就唤着这两个称谓,只是她费尽全身力气,十指伤痕累累,终究是没找到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而借着月光银辉的照耀,到最后也仅仅是找到了一条断臂而已……

然而对于唐江生而言,一条断臂便已足够。

第五百零七章 你跑

“龟息法支分节解”,在驿站倾倒垮塌的一瞬间,唐江生终于是将这招施展出来——意识陷入沉睡,整个身体四分五裂,因此也能得到更多的生存空间,倒塌的驿站对唐江生其实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可问题是,唐江生到底要怎样才能从这种分裂状态中复原呢?

答案是自我暗示——只要满足了预先设定的苏醒条件,唐江生的傀儡之躯就会自行重新组装,这跟预设一个模型,然后搭积木是一个道理,而这次唐江生设定的条件难易适中,正好就是“照见月光”!

对唐江生而言,尽管不愿触及,可他“江上而生,命格主水,千鬼体质”的这个事实是不曾改变的,相较于日光的照耀,月光的轻抚更能使他恢复状态!而从在疏遇客栈入眠的经验来看,月圆之夜也确实有利于他的安眠,这也是他就是选择月光作为暗示的第一个原因。

第二个原因,唐江生自己也不知道倒塌的驿站到底能不能埋杀陆升与疤九二人……若是一切顺利,那自然最好,大不了他就是在废墟中龟息个一二十年;可若是天不遂人愿,二人之中至少有一人存活下来,那怎么也得从驿站的掩埋中翻身出去——而到了这个时候,支分节解后的唐江生的身体只要有一部分被月光照射到,那他就能凭借自我暗示从龟息中苏醒!说不定还能对陆升或疤九起到恐惧作用。

唐江生的算盘打的挺响,方方面面也都有考虑,但因果大道纵然有迹可循,可事件发展并非都能如他所料——“巧合”,或者说“偶然”,存在于任何事件、任何场合、任何时间之中!比如活下来的疤九从废墟中爬出来时,唐江生四分五裂的身体就没有一处照见月光!

再比如现在,唐江生的断臂在感受到月光的清辉后,其余部分亦从废墟中破土而出,只要没有高阶修士予以镇压,那么寻常的土石瓦砾是难以压制唐江生的——只是唐江生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促使他恢复原状的会是俞咲咲,而俞咲咲几乎就这么目睹了重组的整个过程!

“呀——!”本来正目瞪口呆看着眼前这一幕的俞咲咲忽然发出一声惊呼,这倒不是因为陆升、疤九突然诈尸,亦或是终于反应过来他的狐狸叔叔并非人类,而是她的眼前没来由地卷起一阵阴风,好似故意直刺她眼眸!猝不及防之下,她的双眼毫无意外地被阴风给迷了。

待到阴风散去,俞咲咲揉搓着已经泛红的眼眶,见到的仍旧是那个身披蓑衣,脸带面具的狐狸叔叔——是的,俞咲咲没有看见唐江生的脸……九成的过程都收入眼底,烙印在脑海,可唯独就是没看见脸!

“呜哇……狐狸叔叔欺负人……狐狸叔叔欺负咲咲……”

二话不说,俞咲咲当着唐江生的面就使出了“哭字诀”,大概是想塑造出一副楚楚可怜、梨花带雨的哀怨形象,然而此时此刻的她在唐江生眼中就跟田间大一点的泥鳅没啥区别,是故唐江生不为所动。

“呱!咕噜嘟嘟!”俞咲咲忽然感觉身体一轻,好像整个人都飘了起来,可还没等她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一颗巨大的水球便将她包裹在内,仿佛一头扎进了水中,顿时一阵天旋地转,不管是呼喊还是叫唤,吐词一律不清——而唐江生似乎是觉得俞咲咲着实有些难堪,于是接连使用了三张黄符,去污、洗净、吹干,三个步骤一气呵成,连俞咲咲身上破损的不成样子的衣裳都被唐江生搂下来换成了新的。

当然了,整个过程唐江生就没睁过眼,完全是靠灵念在进行操作。

“唉……看来在虞山待那四年也不算全无收获,起码帮小屁孩儿换衣服这种事我还是拿捏的很熟练。”唐江生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飞到了虞山,那里有个跟俞咲咲体型差不多的凡妖,“也不知小西现在在干嘛,有没有按时吃饭,有没有刻苦念书,修习术法有没有偷懒……”

暴雨之后,月明星稀,空气中散发着泥土独特的气味,零零星星的还有几只不知困乏的蛐蛐儿在斗唱,或许是来助兴的也说不一定。

“狐狸叔叔!狐狸叔叔!喂!狐狸叔叔!”

俞咲咲气恼地鼓起脸颊,因为她面前的狐狸叔叔完全不理她,好像一个人正在发呆地想着别的什么事情,不管在想什么,但肯定没在想她——所以俞咲咲更生气了,踮起脚就想用小拳拳锤唐江生胸口!不过由于气力用尽,而且浑身是伤,因此刚一踮脚整个身体就向旁边歪斜倒去。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传来……俞咲咲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他的狐狸叔叔正将她温柔地抱在臂弯中,这种感觉比躺在母娘或者父亲怀中的感觉迥然不同!有点叫人羞涩,有点小鹿乱撞,但更多的,是贪恋着眼前人身上那股既陌生,又熟悉的味道……

“狐狸叔叔,你认识‘关臣臣’吗?”直截了当的,俞咲咲如此问到——然而唐江生并未作出任何回答,连点头或者摇头都不曾有。

“狐狸叔叔,你就是关……关大哥吧?”俞咲咲的口吻不似方才那般放肆,态度稍微收敛了一些,大概是担心会惹恼了眼前人——可是唐江生依旧不发一言,只是静静地面向她,连目光都感受不到。

“狐狸叔叔,你就是机关木偶对吧!咲咲见过的!”俞咲咲急了,生怕眼前人拿她当不谙世事的小娃娃,连忙将见识阅历“显摆”出来。

唐江生抬头望了望天,又瞧了瞧不远处应该是陆升遗骸的焦尸,静默了一阵后,左臂缓缓靠近自己的脸,伸手将自己脸上的面具一点一点摘下……

俞咲咲心中立马一阵发紧,因为她从未想过幸福会来的这么突然,竟还有机会目睹眼前人的真容,原本她都快要放弃了的说……

只是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呼喊从道路边上陡然响起,刹那间就吸引了俞咲咲的注意力。

“咲咲!咲咲!你在哪儿?”

“咲咲!我的女儿,你快回答娘亲啊!”

“爹,娘!我在……!”无关谁的分量更重,俞咲咲几乎是本能地就要回应俞鹿和曲缮的呼唤,可话到嘴边却猛地顿住,连忙将循声偏过去的头转回来,“呀!这是什么!天好黑!狐狸叔叔你做了什么!”

“咲咲!咲咲!我的咲咲啊——!”眼见自家闺女身处废墟之上,俞鹿和曲缮想也没想,冲上去就把俞咲咲抱了回来,哪怕脸上戴着面具,但他们连半眼都没用到便认出那是自己的女儿,“我的咲咲,快让爹爹看看伤着了……伤着了哪里……哪里……没有?”

俞鹿一脸疑惑,他跟曲缮一路追来,看见路边有不少泥水溅开的痕迹,心想俞咲咲肯定是摔了好几跤!可一番查看之后,除了身上的衣裳换了一套新的,胳膊、腿儿、手,全都完好如初,哪有一点伤势?

俞咲咲此时也终于把脸上的面具取了下来,抬眼即见自己的爹娘,刚刚生出一股喜悦,却在瞬间被油然而生的一股怒气填满心房!

“我的咲咲啊,你身上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曲缮将怀里的俞咲咲放开,伸手将其身上的三张黄符扯下来,其中两张看着还没什么,就一些普普通通的纹路,只是剩下一张上面……嗯……如果没看错,眼睛没花的话,这是画着,一张熊脸?

俞咲咲“啪”的一声将三张黄符从曲缮手中夺过,一眼就看见那张画的活灵活现的,却又有些搞怪滑稽的熊脸,登时便气的咬牙切齿,死死握住手里的面具和黄符,将小脚一跺,恶狠狠骂道:

“你跑!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抓到你!死狐狸……你才是熊孩子!”

第五百零八章 游玩

“不是说不沾染与她的因果吗?怎么连面具都送上啦?关、大、哥?”灵台识海内,墨甲的声音悠然响起,偷笑的意思简直坏的不行。

“诶!话不是这么说的,郎有情妾有意,岂非人之常情?是吧,狐、狸、叔、叔?”青乙不知哪根筋没搭对,居然也来凑上一脚!

唐江生本来是不愿意搭理它俩的,与初遇时高冷、残暴的形象相比,现在的墨甲和青乙越来越朝话唠的方向发展,动不动就喜欢揶揄他——许是有人唱对台戏的缘故,唐江生就算置之不理,这俩货自己就能玩的很嗨,仿佛几千年岁月的沉淀都不及眼前的乐子来的欢快。

“话说你曾是天道的一部分,知道天涯海角在哪里吗?反正都是到处拈花惹草,随意招蜂引蝶,不如就去天涯海角立个牌坊可好?”

“这你就不懂了,‘若心有背离,即使近在咫尺,亦不得相聚,天涯海角,莫不如是’……哈哈哈哈!我说糖花生,你当年是怎么想出这么矫情的话来的?脑子被驴踢了吗?是不是还要歌以咏志呀?”

特么的!没完没了是吧!多少年前的陈谷子烂芝麻都翻出来晒,找茬吗?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看你俩是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唐江生没法忍了,哪怕墨甲是天道的一部分,青乙是灾行八鬼之一的噬血鬼,若是不比修为只比嘴上功夫,那他可还真没怕过谁!

“说起来,将陆升劈死的那道苍雷可真是天威煌煌,叫人心生畏惧!可是我怎么从那具焦尸里闻到了‘有缺雷法’的味道呢?嗯?”

一道若有似无的吞咽声蓦然响起,唐江生的耳朵听得清清楚楚,嘴角忍不住扬起笑意——毕竟“有缺诀”乃是他独创的功法招式。

“还有还有,堂堂灾行八鬼之一的某鬼大尊,居然会刻意掀起阴风去刺痛一个小女孩儿的双眼——啧啧啧,以大欺小到这个份儿上,也当真是世所罕见!当年被灭灾五行击溃封镇果然不是没有原因的。”

“哈?你说啥玩意儿?本座什么时候被那几个愣头青击溃封镇了?要不是……墨甲你放开我!别拦着我!今儿个本座就要揍得他满地找牙,叫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知道为什么花儿会那样红!”

噬血鬼青乙最终揍到唐江生了吗?答案是没有的——当唐江生灵台识海一片清明,内心风平浪静、不为所动时,千鬼之体的禁锢作用就能完美地发挥出来!别看青乙在唐江生意识深处吵得贼凶,大有将其天灵盖儿掀开凿窗之势,实际上却是奈何唐江生不得。

“人间有梦,天地不过方寸;人间有梦,沧海能为沙尘;人间有梦,钟声鸣响于晨昏;人间有梦,烟火、月色映照着灵魂。”

连扳两城的唐江生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儿,蹦蹦跳跳地行走在乡野之间的小路上——他只是凝魂修士,对灵力吐纳的效率本就不高,若是长时间飞行,修为的耗损的多寡会直接影响他后续旅程的安危,既然如此,那还不如且行且歌,就当自己是在游山玩水,岂不快哉?

没错,唐江生的确就是在游山玩水,虽然下一站的目的地是定在卫国东南,与西齐逐鹿宗接壤的边关,但他并没有强行调度修为,与时间和光阴赛跑,而是一路走走停停——有时候渡船而过,有时候骑驴前行,最近甚至还在琢磨怎么让黄符小人的力气更大一点,比如能抬个娇子什么的,总之就是怎么轻松怎么来,怎么愉快怎么玩儿,彼时的唐江生还没发现,自己内心的阴郁已在不知不觉间消散了一点。

“小伙子你做菜不赖啊!留在俺们村吧,俺们天天都去你家吃饭!当然了,我们自己带食材,银子也会给的,亲事也能帮你相哟!”

田坎边的某处村落,唐江生拿银钱换了些白菜、土豆、蘑菇,再找凶煞的屠夫割了三斤猪五花,靠在一棵老槐树下就开始烧锅做菜。

虽说槐树招鬼,平素村里的大人都会叮嘱自家小孩儿不要靠近那里,可无奈唐江生做的焖菜实在是太香了!叫人无法视而不见!

先是用石块垒起灶,在大铁锅上浇上油,煎上五花肉,然后下葱姜蒜,煸香之后再把素的食材全部放上去,什么蘑菇、洋葱、土豆块,青红椒等等,清水没过菜,从腰间的乾坤袋里掏出一大包油豆腐,全部码在上面,半炷香后,再把事先用白糖、料酒、豆瓣酱、番茄酱、盐、香料拌好的汤汁淋到锅中的食材上,小火焖收汁儿后,大功告成!

做菜的过程被村里一众老小全部看在眼里,他们何时见过这么豪迈的吃法?一看就知道唐江生在大县城里待过,手法娴熟,身法迅捷,对火候的拿捏得心应手,一锅香喷喷的香焖杂烩直叫人垂涎三尺!

其实说实话,唐江生一个人是吃的完的,味道也还算不错,可吃着吃着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换而言之,就是不怎么尽兴,却一时没想明白到底差在哪儿了——然而就在这时,两个壮汉大着胆子朝槐树下的唐江生走去,神色间虽有忐忑和试探,但更多的却是兴奋和热情。

两个壮汉一个叫大强,另一个叫武威,都是村里打铁铺里的伙计,手里比同村人稍微富裕一点,于是大强手里提着两大桶饭,武威则提着三壶坛酒,也没觉得心里过意不去,蹲在地上就望着锅里的菜!这是跟着唐江生下趟来了,不过好歹是带着东西,所以也不算白吃白喝。

唐江生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尽兴了,拿出两个碗给大强和武威添满后,自己抱着一个桶就用瓜瓢舀饭往嘴里送,要是噎着了就喝酒顺气,活像一只投胎的饿鬼,把一众村民看的瞠目结舌!要不是看唐江生衣冠楚楚,怕是真要以为唐江生是来他们村里要饭来的。

“好!关兄弟真是好饭量!我大强就佩服那些能吃的人!”

“来来来,银子给你,再去老赵那儿给关兄弟提两坛酒来——哦对了,再跟你家嫂子要几个小菜,今儿个咱们就在这百年老槐树下开伙了。”

“得嘞!没问题!诶,菜你可得给俺留点儿,别全吃完咯!”

“行行行,你快去!”

武威摆手表示没有问题,然后转头就瞧见唐江生直愣愣地望着他,一本正经地问到:“还有蒜没?”

武威眼角一抽,朝着围观的人群里就喊:“都听见没?蒜!”

于是最后宾主尽欢……

第五百零九章 热泪

“什么?你要去边关?那地方整日瘴气弥漫、狼号鬼哭,前些年进去好几队人,到现在也没半个人出来!关兄弟,可不能去找死啊!”

吃饱喝足后,唐江生靠在老槐树边儿上就开始歇凉——说来也奇怪,平素连看一眼都觉得鬼气森森的百年老槐,今儿个居然怎么看怎么顺眼,习习凉风吹拂于身,这感觉大概就跟家中震天吼地的母老虎突然哪一天变成了娇滴滴的小娘子似的,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晕眩感。

大强和武威自然不会放过这等天赐良机,跟着唐江生就在老槐树下享受起来;村里的孩童平时哪儿都野过,就是没有在这老槐禁区放开胆子玩闹一场,眼见村里的大人都没事,于是三五成群地也往这边凑过来,说什么今日也要将这棵老槐树骑在坐下!这是征服王的战争!

然后这群熊孩子就被突然刮起的一阵阴风给掀飞了……落地之后赶紧连滚带爬地就往自己母娘怀里钻,说什么也不敢再上前一步。

在树下乘凉的大强和武威自然是没有受到波及的,不过他俩也意识到村中流传的关于老槐树的传说也并非毫无出处,自己之所以还能安然无恙,怕是有什么比百年老槐还要可怕的东西在周围待着……

“嗯?怎么不说话啦?继续呀,我都听着呐。”唐江生正闭目养神,没有意识到大强和武威已经慢慢与他拉开了一点距离,“卫国东南紧靠西齐,两国之间虽然没有爆发过大规模的战争,但一些‘令人遗憾’的小摩擦却总是连续不断,恐怕你们见到的那好几队人马都是给东南方向的戍卫派过去的援军——至于为什么没有回来,应该是上边儿安排驻扎期还没届满,不然若是战事吃紧,定还会加派人手的。”

唐江生一番富有见地的话语留住了正准备逃命的大强和武威,他二人虽然过去跟着师傅一起去过县城,但总因见识短薄被东家的下人笑话,每每都令他俩感到羞愧难当——可是唐江生能在老槐树下这般镇定自若,言语又如此不凡,就算是什么山野精怪化身的妖魔,多听两句长长见识那也是好的!有时候,尊严比命更重要,至少他俩如此。

“那啥,关兄弟……哦不,关大哥!不不不,关大师!关大师可是要去那东南边关闯荡?要不,带上我一起去吧!我力气可大哩!”

“还有我还有我!帮手若是不成,当个向导也行啊!那里豺狼虎豹可不少,山贼盗匪更是猖獗……关大师肯定是不怕的,就是不知有没有兴趣为民除害之类的?价钱都好说!咱手里……诶你踢我干嘛!”

武威一脸愤恨,直觉得旁边的大强不会说话,于是使劲给他使眼色,可大强自顾自地说着,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于是只好拿脚踹了……

“你瞧你说的是人话吗?关大师像是贪图钱财的人吗?你看看咱关大师吃饭那气派,光是蒜瓣就嗑了十五粒,能要你那几个铜板?”

大强脑子懵了,觉得武威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又好像没有道理,毕竟人生在世,手里多些个钱银总是没错的,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你过来,过来!我跟你说,俺们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

“这、这成吗?你这要是惹的关大师不高兴,反手灭了俺俩还好说,要是连累了村子……你认真的?那、那行吧,我去跟村长说说。”

大强抓着后脑勺去了,武威瞅了瞅唐江生,见没什么动静,于是也悄悄摸摸地离开,不过却并未走远,而是一边望着大强消失的方向,一边回首盯着唐江生的身影,生怕一个不留神唐江生就不见了似的。

对此唐江生有什么反应吗?不,他没有反应,他睡得正香……酒足饭饱的唐江生根本没撑多长时间,意识早就像炉旁化雪一般烟消云散,待到第二天清晨的第一缕灵气撩拨他的心弦时,这才悠悠转醒。

“一夜无梦,是个好兆头~看来能安心去找百里……我去!这是啥玩意儿?你们搞什么幺蛾子?”唐江生的双眼连眨好几下,甚至还伸手揉了好几圈,可面前的光景依旧没有任何改变,“这是要作甚啊!”

是的,唐江生的眼前,正堆着小山一样的粮食和蔬菜!

什么大米萝卜,什么鸡蛋瓜果,什么辣椒蒜串,什么鸡鸭鱼鹅,还有用牛车拉着的整扇的猪肉,以及铺的遍地都是黝黑酒坛!这是要干啥啊?饥荒年间还能凑出这么多粮食,村里是有什么祥瑞镇村吗?

“关大师您醒啦?”武威的脑袋从人群中冒出来,脸上挂满了讨好的笑容,“这些都是大家伙儿孝敬您老人家的,您别见怪,别见怪!”

“是啊关大师!俺们就指望您为民除害了,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大强一说话,周围的人都频频点头,用一副殷切的目光注视着唐江生——唐江生算是明白了,自己这是被供起来当救星了……

“你们等会儿!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要替你做事了?都拿回去!”唐江生义正言辞地拒绝,尽管昨日“小酌”了两杯,但他可没有断片儿,记忆连贯的很,岂会受此蒙骗,“为民除害的事儿你们报官解决就行了,再不济去城里请几个武馆的武夫,什么吊睛白额大虫,什么鸡冠赤鳞飞蛇,三两下就能解决!我就一厨子伙夫,不是江湖侠士!”

“够了!不要再说了!”人群之中,一位中年妇女走出来制止了骚乱,指着唐江生的鼻子就质问道,“你死过男人没有?”

“我……这……?”唐江生一时语塞,觉得这个问题不管从什么角度他都没法回答,只得抽搐着脖颈,眼中噙着热泪,生无可恋地转过头,深沉地问向武威,“你们要我除的‘害’在哪个方向?”

“南边儿脚程二百里,九曲十八弯后,能看到一座山谷,名唤‘连云谷’,寨主……诶?关大师!关大师!”

传达不到的话语,便不用再说了,因为唐江生已经不管什么“仙凡有别”、“因果轮回”之类的老教化,朝着武威指的方向,“咻”的一声就蹿上天空,没入云层消失不见,村民的供奉那是一片儿白菜叶子都没动!

村口处的老槐树还在沙沙作响,仿佛在欢送唐江生的离去,至于这群赶鸭子上架的“刁民”,则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情不自禁琢磨起来:“刚刚那是不是活神仙?活神仙为什么只拿蒜串儿?神仙都这么喜欢吃蒜的吗……?”

念及此处,村长作出决定,日后给村子里的庙堂送贡品时只送大蒜,别的啥都不用!

村民深以为然……

然后那一年土匪强盗没来,饥荒却不期而至……

第五百一十章 野猪

唐江生现在觉得很烦恼,非常烦恼,烦恼到甚至觉得自己被人针对了,不然他怎么会接二连三的被凡人“算计”呢?撞鬼了吗这是?

只是按照武威指的方向疾飞了两个时辰后,唐江生突然想起一件事,那就是自己好像从来都不欠他们什么!武威和大强吃他的香焖杂烩,他吃他们的米饭和黄汤,两厢情愿,以物易物罢了,有啥可说的?

然后唐江生就摸到了腰间裹了一圈又一圈的蒜串儿……

唐江生只瞟了一眼便将目光挪开,心中却在瞬间估算出了蒜串儿上大约有多少颗蒜——如果省着点吃,大概够他吃上两三个月吧……

“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这都是命啊。”于是唐江生认命般地朝所谓的“连云谷”进发,在空中看到九曲十八弯后,想了一想,觉得若是不由分说地就发起进攻,那自己岂不与强盗流寇无异?因此唐江生降低高度,打算走陆路悄悄摸进连云谷,先查探一波再说。

然后唐江生就被一头獠牙倒竖,眼睛发绿的山野猪给堵上了……

“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苦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你瞧我这小身板儿,能有油水吗?你是不是饿啦?我这儿有蒜,给你两瓣儿?”

唐江生是不是小身板儿这个有待商榷,但是将他堵住的那只野猪很明显是不想跟他将什么因果道理的,最起码,并不想吃唐江生的蒜。

于是山野猪就给唐江生来了好几记“猪突猛进”,吼声中气十足,气势恢宏如山,唐江生爬上好几棵树以寻避战,都被这野猪给拱翻了。

“怎么地?今日不吃了你还甭想走了是吧?”唐江生不爱杀生,即使对象是一野猪,但这般不依不饶的话,那就别怪他手下无情了。

于是唐江生黄符掐捏,八把青锋剑嗡鸣而出,剑尖朝外,三下两下便在周围布了一道“慈悲护身阵”——“慈悲护身阵”,顾名思义,就是只要敌人不继续进攻,那这个法阵就不会产生什么威胁性,仅仅是将布阵者保护在阵法中心,可以说是相当慈悲,相当仁爱的法阵了。

然而还是那个问题,山野猪就像吃定了唐江生似的,口中喷吐的热气都快形成浓雾笼罩周围,嘴里的哈喇子流的遍地都是,发绿的眼睛此刻已然血红一片,浑身上下的鬣毛鼓起张开,看上去就跟要人性命的夺命锥没啥区别——这是要鱼死网破的节奏啊?来真的是吧?

一声猪吼惊起林雀,山野猪再次展开无畏的进攻!完全无视唐江生的慈悲护身阵,凭借杀戮的本能,一头就撞在了唐江生的青锋剑上!

青锋剑之锐,在于乃是从唐江生的“雷法一式电光一闪”中衍化而来,不像斩罗剑那般侧重斩切,青锋剑最大的优势,在于“穿透”!

换句话说,没有冲击之势加持的青锋剑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威力,可巧就巧在这是山野猪自己狂奔过来的!即使青锋剑原地不动,借势之下也能对山野猪造成巨大的伤害!前提是山野猪不是凡兽的话……

“对啊!我怎么就忘了修士的术法灵威是无法作用于‘三凡’的?”唐江生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响,连忙从慈悲护身阵中脱离出去,只把八把青锋剑留在了原地,形势之危急,根本来不及回收黄符。

不过他也不用再收回黄符了,因为山野猪它——还是死了……

至于死因,自然是被八把青锋剑给洞穿了猪身!可就算是死了,整张猪脸依然一派狰狞,四肢躯干还抽搐了好一阵子,直到鲜血全都流干了,山野猪眼中的红光才渐渐消褪,四周又重新恢复了宁静。

山野猪终于咽气儿了,唐江生第一反应就是抬头望天!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尽管时值午时,太阳当空照,花儿对他笑,可却没有一丝一毫天降罚雷的迹象,若不是树下正规规矩矩地躺着一头山野猪的尸骸,唐江生恐怕真会以为自己是不是又在不知不觉间做恶梦了。

“青锋剑没动,我只是闪躲而已,是它自己撞上去的,似这般‘寻死’行径,莫非天道是不会管的?”唐江生一边猜测天道的行动逻辑,一边从树干上跳下,为了稳妥起见,甚至还拿地上的树枝戳了山野猪两下,“嗯,死透了,没毛病——就是这一地的猪血,啧,可惜了。”

确认自己安全之后,唐江生的脑子不由自主地就开始跑偏,第二反应居然是可惜没拿猪血做成血旺,不然定又是好几顿美味佳肴。

“嗯……就这么放在这里腐烂未免有点太暴殄天物了,既然你自己撞到碗里来,那说不得,你我之间就是互为口粮的缘分呐。”

面对这种可遇而不可求的稀有食材,唐江生的吃货之魂又开始熊熊燃烧起来——刀具、菜板、针索、铁锥等等厨具登时便码了一地。

“质地这么好的鬣毛,不能浪费了。”

于是唐江生连毛都没去,灵念御使三把斩罗剑,以极其细腻的手法,将山野猪的皮毛分毫不损地扒了下来,也不去腥去味儿,就那么晾在了旁边的树梢上。

“再把内脏掏出来——猪心、猪肝、猪大肠什么的我最喜欢啦!”

到了眼下这个局面,唐江生整个人真的开心到不行,还是孩童时期他就经常守在凡间的酒楼后门儿等伙计将客人吃剩的食物倒进桶里,身在天明宗时他也鲜有机会处理一整头猪,还是山林的山野猪!

是故唐江生开始觉得之前所受的罪都是值得的,都是有因果的,甚至还情不自禁的祈祷若是再来这么一头山野猪那该多好!

内脏清理干净,撒上从虞山无天那里得到的停挽香,这样可保猪肉和内脏三年不腐不坏,纯天然制品,绿色环保,不会破坏猪身原有结构和味道——只是话是这么说,除了唐江生这个缺了“哀魄”的家伙,谁又会把停挽香当防腐材料使呢?

做完以上工作,时间在不声不响地就来到了申末,唐江生琢磨着忙活了一下午,怎么着也得犒劳犒劳自己,于是砍下两条猪肘子,兴高采烈的寻了一处小溪,将猪肘子泡在溪中去腥,晚上准备吃酱猪肘子……

第五百一十一章 山贼

唐江生不喜欢进食的时候被人盯着,当然了,也不是说被人盯着他就吃不下去——比如在他身后五十步的位置,就有两个贼眉鼠眼的山贼正盯着他手里的酱猪肘子垂涎三尺,但不知为何却又不敢靠近。

“那是寨主的连云吗?”其中一个瞎了半只眼的山贼低声问到。

“你是说猪肘子还是旁边挂着的那张鬣皮?”一口糟牙的同伴明显注意力不集中,身体开始蠢蠢欲动,也不知是要抢食还是劫财。

唐江生没有布置黄符小人,而是将灵识施展开来,虽然他身上的黄符储备还算丰裕,但该省的时候还是要省,来的仅仅是两个小毛贼的话,他只要提高警惕便可,稳妥起见,要他避战也不是不可以。

“你干嘛!你疯啦!那家伙连寨主的连云都敢宰来吃,你去寻他的晦气不是找死吗?”瞎眼山贼连忙按住身边的同伴,拖着他就往后方撤去,“赶紧将此事报告给寨主!那家伙不是咱俩能对付的了的!”

原来这山野猪是有主人的么?那为何不拴好绳索,放出来四处伤人,被吃了也是活该——唐江生瞅了瞅手里的酱肘子,换了个角度,拿起一瓣蒜“咔嘣”咬碎,然后继续将没啃干净的皮肉往嘴里送。

“就算是寨主亲临,那连云也被吃完了啊!”糟牙山贼反复挣扎,看样子比起什么寨主的威严,还是猪肘子对他的吸引力更大一些,“而且寨主现在多半正忙着跟那百里家的将军乐呵,哪还顾得上连云?”

等等!啥玩意儿?谁家的将军?你家寨主又在忙着做什么来着?

“你看你看!那人不见了!”糟牙山贼眼睛瞪的跟鹅卵石一般大小,口中唾沫横飞,指着唐江生刚刚所在的位置就大吵大闹起来。

瞎眼山贼本能地回头望了一眼,发现的确如同伴所说,刚刚还坐在木桩上一个劲儿啃猪肘子的家伙此刻居然真的不见踪影!不过瞎眼山贼的临场经验明显要比糟牙山贼丰富不少,立马就判断出对方多半是朝他俩追过来了!毕竟糟牙山贼动静那么大,不被发现才有鬼了!

“能为兄弟两肋插刀,实在是生平一大快事啊!你说呢?山鸦?”

“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不要想不开啊,地鼠!只要齐心协力,我们一定能……”被唤作山鸦的糟牙修士话未说完,突然就觉得后颈的力道一松,然后自己就像车轮子一样在地上轱辘轱辘转了好几圈,直到撞到一棵大树才停下来,“地鼠你个瘪三!你敢算计我!”

“哈哈哈哈!好兄弟,我会永远记得你对哥哥的好的!”地鼠身手敏捷,在山林之间左右穿梭,不一会儿就将山鸦的声音抛在身后,“现在回去,不仅能给寨主报告敌情,还能将所有的责任推给那个不知死活的‘猪肘子’!反正你都那么馋吃食,做替死鬼也不冤嘛!”

心中如意算盘打的贼响,口中念念有词的地鼠彼时还沉浸在出卖同伴,收获战功的喜悦中不能自拔,完全没料到死亡正在前方等着他。

“说谁‘猪肘子’呢?会说话就多说点噢!”

陌生的声音于耳畔响起,眼角余光瞟去,地鼠惊讶地发现自己身后三步不到的位置正有一头山野猪追杀而至!不,不对!是披着山野猪鬣皮的那个‘猪肘子’他追上来了!手里甚至还抓着连云的肘骨!

“我要是你,就会在疾驰的时候看着前面,你懂我意思吧,朋友。”

地鼠闻言大骇!立马就想减速——不过对地鼠而言,此刻却已然太迟!在路过一处转角后,他的下身渐渐停下,上身却飞了出去!

“你这瘪三,居然敢算计我!”相似的话语从地鼠口中咆哮而出,完全没料到死亡竟会来的这般突然!愤怒之余,只见地鼠抬起双手,朝着面前披着鬣毛皮的阴影抓挠而去,只是他很快就没法再动弹了。

大量的鲜血从腰身流失,氧气供应不足的情况下,喉咙迅速发干发涩,脑子根本不听使唤,除了晕眩还是晕眩,明明还是大白天,眼前却有各种明晃晃的小星星——只是这样的不适并未持续多久,卖友求存的地鼠最终不甘心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死相极其狰狞。

“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你没有证据。”唐江生伸手反握,将斩罗剑从石壁上拔了出来——没错,以唐江生的速度,虽然比不上无天忻吴那样的快攻修士,但在风符的加持下,怎么也不会被凡人落在身后,是故他早就在地鼠的奔逃路径上横插着一把斩罗剑,就等着地鼠自投罗网,“天道又没什么反应,这的漏洞,看来不小啊!”

一边自顾自地说着,唐江生的嘴角挂上了意味难明的笑容,毕竟他的手段不止有青锋剑一种,斩罗剑这种切割利器怎么的也得好生试上一试!而结果不出唐江生所料,《万族约法》跟天道法则的联动并未降下罚雷对他进行惩治,更何况地鼠完全是自己撞上去的!出于对其性命的关切,唐江生甚至还进行了好心的提醒,可不能算坑地鼠。

“出来吧!要看就大大方方的看!偷偷摸摸的你还算是个爷们儿?”唐江生耸了耸肩,好让背上的鬣毛皮能更舒服一点,于是山野猪的皮毛也跟着动了几下,看上去就跟还活着的时候没两样。

“你……你到底是谁?”山鸦哆哆嗦嗦地从树后慢慢挪到唐江生旁边,瞅了瞅已经死透的地鼠,脸上既有愤怒,也有哀伤,心里五味陈杂,“虽然你为了活命拿我当诱饵,不过好歹是你将我带入的连云寨,不然我早就饿死街头了……那个,大侠,我能把他埋了吗?”

“我不是大侠,不许叫我大侠!”

唐江生没来由地觉得有些烦躁,类似的场面之前他在驿站时也遇见过——因为从本质上来说,陆升与疤九之间的惺惺相惜,与此刻山鸦对地鼠的仁至义尽其实没多大区别,都是兄弟情义闪耀升华而生的纯粹光辉!

只是本来身份立场就有问题,却反倒显得他唐江生多么卑鄙无耻,多么阴险狡诈,多么心狠手辣……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第五百一十二章 麋鹿

“原来您是赏金猎人啊,怪不得会只身来到这连云谷。”

不算宽阔的林间小路上,山鸦在前方带着路,唐江生则坐着麋鹿跟在后面——没错,的确是麋鹿!角似鹿、头似马、体似驴、蹄似牛,毛色淡褐,妥妥的就是一只成年麋鹿!至于这只麋鹿从哪里来……

唐江生自然没有在旅途过程中靠坐骑代替脚程的习惯,所以这只麋鹿乃是他左手上的环镯幻化,也即是说,麋鹿就是墨甲凝聚给他的那条双角雷龙,被唐江生起名“双柔”的存在!于此刻化身为麋鹿。

山鸦态度十分恭敬,虽然“麋鹿”一般来说并不能构成什么战斗力,但怎么说也是稀缺物种,能将这种生物收为坐骑,在他眼中,那就跟将山里的猛虎,水里的蛟龙收为部下是一样一样的,所以对于唐江生这样的“神人”,或者说“勇士”,恭敬之情那是发自内心的。

这也是唐江生想要达成的效果——毕竟他接下来的目的地就是去往山鸦所属的连云寨,要是空着手就去拜山,那他就跟踢场的没啥区别,关键是他又不可能落草,所以只好“委屈”一下双柔咯。

双柔自然没什么意见,只是对身边这个凡人时不时投去的“垂涎三尺”的目光很是反感,好几次都对唐江生表示自己能不能一口龙炎烧了他——唐江生表示你要是烧了他,那天道就会在《万族约法》的指引下烧了咱们,所以能忍则忍,要是忍不了,你能尥蹶子踹他。

于是双柔一路上踹了山鸦不下十下……或许是还没有适应麋鹿的攻击方式,除了第一次,双柔的攻击大多数时候都被山鸦给躲了。

山鸦还以为这是麋鹿在跟他嬉闹,所以玩的不亦乐乎……

唐江生没来由的觉得有些对不起双柔,他应该让双柔直接拿角顶的,尥蹶子什么的看来不太适合它,不过现在他又不太敢说,因为他已经感受到双柔身上散发出的热气,很明显是动怒了……这可咋整?

顺便一提,唐江生就算坐在双柔的背上,可自己背上也把山野猪的鬣毛皮披着,一路之上威风凛凛!丛林之内原本有好几只凶兽都想拿唐江生跟山鸦开荤,然而最终都只是发出压抑的低吼,没有选择强上,任由三个不速之客从自己的领地一步一步路过,这也使得山鸦对唐江生的崇拜之意到达了一个巅峰!几乎逼近连云寨所谓的“寨主”。

“不是我说,兄弟,你这身手就留在俺们连云寨吧,绝对能得到寨主的赏识!”山鸦的脸上露出憧憬向往之色,甚至连呼吸都有些急促,“只要能得寨主赏识,吃香的喝辣的不说,还能……嘿嘿嘿……”

唐江生瞟了一眼山鸦的下巴,果不其然那里已经挂上了透明粘稠的液体,也就是口水——这就让唐江生很好奇了,连云寨的寨主到底有何手段,居然能将手下驯服成这个样子!难不成跟那林桂一样,也是个喜欢嗑药的主?那位被擒的百里家的将军,莫非也好上了?

念及此处,唐江生的表情不禁有些改变,寻思着待会儿进寨会不会被逼的吸上两口……若是那样,唐江生觉得怎么着也得避上一避!

不过这倒不是因为唐江生很讨厌瘾君子,毕竟天明宗天元子手上随时都抄着一根四尺有余的大烟杆儿,而是某次唐江生表现出兴趣时,被天元子罚着跪坐了三个时辰,就拿他的脑袋磕烟灰!敲的“嘣嘣”直响!吓得唐江生面无人色,从此再也不敢动这方面的心思。

“爷,我们到了!这就是俺们寨主的地盘儿,连云谷连云寨!”

正当唐江生胡思乱想时,山鸦遥遥指着前方用木桩、铁栅栏、石柱当防御壁垒的寨门,兴奋地一边挥手,一边大喊,就好像他给连云寨带回来什么大宝贝似的,而且一次性还带回了俩,这可算是头等功!

“瞧见地鼠了么?”寨墙之上,许多山贼已拿出武器,准备应战。

“没瞧见,就山鸦一个人回来的……诶哟喂!三当家你怎么又抽我?”被糊了一大耳刮子的山贼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又挨了揍。

“瞎了你的狗眼!那是一个人吗!”三当家恨铁不成钢地又踹了旁边的小喽啰一脚,“那只鹿你看不见吗?鹿背上那人你看不见吗?就算你两只眼睛都瞎了,连云你总该瞧见了吧!这还是一个人?”

“两只眼睛都瞎了哪里会还看得见东西……”小喽啰小声嘀咕。

“还敢顶嘴?”三当家作势就要再抽,不过小喽啰已经提前闪了好几步远,“去!告诉寨主有‘肥羊’……不,告诉寨主有‘客人’到了,别光顾着调教那百里家的将军,这人一看就不是寻常的主!”

小喽啰领命去了,其他驻防的山贼则在三当家的指挥下弯弓搭箭,目标直指寨门前方不到三十步距离的二人一鹿……

“三当家!是我!山鸦!别放箭!别放箭!”

所以说这山鸦真是块活宝,一开口就把自家三当家给卖了——唐江生阴鸷的眼神瞬间就把山鸦注视的三当家锁定住了,跑也别想跑!

“你闭嘴!是你把‘客人’引到这儿来的?地鼠呢?”

唐江生没有掩饰自己的目光和煞气,所以三当家和一众山贼都能感受得到,除了那缺心眼儿的山鸦……是故三当家气急败坏,恨不得一箭射死山鸦,只是眼下这么多兄弟看着,他实在是不便出手。

“客人?”山鸦听到这个称谓后蓦地愣了一下……

按照他们山寨的规矩,“客人”是指那些前来洽谈地盘和生意的家伙,黑白两道都有,有钱一起赚,有力一处使的那种——可唐江生这一看就是来砸场的,哪里能算是“客人”?应该算是“炮仗”。

炮仗炮仗,一点就着!然后就噼里啪啦打起来了……

“地鼠死了!我把他埋了!这位是从卫都来的赏金猎……!”

山鸦话还没有说完,寨墙上的羽箭“咻咻咻”地就往他脸上射了过去,连带着唐江生和座下那头麋鹿也一起覆盖在射程之内,一时间,山谷中下起了密密麻麻的箭雨!

“看来你不怎么受欢迎嘛。”唐江生的眼瞳骤然殷红,“朝花夕拾诀,血法一式血之障壁,起!”

第五百一十三章 祖宗

“刚刚……刚刚发生了什么?你们都看见了吗?”、“好像是一团血红色的雾气,然后……然后……”、“妖法!那一定是妖法!”

寨墙上的山贼不知该怎么描述自己方才所见,疾风暴雨般的箭矢朝目标射过去后,原本能将其完全覆盖,直接将二人一鹿扎成刺猬!

然而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在一阵隐隐绰绰的伞状红雾升起之后,飞射而去的流矢别说穿透红雾,在靠近的过程中便会消解融化,这样的手段哪里是寻常人类能够做出来的?不是妖法又是什么呢?

唐江生这自然不是什么妖法,而是将自身所带的“过山风”的毒性凝聚在血法一式形成的障壁之内,能够消融一般水准的流矢利器,就这么简单罢了……看上去有些唬人,杀伤力其实并不高。

“我说你们的欢迎仪式还真有些特别啊。”唐江生没觉得欺负几个凡人能有多大成就感,可他啥也没说,啥也没做,安安静静地待在原地,莫名其妙地就得承受一波劈头盖脸的箭雨,无论如何这都有些说不过去吧,“寨门都不开,家门也不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上家伙,小毛贼就是小毛贼,不成气候——双柔,咱们‘跃’过去。”

唐江生疼爱地捋了捋麋鹿脖子上的鬃毛,觉得有必要让这群小毛贼知道什么叫做“礼”——于是麋鹿原地转了三圈,先是出其不意地用后腿将山鸦蹬出老远,然后朝着连云寨的寨门,一头猛冲过去!

“铺下地刺!拉起倒钩!拦住他!拦住那只四不像!”

三当家好歹还知道麋鹿的俗称就是四不像,此刻正指挥着山贼将三角钉刺投向寨门前的地面,将隐藏在泥土中的勒马倒钩拉起来。

只是唐江生座下那就不是麋鹿,本体是一只能喷吐赤绯龙炎的苍青雷龙!还是一特别记仇,下起“脚”来毫不留情,从不管后果的主!

只见麋鹿猛地起跳,高高跃过连云寨的寨墙,地面的钉刺和倒钩根本没法伤其分毫!一时之间,所有山贼全都目瞪口呆地望着天上,那一片阴影此时就是他们眼里的全部,完全没发现危险已悄然降临。

让一众山贼回过神来的不是麋鹿矫健的身姿,也不是连云猪随风飘扬的鬣毛,而是一声惨叫——来自三当家痛不欲生的惨叫。

“噗哇——!”

寨墙之上,三当家口吐鲜血,在众目睽睽之下倒了下去,身边的亲近立马上前查看,却在其背上发现了四块触目惊心的硕大蹄印!

好家伙!原来刚刚双柔驮着唐江生越过连云寨寨门时,不知什么时候竟将三当家当做踏板狠踩了好几下!背部骨头几乎全碎,身子软的像滩泥,眼瞅着算是废了,就算救过来也是浪费汤药。

“你怎么这般暴躁?知不知道国有国法,天有天道,你这么做,万一引来了天罚怎么办?我哪里护得住你?‘四不像’怎么了?那是老百姓对你这种神秘生物的爱称!就跟‘老头子’、‘老婆子’、‘老顽童’是一个道理……我哪有在诓你?我很认真的好吗?不信你转过头来瞧瞧我真挚的眼神,瞧见了吧……诶~你这毛色真漂亮!”

唐江生一本正经地插科打诨,灵识却早已离体而出,密切监视着天空中云层的一举一动,可是《万族约法》依旧没有和天道罚雷联动起来,唐江生甚至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危险气息——莫非天道是觉得山贼祸害百姓,死有余辜,双柔这算是除暴安良,所以不施惩戒?

原本还很担忧的唐江生渐渐放下心来,既然天道都不管,那就别怪他在这连云寨中“为所欲为”了!只是唐江生这念头刚起,苍穹之上就响起了一声闷雷,仿佛是在警告唐江生一般,实在是邪乎的紧!

唐江生不由自主地抖了一抖,心中无比苦闷,觉得这差别待遇也太明显了!感情双柔还是天道的私生女不成?居然能宠成这副模样!

只是说归说,有山野猪鬣毛了披身的唐江生就算抖十下也不会有人瞧出不对劲,恰恰相反,反而还让目送他们远去的山贼胆寒不止!

“那边的擂台应该是演武场……那边是马厩,山地中养这么多马作甚?那边是武器库,哟嗬!居然还有连弩跟炸药?不错不错……那边烟花柳绿的,好像是寝宫?这也太张扬了吧……双柔你走错方向了,右边儿,右边儿!中间那像鹰翼大鹏一般舒展开来的才是寨堂。”

唐江生适时地提醒座下麋鹿不要往一些不合适的地方行去,他们既然要“会一会”这连云寨的寨主,当然得在别人的正殿内拜堂口,往别人寝宫窜是几个意思?他们是来救人的,不是惹是生非来的!

是的,哪怕唐江生一路以来闹了这么大的动静,还把连云寨的压寨猛兽披在身上,他的目的仍然只是救出百里家的将军,之前对山鸦所说自己是赏金猎人,意图取连云寨寨主首级自然都是胡编乱造的。

他是修士,修的是清净道——“修身养性、卑己自牧、乐善好施、谨身节用”是他下山前就给自己定的信条,并且一直身体力行着。

尽管中间出了一些小插曲,手上又多了几条性命,身上再背了几桩因果,不过从大体情况来看,都不是他主动寻衅滋事,所以在接下来与这位连云寨寨主的交流过程中,他也会依旧表现的谦逊有礼。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唐江生是信了,哪怕他的身后跟着一大群琢磨着怎么弄死他,却又害怕的不敢动手的山贼,他也没有纵容麋鹿将他们一个两个全部踩死,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讲,他是真的不爱杀人。

“听我说,咱们这样……”唐江生抱住麋鹿的脖子,对着它的耳朵就是一阵窃窃私语,也不知在打什么歪主意,“什么?你要你觉得,不要我觉得?行行行,那你放开手干吧,不过咱可得事先说好,你可得悠着点儿,不许动不动再踩人了,喷火也不行……!”

连云寨的山贼们觉得比起唐江生,那头麋鹿好像才是真祖宗。

第五百一十四章 奉茶

“来人!给‘客人’奉茶!”寨堂之内,一个身纹百足蜈蚣的彪形大汉正靠在一张狰狞的虎皮塌座上,左拥右抱好不快活,座后还有俩碧玉年华的少女轻摇羽扇,态度虽称得上嚣张,但绝不跋扈。

唐江生对于这样的场面适应力很强,因为他理解大汉这么做的意义到底在哪里——从远古时候开始,自从男性的生产力高于女性,社会地位便从母系颠倒至父系,而拥有女性的多寡,很大程度上能够证明男性的能力究竟有多强,不管是财力、武力,亦或是身体能力。

这一点倒是和未开灵智的猿猴类种族差不多,换句话说,大汉的威风虽然耍的挺足,但在唐江生眼中就跟一只猴子没啥区别——而且从另外一个角度去说,别看大汉占有的女人光眼下就有四个,可不论是哪一个,都没有卫家的卫法绝艳,前提是他穿了楼兰火烈衣的话。

“不知‘客人’光临我连云寨,有何要指教的呢?还是说有什么麻烦事需要寨内的兄弟搭把手?客人但说无妨!价格嘛,好说,好说!”

唐江生瞅了瞅大汉头顶寸草不生的天灵,多看两眼之后没来由地觉得手有点痒,于是又将目光投向堵在寨堂门口的一众山贼,一个二个手里都操着吃饭的家伙,看那模样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了似的。

“看来真把我当软柿子了呀,随便两句客套话就想哄关某喝下毒茶,也未免太小看卫都的赏金猎人了。”唐江生不以为意地调侃两声,不过还是像模像样地端起茶杯,将茶盖磕碰在茶杯边缘,随意刮了两声,“这茶好像有点太烫了,关某不太习惯,不知在座哪位英雄能替关某吹吹凉呢?怎么……关某这般不受待见,那我可就点人了噢!”

唐江生单指撑起茶杯,平衡感之好,便是没有任何倾覆泼洒的迹象,他的目光落在哪里,哪里的山贼就会猛地向后退去,凹出一个大缺来——虽说是一些小把戏,用灵念维持平衡即可,可在一众山贼看来,这样的掌控力没个三年五载、十年八年的内息哪那么容易做到?

然而就在这时,唐江生的手指忽然轻动,茶杯立刻偏转方向,朝虎皮塌座上的光头大汉飞去!这一招“声东击西”用的实在是妙!

光头大汉很明显没有料到唐江生会玩儿这么一手,本能地就想伸手去接,可刚一出手就觉得要完——茶杯里放的“化骨腐肉散”乃是连云寨的独门秘毒,一点点剂量就能将一整头黑牛溶解掉,这都一整杯了,溶化他一只手又有何难呢?只是这距离,已经来不及撤回了。

可就在这时,方才一直被光头巨汗搂在怀里的女人突然抬起腿来,贴着茶杯的外延,从腿到腹,再到胸,最后从骨肉匀净的手臂滑下,利用旋转之势茶杯上的力道尽数卸去,浑身柔若无骨!

这还不算完,待将茶杯抬于掌心后,竟姿态优雅地拿起茶盖,口中轻吐香兰,将一缕缕热气全部吹散,脖子以下的肌肤泛起勾人魂魄的潮红!这副噬魂夺魄的模样,只怕没几个男人把持得住,各种方面。

唐江生也不例外,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女人俏美的身姿,嘴角露出由衷赞美的笑容,双瞳中跳动的欲火更是一目了然,那是在“渴望”。

“我说你吹一会儿就得了,吹那么久,把茶吹凉了我还怎么喝?”

谁也没想到唐江生的口中竟会忽然飙出这么一句不解风情的埋汰,寨堂门口的山贼本来都是一副如痴如醉的神情,可唐江生这一句话就像菜汤里的一颗老鼠屎,香艳非常的场面刹那之间就变味了。

“哪里来的小兔崽子,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娘希匹,爷爷砍了你!”、“大伙儿上!把这小白脸儿的牙给我一颗一颗掰下来!”

所谓好了伤疤忘了疼,唐江生直怀疑虎座上的那名艳女是不是施展了类似魅惑或者催眠的招式,不然这些个山贼找起死来也未免太勤快了一点!真当他身后正闭目小憩的麋鹿是摆设不成?

唐江生老神在在地坐在靠椅上,任凭刀枪棍棒朝他周身各处招呼过来却岿然不动,这副姿态看上去就是放弃抵抗,想用身体硬接的意思——实在太瞧不起人了!他又不是拥有金刚不坏身的体修,凭什么这么狂?只是很快,“活下来”的山贼就知道唐江生为何这般狂妄了。

只见麋鹿张开兽嘴,一片漆黑的嘴里突然亮起星星点点的耀光,可还没等一众山贼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时,赤红的火焰已经从其口中喷吐而出!虽然此刻是麋鹿外形,但双柔喷吐出的火焰乃是货真价实的龙炎!用来杀戮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山贼,实在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不费吹灰之力,赤绯龙炎仅一瞬间就将向唐江生露出“獠牙”的山贼全部烧死!地面上便连一点渣滓灰烬都没有剩下,要是没有寨堂石壁上那被烧毁的大洞,只怕都没有证据证明刚刚发生了什么!

而那些侥幸没被火焰波及到的山贼,一个二个仿佛终于清醒一般,全部屁滚尿流地从唐江生身边逃开,有的甚至还吓的尿起了裤子。

唐江生面带嫌弃地瞥了一眼——双柔自然知其意,口中龙炎再次喷吐,眨眼间又来了个二次横扫,这下寨堂里还活着的山贼就只有虎座上的光头大汉和那名如蛇一般的艳女而已,其他人不是丧命于赤绯龙炎之下,就是脚底抹油疯狂跑路,谁也不敢再在唐江生面前晃悠。

“我说连云寨大当家,这戏也看够了,你戏也演足了,是不是该下来和关某谈谈正事了?”唐江生在靠椅上换了歪歪扭扭的姿势,看上去就跟个纨绔子弟没两样,“你也不用寻思给关某下什么套了,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任何套路都没啥用,碾压推平就完事儿了——你说呢?”

“阁下所言,有理。”

艳女“啪”的一声将手里的茶杯捏的粉碎,娉娉婷婷地坐在虎皮塌座上——光头巨汗一脸肃然,将艳女连人带座扛在肩上,一步步从台阶上走下,最后将虎皮塌座放在唐江生对面不足五步的距离。

唐江生瞟了一眼艳女捏碎茶杯的手,没说的,仍旧是完好如初……

第五百一十五章 贪欢

“烽火花。”

“关臣臣。”

几近摧毁的寨堂内,唐江生与连云寨的大当家终于开始了第一次的交流——如果不算那杯茶的话……

“阁下什么时候发现的?”烽火花对唐江生表现的很是忌惮,眼神时不时还往唐江生身后瞟去——没错,与其说烽火花是在害怕唐江生,不如说是在害怕唐江生身后那只深不可测,能口吐火焰的麋鹿。

“这个嘛,其实很容易发现。”唐江生知道自己有些狐假虎威的意思,不过这也是他刻意营造出的效果,只见唐江生朝烽火花身旁的光头大汉努了努嘴,表情一脸鄙夷,“这位二当家对右边那个女人上下其手,对大当家您却是连腰肢都是虚握着的——关某又不是瞎子,如此明显的破绽要是都发现不了,怎么在赏金猎人的圈子里混?”

没错,尽管光头巨汉无时无刻不在通过“女人”向他炫耀武力,或者说从“”的角度向唐江生施压,好让唐江生因为口渴难耐从而喝下毒茶,但在唐江生眼中,这般拙劣的演技要是还配合演出,那他岂不是吃饱了撑的闲着没事干,与那些跳梁小丑又有什么区别?

光头大汉的脸上露出惭愧和愤恼之意,他实在没想到唐江生仅凭这样的细节就能猜到他并非连云寨真正的大当家——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别说烽火花当时就在他手边,就算烽火花下令让他做的逼真一点,他也没那个胆子敢对大当家怎样,除非是不想活了。

连云寨大当家烽火花,擅使毒物,连云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最初一统连云谷范围的各处山贼势力时,女流之辈的烽火花就曾以一己之力于一夜之间毒杀其余山寨近百人!余下众贼,莫不自危!

卫国也曾多次派兵来剿,但全都是有来无回,甚至最近还生擒了百里家的一位将军——可谁也没想到,有烽火花坐镇下的连云寨竟然也会迎来被人砸场子的一天,来的还不是漫山遍野的官兵,而是一个被自己人带到山门口,骑着一头看似温顺,却动不动就要毁尸灭迹的麋鹿!能不能讲点道理?什么时候麋鹿比人还能打了?这什么世道!

“阁下闯我连云寨,是来取我烽火花的项上人头吗?”烽火花也不跟唐江生拐弯抹角,直接就将最核心、最关键的问题抛出,毕竟赏金猎人就是一个“拿头换财”行当,“临死之前,我能否知道到底是谁雇佣的阁下?这样到了阴曹地府,烽火花也不算是个糊涂鬼。”

表明上看,烽火花为人豪爽,言语之间竟透露出一股子“敢作敢当”的味道,不过在他旁边的光头大汉却是非常明白烽火花心里的盘算——对赏金猎人来说,幕后主顾一般是不会轻易供出来的,特别是在眼下唐江生还占尽优势的情况下,那更是不可能!

因此烽火花的目的,只是为了接下来能顺理成章的询问幕后主顾给出的价位,以连云寨这些年的积累,双倍要是不够的话,那就三倍!

没有什么是钱买不到,包括赏金猎人对任务的执行度,要是钱不行的话,用“其他”方式支付她也完全能够接受,说不定还能借此享受一番——比命还重要的东西,不存在!至少烽火花心中是这么想的。

“大当家貌似对关某有一些误会,这里还是澄清一下为好……”

唐江生嘴角含笑,目光大胆恣意地在面前的娇躯上来回游荡——他猜得到烽火花的计划,这样的交涉技巧在天明宗藏书阁内一本名为《红倌旧事》的书籍上记载的清清楚楚,因此唐江生完全不上当。

“不得不说,大当家花容月貌、朱唇皓齿,关某即便接了取大当家项上人头的任务,也会因为折服于大当家的美貌而中途放弃——所以大当家尽管放心,关某此次来并非针对大当家,而是有人要买大当家手中,某个俘虏的人头。关某言及于此,大当家可清楚了?”

先是一番适当的吹捧,而后再抛出鱼饵,虽然光头大汉的眼角隐隐抽动,可烽火花的态度却是转变不少,竟“噗呲”一声娇笑出来。

“原来关老弟是为她而来,早说嘛,害妾身白白折损那么多弟兄!人家这小心肝儿啊,要是从喉咙里跳出来,关老弟你接是不接呢?”

女人嘛,大多数都是听觉生物,所以没有哪个女人在听到对自己外貌夸赞的言词后还能黑着个脸——唐江生随便一席话,寨堂内剑拔弩张的氛围顿时烟消云散,从严肃的交涉,变成了暧昧的闲聊。

“去!把那‘小靓仔’给关老弟提上来——提的时候可要小心点儿自己的手,那乖乖牙口厉害的紧,随随便便就能撕下你一块肉来。”

光头大汉领命去了……烽火花则是笑靥如花,充分发挥自己在魅惑方面的才能,如同一条勾人心弦的细蛇,随随便便就钻进了唐江生的怀里,当真是媚眼如丝、丹唇逐笑,简直就是祸国殃民级别的尤物。

“我说关老弟,人我可以交给你,不过你就这么吃我的猪、上我的山、闯我的寨、杀我的人——你是威风够了,可要妾身今后如何统领这一大帮弟兄?这个责任,说什么你都得给姐姐负起来!你说呢?”

烽火花的娇躯柔若无骨,躺在怀里完全感受不到重量,没说两句就用肤若凝脂的手臂环在唐江生的脖颈处,对着他的耳洞吐气如兰,欲至深处,甚至还用香舌舔舐着唐江生脖颈处的血管,仿佛垂涎欲滴。

“哈哈哈!大当家当真是幽默的紧!就关某这种瘦弱的小身板儿,要真上了大当家的塌,只怕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撑不到就会被吃干抹净——各种意义上……”

唐江生抽了抽鼻子,右手在烽火花的腰肢上轻轻揉捏,脸上却是一副稍显遗憾的表情。

“要是再过个三五年,关某能有二当家一半的身材,那时若还有机会路过连云寨,定与大当家再续前缘,贪一晌之欢——只是现在嘛,关某奉劝大当家三思而后行!你觉得是你的牙快呢?还是我家双柔的脾气,更温顺一点呢?”

唐江生没有开玩笑,烽火花若想将尖牙内的毒液注入他的脖颈,还是得先考虑考虑,自己能不能从双柔口中的赤绯龙炎下逃出生天。

第五百一十六章 多事

唐江生觉得自打出生以来,他最愚蠢的一次行动大概就是来连云寨救人了……这倒不是因为他在救援过程中遭到了什么埋伏,或者哪里考虑不周导致救援行动失败,相反,凭借双柔战力的压制,唐江生甚至没怎么出手就完成了对目标的救援,一众山贼谈“鹿”色变!

只是这里有一个问题,虽是唯一的一个,却是最关键的一个!那就是此“百里”,非彼“百里”——救下来的的确是百里家的将军,却并非百里武荣,而是百里颜九,一个只有凝魂初期修为的女修……

修为再低,也是修士,脱离了凡修序列,以凝魂之身被凡人所擒。

唐江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眼前的这个女修,只得摆出一副冷漠如铁,视人命为草芥的模样,将挂在女修腰间的金牌摘下,拿在眼前反复确认,上面明明白白地刻有五字——“百夫长,颜九。”

“怎么了关老弟,脸色怎这般难看?”彼时的烽火花已经回到了虎皮塌座上,瞧着方才还谈笑风生的唐江生此刻面带阴云,不禁又担心起自己的性命,于是连忙劝解,生怕唐江生怒发冲冠将她们这一票人都给灭了,“除了这百里颜九,连云寨内也没关押什么有身份的人物……长途跋涉属实辛苦,关老弟要不去妾身的寝宫歇息歇息?”

唐江生冷冷地瞟了烽火花一眼,事到如今他还有心思关心那个?

“百里家的将领除了腰牌外应该还有一件证明家氏的东西,在哪里?”有一说一,这话纯粹是唐江生胡诌的,先不说百里家的军修有没有这个东西,他就想知道连云寨这帮山贼是怎么确认这个叫“颜九”的百夫长乃是百里家的将军,而非卫家或者其他卫四家的人。

唐江生的声调犹如冰冻三尺,凡人闻后,便是连三魂七魄都颤抖不已!哪怕正值未时,地面温度极高,可寨堂内的温度却是直线下降。

“在……在这里……”光头大汉哆哆嗦嗦地从怀中将一个镂空的暗银面罩递到唐江生面前,表情似乎还有那么点不舍的味道……

唐江生这边厢还未发作,烽火花却是一记相当漂亮的侧回旋踢在了光头大汉的腰子上——光头大汉整个人化身一道车轱辘,将原本就被烧穿的石壁大洞撞得更大了一些,连带着寨堂都有些摇摇晃晃。

“底下的人不懂事,大概是想留下这面罩做个纪念,常有的事,常有的事。”烽火花亲手捧着暗银面罩,将之恭恭敬敬地送到唐江生跟前,苍白如纸的脸色也不知是因为方才用力太猛而导致内劲耗损过大,还是唐江生的态度让她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请过目,过目。”

唐江生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用灵念驱使面罩浮空,反正烽火花此刻也弯着腰,根本瞧不见唐江生到底在做什么——而唐江生这么谨慎的原因则是在忌惮烽火花刚刚那令人咋舌的爆发力,着实不敢小觑。

“原来是这样……”唐江生一边防范烽火花,一边仔细检查着暗银面罩,然后就在面罩右侧靠近耳根的地方发现了两个小小,被雕镂成花纹模样的“百里”二字,加上之前腰牌,的确可以确定这名叫颜九的女修就是百里家的军修,“大当家这是作甚?快快请起!”

这一次,唐江生确实是蠢到姥姥家了……真的,哪怕在上山之前事先问一问山鸦也是好的,比如连云寨抓到的将军到底是男是女,姓甚名谁,俘虏过程又是怎样的……这些细节唐江生通通没有过问,下意识地以为“百里家的将军”就是“百里卿许”,实在是愚不可及!

不过说归说,既然是逢场作戏,那就得把戏做足,吃了亏,咬碎牙也得往腹中咽——于是唐江生立马伸出双手,将躬身伏首的烽火花扶起,为了掩饰内心的动摇,还装模作样地捏了捏烽火花犹如春荑的手指,惹的烽火花小腿一软,差点就要瘫倒在地,还好被及时扶住了。

“关……关老弟还真是,喜怒无常啊。”烽火花的脸色稍微恢复了一点,随即被唐江生慢慢扶到虎皮塌座上休息——虽然唐江生从始至终都没有杀她的意思,但奈何烽火花确实太过担忧,是故此刻已然是香汗淋漓,“此人……此人是关老弟所接任务的目标么?”

“就是,就是。”唐江生拿出一方绣有鸳鸯戏水图案的丝绢,替烽火花温柔地擦拭着眉头和鼻尖的细密汗珠,“方才没能第一时间确认此女的身份,所以一时有些浮躁,惊吓了大当家,还望莫怪才是。”

烽火花在唐江生这一番“无微不至”的照料下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待看清丝绢上鸳鸯戏水的刺绣后,脸颊略微羞红,这倒是让她的面色恢复的更快了一些——杀人无数的连云寨大当家,竟表现出小女儿姿态,当真是让人有些头晕目眩,暧昧的气息整个寨堂都装不下……

“狗男女,一对奸夫淫妇,迟早被天打雷劈!”然而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寡言的百里颜九终于是看不下去了,哪怕嘴角有明显的撕咬痕迹,浑身上下伤痕累累,淤青勒痕更是随处可见,但她依旧要发出最为刺耳的嘲讽,诅咒在她眼前“浓情蜜意”的唐江生跟烽火花,“本将既然落在你们手里,早就没打算活着回去,来吧!给我一记痛快的!”

慷慨就义,视死如归!这番豪情壮志……你说早点这么叨叨两句行不行?非得看完戏再来?你要再不骂,我可真骑虎难下了!

唐江生表面上皱起眉头,冷傲地拉开与烽火花的距离,心中却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如果可以,他是真想给这个百夫长来一板儿砖。

“你哪只眼睛瞧见我和大当家‘淫’了?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东家要的是你的命,不是你的舌头。”唐江生随手一捞,抄起靠椅上的鬣毛皮就将百里颜九卷了起来,然后扛在自己肩上,“江湖路远,有缘再见——烽火大当家,后会有期。”

一语言罢,唐江生头也不回,拍了拍麋鹿的脸庞,与其一同下山而去,直到出了连云寨的寨门,烽火花还在寨墙上眺望这唐江生远去的背影,表情怅然若失……

“话说,那姓关的怎么不把人驮在麋鹿背上,非得自己扛着呢?”

先前被双柔一个后蹬踹晕的山鸦在看到这副场景后,忍不住疑惑起来——然后就被烽火花两记大耳刮子扇的不知东西南北。

“就你多事!”

第五百一十七章 血旺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上一刻还是艳阳高照天,谁能想到下一刻就是乌云满天,疾风骤雨?世事难料,从来都是蛮不讲理。

比如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将百里家的将军救出贼窝的某人,此刻就在山洞中一边生火,一边深刻反省着自己的愚蠢,觉得自己之所以会被女人算计导致丢掉肉身,看来还有很多其他方面的原因……

“喂!要杀要剐,本将悉听尊便!你把我这般吊着是几个意思!”

山洞顶部,百里颜九被连云猪的鬣毛皮紧紧包裹着,两根手臂般粗的麻绳将其捆的死死,甚至还有一张黄符贴在上面,每当百里颜九想要使劲时,都会被符篆上的灵威卸去力道,因此完全挣脱不开。

“你太菜了,需要捆起来,仅此而已。”

唐江生拨弄着面前的篝火,虽然肚子饿的有些难受,但是为了惩罚自己,所以他也没有趁机在边儿上烤个红薯啥的——双柔早已变回手镯回到了他的手腕,此番救援要说谁的功劳最大,那定非双柔莫属。

“放我下来!你不是赏金猎人吗?来啊!取本将项上人头啊!”

百里颜九还在叫骂,整个洞府都回荡着她清晰高亢的怒吼——唐江生虽然把她捆起来吊在洞顶,可唯独没有把她的嘴也封起来。

只是这样的谩骂并未持续多久便销声匿迹,随即响起的,是隐隐的啜泣声——山洞内部的空间还算宽阔,传音效果很好,所以即使百里颜九拼命压制声音,待在洞口处看雨的唐江生也能听的清清楚楚。

没错,“百夫长”尽管只是小头目,可到底也是军职,剿匪不成反被俘虏,所属部下尽皆丧命,受尽屈辱残活于世,很容易就想不开。

所以唐江生才会把百里颜九给捆起来,否则一个不注意百里颜九就会自寻短见,一心求死的人是拦不住的,除非心有不甘。

“一个小小的‘百夫长’就能让你一口一个‘本将’,将来做了千夫长、万夫长是不是要自称天王老子了?当然了,我并不认为你能靠自己的能耐走到那步,因为直到现在,你依旧是不知反省。”

唐江生随手在洞口布置一张静音符和野兽符,使整个山洞无声地散发出狂野危险的气息,好似有高阶妖兽栖身于此,而后一步一步走到百里颜九眼下,像教训念书偷懒的食月那般,训斥起了百里颜九,

“骄傲自大,目中无人,在情报不足的时候贸然攻山,仗着自己身怀凝魂修为可以从旁支援,一路势如破竹杀进敌寨,却不料在解救人质时被乔装打扮的烽火花反咬一口……我说百里颜九,连云寨的大当家是谁,二当家是谁,你现在总该清楚了吧?还想重蹈覆辙吗?”

“我……!”百里颜九刚想反驳,可声音却卡在喉咙里,一点都发不出来——唐江生对当时的战况猜测之准,就如同亲眼所见一般。

是的,当百里颜九的部队开始“追剿”残敌时,是身怀剧毒的烽火花悄无声息地咬了她脖子一口!百里颜九意识到烽火花并非山贼抓上山的村姑时已然太迟,丧失主帅的部队被事先隐藏起来的山贼团团围住,没过多久就被连云猪一头头撞死,最后全军覆没……

百里颜九之所以没有当场毙命,是因为其已至凝魂境界,奇经八脉内的修为替她消融了致命的毒素,只是饶是如此,百里颜九也没能在之后恢复修为——因为不会被“毒死”,擅使毒物的烽火花表现对其出了相当大的兴趣,是故一直在百里颜九身上试毒。

拜此所赐,百里颜九尽管经历百般欺凌,遭受各种侮辱,可最重要的那道防线却没有哪个山贼敢去触碰,毕竟被喂了许多毒的百里颜九可谓一身是毒,随便碰一下都要冒很大的风险,更别说“强行占有”什么的,即便是光头大汉,也只是想想而已,不敢付诸实践。

“你不是赏金猎人,你到底是谁?”

百里颜九脑子一拐弯,发现了唐江生的蹊跷之处——虽说赏金猎人也分圈子,一部分针对凡人,一部分针对修士,可从唐江生与烽火花的对话来看,唐江生的定位应该是针对凡人的“江湖中人”,但一个江湖中人,又怎么会对修行者的战斗方式跟战斗心态了若指掌呢?

唐江生拉出一个阴森残忍的微笑,一把薄薄的叶刃自其袖间滑落,本来已经被篝火炙烤的比较暖和的山洞顿时鬼气森森。

“你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放开我!你敢!你……!”

“叫叫叫,有什么好叫的?属狗的吗你?整天就知道叫!”唐江生的身体渐渐浮空,随即一个手刀劈在其的后颈,百里颜九瞬间就停止了反抗的动作,只有意识还处在将断未断的边缘,“刚好也能趁此机会补充一下施放‘毒血刺’所需要的毒素,不然此行可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睡一觉吧,你我各取所需,谁都不亏。”

唐江生的话语好像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百里颜九只觉得脖子轻轻一疼,随之而来的便是如释重负般的解放感以及铺天盖地般的虚弱……朦朦胧胧的,百里颜九好像看见唐江生手中有什么红中带绿的东西,不过还没等她看清楚,意识便没有撑住,沉沦了下去。

“小子!本座可警告你!我是绝不会吸收这种下九流的血毒的!能不能有点儿追求?一个凝魂修士身上携带的毒素你都不放过,你咋不去买砒霜吃?鹤顶红兑红糖水要不要了解一下?你值得拥有!”

墨甲的声音在唐江生心头响起,态度十分坚决,说什么也不肯自降身份,不愧是曾经灾行八鬼之一的噬血鬼!

但这跟唐江生有什么关系?

“买砒霜不要银子的吗?红糖跟鹤顶红能从天上掉下来吗?花的还不都是我一盘菜一盘菜炒出来的银子。”

没啥犹豫,唐江生将红黛相间的血团一口吞下,待身体开始产生排斥反应后才开始运转朝花夕拾诀,这样方能完美吸收毒素。

“万丈高楼平地起,现在吃一些小打小闹的毒,是在为以后的‘百毒不侵’做准备,除了口感确实不咋地外,其他的我都还能接受——条件这么艰苦,你总不能指望我拿这点儿毒血做成血旺吧?”

“本座……!”

青乙又开始在唐江生脑海中大吵大闹了,唐江生打了个哈欠,莫名地觉着有点困……

第五百一十八章 相似

百里颜九是在一阵“咔嚓咔嚓”的咀嚼声中苏醒的,而她苏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本能地拔剑,当然了,她的腰间什么都没有……

“醒啦?刚好我这玉米也快烤熟了,你可真会挑时候。”

百里颜九循声望去,只见“关臣臣”正一边啃着清香四溢的果子,一边灵活地翻转手腕,九成九的注意力都放在手里的食材跟面前的篝火上,一个正眼都没给她,甚至连背后这种破绽都不管不顾。

“我劝你还是收起背后偷袭这种心思,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和修为战力,除非我脑子被驴踢了心甘情愿地让你砍,否则你别想得手。”

唐江生漫不经心的态度让百里颜九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怒火,可她刚想怒斥唐江生,却猛地发现一个事实,那就是她没有再被唐江生用麻绳捆起来,裹在身上的鬣毛皮顺势滑落,现在的她,浑身光溜溜的——怪不得眼前这个烤玉米的怎么也不往她这边瞧过来!

“我的衣服呢!我的战甲呢!还来!”

百里颜九别无选择,只好先将地上的鬣毛皮捡起来披在身上,只是一想到自己的部下有不少惨死于这头连云猪蹄下,所以又不愿意裹的太紧——夜风顺着空隙“嗖嗖嗖”地往里灌,百里颜九纠结的不行。

“你那些东西要么脏污不堪,要么都是带毒的,你不嫌脏我还嫌脏哩。”唐江生将手里的果核扔进火堆,引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响音,“替你解毒可是个麻烦事儿,如果你还懂什么叫知恩图报的话就给我安静点儿,还有,这两样东西是你的吧,自己收好……虽然你已是凝魂修士,不过还是姑且问一句,玉米棒子烤好了,百夫长大人吃不?”

“不吃!你这淫贼!我百里颜九他日必手刃于你,以洗今日之耻!”

没有屈服于食物的诱惑,百里颜九将金腰牌暂时系在手腕,重新戴上暗影面罩,旧日百夫长的感觉重新回到身体,甚至还借势发出了必杀宣言!就好像自己身边有千军万马一样,其实却是孤家寡人一个。

唐江生没有理会百里颜九,只是自顾自地啃食玉米,视其如无物,整个山洞内能够明显听见的,唯有他“哼哧哼哧”咀嚼玉米的声音。

时间一长,百里颜九自己都觉得害臊的不行,脸颊一阵发烫!

没办法,面对一个安如磐石,怎么样都不会来劲的家伙,不管是敌人还是友军,都会让另一方觉得自己“过分多余”,就像在对着一具傀儡唱独角戏似的,真是要多羞耻有多羞耻,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其实这样的情况要放在无天忻吴或者杨平身上,唐江生说什么也要找出破绽反唇相讥,但是百里颜九不一样,真的不一样……具体来说,就是脑子好像不怎么好使,听不进去别人说的话,所以唐江生也就懒的再敲打她,一句话,你吠任你吠,我要睬你算我输。

唐江生的态度无疑是对百里颜九的一种蔑视而非轻视,当然了,唐江生也没有想着如何掩饰自己的蔑视,毕竟在他眼中,百里颜九的生死还不如他手里这根烤的香辣爽口的玉米棒子来的重要!想到这里,唐江生又忍不住从拿起手边的辣酱在玉米上涂了一圈……

真的,要不是他之前着实犯傻,疏于确认“百里家将军”的身份,那真是说什么也不会去连云寨走那一遭,就算看在蒜串的份儿上真去了,最多也只是查探一波虚实,将战力、人数什么的情报记录下来,再将之回寄往大强和武威的村落,剩下的要如何取舍,他并不会去管。

换句话说,唐江生对百里颜九已经是仁至义尽,哪怕这缺心眼儿的姑娘非要冒着夜雨跟他分道扬镳,他都不会拦着,前提是得把连云猪的鬣毛皮还给他——这可是难得一遇的收藏品,唐江生相当中意。

“我知道,你跟他们一样,表面上对我毕恭毕敬,实际上从来不曾瞧不起我,觉得我没有领兵作战的才能,是个荡妇对不对?”

百里颜九压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唐江生顿时觉得食不知味……

“大姐你失心疯了吗?自我意识过剩到什么程度才会觉着我对你毕恭毕敬了?那什么……你有没有领兵杀敌的才能咱先放到一边,‘荡妇’一论又是从何说起的?上下文有联系吗?逻辑被狗吃了?”

唐江生加快了啃玉米棒子的速度,同时心中无比期望山洞外的夜雨能赶紧停一停——跟个疯子待在一起的后果,到最后不是也变成疯子,就是由于争论不休而被疯子追着砍,那就不是讲道理的主!

然而唐江生还是低估了百里颜九发起疯来的程度,只见百里颜九一步一步默默走到篝火旁边,紧了紧身上的鬣毛皮,作势就要往火堆里跳!那可是他的鬣毛皮啊!那能沾火吗?沾了火不就废了?

不得不说,百里颜九这一举动着实将唐江生吓得不轻,连最后一口玉米都顾不上啃,抬手就要去拦,然后立马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唐江生脑子一嗡,待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百里颜九压在身下,两只手的手腕都被她给擒住了:“你个瘪三,竟然算计我!”

如同轮回般,唐江生也骂出了这样一句话,不过究其缘由,还是因为唐江生太过轻视百里颜九,以及太过看中那张鬣毛皮。

“都是因为嘴角的这颗桃花痣,所以你们都瞧不起我,从小到大一直叫我荡妇!说我命犯桃花,说我狂蜂浪蝶,说我克夫克子……我明明,明明都还未出嫁……不过这不重要了,身为修士却落在山贼手中,此行受尽侮辱,不再是清白之身……这都是你们害的!是你们逼我的!”

唐江生原本正在奋力挣扎,可是听到这里,他却开始同情起眼前这个身陷自我否定漩涡的姑娘,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是相似的——唐江生从小就被人称作“魔鬼的孩子”,“死亡的灾祸”,亦或是“不祥人”,吃过的石子比吃过的馒头还多,要不是幸而遇到了天明宗宗主,将他带上天明宗,还让天元子收他为徒,说不定他早就饿死街头,成为恶犬乌鸦腹中的一餐腐食……

一滴滴温热的液体滴在唐江生的脸上,顺着他的眼角滑落,就好像唐江生自己在哭一样。

“真是麻烦死了。”

心中的不爽一浪高过一浪,灵念随心而动,眨眼之间就把百里颜九脸上的暗影面罩给摘了下来……

第五百一十九章 食痣

“喂……你倒是说点什么啊……你倒是说点什么啊!”

山洞之内,篝火旁边,百里颜九拽着唐江生的衣领上下提动,直将他后脑勺磕的生疼,一番话语与其说是在求证,倒不如说是在求助。

唐江生原本是不打算跟疯子产生什么瓜葛的,可是……

这次就破例一次吧。

“有空多去读点书,不要听风就是雨,只有不带脑子的人才会人云亦云。”

唐江生一脸嫌弃地别过脸,也不去管百里颜九此刻是什么表情,亦或是什么心情——既然她这么想听,那就别怪他嘴毒不留情。

“你那颗痣乍眼看去虽然挺像在嘴角,但实际上却更加靠近下嘴唇——根据、、记载,你这种的并非所谓的‘桃花痣’或者‘荡妇痣’,而应该是‘食痣’,或者说‘食禄痣’。有这种痣的女人从面相学来说,只要没什么大的劫难,一生都能衣食无忧、聚财受禄,若是嫁了人,还能旺夫旺子,助其平步青云,你看你生在名门望族,又身兼百夫长的军职,不是正好印证了这点么?所以你到底还在不满什么?你这种命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居然还能恬不知耻地在这儿跟我发牢骚,我要是你,早就……!”

唐江生话未说完,腹部传来的一阵剧痛登时便让他闭了嘴!

原来是百里颜九的一记重拳直接打在了他的胃上,令唐江生活生生将最后半句话吞了回去!而且百里颜九似乎没打算就这么结束,榴莲一样大的拳头缓缓举起,这次居然将目标锁定在了唐江生的面门!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他好心好意替其排忧解难,换来的却是一顿不分青红皂白的毒打?唐江生后悔了,果然疯子都是不可理喻的!

“我说你……不要得寸进尺啊!”黑蛇一般的火焰自唐江生皮肤表面蹿离而出,眨眼间就缠住了百里颜九的脖颈和手腕——利用噬亲鬼“挑唆离间”的特性,唐江生轻而易举地就把气力从百里颜九的身体中剥离出去,“从我身上起开!你这恩将仇报的疯婆子!”

唐江生是符修,在被近身压制之后很难挣脱,但是面对彼时已无缚鸡之力的百里颜九,唐江生还是瞬间就扭转了局势,翻身将百里颜九反压在身下,随即洞内青光一闪,青锋剑顿时就被他握在手中!

然而青锋剑的剑尖终究是没有刺进百里颜九的喉咙,因为借着摇曳不定的火光,唐江生瞧见了一张哭成泪人的丑脸……面对近在咫尺的危险,百里颜九视若无睹,只是从眼眶中不断泛出一层又一层的泪花,仿佛要将几十年来的委屈通通发泄完似的,其他的一概不管……

“哭,就知道哭!你是水做的?”

唐江生的眉头拧成一股绳,看了两眼后,最终还是放弃了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打算,先是从百里颜九身上离开,然后将青锋剑插在两人中间,意思很明显——你敢过来,我就敢砍,不信你尽可一试。

当然了,百里颜九此时正在山洞内放声大哭,根本没有余力去踩唐江生的底线——唐江生也很坚决,神色之间完全没有再管的意思,拿出一坛酒就往自己嘴里灌,只当自己刚刚被疯狗咬了一口。

如果说此刻还有什么令他感到恼怒不已,那就是在手边没有草纸的情况下,百里颜九居然拿连云猪的鬣毛皮擦拭脸上的鼻涕和眼泪!

唐江生眼角抽动,额头青筋绽起,两沓草纸直接就往百里颜九所在的位置飞了过去,态度要多恶劣有多恶劣,完全不讲什么君子礼节。

“谢谢,你真是个好人。”仿佛没有注意到唐江生的态度一般,百里颜九脱口而出的竟是一番貌似真诚的感谢——然而唐江生心中的怒火却完全没有消退的意思,不如说反而因此烧的更旺了……

“我就给你送个草纸擦擦眼泪鼻涕为什么都要被你甩一遍啊!我心疼的是我的鬣毛皮,不是你这瓜孙疯婆子!你咋这么能呢?你咋不螺旋升天呢?你咋不原地爆炸呢?姓‘百里’的都没一个好东西!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非得认识你们这群姓百里的?真是事儿妈!”

都说爱屋及乌,唐江生此刻是恨乌及屋,连带着远在边关的百里武荣跟百里卿许都骂上了!只是这对于唐江生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他体内沉寂七八年的修为,此刻居然有了非常明显的波动!

“这……这……骗人的吧?”唐江生蓦地一愣,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仔细感受了一番变化后,唐江生终于确认不是自己的错觉,而是他凝魂后期的修为,此时竟真的开始向凝魂圆满迈进——尽管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修为精进无论如何都是喜事一桩,但唐江生彼时内心的纠结程度,真就直逼琵琶结,“这特么也太扯了!你玩儿我呢?”

“怎么了?”百里颜九闻声望来,肩头还在一抽一抽的,一双哭的飞红的泪眼就跟涂了什么劣质胭脂似的,开口就让唐江生头皮发麻,“虽然你脾气臭,嘴巴毒,又好色,是个不折不扣的淫贼,不过我方才对你的感谢确实是发自肺腑的,不曾有半点虚假,更没有玩儿你——若你痛改前非,我甚至还能向军座举荐你,嗯,做个人吧。”

“你闭嘴!都是因为你!做你妹的人!劳资不做人好多年了!”唐江生在山洞内气急败坏地上下蹦跶,对于百里颜九这种不看气氛,不听人讲话,不懂察言观色,脑子还不好使的女人,他真恨不得将她从山洞内扔出去,“你不走是吧!好!我走!”

唐江生受不了了,转身就往洞外走去,连蓑衣都顾不上穿——哪怕外面的夜雨毫无停歇的迹象,他也片刻不想再和百里颜九待在一起。

然而就在这时,唐江生忽然感觉自己的衣衫被什么扯住了,回头一看,只见百里颜九正眼泪巴巴地拽着他的衣角:“我饿了……”

唐江生瞅了瞅被他插在二人之间的青锋剑,竟不知何时,不知何故,重新变回了一张黄符:“嘶……你别说话,我头疼。”

第五百二十章 虚弱

“噢!糖花生,你难道忘了还在英灵湖畔默默守望你的丹幽吗?”

“你太夸张了墨甲,我觉得这小子八成是中意俞咲咲那种不谙世事,奶声奶气,身娇体柔的小女娃,是不是啊~狐狸叔叔?”

“不对!你们都错了!主人应该是喜欢那种胸大无脑的,你们看这个什么百里颜九,她明明两边都不是,主人却在教她做菜呢!”

灵台识海深处,墨甲和青乙逮着机会就揶揄唐江生的感情纠葛,口无遮拦,令人发指!而又因为小白的灵智最近也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为了主人的清白和荣誉,毅然决然地加入了话局之中,所以三个家伙有事没事就吵吵,还越吵越嗨——唐江生直想把他们都掐死。

“子母藕切成条儿……烧锅煮水……把土豆蒸上……取出来去皮,捣成泥……和上面粉,把藕条裹进去……在油里炸至金黄……料酒、酱油、白醋、白糖、水淀粉搅匀……倒进锅调味,稍炸片刻……撒上葱,芝麻……不用起锅……你要是不嫌烫手现在就能抓来吃了。”

百里颜九欢呼一声,欢天喜地地就朝锅里抓去,没一会儿功夫便吃的满头热气,不亦乐乎,十指之上全是油——到底是百夫长,受过磨练的身体完全不惧这点高温,也没有什么讲究,只要能吃饱便好。

没错,唐江生对于宿命的最后抗争,就是没有亲自下厨,只借给百里颜九食材和厨具,在一旁略作指导而已——只是百里颜九虽然脑子不行,修为不济,张口就能把他气个半死,但毕竟有从军下火的经验在,所以还算听得懂指挥,比起食月来算是好教许多了。

“你不吃吗?”百里颜九抓起一个举到唐江生眼前,“可好吃啦。”

唐江生的眼角没来由地抽了一下,觉得有点头重脚轻,于是将目光移向别处:“卖相太难看,没胃口。”

“穷讲究,饿死你得了!”百里颜九眉眼一吊,作势欲骂,可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吃食,决定还是不与唐江生一般见识,“你个修士随身带这么多柴米油盐,锅碗酱醋的,你的梦想是飞升天宫当仙厨吗?”

听闻这话,唐江生蓦地一愣,随即罕见地沉默起来——似乎、好像、大概、仿佛,有那么点儿意思噢?这些年也存了不少银子,寻一处闹市,开一家小店,再寻几个伙计,这样的生活听上去也蛮不赖嘛。

然而正当唐江生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时,耳边却传来了百里颜九不合时宜的打断:“别想了——修行之人辟谷多年,早已不食五谷牲畜,更别说那些得道真仙了,平素大概也就喝点琼浆玉露什么的。”

唐江生把脸转了回来,犬牙有些发痒,双眼忽赤忽暗……说真的,百里颜九再这么肆无忌惮地激怒他,唐江生或许真没法忍住朝她脖子来上一口!但是唐江生是有原则的,是有底线的,更是有节操的!宁肯被气的七窍生烟,也绝不咬二货!特别是像百里颜九这种纯的二货!

“你瞧你,咋还急上眼了?”眼见唐江生好长时间没说话,于是百里颜九抬起头来瞟了他一眼,不过好巧不巧,撞见的刚好是唐江生眼中红光消褪的刹那,所以并未引起警觉——不仅如此,百里颜九甚至还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说真的,你跟我一起去剿匪吧。”

“谁是匪?”唐江生感觉真有点头晕,仿佛置身在一艘摇摇晃晃的小船中——若说之前的修为仅仅是波动了几分,那么此刻就犹如身处狂风暴雨来的前夜!再跟百里颜九共处一室,已然十分危险……

“就连云谷那群山贼啊!”百里颜九甩了一下额间的头发,吃的要多欢有多欢,可就是那么不经意的一瞥,却猛地发现唐江生面色苍白如纸,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虚弱的气息——百里颜九登时就被吓得尖叫一声,跳起来就抓住唐江生的胳膊,一个劲儿地摇晃,“喂!喂!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你答应过要跟我一起去剿匪的!现在这是闹哪样啊!你的身上怎么这么冰?有什么旧患暗伤吗你这是?”

“把你爪子,挪开。”唐江生奋力张开双眼,但也只睁开了一条缝——果不其然,百里颜九正用那沾满油汁的十指抓着他的衣袖,唐江生顿时觉得头更痛了,就像要炸开一样,“这是……这是新的。”

“新的?谁伤的你?什么时候伤的?”非常遗憾,百里颜九并没有领会到唐江生的真意,而且还在不遗余力地展示着自己跟水虱差不了多少的理解能力,“莫非是烽火花?我就说那伙山贼不能留!”

唐江生这下真的觉得不能再和百里颜九待在一块儿了,不然最后不是他死,就是百里颜九被发狂后的他打死——于是唐江生朝百里颜九肩头推了一把,转身就想往山洞外走,他是真的快忍不住了……

“诶!你去哪儿啊!”百里颜九本身就是修士,身体的虚弱基本都来源于体内的剧毒和心态的崩溃脆弱,可当这两处“旧疾”都被唐江生拔除,道心不再缺失的百里颜九在饱食一餐之后,修为正在迅速恢复——换句话说,就算她是凝魂初期,那也比现在的唐江生要强,前提是忽略墨甲和青乙的话,“前面是火堆!你看着点儿啊!”

此刻的唐江生视野一片混沌,听觉几乎完全失灵,对于百里颜九的提醒,只觉得是一些嗡嗡嗡的杂音,于是烦躁地挥动胳膊,想要将其“赶开”,然而即使是这样的动作,也让他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小心!”

百里颜九反应极快,抢在唐江生摔倒之前将他扶住,让唐江生靠在自己身上,但她殊不知自己这个动作,正巧将自己的脖颈暴露在了唐江生两颗尖牙的攻击范围!

好甜……好香……好饿……好渴啊!

“唔——!”百里颜九发出一声痛哼,双腿发颤,渐渐跪倒于地,就算是以她跳蚤一般的理解力,彼时也知道唐江生正在干什么,但她却紧咬牙关,没有打断唐江生,而是紧紧环住其后背,气若游丝地鼓励到,“振作一点啊!师父……”

不知为何,在百里颜九说出这句话后,唐江生突然就停止了口中吸吮的动作——真的,十分突然……

第五百二十一章 补完

灵台识海深处,唐江生的内视投影正手持鬼头冷艳锯,与噬血鬼青乙遥相对峙,仙眼心诀第三层的栗目已经展开,雷法灵威亦是蓄势待发——没错,唐江生现在正在运转有缺诀,他要用“落月”斩鬼。

“等等等等等等!唐江生,你不要那么冲动,你给青乙一个机会,让它好好解释解释嘛。”墨甲已经化作人形挡在青乙身前,别说,还真有一副错落有致、婀娜多姿的好身材,就是这脸,嗯……不好说。

唐江生的眼中此刻只有青乙,这次的虚弱尽管来的相当奇怪,事先完全没有任何征兆,但从“渴血”状态来看,怎么地都跟噬血鬼脱不了关系!换句话说,唐江生认为是青乙在坑他,而且是大坑!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本座才没有那个闲心思给一只虫子挖坑。”鬼童之身的青乙明明从身高上矮了唐江生一大截,但表现出的俯视睥睨之意却是货真价实,一点都不含糊,“你也不想想自己的魂魄缺了些什么,居然提刀来寻本座的晦气!蠢货,你来砍一记试试?”

面对青乙的挑衅讥讽,唐江生当即就想施展“落月”,砍不砍的死另说,只要砍下去他就开心了——这就跟“强扭的瓜不甜”是一个道理,不管瓜甜不甜,只要把它扭下来我就开心了,这是一回事。

“别别别!”墨甲眼疾手快,在落月即将斩下的一瞬间,它终于是把唐江生给拦了下来,“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它了,那货一向嘴臭,你若是真斩下去,这朋友以后还做不做了?你不是一直都觉得‘内讧’是最愚蠢的行为吗?给我个面子,你让它好好说说,成不?”

“谁跟他是朋友?多事。”青乙双手环抱,把脸别向一边。

“行,我就听它到底怎么说。”唐江生的理智稍微恢复了一些。

与嚣张跋扈的青乙不同,墨甲的态度尤为诚恳,对唐江生的心思亦非常了解,几乎每一句都踩在他的心上,不然唐江生绝不会妥协。

“你就快说啊!说——啊——!”墨甲皮笑肉不笑,飞到青乙旁边,伸手掐住它的手臂,像凡人转钥匙那样狠狠拧了一圈。

青乙抬眼怒瞪墨甲,不过立马就被墨甲反瞪了回去——时间一点点过去,唐江生的耐心一点点耗尽,然而这俩货的对峙却完全没有结束的意思,就在唐江生正欲开口说话之际,青乙终于是改变了态度。

“你三魂七魄目前只剩二魂五魄,想要达到‘凝魂圆满’的境界,就必须对缺失的‘生魂、怒魄、哀魄’进行补完,所以你选择的修行方向大概是没有错的——本座记得好像是在两千年前还是三千年前,有一个人修也是你这种情况,他在思索了近五十年后才想出了这条路子,命名为‘魂魄补完计划’,不过可惜的是,他当时只有炼体修为,寿元也就百年左右,所以到最后并没有成功,在炼体十重时便死了。”

青乙的脸上难得的露出怀念之色,似乎那个人修给他造成了难以磨灭的印象,瞅这气氛和基调,好像还有点惺惺相惜的意思……

“虽然你又弱又蠢,还爱给自己加戏,但无论如何,凝魂后期都要比炼体十重高上不少,相关的知识储备也不在一个水平线上,情感经历也是你更为丰富……现在懂了吧,你之所以会虚弱失控,不是因为本座,而是你的‘怒魄’由于百里颜九的缘故,进行了一次前所未有的补完——修为虽然并未因此一跃而至凝魂圆满,但是也差不多精进了三成左右吧,蚊子腿再细也是肉,难道你还想一口吃个大胖子?”

“三成……吗?”唐江生手里的鬼头冷艳锯缓缓放下,修为气势也在渐渐回落——可就在此时,唐江生突然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真是差点就被青乙给带偏了,“少扯皮!我管他什么补完计划不补完计划什么的,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会抑制不住地想要吸血!”

落月之威再次凝聚,哪怕在接收了一大波关于魂魄方面的信息后,唐江生的思路也仅仅是出现了刹那的混沌,没有让青乙蒙混过去。

“啧,书呆子就是书呆子,老是在这些方面敏锐的紧,真是泼烦。”

青乙毫不掩饰地咋了下舌,态度顷刻之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随即非常不耐烦地指了指旁边的墨甲,继续说到。

“行行行,本座跟你说实话——由于你生魂缺失,所以现在暂时是由本座在负责给你提供生机,碍于你‘千鬼体质’的限制,我跟它能够发挥的实力甚至不到全盛时期的万分之一,不然随随便便就把你生魂的那个大洞给填了。至于哀魄,你自个儿想办法。”

“大致情况就是这样,怎么说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

墨甲还是一如既往地对唐江生表现出善意,就是神色有些歉意。

“虽然之前吸收了一半噬亲鬼的神魂,但是我依旧只能算是半缕天道之意,并不完整,无法支撑你的日常活动,所以基本上是由青乙在做主魂,我只是从旁协助而已——你读了那么多书,噬血鬼的特性应该很清楚,浴血、吸血都会使它更强,反过来,当你变强,也就是修为精进之时,嗜血冲动也会像本能一样使你失控,而你之所以会虚弱,只是因为你作为‘人’的那一部分在抗拒着嗜血冲动而已。”

“原来是……这样的吗?”唐江生踉踉跄跄向后退了两步,对这个真相一时半会儿还真接受不了,“要换做你是主魂,会怎样?”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无偏无私,无厚无薄,对众生一视同仁——因此,要换做我是主魂,每当你修为精进一点,你作为‘人’的情感和思绪就会缺失一分,也许到最后你会化身天意,与我一起回归天道的怀抱,但那时你就不会再有自己的意识,也不再是唐江生,而只是天道掌中的一具提线木偶……何其哀哉?”

“傀儡。”

唐江生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表情说不出的阴郁茫然……

第五百二十二章 拜师

“师父!师父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师父!”

耳畔传来的哭腔由远及近,唐江生的视野渐渐清晰,原本想从地上爬起来,但胸前却有一对重物压着,导致他一时有些使不上力。

“你先……你先扶我起来。”唐江生的声音依旧还很干涩,透露着一股虚弱与疲惫,不过眼下这个姿势有些太暧昧,他不太受得了。

百里颜九很听话,对唐江生的请求几乎言听计从,将其扶在山洞的石壁上躺好后,立马从锅里舀出一大碗鱼汤递到唐江生嘴边——唐江生瞥了瞥百里颜九身上濡湿的鬣毛皮,洞外的秋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他可不记得自己有给百里颜九“鲫鱼”这种食材……

“把火升起来,把这身皮脱了过去烤烤,天寒雨冷,切忌着凉。”

“好的师父!没问题师父!”眼见唐江生恢复了说话的能力,百里颜九相当熟练地把已经熄灭的篝火重新点燃,随即也不避讳什么,当着唐江生的面就将鬣毛皮褪下,挂在一旁的树枝支架上烘烤。

“身体烤暖和了之后就把这个穿上。”唐江生灵识微动,一套红衣粉裙被他从乾坤袋中拿了出来,其上甚至还绣有两只剪尾燕莺。

据无天忻吴所说,这是卫法下山之前赠送给他的东西,名曰“楼兰火烈衣”,有塑形幻身之效,说白了,若是男人穿上,那就能有女人的体型——虽然百里颜九本来就是女人,但他的身上除了这一套楼兰火烈衣,也没有其他适合女人穿的衣物,所以只好将就着先穿了。

“哇——!拜师礼是四月游春服吗?想不到师父你的品味居然是这个样子的!我还以为你铁定是喜欢成熟大姐姐那种狂野类型的呢。”

不明真相的百里颜九莫名兴奋,三下两下就将楼兰火烈衣穿着完毕,虽然时值秋季,但只要有火烈衣自带的暖意,抵御一般霜寒还是没什么问题的——而且百夫长身着少女装,倒也别有一番看头。

不过唐江生此刻并没有那种闲情雅致去欣赏流连,他的心中满满的都是歉意,不知该说些什么:“果然还是被我咬了吗……”

是的,唐江生让百里颜九脱下鬣毛皮的目的,一是不想让她在淋雨之后着凉,第二则是想确认自己有没有伤害到她——果不其然,百里颜九的脖颈上还留有两个极其细微的尖孔,或者说是,牙洞……

“师父你这一觉睡的,可就是三天两夜过去了哟。”百里颜九来到唐江生身边,端起地上的木碗,将已经放凉的鱼汤自己喝掉,然后重新给唐江生盛了碗热的,“师父你连睡觉的时候都能精进修为,真的好厉害啊!这种修习法门能不能也教给徒儿我啊?我想学我想学!”

唐江生没有回话,只觉得胸口处一阵揪心,连带着呼吸都紊乱起来:“莫要再叫我师父了,我一介凝魂修士,没资格做你的师父,你若想安心修行,我可以修书一封举荐你去天明宗——我……我就是个怪物,做不了你的师父,也做不了她们的先生,更做不了她的徒弟!”

是的,若一切真如墨甲、青乙所说,每当他修为突破时就要吸食鲜血,若那个时候待在他身边的不是百里颜九,而是食月跟海辰呢?换一个人,如果是俞咲咲呢?再进一步,如果是师尊天元子呢?他是否也会抑制不住嗜血冲动,毫不留情地在她们的脖颈上留下伤痕?

这次只是从凝魂后期向凝魂圆满迈进而已,要是以后突破元丹呢?日后再踏足仙迎呢?他会不会将身边的人活活吸成一具干尸?

唐江生不愿去想,他不敢去想!他就是一个怪物!一个靠傀儡之躯行动,连本能都抑制不住,给周围所有人带去不幸的魔鬼!

“我是鬼,我是鬼……我不是人,我不是人……我是傀儡,我是傀儡……我是怪物,我是怪物……我该死,我该死……!”

如同魔怔了一般,唐江生抱着自己的脑袋,一刻不停地否定着自己的存在,眼中的光泽如烛火般消散,如同人类的四肢躯干竟然开始变黄发褐,乍眼看去,就跟木头没两样!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响音自山洞内回响而起!唐江生“咯啦咯啦”地转过头,望向面前这个在刚才好像给了他一大耳刮子的女人,还没反应过来,又是四记正反手的耳光扇在他脸上!用力极猛!

“听好了,师父!你不是怪物!你比那些自称为人的东西更像一个人!一个完完整整的‘人’!你就是人!既不是傀儡也不是什么恶鬼,你就是我百里颜九的师父!哪怕你真是怪物,因而招致全天下人的讨伐,我也会向他们骄傲地宣布,我百里颜九是你这‘怪物’的徒弟!然后与你共赴黄泉!你还想去死吗?回答我!你还想去死吗!”

唐江生何时受到过这种精神冲击?就算受过,那也是他意志不坚,自己作出来的——然而这次却截然不同,在他心神即将崩溃之际,居然有一缕阳光穿透重重魔障,声嘶力竭、奋不顾身地想要救他!

他的意志被巩固,他的存在被认可,或许在以后,他的思想也会被传承——远在异国他乡的海辰,当时也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去往荒芜之圈的吗?唐江生不得而知……只是眼下胸中这不断充盈的感觉,不似有假,傀儡之躯也慢慢恢复成以前的模样,与寻常人类并无二致。

“拜师第一天就扇自己师父耳光的徒弟,你恐怕是修真史上唯一的一个——还不快从我身上起开!”

唐江生嘴角露出笑意,眉目之间透露着一股恬淡的柔和。

“哦哦哦好!”眼见唐江生恢复如初,百里颜九也是赶紧松开抓住其衣领的双手,而后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立马像只大型犬似的凑到唐江生面前,“师父你不仅脑子好使,做饭好吃,没想到居然还认识天明宗的人,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呀?”

“秘密吗……”

唐江生蓦地一愣,随即一边将百里颜九凑过来的脑袋往后推,一边伸手抚在自己脸上,将鬼狸面具摘下来,随即自豪地说到。

“我乃周国天明宗天元子座下第二弟子,唐江生——这才是你师父的真容,给我记清楚了!”

第五百二十三章 针线

“你当真还要去连云寨?”山林之间,唐江生跟在百里颜九身后,一会儿翻山越岭,一会儿于林间穿梭,“你是修士,当以自身修行为重,连云寨那帮人只是一伙山贼,你要是敢动他们,在和天道罚雷的联动下,不出一息便会化为飞灰,我可保不住你。”

“是!我是修士,但我也是军修!维护地方,除暴安良,乃军修不可推卸之责任!”百里颜九脚步不停地朝连云寨而去,不过这次并不打算正面硬攻,而是打着绕后监视的主意,“即使我身为修士,在的制约下无法伤到凡人,但我依旧可以将连云寨的地形图画下来,并在图上详细标注他们的战力布署,为下次剿匪做准备。”

唐江生琢磨了一下,觉得百里颜九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监视的话,以他俩的身手,只要不主动搞事,那伙山贼几乎不可能发现他们——哎!不过就是多耽搁一些时日,唐江生现在的时间虽不充裕,却也没有到连十天半月都等不起的程度,就当是看着自己这个二货徒弟,若是一时不慎又着了烽火花的道,那他还得费尽心思去救……

“收个二货徒弟真麻烦,简直不让人省心的。”唐江生嘀嘀咕咕地埋怨起来,不过也就是发发牢骚,并不是真的嫌弃百里颜九……

嗯……好吧,有一说一,还是有一点嫌弃的,因为实在二的厉害。

唐江生的絮叨声极小,百里颜九没有听得很清,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向自家师父撒娇求助:“诶嘿嘿嘿~要是师父出手,那伙山贼肯定一个都逃不掉!徒儿也就不用那么辛苦了——您觉得呢?师父父?”

“打住!打住啊!你再这般莺莺燕燕的当心我把你嘴缝起来!”

“师父父你又在开玩笑啦~你一个男人怎么可能会……!”

百里颜九话未说完,眼角余光随意往后扫了一眼,然后就被吓得闭上了嘴——她的师父唐江生,此刻手中正抓着的一颗七彩线球,线球上密密麻麻的插着不下十根银针,每一根的色泽都是那样黯淡无光,显然是长期使用才会留下的痕迹!

她的师父没开玩笑,他真的连针线活都会!那轻蔑戏谑的眼神仿佛正在嘲笑她的天真和无知——“不信是吧?行!你就继续作!等我把你嘴缝起来后你就知道什么叫做‘锅儿是铁捣的’了。”

“我的师父不可能这么暴力,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百里颜九悄无声息地加快速度,试图拉开与唐江生之间的距离,可唐江生在风符的加持下,不管是奔跑还是飞行都完全没有压力,跟在身后如影随形,甚至还能东瞅瞅西望望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野菜。

“师父,其实徒儿此番去连云谷还有一个理由,正是由于那个理由徒儿才非去不可!”眼见唐江生已经开始在穿针引线,姿势熟练的就跟绣娘差不多,顿时就让她汗如雨下,态度立马收敛了不少。

“喔?说来听听。”唐江生看都没看百里颜九,自顾自地继续摆弄针线,五息不到就在手中织了一张网,“技术果然退步了吗……不过没关系,有二货徒弟在,以后有的是机会重新捡起来,不着急。”

百里颜九突然觉得唐江生先前骂自己是鬼,骂自己不是人之类的话也许并非空穴来风:“师父!徒儿,徒儿再怎么说也是百夫长!此番除了要绘制连云寨附近的地形图,还有就是……徒儿要去为那些不幸牺牲的部下收敛遗骸!不能让他们曝尸荒野,客死他乡!”

唐江生手里的针线忽然停下,抬头看了百里颜九一眼,思索良久,终于是将针线收回乾坤袋中——事实上,唐江生真的会针线活吗?

这个问题,就像唐江生说的那样,他只是会,而且自从上了天明宗后就基本没再碰过——还在凡间摸爬滚打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唐江生曾常住一家青楼后面,有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常给唐江生拿一些吃食,那个时候的唐江生差不多已经五岁了,但瘦弱的身材就跟刚出生的猴子没啥区别,浑身破破烂烂,衣不蔽体,所以那位小姑娘有时还会将唐江生的衣服拿去缝缝补补……因为重新换一套的话会招来其他乞丐的妒忌和毒打,所以也就没有换新的,将就着能御寒就行。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唐江生在那位小姑娘的教导中学会了如何使用针线,大半年的时间里,小姑娘教的很认真,唐江生学的也很快……

再后来的话,唐江生就被天明宗宗主陈黎带上了山,没有来得及告别,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机会讲——直到现在,二十余年过去,唐江生也没有再和那位照顾过他的小姑娘重逢……

事实上,唐江生之所以这般喜欢在凡间游山玩水,的确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对那位曾经照顾过他的小姑娘抱有幻想,不过并非爱恋,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感激……只是现在想来,唐江生能在青楼后巷碰到陈黎,或许还真有其他什么说法,毕竟他藏的位置,还算挺隐蔽的……

“师父,我觉得那连云寨,看起来好像有些不对劲……”

百里颜九的奔驰速度稍微减弱了一点,此消彼长之下,唐江生差不多已与百里颜九平行:“原地待命,体内运转修为,保持最高警惕!”

对于唐江生的命令,百里颜九不敢怠慢,连忙分毫不差地履行。

不得不说,经过上一次的失败后,百里颜九对于危险的感知强度的确要敏锐不少,唐江生也是在她的提醒下才注意到连云寨的异状,不然以他当时正回忆过往的状态,说不定会一头扎进连云寨中。

“奇怪……寨中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空空荡荡的,像座死城。”

唐江生黄符掐捏,将百里颜九护在身后,尽管难以置信,但灵识反馈回来的情报就是这样,彼时的连云寨,已是人去楼空。

“会不会是迫于师父上次闯寨的压力,所以连夜换山头啦?”

耳畔传来低语,对于还不能熟练使用神念传声的百里颜九来说,殊不知自己的行为又在唐江生心中换来了一句“二货”。

“不太像……”唐江生眉头紧皱,双眼连续眨了好几下,这是他在综合分析各方面情报的表现,“寨内没有一丝一毫仓皇鼠窜的痕迹,山门、地面、寨墙什么的也有重新清洗一遍,与其说是慌乱之中换山头,不如说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第五百二十四章 书信

寨堂内的气氛很沉重,身为百夫长的百里颜九,正在一件一件收敛阵亡部下的楠木腰牌——有的腰牌看上去还很新,应该是才参军不久;有的则磨损的比较厉害,牌面上还有一些干涸的血迹;还有的甚至连上面镂刻的名字都看不清了,只是被单独列出来放在一边而已。

唐江生守在寨堂门外,望着天,一脸茫然——在他确定连云寨内既没有埋伏,也没有任何人后,带着百里颜九直接从后门就翻了进去。

昔日人声鼎沸,锣鼓喧天的连云寨,也不知为何,竟忽然人去楼空,四周冷冷清清的,给唐江生一种“百年过隙而己所不知”的错觉。

只是当他们去到寨堂中时,眼前的景象却令他们大吃一惊——一块块楠木腰牌整齐划一地码在十张长条凳上,每条长条凳上十枚,加起来刚好就是一百枚!很明显,这是有人刻意如此放置的。

“关老弟拜启:当你看见这封书信时,连云寨已经不在了,没错,我烽火花,亲自解散了连云寨的一帮弟兄……至于原因,根据探子传回的情报,卫都附近活动的赏金猎人,并没有一个叫‘关臣臣’的家伙——虽然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但烽火花推测,关老弟应该是专门上山去救那百里颜九的……关老弟真是好演技,烽火花甘拜下风!”

唐江生读着手里的信笺,心中五味杂陈,而在这封信的纸面上,点点滴滴的还有一些较为发白的印记,摸上去略微有些湿润……

唐江生认得出来,那是滴在信纸上的泪花不小心濡湿的痕迹。

“我烽火花身为寨主,此番受关老弟蒙蔽,已无颜再面对众多兄弟,但思来想去,以那百里颜九的性情,在重整旗鼓后必定会卷土重来!若是再有关老弟从旁相助,我连云寨必定血流成河,不存完卵!我烽火花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却也知道束手待毙是最愚蠢的选择。”

读到这里,唐江生的脸上不禁显露出一丝凝重,先不说他完全没那个心思屠戮连云寨,光是烽火花这说解散山寨就解散山寨的魄力和决断,便是和虞山的权轻侯相比都不遑多让!关键是她对百里颜九行动预测之准,属实在他的意料之外,看来会是个难缠的对手啊。

“当然了,这些都只是烽火花的一些猜测而已,关老弟和百里颜九到底会不会重返我连云寨,何时重返,这些烽火花都不得而知……因此!我决定将那一百块楠木腰牌还于百里颜九,相信关老弟你在读到这封信前也早已看见,这是我们的诚意和谢罪,希望二位不要赶尽杀绝——至于那些尸身遗骸,由于实在把不准二位何时会来,所以我已差人将之埋在演武场的地砖下面,若你们要带那些亡灵回归故土,只需要将地砖掀开即可。最后的最后,就让烽火花用关老弟的那句话来做结尾吧:江湖路远,有缘再见——关臣臣,咱俩,后会有期!”

以上就是前连云寨寨主烽火花留给“关臣臣”书信的全部内容,字迹歪歪斜斜,诸多细节和后续也没有交代清楚,比如解散连云寨后那一帮人都去了哪儿?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是不是还打算做山贼?

开玩笑的,这些信息、情报烽火花自然不会告知“关臣臣”,不然按照她的想法,只怕“关臣臣”会换汗血宝马追上去,将他们的人头一颗颗砍下来献给百里颜九邀功!尽管唐江生毫无此意就是了。

“师父,我都收敛好了。”就在这时,百里颜九缓缓走到唐江生身边,眼睛红红的,貌似方才又哭过,“谢谢师父的锦囊和乾坤袋。”

是的,为了将一百块腰牌挨个整理妥当,不致于相互混淆或者因为保管不当而在路途中碎裂,唐江生特地给了百里颜九一百个刺绣锦囊,都是在虞山时和丹幽、食月一起做的,没想到却在这儿用上了。

“嗯,收敛好了就行。”

唐江生点了点头,本想伸手摸摸百里颜九的脑袋,但考虑到自己这个徒弟怎么说也是军修,于是抬起的手放在了百里颜九的肩上,重重地拍了两下,思索再三后,还是把心狠下来,对百里颜九说到。

“在你伤心难过的时候本来不应该说这些,不过你既然已经有身为军修的觉悟,那我身为你的师父,接下来的话就一定要说……不管是什么武器,它都是‘双刃剑’,当你拿起武器的时候,就要有被杀的觉悟!忠孝自古两难全,更别说是忠义了,你要时刻当心自己身后。”

唐江生说这话时,脸上的严肃前所未见,甚至比教导食月时还要更加严厉——不过这并不奇怪,食月是妖修,脑子本来就灵光,连第一次天劫都还没渡过,尚属于凡修序列,和七八岁的孩子没啥区别。

但百里颜九不一样,她是军修,比起道理,平素更加服从于命令,所以有时候会显得有点木讷,踏足凝魂境界时也就意味着会遭受更多来自修真界的危险和压力!最关键的,百里颜九是唐江生第一个徒弟,哪怕是海辰和食月,也只是称呼他为“先生”,而百里颜九却是直接称呼他为“师父”,因此鞭笞的力度、教导的方向肯定是截然不同的。

“百里颜九,你要明白,既为军修,身不由己的情况便不在少数,大多数时候,上峰、同袍的相继惨死也会令你失去理智——你现在是百夫长,以后或许就是千夫长、万夫长甚至大将军!部下伤亡这种事更是随时随地都会发生,这无可避免……但是,你要牢记一点,部下的阵亡绝不能是因为指挥官愚蠢至极的决策造成的!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徒儿百里颜九定会谨遵师父教诲!不敢懈怠分毫!”

百里颜九的眼眶中噙着泪水,嘴角的苦痛一目了然——尽管唐江生没有确实指出来,但她明白,自己就是那个愚蠢至极的指挥官!

“知耻而后勇,你的进步空间之大,甚至远胜于我,所以不必妄自菲薄。”一边说着,唐江生一边从乾坤袋中拿出铁锹,将之递向百里颜九,“他们在那演武场的地砖下面,你去吧……”

百里颜九望了望演武场,又瞅了瞅唐江生手中的铁锹,沉默良久,最终没有选择接过:“既然已经下葬,随意移动便不是好事……他们是我的部下,但同时也是士兵,战场虽然不是他们的起始地,但作为最后的归宿,应该也不坏才对。”

唐江生看着眼前双眸正熠熠生辉的百里颜九,忽然觉得自己这徒弟或许比他想象的更为坚强。

第五百二十五章 头疼

“师父!还没好吗?还没好吗?徒儿都快饿的前胸贴后背啦!”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旁边,百里颜九一边催促唐江生,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火堆旁逐渐焦黄的烤鱼,“师父,你看是不是该翻面儿了?”

唐江生压力很大,因为他发现百里颜九不仅是个二货,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吃货!明明已经踏足凝魂境界,过多摄入这种不含灵力的食物有碍修行,可百里颜九就是不听,盯着烤鱼的眼眸直泛绿光,好像饿了一两百年似的!嘴角的哈喇子直到唐江生提醒才会擦一擦。

“又饿不死你!你先把修为从手上撤开,不许用灵力抵御火焰。”

唐江生瞅了一眼百里颜九翻鱼的动作,不出他所料,百里颜九为了尽快将鱼烤熟,熟稔地在双手上附着了一层由灵力形成的防护层,看上去就像是一层薄薄的轻纱,而后再将烤鱼贴到火堆的外焰旁边。

这是一种微控灵力的技巧,适用于凝魂阶段的低阶修士,容易学,但不容易精,属于教科书式的“物尽其用”——不过到了元丹境界,灵力提炼不再靠经脉进行,而是直接从元丹内储备的丹气中汲取,这种微控手法便派不上什么用场,因此差不多只适用于凝魂修士。

“师父是有什么更好的修炼方法教给徒儿吗?”

百里颜九对唐江生的话几乎言听计从,刹那间就把手上的灵力防护层撤掉,这么看起来修炼的程度还算不错,至少可以说是收放自如。

“像这种靠枯枝干草燃起来的火焰,它的温度是有三个层次的,分别是外焰、内焰和焰心——外焰无色,但温度却是最高;内焰明亮,色泽偏红黄,温度比外焰低;焰心呈深蓝色,温度最低,凡人‘火中取栗’就是用的这个原理。修士的火焰以及灵兽的火焰则没有这个特点,全程都是高温灼烧,所以沾上一点儿都会让局势急转直下。”

唐江生翻动着手里的烤鱼,动作优雅,神色淡然,看上去就跟一幅画似的——只是有一点唐江生却在不知不觉中忽略了,那就是他身旁的百里颜九正以一副听天书的模样呆望着他,整个人都在打转。

“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靠你的灵识感受这火焰,将三层温度完完全全地‘拆分开来’,然后用灵念隔绝外焰,把内焰释放的温度从梯度温差中抽离出来,换句话说,我要你用内焰来烤这条鱼,而不是用外焰……你这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我想回家找娘亲’的表情是几个意思?刚刚我说的话听见了吗?傻乎乎地想啥呢?”

唐江生为了让百里颜九回过神来,特意将手里烤好的鳜鱼从她鼻尖掠过,果不其然,闻到香味儿的百里颜九瞬间就来了精神!张开上下颌,二话不说就想空手夺白食——当然,结果肯定是咬空了。

“师父,你说的太深奥了,我,我听不懂……什么外焰、内焰、焰心,不都是火焰吗?”百里颜九委屈巴巴地看着唐江生手里的鳜鱼,她自己那条已经因为发呆烤糊掉了,“师父,吃太多,会胖的……”

唐江生眼角一抽,情不自禁地想一棍子抽她屁股上——他总算明白以前还在天明宗时修行时,师尊为何老是烟杆不离身,动不动就拿他脑袋瓜子磕烟灰,原来是他当时脑子太笨,把师尊给活生生气着了。

有一说一,百里颜九的求学之心可谓相当旺盛,食月跟她比起来,那就是泥鳅和书虫的区别,一个只喜欢到处疯、到处玩儿,另一个恨则不得钻进他的脑子里,把所有能接触到的知识一股脑地吞入腹中。

但食月跟百里颜九还有一个关键的区别——食月修行天赋之高,讲一遍的东西差不多就能上手,有时甚至还能举一反三;百里颜九虽然非常勤奋,但无奈资质差了不止一点半点,所以更适合累积经验。

想通这一点的唐江生忽然觉得让百里颜九就那么继续微控灵力其实也不错,只需要在细节上稍微变通即可——刚才他下意识地就用教导食月的方法去教她,但显然并不是很适合,看来得因材施教才行。

“火球术会吗?”

唐江生吃完烤鱼后,拿了一条还没烤的递给百里颜九。

百里颜九自然是有些不乐意的,毕竟师父正在啃着香喷喷的烤鱼,而她却要重新再烤,要是烤的不好吃,那她就只有干看的份儿了。

“愣着作甚?拿着啊!”

唐江生将鱼串不由分说地塞进百里颜九手里,自己这徒弟脑子里在想什么,他简直不能更懂——只是他不会像宠爱食月那般对百里颜九得过且过,不然这一次、下一次、下下次的修行都不会有什么成果。

“火球术?我会啊!不如说我还满擅长火行术法的。”

言及此处,百里颜九食指朝上,一个拳头那么大的火球眨眼而成,并且临空悬浮——唐江生刚在想是不是有点小了,只见火球骤然分裂,从一个分裂成九个,每一个都跟原来的同样大小,灵威也基本相同,像滚轮一样在百里颜九指尖转圈圈,真是玩出花儿来了。

“看来你挺会玩儿嘛。”唐江生对于这种花里胡哨的手法本来没什么感觉,但要是百里颜九施展出来,给人的感觉就像被一个二货耍了一样不爽,“姑且还是确认一下,你五行命格是不是主火?”

“师父你咋知道的?真是神了!我没告诉过你吧?”

百里颜九对于唐江生的崇敬又到达了一个新的高度,殊不知这只是唐江生根据现有情报稍加整合得出的推测而已。

“卫国的军修,有半数都是修炼的‘行军诀’,大致上属于音波类型的功法,而你又只是凝魂初期修为,对火焰的掌控力不应该有这么高——因此,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你对火焰有着天生的亲和性,而在亲和性方面,不考虑资质、修为,几乎没有什么副作用和成本的,也就‘五行命格’了。”

说到这里,唐江生突然觉得有点食不知味,瞟了瞟旁边正用星星眼仰望他的百里颜九,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原来收了个‘命格相悖,水火不容’的人当徒弟,怪不得最近老头疼……”

第五百二十六章 修行

“师父,真的要这样吗?”“嗯,就要这样。”

“师父,能不开这种玩笑吗?”“你觉得我像是在跟你开玩笑?”

“师父,照这个练法,徒儿这几天都甭想吃东西了。”“没事,几顿不吃饿不死,不如说你本来就是修士,不吃东西才是正常的。”

“师父……!”“少给我磨磨唧唧的!赶紧!别逼我动藤条啊!”

“师父,有人说过你的性格很恶劣吗?”

“诶!徒儿你咋知道的?真是神了!我没告诉过你吧?”

唐江生吸溜着碗里的面条,哪怕是清水阳春面,只要敲了蛋花在里面,再放上一点蒜末、葱花、菜籽油,味道总不会差到哪里去。

只是百里颜九就相当郁闷了,郁闷到恨不得施展火球术朝自家师父脸上招呼过去,可只有凝魂初期修为的她哪里会是唐江生的对手?

而且唐江生从一开始就给她灌输了不少“尊师重道”的理念,差不多已经根深蒂固,于是百里颜九充其量也就只能在心中盘算盘算,完全不敢付诸行动,每天硬着头皮,按照唐江生教的方法去修行——然后她手里的苹果就跟前几天的烤鱼一样,“嘭”的一声炸成了碎块。

“不错不错,这一次碎块的数量已经降到了个位数,进步神速嘛!再过不久你就能吃到完整的食物了。”唐江生灵念离体,在百里颜九手中苹果崩碎的一刹那,就将碎块全部隔空取来吃掉,可不能浪费呀。

是的,这!就是唐江生给她安排的修行课程——既然百里颜九的火焰亲和性不赖,那就在进食前将灵力灌注到食物的每一寸“肌体”中,至于每一寸“肌体”所含的灵力,不多,也就一个火球术的量。

换句话说,要是百里颜九想吃鱼,那就得在鱼身上的每一寸肉上加诸一个火球术的灵力;想吃苹果,就得在每一寸果肉上加诸一个火球术的灵力;不管想吃什么,哪怕想吃唐江生煮的面,都得如此。

这样修炼有什么好处呢?有三点——第一,可以提高百里颜九灵识的强度,让百里颜九继续累积微控灵力的经验,毕竟微控的基础在于灵识,灵识一旦弱了,集中力就会大打折扣,微控也就无从谈起,若是一直贪吃,这个方法甚至可以一直适用。

第二,每一寸“肌体”上都灌注一个火球术的灵力,一条鱼差不多就是五十个火球术,苹果略微少一点,不过也有四十个火球术的量。

这第二个目的,就是要让百里颜九突破低阶术法的威力极限,在灵威可预估的术法中灌注不可预计的磅礴灵力!这样一来,哪怕是再寻常的术法,都会因为灵力密度的不同产生难以预计的爆炸效果!出其不意之下,与百里颜九过招的敌人说不定会被其一招毙命!

第三,百里颜九怎么说也是凝魂修士,偶尔摄取不含灵力的食物尽管没啥坏处,可若是长期以往,日积月累后必定会影响修为精进,为了防止这种局面的发生,只能让百里颜九吃一些蕴含灵力的食物。

俗话说得好,羊毛出在羊身上,百里颜九的灵力储备虽然不多,但用来灌注一条鱼或者一个苹果,还是绰绰有余的,这样就解决了凡间食物几乎不含灵力的问题——前提是唐江生不使坏的话……

没错,唐江生故意给百里颜九的这场修行挖了一个坑,那就是火球术的灵力若在一个狭小空间内高度密集的话,是非常容易发生爆炸的!没有相当高的熟练度和经验做铺垫,不管什么食物,那都得炸!

拜此所赐,百里颜九从几天前就没有吃上一口东西,无论是烤鱼还是苹果,亦或是面条,只要火球术的灵力灌注到一定极限,百里颜九根本来不及反应,碎肉碎块直接就能糊她一脸!至于唐江生,他的灵念早已蓄势待发,任何飞向他的碎屑都会被阻拦下来,无一例外。

百里颜九不是没对此修行方法表示过质疑——唐江生很欣赏她这种敢于质疑的精神!毕竟百里颜九是人,不是木偶傀儡,而修行的过程,说白了就是一个不断学习、不断质疑、不断印证的过程。

这,便是证道!

然后唐江生就当着百里颜九的面同时将烤鱼、面条、苹果三者身上灌满了雷法灵力,换算成火球术的话,唐江生差不多一次性施展了五百个火球术,还不带喘气的!登时就把百里颜九惊的目瞪口呆!

“师父是不是有什么诀窍没教给我啊?这差距也太大了!”

百里颜九看着手里的苹果,百思不得其解——转过头往唐江生所在的方向望去,不料他的师父正躺藤蔓吊床上安逸地睡着午觉……

唐江生的起床气很大,百里颜九之前曾亲身体会过,于是她下意识地就把头别了回来,为了“安全”起见,甚至还往更远处的地方挪了挪,生怕吵到唐江生——她可不想再被罚金鸡独立整整一个时辰!

“到底差在哪儿呢?”

百里颜九靠在岸边,掬起一捧溪水给自己脸上清洗干净——按照唐江生的说法,行走天下,他可不希望在遇到什么同窗熟人时,身旁的自己却是一副黏黏糊糊,看上去脏兮兮的模样,那会败了他的名声。

“你有个七舅姥爷的名声!”

百里颜九怒上心头,朝溪水狠狠来了一记,可谁知溅起的水花竟有三丈之高!这哪里是凝魂初期的修士能够一拳办到的?

“等等等等,这溪水,好像……原来,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百里颜九在发泄一通后的确是明白了——在河床、河道固定的情况下,溪水是源源不断地从高处往低处流淌的,它有一个方向性,是“流动”状态,如果不流动的话,从上游而来的流水迟早会漫过河床。

这跟在“肌体”中灌注灵力是一个道理,只要预先设定一个方向,当然,也可以是两个、三个,甚至更多!只要方向互不冲撞,“肌体”就能凭借“水势”保持流动性!这样一来,“肌体”的承受能力虽然没有增加,但“延展度”和“灵活性”却是大大提高!

念及此处,百里颜九马上拿手边的苹果又试了一次,这一次尽管也炸了,却只是裂成了两半而已,这是大进步!证明方法没有出错!

“师父到底是师父,刀子嘴豆腐心,怪不得执意要在溪边宿营,原来是要我自个儿领悟,嘻嘻嘻。”

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看个人——彼时的唐江生嘴角噙着笑意,没有说话,只是给百里颜九捎了两道神念传音过去。

“徒儿……”

“是!师父!”百里颜九立马站正。

“扰我清梦,去金鸡独立三个时辰。”

“……”

第五百二十七章 轻许

“百里卿许?师父说的可是东南战区总指挥,百里武荣亲弟的那个百里卿许?”百里颜九一边啃着刚刚烤熟的土豆,一边回答唐江生的问题,“如果师父所言是那个百里卿许的的话,徒儿自然是认识的。”

眉梢微翘,唐江生拿树枝在火堆中拨弄了几下,好让火焰能够烧的更旺一点,由于彼时已经入夜,所以他的灵识一直保持着释放状态,随时警惕着周围的动静——唐江生这人就是如此,在经历了鸿鸣宗血祸以及虞山事变后,整个人的忧患意识已达到了一个相当可怕的程度,方圆五里的风吹草动全部化作信息情报,被其灵念不断整合处理。

相比之下,百里颜九就比较轻松了,注意力几乎全放于灌注灵力的技巧上,半个月下来,先后吃到了完整的苹果、烤鱼和土豆,虽然灵力修为并没有什么涨幅,但其修行基础却是越打越牢。

“你们卫修军中还有几个‘百里卿许’不成?”唐江生本来想严肃一点,可百里颜九那话里的意思听起来就像“百里卿许”不止一个似的,“还吃!你这都第四个了!晚上吃这么多你想以后嫁不出去吗?”

“嘿嘿嘿,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师父手艺这么好,烤个土豆都能香喷喷、软绵绵的,徒儿要跟在师父旁边,一辈子白吃白喝!”

百里颜九若无其事地发表了蛀虫宣言,唐江生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觉得有必要找个机会把百里颜九这块狗皮膏药揭下,不然按照她这个吃法,没几年就能把他身上的银子全吃光,真是太能吃了!

“先说正事!别整天就想着吃吃吃!”唐江生把篝火里的土豆全刨在自己这边,防止百里颜九只顾进食,却把他的问题当耳旁风。

“师父你这么欺负自己的徒弟是会被记恨的,将来您要是遇见心仪的姑娘,我可不负责帮您套路她。”百里颜九委屈巴巴地撇着嘴,望着唐江生脚边的烤土豆,垂涎三尺——然而当她还想再“威胁”一两句时,却猛地发现唐江生的嘴角已经裂开了不小的弧度,“师师师师父,您您您您别生气!您别摆出这种表情!我说,我说还不行嘛?”

一个月前,连云寨山下的某处山洞内,唐江生也曾在她面前露出过这样的神情,虽说唐江生当时是为了替百里颜九解毒,但那个邪祟恐怖的笑容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了她的灵台识海中,直叫人不寒而栗!

“百里家就一个百里卿许,同族中不存在同音不同字的情况,百里武荣也只有百里卿许那一个弟弟,只是在我领兵前往连云寨剿匪之前,曾经听同期的战友提及过这样一个消息——东南战区总指挥百里武荣新提拔了一个姓‘白’的将军,巧的是名字还和百里卿许同音,不过却是‘轻许’,而非‘卿许’,甫一上任就是千夫长的军职!”

借着火光,百里颜九用袖间小刀在地面的泥土上刻下“轻许”和“卿许”二字,规规矩矩的正楷,一笔一划还算比较到位。

“由于之前谁也没听过‘白轻许’这个名字,想来并不怎么出名,所以底下的人对百里武荣的决策颇有微词——我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剿灭连云寨的那帮山贼,所以后续的发展也就没怎么在意。”

百里颜九将话说完,随即摸摸观察着唐江生的脸色——只要唐江生没在笑,那就什么都好说;要是唐江生不满意,那说不得就得先往不远处避一避,至少要等自家师父心情变好之后才敢慢慢摸回来。

唐江生在百里颜九心中的威严,的确就已经达到了这种程度。

“白轻许……吗……”唐江生没来由地冷笑一声,这名字取的,就像是在可指桑骂槐似的,既讽刺自己,也讽刺别人,“那姓白的修为如何,擅长什么类型的术法?哦对了,他是男是女?”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唐江生再不会将辨认信息疏忽半点儿,对于这个“白轻许”的真实身份,尽管还未亲自确认,不过他的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推测——然而唐江生怎么也没想到,百里颜九接下来的话会直接颠覆他的想法!令原本比较明朗的形势瞬间扑朔迷离起来。

“修为好像是元丹……擅长的术法徒儿就不是很清楚了。”百里颜九歪着头,摆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突然,百里颜九眼中放光,将某个极为重要的情报想了起来,“那个白轻许好像是个女的!”

“什么!女的?”唐江生当即便愣在原地,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百里颜九竟会给出这么一份情报,“女的……那个白轻许平素穿着如何?身材怎么样……你这‘我懂我懂我都懂天知地知你我知’的表情是几个意思?不是你想的那样!啧!接下来三天你不许吃东西!”

“师父!您这可太不讲道理了!”百里颜九一听到唐江生三天不许她进食,那是瞬间就急了,也不管什么天地君亲师,撸起袖子就准备跟唐江生讲讲道理,“师父!您怎么说也是男儿,有那方面的追求这很正常,连圣人都说过‘食色性也’,师父何故如此恼羞成怒呢?”

唐江生瞅了百里颜九两眼,用灵念将地上的烤土豆全部去皮,整整三个土豆,唐江生愣是一口往嘴里塞了两个半,只给百里颜九留了半个:“先别急着委屈,接下来三天,你的口粮就是这半个土豆而已——要是被我发现你偷吃额外的东西,吃多少,我就让你吐多少!”

一语言罢,唐江生翻过山坡,跳到路边的一颗梨树上自顾自地生起闷气来,身后还依稀还传来“师父不是人!师父是魔鬼!”的叫骂。

所以说百里颜九还是不够了解唐江生,唐江生询问白轻许的衣着和身材,并不是怀有什么男女之好,而是楼兰火烈衣有助人勾勒身形,颠倒阴阳的功效。

“三天太少了,换成三个月吧。”唐江生一边想着,一边将梨树上成熟的梨儿给摘了下来,“白轻许,百里卿许,这两个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呢……?”

第五百二十八章 东南

卫国东南战区,属于素苍江中下游河段,大片大片的冲积平原一望无际,土地肥沃,气候湿润,水源丰富,河流呈树桠状向四周扩散开来,因此也有很多的支流跟小平原存在,卫国两处最大的粮仓都在东南战区——沿河流向上,东南平原可以向卫都输送粮食和兵马;继续向下,卫国的素沧江便从齐国境内斜穿而过,径直流入银海之内,也正是因为如此,东齐和西齐才会划江而至,相互对峙已达千年之久。

不过这里却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西齐虽然将大部分的兵力拿来与东齐抗衡,但仍有一部分所谓的“土匪流寇”一直在袭扰卫国的东南边境——若是得手了,便将附近城镇的粮食、人马洗掠一空;若是失败了,那自然逃不过成为卫修军枪下亡魂的宿命!可即便如此,东南平原累积的财富还是吸引着一批又一批的“土匪流寇”继续作乱。

这样的摩擦令双方都感到非常“遗憾”,但却默契地没有撕破脸皮,明面上依旧互通有无,暗地里手底下的将兵却操练的比谁都勤快,就盼着哪一天能把对方嘴里那块肥肉抢过来咽进自己的肚子里!

没错,素苍江冲积而成的大片平原,卫国占了四成,西齐占了四成,东齐占了两成——乍眼看去,东齐在资源方面似乎比不过西齐和卫国,但事实上,把控着银海的东齐在国力方面甚至还超出西齐一筹。

最要命的是,西齐西边本来还有一小块凸出的领土直插周国境内,算是一处相当重要的战略跳板!然而西齐国力有限,这样的“肥肉”那是无论如何都守不住的,所以也就干干脆脆地“租”给了周国,换来的是每五年便能遣送一批天资聪颖的孩童去天明宗修习的机会。

不得不说,这样做的确有一点点丧权辱国的味道,可为了缓解多线用兵的压力,西齐国主不得不作出这样的退让,而从长远角度来看,周国天明宗在人才的培养方面执天下之牛耳,西齐以铁定守不住的疆土换来五年一批的人才进账,这样的买卖倒也真不能说亏了多少。

另一方面,西齐南部接壤吴国,平素也要派兵进行驻守——只是与周国、东齐、卫国相比,吴国的国力就要弱上许多!而造成吴国国弱的原因,除了吴国国主不修政事、好大喜功外,吴国南部的南疆亦对吴国疆土垂涎三尺!是故吴国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与南疆的争斗上。

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西齐在南边儿的军队可以说是最轻松的,日子也是活的最滋润的——因为吴国盛产美酒、美食、美人,所以西齐的军队隔三差五就会到吴国北边边境“逛上一逛”,那军姿,那军容,看上去就跟游山玩水差不了多少!完全不将吴修放在眼里。

当然了,吴修军也确实打不过西齐军,只能龟缩防御,不敢开城——“纵马呼啸三百里,竟无一人是儿郎!”嘲讽的就是吴国。

如此一来,在南边缓了一大口气的情况下,西齐的日子还算比较好过,而那些军政高层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如何将卫国的东南边境占为己有——只要这个战略计划得以实现,他们下一步便是借道虞山,从背后直插东齐腚眼儿!正面部队也能顺势推进,一鼓作气直逼东齐首都,结束东齐、西齐千年以来的分裂局面!画面太美,简直不敢看。

至于那时要不要回头顺便虞山吃掉,就都是看心情再说的后话。

只是算盘打的再响,若吃不下东南平原,一切就都无法付诸实践!有百里武荣这个仙迎修士坐镇东南,当真是让西齐军一个头两个大。

“师父师父!前面就是雨顺城啦!”百里颜九很是兴奋,在大平原上连续奔走了好几日,终于见到了此行的中转站,也就是眼前的城郭,素有东南小粮仓的雨顺城,“师父你怎么停下来了?是饿了吗?”

百里颜九摆出一副关切十足的表情,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的唐江生伸手就往她额头上来了一记脑瓜崩,那声响,好听就是好头!

“别用你那颗吃货的心揣度你师父我。”唐江生没好气地白了百里颜九一眼,随即从乾坤袋中拿出两只纸鹤,用灵力激活后便抛向了空中,“看什么看?千纸鹤啊,没见过吗?我还会折纸青蛙呢。”

百里颜九自然是见过千纸鹤的,但是她还真没有见过能在天上飞的千纸鹤,不过千纸鹤既然能飞,那唐江生折的纸青蛙能不能呱呱呱地叫呢?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其实这只是唐江生将黄符小人的原理灵活运用到纸鹤身上,打算从空中观察观察雨顺城的情况罢了。

“嗯……嗯?居然被射落了一只?有趣。”唐江生的极目通过千纸鹤的视角得以扩张,却不料竟会被城墙上的弓箭手给一箭射了下来,“原来在暗处还布置了‘豹眼’,这等防范意思还算不错。”

唐江生频频点头,对雨顺城的好感顿时又增加了不少——因为百里颜九的缘故,最近一个多月来的食物消耗极其严重,唐江生正琢磨着找地方补给一下,眼下看来,这雨顺城应该可以解他的燃眉之急。

“师父你在笑什么啊?是不是瞧见了哪家哪户的俊男美女啊?”百里颜九话音未落,出其不意之下,额头又吃了唐江生一记脑瓜崩,红的就像印了一抹朱砂似的,“师父你又弹我!明明是你让我不要用吃货的心思去揣度你的!咋就还弹上瘾了呢?”

“你懂个篮子!这叫‘点颊’,也可以叫做‘花钿’,是一种化妆手段,可以让女人的妆容看起来更加艳丽明媚。”唐江生一边将飞回的纸鹤收入乾坤袋,一边戴上鬼狸面具,化身为关臣臣的模样继续前行,“你若是不喜欢这个形状,我还可以给你点成梅花状,甚至小鸟、小鱼、小兽也不是不可以——不信你可以拿铜镜照照,是不是觉得又可爱又新颖,忍不住想抱着镜子亲两口。”

“哪有师父你说的那么夸张哦?”百里颜九闻言,半信半疑地接过唐江生抛过来的铜镜,东瞅瞅西看看,“好像……仿佛……也许是有那么点好看哩!师父师父!我要学这个!”

收好铜镜,百里颜九赶紧迈开步伐,向走出老远的唐江生追去,全然不知唐江生方才又诓了她一次——实际情况是,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点颊”或者“花钿”,纯粹就是红印而已!

好看的原因不是红印好看,而是百里颜九本来就拥有着姣好的面容,只是之前困扰于自己嘴唇下的食痣,没有发现自己的美罢了。

第五百二十九章 神威

“哟!这不是咱们的百夫长,百里颜九大人吗?怎么?换了一身行头就以为我们看不出来啦?呵呵,瞧这红艳艳、粉灿灿的衣裙,你咋不把脸上的暗银面罩摘下来呢?也好让大伙儿看看你有多浪呀!”

城门口外,两个守卒交叉戟杖,将百里颜九拦了下来,言语之中尽是讥诮讽刺之意,本来是一套极为乖巧可人的衣裙,愣是被这俩兵痞的污言秽语给糟践的不成样子!就算叔叔可以忍,婶婶也不能忍!

“不是说你去南边儿执行任务去了吗?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啊?”两个守卒还在装模作样地望着百里颜九的身后,丝毫没有发现自己已踏进了死神的领地之内,“百里颜九你干什么!你特么放……!”

猝不及防之下,两个守卒只看到百里颜九朝他俩伸出手来,然后下一刻就被百里颜九给提在空中,还未说完的话语卡在喉咙里发不出声——不过这俩守卒也不用想着在说话了,火行灵力在他们的咽喉上下窜动,没过多久就把他们的喉咙、舌头、牙齿全部烧至残废。

“百里颜九!你敢重伤同袍!”原本正坐在阴影之中,悠悠闲闲看戏喝茶的卒长立马从座椅上弹了起来,对百里颜九的狠辣感到难以置信,简直是判若两人的存在,“放他们下来!不然我定叫你好看!”

“不用你出手,本将已经够好看了。”毫不理会守门卒长的威胁,百里颜九双臂发力,爪中的两名守卒直愣愣地向下坠去,不多时便从护城河中传来“噗通”两声巨响,“哎呀呀,手滑了呢。”

暗影面具之中传来百里颜九讽刺轻蔑的笑声,再配合那鄙夷的态度以及看渣滓一样的眼神,直将守门卒长气的七窍生烟,怒火中烧!

“不过是收拾了两个凝魂初期的杂兵而已,能让你嚣张到这个地步,当真是不把我‘狼牙疯’放在眼里了!”眼见四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守门卒长颜面尽失,迫不及待地就想找回颜面,于是乎抄起手边的五尺狼牙棒,对着百里颜九的脑袋就砸了下去,“你给我纳命来!”

百里颜九镇定自若,脚步轻挪,身子微微一侧便躲过了这劈头盖脸的攻势,随即欺身而上,不愿再给守门卒长第二次的出手机会。

“你有几斤几两,敢跟我正面硬刚?”守门卒长知其意,单手持握狼牙棒,腾出右手照着百里颜九的脸上就锤了过去,手臂上的皮肤“咔咔咔”硬化,看上去就像覆盖了一层坚硬的花岗岩在上面。

百里颜九这一次毫不避让,还没守门卒长拳头一半大小的赤拳直接就与其对轰在一起——没错,那的确是赤色的拳头!百里颜九已经成长到敢于在自己拳头中灌注火行灵力的程度,这要是一个把控不好,轻则拳头炸裂废掉,重则即会当场殒命!实在是拼命三郎的战法!

术法灵威对撞,四散的余波将周围看戏的众人向后推去,城门桥上的锁链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仿佛正为眼前发生的激战呐喊助威。

“土行的术法再加上凝魂中期的修为吗?嗯……还算不赖。”唐江生的存在感极低,优哉游哉地穿梭在人群之中,手里动作不停,利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狼牙疯和百里颜九吸引的间隙,往茶碗里搓了一点褐黄色的粉末,“十年陈的巴豆粉,用在你身上真是暴殄天物。”

没错,唐江生虽然不喜欢杀人,也不喜欢搞事,平素就喜欢安安分分地生活,可要是连这份宁静都有人故意践踏的话,那就别怪他下手阴狠毒辣,不把自己当人看了,只是话又说回来,他的确也不是人。

“居然比我还弱,你就这么一点本事吗?真是让人感到无趣啊!”

百里颜九的嘲讽毫无疑问让守门卒长的怒气又往上飙升了一点:“你这荡妇,看我把你的面具扯下来,让你像母狗那样匍匐着喘叫!”

唐江生抬眉瞅了一眼战圈,面色赛雪欺霜,决定不给那守门卒长下药了,直接改为投毒:“我的徒弟你都敢骂,下地狱去吧王八羔子!”

话音刚落,只见守门卒长右臂上的岩石土块寸寸皲裂剥落,一缕缕白色的热气散发出来,皮肤之下的肌肤通红一片,看上去就跟被烤熟了的蟹钳没什么区别!狼牙疯登时大骇,立马明白自己是中招了。

然而战局发展到眼下这个局面,此时才明白过来已经太迟了!百里颜九单脚踏地,趁守门卒长不备,一把抓在五尺狼牙棒的棒柄上。

“爆!”灵力猛然灌注,五尺狼牙棒虽是烙铁打造,却也受不住近一百个火球术的火行灵力在器身内乱窜,几乎瞬间便炸成了飞灰!

“怎么会这样?”狼牙疯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难以想象刚刚还是均势的局面居然顷刻间便宣告败北,这还是百里颜九吗?

只是狼牙疯还未从惊诧中缓过神来,百里颜九双拳紧握,略一蓄力后,毫不留情地轰在了他的胸膛之上!倒飞出去的狼牙疯一头撞向了城墙,落地之后便是一大口血从口中喷吐出来,气息陡然萎靡。

百里颜九英眉微蹙,似是不明白为何狼牙疯没有在刚刚那一招“双龙出海”中毙命——其实这很简单,因为在千钧一发之际,狼牙疯将所剩灵力全部汇聚于胸前,形成了一层厚厚的土石铠甲,百里颜九的双拳虽然威力十足,可大部分的力道和灵威都被铠甲给抵消了。

“哈哈哈!力竭了吧?你再逞凶啊!小娘皮,爷爷的命就在这里,你倒是来取啊!想进雨顺城,那就得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你过来啊!”

没错,哪怕狼牙疯所受伤势极其严重,可一番酣战后的百里颜九也差不多耗尽了所有修为,已无余力再显神威。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条漆黑黝黯的长蛇忽然从墙角蹿了起来,吐着腥臭的红信,一口咬在狼牙疯的脖颈之处!

狼牙疯大惊失色,伸手就想把长蛇抓下来,然而长蛇就向有灵智似的,闪电般咬了一口后便跳进了护城河中。

三息过后,守门卒长狼牙疯,卒。

第五百三十章 市井

“你跟着我作甚?知不知道你刚刚在城门口威风了一阵后,现在很显眼啊!该干嘛干嘛去,银子方才也给你了,自个儿去置办一些兵器盔甲、丹药糕点什么的,买好了就去城中最大的客栈找我,听话。”

没错,唐江生跟百里颜九一前一后,彼此的距离既说不上近,也不算远——只是百里颜九低垂着脑袋,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看上去楚楚可怜,哪里还有在城门口出手便怒杀三人时的威风形象?

唐江生则不同了,背着个竹篓哼哼哧哧的,神色愉悦的不行,在市井上左游右逛,刚刚还在这边跟卖菜小贩讨价还价,转眼间又跑到屠夫跟前要了五斤前腿——卖肉的屠夫觉得唐江生看着面生,又生的弱不禁风,于是送了他两块猪脑子,露出一副参差不齐的糟牙蔑笑。

“欺负咱是外地人,变着法儿骂我是‘猪脑子’是吧?”唐江生眉眼一横,狠狠一掌拍在屠夫的案板之上,登时就把屠夫惊得举起了宰肉刀,“十斤精肉,给我切成臊子,不准见些许肥的在上面!”

手掌拿开,一锭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被唐江生拍成了碎银——屠夫咽了咽口水,脸上横肉抖了两抖,最终还是慑于唐江生的武力,规规矩矩地拣了十斤精肉,给唐江生细细地切做臊子,不敢有半点意见。

“嗯……不错!再给我切十斤肥的,不许见些精的在上面,也要切做臊子。”唐江生可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屠夫,眼瞅着是找起茬来了。

“小兔……!”切肉的屠夫刚想骂人,唐江生故技重施,又是一锭银子拍在他面前,这次连案板都给屠夫拍碎了,吓得他又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嘿嘿嘿,小意思,稍等,我回家拿块板子先。”

明白过来唐江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主后,屠夫说着说着就想先从摊位上开溜,也不知是真想回去拿板子,还是意图搬一些救兵回来。

“上哪儿去?嗯?”唐江生脚踏地面,一整块青石板砖应力而起!唐江生双手运劲,直接就将之扣在了菜板之上,“还要回去吗?”

“不回了,不回了!切肉切肉。”哪怕腿肚子直打哆嗦,屠夫也强撑着脸面回到摊位上,讨好地对着唐江生笑笑,随即开始切肥膘。

没办法啊,唐江生闹出的动静已经让四面八方的小贩和人群汇集过来,人山人海的,就算他想逃,也着实让不开道让他逃——且就算真的逃掉了,他这“恶棍屠夫”的名号以后可真就混不下去了。

于是乎又过了半个时辰,屠夫终于是将十斤肥的也全部切好,用荷叶替唐江生包的妥妥当当,放下刀时,两只手都在不停的打颤。

“现在给我作甚?”唐江生动也没动,丝毫没有接过来的意思,努了努嘴继续说道,“把那十斤软骨也切成臊子,不许见些肉在上面。”

屠夫绝望了,唐江生就是在特地消遣他,以报之前他对他的嘲讽蔑视之意:“这位爷,你到底想怎么样您说!今儿个我认栽了!”

“你瞧你,这说的是哪里话?大家和气生财不好吗?”唐江生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把玩着手里的银锭,时不时还哈口气擦上一擦,“赶紧的,十斤软骨给我切成臊子,我还要找地方歇脚做菜呢。”

屠夫心里苦,但屠夫没法说……只得一抹头上的汗珠,重新操起屠宰刀,按照唐江生的吩咐,又将十斤软骨给细细切做了臊子。

“来,您的精肉、肥膘、软骨,三包臊子。”屠夫一包一包地将三十斤臊子码在唐江生面前,仍旧惊惧不已,“您拿走就好,不收钱。”

“是嘛?那可敢情好~”唐江生毫不推辞,直接就把三包臊子放进自己的背篓里,然后将青石搬砖重新嵌在地上,“哟!你瞧我这不小心的,案板上还压着些许碎银子呐……这能拿来使吗?”

“能使!能使!有啥不能使?”屠夫相当麻溜地将碎如粉末的细银收捡干净,心中只盼唐江生早点从他眼前离开——真是尊活祖宗!

唐江生开心的不行,笑的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而如果唐江生是女的,或者此刻身着楼兰火烈衣,那他此刻的笑容便足以称得上是笑靥如花——只可惜他不是,因此屠夫已然被唐江生笑的面无人色,心头念念叨叨的全是自己家中那只母老虎以及还只能咿呀学语的娃娃,自己千不该万不该招惹眼前这个扮猪吃老虎的煞星!

如果上天能给他一次机会让他重新来过,他定会好好珍惜机会,像避瘟神一样避着唐江生走——如果非要在这段时间上加一个期限,他希望是一万年!当然了,屠夫一介凡人怎么也活不到一万年去。

“再去买一点葱花儿和白菜吧,和着这些臊子做顿饺子,应该不赖。”唐江生心中盘算着接下来几日的伙食,紧了紧肩上的背篓,往市井其他地方去了,“人不在了?什么不在的……不在了也好。”

唐江生感知了一下百里颜九的位置,不过并没有发现自己那傻徒弟的存在,瞧她之前那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也不知道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唉!收个徒弟真是不省心啊!偏偏还命格主火,头疼头疼。

唐江生一边碎碎念,一边苦大仇深地往市井更深处行去,围成山海的人群哪里敢敢阻拦他的脚步,自动就把道儿分出来!开玩笑,谁要敢不知好歹,屠夫摊位上那四分五裂的菜板就是最好的警告!

只是话又说回来,唐江生一介修行者居然在凡人的市井里耍威风逞能,确实是不怎么好看——更何况在《万族约法》的制约下,他也没法真的伤害到凡人,所以只能敲山震虎各种糊弄。

因此一众看客们完全没有必要担心唐江生会伤害他们,除非他们自己往唐江生剑尖上撞。

然而彼时的唐江生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有海辰、百里颜九以及他自己的亲身经历作为前车之鉴,唐江生现在对凡人是一点轻视小瞧的心思都没有,完完全全是在“平等条件”下斗智斗勇。

至少唐江生是这么以为的……

第五百三十一章 马车

“老哥,你这粉条怎么卖?”所以说真不愧是雨顺城,唐江生已经在此处市井逛了一炷香的时间,可仍旧还有一半的摊位没有看完,背上的竹篓装的盆满钵满,唐江生为了省劲儿,甚至还特意雇了两个壮汉给他挑担,毕竟在凡人的认知中是不存在乾坤袋这种东西的。

卖粉条的中年男子面露难色,因为他的摊位上只有一点点用作观赏的粉条,真正拿来卖的已经丁点不剩了:“这……这位爷,实在对不住,您来晚了那么一步,小的这里所有的粉条,刚刚全被别人买走了!您要是不差时间,能不能在这里稍等一会儿,我回家取些存货。”

中年男子这话是真心话,虽然唐江生看上去喜怒无常,可好歹身上的银子就跟见不了底似的,因此中年男子并不打算像屠夫那样借故遁逃,他是真的还想多做几笔生意的,前提是唐江生愿意等他的话。

“卖完了吗?可惜……”唐江生眉头轻蹙,觉得事情开始有些不对劲了,按理说不可能有那么巧,居然会有人将所有的粉条全都买光,这简直就像在刻意针对他似的,“没事,你忙你的,我去别地儿看看。”

于是就这样,在中年男子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唐江生走向了下一处或卖茄子,或卖黄瓜的摊位,不过仍然是已经被人提前给买光了。

“有趣有趣,今儿我还就不信了!有能耐你就全买光噢!”

唐江生又开始笑了,不过却是在冷冷地瘆笑,浑身由内而外散发出阴寒的气息直叫整个市井内的人都忍不住地打起了哆嗦!

不过比较有趣的是,挑担的两个壮汉反而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既不觉得冷也不觉得热,也不知道是啥原因,他俩都只是凡人而已。

至于唐江生,他现在已经没个那个心思去分析是何缘故了——他已经“炸”了!那个跟他抢东西的家伙居然把整整两牛车的蒜全给买了!一点儿都给给唐江生剩下!对于唐江生这种有事没事吃啥都喜欢嗑几瓣儿蒜的人来说,这简直是在把他往“绝路”上逼!

这话说的虽然有那么一点夸张,不过大致上也没差多少个意思。

“朋友,你这路走窄了啊!”唐江生脚下生风,一把抓住某个躲在人群中探头探脑的家伙,“我说你跟踪的话能不能专业一点?走三步往我这边瞟十眼是几个意思?你可知道蒜瓣儿的怨念是很深的?”

被抓住的小厮似乎完全没料到自己会被唐江生发现,不过即便是发现了,小厮也没有因此惊慌失措,而是直杠杠地注视着唐江生的眼睛,从容地说道:“这位先生,我家主人已备好香茗,请先生上座。”

唐江生对“先生”这个称呼没来由的感到反感,因为这会让他想到远在虞山的食月和身处荒芜之圈的海辰——这倒不是说唐江生讨厌他们两个,而是这个称呼总让他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错觉”,然而事实证明,错觉之所以是错觉,只是当事人希望是错的罢了。

“告诉你家主子,把他搜罗的食材分我一半儿,不然这事儿没完!”唐江生瞅了瞅市井出口处停的一辆马车,真是时时刻刻都在散发着一股“邀请”的意思,但唐江生就是任性,他就是不想去!

小厮鄙夷地瞥了唐江生一眼,表情要多嫌弃有多嫌弃,不过事关其主人的意思,他也不敢自作主张,于是立即转身朝马车所在的位置跑去——点头哈腰,俯首帖耳,态度恭敬的就像生怕别人不知道马车内坐着他家贵人似的,话说怎么就没有恶棍强匪盯上这块肥肉呢?

“先生,我家主人有请。”得了吩咐的小厮一阵小跑,赶着向唐江生传达他家主人的命令,同时从袖间拿出一个精致锦囊递与唐江生,“这是主人送给先生的见面礼,里面有先生想要的东西。”

唐江生没有接,因为他一眼就看出小厮手中托着的乃是一个乾坤袋,而且还是贴身携带的那种——这哪里是什么见面礼,分明就是一个烫手山芋!若真收了,烧着自己不说,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他炸了!他又不是蠢材,岂会平白无故遭这种算计?真当他是傻子不成?

“留着给你家主人下崽儿吧。”唐江生捋了捋自己的发髻,给挑担的壮汉使了一记眼色,随即调转方向,往相反的方向走去——不就是蒜么,几个月不吃又不会死,像这种一看就知道喜欢来事的主,唐江生才没那个闲心思陪他们玩什么尔虞我诈的把戏,“回见了您勒!”

两个壮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而后挑起扁担,赶紧追上唐江生的脚步——虽然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不过在他俩看来,唐江生先是被人狠狠耍了一遭,紧接着又被小厮模样的下人一顿鄙弃,正当他们以为自己的雇主真会惟命是从地去往那辆马车时,唐江生却又极其果断潇洒地转身离去!只留下目瞪口呆的小厮在原地不知所措,因为不管怎么说,他都算是把主人交代的吩咐办砸了,这才是他的大忌!

“朋友,你是好样的!干的真他娘解气!”其中一个壮汉凑近唐江生身边,神色之间的钦佩溢于言表,“俺叫囚天,囚天而困的囚天!”

“兄弟,你别听他胡说!他就姓裘,狐狸皮的那个裘,平时非得让我们叫他‘囚天’,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另一个壮汉揶揄地嘲讽了两句,随即朝唐江生竖起大拇指来,“不过说真的,兄弟你刚才干的真他妈漂亮!你都没看那狗奴才的脸色,整个都绿了!也不知是被兄弟你气的还是被他那不显山不显水的主子给吓的。哈哈哈,痛快,实在太痛快了!哦对了,我叫震地……兄弟你先别笑,我这可是真姓!红口白牙不带有假的。”

“我觉得你这名儿比起‘囚天’也差不了多少。”唐江生闻言莞尔,对这种率性而为的称兄道弟,他其实并不怎么反感,“大家都是江湖儿女,豪爽一点,广结知交总是没错的,堂堂正正即可,非得耍什么花枪,有必要么?关某又不是欢场女子,岂是让陪人就陪人的?二位说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囚天、震地点头如捣蒜,不约而同地觉得“关臣臣”说的太对了,真他娘的对胃口!

第五百三十二章 覃某

“有趣有趣,阴魂不散了是吧。”雨顺城最大的客栈大堂内,唐江生表明上正坐在一张摇椅上休憩养神,实际上已经把黄符小人散布出去,好巧不巧,就在临对街的拐角处发现了之前的那辆马车。

唐江生想了一想,觉得既然敌我形势尚不明朗,那他也没必要自乱阵脚,最关键的是,他刚刚才包了一桌饺子,眼下正在锅里煮着呢,可不能给煮糊了——念及此处,唐江生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扯开喉咙,学着疏遇客栈掌柜的声势,对着厨房就来了一记魔音贯耳。

“囚天!我那锅饺子浮水了没?记得多加几次凉水!往外去汤,不要让汤太稠!稠了饺子就容易粘在一起,那样就不好吃了!”

“放心吧朋友!咱囚天连天都能囚,一锅饺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不得不说,囚天的嗓门儿也很大,中气相当足,与唐江生所使的灵力不同,囚天用的是武道内息,竟是练家子出身。

“你给我悠着点儿!要是煮出来汤是浑的,你那工钱就别想要了!”唐江生没开玩笑,既然囚天那家伙自告奋勇地要替他看锅,那就得确实地负起责任来,扣工钱什么的可不是说说而已,“都这个点了,怎么还不回来?不会是我点的菜太难,做不出来吧?不应该啊。”

是的,唐江生这次仅仅只是做了一锅饺子而已,其他的诸如糖酥鲤鱼、宫爆鸡丁、红烧狮子头、叫花鸡、烤乳猪、腊味三蒸、葱烧蹄筋、腌笃鲜什么的,都是交给雨顺城内的八间酒楼去做的,算算时间,应该早就送到了,可现在却连影都没看见——其实这也不能怪唐江生作,若是向同一家酒楼一次性要八样菜,傻子都知道他身上钱财不少!

只是唐江生正想差客栈内的伙计去各处酒楼看看情况,一阵阵吆喝声便在客栈外响了起来——没错,不是一声,而是一阵。

“来咯来咯!这位爷,您要的糖醋鲤鱼!给您放这儿了哈。”

“来咯来咯!这位爷,您要的宫爆鸡丁!给您放这儿了哈。”

“来咯来咯!这位爷,您要的红烧狮子头!给您放这儿了哈。”

“来咯来咯!这位爷,您要的叫花鸡!给您放这儿了哈。”

“来咯来咯!这位爷,您要的烤乳猪!给您放这儿了哈。”

“来咯来咯!这位爷,您要的腊味三蒸!给您放这儿了哈。”

“来咯来咯!这位爷,您要的葱烧蹄筋!给您放这儿了哈。”

“来咯来咯!这位爷,您要的腌笃鲜!给您放这儿了哈。”

八样菜,八个送菜的伙计,八张迥然不同的面庞,用的却是同一种上菜的腔调,空荡荡的木桌上顷刻之间就被码满了菜。

唐江生瞅了瞅桌子,又瞅了瞅眼前的这八个伙计,挑动眉梢,戏谑道:“我瞅着你们八个也不像兄弟嘛,如此整齐一致的腔调,你们掌柜的是同时开了八家酒楼?来来来,别一脸愁眉紧锁的模样,相逢即是有缘,不如都坐下来吃两口呗——都愣着作甚?这可是从你们酒楼里送过来的菜品,是觉得吃腻了,还是有毒不敢吃啊?”

八个伙计汗如雨下,纷纷低着头,不敢承接唐江生投过去的目光。

其实他们八个之所以来的这么晚,都是因为在来的路上被一伙悍仆给截住了,菜品没护住,被抢去查探了好长时间,因此有没有被下毒他们还真不敢说——唐江生叫他们吃,他们自然就不敢吃,至于这一致的口吻,那也是被人给安排的,虽然他们也觉得很蠢就是了……

“和一帮打杂的下人有什么好计较的——你说是吧,兄台?”就在唐江生琢磨着用什么法子好逼供出更多情报时,一个眉清目秀,手摇白纸折扇的青年从客栈大堂外款款走了进来,“这一桌子的好菜,兄台很是会享受嘛——不过放久了会凉,可莫要浪费了才好。”

唐江生将目光移向眼前这个不请自来的青年——一袭锦绣,飘然若仙,编贝皓齿,翩翩风度,却又不失青松意气,可谓俊朗风华,君子如玉!唐江生跟这位青年比起来,那就是泥鳅与骏龙的区别。

只是饶是如此,未经他同意,便自顾自地拿起筷子朝菜肴夹去,是否太不把他放在眼里?真以为长得好看就能白吃白喝吗?

话不多说,唐江生身影闪动,斩罗剑蓦然幻化,一招横扫千军直取青年半身!虽然这第一招未尽全力,可唐江生的目的并不在于击杀,而是护住这一桌子的菜,不让青年得偿所愿,取那第一口吃。

然而青年的身法实在相当高明,就像没有重量似的,只是一个优雅的雀跃,于半空中一个轮转,轻轻松松地就躲开了唐江生的横挥!

不仅如此,青年在躲避的同时手中竹筷轻点菜碗,待落地后,已经夹起了一小块鱼肉,十分享受地咀嚼了几下,随即便吞入腹中。

“兄台,覃某赢了。”理所应当的,青年摆出了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不过也并未太过得意,依旧保持着自己不疾不徐的风姿,“若兄台不弃,可否随覃某上公子府一叙,顺便结识一些朋友。”

唐江生眉头一挑,散去斩罗剑威,随意瞅了瞅四周——八个送菜的伙计早就溜之大吉,客栈里的其他客人也没有谁敢待在这是非之地,而这一桌子的好菜,就因为姓覃的这一筷子,变得残缺不全。

“你赢了就赢了呗!我又不是没输过。”

唐江生撇了撇嘴,随即撸起袖子,搬过一把板凳就在桌旁坐了下来,也不管覃姓男子怎么想,直接风卷残云地就开吃——姓覃的男子微笑着注视唐江生,也不说话,却有一股无形的压力渐渐生成。

这是,元丹威压!

“能不能让人好好吃顿饭?还来劲了是吧?”唐江生仰头就把一坛烈酒给自己灌下,极不痛快地打了一个酒嗝,状似微醺地说道,“若你肯为我研墨,再待在这里陪我一个晚上,明日一早,我便与你同去。”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得告诉我原因。”

覃姓男子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原来是唐江生雇佣的另一个壮汉,震地他回来了……

第五百三十三章 默书

“、……我说关兄,你好歹也是修行之人,怎么对这些个凡尘俗世的武道功夫有这么浓厚的兴趣?”

客房之内,覃牧一边替唐江生研墨,一边斜眼瞟了瞟摆在桌上的两本武籍——据震地所说,这两本都是从他和囚天师父家里偷偷摸过来的,是代代相传的正品货!天亮之前就得再放回去,所以唐江生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而唐江生这一个晚上除了誊抄,还要撰写。

“你要是不想一个晚上变成两个晚上,就给我安安静静闭上嘴,不要打乱我的节奏。”喝了酒之后的唐江生胆气十足,哪怕覃牧乃元丹后期修士,他也没打算给他多少面子,这就是所谓的酒壮怂人胆。

没错,唐江生在凡间逞威风逞了一段时间后,劈头盖脸遇到的就是覃牧这种元丹后期的修士!要换以往,不管打得过打不过,唐江生肯定立马就跑路了,可是现在不行,他还要顾及到他那个二货徒弟。

至于覃牧,他原本只是想在闲暇之余做一些无足轻重的调侃以活跃气氛,然而事与愿违,莫名其妙地就遭来“关臣臣”的一顿斥责,心情之复杂,顿时连研墨的手都停下来了,好像自己不是元丹后期,而是与“关臣臣”一样,都是凝魂后期的修士……

不得不说,他还是头一次遇见如“关臣臣”这样不怕死的家伙,只是这还不算什么,接下来在客房内发生的事,直叫他瞠目结舌!

灵念离体,黄符飞舞!唐江生毫不避讳,他之所以要把覃牧留下来,就是要在他面前施展自己的独门秘技!覃牧不是观察了他一整天吗?不就是想拉拢他吗?唐江生心思通透,又岂能看不出来呢?

敌人挖坑,我亦挖之——这是唐江生教给海辰、食月的谈判技巧,现在,轮到他来践行这一准则了,客房之内,此时几乎无声……

“这是……灵念?这关臣臣的灵念为何会强到这种地步?”

覃牧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在他眼前,十二个黄符小人分工合作,六个为一组,其中三个将武籍翻开撑起,余下两个则将空白的纸张压住,最后一个立于翻开的武籍之前,仿佛正“目视”前方!

当然了,如果只是这样的程度,覃牧凭借元丹修为,自认为也能做到,可难就难在纸页上还有两支毛笔正在誊抄书中的文字,而这两支毛笔,唐江生并未拿在手中,乃是处于一种无人执笔的状态!

是的——通过黄符小人的视野,唐江生此刻便是以灵念“执”笔,于同一时间分别誊抄两本武籍!这种意志力和专注力,早就不是凝魂修士能够拥有的灵念强度,即便比之元丹中期,那都不遑多让。

然而唐江生的“表演”结束了么?很明显,这只是前菜罢了,真正的好戏,要从唐江生真真正正地执笔之后,一切才算正式开始。

“二货徒弟既然命格主火,那便就这样吧,仙迎以前应该差不多够用。”念及此处,唐江生终于睁开自方才开始就一直闭合的双目。

眼中温润,若有星光——对唐江生来说,这注定会是一个不眠之夜,而对于研墨的覃牧来讲,从这以后便没有余裕再让他优哉游哉了。

气氛从这里开始就变了……

唐江生所书虽为行楷,笔道流畅,灵活简素,但客房内却渐渐升起一股炙热之意,额头上也泌出了寸寸汗珠,好像他现在不是在落笔书字,而是在生火打铁——三个时辰后,唐江生终于写完了两本书。

“,……这关臣臣这么大的阵仗,就只是为了写这两本书?”覃牧研墨研的手都麻了,一个晚上,三支笔都要从他这儿取墨,可把他累的不行,要不是身怀元丹修为,还真不一定能撑得住,“完工了?现在可以走了吧。”

“急什么?这天才麻麻亮,现在出去餐风饮露吗?”唐江生没好气地白了覃牧一眼,将《烈阳疏义》的上下两卷分门别类放好,又重新取了一叠空白的纸页过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知道我打不过你,有能耐你就把我掌毙咯,反正我就是还要再写一个时辰。”

唐江生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覃牧真想一掌把他震死!可一想到自己整个晚上都等了,也不差再等一个时辰,而且在亲眼见证了唐江生的手段后,覃牧说什么也要将唐江生招于麾下,这是绝对的!

“我说你愣着干嘛?研墨啊!”

不知好歹的唐江生又开始埋怨起来,对覃牧的使唤简直令人发指,就像与生俱来的本能似的!所以说到底什么时候凝魂修士能对元丹修士这般发号施令了?覃牧百般忍让到这个地步,着实也是辛苦。

有一说一,覃牧心中有火……但是!此刻的他依旧表现的彬彬有礼,这就是表里不一,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典型——不过好在唐江生说是一个时辰,那就是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唐江生终于是放下了笔。

“?还‘慎读’?”覃牧看着扉页上的标题和备注,觉得唐江生就是在耍他,“这‘慎读’是几个意思啊?”

“慎读就是‘细致阅读,谨慎修炼’的意思啊,我的朋友。”

“一个晚上抄了两本,默了三本,还算不错。”点好纸页,唐江生把《橫练金钟》和《金刚罗汉拳》的原本放在一边,而后拿出针线打孔,将另外三本分别串联成册,脸色略微显得有些苍白,“劳驾,麻烦覃兄将囚天和震地两兄弟叫上……算了,我自己去叫吧。”

眼见覃牧脸色有些不好,唐江生没有得寸进尺,准备自己去叫,可就在这时,覃牧却拦住了他。

“等会儿!你刚刚说‘默了三本’……和都是你默出来的?”

覃牧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直觉得眼前这人是个怪物。

唐江生耸了耸肩,将额头汗珠抹去,实话实说到:“是完全默的,后面的不急,贪多嚼不烂;是我以‘熔岩烈焰诀’为蓝本,结合、所长,半默半改想出来的……”

第五百三十四章 寻师

“我来找我师父,请问你们看见他了吗?”

客栈的店小二刚刚将看板门面搬开,一个身披盔甲的女将军便从门外闯了进来。

“诶诶诶?你谁啊你!”店小二表面上作势把百里颜九往外推,可实际上双手却与其隔着三寸左右的距离,哪敢硬来,“去去去!别地儿闹去!这儿没你要找的师父!别以为你是兵我就不敢报官啊!”

“不可能!你们‘财源客栈’就是雨顺城最大的客栈!我师父他肯定在这里!”百里颜九神色憔悴,眼角还有些泛红,也不知是没睡好觉还是又在哪地儿哭过,“去!把你们登记住房的花名册给我拿来!”

虽为军修,可百里颜九亦是军旅之人,手上的力道比起一般正常人只强不弱——只见百里颜九揪住店小二的衣领不放,浑然不觉店小二被她这么制住,根本脱不开身去拿花名册,真就二到了这种地步。

“呃……那边那个来这儿找师父的,你是,你是百里颜九吗?”

就在这时,囚天和震地忽然从二楼的过道内探出头来,往楼下不断瞅瞅,尽管他俩的身手也不赖,却也不想和军方兵卒扯上什么关系。

“对对对!我就找我师父!你们看见他了?”百里颜九一听有自己师父的消息,连忙松开店小二,单脚踏地,直接就从楼下跳了上去,神色尤为迫切,“我师父呢?你们说话啊!傻愣着作甚!耍我吗?”

“没没没!我们没有耍你!我们哪敢耍你?”眼看百里颜九就要掏家伙,囚天赶紧弯腰作求饶状,“我就想问问,你师父姓甚名谁?有何相貌特征?你要找师父,总不能就一口一个‘师父’的找吧。”

“哪那么多事!师父就是师父!他叫……!”言及此处,百里颜九陡然顿住话头,猛地想起唐江生在进城之前曾经告诫过她,不许在任何人面前暴露他的真名,甚至也不能表现地和他熟识,“师父”这类的称呼那更是绝对禁止,“我师父他叫……我师父他……他……”

百里颜九的声音越来越小,方才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气势亦随着一阵阵的呢喃烟消云散,垂头丧气的模样活像一条被主人抛弃的小狗——只是百里颜九不知道的是,就连他现在这副姿态,都在他唐江生的意料之中,所以哪怕百里颜九叫不出名,囚天和震地也认得出来。

“关兄弟说的没错,的确是有点二。”囚天好似恍然大悟地说到。

“同感,应该就是她没错。”震地附和地点了点头,觉得很到位。

百里颜九闻言猛地抬起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囚天和震地的手腕,气势转瞬之间又变的像一只扑食的母豹!这简直就是疯子!

“我听到你说‘关’了!我师父到底在哪儿!快说!”

没错,唐江生只是不许百里颜九透露他的真名和来历,并未禁止她以“关臣臣”这个名号进行搜寻——百里颜九方才太急,竟是连这么明显的“寻人标识”都给忘了,所以说“二货徒弟”这个称呼还真没冤枉他她!百里颜九再次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唐江生看人的准确性。

“诶诶诶!疼疼疼疼——!女侠,哦不,女将军饶……嗯?”

就在囚天和震地直感觉手腕快要被掰断时,百里颜九忽又松开了力道,踉踉跄跄地向后退了三步,脸色一片苍白,嘴角泌出血迹。

囚天与震地不知道原因,但是百里颜九却是知道……

就在方才,《万族约法》和天道罚雷进行了一次联动,以“心火焚燃,动荡修为”的方式,悄无声息地对她进行了一次惩戒!不得不说,此刻百里颜九还能活着已是格外容情,算是小惩大诫。

“师父……师父……”百里颜九捂着胸口半跪于地,神色极为痛苦,以一介凝魂之身承受煌煌天威,已经在她的修行根基上埋下了难以根治的隐患——只是对与现在的百里颜九来说,没什么比找到她的师父更重要,“我就不该回军部述职,也不该去置办什么盔甲兵器糕点,现在连师父都找不到了……怎么办……师父呢?师父在哪里?”

不得不说,什么样的师父就能带出什么样的徒弟,眼下百里颜九这自我否定的架势倒是和唐江生一模一样,就差抱头缩角落里哭了。

“呃……那个,妹砸,你先别哭,关兄弟他没怎么样。”

囚天一五大三粗的爷们儿居然开始安慰其百里颜九来,仿佛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便全然忘记自己手腕上的扣痕是怎么来的了。

“就是就是,妹砸你先别急着哭,关兄弟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呀!”囚天身旁,震地竟然也耐着性子开导起来,“你看你看,这是你师父临走前‘特意’嘱咐我转交给你的东西!你瞅瞅你瞅瞅。”

“东西……?”百里颜九抽搐着鼻梁,看着震地递过来的包裹,眼神中又重新燃起了对生命的渴望和希冀,颤颤巍巍地靠近,然后一把抢了过去,“,,……嗯?怎么还有和?”

“什么!?也有?他已经还给我们了啊!”囚天大惊失色,伸手就想从百里颜九手里把书夺回来。

百里颜九自然不可能让他们得逞,身影急速闪掠,一手抱着包裹,另一只手已经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就算天要灭她,今儿个她也要誓死守住唐江生留给他的东西!

“不对啊囚天,我们的明明在身上啊!你看。”

眼见百里颜九摆出攻击姿态,震地也不敢硬与囚天去抢,于是只好摸了摸自己的腰间,《橫练金钟》确实就在他的身上。

“真的!我的也在。”

囚天也摸出《金刚罗汉拳》,看来并未被唐江生顺手牵羊——二人现在一头雾水,只好将疑惑的目光投向百里颜九……

第五百三十五章 输赢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这是我师父留给我的!你们自己的不是在身上么?”百里颜九就像一只护食的野兽,谁敢觊觎她的“食物”,那就别怪刀剑无眼了,“怎么地?想硬来?你们可以试试。”

虚张声势,百里颜九此时完全就是在虚张声势!且装的还挺像。

毕竟在《万族约法》的制约下,她根本没有办法伤害到囚天和震地,而以她此刻重伤未愈的身体,又哪里禁得住天道的第二次惩罚?

“妹砸你误会了,我们不是想抢,我们就是想看看,哪个是正本,哪个是副本,或者说你手上的和我们手上的有什么不同。”

囚天和震地不知道百里颜九是在虚张声势,若是知道的话,二人联手,说不定还真能将百里颜九擒下,但是由于没有关于修行方面的意识和经验,所以眼下只能与百里颜九进行谈判,希望能和平解决。

只是谈下来固然最好,若是谈不下来,转而要他们两个大老爷们儿抢女人的东西,这要是传出去,他俩都没法雨顺城里混了——囚天和震地互相对了对眼神,皆是看见对方眼中的纠结,实在是很难办啊!

“那不是你们的东西么?正本副本还分不清楚?”百里颜九将佩剑噌的一下插在过道的木板上,将包裹打理好,并绑在自己后腰上,仅把《橫练金钟》与《金刚罗汉拳》拿在手中,“给我看好了!”

说时迟那时快,百里颜九“刷刷刷”就将两本武籍连续翻了十几页,动作之快,就像生怕囚天和震地会突然发难似的——只是囚天、震地到底有没有发现什么端倪,那还得看他们自己的本身和能耐。

“看清楚了吗你?”囚天揉了揉眼睛,问向一旁的震地。

震地一副似是而非的神色:“可能瞧得清楚点,不过不太确定。”

至于百里颜九,她才不管囚天震地有没有看清,既然他们敢怀疑她师父的人品,那就得付出对等的代价,或者说负起相应的责任。

“你俩,把书翻开让我瞅瞅——别想着拒绝!这是你们侮辱我师父品格所应该履行的义务。”百里颜九态度相当强势,已经重新将佩剑握在手中,剑尖虽然没有指向囚天与震地二人,可剑身发出的嗡鸣已经清晰地传入了他们耳中,其意不言而喻,“怎么?非要我动手?”

“不用不用不用!”囚天连忙摆手,将自己那本《金刚罗汉拳》摸出来让百里颜九好生看了几眼——震地自然也是同样的操作。

“睁大你们的眼睛好好看看!我师父留给我的和你们的能一样吗?我这是手抄本!懂吗?手抄的!”百里颜九察看后登时就怒了,头一次气恼自己是修士之身,无法用刀剑在眼前这俩货身上戳几个窟窿,“我师父到底去了哪儿?还有没有留下其他什么东西,见过什么人,或者说有什么话交待你们转告我?快说!不然别怪我剑下无情!”

“我说!我说!关兄……关东家昨日见过一个公子哥,好像是姓‘覃’,具体叫什么我真不清楚!”囚天现在连大气都不敢出,因为百里颜九的剑尖距离他的喉咙已不到三寸距离,随时都能将他刺穿。

只是这番话还无法令百里颜九消除心中的愤恨,于是又把目光投向一旁的震地,杀意凛冽的模样顿时就把震地吓得结巴起来。

“东,东家还给你留了一锅饺子!要不,我现在去,去给你热热?”

此话一出,囚天立马就往震地身上踢了一脚,气急败坏地骂道:“那是昨晚上的!都成糊糊了!还能吃?你想找死别拖累我啊!”

震地蓦地一愣,随即恍然大悟!方才的确是他情急之下脑抽了。

“妹……不不不!将军!将军手下留情,我真不是故意的!”

震地的身体已经瘫软到站立不住,若非囚天在旁边扶了一把,只他怕现在已经缩到木板上跪地求饶了——从这前后的对比就能看出,囚天与震地虽然孔武有力,但意志却并不如何坚定,即便是有几手练家子的本事,也只是属于有些力量的绵羊而已,与百里颜九这种从军旅任务中一步步成长起来的军修相比,差距真不是一丁半点。

“覃?”百里颜九脑子里将雨顺城的达官显贵和高阶修士迅速过了一遍,但却没有筛出什么姓覃的公子哥,“你们没有骗我吧?”

“没有没有没有!我们哪有那个胆子啊?”囚天和震地直摇头,“他俩一路上有说有笑的,看起来关系还挺好,可能是旧相识。”

“旧相识?师父认识的人真多。”百里颜九左右瞧了囚、震二人好几眼,发现他俩确实没有撒谎的嫌疑:“那锅饺子呢?”

眼见好说歹说总算是把百里颜九稳住,囚天和震地如蒙大赦,二话不说,立刻把眼前这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二货女人往厨房带去。

“喏,就是这口锅。”震地靠在一旁的桌子上休息,囚天便当着百里颜九的面将锅盖揭开——果不其然,放了一晚上的饺子已经完全变成了面糊,就算热了也没法再吃,“东家昨晚好像一直在等将军回来吃饭,一连点了八道菜,这锅饺子是第九道,是东家亲自做的。”

听到这里,百里颜九的脸上露出了愧疚和发狠的神色,要是自己早一点回来的话,要是没有被军部那群不长眼的混蛋纠缠的话,说不定已经和师父吃上了热乎乎的饺子,每天依旧都能聆听师父的教诲。

念及此处,百里颜九拿起搁在一边的长勺,在锅里捣鼓了两圈,甚至都有点捣不动!可百里颜九不管这些,依旧固执地从锅里舀了一坨面糊起来,没有任何犹豫,三下两下就将其吃进嘴里。

只是这不吞不要紧,吞了之后,百里颜九发现身体内竟然蓦地出现一股犹如溪流般的暖流,而且这股灵力暖流还在继续扩张,不一会儿就形成了江河奔涌之势!凝魂初期的瓶颈,快要被冲破了!

没有错,唐江生留给百里颜九的不止是功法武籍,还有一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修为造化,饱含着他对百里颜九这个二货徒弟的期望以及深情厚谊。

“对了,东家还说过——‘我虽然没有赢,却也没有输。’”

震地拍了拍脑袋,忽然把这茬想了起来……

第五百三十六章 雅苑

“红枫碧湖,锦鲤仙鹤,流廊假山,亭台雅榭,这别苑的主人挺会享受的嘛。”一处清幽闲适的雅苑之内,唐江生落座于宴场末席,毫不在意周围众修鄙弃的眼神,与次座上的覃牧有一句没一句地攀谈,“各位这么看着关某是几个意思?莫非也想尝上两口?”

没错,彼时的唐江生,正就着桌案上的豆浆,津津有味地吃着油条和酥炸饼子,这是他在随覃牧一同来这“临仙苑”的路上,向街边卖早点的小贩购买的——覃牧不是没想阻止唐江生,可这厮动作之快,乃是先咬饼子后付钱!怎么看怎么像吃白食的!根本来不及阻拦!

这样一来,他们是买也得买,不买也得买!不然摊主岂会放他们走?没办法,只好听之任之——于是乎唐江生一连就买了十根油条、八个酥炸饼子和五杯豆浆,就跟没吃过饭似的,一路吃进了别苑,就算面对数位元丹修士,也只是抬眉扫了一眼,随后继续吃自己的。

“我说覃道友,这里是‘临仙苑’,在座诸位皆非无名之辈,怎么能让一些阿猫阿狗入席呢?”说话之人,乃是一名元丹中期的男修,气息内敛深邃,一头黝青长发稍微束于背后,满口阴阳怪气。

“井笙,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大家相逢是缘,相识是缘,相聚是缘,相离也是缘!你怎可对咱们这位新来的朋友这般无礼呢?”

与井笙相对而坐的男子身材略微发福,一袭粉色袈裟,头上甚至还有几个戒疤,一边给自己倒了杯清茗,一边替唐江生解围。

“了悟你这一口一个缘来缘去的,到底为什么要还俗啊?继续去做你的大和尚不好吗?话说你修的是佛吧,与我等可是格格不入啊。”

了悟旁边的青年捅了捅他的肥腰,一脸调侃地拿他打趣,比起井笙的严肃和了悟的玄奥,青年可要活泼好动不少,看起来关系匪浅。

“非也,非也!了悟现在既不是了悟,也不是大和尚,而是……!”

“花和尚。”话音未落,坐在青年旁边的一名道姑忽然接过话头,神色不悲不喜,坐姿岿然不动,臂弯里的拂尘梳的那叫一个一丝不苟!只是好像与了悟有什么过节,青年倒像是故意夹在二人之间一样。

“哈哈哈!知我者,师太也!”了悟很开心,就像听不出道姑口吻中的揶揄之意似的,“那边的小娃娃,刚刚那个嘲讽你的老男人叫井笙,擅水势神通,却是一个不解风情的主——你别看他身怀元丹中期修为,几百年了却连一个老婆都没有!作为他的朋友,我很担心。”

“了悟!你别太过分!谁是你朋友!”井笙一掌拍在作案上,身后的碧湖溅起三尺水花,眼瞅着就要跟了悟动起手来——其实也不怪井笙如此愤怒,哪有人甫一见面便将自己的老底抖个干干净净的?这还不算,还要拿没有道侣这茬说事,这不是明摆着给人找不痛快吗?

不过了悟很识趣,只是撇了撇嘴,便不再搭理井笙这个一点就着的炮仗,指了指身边的青年继续介绍:“这家伙姓萧,名尹白,是我的狐朋狗友,平素喜爱游山玩水,你要是喜欢吃喝,可以找他一起,咱们仨恣意天下,岂不乐的逍遥?顺便一提,你要是想‘快活快活’,也可以找他,他家的生意遍布全国,你报他的名字,只收半价。”

听到这里,唐江生蓦地一愣,随即用一副“他说的是真的吗我会当真的哦你看我这龙精虎猛的要说完全没兴趣其实我还是有一点点好奇”的神情望着萧尹白,甚至连啃酥炸饼子的动作都慢上了不少。

“哼!一丘之貉!”本来古井无波的道姑见到唐江生这副模样,当即便嗤之以鼻,俨然已把唐江生划到了跟了悟同一个类型圈里。

“去去去,没个正经!师太你也息怒,这位朋友毕竟年轻气盛,被俗念缠身也是很正常的嘛。”萧尹白先是安抚了一下道姑的情绪,随后面带笑容地望向唐江生,“我跟你一样,以前也是凝魂修士,不过在断去了凡尘俗世的一些念想后,修为慢慢也就起来了——所以我给你的建议就是,修道一途,切忌杂念盈身,即使举步维艰,也要持之以恒,始得大道。”

唐江生觉得萧尹白说的很有道理,而且态度相当诚恳,没有一丝一毫看低他的意思,于是唐江生重重地点了下头,然后继续吃饼……

萧尹白的脸色略微有些尴尬,毕竟自己刚提醒眼前这位凝魂境的小朋友断念禁欲,眨眼的时间还没过,怎么又开始吃起来了?

“我说的不仅是**,还有食欲啊!”萧尹白扶额叹息,有种孺子不可教也的感觉,“诶?了悟你干嘛去?你别把人小朋友带坏了!”

“得得得!我坏我坏!男人不坏,女人怎爱?你说是吧,贪吃嘴儿。”对于萧尹白的劝诫,了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越过自己面前的桌案,一把搂住唐江生的肩膀,随即连续嗅了好几下,“你身上有柴米油盐的味道,嗯,还有女人的脂粉味——小子,我很中意你!尹白,你不用费尽心思指导他修行了,他是个懂生活的人,适合跟着我!”

萧尹白端起桌案上的茶杯轻抿一口,对着了悟摆了摆手,意思是你随意——不过在唐江生看来,这就是掩饰无奈的一种手段罢了。

“大师洞若观火,晚生佩服之至——只是这柴米油盐嘛,大概是晚生手中这酥炸饼子带上的,至于女人的脂粉味,我要说卖我豆浆油条的摊主是个中年妇女你信不?不信你可以问问一直坐那儿看戏的覃牧,当时他也在场。”

说完这话,唐江生缩了缩身子,想从了悟手中脱离出来,可是没想到却被箍的更紧了。

“是这样么吗?覃先生?”

了悟转过头,问向次座上从方才开始便一直沉默不言的覃牧。

第五百三十七章 林览

覃牧和在座的一众元丹修士不同,他是亲眼见过“关臣臣”的手段的,打从心底里觉得“关臣臣”是个人才,所以才会将其带到这临仙苑参加宴席——但是覃牧和他们也有一个相同之处,那便是自恃修为,对凝魂境界的“关臣臣”抱有轻视,只是程度不同而已,于是唐江生就给覃牧玩了一手祸水东引,好叫他知道看戏是要缴门票钱的。

“嗯……卖给关兄吃食的确实是个中年妇女。”覃牧伸出右手,作势想去端茶杯,可抬眼一看,所有人都正齐刷刷地盯着他,因此也不好意思再借茶遁,“我说你们不要这般欺负关兄,他可是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而过目不忘的人,基本上也是睚眦必报。”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覃牧虽有翩翩风度,笑起来令人如沐春风,可归根到底,并非心无城府之辈,唐江生坑他,那他自然也要坑回去。

于是覃牧就将市井上看到的一幕幕场景,客栈内与唐江生的第一次过招,以及替其研墨一整夜的故事绘声绘色地描述出来——知道真相的,明白覃牧这是在把唐江生往死里玩儿,不知道真相的,比如了悟、萧尹白等人,却还以为唐江生和覃牧已经到了无话不说的地步。

“没看出来啊小子,你还有这般能耐!”了悟抓着唐江生的脑袋不断揉搓,将他的头发弄乱不说,似乎还有点爱不释手的意思,“不行!你一定得跟我一道修佛,这样我就不用背那些该死的经文了!”

萧尹白半掩嘴唇,眉目生辉,对唐江生也表现出了浓浓的兴趣。

“身为修士,欺辱凡人,可笑,可悲,可憎。”师太挥舞拂尘,在自己面前用力横扫,就跟唐江生投过去的视线都是苍蝇老鼠似的。

“师太你这就过分了——你可以不爱,但请别伤害。”了悟表面上是在帮唐江生正面对刚口出恶言的道姑,实际上心中却是极爽,暗道师太真是及时雨,居然这么快就给他送来了一个拉拢关臣臣的机会,那他怎么的也不能辜负其“一番美意”,于是继续说到,“身为出家人,理应六根清净,若是心怀诸多情绪,还是趁早还俗了吧。”

“你要命不要?”

三千拂尘丝尽数湛开,在道姑的修为加持下,如同漫天银针,直接就往了悟身上招呼过去,连带着唐江生也在攻击范围之内!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调侃的声音忽然在众修耳边响起:“挺热闹的嘛不是,牧哥就是厉害,活跃气氛的本事我是怎么都学不来啊。”

拂尘的攻势骤然止歇,宴席上的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黑白袖衫的青年正彬彬有礼地朝他们挥手致意——只是不管是举手投足的姿态还是潇洒从容笑意,都像是跟覃牧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大公子。”覃牧起身相迎,在临近青年身边时蓦然停住脚步,随即躬身行礼,其余诸修,包括了悟都跟着一起他们起身行礼——只有唐江生不同,他是被了悟按着头向青年行礼的,这让他很不爽。

“这儿没有外人,牧哥不必这般拘礼。”青年托住覃牧的臂弯,将其一把托起,“尽管牧哥从小就教导于我,乃我‘授业恩师’,然而‘览’不才,不仅未能习得牧哥一半本事,还擅自将牧哥引为挚交好友,实在是心有愧疚……每每念及于此,都会觉得寝食难安。”

“大公子!愿为大公子肝脑涂地!”覃牧心神震颤,作势欲再拜,不过却被青年眼疾手快地拦住了,无论如何都不肯让他拜实。

“你就是牧哥提前知会我的那位小朋友?”一步一步走进宴场,青年半蹲下来,自下而上望着唐江生的脸,眼神中充满了好奇,“嗯!果然相貌不凡!牧哥眼光不错,是个好苗子!初次见面,你好,我叫林览,姑且算是这座雨顺城的少城主——我说了悟和尚,你还要箍小关到何时?在这临仙苑,可不许你这么对待我的客人。”

言及此处,林览伸手按在了悟的手腕处,看上去也没怎么使劲,了悟便自行松开了箍住唐江生的手:“我放我放!我放还不行吗?我说大公子,这小子是你的客人,我了悟就不是吗?何需甫一见面就对我施展‘流转追忆诀’?你瞅瞅我手上这膘,我好不容易吃起来的!”

“别人都是嫌自己太胖,你却还嫌自己太瘦……”眼见了悟终于是将“关臣臣”放开,林览也松开了手,拉着覃牧往主座行去,“各位均是林览的朋友,都是旧相识,不必顾虑那么许多,都请坐吧。”

有了林览这番话,众人也是规规矩矩地坐在自己座位上,只有了悟不同,他是从唐江生位置上离开,在回到自己座位上后才坐下的;覃牧坐的是侍座,也就是比林览稍微侧前一点的位置;这么一来,宴席就还有一个空出来的客座首位,也就是井笙左手边的位置。

“哈哈哈,还没来得及和诸君说,我先前之所以不在,是到外边接朋友去了。”林览不好意思地笑笑,似他这等身份的人,竟也有人需要他亲自迎接,“我说东川兄,大家都到齐了,你还要隐藏至何时?”

此话一出,不仅是唐江生,所有人的身体顿时都绷得紧紧的!因为按照林览的说法,那最后一位席客应该早就到了,彼时正潜伏在他们周围,暗中观察了他们许久时间,只是他们还未曾发现其踪迹而已。

“三个元丹中期,一个元丹后期,还有一个凝魂后期……林览,你若想成大事,这样的阵容怕是不太够啊。”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是典型的高阶修士所钟爱的登场姿态。

只是唐江生的灵念虽然颇为强大,但灵识却与寻常的凝魂修士差不了多少,因此并不能单靠灵识就锁定这最后一人的位置。

不过他不能,不代表其他人不能——只见道姑手里的拂尘突然再次再次起势,而这次攻去的目标,竟还是唐江生所在的位置!

第五百三十八章 影缚

“哦?有点意思。”戏谑的声音从唐江生身后……不,竟从他身侧靠近影子的地方传来,本来清晰可见人影,此刻也变得扭曲起来。

“原来是隐藏在那里面吗?”唐江生心下已有七八分推测,不过的第一反应还是施展血之障壁,至少要将道姑的拂尘银丝阻挡在外!

“东川兄,要是小关受了丁点伤害或委屈,我可不依哟。”

主座之上,林览倒是没怎么担心唐江生的安危,依旧面带笑容,只是略微提醒一下那位复姓东川的修士,算是从侧面替唐江生解围。

“何须多言?”话音未落,只见一道身影猛地从唐江生的斜影处杀出,健硕的身体挡在唐江生身前,将其完完全全遮住,明明也是一副公子哥打扮,却分明给人一种身经百战的武将感觉,“要是连一个凝魂境的小辈都护不住,我哪还有脸坐这客座首位?影鬼秘术,起!”

法诀施展,灵力纵横,不过却并非这位“东川兄”所为,而是道姑的拂尘银丝,就这么停在了距其不到三寸左右的位置,再无法寸进。

“元丹后期能有这等观察力,不错。”东川兄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道姑的实力,态度也比先前好上许多,“你是如何发现我的?”

道姑眉头紧锁,本不想回答他的问题,怎奈何自己这把拂尘就跟被施了定身咒似的,是进也进不了,退也没法退,实在诡异的紧!

“在那小辈附近,男人的臭味要比其他人浓上两倍不止,仅此而已。”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道姑这一番话语嘲讽的不仅是这位东川兄,连带着把唐江生和所有临仙苑内的男修通通讽刺了一遍!

覃牧和林览倒没什么,知晓这是道姑的一贯脾性,所以笑笑也就过了,然而了悟和井笙却咽不下这口气——真的,若非覃牧和林览在场,他俩说不定早就联起手来,为了共同的敌人暂时休兵罢战,先将这满口胡言的恶道姑收拾了再说!元丹后期了不起啊,元丹后期就能随便嘲讽别人啊!看你今天怎么从这位“东川兄”的手里讨到便宜!

只是抱着这般心态的了悟和井笙却是没有察觉到这样一个问题,若是他俩真的联手,那就是以一敌二,虽然道姑修为高于他俩,可这并不能成为俩大老爷们儿联手“欺负”一女人的必要条件——就算是胜了,那也是胜之不武!更何况还有一个家中生意遍天下的萧尹白在,若是“一不小心”将这事儿泄露出去,那了悟和井笙日后要如何在修真界立足?纸是包不住火的,特别是那些最不愿意被知道的事……

没错,在场众修中,除了道姑是元丹后期外,覃牧与林览也是元丹后期,了悟、井笙、萧尹白都是元丹中期,唐江生不必再说,诸修中最弱的就是他!至于正与道姑交手的这位东川兄,乃是元丹圆满境!

“我好像没有招惹过你吧?能不能积点口德,揪住我不放是几个意思?修为低微就是原罪是吧?你这么会拉仇恨你家里人知道吗?”

唐江生一言不发,抬手在自己额间擦拭了两下,作出一副方才受到惊吓,此刻才回过神来的样子——这就是唐江生,尽管心里对道姑的言辞颇为不满,不过表面上还是先以弱示人,这几乎已经成了他与高阶修士打交道的习惯,况且他也没刻意隐藏实力,他是真的弱!

“主人主人!快看影子,看那拂尘的影子!”

“蠢货闭嘴!战斗的时候别去干扰他!”

唐江生心头狂颤,没想到脑海里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小白的声音,而且青乙似乎还在阻止小白给唐江生提醒子——这么说起来,自己灵台识海中那两个老油条果然平时闲着没事儿干就喜欢观察他!

“你俩这都什么恶趣味。”唐江生一边表达着自己的不满,一边释放灵识,依小白所言捕捉拂尘周围的动静,“这是……影缚术?”

没错,道姑的拂尘银丝之所以无法在寸进分毫,乃是因为被东川兄给控制住了,而东川兄施展的控制手段,便是将自己的影子与拂尘青丝的影子连接在一起——唐江生这还是第一次在实战中见到类似于影缚术的神通术法,即便是天明宗,都没有这种秘术的完整资料。

“东川兄,差不多就可以了。”一直处于看戏状态的林览终于发话,笑着向正处于接战状态的东川兄和道姑举杯,“二位都是林某最尊贵的客人,给我个面子,随便闹一闹就可以了,莫要伤了和气。”

唐江生瞥了瞥主座上那位劝架的少城主,觉得他就是整张羊皮画脸——好大的面子!挑动争斗的是他,止戈言和的也是他。

这种人唐江生见得多了,那就是一祸害!尽管明面上一副友好亲善的模样,但暗地里耍的城府手段绝不会少!还是躲远点儿好。

只是唐江生这念头虽然通达万分,眼下却根本没有机会好让他离开这临仙苑,他总不能随便编个理由,想开溜就开溜,那样只会徒惹他人怀疑——而彼时的唐江生,最忌惮的就是被林览给惦记上。

“师太,既然少城主都那般说了,你看……”

东川兄欲言又止,算是给道姑一个台阶——而道姑也并非死缠烂打之辈,略微哼声后,手里的拂尘也是卸去了力道和灵威。

“来来来,我为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西齐逐鹿宗的少宗主,鄙人的挚交好友,东川鹗——修为,元丹圆满境。”

“原来是元丹圆满,怪不得这般心高气傲,不将我等放在眼中。”

道姑看样子还没有从方才的失利中走出来,头一个就呛声东川鹗,属于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也不知是不给东川鹗面子,还是不给林览面子。

“东川鹗……好!此名甚是霸气!来!西齐的朋友,咱们走一个!”

兴之所至,了悟端起面前的茶杯就想给东川鹗敬酒,全然忘记茶杯里有的只有茶,连半滴酒水都没有。

第五百三十九章 玖玖

“那是茶,不是酒。”萧尹白一面调侃了悟,一面举起自己的茶杯,先是向林敛和覃牧致意,再向东川鹗致意,最后再祝敬在场其他人,“没有酒,以茶代酒即可——各位,萧尹白这厢请了。”

一语言罢,茶水尽数入喉,像萧尹白这种追求清净道的修士,喝茶反而更有利于其明悟心性——可是了悟是花和尚,花和尚怎么能使“以茶代酒”那一套呢?那必须得有酒啊!若能左拥右抱就更好了。

然而就在这时,真有一道丽影从雅苑外围疾走而来,头盘云髻,发插碧钗,一身桔黄罗衫与那小家碧玉的容颜显得颇为相衬。

“哥!”只见那丽影毫无顾忌地闯入宴席之中,随即张开双手,一把扑入东川鹗的怀里,撒娇的模样尽显小女儿姿态,“哥你什么时候来的?来了也不和妹妹说一声,我好去城门口接你啊!”

“玖玖,我们正在谈正事呢,过一会儿再陪你可好?”

东川鹗连哄带骗,但被唤作“玖玖”的年轻女子却完全没有起身的打算,抱住东川鹗的腰死活不撒手,这关系看起来当真是非同一般。

“你说你,让你嫁到掌礼林家来就是让你好生学习礼仪教化,怎么还跟个野猴子似的?”东川鹗好不容易将玖玖的双手掰开,而后运起修为劲力,直接就把怀中这女子往林敛所在的位置扔了过去!

那是真扔!不是什么小打小闹开玩笑——不过好在林览修为不低,怎么说都是元丹后期修士,所以没费多少力便稳稳当当地接了下来,脸上的尬尴一目了然,看来事先也没料到会有这一出。

“你说!为什么我哥来了,你却不告诉我?是不是嫌弃我了!”

“我哪敢……不不不,我哪会嫌弃你啊?疼都来不及呢。”

许是觉得眼下这般模样的确不成体统,林览直想把女子从臂弯中放下,可女子却紧紧地环住他的脖子,甚至当着所有人的面在林览脖颈处蹭来蹭去,活像一只黏人的小猫,实在是亲昵的不行。

“咳咳……”覃牧有些看不下去了,故意咳嗽两声,欲稍作提醒。

“覃先生,你受风寒啦?”女子偏过头来看向覃牧,脸上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容,貌似关切地说到,“有病就得治,而且药不能停。”

什么叫揣着明白装糊涂,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肆无忌惮到这个份上,东川鹗身为其兄,那自然是脱不了干系的,可,林览亦然。

“虽然眼下不是时候,不过事已至此,还是向诸君介绍一下吧。”覃牧投降了,索性不再理睬女子,选择先向在场众人赔不是,“这位我行我素的小姐,复姓东川,芳名玖玖,乃东川兄胞妹,同时也是少城主的妻子,雨顺城的少夫人——让各位见笑了,实在是对不住。”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惊的目瞪口呆,原来眼前这年轻貌美的女子不仅是东川鹗的妹妹,还是林览的道侣!这么算下来,林览就是东川鹗的妹夫,东川鹗就是林览的大舅子了!难怪行事这般旁若无人。

等等等等!林览作为雨顺城的大公子,广结天下好友还算说得过去,即便是与卫国敌对的西齐少宗主东川鹗私下会会面,问题也不大,可若是两家联姻,而这桩婚事并不为天下人所知晓的话,这里面能够说道的东西可就不止一丁半点了,而且通常来讲,后果都会很严重。

“轰隆隆”的雷鸣自苍穹之上炸响,雨顺城的上空,不知何时已笼罩上了一层又一层漆黑的阴云,气氛压抑沉重,令人喘不过气。

“是时候让这天变一变了。”东川鹗没来由地冒出这样一句话来,本来清幽雅致的山水别苑此刻竟全部笼罩在大片大片的阴云之中。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接话,即使是最欢闹的了悟,身临眼下这种氛围,也觉得喉咙发干发涩,就像有千百条小虫在爬附噬咬一般。

萧尹白不断往自己茶杯中舀茶,尽管看上去还算镇定,可微微颤抖的双手却是洒了不少茶液出来,心中的惶恐如此可见一斑。

“大家别不说话嘛,你们之前不是聊得挺开心的吗?怎么人家一来就全都哑巴了?我有那么可怕么?”此时此刻,东川玖玖已经从林览身上下来,袅袅婷婷地走到萧尹白身旁,从其手中拿过茶勺,亲自为其舀茶,“喜欢喝就多喝点,这个不是酒,再怎么喝,都不会醉的。”

说完这话,萧尹白自了悟身前掠过,妩媚地瞟了其一眼,从袖间拿出一盅琼浆玉液,即便还未开封,都有沁人心脾的酒香散溢出来。

了悟喉头滚动,气息紊乱不堪,神色在纠结和发狠中来回转换,然而最终还是打开封口,二话不说直接一饮而尽——旁边的萧尹白虽然想拦,可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只能眼睁睁看着了悟将酒液全部喝干!萧尹白不是贪杯之人,他担心的,是酒里有毒!

“好酒!就是少了点。”了悟喝完后已是满头大汗,趁着抹去脸上汗迹的空当,状若无意地对萧尹白说到,“你以为我不敢喝?哈哈哈,不管喝与不喝,这酒刚刚就在那里,现在却到了我的腹中!待会儿一泡尿就能解决的事,没什么要不了台的——我干了,你随意。”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山水之间——同样的,了悟也是在用这样的方式劝告萧尹白,此事定要忍,喝了不一定死,不喝却一定会死!

萧尹白明白了悟的意思,也知道眼下的局面已经不是他们能够左右的了的,这不仅是一场鸿门宴,还是一场纳投名状的生死宴!

“但为君故,何惧生死。”

萧尹白最终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茶杯,朝了悟略一致敬后,亦仰头一饮而尽!只是这番姿态看上去虽然豪情万丈,但归根究底,终究是向东川玖玖,或者说是向东川鹗和林览作出了妥协。

第五百四十章 麻烦

有一说一,在场所有修士联起手来,都不一定是东川鹗的对手,特别是亭榭还被乌云笼罩的情况下,完完全全就是东川鹗的主场!

在这种场合下,修行影缚术,或者说影鬼秘术的东川鹗几乎就是无敌的存在!因此了悟和萧尹白的选择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

当然了,若是二人一开始就打算采取“缓兵之计”,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命保住再说,那他们就不得不考虑一个问题——迄今为止,在他们所喝的茶水中到底有没有被林览投毒;还是说一切阴谋诡计的开始只是从东川玖玖闯宴时开始的;亦或是,酒水都没有毒,只是林览和东川兄妹利用恐怖心理对他们进行的控制,那心机可就太深了!

“鄙人井笙,愿为少城主粉身碎骨!不管上刀山还是下油锅,定当万死不辞!”东川鹗座旁,井笙倒是主动站出来,半跪在林览案前,神色之坚毅,就像认定了林览似的,这倒是省了东川玖玖一番功夫。

林览喜笑颜开,亲自上前,将井笙从地上扶起,神色甚是欣慰。

于是乎在场修士中,除了了悟、萧尹白、井笙外,还没有表态的,就只有道姑和唐江生了,二者孰轻孰重,东川玖玖自然非常清楚。

“师太神威无敌,可要与我家夫君共襄盛举,为天下所知?”东川玖玖态度诚恳,施施然走到道姑案前,先是替其舀了一碗茶,而后银光一晃,但见一把崭新的拂尘被东川玖玖从手腕上的香囊内取出,每一根银丝都蕴含着无与伦比的灵威,一看就知道并非凡品,“东齐多海兽,此拂尘之银丝,便是取自一千条吞月映星鲶的唇角触须,抽丝剥茧后,再辅以三百年昼夜不停的凝炼,由此制作完成。”

言及此处,东川玖玖双手托举,将手中这海兽拂尘献与道姑——此时此刻,道姑也终于睁开从方才开始便一直闭阖的双目,看着眼前这与自己道龄都差不了多少的拂尘,双眸中明显有光华流转。

“贫尼乃出家人,做不到像井先生那般尽忠守义,这样也可以?”

“师太高风亮节,超然物外,林览佩服之至!此番能有师太助拳,已是感激不尽,万不敢奢求太多,事后定广修道观,铸师太金身!”

林览态度极为谦逊,言词却是十分热切,不仅未对道姑步步紧逼,反而走的是一条“施恩招揽”的路子——从这个角度去讲,林览对道姑的重视程度,已远不是了悟、萧尹白以及井笙能够相提并论的了。

“既然如此,那便多谢了。”只见道姑接过东川玖玖手中的海兽拂尘,一寸一寸抚摸着缕缕银丝,动作之轻柔,场面之温馨,恍惚间竟有一种道姑身为人母错觉,“不知大公子所图盛举,是谓何事?”

是啊,林览摆了这么一场大戏将他们困于此地,究竟是要做什么呢?天地之间没有毫无缘由的爱恨,自然也就没有毫无缘由的因果。

雅苑之中,雨帘已经将整座雨顺城笼罩在内,细密的雨幕甚至让亭榭外的风景都变得模糊不清,耳边传来的,只有狂风、骤雨和雷鸣。

“盛举什么的,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言及此处,只见林览从主座上站起,双手负于身后,望着亭外的雨幕,带着略显悲伤的神色和语调,遗憾说道,“家父太老了,老到眼中只有雨顺城,却没有天下壮丽,而且家父貌似不太喜欢内子,这让我很难办呐——师太是出家人,六根清净,想来应不会有我这等凡夫俗子的烦恼。只是玖玖既然是我的妻子,我就要对她负责,给她全天下最好的,方不算辜负。”

“林郎……!”东川玖玖鼻头微红,声色哽咽,紧紧握住林览的手,与之深情对望,短短一瞬间,场面就从刚刚的生死之局变成了现在的情深意重——在父亲与道侣的选择中,林览最终选择了后者。

东川鹗举杯致意,其他诸修亦随之举杯,除了唐江生……

彼时的唐江生正伏案而泣……好吧他没有泣,但他是真的想哭!从他看见东川鹗正脸的第一刻起,他就觉得自己胃疼得厉害,更别说现在还隐约猜到了林览打算做什么后,唐江生现在直想变成一只虫子从宴场偷偷摸摸离开!他这命真是太苦了,真真是祸不单行!

客座首位上的东川鹗,他是认识的,而且早就认识!不是在这雨顺城,也不是在卫国或者西齐,而是在数年前虞山的某处果园地窖中,那一个被众人称为“大哥”的修士!唐江生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这位“大哥”在面对破坏规矩之人所展现出的果断行动力,而当时的他只有元丹中期,眼下却已是元丹圆满修士,修为精进相当迅速。

“怎么会在这里遇见呢?怎么会呢?原来他是西齐的少宗主吗……这条大鱼当初居然就那么被我给放跑了,若是让忻吴知晓此事,非得拿我祭刀不可!”唐江生心中惶恐不已,脸色极为苍白,闭上双眼甚至都能看见走马灯之类的景象,“话说林览到底是怎么和他勾搭到一块儿的?哦对了!他们是裙带关系!嫁妹啊!这谁顶得住啊!不行不行,我得走!我一定得走!林览这是铁了心要弑父夺位啊!”

没错,按照林览透露出的意思,老城主已“霸占”雨顺城城主之位多年,且由于年老力衰,再无争图天下之心!对于这样的父亲,胸怀天下,眼界极高的林览自然是难以忍受的,而老城主对东川玖玖不甚认同的态度,更是成了林览决定与之决裂,并取而代之的最后一根稻草!毕竟雨顺城内,知晓林览与东川玖玖婚事的人,不出一手之数。

怪不得东川鹗之前望着亭榭外的雨幕,说着要变天之类的话语,竟是一语双关;怪不得林览要用这种强硬的手段招揽战力,他是真的片刻都不愿再等;怪不得唐江生从一开始就觉得覃牧是个非常麻烦的家伙,因为他所侍奉的少城主,本身就是个最大的麻烦!

第五百四十一章 胃痛

“关兄,你没事吧?从刚才开始脸色就很不好。”毕竟是自己招进宴场的人,覃牧对唐江生还算比较关心,却殊不知唐江生此刻已然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我这儿有治愈性的丹药,你要不先吃两颗?”

唐江生用眼角余光瞥了瞥递到嘴边的丹药,略一思索后,伸出舌头直接就将其卷入口中——覃牧见状蓦地一愣,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就要以为唐江生就是条蛇,而非如寻常人修,当真是诡异的紧。

“是个狠人。”了悟和萧尹白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诧和畏惧,对他们而言,只是一盅酒、一碗茶都让他们忌惮不已,“关臣臣”居然想也不想,直接就敢吞服丹药,这也太狠了!

覃牧给唐江生的丹药里到底有没有混毒,这不得而知,只是可以确定的是,以唐江生考虑问题的周全性,是绝不会稀里糊涂就服毒的——而不管是什么毒,只要没有超过香毒和过山风,都会在朝花夕拾诀的作用下成为唐江生修为的补品,因此他无所畏惧,吃就吃喽。

“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好一点?”覃牧拍了拍唐江生的背,对唐江生的身体状况很是关心,“是不是早上吃太多把肚子吃坏了?”

此话一出,不仅是了悟和萧尹白,连林览跟东川玖玖也将目光投向了唐江生,因为在他们想来,修士的身体哪会因为吃了凡间的食物而出状况?这简直就不属于修士之列,而是普普通通的凡人了。

唐江生为人低调,平素就喜欢练功,“偶尔”做做饭,再想一想如何讨师尊欢心,这就是他下天明宗时全部的生活。

换句话说,他是不太习惯承受这种众人瞩目的感觉的,这会让他倍感压力,于是唐江生感觉胃更痛了……话说在场的都是拥有元丹修为的高阶修士,他一个“凝魂小朋友”,哪里适合参加这种宴会?这跟羊羔误入狼群有何区别?相比之下,百里颜九简直可爱到不行!

“牧哥,这位关兄弟他怎么了?需不需要渡一些修为给他?”

到底是在自己的宴会之上,林览觉得还是有必要负起责任,至少得让“关臣臣”恢复如初——这脸色痛苦的,五官都快扭作一团了。

“这我也不知道啊。”覃牧看着唐江生整张脸越来越扭曲,额头上的汗珠就跟黄豆一般大小,正死死捂住自己小腹,看样子的确是身体出了状况,“就算要渡修为,他一介凝魂,也承受不住元丹灵压啊。”

是的,经过修士凝聚淬炼过的灵力,确实有着治愈伤势,延年益寿的作用,但他们毕竟不是医修,对灵力的把控无法做到精细如针,只能盲目施展灌顶手段——这要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撞对了还好,要是运气差了一点,唐江生这“肉身”直接当场炸裂也是有可能的!

毕竟从理论上讲,元丹修士的一缕丹气,便抵得上凝魂修士一整天的消耗了,而后天修炼得来的灵压,可不是说压就能压得住的。

“虽然现在问这个有点不太合适,不过牧哥你到底中意他哪一点,非要把他带入这宴席的呢?”林览凑近覃牧身边,嘴唇嗡动,声音极其细微,看来即便是他,也没法完全明白覃牧心中所想。

被如此询问的覃牧脸上闪过尴尬之色,不过既然林览都亲自过问了,他还是得如实回答:“少夫人最近不是常感疲倦吗?我琢磨着这么多年你俩也差不多是时候了,所以就想给未来的少主找个先生,而且你别看他这样,这家伙脑子里装的东西特别多,一个晚上就能默好几本修行法诀,甚至还能推陈出新,真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是嘛?我怎么觉得一个为了两块猪脑子和几瓣蒜就能急眼的家伙简直就是天生的疯狗呢?”林览语调戏谑,没有亲历那一晚的他无法体会到覃牧当时的震撼,对于唐江生,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培养起来后投入战场,却忽略了其他方面的情报,“牧哥你考虑的太多了!亏你一身翩翩风度,礼节仪表无可挑剔,出个府随随便便都能引起街边女子尖叫围观,以致于不得不以马车代步,行事作风却跟一老妈子似的——牧哥,由你来教导我跟玖玖的孩子不就好了?不必费事。”

听闻这话,林览微垂眼眸,沉思许久后,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哪怕现在的唐江生还不为林览所认同,但覃牧却非常了解唐江生的价值!若将其招于麾下,假以时日,必定会发挥难以想象的助力!

因此,为了林览以后的大计,唐江生是无论如何都要保下来的。

覃牧和林览的声音虽然很小,但由于并未使用神念传音,所以还是有一部分内容流入了唐江生的耳中——于是唐江生又哭又笑,表情就跟中了邪似的,看上去既像在发疯,又像是因为腹部的剧痛而抽搐。

唐江生笑,是因为林览似乎对他并不重视,这会为他之后的脱身创造机会,毕竟大人物都有大事要去办,没什么时间理睬他这样的小喽啰;唐江生之所以哭,是因为虽然他没有被林览盯上,却好像因为那一整晚的研墨和默书,被覃牧给牢牢惦记在了心里,还指望他未来去做林览和东川玖玖孩子的先生……他这是掉“先生”的坑里了?

“我来试试。”然而就在这时,那个视在座诸修如无物的东川鹗居然主动请缨,要求替唐江看一看,这当真是稀奇的紧,“玖玖你那是什么眼神?信不信我把你小时候胖成……!”

“行行行!哥你尽管治,治不好治死了都算我的!”

东川玖玖连忙闭嘴别过脸去,哪里肯让东川鹗将自己小时候的丑事在林览面前说出来——只是“治不好”或者“治死了”这两种结果,从本质上讲,不就是坏与更坏的区别而已吗?

第五百四十二章 强硬

“啧!我说你躲什么?”东川鹗有点摸不着头脑,他好心好意替“关臣臣”看病治疗,“关臣臣”就像耗子见了猫似的直往旁边的空地钻,要不是他身怀元丹圆满修为,高出“关臣臣”不止一点半点,一时半会儿还真制不住他,“我看你再躲!影鬼秘术,起!”

东川鹗怒了,直接动用影缚术将唐江生控制起来,而在神通术法的作用下,唐江生的身体根本没法动弹,当真是被东川鹗死死控住。

其实唐江生也不想躲,毕竟有人能帮他看一看、瞧一瞧,这已经是莫大的关怀,可坏就坏在替他查看“病情”的乃是东川鹗,彼时他最不想牵扯上瓜葛的人之一!唐江生便是连碰都不想被他碰一下!

然而无可奈何的是,在东川鹗强悍的修为面前,唐江生只能像个即将被侵犯的少女那样喘喘抽泣,不禁让人产生出一股罪恶感来。

“哥……他好像是在,怕你?”东川玖玖似乎看出了些端倪,于是半真半假地提醒东川鹗,脸上满是好奇,“你曾经怎么过他?”

“东川玖玖你闭嘴!信不信我抽你!”东川鹗额角青筋暴起,要不是顾及到林览还在现场,说不定他还真就动手了,“我能怎么过他?一个小小的凝魂修士,平素我连看一眼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听闻这话,众人尽皆沉默不语,眼神却是直勾勾盯着东川鹗,意思很明显——“那你为何又对这关臣臣如此上心呢?解释解释?”

东川鹗会解释吗?不,东川鹗不会解释,剽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

于是东川鹗散出威压,直将周围看戏的众人逼退五步之远,而后操起唐江生的衣领,什么话也没有留下,直接就消失在雨幕之中。

一众修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这事儿肯定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不过虽然东川鹗和“关臣臣”都不在了,但是这宴席还得继续进行下去,接下来他们要商讨的,就是如何成就“壮举”的细枝末节了。

话分两头,尽管身处雨幕之中,可以东川鹗的修为,别说挡雨了,就算把天上那几片雨云轰散都没有问题——只不过如此一来,不仅会让凡间的作物得不到雨水的滋养,反而还会因一时情绪背上数不清的因果,任何修道之人都会极力避免这种事,东川鹗也不例外。

在飞行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唐江生终于是被东川鹗带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某处修建在小山丘上的破落阁楼……枯黄黯淡的朽木,嘎吱作响的门窗,潮湿昏暗的环境,看上去就像随时会垮塌似的,可东川鹗却不管不顾,拎着唐江生就门口走了进去。

“玖玖说的没错,你果然很害怕我。”看着被自己扔在地板上却仍旧往远处爬去的“关臣臣”,东川鹗皱起眉头,开始思考自己与眼前这个凝魂修士之间到底有何关联,“说来确实也奇怪,我明明从未见过你,却不知为何会对你有一种越来越强烈的熟悉感……到底是为什么呢?莫非你有兄弟姐妹或者同袍战友曾命丧我手?”

彼时的东川鹗,还未发现“关臣臣”的真实身份,思绪也没有联想到数年前那一场卫虞之战——然而对唐江生来说,他可是在虞山待了整整六七个年头,除了虞主洞府、后山密境和虞母洞,什么地方他没去过?因此对于那些在虞山发生的事和在虞山遇到的人,不管是二姐、三哥,风若许、忆如玉,亦或是东川鹗,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其他的先不提,小子,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到底还要命不要?”

东川鹗倚在窗边,半点斜风细雨都不曾沾身,再看靠在墙上痛不欲生的“关臣臣”,竟越发觉得有趣起来,好奇心上来后,说什么他也要从其口中将个中原委撬出来——逐鹿宗不仅嗜战,亦擅于用刑。

“西齐逐鹿宗曾与东齐海晏河清宗一脉相承,因为千年之前的一些缘由,才会导致现在分裂的局面,不然定可与周国分庭抗礼!”

东川鹗的眼中燃起熊熊烈焰,与那即将变天的林览简直如出一辙!所以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两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天下。

“东齐你知道吧?他们手中把控着一片银海,银海之中育有海兽,其身如山,其力万钧!而就是这样的怪兽,也曾被齐人活生生解剖过,至于解剖的手法……你很荣幸,我刚好会那么一点,只要不出什么大的纰漏,旧伤暗患什么的,根本不值一提!你尽可放心。”

说真的,唐江生彼时已经痛的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要不是拼尽最后一丝理智,不想和东川鹗有哪怕一丁点的牵连,他早就拿出随身携带的刀具器械,自己就给自己开膛破腹了,哪还用得上东川鹗?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反正你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东川鹗不想再等,在没有征得唐江生允许的情况下,运起修为神通直接就把他笼罩在内,不给半点思考或选择的机会!

一时之间,唐江生只感觉体内忽然多出了数十只手,貌似无形,却又有形!仿佛从很早以前就潜伏在自己体内似的,顺着五脏六腑和奇经八脉就开始各种盘查,强硬到不讲任何道理——唐江生完全没有办法阻拦,别说他现在痛的死去活来,就算处于巅峰状态,撞见东川鹗这种元丹圆满修士,他都只有避而远之,现在更是与待宰羔羊无异!

“影子……体内……我明白了。”

尽管有千百个不愿意,但既然事已至此,一味抵抗只会让他的身体和精神承受更多的负担——与其这样,他还不如趁机反溯东川鹗的影鬼秘术,好为以后的牵扯做准备。

“体内无光,影自生之,没有光的地方皆能成为其神通幻化的主场!只是像这种兼具奇袭和控制的术法,怎么让这东川鹗的气息如此蛮横刚劲,施展神通时犹如魔神降临,竟难以抵挡?”

即使是在极度痛苦的情况下,唐江生还能想些有的没的,当真是没谁了……

第五百四十三章 媚态

“你也是厉害,脾脏里居然长了那么大一颗石子,平时没少胡吃海喝吧?”老旧破落的阁楼内,东川鹗饶有兴致地瞅着正在运功疗伤的唐江生,头一次觉得覃牧的话也许是对的,这“关臣臣”当真是个妙人,“我也不跟你谈什么清心寡欲,你说你身为修士,自己的身体是什么状况难道心里没点数吗?今日要不是我凑巧在你旁边,那一颗石子说不定就能把你活活痛死!我这算对你有救命之恩了吧。”

没错,当东川鹗的影之手在唐江生体内进行了全方位的检查后,居然在靠近胃脏和食道的位置发现了两颗三分大小的石子!

别看只有两颗,且只有三分大小,但毕竟是卡在了脾脏这种要命的位置,要是个头再大一点,发起病来估计能把一个成年男子活活痛死!即便痛不死,也能亲身体验一番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于是东川鹗二话不说,当即就催动劲力,给唐江生捏了个粉碎!

“你说你都痛成那样了,居然还要躲着我,我到底怎么你了?”

东川鹗学着东川玖玖的语调调侃唐江生,心情之愉悦,完全就是在看他的笑话——本来嘛,要不是唐江生此番仗着凝魂后期的修为硬撑,此时只怕早就脾脏出血,一命呜呼了!即便能活,那也得丢半条命,或者脱好几层皮下来,哪会像现在这样,眉目间尽是嫌弃。

唐江生很难受,一想到自己从小就流浪在外,过着朝不保夕、食不果腹的日子,好不容易在天明宗渐渐养好了身子,年纪轻轻的却又害了这种富人才会生的病,在虞山丢了肉身和一魂二魄不说,眼下还欠了东川鹗一份天大恩情,命苦到这种地步,真是想不哭都难!

“所以这就是你直接在我体内将石子捏碎,却对遗留问题不管不顾,非得我自己亲自善后的理由?你咋这么能呢?你咋不上天呢?”

唐江生的神念极为精准地传入东川鹗的脑海之中,自己却扬长脖颈,慢慢张开嘴唇——只见唐江生喉头滚动,食道内竟有一团黑色异物自下往上钻了出来,伴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风,场面尤为骇人。

“就跟一条蛇似的。”在亲眼见识了这番场景后,东川鹗忽然有种自己救了一个祸害的错觉,但是话又说回来,既然救都救了,他也不可能吃饱了撑的再将其一掌拍死——就算“关臣臣”是一条毒蛇,没有元丹圆满的修为也甭想和他分庭抗礼,更不用说现在的“关臣臣”连元丹修士都不是,只是一条弱不禁风的凝魂小蛇而已,“没事了?”

唐江生的脸色开始由土黄变得苍白,而后渐渐露出一丝病态的殷红,整个人的皮肤虽然不似之前那般黯淡无光,却也没向正常人的肤色那样过渡,而是逐渐白皙透明,恍惚之间,竟犹如一块羊脂白玉!

东川鹗情不自禁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觉得自己八成是眼花了,刚刚还被他看作是一条黑蛇的“关臣臣”,怎么会突然又地散发出一股圣洁之意?关键是这股圣洁之意并非完全意义上的神圣不可侵犯,反而由内而外地释放着一种邪祟妖魅的气息!说不清,道不明……

“我说东川公子,可看的尽兴了?”

耳畔传来的轻佻戏谑把东川鹗从失神的彼岸拉了回来——此时再看“关臣臣”,之前口吐黑色异物的模样就跟做梦似的,眼下正衣衫半褪地坐在地上,神色与其说是病患大病初愈后的疲惫和虚弱,倒不如说是那些深居简出的大小姐或者贵妇人才会有的慵懒和倦怠。

东川鹗没来由地感觉到一股恶寒,体内修为蓦然运转——他真的不懂,一个男人为何能这般自然而然地表现出“媚态”来?

“你先把衣服穿好……”明明面对的是一个男人,东川鹗却不由自主地想要别过脸去,可若是在保持警戒状态时将目光从敌人身上挪开,那还不如直接提头说话,所以东川鹗只得直视“关臣臣”,但却还是将眼眸稍微往下垂了一些,“你不是关臣臣,你到底是谁?”

是的,东川鹗不是傻瓜,以他元丹圆满境的修为,再加上这么多年修道以来的阅历见识,若还不能看出“关臣臣”身上的蹊跷之处,那就真是修到狗肚子里去了——只是饶是如此,东川鹗也只是对“关臣臣”的真实身份存疑,至于眼前的“关臣臣”到底是谁,他其实并没有猜出来,换句话说,唐江生若是抵死不认,那东川鹗也没有办法。

气氛一时之间竟变得有些微妙……

一个是西齐逐鹿宗的少宗主,元丹圆满境修士,此刻却摆出一副警戒姿态,之前蛮横强硬的气势烟消云散,微垂眼眸,不敢上前,忌惮非常;另一个虽只是凝魂后期修士,平素名不见经传,谓之无名之辈都没有任何问题,然而此刻却一动不动地望着对方,仿佛对方不抬起头来,他便要永远这样望下去一般,直有一种望眼欲穿的意思。

“死鬼!你不是说这招‘望穿秋水’乃是当年灭灾五行其中一位的压箱秘技吗?怎么一点用都没有?你看那东川鹗现在,都打算动手了都!他可是元丹圆满境的修士!你让我怎么逃?”

唐江生表面上没有动静,实际上已经在灵台识海中疯狂咆哮,至于他怒吼的对象,则是灾行八鬼之一,彼时正撸着黑猫的噬血鬼青乙。

“你朝我吼个棒槌你吼,信不信本座把你牙一颗颗掰下来?”青乙将掌心中的黑猫翻了个身,极富节奏地揉搓着它的肚子,表情享受到不行,言语之间却对唐江生满是嫌弃,“你是女的嘛?不是你用什么‘望穿秋水’?你到底有没有脑子?能不能再蠢一点?”

唐江生一时语塞,完全找不到反驳的点,因为青乙说的真的一点都没错,他又不是女人,又没有身穿楼兰火烈衣,为何一定要用魅惑类的术法脱困?此番的确是他蠢到家了。

“是是是,是小的失礼,小的给您赔不是了。”唐江生的意识投影点头哈腰,来回搓着双手,诚心诚意地询问到,“那您老可有什么高招?”

噬血鬼青乙鄙夷地瞥了唐江生一眼,满不在乎地回答:“简单——灭了他。”

唐江生眼角一抽,毫不迟疑,开口就骂:“抱着你的猫下崽儿去吧!王八羔子!”

第五百四十四章 白眼

理所应当的,唐江生被揍了……而且揍他的不止噬血鬼青乙,天道墨甲也加入了混合双打,毕竟唐江生当时恶向胆边生,已经“猖狂”到将墨甲幻化的黑猫连同青乙一并骂了!这还有啥好说的?那就得好生教训教训,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天道无情,什么叫做神怒鬼怨!

另一方面,由于出现在灵台识海中唐江生只是一道意识投影,就算揍死了也没什么关系,所以墨甲和青乙当真就往死里揍!待到最后,更是直接就将唐江生那缕灵识给灭了!那是真正意义上的灰飞烟灭!

修士的灵识虽然可以依靠吐纳灵力进行恢复,但涉及到意识投影,已经是属于灵识核心的范畴,但墨甲与青乙可不管那么许多,该揍就得揍!不然唐江生这张嘴之碎,日后少不得会惹许多麻烦。

于是唐江生身体内的伤势还未痊愈,灵识又遭受了一记重创!在东川鹗面前再也坚持不住,一口黑血就呕了出来!将木质的阁楼地面浸染濡湿,外显的媚态自然也就烟消云散,重回虚弱疲敝的状态。

东川鹗见状,先是一愣,随即情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现在的“关臣臣”气息之萎靡,才像是一个饱受病痛折磨的可怜人,之前那副天生媚态,简直就像在刻意引诱蛊惑他似的,好在他修为高深,意志坚定,堪堪顶住了那波压力,不然谁知道中招之后会发生什么……

“我说东川少宗主,你刚替我治了病,现在却又用影缚术将我五花大绑,想干嘛?”没错,唐江生此刻双臂展开,就这么极不自然地吊着,腰腿也被阁楼内的阴影缠的死死,完全没有发力的机会,“你不是让我把衣服穿好吗?怎么,莫非你要亲自来替我穿不成?”

东川鹗眼中寒光闪烁,不过心中却有升起疑惑之意,“关臣臣”虽然在言语之上极尽轻佻嘲弄之能事,但其气势,或者说气场已与方才完全不同,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只是“关臣臣”眼下这番嘴角泣血,身体微颤的模样,倒像是东川鹗在如何欺辱凌虐他一样。

“少跟我扯那些有的没的!我问你,你到底是谁!冒充‘关臣臣’混入宴席究竟有何目的?谁派你来的?赶紧如实招来,不然,死!”

东川鹗摒弃杂念,直击核心问题,并没有被唐江生带偏——而既然“关臣臣”已经没有了先前那股媚态,那他的拷问便再无阻碍。

“哈哈哈!想不到少宗主修为高深,战力卓绝,见识不凡,竟也会问这般愚不可及的问题!传出去也不怕将天下人的大牙笑掉!”

唐江生纵声狂笑,似完全不将东川鹗放在眼里,只见他轻描淡写地舔了舔嘴角的黑血,双眼直视东川鹗,竟毫无半点避让之意,

“别说我就是关臣臣,哪怕我不是,‘潜入’那林览的宴席,‘偷听’你们的情报后,你猜我的目的是什么?谁又最有可能‘派’我去呢?在第一印象已然既定的情况下,所有的拷问都只是为了逼认而已——少宗主神威无敌,我关臣臣一介凝魂修士,与蝼蚁何异?少宗主若是喜欢,现在就可以将关某这颗项上人头割下,带到那覃牧跟前,好好问问他,到底是关某自己要去的,还是被他强行‘安排’上的!”

一语言罢,唐江生奋力抬起头颅,将自己脖颈的要害处就这么直截了当地暴露在东川鹗的眼前——毫不夸张的说,只要东川鹗心狠手辣一点,便是连一息的时间都用不到,眨眼之间就能操控阴影将他的脖子给拧下来!关键是,东川鹗到底要如何选择,是杀,还是不杀?

不得不说,唐江生这波“反拷问”可谓用的相当到位!他不仅没有在自己是不是“关臣臣”这个问题上多做解释,还利用着覃牧的信誉,对自己的身份进行了一波毫无死角的洗白——没有错,那场宴席根本就不是他想去的,而是被覃牧以修为相迫,半逼半就着去的!

这个情报东川鹗之前是知道的,所以不存在真伪难辨,而且正如唐江生所说,若他真是细作内鬼,那派遣他的人没有其他选择,最有可能的就是当今雨顺城的老城主!东川鹗确实只是在逼迫确认而已。

“你之前……之前那副姿态是怎么回事?”

东川鹗没有正面提到“媚态”二字,而是有些含糊其辞,仿佛若是将那二字说出口,就等于承认了着了唐江生的道儿似的。

“啊?什么怎么回事?魅惑类的术法啊,我就是要魅惑你啊!”

唐江生完全就没有支支吾吾的意思,在听闻东川鹗的第二个问题后,理直气壮地就将自己真实目的暴露出来——在唐江生的逻辑中,那招望穿秋水反正都没有奏效,自然就没有花费力气去掩饰的必要,再怎么想去掩饰,都是在做无用功,因为已经彻头彻尾的失败了。

“扪心自问,你那一身遇神杀神、遇鬼斩鬼的威势,谁能在你身旁待的片刻安宁?能跑路为何不跑,等着被你凌辱蹂躏吗?”

说着说着,唐江生的目中竟泛起一层层的水汽,真有那么点泫然欲泣、我见犹怜的意思……仿佛从头到尾他就是一个受害者,东川鹗才是那些欺男霸女的土豪劣绅,反抗才是正常的,不反抗才不正常。

东川鹗被唐江生绕的有点晕,迷迷糊糊之中,觉得“关臣臣”说的好像是那么个理儿,但与自己本来想问的好像又有些不太一样。

“那……那你为何会身染恶疾?明明是修士,食量却比三四个成年男子还多!”

东川鹗还在做最后的拷问,不愿就此放弃——“关臣臣”身上的疑点之多,他就不信每一个“关臣臣”都能找出合理的解释。

只要是个人,那就会有破绽,就算是他东川鹗也不例外,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刺破唐江生,然后以点带面,揭下关臣臣的“面具”!

然而东川鹗千算万算,却怎么也想不到“关臣臣”已然懒得回答他这个问题,竟朝他翻了几个大大的白眼,表情、语气嫌弃的不行:“你家住海边的?管这么宽……我就是爱吃,我有钱,管得着吗你!”

是的,彼时的唐江生,还真就不能算是一个人……

第五百四十五章 鬼化

东川鹗自闭了……觉得自己怎么说也是元丹圆满境的修士,虽然在修行界中只能算个头稍微大一点的蚂蚁,但也比连蚂蚁都算不上的凝魂后期要强上不止一点半点,可为何却没法感受到一丁点敬畏呢?

“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吗?”东川鹗故作深沉,想打恩惠牌。

可是唐江生哪里会吃这套?若非覃牧强行带他去宴席,就算发了病他也能寻个地儿自己给自己治了,于是他学着噬血鬼青乙的说词,甚至连语调和神态都一模一样:“我管你去死?闪一边儿去!碍眼!”

是的,唐江生现在很忙,非常忙!忙着利用灵识反溯东川鹗的影鬼秘术,想要从束缚控制中挣脱开来——然而他只有凝魂后期修为,灵识实在太弱!别说反溯神通术法,就连突破东川鹗的修为防御都做不到,只是通过与道姑等人的对比,大致知道是在元丹后期以上,具体强悍到什么地步,以他灵识目前的强度,能探查清楚才真有鬼了。

于是唐江生整个人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发暴躁,两颗犬齿逐渐变化,嗜血獠牙再次出现在他的口中,活像一只困于陷阱的野兽。

至于东川鹗,他现在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依旧想要抢回这场“战斗”的主动权——没错,在东川鹗看来,并非只有打打杀杀才是战斗,即使是眼下与“关臣臣”的交谈,那也是在互探底细。

只是他这逐鹿宗的少宗主竟然会在一个凝魂修士手中连续吃瘪,这到哪儿说理去?所以东川鹗此刻满脑子想的都是要扳回一城。

“说来也是奇怪,不知为何,你这家伙竟让我有一种模模糊糊的熟悉感,或许咱们以前真在哪里见过——不如你给我一点点提示?”

“呵呵呵……提示是吧?”唐江生气息完全内敛,整个人一动不动,若是以灵识视察,恐怕会以为那只是一具蜡像或者傀儡——然而就在这时,唐江生的身体忽然泛起青色,密密麻麻的鳞片自肌肤之下钻出,头颅旋转颠倒,宛若一只食人恶鬼,“提示就是,十八地狱!”

有一说一,唐江生眼下这样子,已经与数年之前在虞主洞府大战七十天轩鸿的样子没有任何区别——那时的七十天轩鸿乃是以“逆反”之意入巅峰的巅峰修士,而东川鹗仅仅是元丹圆满罢了。

可就是这样的东川鹗,给唐江生的压力已经和七十天轩鸿相差无几,所以唐江生哪怕不惜再次鬼化,也要从这阁楼内逃出去——不过不同的是,上一次鬼化时,唐江生已没有什么意识,只剩本能。

然而这一次的鬼化却有所不同,乃是唐江生主动选择逆行朝花夕拾诀,而所谓的朝花夕拾诀,从本质上讲,就是一种依靠鲜血进行攻防的手段,血量越多,血中蕴含的灵力越强,血法之威也就越发不可阻挡!从这个角度来说,血法施展威能时,倒有些借力打力的味道。

可那也只是血法!朝花夕拾诀逆行之后,体内所有血液凝聚于一处,施法者的五脏六腑、奇经八脉,甚至是大脑都会处于一种极度贫血的状态!自主意识被放逐到极致,现在的唐江生,就是一头渴血的怪物!别说东川鹗,就算是百里颜九,此刻接近唐江生也是在找死!

毫无疑问,这种状态对人体来说是相当危险的!为了避免当场殒命,肉身骨髓会自发产生新鲜血液来弥补空缺,所以这种“鬼化”状态其实是有时间限制的,随着鲜血的重新补充,鬼化的程度亦会逐渐减弱,但对经脉、脾脏、大脑、肉身造成的伤害却不会随之一同恢复。

当然了,若是唐江生心思够狠,打定主意想要拼命,甚至可以将新生出的血液进行二次集中!这样就能使鬼化状态一直延续下去。

虽然下场肯定是暴毙而亡就是了……

所以说,“鬼化”乃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手段!不到万不得已,唐江生是绝不会使用这一招的——而如此明显的异变,东川鹗假如还能视而不见,那就真的可以把眼睛捐出来送给有需要的人了。

彼时的唐江生已经完全挣脱了影缚术的控制,不过既未悬空飞行,也未捏符掐诀,而是四肢着地,像一只爬虫似的攀附在阁楼的墙壁之上,双眼之中没有瞳孔,只剩眼白,嘴里吐出的热气带着令人头晕目眩的腥风,人类的舌头也已然分叉,如同蛇信一般来回吞吐。

“你果然不是修士。”东川鹗四周阴影晃荡,明明身边身边都没有,却仿佛有一只魔影大军随他一同出征,而他自然就是操控阴影的帝王,“来!拿出真本事与我一战,让我瞧瞧你究竟能强到何种程度!”

东川鹗战意大盛!然而对于处于鬼化状态的唐江生来说,能引起他兴趣的只有东川鹗体内奔腾的鲜血,其他的诸如声音、相貌、气味之类的东西,全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或许真像噬血鬼青乙说的那样,只要灭了东川鹗,一切都能迎刃而解,的确非常简单。

狂风呼啸,暴雨如注!一场恶斗即将在两个“老相识”之间上演!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下来,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尤其缓慢,然而这样的异象仅仅持续了一息,一息之后,两人已经朝对方悍然地发起进攻!

唐江生的攻击手段很简单,双脚双手犹如利刃快刀,一刻不歇地朝东川鹗周身要害命门抓去,看来是想活生生将其撕成碎片。

不得不说,鬼化后的唐江生已经没有身为修士和人类时所应该具备的智慧,在战斗的章法方面完全就是一只野兽,只懂如何去破坏,一身不输泰坦金刚猿的恐怖蛮力,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摧毁一道墙壁,每一次踏地借力都会让这座阁楼往崩塌的边缘再前进一步。

第一回合,在力量方面,纵然有万千阴影相助,且每一道阴影都能缠缚上去,可唐江生身上的鳞片就像活的一样,只要阴影稍微多停留一会儿,立马就会被鳞片之间的交错碾磨消耗殆尽,然后传出一阵阵令人耳膜发酸的咀嚼声,直叫人寒毛卓竖。

“上古邪祟……!”东川鹗心头狂震,如临大敌。

第五百四十六章 邪祟

“上古邪祟”的传说最早起源于南疆一带,由那些深入南疆的修士将其带回本土——尽管称谓不同,但经多方考证,发现“上古邪祟”与灾行八鬼的故事有不少相似之处,所以学界一般分为三种观点。

第一种,认为“上古邪祟”就是灾行八鬼,只不过由于地域不同,加上南疆开化程度不够,信奉图腾与自然神,所以叫法不同罢了;

第二种,认为“上古邪祟”并非灾行八鬼,而是别的什么生物,理由则是灾行八鬼都是以武器作为载体,进而蛊惑世间、为祸苍生。

可“上古邪祟”却是有明显的不同,其传说与其说是在描述武器,不如说是在描述一种极其可怕的怪物,类似银海的海兽;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在南疆有关“上古邪祟”的传说中,并没有灭灾五行的存在。

没错,在中原诸国代代相传的传说中,灭灾五行是与灾行八鬼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若是当年没有灭灾五行的活跃和身先士卒,也许直到现在天下还处在被灾行八鬼蹂躏肆虐的混乱与苦痛之中。

但就是这样重要的角色,在南疆的传说体系中居然见不到半点影子!所以第二种观点尽管持反对态度,倒也能与第一种观点分庭抗礼。

最后一种观点则持中立态度,认为真相还需要继续进行考证,所以说事态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值得玩味和深究的东西就有很多了。

西齐虽然是从当年的齐国分裂出来的一个国家,但从地域来看,西齐面向吴国,西接周国,背靠卫国和东齐,怎么说也应该是中原诸国的一部分——然而少宗主东川鹗竟然会将“上古邪祟”一词脱口而出!这就能证明逐鹿宗,乃至整个西齐都与南疆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

这是一份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情报!尽管对中原诸国来讲,南疆不过是一片还未开化的不毛之地,其危险程度远不如北方的鬼族来的急迫,可若是南疆转变策略,从内部渗透中原诸国的话,情况可就完全不一样了!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若不加紧防范,恐有灭国之灾!

然而就是这样的讯息,彼时的唐江生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或者说鬼化状态下的他根本就不存在五感这种东西!分析情报什么的更是无从谈起!毕竟当进攻动力完全源于对鲜血的渴望时,剩下的也仅有本能而已,一切阻止他的都会被其视作敌人,即便对方是神也不例外。

战斗再开!既然东川鹗的影缚术对唐江生起不到任何限制和威慑力,那唐江生便可以肆无忌惮地展开进攻!鬼化状态下的唐江生治愈力尤为惊人,除了还要躲避一下东川鹗针对他脑袋的攻势,其他部位几乎就处于不设防的状态!哪怕是深可见骨的伤口,三息之内亦能完全愈合,这种战法简直就是无赖,连以伤换杀都算不上!

二人的战斗很快就从阁楼打到了外面的空地上,不过这倒不是因为外面空间更大,更有利于他们施展,而是唐江生的破坏力是在太强,腐朽的梁柱根本扛不住他的摧残,没几下便垮成了一座废墟。

这还不算完,唐江生的手脚就像可以无限延展的刀鞭一样,与其对战的东川鹗每每能从极限的攻击距离避开时,唐江生的骨位关节总会莫名其妙地延展一大段!猝不及防之下,东川鹗已是伤痕累累。

“科科科科……”不祥的瘆笑从唐江生的喉咙处滚动出来,唐江生一边舔着自己带血的爪子,一边极为享受地舒展筋骨,仿佛在他眼中,比起立马吃掉东川鹗,还是好生玩弄一番后再吃掉比较有趣。

“你这邪魔,别太瞧不起人啊!”东川鹗怒气冲天,流淌的鲜血不仅使唐江生变得更加凶残,也似他的战意飙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虽然从不相信什么正邪之说,不过此刻我就是正,你就是邪!”

立场确定下来之后,道心便愈加巩固,而对修士来说,坚定的道心总能带来战力上的突飞猛进,哪怕因此带动修为突破也不足为奇。

彼时的东川鹗就是这样一种情况,在确定了自己是在斩妖除魔后,元丹内的丹气吞吐瞬间就提升了好几个档次!雨水打在东川鹗身上就像是有着治愈功效的疗伤圣水似的,竟不断朝其伤口汇聚而去,被唐江生利爪所害的伤口便是在一阵“滋滋滋”的白汽中恢复如初。

“影鬼秘术,离!”狂风开道,惊雷加身,在天道的庇佑之下,东川鹗气势恢宏,已不再是元丹圆满,而是半只脚踏入巅峰境界的巅峰修士!尽管巅峰之意目前尚不明朗,但以巅峰之威,也足够他朝唐江生发起无畏的冲锋——邪不胜正,这是自古以来便流传着的道理。

面对战力陡然拔高的东川鹗,唐江生仰天咆哮,似是知晓此番战斗已被天道从中介入,只是眼下并非与天叫板的最佳时机,不察之下,冲杀而来的东川鹗和他之间已不足一丈距离——在其手中,只见阴暗灰光蓦然闪现,影鬼秘术再次施展,顷刻之间便把他笼罩在内!

“吼吼吼!”唐江生浑身鳞片战栗,不过却并非像先前那样吞噬咀嚼东川鹗的阴影灵威,而是在对周围的诡异表达出一种威慑之意。

没错,哪怕鬼化的唐江生已经与邪魔邪祟无异,可东川鹗的影鬼秘术仍旧给他造成了难以预计的术法影响——比方说现在,中了这一式影鬼秘术后,唐江生身上竟然什么异状都没有,真就毫发无伤!

“邪魔外道,我在这里!”轻蔑藐视的声音从其身后传来,唐江生循声望去,只见东川鹗的手上赫然抓着一块如同墨汁般漆黑的幕布,“哼!你觉得,这是谁的影子呢?”

唐江生才不管那是谁的影子,只要能确定东川鹗的位置,一切便已然足够。

于是唐江生躬身抓地,而后猛地朝东川鹗扑杀过去!凄厉惨烈的鬼啸从其口中传出,恐怖的鬼爪铺天盖地,不留一丝逃命躲避的缝隙。

这一击,唐江生誓要取东川鹗性命!

第五百四十七章 大哥

东川鹗死了吗?并没有……当唐江生即将把他撕成碎片时,只见东川鹗不慌不忙地抬起手,先唐江生一步将手中阴影撕成了三块!

唐江生的鬼爪应声分离,骤失双臂的他无法再像先前那样保持平衡,一个狗啃泥就摔在了东川鹗面前,随即被其一脚踩在头上。

“来啊!站起来再战啊!狗杂碎。”东川鹗眉目之间尽是狂傲睥睨之色,在天意加身的情况下,影鬼秘术第二灵威完全显现,帮助他成功地将唐江生的影子从其正身上剥离下来,而他对影子所造成的全部伤害,将会尽皆返还于唐江生本体,现在的唐江生,只能任其宰割。

蓦然遭重的唐江生并未反应过来究竟是如何中招的,只是双臂处空空如也的感觉以及深入骨髓的剧痛已让他不可抑制地咆哮起来。

“还能逞凶么?你这怪物!”东川腰腿发力,一脚踹在唐江生小腹,用力之猛,顿时就让唐江生飞出十丈之远,撞断的林木更是不计其数,其阴影最后被东川鹗钉在一块巨石上,于是唐江生也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悬浮于空中,“呵呵呵,你可千万别死了啊!少宗主我可还没解剖过上古邪祟的身体呢,你再好生反抗一会儿……对对对,就这么挣扎!不要停!让我再多听几声上古邪祟的哀鸣!真是让人愉悦啊!”

此时的唐江生已经完全没有再和东川鹗争斗的资本,失去双臂的他别说再用鬼爪进行攻击,便是像普通修士一样捏符掐诀都做不到!

“还想再生?好,我让你再生!”眼见唐江生的手臂逐渐开始复原,东川鹗嘴角泛起残忍至极的微笑,待其手臂几乎快要复原时,东川鹗瞅准时机,遽然出手,活生生将唐江生新生的手臂给扯了下来!

出乎意料的,场面其实并不怎么血腥,因为在鬼化状态之下,唐江生的四肢是没有血液存在的,所以撕扯起来就跟拔萝卜没啥区别。

“哈哈哈!有趣,实在是太有趣了!继续啊!我还没玩儿够呢,这才第五次而已!”东川鹗纵声狂笑,聆听着唐江生声嘶力竭的悲鸣,一遍又一遍享受着撕裂肢体的快感,“这样,咱们先定个可以完成的小目标,毕竟你是上古邪祟,嗯……五十次怎么样?或者,五百次?”

唐江生最终没有回应东川鹗的“期待”,在第九次复原的双臂被东川鹗扯断之后,伤口处终于渗出殷红的鲜血——浑身鳞片重新没入肌体之内,青色的皮肉开始向正常人类转变,鬼化状态,即将结束。

是的,即使鬼化状态下的唐江生恢复力再强,也没有办法一直保肉白骨、续断肢,更别说还有一个东川鹗在旁边不断撕裂这他的肉身,这种剧烈的痛苦足以将唐江生原本的意识从放逐的彼岸重新拉回来,而当唐江生的意识逐渐清醒之后,鬼化状态自然也就没法延续下去。

“这么早就结束了?没意思。”东川鹗怅然若失,视线下移,瞧见唐江生还有一双完好的双腿,于是琢磨着是不是得把这双腿也他废了——然而就在这时,唐江生的“脸”居然意外地松动了一下,发出“喀拉”的一声清响,“原来是戴着面具吗?这么说不是邪祟咯?”

东川鹗伸手想去摘下唐江生的面具,可是想了一想,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将周围的碎石用灵力削成了五根石锥,将自身修为灌注其中,随即两根插在琵琶骨,两根插在膝盖处,最后一根则插在了唐江生心脏稍微偏右一点的位置,看样子还想暂时留其半条性命——待准备工作就绪后,东川鹗终于是在万分谨慎之下,揭下了唐江生的鬼狸面具。

平凡无奇的一张脸,随处可见的眉目五官,既像是街边刚卖给你馒头烧饼的憨厚摊主,又好像在古镇市集上卖字的落魄书生,两种迥然不同的气质居然会这般完美交融到一个人身上,当真是奇妙的紧。

然而再怎么奇妙,眼下的唐江生依旧是一副七窍流血、奄奄一息的模样,别说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去反抗,便是对东川鹗投去的目光都没有半点反应——鬼化状态结束后,先前一直被放逐的意识重新回到身体,然后眨眼之间就得承受九次断体的疼痛!这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得了的,即便是唐江生,意识也已经处在崩塌的边缘,再无法言语。

东川鹗此刻也没有说话,事实上,他的双手已经颤抖的不成样子,连唐江生的鬼狸面具几乎都拿持不住——没有错,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但当年在虞山地界,在那个果园地窖中发生的一切,他至今未忘。

月夜凶神无天忻吴,手持断水流与讨渝剑,一身元丹后期修为霸道无匹,以一己之力便将他们逼得走投无路,最终只能靠着一个凝魂中期修为的后辈作出牺牲,才替他们争取到了一个逃出生天的机会。

多年以后,东川鹗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空有一身修为,在胆略方面甚至不及凡间武将的懦弱逃兵,曾经养尊处优的他经过数次生死历练后,不管是修为还是心境皆是突飞猛进,现在更是半只脚都踏入了巅峰境界!对于他这不到两百岁的年纪来说,说是天之骄子亦不为过!

然而就是这样的他,只要一有空闲,就会反思当年那一幕幕的场景——自己可以做到什么地步,自己应该做到什么地步,若是做到了,结局是不是就会不同;若是做到了,是不是就不会欠下唐江生恩情;若是做到了,他们是不是就会成为真正患难与共的生死兄弟……

这一切的一切在东川鹗脑海深处挥之不去,不过却并未成为他的心魔,反而成了鞭策他不断努力,刻苦修行的动力!

东川鹗期待着某一天能再次遇见二姐,遇见老四、老五,遇见最小最弱的唐江生,再一起去到老三墓前祭奠……

那个时候,即使撞上的对手是比无天忻吴还要强大的存在,他也要守护在他们身前,做真正的“大哥”!

只是现在,当他摘下唐江生的面具时,一切都已经不可能了……

第五百四十八章 怪物

“怎么会呢……怎么会是小六子呢?”东川鹗看了看手中的面具,然后继续凝望着被他钉在石壁上的唐江生,纠结和懊悔的神色在他脸上来回浮现,“我曾经无数次猜想过你的真实身份,却怎么也想不到你的真身乃是上古邪祟……你怎么会是上古邪祟呢?”

是的,就算传说体系不同,但不管是上古邪祟还是灾行八鬼,传说中对它们的描述和态度都是相同的——灾行八鬼/上古邪祟,穷凶极恶!蛊惑人心,为祸苍生!人神共愤,得而诛之!

这是一个永恒不变的宗旨!尽管还是有人觊觎着它们的力量,就算因此献上灵魂也在所不惜——可饶是如此,九成九的修士和凡人都清楚地明白,有些东西是不能碰的,碰了,便是万劫不复。

毫无疑问,唐江生属于九成九之外的那一类人,虽然他和青乙的关系从来都是恶劣到不行,要不是有墨甲从中调解,只怕他俩早就势同水火,见面就得拼个你死我活!现在好歹算是能说上两三句话了。

可是东川鹗不同,他是听着“上古邪祟”的传说长大了,也了解有关“灾行八鬼”的事迹,所以他是属于九成九之内的那一类人——因此,哪怕在他面前的是小六子,是他曾经发誓要保护好的对象,他也必须狠下心来,将唐江生的脑袋割下来,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自古正邪不两立,小六子,别怪大哥……大哥,会为你筑墓的。”

念及此处,东川鹗周身气势再一次得到突破,先前还是半步巅峰的修为,此刻再次突破瓶颈,真真正正地达到了元丹巅峰!而东川鹗的巅峰之意,便是脱胎于“正邪”二字!以“正邪”之意,入巅峰!

然而就在东川鹗伸出左手,即将把唐江生的脖颈捏碎时,一道绯红炙热的身影突然自后方杀出!带着一往无前的绝然气势袭杀而去!

“烈阳一式飞炎!”火光漫天,土石炸裂,东川鹗所在的位置当即就被砸出了一个大坑!滚滚白汽将石壁周围的视野完全遮蔽,连带着唐江生的身影也变得模糊起来,“该死!怎的会拔不出来?”

施展这一招“飞炎”的修士并未打算击杀东川鹗,或者说以她的修为,根本就不足以对东川鹗构成任何威胁!只想趁着混乱救下唐江生而已——没错,救兵不是别人,正是唐江生的二货徒弟,百里颜九。

“你是谁?为何要救他?”东川鹗的声音自白汽的另一方传出,抬手一挥,遮蔽视野的白汽便烟消云散——再看其身上,除了鞋边上沾了一点泥水,根本没有半分受伤的痕迹,“如实招来!不招,死!”

“招你个棒槌招。”百里颜九摆出攻击架势,将唐江生牢牢护在身后,目光从东川鹗的脸上瞟到了他手上的面具,随即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神色满是鄙夷,“没想到阁下身为元丹修士,竟会为了一个面具,不顾身份,行那杀人夺宝之事——师父说的没错,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们这些高阶修士根本就不懂什么叫‘道义’!”

听闻这话,东川鹗蓦然一愣,再次瞧了瞧手中的面具,大脑有那么一瞬间像是停止了思考一样,不过还是没多久就反应过来:“我说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你哪只眼睛见到我‘杀人夺宝’了?我劝你还是稍微离那人远点,他是上古邪祟,也就是你们说的灾行八鬼!吾之所为,乃是在斩妖除魔,匡扶正道!可谓利于万民,功在千秋!”

“呵!厚颜无耻之徒,当了婊子竟还想立牌坊,当是真不要脸!”

百里颜九冷笑一声,一点给东川鹗颜面的想法都没有,张口就是污言秽语往他脸上招呼——其实这些都是以前别人嘲讽谩骂时所用的词句,百里颜九自从被唐江生解开心结后,自然便能有样学样。

“我师父浑身上下值钱的也就那张面具了,你不是在杀人夺宝你是在干什么?难不成你是有断袖之癖,看上的乃是我师父的人?”

此话一出,东川鹗那是彻彻底底的懵了——一个人到底要蠢到什么地步,才会从“杀人夺宝”立马联想到“断袖之癖”?这从小到大受到的是什么教育?这种二货的师父就该被吊起来抽个三百马鞭!

“师父?你叫他……师父?”东川鹗总算是抓住了百里颜九话语中最重要的那个点,上下打量了百里颜九好几遍,心中的震撼大到无以复加,“你,凝魂中期;他,凝魂后期……你叫他师父?等等等等,你先别说话,你让我再缓缓……我说你脑子没问题吧?你是人吧?为何非要认一个邪祟妖魔做师父?耗子都能给猫当伴娘了?他就是一个怪物,连其存在都不被这天道所允许!你是被什么蛊惑了心智吗?”

不得不说,东川鹗现在很混乱,以致于连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毕竟就算是他,也不敢妄自称师,平素在宗门也就仅仅是稍微指导过一些同门的修行,而那也只是最浅显的入门释疑罢了。

可是瞧对面女修那模样,根本不像是随性玩玩,而是打从心底里尊敬着唐江生——是啊!若不是真的把对方当做师父,怎么会不顾战力差距,仅以凝魂中期的修为就想从元丹巅峰修士手中救人呢?

“从那儿让开,且自断一臂谢罪,此事我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也不会向别人提及。”东川鹗发出最后通牒,“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我呸!你有什么资格让我谢罪?”

百里颜九挺身而立,哪怕面对巅峰修士,亦无半点妥协退让之意。

“我师父他是人!他比任何人都要像一个‘人’!尽管有时候严苛到让人怀疑他上辈子就是一把戒尺,但他恪己守礼、谦逊友善,明明见多识广,却从不恃才傲物,做出来的吃食从来都让我先吃第一口!如此重情重义的师父,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岂会是你们口中的邪魔外道!”

火行灵力灌注周身,赤绯火焰包裹盔甲,此刻的百里颜九,恍若一尊炎将!

“自称为人,却罔顾道义!滥杀无辜,终日践踏同胞!肆无忌惮地宣泄着心中的欲和恶——你们,才是怪物!”

第五百四十九章 承认

东川鹗眉头微皱,看着对面蓄势待发的百里颜九,心中已然十分明白——若是他执意要杀唐江生,与眼前女修这一战便无可避免!百里颜九道心之坚,完全出乎其意料,这已经不是认死理儿或者冥顽不灵的地步,而是真正的生死相依,是他一直以来梦想着追求的东西。

没错,哪怕不愿承认,但东川鹗确实开始羡慕起唐江生和百里颜九的师徒关系来——他当年没有做到的事,现在依旧没有做到,不过最小最弱的小六子却已经做到了,明明现在的唐江生,仍然不堪一击……所以唐江生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难道修为并不是关键吗?

“好机会!”东川鹗失神的瞬间没有逃过百里颜九的眼睛,她自知不是东川鹗对手,但为了保护唐江生,她便绝不会逃,“飞炎!”

阳炎迸发,烈焰焚身!周遭的雨幕半点不能近身,全在百里颜九附近两寸的位置化为白汽,声势之骇然,完全不适合用来奇袭!然而百里颜九还是双腿蹬地,如同一颗燃烧的星星,朝着东川鹗攻杀而去!

东川鹗既没有接招,也没有进行闪躲,甚至都没有出手!只是站在原地,只需稍稍释放元丹威压,便足以将百里颜九的攻势完全抵挡。

“徒有形,却无意,他就是这么教你的?”东川鹗的渐渐回神,看了看连他的威压防御都突破不了的百里颜九,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退下吧!你不是我的对手,我不想伤你……当然了,若你实在需要一个师父指导修行,还有更多更好的选择等着你,比如……!”

“比如‘你’,是吧?可还能要点脸!”百里颜九抢过话头,目中红光闪烁不断,胸中怒气咆哮而出,“虎啸龙吟——震山河!”

东川鹗直感觉耳边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怒吼,虎啸声与龙吟声交替不断,即便他已是元丹巅峰修士,在如此近的距离遭受音波类型的攻击,也无法不产生刹那间的动摇!而让东川鹗不明白的是,明明他已经用元丹威压封镇了百里颜九的修为,为何她还能继续发动进攻?

是的,哪怕百里颜九对唐江生留给她的《烈阳疏义》修习的不够到位,甚至为了急于求成,她更是先修习的“拳法下卷”,对于“身法上卷”,连看都还未来得及看一眼——这也是东川鹗评价百里颜九这一式“飞炎”徒有其表的关键原因,并非是唐江生教的不好,而是他根本还没有教,全是百里颜九在自学而已,自然上不得台面。

可就算如此,百里颜九依旧做到了平素唐江生教导她时,一再强调的“活学活用”与“随机应变”——她,不仅是唐江生的徒弟,亦是卫**修,修习的不仅有烈阳诀,还有卫修军中广泛普及的行军诀!

拜此所赐,即便东川鹗能够封镇百里颜九的火行灵力,但在固有印象的制约下,也很难防范这一记“虎啸龙吟震山河”——百里颜九真的做到了,于这无名山丘上,以凝魂中期修为成功控制元丹巅峰!

这样骄人的战绩,就算是唐江生也比之不过!要知道,当年唐江生之所以能做到给七十天轩鸿最后一击,靠的还是鬼化状态下的战力加持,而且当时他已经没有了自我意识——换句话说,如果唐江生那是没有鬼化,在他击杀七十天轩鸿之前,自己就会率先遭到击杀。

可百里颜九不同,她是靠着自己的本事确实地控制到了东川鹗,而东川鹗虽然有轻视她的成分,但战场之上,须臾之间即可断定胜负!东川鹗轻敌是他自己的问题,百里颜九得手亦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只是饶是如此,百里颜九也仅仅算是控到了东川鹗而已,在这半息不到的时间内,她既没有办法再次限制到东川鹗,也没有办法趁机救走唐江生,最为关键的,是她的战力依旧破不开东川鹗的防御!

就在这危急关头,百里颜九忽然腰马合一,两腿成左弓步,右掌变拳向前冲击,左掌外划成弧,变拳抱于腰间:“烈阳二式重炮!”

东川鹗被击退了,额头青筋暴起!是的,他才不是被什么“烈阳二式”给击退的,而是百里颜九的愚蠢再一次刷新了他对二货的认知。

“你这哪里是什么‘重炮’?分明就是‘黑虎掏心’!你敢耍我?”

东川鹗怒火中烧,这对他来说,是一次彻头彻尾的羞辱!四周阴影再次如鬼魅般汇聚在他的脚下,对百里颜九展现出了真正的杀心。

“耍你又怎么样?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归根到底,你也不过只是天道的傀儡罢了!”百里颜九反唇相讥,神色倨傲睥睨,明明面对的是货真价实的生死危机,但她就是要逞口舌之快,仿佛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元丹修士,不过如此!我是不会输给你这种小人的!”

然而先不论东川鹗究竟是不是“小人”,百里颜九是真的没有任何底牌可用了——不久之前,她还只是凝魂初期,对行军诀的修习也仅仅是掌握了起手式而已,就算在唐江生的一番造化下突破到了凝魂中期,并且通过《烈阳疏义》学习了烈阳诀,在这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她的战力是不可能会有脱胎换骨,宛若涅槃重生的变化的。

因此,不是百里颜九故意戏耍东川鹗,而是她真的没有考虑到后续的战斗应该如何处理,电光火石之下,只得使出从《金刚罗汉拳》上学来的这一招“黑虎掏心”,完完全全就是凡人武者说使用的招式。

“我现在承认你是他的徒弟了。”

东川鹗一步一步逼近百里颜九,漆黑如墨的阴影跟在他的身后,铺天盖地犹如蝗群一般,便是连从未止歇的雨幕都不能穿透这令人心惊胆寒的森森鬼影。

“师徒俩都是一路货色,修为不高,找死的本事却是练的炉火纯青!丝毫不知道生命的可贵!既然这样,那你们就共赴黄泉吧!”

第五百五十章 黑僵

铺天盖地的阴影倾泻而下,东川鹗甚至没有用到巅峰威压,因为以他的修为战力,随便一只鬼影都能将百里颜九撕得粉碎,更不用说如此庞大的数量,只有凝魂中期的百里颜九根本不可能逃出生天。

且,就算百里颜九真的还有什么保命手段没有施展,东川鹗也不打算与其多做纠缠,反正她的师父唐江生就被钉在石壁上,就算无法成功击杀百里颜九,顺势收割唐江生的性命也是不错的选择。

东川鹗的策略没有错,或者说他之所以被百里颜九硬生生拖到现在,就是因为给了她太多不应该给的机会,思维和情绪一直在被百里颜九牵着走,明明握有绝对优势,却没有打出属于他自己的节奏——换句话说,只要冷静下来,找到百里颜九的破绽,接下来所有的进攻对她而言都会是致命打击!而百里颜九的破绽,其实一直都有很多。

百里颜九大惊失色,因为那些从天而降的阴影只有极少的一部分向她发起了进攻,绝大多数都张牙舞爪地往唐江生悍然掠去!

可百里颜九实在是太弱了!弱到连摆脱十几只鬼影的纠缠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唐江生的身影被数以百计的鬼影淹没吞噬。

百里颜九没法支援她的师父,也没能成功救下唐江生,待到最后,甚至连她自己都会因为修为战力的贫乏而殒命——人们常说,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这是至理名言,这是气节所在!但有的时候,“弱小”,真的就是一切不幸与悲剧的开始,就是原罪!

石壁碎裂,泥浆迸飞!雨幕带来的不止有惊雷,还有对整个世界的净化!而当一切污秽都被洗刷之后,再沉重的雨幕也该烟消云散了。

只是消散的仅仅是雨幕而已,雨幕散尽之后“夜幕”便悄然降临!

血月当空,鬼门大开!也许群魔乱舞之际,才是某些最深的黑与最可怕的恶,前来赴这场生死飨宴的最佳时机!战斗,还远没有结束!

“这是……黑僵?”东川鹗死死盯着从碎石尘埃中现身的恐怖身影,说话的语调都开始微微颤抖——要说方才那一记“鬼影摧城”有没有击中的实感,那确实是有,但要说有没有完全击杀……东川鹗还真没有那种如释重负的放松感,然而就在他打算上前查探具体情况时,一具意想不到的身影却是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了无生气,面目腐烂,指如尖刺利刃,身长三寸黑毛……为何此地会出现黑僵!”

东川鹗百思不得其解,情愿相信自己中了幻术,也不愿意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实——特别是这黑僵并未第一时间就朝他扑杀而来,而是沐浴在血月的光辉中,奋力、贪婪地吸食幽月之精,便足以证明这还不是一般的黑僵,而是有着一定智慧,知晓如何该变强的黑僵!

东川鹗不想跟这玩意儿对战,因为所有的“僵”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身怀“僵毒”!只要被它们稍微伤到一点,在身上没有专门克制僵毒,比如黑狗血、桃木、陈年糯米的情况下,想要以灵力压制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僵毒会顺着血液迅速入侵奇经八脉和五脏六腑,所有被伤到的生物最后都会变成与它们类似的存在!

修士应天而修,凝聚淬炼得来的灵力的确能给他们带去磅礴生机和无与伦比的破坏力,但不管怎么说,修士和灵力都是“活着”的!

可僵不同,即使灵威能碾压制住僵,但想杀死僵却是天方夜谭,因为僵本来就是“死”的!已经死过一次的东西是没法再死一次的。

因此,当修士遇见僵时,一般就只有两条路可以选——其一,避而远之,不战而逃;其二,摆阵对战,哪怕牺牲性命,也要将其封印。

修真界中,有些人追求“无上大道”,是为了探寻世界的真理,也有些人身负血海深仇,愿意为了亲友、道侣、家国,踏入修罗之道,然而归根究底,这些都是需要时间来累积的,无法一蹴而就。

因此对修士而言,僵的存在就像是修道过程中那命中注定的克星!对毫无追求,行尸走肉的僵来说,也许只有增加同类的数量才能稍微弥它们补心中那永远填不满的空虚感,前提是僵有心的话……

“你想逃?”就在东川鹗转身欲逃之际,百里颜九的声音忽然传入其耳——被鬼影缠住的百里颜九虽然无法脱身,但拜此所赐,她与黑僵的距离也是最远,甚至还因此学会了“神念传音”,不用言语便能传达自己的思想感情,“要逃就快逃吧,不过逃之前最好先将我灭口了,不然我定会将你怯懦畏缩的形象告知雨顺城的所有人,再让雨顺城的人告诉天下人!你就背着‘逃兵’的名号过一辈子吧!”

“闭嘴!你这没脑子的蠢货!”东川鹗气急败坏,哪会想到在这种危急时刻,百里颜九竟还有心思对他进行言语威胁,当真是活的不耐烦,赶着去阴曹地府投胎是吧,“想死是吧?我现在就成全你!”

于是东川鹗运起修为,影鬼秘术骤然加大攻势,眼瞅着就要将百里颜九送去与唐江生团聚——然而就在这时,一直吸食血月精华的黑僵忽然身影闪动!一瞬间就从数十丈开外的地方跃至百里颜九身边。

“这黑僵莫非喜欢吃女人?”东川鹗喜上眉梢,觉得自己的运气还算不赖,要是百里颜九真就这么死了,那确实可以省他不少力气。

然而东川鹗到底是失望了,而且是大失所望!黑僵感兴趣的并非百里颜九,而是缠在百里颜九身上,几乎快要将其扼杀的一众影鬼!

“咔吱咔吱”的咀嚼声不绝于耳——只见黑僵一手一把影鬼,张开血盆大口,直接就往嘴里塞去,便是连半点反抗都做不出来,没多长时间就全部被黑僵吞噬殆尽,然后黑僵就把漆黑空洞的瞳孔对准了东川鹗……

第五百五十一章 惨败

有一说一,东川鹗是想逃的,哪怕他已经决定不再做逃兵,但计划总赶不上变化,黑僵不是他可以单枪匹马解决的,而最令他感到憋屈的是,明明百里颜九就在它的脚边,黑僵却像认定了他似的,不管他如何变换方位,黑僵的眼眶一直锁定在他的身上,仿佛非他不可。

“咯咯咯”的笑声自黑僵口中传出——那甚至不能称之为笑声,仅仅是上下颌的牙齿激烈相撞时,发出的一些毫无意义的响音。

可是东川鹗就是逃不了,因为黑僵这笑声既像是在“邀战”,又像是“嘲讽——然而不管是“邀战”还是“嘲讽”,黑僵针对的对象都并非东川鹗,而是他身上的那一股天道之意!也就是巅峰之意!

没错,以“正邪之意”入巅峰的东川鹗之所以能完全碾压了鬼化状态下的唐江生,天意对他战力的加持可谓至关重要!而既然正邪不两立,天道恒为正,那敢于“嘲讽”天道的黑僵,自然就是邪了。

所以东川鹗逃不了,就算他真的想逃,天道也不会允许他逃!与黑僵这一仗,他是战也得战,不战也得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百里颜九尽管二到不可思议,但对于眼下究竟是何状况,她大致上也能瞧得五分明白,于是她当即便不再言语,就像躺尸一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摆明了就是要旁观东川鹗如何被黑僵弄死——且就算黑僵最后没有弄死东川鹗,两败俱伤的局面也是怎么都避免不了的,这对她来说将大大提高救下唐江生的几率!视其情况,说不定最后她还能给东川鹗补上那么一刀,好叫他知道什么叫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讽刺的是,彼时的东川鹗的确就是天道的傀儡,毫无自主权可言。

黑僵行动了……只见它腐烂的身躯里蓦地钻出无数只腥臭的黑虫,甚至还有数条黑蛇从其空洞的眼眶中爬了出来,目标直指东川鹗!

然而东川鹗也不是吃素的,双脚猛地踏地,体内元丹吞吐真元,身形一下子就冲到了夜空之中——是的,他是元丹修士,真元尚有富余,为什么一定要与黑僵近身肉搏?夜幕之下,何处不是阴影?空中优势明明白白地就摆在那里,有能耐你上来呀!你又不是飞僵!

只是东川鹗还没来得及感叹自己这份智慧,黑僵就用实际行动狠狠地打了他的脸!这倒不是说黑僵真的就跟东川鹗一样,也飞到了夜空之中,未到“飞僵”地步的它并做不到那一点,这是毋庸置疑的。

可是它不能飞,不代表地上的虫子就不会飞呀!不代表黑蛇毒牙中喷吐的毒液就碰不到他呀!不代表空中战场就是他的主场呀!

于是就在东川鹗瞠目结舌之时,数不尽的毒虫张开翅膀,宛若一张蚁穴巨口,扑扇出“嗡嗡嗡”的声音,由下而上朝着天上的东川鹗就吞噬而去!一条条的黑蛇在毒虫组成的虫壁上游弋攀爬,眨眼之间就把东川鹗围了个水泄不通,所有阴影都被隔绝在外,片缕不得入内。

东川鹗不是没想过继续往上飞,通过拔高高度来躲避毒虫的围追堵截,可彼时的他却没有办法做到——原因有二,其一,天道不允许他继续东躲西藏,正邪不两立的情况下,一味躲避无疑会有损天道的威严,是故天道正在主动干预东川鹗的行动,不让他随心所欲地行动。

对于天道这种专坑自己人的举动,东川鹗头一次觉得所谓的天道多半脑子有坑,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缺!当然了,前提是天道得有脑子。

第二个原因,也是最令东川鹗吃惊的一点,那就是他正在对敌的黑僵,居然是会神通术法的!若是说的再精准一点,这是一只会御使巅峰之意的黑僵!这简直颠覆了东川鹗之前对尸僵的等级认知!

按照他对尸僵的了解,别说黑僵,就算是更高级别的飞僵,也只会驱使蛮力进行简单的攻击,最多也就是行动更敏捷一点,抗打击力度更高一点,不到“魃”的程度,是绝对不可能使用术法神通的。

然而就像仙与神从来都是用来屠的,无数人叫嚣着要逆天一样,固有印象的打破也许就差某一个契机——比方说现在,地面的黑僵正抬着右臂,刺锥一样的手指并在一起,目标直指东川鹗!而每当东川鹗想要躲避毒虫毒蛇的偷袭攻击时,身形总会不由自主往相反的方向行动,这种感觉虽然不是特别强烈,但和天道的意志叠加在一起时,东川鹗现在就别想自由自在地活动!甚至连身体都有一种撕扯感。

“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东川鹗的脸上露出自嘲的苦笑,现在的他别说逃命,连保持浮空都异常艰难,不管是毒虫还是毒蛇,都已经确确实实地咬中了他,而在与毒物对阵的情况下,被咬一口和被咬十口的区别其实不大——因为只需一口,毒素和毒液便能顺着血液流动的趋势逐渐封死他的奇经八脉,最后再侵蚀他的元丹,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死亡的快慢而已。

东川鹗其实还是有施展影鬼秘术的想法的,但每一次催发到一半进程时,汇聚的丹元总会莫名其妙地就消散开来,与他的想法背道而驰,丝毫不受他的控制,而每当这个时候,黑僵总会发出“呲呲呲”的笑声——这还有啥好说的?他铁定是着了底下那只黑僵的道了!

灵台识海内的眩晕感越来越强烈,四肢也已经麻木到没有知觉,不管是作为人的五感,还是作为修士的灵识,都在渐渐地远离东川鹗——只听“噗通”一声,东川鹗再也无法抵御体内的毒素,摇摇晃晃一阵后,没有任何例外,直接一头就从天上栽倒下来!

此战,东川鹗惨败!

四周的毒虫毒蛇见状,皆是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杂音,既然获得了战斗的胜利,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享用战利品——只是以毒虫和毒蛇的脑子,显然还不知道什么叫做秩序和分配,于是争先恐后的就朝东川鹗噬咬而去。

第五百五十二章 谋皮

百里颜九是军修,之前在军旅中行军作战时不是没有听说过类似“万虫钻心”或者“万蛇噬身”这样的酷刑,但在今日,亲眼见识过后,差点把隔夜的饭菜从胃里呕出来!那场面确实非常人所能承受。

然而东川鹗真的就这样殒落了吗?不,他并没有,至少没有当场被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千钧一发之际,他的身上忽然闪烁起由数十道幽蓝符文组成的法阵,星光闪过之后,东川鹗所在的位置发生了肉眼可见的扭曲,随即就在众多毒虫和毒蛇的嘴下,消失不见。

传送阵——毫无疑问的,救走东川鹗的乃是价值不菲的传送阵,且不管到底是东川鹗施展的,还是预先就给自己留下了一条后路,总而言之,东川鹗是从原地消失了,至于能不能活下来,那不得而知。

只是尽管如此,那众多的毒虫毒蛇显然没有料到东川鹗还留有一手,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这让它们感到无比狂躁!纷纷扬起头颅,朝着血月纵声戾鸣,也不知是在表达愤怒,还是在乞求新的血食。

不过这些娇小致命的家伙很快就发现了其他的目标,随即毫不犹豫地就把她围了起来——百里颜九,一个只有凝魂中期境界的修士,虽然在修为层面上比东川鹗弱许多,相应的,血肉内蕴含的灵气也要稀薄不少,可怎么说也是一个女修!放在凡尘俗世,那就是类似“两脚羊”的存在!这样的“好东西”,焉能不引得它们垂涎三尺?

百里颜九全力戒备,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而这些毒物许是有些惧火,浑身摇曳着朵朵火焰的百里颜九并没有立刻成为它们攻击的对象,两方甚至还对峙起来,只是不知那个“平衡点”到底在哪里。

只是这样的对峙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毒虫毒物让开道路,黑僵加入战圈后,百里颜九也遭遇了东川鹗经历的诡异之事——催动功法的修为不受指挥的烟消云散,所有招式在酝酿过程中便被完全扼死,导致根本做不出什么有效的反击,几乎只能被动挨打,毫无还手之力。

“他说……救下你……便还本尊自由……嘻嘻嘻……!”

黑僵脸上腐烂的肉块不停滑落,似乎是在笑,但声音听起来又跟哭诉差不了多少——然而这一切都掩盖不住一个事实,那就是这具黑僵,它是有主观意识的!而且还自称“本尊”!莫非以前是修士不成?

数不尽的疑问在百里颜九心中盘旋,但她显然没有和一具黑僵坐下来好好聊聊的打算,要不是烈阳诀和行军诀都施展不开,她早就朝眼前这黑僵的脸上招呼过去!打不打得过另说,但总比面对这恐怖的毒物,只能坐以待毙要好得多——真该死!修为怎么就凝聚不了呢?

“别白费力气了,本尊以‘逆反之意’入巅峰,你们这些低阶修士的运劲法门我知道的一清二楚,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你们偃旗息鼓。”黑僵一边咯咯咯冷笑,一边朝百里颜九缓缓伸出手,那一双十指都是利刃刺锥的手,随随便便就能刺穿百里颜九的喉咙,或者将其撕成碎片,“本尊自由啦!本尊先杀你,再杀他,最后杀回虞山!杀他个昏天黑地!杀他个血流成河!哈哈哈,咔咔咔,本尊要逆这苍天!”

本来极其激情澎湃的一番话,然而由黑僵来说就总给人一种“你这邪魔外道居然还大言不惭地想要逆天当真是痴心妄想天道没有一个五雷轰顶直接就灭了你实在是瞎了眼”的错觉——黑僵自然不知道百里颜九心中在想什么,但那嘲讽至极的眼神却是怎么都不会认错。

是的,差不多十年以前,他在虞山某处洞府与人对敌时,就曾经被对方用这种眼神看过,当时他还不以为意,哪知后来却是刻骨铭心!

他是虞修轩鸿,七十天前任大当家,在上一次卫虞之战中背叛虞山,投入敌营,埋伏虞主洞府,截杀前来救援食月的杨平和忻吴等人。

然而让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自己身为元丹巅峰修士,竟会输给一个只有凝魂中期修为的修士!而且那个修士不是别人,正是他亲自施法,利用“奈河回眸阵”从黄泉彼岸硬生生拉回半条命的唐江生!

这让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但是,赢就是赢,输就是输!本来在那场战斗后就应该死去的自己,最后竟莫名其妙地被唐江生种成了尸僵——由于拥有的力量超过造物主太多,所以终日被唐江生囚禁在乾坤袋内,受正品雷法轰击,以此压制他愈加残暴的凶性。

不得不说,在没有“哀魄”情况下,唐江生对于尸体和俘虏的处理可以说是相当随性,完全不会考虑死者的感受……虽然死者本来就已经死了,不会有什么感受,可就算是凡人也知道什么叫做“身后事”,饱读各种古简书籍,又是凡人出身的唐江生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没错,唐江生脑海中的确有“身后事”这个概念,但还是那句话,没有哀魄的唐江生,本身就不存在“悲伤”、“哀婉”这种情绪,更何况七十天轩鸿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敌人,对敌人仁慈那就是对自己残忍!唐江生岂会傻到去犯那种错误?换而言之,杀肯定是要杀的,至于如何物尽其用,就全看唐江生当时是如何考虑的了。

于是轩鸿这一“死”,就“死”了十年之久,等再一次被唐江生从乾坤袋中放出来时,面对的第一个敌人,就是逐鹿宗的少宗主,有同等修为的东川鹗——只是修为虽然相同,但由于黑僵对修士天然的克制性,同等境界的修士几乎不可能打得过黑僵,可以说是稳操胜券,而唐江生给七十天轩鸿开出的条件也很“诱人”,那就是放他自由。

没错,七十天轩鸿是被唐江生主动放出来的!因为唐江生本人已经无力再与东川鹗死斗,而为了救下百里颜九,只能选择放出黑僵。

只是这一招不策之策,其实无异于与虎谋皮!

第五百五十三章 反转

自由之后的第一件事,人们通常会做什么呢?有的人会放生欢笑,纵声讴歌自由;有的人会第一时间前去寻找自己的亲朋好友,与之重逢团聚;还有的人会对未来感到迷茫,因为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所以会先处于一个浑浑噩噩的状态,直到某一个契机的出现……

可那些都是别人家的事,七十天轩鸿不是人,对此刻的他来说,甚至连妖修都算不上,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半妖半尸的黑僵,人人得而诛之!终日饱受腐烂与毒物的侵蚀,便是想魂入轮回都做不到!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唐江生给予他的,所以轩鸿“自由”后的第一件事,当然就是要跟唐江生秋后算账——拧下他的脑袋,汲取他的脑髓,把他大卸八块,将他生吞活剥,所有唐江生在乎的东西,七十天轩鸿都要一个不留的破坏殆尽!不然难消他心头之恨!

“肉虽然老了点,不过终究是女修,你就成为我自由后的第一个血食吧!”七十天轩鸿掐住百里颜九的脖子,单手将她从地面提了起来,而后右手五指来回颤动,慢慢靠近百里颜九胸腹,眼中闪烁着恐怖骇人的红光,竟是打算将其五脏六腑先挖出来,好好聆听那凄美婉转的惨叫,“唐江生!这就是你的女人!我轩鸿就笑纳了!哈哈哈!”

七十天轩鸿这番话是说给唐江生听的,但他误解了唐江生和百里颜九之间的关系,不过也无外乎七十天轩鸿会有这样的误解,毕竟唐江生只是让他一定要从东川鹗的手上救下百里颜九,其他的根本只字未提——而那个时候,唐江生已然是处于一种自顾不暇、奄奄一息的状态!在那种状态下还有心思关心一个女人,很容易就会产生误会。

“她是我徒弟,我是她师父,不是什么男女关系,你这白痴!”

突然之间,唐江生的声音传入七十天轩鸿耳中,不过却并非唐江生恢复过来后真的在他附近说话,只是一记带有其情感色彩的神念传音罢了——然而就算是这样,七十天轩鸿依旧受到了唐江生无情且辛辣的嘲讽!于是他气急败坏地扔下百里颜九,转身就朝之前那堆碎石尘埃冲杀而去!周围的毒虫毒蛇叫嚣着不可一世的嘶鸣,跟随它们的“君王”,一同向唐江生所在的位置发起了最为强横霸道的攻势!

这是自由之战,亦是复仇之战!就像十年前在虞主洞府内那样,七十天轩鸿仍然不觉得自己会输,毕竟唐江生此番受伤之重,已经无限接近于死亡,就算好了那也是半个残废,这样的他,怎么跟这黑僵之躯斗?螳臂当车,以卵击石!今夜便是他七十天轩鸿血洗耻辱之时!

然而万物有因果,因果有轮回,轮回存业障,业障又会产生新的因果——和当年在虞主洞府遭遇的挫败相同,七十天轩鸿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会在唐江生手上败第二次!只是这一次,他真的会死。

天雷乍响,龙吟啸天!一条双角雷龙于夜空中惊现!火炬一般的龙目睥睨众生,对于黑僵这种邪祟,由墨甲操刀,从天意直接变化而来的苍青雷龙,便只是稍微释放龙威,都能让黑僵战栗不已!更别说那些被吓得仓皇逃窜的毒虫毒蛇,登时就被赤绯龙炎烧的一干二净!

战局再次反转!没错,这才是唐江生真正的底牌!他之所以敢放七十天轩鸿出来,就是因为苍青雷龙兼有雷、火灵威,并且对这两种灵威有着天然的,无与伦比的掌控力!对于尸僵来说,只要没有到“魃”的境界,根本不可能无视天雷和龙炎!至于黑僵,一身龙威便足以令其俯首称臣!

只不过对于黑僵这样随时都想着弑主的“臣”,苍青雷龙自然是不需要的,之所以没有一口龙炎直接将其烧成飞灰,那还是看在黑僵确实击败了东川鹗的份儿上,如若不然,只怕早就被苍青雷龙给灭了。

轩鸿很奇怪,他无法理解唐江生既然有苍青雷龙这样的底牌,为何在面对东川鹗时却不用,反而让自己出战?难道就为了刻意打压自己?那也不对啊,这十年来他一直在乾坤袋内饱受正品雷法的摧残限制,完全没有机会对唐江生露出獠牙,按理说应该构成不了任何威胁才对,唐江生到底有什么理由,非要用这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

七十天轩鸿猜不透唐江生的想法,这很正常——因为唐江生压根儿就没想过要让他出战!究其本质,当年已经是一具尸体的他,仅仅是唐江生想要解剖元丹尸身,并亲自尝试南疆的“种僵秘术”,才会在没有任何实践经验的基础上捣鼓出来的残次品,就算是唐江生自己,也只能凭借雷法对尸僵的天然克制,才能堪堪封镇住他而已。

可此次对战东川鹗的情况却截然不同——唐江生由于忽视了天道对上古邪祟,也就是灾行八鬼的追剿力度,事前完全没有料到天道会中途介入,导致即使陷入鬼化状态,也依旧没能成功击杀东川鹗,甚至几乎还被突破至元丹巅峰境界的东川鹗给反杀了!这是大失误!

然而即使是这样,唐江生也不能在一开始就放出苍青雷龙与之对战,毕竟苍青雷龙是由墨甲之手,亲自创造而生的,而墨甲曾经是天道的一部分,换言之,苍青雷龙在人间现身越多次,天道按图索骥追踪定位到唐江生位置的机会就越多,危险程度也就越高!以唐江生现在的修为立场,足够天道来来回回将他灭杀个好几百遍了。

且就算不顾危险,强行使用苍青雷龙,这对唐江生本身的实力精进并没有任何好处,修行总归是自己的,他手段不少,但修为低微也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在有把握一战的情况下,就算重来一遍,唐江生依旧不会使用苍青雷龙,当然了,也不会从一开始就驱动鬼化状态,毕竟“以身化鬼”这种放逐意识,仅留本能的战法,风险确实太大!

对唐江生这种思维灵活,习惯浑水摸鱼,善于出谋划策的人来说,与敌方硬拼或者死磕,那都是在以己之短,攻敌之长罢了,实在是愚不可及。

第五百五十四章 升华

迄今为止,完完整整见过唐江生化零为整的,除了无天忻吴,就要数骂唐江生是“死狐狸”的俞咲咲了,不过今晚很特殊,因为这次有机会见到这一幕的总共有三“人”——第一个就是唐江生的二货徒弟,百里颜九;第二个自然是已经化作黑僵的七十天轩鸿;最后一个则是被唐江生唤作“双柔”的苍青雷龙,就算是墨甲和青乙,也只是知晓唐江生有“支分节解”这个组合技,并不算亲眼见过。

当然了,在噬血鬼青乙看来,这个由龟息法和傀儡特性开发而成的组合技简直就是“丢人现眼”的代名词,它根本不屑去看——但事实却是唐江生凭借这一招跨越了许多的艰难险阻和生死危机,可以说是唐江生真正的“保命”手段,用起来毫无生涩之感,可谓得心应手。

然而这一次,唐江生重组身体所花费的时间要比以往多了不少,这倒不是唐江生已无余力重组傀儡之躯,而是东川鹗先前钉在他周身要害的那五根石锥在被加持了元丹修为后,对唐江生的封镇效果实在太强!以致于他在重组的过程中根本没法将五根石锥从躯体内拔出。

无可奈何之下,唐江生只好再次逆行朝花夕拾诀,让自己的身体重现鬼化状态,不过这次唐江生仅仅是保留了鬼化的强悍恢复力,没有追求那种极致的爆发力,所以唐江生的意识还算比较清醒。

于是乎唐江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将身体重组完毕,因此百里颜九、七十天轩鸿和双柔瞧见的不是恢复如初的唐江生,而是全身依旧插着五根石锥的唐江生——这相当于又重新体会了一遍身体被洞穿的剧痛,饶是以唐江生的忍耐力,都差点痛的昏厥过去。

“哈哈哈!唐江生,你也有今天!真是老天开眼!”七十天轩鸿像是忘记了自己的生死正在唐江生的一念之间,不管不顾地开始嘲讽起来,“喂,女人!看清楚了吗?这就是你拼尽全力,不惜牺牲性命也要救下的男人!你说他是不是怪物?你看他那副残缺不全的模样,看看他浑身青光湛湛鳞片!那还是个人?他就是鬼!一头食人……!”

七十天轩鸿最终没有把话说完,因为百里颜九已经飞起一脚,直接踹在他那张腐烂丑陋的脸上,让其整个头颅都旋转了好几圈!而后脖颈“咔嚓”一声断裂,脑袋就这样掉落在地,后面所有的中伤之言一时间都没法再说,只能眼睁睁地瞪着百里颜九,恨不得生啖其肉。

“败军之将,何足言勇?”身为唐江生的首徒,百里颜九此番终于是机敏了一回,不仅让七十天轩鸿闭上了喋喋不休的嘴,在见到自家师父重组身体后仍旧缺失两条胳膊的情况下,立马就散开灵识,将附近所有的残肢断体收集起来,而后马不停蹄地送到唐江生面前。

唐江生没有第一时间寻找自己的双臂,而是抬起眉眼,神色复杂地望了望自己这个二货徒弟,嘴唇紧抿,眼眶泛红,心中五味杂陈。

是的,百里颜九的确没有打败或者击退东川鹗,但在这场生死劫中,若非她成功拦住东川鹗,替唐江生争取到了宝贵的解禁时间,唐江生是没有那个机会将七十天轩鸿从乾坤袋内放出来的。

说真的,哪怕唐江生能靠着支分节解躲过“鬼影摧城”的致命攻势,他也不觉得能瞒过阅历、修为皆是尤为出色的东川鹗,被发现还在苟延残喘只是迟早之事,东川鹗随随便便就能给予他最后一击!是故百里颜九的救援可谓相当及时,这才是货真价实的救命之恩。

百里颜九看着自己师父这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心中早已乱了分寸,嘴笨的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唐江生,就算想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可她手里还捧在师父的残肢断体,随便丢在地上乃是大不敬!当然了,类似这种尊师重道的思维概念,也是唐江生教导给她的。

不过就算心中再感动,唐江生也没有当着百里颜九的面哭出声,那样会显得不成体统,于是唐江生操着略微哽咽的嗓音,朝百里颜九慢慢点了点头,赞许道:“做的不错,辛苦你了,颜九。”

这是唐江生对百里颜九发自内心的肯定,虽然他没有将“谢”字说出口,但他知道,百里颜九欠缺的一直都不是什么感谢,硬要说的话,唐江生这一路上亦师亦友的陪伴和指导,才是百里颜九需要感谢和铭记的地方——可是就算这样,唐江生也从来没有亲昵地唤过百里颜九的名字,不是愤恼地叫她的全名,就是调侃似的喊过几声“徒儿”,然而从今夜开始,从此时此刻开始,从唐江生唤百里颜九“颜九”伊始,唐江生便算真真正正地承认了百里颜九,认可了眼前这个徒弟。

感情是需要契机来升华的,不管是亲情、友情、爱情,亦或是师徒情,皆是如此。

“师父……师父你疼不疼啊!”

唐江生没有哭,百里颜九倒先是哭了出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丝毫没有一个女人应有的自觉,这样一个纯真率直的人,竟会因为嘴唇下的一颗食痣被冷嘲热讽多年,唐江生直感觉心口疼的厉害。

“哭!就知道哭!还不赶紧把你手里那堆破玩意儿放下,替你师父把这五根石锥解决掉!”唐江生板起脸,又开始毫不客气地训诫百里颜九——修行是一场残酷的旅程,没有多少时间留给他们温馨到天亮,该解决的麻烦属实刻不容缓,还是得抓紧时间赶紧解决才行。

“师父,我,我把拔不出来啊!”百里颜九将一堆残肢断体放在旁边,试图靠蛮力将唐江生身上的五根石锥拔出来,但却没有成功。

唐江生反思了一下,觉得是自己的表达方式不够准确,因此没能让百里颜九领会自己的意思——于是唐江生稍微扭了扭脖子,故作轻松地对百里颜九说到:“将火行灵力灌注其中,给我炸了它。”

“啊——?”百里颜九闻言蓦地一愣,下巴惊的都快掉在地上,可唐江生的命令她是不会不服从的,最多也就是小声嘟囔了两句,“师父真是个狠人,居然拿自己当炮仗使,上辈子肯定是活生生把自己玩儿死的。”

这些揶揄之词自然一丝不漏地流进了唐江生的耳朵,登时便觉得身为人师,保持威严还是要比欢声笑语重要的多……

第五百五十五章 信任

“师父,你怎么一副很痛苦的模样啊?那么疼吗?”

百里颜九一边朝石锥内灌注火行灵力,一边“细细”揣摩着自家师父的神情,可以她的心智,别说猜不透唐江生此刻在想什么,就算瞎猫碰上死耗子,真让她猜中了,一心二用的情况下也无法完美控制手中灵力的灌注力道,而且东川鹗插在唐江生身上的这五根石锥,当真不是说炸就能炸断的,毕竟附着在石锥上的乃是元丹圆满修为。

“师父,我的灵力强度好像不太够……它太‘硬’了!”

“你……你坐旁边休息一会儿,我再……想想其他办法。”唐江生脸色苍白如纸,鼻翼上满是细密的汗珠——他着实没有想到,哪怕东川鹗已经不在此地,留下的五根石锥依旧难缠至极,“幸好当时插我身上时没有突破至巅峰之境,不然真就束手无策了……啧,恼人!”

血月的光华逐渐褪去,习习夜风吹过,伴随着温柔如水的月光,轻抚在唐江生千疮百孔的傀儡之身上,倒是让他心中的苦闷和伤口处的阵痛缓解了不少——只是饶是如此,眼前的困境仍然没有任何改变,轩鸿还瞪着一双腐烂的眼眶死死盯着他,巴不得唐江生原地去世!

“五行之中,火土并未形成直接的相克关系,所以颜九等于是在直接与东川鹗对阵,确实会存在修为不够的情况……”唐江生目光下移,瞧了瞧插在自己胸膛处的那根石锥,直到两条眉毛都快皱成麻花,也没有想出什么行之有效的办法——此事当真就只能来硬的,没有其他投机取巧的途经,“颜九你过来……我问你,你听不听为师的话?”

“师父的话徒儿自然是要听的。”百里颜九毫不迟疑地点点头,可谓是“心无城府,直率纯真”,“师父你想到更好的主意了么?”

唐江生没有正面回答百里颜九的问题,但他未曾舒展的眉头已经替他做出了最明显的诠释:“颜九啊,哪怕是师父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更别提什么‘更好的主意’了……该啃的硬骨头总得要啃,该走的路总得要走!是时候齐心协力啃下这块硬骨头了。你说呢?”

百里颜九蓦然一震,脸上的惊讶一目了然——她实在没有想到,平素那个总是吃喝玩乐、游山玩水、歇凉打盹的师父,居然也能讲出这般振奋人心的话!看来眼下困境确实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师父你只管下命令就是!徒儿一定办得到!”百里颜九的语调铿锵有力,握拳敲打自己的胸甲,显得格外庄重,士气顿时提升不少。

看着眼前信誓旦旦的百里颜九,唐江生重重地点了点头,这种生死相托的信任感,就算是身在虞山时与无天忻吴并肩作战,他都不曾有过这般强烈的感觉——这场试炼他们一定会顺利跨过!嗯,一定能!

“你先从那堆残肢断体中把我最初的两条手臂找出来……对对对,就是看起来像木头,发褐发黄的那两只……你很懂嘛,颜九。”

唐江生略感吃惊,没想到连眨眼的功夫都不到,百里颜九竟瞬间就把他的傀儡手臂给拣了出来,甚至连一丁点儿害怕的意思都没有。

“之前在连云谷附近的那处山洞内,曾经见过师父的身体变成这个样子。”嘴角微微上扬,百里颜九对自家师父的称赞表现地尤为欢喜,不过心中还是时刻谨记着唐江生教导的“谦逊”二字,所以也没有笑的太开,只是将两只手臂恭恭敬敬地捧到唐江生面前,“师父请。”

“请你个大头鬼请!又不是吃酒敬茶。”唐江生没好气地训了百里颜九两句,不过也不知是真心二还是故意的,总之唐江生紧皱的眉头算是稍微舒展了一点,“将断臂靠近我的伤创处,看看能不能接上。”

百里颜九闻言点了点头,分辨了一下左右后,捧着唐江生手臂,慢慢靠近断肢处,而断臂就像有灵性似的,按图索骥般与唐江生接引在一起,期间除了有些“颤颤巍巍”,并未发生其他什么问题。

这也就是傀儡之身了,若是换做血肉之躯的话,想要重新长出适合自己的手臂,少不得得用一些诸如千年雪莲之类的疗伤圣药。

“还行,情况比我想象的稍微好那么一点。”唐江生缓缓舒了口气,随即面向百里颜九,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其他的都好说,但你无论如何都得帮我把胸口处的这根石锥毁了,不然我大穴被封,能发挥出的实力甚至不到一成!先前之前有给过你斩罗剑的剑符,你可以先把外面凸出的部分斩掉,虽然有点困难,不过只能拜托你了。”

“知道了,师父。”百里颜九依言从束腰内拿出一张黄符,灵力激活后,一把双手大剑便被她操持在手——没错,唐江生便是要让百里颜九以斩罗剑的切割之势,先将东川鹗的修为石锥斩掉一半,这样好歹能省一半的火行灵力,“师父你忍着点,我要上了。”

唐江生对着百里颜九眨了眨眼,示意其尽管动手便是。

于是百里颜九二话不说,站定身位后抡起双手大剑就朝石锥突出来的部分狠狠斩下!这要是歪个那么两三寸,唐江生登时就会成为百里颜九的剑下亡魂!可彼时的唐江生脸上没有半点担忧之色,眼瞳顺着剑风一同落下,这就是他对百里颜九几乎毫无保留的信任。

只是刹那之间,一阵尖厉刺耳的嘈杂声冲天而起!好似有千百厉鬼在耳边狂啸嘶鸣一般!离得最近的唐江生差点被这突如其来的杂音废掉耳膜!百里颜九更是杵剑跪地,地低垂头颅,看样子也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颜九!颜九!你没事吧,颜九?”唐江生心急如焚,有意上前查探百里颜九的情况,可他的双膝还插着两根石锥,根本就动弹不得。

“我……我没事,师父。”百里颜九听到唐江生的呼唤,在歇息了数息之后,重新顽强地站直身体,手中的斩罗剑已然分崩离析,化为一片片碎纸飘散于地,“师傅你看!咱们成功了!”

唐江生顺着百里颜九手指的方向,这才发现自己胸前的那根石锥,确实被斩掉了一大截,剩下的只有插在体内的部分以及从后背凸出的一小截。

“还能继续吗?”唐江生沉思再三后问向百里颜九。

“但为君故,在所不辞!”只见百里颜九又拿出一张斩罗剑符,神色一片坚毅。

第五百五十六章 附身

“火之极,烈阳二式,暗耀!”百里颜九双瞳黛紫,面色彤红如霞,右手剑指点在唐江生胸膛,将灌注在石锥内的火行灵力猛然集中于一点,只见插在唐江生体内的石锥色泽迅速黯淡变黑,“裂!”

“喀拉喀拉”的响音应力而起,插在唐江生胸膛上的石锥终于四分五裂,随即便被骤然回转的灵力推出体外,化作粉末随风飘散。

“辛苦了,颜九。”百里颜九口中突然说出这句话来,而后赤潮褪去,眼瞳也恢复正常,整个人的气息蓦然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没有错,刚刚施展烈阳二式的不是百里颜九,而是利用炉灶之法暂时操纵百里颜九身体的唐江生,黛紫双瞳正是唐江生仙眼心诀第三层的粟目——然而这个“附身施法”的计划并非是唐江生想出来的,而是他的弟子,也就是百里颜九主动提出的,着实让唐江生吃了一惊。

毕竟像这种“附身施法”的手段,其实就和“借尸还魂”差不了多少,都是利用别人的身体达到某种目的,一个不小心,轻则灵识道基受损,重则当场双双暴毙!别说两个凝魂境界的弱鸡,就算是元丹修士都不敢轻易尝试这样的办法,只有天才和疯子才敢这么干。

且最重要的是,被附身的人需要全身心地接纳附身者,不然肉身会产生非常强烈的排斥反应,连带着灵台识海也会自发进行干预,瞬间就会形成鱼死网破的局面,可若是全身心接纳,又会有“鸠占鹊巢”的夺舍风险!因此这其实是一个几乎无解的死循环,非人力所能及。

这些原理和后果唐江生知道的一清二楚,所以一开始他想也没想便拒绝了,可百里颜九表现出的态度之坚决,当真令他感到无比汗颜。

是的,作为唐江生的弟子,百里颜九已经有了为他而死的觉悟,可唐江生自己却没有完全信任百里颜九——这并不是说唐江生怀疑百里颜九心怀鬼胎,而死唐江生没有那个自信做到附身施法,他惧死。

唐江生是怕死的,哪怕他一度自我否定到想要去死的地步,可在度过了那么艰难的心劫后,“贪生怕死”的本能已在不知不觉中生根发芽,所谓物极必反,有时就是这么一个情况,唐江生也不例外。

可是百里颜九没有丝毫退缩之意,态度相当强硬!虽然唐江生和她说了附身施法的种种恶果和实例,但她依旧坚持让唐江生施展附身施法——她相信唐江生能做到!这是她以自身的意志,在充分考虑后做出的选择!唐江生的双手大剑尽管有着令人叹为观止的切割之势,甚至能与附有元丹后期修为的石锥分庭抗礼,可除了唐江生以外的所有人在操持双手大剑时都有同一个感受,那就是这把剑实在太重了!

要知道,当年的七十天雨歇可是在被天道灌注了道心誓的修为后,才能勉强挥舞这把双手大剑,百里颜九能以凝魂修为行劈斩之事,已然殊为不易,可要她连续劈斩的话……不是她不愿意,而是她真的力竭了!一根石锥已经是她的极限,可唐江生身上,却是有整整五根!

百里颜九并不聪明,和“天才”二字根本就沾不上边,而且就像唐江生评价的那样,实在是二到不行,能长这么大简直是天道庇佑!

可百里颜九却有一颗完全为唐江生着想的心,对于那些往前一步就是万劫不复、粉身碎骨的险境,她根本就不管不顾,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考虑过那种问题!正是有着这样的心境,百里颜九才能先唐江生一步想到“附身施法”,彼时的百里颜九,脑子转的真的很快。

“不行不行,这办法实在太危险,稍有不慎便会身死道消——我是千鬼之体,傀儡之身,本就命途多舛,但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唐江生话未说完,百里颜九突然一头狠狠撞在他的脑门上,双目直杠杠地盯着唐江生的眼睛,看上去好像有些生气,又似乎有些难过。

“未来的路,我要和师父一起走——师父去哪里,颜九就去哪里,师父若是去了黄泉彼岸,颜九也会随师父魂归轮回……师父不想让颜九死吧?那师父可要好生施法,和颜九一起好好活着。”

百里颜九声色哽咽,渐渐的,眼眶中又有泪珠在打转,然而却强撑着没有滚落下来,反倒是露出一个极其坚强的微笑,犹如花蕊绽放。

“呐,师父,颜九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是不应该出生在这世上的人,也一直不理解为什么人与人之间要互相伤害,每天都活的很痛苦……可直到遇到师父后颜九才明白,原来每个人‘幸运’都是有时间先后的,能拜师父为师,是颜九这辈子最大的‘幸运’!虽然迟了七十余载,不过好歹是没有缺席!师父,颜九现在可是强运加身哦!所以师父,你要相信自己!相信那个相信着你的我!我们一定能成功的!”

得!百里颜九都这么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唐江生还能用什么理由去拒绝?拳拳之心可昭日月!唐江生虽然贪生怕死,但也并非怂包。

于是唐江生眨了眨眼以示同意,在一切准备妥当后,灵识蓦然出窍!顺着百里颜九的天灵百会就开始施展附身之术——也许是由于命格主水,能容万物的特性,亦或是从南山菊那里学来的炉灶之法起了作用,总而言之,整个过程并没有唐江生预期的那般凶险万分,在百里颜九戒备全无的情况下,唐江生甚至有一种如鱼得水的感觉。

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体验!命格主火的百里颜九和命格主水的唐江生居然能以这种方式“融合”在一起,就算用“奇迹”来形容都不为过。

“仙眼心诀第三层,粟目,开!”

将这种感觉深深的烙印在心底,唐江生不再观望,将百里颜九的体内灵力按照仙眼心诀的运气法门调度起来,伸出剑指点在傀儡之躯胸膛处——以粟目见微,直接破坏石锥内里,元丹修为的灵子连接点!

有一说一,这种精细的微操,当真不是百里颜九能够做到的。

第五百五十七章 严格

“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有矛盾的地方,就有争斗;有争斗的地方,就有战火;有战火的地方,就有尸山血海,就有家破人亡……”

山林中的某处崖壁,唐江生躺在一张斑竹摇椅上,嗅了嗅空气中随风飘来的血腥味和焦臭味,心中略有感触,然后扭头继续指导着。

“还有血水吗?没有就把鸡捞出来,重新放水里炖汤……把红油、辣椒、熟芝麻、香料放汤里……把鸡撕开,不用撕太碎,还有煮好的素菜,也放进去……盖上盖子,泡上一个多时辰后就可以吃了。”

忙完这些后,百里颜九眼中直放光,今天唐江生教她做的叫“钵钵鸡”,吃起来爽脆辣口,唇齿留香,是一种地道的凉性美食!

虽说有点费时,不过这对于百里颜九来说显然不是什么问题,唐江生教导之严,绝不会让任何时间荒废,所以趁着钵钵鸡放凉的这段时间,百里颜九还得继续修习《烈阳疏义》——按照唐江生的话来说,以百里颜九目前对“烈阳诀”的掌握程度,那就和刚刚学会钻木取火的原始人差不了多少,火堆里随便一块烧红的石头都比她有威慑力。

“像‘行军诀’这种纯靠个人经历与悟性开发后续诗诀的功法,我能给你提供的帮助极其有限,所以你自由发挥即可——不过《烈阳疏义》和《冲穴爆气》可是我一整晚的心血,你必须得结合《金刚罗汉拳》跟《橫练金钟》,一步步研习上下两卷,不可急于求成。”

对于唐江生这样的教诲,百里颜九自然铭记于心,可是每当她看到自己师父一脸苍白的面色以及虚弱至极的体态,脑海里面立马就能浮现出那五处深可见骨的血洞,喉咙顿时发紧,鼻子也酸涩的不行。

没错,尽管唐江生能使用“附身施法”这样的手段,可不管是唐江生还是百里颜九,他俩的修为都实在太低!若不是凭借“粟目”那极其细致的观察力,就算想出办法也没法施展,而且粟目对灵力的消耗程度之强,不消片刻便将百里颜九当时仅存的灵力给消耗殆尽。

所以,利用百里颜九灵力点碎的石锥其实也就只有胸膛那一根,其余四根都是唐江生在灵识归位后,靠着自身修为再次施展粟目,直到天亮时分才其逐一点碎,而彼时的唐江生已经痛的睁不开眼……

“师父,你那一招‘暗耀’我怎么也学不会!你来教教我呗。”

百里颜九一边扎着马步,一边学着唐江生用灵念翻看书册,什么都想向唐江生看齐——可对她来说,专注学习一本还好说,若是同时学习五本,百里颜九确实还没到那个火候,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就扁着个嘴,开始像唐江生哭声求援,而那声音听起来就跟撒娇差不了多少。

说实在的,百里颜九其实并不想这般做派,但她就想知道自家师父为何记忆力那么好!对灵念的集中力和爆发力之强,甚至可以击碎附着有元丹后期修为的石锥,这在她看来简直不可思议!

若是换做其他任何人,哪怕亲眼看见,百里颜九都会怀疑是不是事先藏有什么猫腻……可这种事要发生在唐江生身上,那她就只是觉得出乎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她的师父,就是那么深藏不露。

不得不说,女人的直觉有时候确实准的可怕,虽然唐江生一再和百里颜九强调自己并不是什么都会,什么都知道,可百里颜九就是能看出唐江生还隐藏了其他非常多的手段——当然了,若是把烧饭做菜的本事也算是,百里颜九自信自家师父绝不会输给修行界任何一人。

“有空在那里胡思乱想,不如反省反省是不是学习方法或者参悟方向有什么不对——我可不记得自己收了个只知道‘伸手要钱’的恬脸货做徒弟。”唐江生一面给百里颜九传递神念传音,语调极为严厉,一面驱动灵念掀开锅盖,嗅着扑面而来的油辣鲜香,不由得食指大动,“学不会就不用学了,这锅钵钵鸡你也不用吃了,自己选吧!”

有一说一,唐江生对百里颜九真的非常严格,严格到即使用“严苛”来形容都毫不过分!不过这也是唐江生有意而为之,哪怕他现在已经和百里颜九到了亲密无间的地步,可不能让她知道的东西,便绝不能透露一丁半点——天道墨甲和噬血鬼青乙的存在,不论哪一个都不是此时的百里颜九能够承担的重量!这个秘密,唐江生决定死守。

除此之外,对于修行者来说,走出属于自己的路才是至关重要的,因为那意味着道心不存在其他多余的约束和干涉,是一条自由之路!

且就算百里颜九是他的徒弟,可唐江生自己也凝魂后期修为,并没有多少教授弟子的经验,在传道、授业、解惑三个方面,一定程度上还借鉴了天元子早期对他的教育模式——不过话又说回来,天元子对他也就仅仅是头两年比较上心,经常会督促他努力修行,戒尺藤条一样都不缺!然而后面好几年,唐江生几乎都是在藏经阁内度过的。

不知为何,唐江生总觉得时的领悟效率好像更高一点,卷帙浩繁的古籍典章在他眼中就跟一块块香饽饽似的——可能天元子后来也发现了这一点,于是渐渐的也就对其变成了放养状态。

“颜九和食月虽然在修行资质上有着天壤之别,但这并非不能逾越的屏障,一定得趁现在就打下坚实的基础,养成良好的修行习惯。”

唐江生一边在心中默默盘算,一边拿出木筷,从铁锅里夹起一块钵钵鸡作势欲啃——可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破空声由远及近,好死不死,正正当当就朝他们所在的位置飞了过来!

只见唐江生放下木筷,灵识蓦然运转,将周围所有的防御法阵调控至随时可激活的状态:“颜九,注意隐蔽!”

“是……是,师父!”百里颜九咽了咽口水,反应稍微慢了半拍。

没说的,该来的总会来,而且一来就准没好事!被败了进食兴致的唐江生,心中无名火起……

第五百五十八章 离乱

“哥!哥!你在这里吗?哥!”来者是一名女修,发髻凌乱不堪,衣衫血污点点,修为气息极为不稳,显然在来到这里之前曾经经历过激战,“哥!我们的计划败露了!雨顺城城主正带着大军追杀于我,林览和覃牧他们快顶不住了!哥!我知道你在这里,你快带我走吧!”

此时的唐江生正和百里颜九分别躲在两处树洞内,屏气凝神,跟个木头人似的一动不动,周围则布置有干扰灵识查探的幻视符以及减轻各种杂音的静音符,为了稳妥起见,唐江生甚至早就用块垒布置了九宫八卦阵,而东川玖玖寻人心切,其实早就踏进了受术范围之内。

没错,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东川鹗的妹妹,林览的妻子,雨顺城的少夫人,东川玖玖!唐江生虽然正处于隐蔽状态,不方便直接进行观察,但他还有黄符小人,是故视野信息分毫不漏,皆被他收于眼中。

只是听东川玖玖这个意思,好像她和东川鹗曾暗中盘算着什么,可由于计划败露,所以目前正遭到老城主一方的追杀,情况十分危急。

不过东川玖玖显然不是一个会与丈夫同舟共济的好妻子,生死攸关之际首先想到的不是叫东川鹗帮忙,而是让其带她离开——正所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只可惜林览和覃牧还在替她争取时间,东川玖玖却只想抛下他们自己活命,当真讽刺的紧。

“哥!你听到我说话了么!你快出来啊!这个计划你明明也有份的!”东川玖玖的语调已经带上了哭腔,焦急的浑身颤抖,面色白一阵黄一阵,此乃气急攻心的症状,“要是被父座知道我们夺取雨顺城失败,妨碍到他以此为跳板进军东南平原的计划,那咱俩就全完了!”

“父座?是指西齐逐鹿宗的宗主么?也真是舍得下血本啊。”

唐江生听闻这话也是蓦地一愣,记忆中好像是有那么一场关于让雨顺城“变天”的宴席,不过由于他当时腹中剧痛难忍,所以听得并不是很真切——可即使是这样,两相对比之下立马就能发现东川玖玖其实还隐藏了不少东西,起码之前的宴席只能算是她与东川鹗筹策算计的冰山一角,真正的内幕,还是想助西齐侵占卫国全部的东南平原,为日后逐鹿中原做准备!不得不说,这一盘棋下的可真够大的。

只是算盘打的再响,棋盘算的再精,关键的胜负手逐鹿宗却没有把握到——是的,他们的少宗主东川鹗此刻是生是死都难说,哪里有可能帮助林览完成夺城篡权的原计划?简直与天方夜谭无异!

“这个东川玖玖只怕还不知道东川鹗已经不在雨顺城附近了吧,别说雨顺城,多半身处的位置已经不在卫境!少了这么一位强悍的战力助阵,只凭井笙、了悟、萧尹白几个,确实翻不起多大的风浪。”

唐江生默默回忆着那日在亭台小榭见到的几人,除了以上三个元丹中期的修士外,就属元丹后期的道姑和元丹圆满的东川鹗危险程度最高——道姑暂且不提,东川鹗后来在与他的斗战中虽然突破至元丹巅峰,不过遭受蛇虫噬身之邢的他能保住性命就该谢天谢地了!

至于东川玖玖为何能直杠杠地找到唐江生所在的大致方位,那是因为唐江生并没有将那些四分五裂的石锥直接丢弃,而是通通收集起来,寻思着做成一些秘密武器——毕竟那些石锥上可是附着有货真价实的元丹后期修为,对只有凝魂修为的他和百里颜九而言,只要运用得当,说不得就能再添一张保命底牌,发挥出超乎寻常的效用!

虽说留下那些碎石锥就等于给敌人留下一个按图索骥的标识,可鉴于碎石锥的可期待效益,唐江生在思索再三后,还是决定铤而走险。

都说富贵险中求,对于唐江生这种敢带着天道墨甲和噬血鬼青乙走南闯北、游山玩水的家伙来说,那就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只是唐江生没有想到的是,第一批“追”过来的会是东川玖玖,而且连东川鹗的面都没见到就央求其带她离开卫境,也不知道替她挡住追兵的林览和覃牧在听到这番话后会是何种感受。

“哥!你到底在哪里?你怎么,不说话……?”

东川玖玖不是傻子,在迟迟得不到回应后,脑海中灵光一闪,也是瞬间猜到了东川鹗可能遭遇不测的可能性,除此之外,东川鹗不可能对她视而不见——于是整个场面霎那间安静下来,东川玖玖的步伐渐渐向后退去,警惕地环顾着周围的动静,那副模样已然是草木皆兵。

然而唐江生布置的九宫八卦阵岂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别看东川玖玖乃是元丹初期的修士,可在心胆俱颤,不识法阵的情况下,想要毫发无伤地走出九宫八卦阵无疑是痴人说梦!

自以为正朝来时路退去的东川玖玖其实正一步一步向悬崖峭壁退去,只要再走个四五步距离,立马就能跌下悬崖摔个粉身碎骨!而到那个时候,东川玖玖的恐怕意识还处在“逃出生天”的庆幸之中。

这种杀人于无形的手段,唐江生用的不多,却也是信手拈来。

“玖玖你在做什么!快停下!”千钧一发之际,天空中忽然传来一阵焦急暴烈的嘶吼,空间和时间蓦然扭曲——然后就瞧见东川玖玖瞬间回到了之前的位置,神色迷惘呆滞,歪歪斜斜地就朝旁边倒去。

破空声起,一袭血衣加身的林览手持岁寒君子剑突然出现,一把抱住东川玖玖,眉眼中的爱怜与狠绝交替浮现,可最终还是将她小心翼翼地拥入怀中,君子剑虚空一指:“鄙人林览,与拙荆适逢离乱,不知何故招惹了阁下,竟引得阁下下如此杀手,要害我妻儿性命!”

“妻儿?”藏身暗处的唐江生猛地一愣,随即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咋把这茬给忘了……”

第五百五十九章 装睡

东川玖玖身怀六甲这件事,唐江生事先是知晓的,毕竟覃牧老妈子一般特地把他找去当教书先生,再比如东川玖玖近些时日常感疲惫……虽说都是一些捕风捉影的猜测,可唐江生之前确实在宴席上听闻过,只不过这些情报都被他归类为无用信息,埋藏在意识最深处,眼下林览再次提及,唐江生这才猛然回忆起来好像确有其事。

“你有身孕你早说啊!好吧……你确实不可能平白无故说这个,啧,差点犯事儿。”唐江生紧抿双唇,觉得自己脑子当真是打铁用了,心中追悔不已——是的,别看唐江生对女修动起手来毫不手软,可对于怀有身孕的女子,唐江生一直都是持“避让”态度的,究其原因,还是天明宗天元子在教导唐江生品性时给他灌输的“仁义”理念。

“仁义”的内涵很丰富,不是三言两句能说清的,但可以肯定的是,对一个孕妇下死手怎么也不会符合仁义之道——要是让天元子知道他差点利用九宫八卦阵杀死一名孕妇,少说也得被关三十年禁闭!

对唐江生来说,关三十年禁闭这种事虽说也并非不能接受,但他绝不允许自己在师尊心中留下任何坏印象或者污点!他对天元子的尊敬和爱戴,某种程度上就和百里颜九对他的敬爱没有多少区别。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说的就是他俩。

唐江生的心理活动很频繁,思绪十分跳脱,一会儿飞到天元子左右,一会儿又在脑海中迅速过滤着有关女子妊娠的记载和知识——这要换做以往,不管他怎么瞎想都没事,可现在的问题是,唐江生正处于一个战力、身体尤为虚弱的状态,无法同时兼顾法阵和脑内所想。

“原来是藏起来了吗……”察觉到周围稍显紊乱的气息神念和灵力乱流,林览很快就按图索骥地找到了混乱源头,双瞳中闪过狠辣之色,修为蓦然运转,直指唐江生藏身之处,“流转追忆诀,逆!”

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声响,一棵二人合抱的红杉刹那间就从高大挺拔的树木变成了不及膝盖的小树苗,恍若时光倒流,令人惊叹。

“凝魂修士?”林览瞅了瞅出现在眼前,一副病怏怏模样的唐江生,莫名其妙地觉得有股熟悉感,但仔细一想,确实好像不曾见过,“一介凝魂修士,竟不自量力到胆敢偷袭元丹修士!你姓甚名谁?”

面对林览仿佛看蝼蚁一般的眼神,按照唐江生以往的性子,那铁定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能不招惹就不招惹——可现在不行,百里颜九就在附近藏着,他要是一走了之,顿时就会让百里颜九陷入不可控的危险之中!而且他身为人师,怎么也得做出一点不卑不亢的样子来。

“掌礼林家不讲‘理’,难怪会像丧家犬一样被人追亡逐北。”

唐江生瞅准林览没有看出自己就是“关臣臣”的时机,二话不说,直接就扯起“礼”与“理”两面大旗,欲率先从道心上发难。

“虽然我只是一介山野散修,平素居无定所,却也知晓在清修之际要避免伤及无辜,为此我还特地在附近布置了警告标识!倒是这位夫人不管不顾扰我修炼,以致于触动防御法阵,这也能怪我不成?”

抬手轻挥,隐藏于林木之间的块垒缓缓出现,唐江生就是以这些随处可见的块垒构筑了九宫八卦阵的法阵基石,而唐江生之所以这么爽快地露出底牌,就是要证明给林览看,他并没有“害人之心”。

“阁下这‘标识’布置的可真好,我林览身怀元丹后期修为,方才救人心切也没有注意到已入你法阵——你这也能算给出了标识?”

林览眼神犀利,目光凶狠,唐江生的说辞在他听来就跟故意找茬没什么区别,毕竟谁会故意将警示用的标识藏起来?那还警示个屁?

“噢?那按你的意思,每当我修炼时,是不是就应该在附近插几块一目了然的木牌,上面书写‘狗与外人不得入内’八个大字?”

明明话不占理的是他,率先催动法阵伤人的也是他,可避重就轻、强词夺理之下,唐江生硬生生表现的就跟自己才是受害者似的。

“二位既然都是元丹境界的‘前辈高人’,无端扰我清修已是以大欺小,现在竟反过来责问我布置的警示标识不够清楚,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们怎么不先问问自己,为何会误入法阵?哼!学艺不精!”

唐江生袖袍一挥,双手负于身后,一派宗师大能的气场油然而生!若是忽略他那孱弱低微的凝魂修为,没准还真能给他糊弄过去,不过就凭此时此刻的他,哪里有资格指责元丹境界的林览学艺不精呢?

“放肆!”林览元丹威压冲天而起,顿时就朝唐江生所在的位置笼罩而去,修行至今,他还是头一次被凝魂修士这般斥责,当真是不知道尊卑有序,强弱有别了,“我学艺不精?看你……你……!”

林览原本想着用威压封镇唐江生的行动和战力,然而再废去其一身修为,为他的玖玖“报仇雪恨”,也为他自己洗刷耻辱——然而就在他正想这般行事时,唐江生居然深吸一口气,随即闭阖双目,仿佛睡着一般!而他的元丹威压就像毫无作用似的,完全没有成功封镇的实感,如同唐江生正硬生生承受着元丹威压,却仍旧屹立不倒。

“这是几个意思?装睡就能让凝魂修士免受元丹威压?天底下岂会有这般不可理喻之事?”

林览整个人都傻了,任凭他怎么提高威压强度,可唐江生的呼吸节奏却是越来越平缓,越来越均匀,最后在某一瞬间,趋近于无。

“你你你……你到底是谁?”

彼时的唐江生没有那个闲心思回答林览,或者说他根本没有余裕去回答这种自报家门的傻缺问题——在林览看来正处于装睡状态的他,其实的的确确是睡着了,并没有装……

第五百六十章 失利

“这就是你想出来抵抗高阶修士修为威压的办法?你就不怕哪天睡着之后便再也醒不过来?”灵台识海深处,噬血鬼青乙对着唐江生的内视投影嗤之以鼻,一如既往的把他当蝼蚁一般看待,“不过说来也是,你这厮终日游手好闲、好吃懒做,醒与不醒也没多少区别。”

面对这一番辛辣至极的嘲讽,唐江生的内视投影只是耸了耸肩,并没有对噬血鬼青乙反唇相讥,不过这倒不是因为唐江生不屑与其争辩,而是噬血鬼青乙说的的确在理,此番他确实是有些铤而走险了。

没错,在鬼狸面具被东川鹗夺走,眼下又与林览对阵的情况下,唐江生首先要解决的就是高阶修士的威压封镇难题,而唐江生想出的办法,便是将种僵邪术、朝花夕拾诀,以及炉灶之法三者结合起来。

第一步,对自己下暗示,将意识深度催眠,如此一来,傀儡之身相当于就处在一个无意识主导的状态——这还不算完,唐江生对自己之狠,甚至还刻意对用上了“种僵邪术”!毕竟对“僵”这种死物来说,修为威压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现在的唐江生,就是半个死物。

只是“僵”对修士的克制效果虽然极好,但唐江生自然不可能真把自己种成一具尸僵,于是第二步,唐江生就利用了朝花夕拾诀会使修习者身魂分离的特性,将自我意识从傀儡之身上暂时抽离,使得自己灵台清明,保证不会被种僵邪术侵蚀心智,以致于沦为真正的尸僵。

在完成了以上两步后,唐江生最后便利用炉灶之法,在五脏六腑和奇经八脉留下了数个把控要害的炉灶,一来是为了保证能够随时接管傀儡之身,二来也给种僵邪术留下了转移恶果的容器。

是的,即使唐江生的傀儡之躯本身就兼有过山风的毒性,但也不能说完全就免疫种僵邪术对自身造成可怕后果,所以唐江生需要祸水东引,而他选择东引的对象,便是通过炉灶之法制造出来的分身意识。

其实按照修行者的一贯思维,只要是其亲手创造出来的东西,或多或少都会带有一点感情,更别说与本体没有多大差别,培养价值极高的修为分身,那更是如同兄弟姐妹,或者说是多一条命的存在。

可唐江生不一样,炉灶之法创造的分身意识也不一样。

遥想当年,南山菊在创造炉灶之法伊始,便是希望通过这种方法延续寿元,通过众多分身的成长,从中汲取更多抵抗消亡的生机;唐江生在虞山领会了炉灶之法的纲领要义后,除了制造出侦查用的黄符小人,另一个便是如今这种“以彼之身,代受己过”的牺牲手段。

换而言之,被一般修行者认为无比珍贵的修为分身,在唐江生这里只是一种可以批量产出的低阶容器而已!虽然这么听起来有些残酷无情,但缺失“哀魄”的唐江生其实并没有多少恻隐之心,只要不违背“一般准则”下的仁义道德,现在的他几乎没什么需要刻意避讳的东西,哪怕是已有雏形的分身意识,他都能毫不犹豫地牺牲掉。

不管是修行界,还是凡尘俗世,从古至今都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不论生前多么和蔼可亲、温柔善良的人,若是由于什么原因死而复生,那么从黄泉彼岸归来的便不是最初的那个人,而是披着相同皮囊的凶魂厉鬼!那是不应该存在于阳世的邪祟,是需要被祛除净化的祸害。

正是因为如此,人们才会有“尘归尘,土归土”的感悟和悼词,而唐江生的这一生,其实早在十年前的虞山就应该谢幕了……

灵台识海之外,对这些好不知情的林览还有些犹豫不决,一方面,他想探明唐江生底细,比如施展流转追忆诀与其过上两招,毕竟身为元丹圆满修士,面对一凝魂后期,若不战而逃,无异于给道心蒙尘!

然而另一方面,彼时的他真的没有多余的时间在这里瞎耗,追兵随时都会拍马赶到,覃牧和一众部下能给他争取到的时间极其有限。

“就一招!一招之后,不论结果如何,我都离开此地。”打定主意后,林览带着东川玖玖蓦然升空,居高临下俯视唐江生——术法波动徐徐显现,周围的时间感和空间感又开始变得暧昧不清,“白骨荣华,皮囊生花,凄蝉鸣鸣,落木飒飒!追忆流转,遗梦……冬夏。”

唐江生失算了……这一招“遗梦冬夏”他可谓是结结实实吃的满满当当!哪怕他的本体意识已经归于沉寂,可流转追忆诀的术法灵威还是轻车熟路地追踪到了唐江生的意识领域,将其拖入了过往梦境。

诚然,在刻意抽离意识,将自己变成半人半僵的情况下,唐江生的确不会受到林览元丹威压的影响,而凭借朝花夕拾诀身魂分离的特性,即使没有意识进行主导,傀儡之身自发就能完成一定程度的防御。

只是唐江生千算万算,却总归忽略了流转追忆诀的功法特性,流转追忆诀不仅能够直接作用于外在物体,还能对修士的精神领域产生更为明显的效果——而唐江生的灵识远没有他的灵念那般强大,几乎毫无招架之力,刹那之间就陷入了“遗梦冬夏”制造的梦境轮回,可笑的是,唐江生几乎是白白让林览“打中”自己的,简直蠢到家了。

“哈哈哈哈!瞧这白痴,当真还以为自己想出的新招数能有多厉害哩,结果还不是像个二傻子似的任人宰割?就这水准还做别人的师父噢?恬不知耻不说,当真是误人子弟,害人不浅呐!”

噬血鬼青乙捧腹大笑,毫不掩饰对唐江生鄙夷和讥讽,就连天道墨甲也一脸凝重之色,对于唐江生接二连三的斗战失利,哪怕是它,也对唐江生略感失望。

至于施展“遗梦冬夏”的林览,整个人蓦地一愣,脸色古怪非常,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一招就能将唐江生制服——明明弱成这副模样,之前为何一定要装大尾巴狼?

唐江生装大尾巴狼了吗?这个问题要从两方面进行讨论——如果唐江生能破这一式“遗梦冬夏”,那他就是艺高人胆大!若是破不了,那不管他说什么,在噬血鬼青乙听来都只是在找借口罢了。

第五百六十一章 蜜獾

唐江生修为很低吗——是的,唐江生修为的确很低,像他这种凝魂后期的修士,在修真界一抓一大把,一棍子下去,随随便便都能砸倒七八百个!要不噬血鬼青乙怎会那般瞧不起唐江生?就连无天忻吴也是一口一个“弱鸡”地唤,唐江生的修为真就低微到这个份儿上。

可唐江生的战力真就很弱吗——迄今为止,唐江生战过的高阶修士中,除了七十天轩鸿,无天正松,古兰这三名虞修外,他还和百里武荣、东川鹗斗过好几个回合,而无一例外的,唐江生几乎都是以败北告终,最多也就是堪堪打成平手罢了,并且每一次都是身负重伤。

从这个角度来说,唐江生的战绩确实十分难看,与无天忻吴、东川鹗这样的天之骄子根本不能相提并论,而且莫要忘了,唐江生是个跟凡人都能“打”的有来有回的家伙,没事儿还会仗着苍青雷龙将山贼老巢一锅端了,简直就是“遇强则弱,遇弱则强”的典型!

不过有一说一,与唐江生“作对”的,几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七十天轩鸿,再次被唐江生收入乾坤袋中,终日受正品雷法轰击;无天正松跟古兰早已身死道消;东川鹗更是身中百毒,至今生死未卜;店小二、陆升、疤九相继因他而死,偷袭他的林桂和尚进被他算计的苦不堪言,烽火花更是舍弃山寨,连夜解散众贼;相比之下,只有与唐江生握手言和的百里武荣还算平安无事。

因此,从这个角度来看,唐江生根本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灾星”!上至仙迎修士,下至凡夫俗子,只要是想在他头上踩一脚的,无一例外都会被某种莫名其妙的因素或节奏牵着鼻子走,最终遍体鳞伤。

正是因为这样,天道墨甲才会一直相信唐江生,相信他能绝地反击,相信他能克敌制胜,相信他能以弱胜强——可最近的这两场斗战,唐江生修为不足的问题已经愈发明显,要么就是不假思索进入鬼化状态,以己之短攻敌之长,要么就是思考太多,连最基本的战场局势和敌人的进攻意图都判断不清!这已经不是一句“修为不济”就能解释的问题了,唐江生的战斗方式跟战斗态度说不定真的哪里存在问题。

“我当初究竟是看中这家伙哪点了?”彼时的墨甲正以一副猫身端坐在青乙腿上,望着眼前视野共享得来的情报,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连应对一点儿高阶威压都得费九牛二虎之力,甚至还白给机会中敌法术,或许真如唐江生自己所言,他就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听闻这番或犹疑、或后悔的评述,噬血鬼青乙没有搭话,只是撸着墨甲头顶的毛发,一脸面无表情,连对战的过程都没有去看。

修真界,实力为尊!要是他俩的宿主,也就是唐江生真的在这场斗战中殒命,那他俩可就算从“千鬼之体”的桎梏中解放出来了——只是到了那个时候,墨甲便不再是墨甲,青乙亦不再是青乙,一个会回归天道,另一个则继续“为祸世间”,二者之间又会演变成“你死我活”的正邪之战!所以青乙真的希望唐江生战败吗?答案不得而知。

只是话又说回来,唐江生先前之所以会输的那么难看,的确是在修为战力上被对方给碾压了,这也是事实!至于后面面对疏遇客栈店小二那样的凡人,也是由于噬血鬼青乙在吸收噬亲鬼分身时,给傀儡之躯造成了难以忽略的负面影响,才会使唐江生自身的毒抗不起作用,而客栈事件给唐江生带来的启示就是,永远不要轻视他人。

换而言之,唐江生是没有轻视林览的意思的,他是认认真真地在思考如何应对类似林览这样的高阶修士,虽然就目前来看可谓一败涂地,但战斗态度并没有多大问题——所以说当真是战斗方式和战力修为的缘故?真的就笨到这个地步,连一次真正的胜利都拿不到?

墨甲的猫身止不住地前倾,想要离战斗画面更近一点,仿佛唯有这样才能缓解心中焦急万分的情绪——噬血鬼青乙瞟了瞟从刚才开始便在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内视投影,眉头皱起,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就在这时,内视投影状态下的唐江生却是用右拳敲了一下自己的左掌,好像醍醐灌顶一般,刹那间又是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

青乙不知道唐江生究竟琢磨出了个啥,它也不屑知道,不过青乙却没来由地产生一股预感——唐江生这白痴多半又要开始搞事情了。

“对了!‘搞事情’!本座懂了!”就在墨甲瞪着一对彤红猫眼,正全神贯注地紧盯战场形势时,青乙忽然就像犯了病似的把它翻了个面,无比激动地对墨甲吼道,“本座知道你为什么会看中那白痴了!”

墨甲蓦地一愣,显然没有料到青乙居然会这般失态,而且也从未想过青乙会对唐江生的事如此上心,于是顺着话问到:“为什么?”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喜欢安分守己的主!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异数’啊!别看他经常都是一副与世无争,迟钝木讷的模样,然而‘循规蹈矩’却从来都不是他的行事风格!那白痴不是在搞事情,就是在琢磨着如何搞事情!简直就是一只活生生的‘人形蜜獾’!”

青乙眼中青光湛湛,说话语无伦次,然而就是这种乱七八糟的比喻,墨甲却是能抓住其中最本质的要点,渐渐的,竟有茅塞顿开之感!

“蜜獾你知道吧?那在凡兽之中可是拿各种毒蛇当腊条啃的主!谁它都敢惹上一惹!偏偏实力贼弱,就是没有自觉!只不过唐江生这只蜜獾并非是对自己的实力没有自觉,而是对自己就是一只蜜獾这种事没有自觉!还当自己是一只与人为善,谦逊有礼的九天玄鸟哩。”

墨甲闻后沉默良久,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将目光继续移向视野传递回来的战斗画面——它是真的很想知道,一只以为自己是九天玄鸟的蜜獾,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异常”举动呢?

第五百六十二章 没完

灵台识海深处,有墨甲和青乙时刻紧盯着唐江生的一举一动,灵台识海之外,也有人时刻揪心着唐江生的战斗进程,那个人就是百里颜九——身为人徒,不久之前她已经从东川鹗手上救过唐江生一次,然而此时此刻,百里颜九却并不没有再次出手的打算,因为她模模糊糊的有一种感觉,自己师父好像并不希望她参与这场战斗……

不得不说,百里颜九对唐江生心中所想“感应”的十分到位!唐江生的确不想百里颜九加入他和林览之间的战圈,究其原因,还是百里颜九“百夫长”的身份限制了她的立场发挥,让唐江生有诸多考虑。

诚然,“百夫长”这样的军职并不算高,尤其是像百里颜九这种出身名门望族的修士,很容易就能拿到这种程度的职衔,可是虾米再小也是河鲜,“百夫长”怎么说也是卫国的正规军衔之一!

唐江生身处异国,尚能说自己是山野散修,可百里颜九身为军修,一举一动都能与军方挂钩,若是“随意”与林览这种有身份的人交手,别人会怎么想?此情此景要是被有心之人瞧见,再添油加醋地宣扬一番,立马就会有数不尽的麻烦找上门来!百里颜九的前途会受到难以预计的恶劣影响!毕竟百里颜九可是梦想着成为卫国的大将军呢。

因此与林览斗法伊始,唐江生便决定要由自己亲手解决这场战斗,不给任何宵小之辈留下可趁之机——他可以敌之不过,却也绝不能输!带着这样坚定不移的信念,然后唐江生就中了“遗梦冬夏”……

有一说一,在唐江生被控制住的情况下,此刻乃是击杀他的最好时机!“遗梦冬夏”虽然是精神类的术法,但归根究底,并非是幻术。

换言之,只要唐江生的精神力再强一点,心志再坚韧一点,随时都有可能突破林览的限制,而对于精神类的术法来说,相同的招数若是短时间内作用于同一人,其效果是会大打折扣的,因为待到那个时候,受术者必然会自发地产生精神抗性,所以能杀便一定要追求击杀。

可是林览没有选择追击唐江生,而是重重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转身欲走——男子汉大丈夫,说一招,就一招!况且他现在面临的困境并非来自对唐江生底细的怀疑,而是老城主那边愈加严峻的追杀。

然而就像树欲静而风不止那般,即使林览没有与唐江生死磕到底的意思,却并不代表唐江生愿意就这般罢兵休战——就在林览即将离开原地的刹那间,一声厚重沉闷的“哐当”声蓦然响起!

林览闻声回望,只见唐江生身旁有一口大铁锅已经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地面上满是油光发亮的红色汤汁,一块块泡制好的鸡翅鸡腿和五花八门的香辣蔬菜就这么铺了一地,着实十分可惜——不过话又说回来,唐江生腰间的那个乾坤袋为何会在这个时候破裂呢?

林览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不代表其他人就不清楚个中原委,比如百里颜九就正以一副同情的目光望着他,连藏都懒得再藏了……

灵台识海深处,墨甲正目瞪口呆的盯着面前的“战斗”画面,六根猫须都快贴上去了!以它对唐江生的了解,瞬间就将唐江生的意图猜的一清二楚——青乙则是偏过头,看向站在不远处正掩口偷笑的唐江生,果然,不管是本体还是分身,搞事情的本事真是神鬼莫测!

没错,撕开乾坤袋缺口的正是唐江生的内视投影!与本体意识一脉相承的内视投影完全有能力办到这点,而且他哪个都不撕,偏偏就撕装有钵钵鸡的那个乾坤袋!而以唐江生对食物的执念,要想将本体意识从“遗梦冬夏”的术法灵威中唤醒,这一招简直不要太好用!

“土鳖、流氓、三孙子!瓜皮、无赖、臭狗屎!龟儿子,我顶你个肺啊!扑街仔!”方才还陷于遗梦冬夏的唐江生骤然睁眼,獠牙露出,双目赤红,表情之凶恶,仿佛一头从黄泉地狱爬回阳世的怨煞厉鬼,恨不得生啖其肉,“元丹后期了不起啊?元丹后期就能随便糟蹋食物啊?你们真当我泥捏的是吧?爷爷我今天特么的跟你没完!”

黄符漫天,招数尽出,唐江生的怒意再一次被点燃了——虽然明知道不能将这锅钵钵鸡的过错怪到林览头上,是他自己的内视投影搞出的幺蛾子,可唐江生就是要迁怒林览,今儿个还真就不讲理了!

毕竟要不是林览上赶着跟他闹腾,自己早就啃上这锅香喷喷的钵钵鸡了!这要是放在以前唐江生还是凡人的时候,那肯定是捡起来继续吃的,可现在百里颜九就在旁边,林览也在天空之上,他总不能还像以前那样捡掉在地上的食物来吃,那样会有损自家师尊的颜面,于是唐江生只能眼睁睁地放弃这一地的蔬菜肉块,同时胸中怒意狂涌!

“雷法二式天女散花——叠加!雷法一式电光一闪!”

唐江生毫无保留,出手便是最为熟练的雷法招式,而且半点没有顾及符纸的不可再生性,完全是在用家底儿跟林览对战!

只见成百上千张黄符从唐江生周身各处瞬间飞散出来,明明只是一张张符纸,却变幻为各种模样的东西——有青龙白虎,有朱雀玄武,有刀枪剑戟,有斧钺钩叉,有的甚至直接变幻出人形模样的修士,掐起法诀,展开灵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一脸错愕的林览攻杀而去!

林览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这是一个凝魂修士可以发动出来的攻势吗?这已经不是凝魂修士,甚至不是元丹修士能够施展的战斗技巧,这是法术群!与寻常修士斗战时一招一式的比拼有着极为本质的区别!

身为高阶修士,除了在威压方面有着天然的压制力外,最重要的就是自身真元丹气的储备量是经脉内所含灵力的百倍不止!

从理论上来说,即便是是相同的招式,凝魂修士施展出的术法威能完全不能与元丹修士同日而语,原因就在于招式之中灌注的灵力不在一个层级上!

可唐江生这个会法术群的是怎么一回事?这从“量”上已经不属于凝魂修士的范畴,而是直逼飞升修士!

第五百六十三章 符修

林览被压制了……这不是说林览在斗战经验和心智博弈上输给唐江生,而是单纯的就是被无穷无尽的法术群给淹没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你明明就是凝魂修士,怎么能够施展法术群?我的威压为何对你不起作用?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林览一边施展流转追忆诀抵消欺身而来的术法灵威,将之转变为最开始的符纸形态并加以封镇,一边还要躲避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流矢飞刃,期间甚至还会有毒虫猛兽张开血盆大口朝他噬咬而去!没完没了的攻击让他愈发疲敝,就算是元丹修士也终会迎来力竭的一刻。

在这期间,林览不是没有尝试着向唐江生做出反击,然而此时的他连应对法术群都已经捉襟见肘,唯一能够还以颜色的,便是他天然存在的境界优势——然而即使是境界存在明显差异,林览的元丹威压也没法产生立竿见影的效果,明明有切实击中的实感,可一息不到的时间唐江生便恢复如初,然后继续维持着排山倒海的术法进攻。

待到后来,唐江生甚至连半息的缓神时间都没有了,元丹威压之于他,真就恍若无物!林览直觉得自己的常识逻辑都在崩塌。

“这就是符修?这就是你真正的实力吗?”林览已然体力不支。

凝魂境界,初步拥有灵识,灵念伴生,实力强劲的凝魂修士可以做到神念传音以及神魂离体;元丹修士凝结元丹,修为战力暴涨,待突破之巅峰境界,拥有巅峰之意后,对于巅峰以下的修士几乎都是碾压;仙迎、迎仙、封魔作为元丹巅峰以上的三条岔路口,修为与灵压皆会发生质变,在这个过程中,出现任何不可思议的神仙妖魔都不足为奇;但对于“法术群”这个战斗技巧来说,根据各国各宗的史籍典章记载,当真就只有飞升修士才能做到,飞升以下都是一招一式斗战。

所以唐江生真的已经到达飞升境界了吗?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彼时的唐江生别说飞升,缺了一魂二魄的他连达到凝魂圆满都无比艰难!至于唐江生为何一出手便能产生“法术群”的效果,甚至连林览这种拥有丰富阅历的元丹后期修士都被震慑住,那还得归究于唐江生选择的修炼方向,也就是“符修”这一极不稳定的修行道途。

其实符修与术修、体修一样,都只是众多道途中的一种,而且比起其他种类的修士,符修在前期可以说是修行成本最低的一种选择。

不像术修比的是神通术法,体修靠的是不败金身,兽修驾驭的是妖魔圣兽,兵修需要的是神兵利器……符修在修行伊始,需要的仅仅是对符篆的驱动适应性而已,只要能够御使符篆,即便是哪个小门小派,拿出上百张符纸来练手还是没有多大问题,几乎就是九牛一毛。

但是!那也仅仅是前期而已!事实上,能够坚持符道一途的修士并不算多,这并不是因为符道太难,而是符修在中后期的消耗根本就不是一个中下等的宗门能够支撑起的!修行成本与战斗成本,不一样!

若论修行,十几张符纸,就能看出一个修士适不适合踏足符道;可若论战斗,一名符修要是火力全开的话,随随便便就能消耗成百上千张符纸!若是适逢生死之战,哪怕用掉上万张符纸都在所不惜!

上万张符纸是一个什么概念呢?这么说吧,现今执修真界之牛耳的周国天明宗,宗门之顶梁也不过是“一阁二河三堂四桥”十部!

藏书阁由天元子坐镇,收录古今天下书籍;二河则是泥鳅河与沉剑河,分别是是天明宗的演武场跟洗孽悔罪场所;三堂是赏罚堂、升丹堂和迎仙堂,构成天明宗的律令缮施、医护补给和中坚战力;四桥则是别离桥、听雪桥、易月桥以及回首桥。

四桥之中,别离桥是每个天明宗门人都会踏过的桥,意味着作别过去,从今开始;听雪桥是让宗门弟子在桥头听雪明心,自行选择发展道路,然后在桥尾分配初始阶段的修行资源和宗门老师,不过机会只有一次;易月桥则是一种在夜间开放的互易集市,用于宗门各部之间的沟通交流;回首桥,顾名思义,是在提醒门下弟子下山闯荡时,莫要忘记宗门的教养之恩,师长的谆谆之训,以及同门手足之谊。

至于宗门大殿,由于宗主陈黎经常到凡尘俗世和别国他乡游历,所以天明宗也就没有特意筑造什么宗门大殿,一间茅草屋就打发了,美其名曰是“大道至简”的体现,而且对外宣称是宗主陈黎的意思。

不过每当提到这一茬时,宗主陈黎都会极其嫌弃地撇撇嘴,并且口吐俩字,抠门——换句话说,即便是强盛如天明宗,也没有为符修单独设立置备符篆的机构,不是他们疏忽了,而是符修的战斗成本之大,连天明宗都养不起!四桥之一的听雪桥只够负责修行成本而已。

唐江生的入门情况比较特殊,是宗主陈黎直接让天元子收其为徒,并没有经过“听雪明心”这一过程,是故听雪桥连最初的修行成本都没有发放给唐江生,而以“千鬼之体”这样的不祥来历,整个宗门几乎有九成的人都不待见唐江生,听雪桥自然不会去触犯众怒。

因此,唐江生能在符道一途上修行至今,除了师尊天元子的指导,其他诸如符篆方面的学习、研究、制作,几乎都是唐江生自力更生完成的,这也就是唐江生为何在虞山战场会极度缺乏符纸的缘由,而唐江生之所以会选择符道,还是基于以下这番发生在过去的对话:

“江生啊,三千大道,为师或可教你七八,你想学什么?”

年幼的唐江生当时没能理解天元子这里说的“七八”不是“七八种”,而是“七八成”!所以唐江生思索再三,十分“乖巧懂事”地回答:“回师父,徒儿想学‘符’!”

天元子嘴角的浅笑蓦然一滞:“为何?”

“我看书上说的,学符不要钱,能画就成,不仅便宜,还特简单!”唐江生脆生生地答复到。

“那好,咱就学符。”于是天元子没有阻拦唐江生学符,毕竟这是唐江生以自己的意志做出的选择,天元子只是随后又慢悠悠地补了给咱烧了。”

……

第五百六十四章 入魔

现在可以理解林览为何那般会吃惊了吗?别说林览,就算是老城主,怕是都没有见过铺天盖地的法术群朝自己攻杀而来的阵仗!

只是林览的流转追忆诀尽管玄妙无比,但却并不能做到以寡敌众,即使他一招能够挡下唐江生十道灵威,可唐江生在“天女散花”手法的加持下,瞬间又能挥洒上百符纸!看上去就跟蝗群没两样!

“你这家伙,莫要欺人太甚了!”眼见自身所处形势已越来越危险,甚至连东川玖玖都没法保护周全,林览终于拿出自己身为元丹后期修士的所有修为,欲尽全力与唐江生一战,“因果回溯,逆劫流转!”

流转追忆诀的另外一招被林览猛地施展开来,只见那些五光十色的术法灵威竟在空中骤然止歇,最近的黄符甚至已然没入了林览的胸膛!可是就是这突如其来的一顿,一息之后,率先形成的术法居然调转矛头,仿佛临阵倒戈般与后续接上的法术群轰然对撞!产生的冲击余威直把唐江生向后推去,而林览的身影亦淹没在一片烟尘之中。

唐江生因怒气而变得有些潮红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喉头一阵滚动,一缕缕黑墨似的血迹自其唇角缓缓泌出,每一滴落在地上都会响起“滋滋滋”的响音,然后将地面腐蚀出足有三指长宽的深坑。

南疆的种僵邪术毒性之烈,活人稍微沾之,不消片刻便会溶成一滩血水,而唐江生乃是凭借自身兼具过山风和香毒的抗性,硬生生吃了一半的剧毒!另外一半则被炉灶之法创造出的炉灶分身承受分担。

然而唐江生对炉灶之法的利用并未仅限于此,在战斗过程中他之所以能够几乎无视林览的元丹威压,原因就在于他是将朝花夕拾诀“身魂分离”的特性与炉灶分身相互结合起来了的——换而言之,炉灶分身不仅承受了另外一半的僵毒,还被唐江生的本体意识转嫁了元丹威压,因而林览的威压不是没有用,而是被唐江生祸水东引。

此时此刻,唐江生的灵台识海内,正横七竖八地躺着上百具唐江生的分身投影,他们都是被唐江生用炉灶之法创造而出,然后顷刻间死于非命!连那个故意撕开乾坤袋的内视投影都没能幸免于难。

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呢?这相当于唐江生仅在与林览的这一战中,便间接残害了上百条“性命”!虽说这些都只是他自己的分身意识,可在修行界中,没有哪一个修士能像唐江生这般心狠手辣,完全就没有将分身当做一个“人”来看待!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自己就不是人!

“杀孽,昭彰……”墨甲眼中显露出凝重之色,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此言尽管含有一些主观臆断,但至少天道是不喜欢杀戮的,而唐江生先前给墨甲的印象也一直是仁义克杀,然而今日一战却完全颠覆了墨甲对唐江生的固有印象——唐江生不是不杀,而是没有到大开杀戒的时候,他的骨子里的的确确是存在暴虐脾性的,这已经不是什么蜜獾的程度了,这就是一只还在成长期的混世魔王,应该尽早诛杀!

“看来我们以前都小看了这小子呀。”噬血鬼青乙瞟了一眼正被小白一具一具收纳入内的“投影尸体”,同时又有新的炉灶分身被制造出来,这意味着唐江生马上又要展开新一轮的进攻——为了抵抗高阶威压和僵毒,唐江生手段之残忍,简直无所不用其极,亏得它之前还以为唐江生只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现在看来,确实有失偏颇,于是青乙对墨甲说到,“你现在是不是在纠结是否对他施以天诛?”

墨甲没有说话,但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毁灭气息已经替它表明自己的态度——即便曾与天道分道扬镳,但它仍旧是天道的一部分,只是相较于以往从属的天道而言,墨甲显得更有人情味儿,主观意识也更强一些,比如“怜恤苍生”就一直都是它不曾改变的坚守和信条。

“不得不说,那小子此举确实是有些雕心雁爪、惨无人道……”言及此处,噬血鬼青乙稍微顿了顿话头,虽然它其实挺中意杀戮成性的唐江生,但是考虑到墨甲的感受,并未将这半句话说出口,“不知你注意到没有,在这小子发动进攻的时候,所有攻势都是朝着林览一个人去的,在他身边那个怀有身孕的女人并未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以这小子的心机城府,你觉得他是一个喜欢堂堂正正决斗的人吗?你觉得若他喜欢滥杀无辜,那女人当真就能从法术群中活下来吗?”

听闻青乙这话,墨甲周身气势蓦地一愣,猫身离开青乙掌心,在虚无的灵台识海深处来回踱步,最终只能用一种相当不确定的口吻问到:“你的意思是,唐江生的内心还保有作为‘人’的良知和道义?”

“没错。”青乙轻轻地点了下头,随即继续补充,“一半为人,一半入魔——我知晓你心中忌惮所在,不过我有更好的办法……”

彼时的唐江生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生死线上徘徊了一圈,也不可能想到救下他性命的会是长久以来视他如弱鸡粪土的噬血鬼青乙,彼时的唐江生正调整呼吸,从乾坤袋中拿出更多的符纸,准备继续进攻。

“明明上一式才是精神冲击,没想到下一式居然就能承载因果大道,以回溯之力反推伤害!流转追忆诀……当真是一部相当有趣的功法呢。”就在这时,唐江生忽然身体微颤,目中水雾流动,随即低声轻吟,“水势无声唁寒。”

就在唐江生气息稍微停滞之时,三道剑风遽然劈开烟尘,呈品字形封住唐江生所有退路,电光火石之间,唐江生便被切成数块。

见到这一幕的百里颜九无可抑制的脑子一懵,毕竟自己师父就这么在眼前四分五裂,她不可能没有任何触动——只是百里颜九很快就反应过来,那不过只是一具替身而已,唐江生并未真正死去。

不过百里颜九并不知道的是,其实她的师父唐江生,早就已经死过一次了……

第五百六十五章 观测

水势无声唁寒,乃是唐江生通过五行之一的“水势”推倒出“寒意”,再由“寒意”衍化而生的术法,其效果也比较简单朴素,就是创造出一具寒冰替身,为唐江生挡下一时间难以躲避的术法伤害。

于是那些碎成数块的身体没有重新拼合,而是肉眼可见地碎成冰块,噼里啪啦地散落一地,而后什么动静也没有,就像唐江生忽然从现场消失一般,只剩下作为敌人的林览望着这些碎冰无声“凭吊”。

所以说唐江生这个人到底有多么“贪生怕死”,真就如此可见一斑!尽管“水势无声唁寒”与“血法血之障壁”属于不同种类的术法神通,但其实这两招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作为“水势”和“血法”的起手式,它们都是以“防御”见长,重在保全自身性命,即便是“仙眼心诀”都可以看作是辅助类型,而非主攻的功法要诀。

至于“雷法”为何以强悍攻击见长,那是由于唐江生最先接触和学习的就是雷法!修道之初,唐江生对战场形势的多变性,生死危机的固有性以及强大敌人的凶恶性认识不足,认为只要将他们全部杀光就已足够,哪里需要学习防御类型的术法?那就是未战先怯!

理所当然的,这种既片面,又嗜杀的修行逻辑被天元子狠批了一顿,而从后续的斗战经历和个人资质来看,唐江生也并不属于那种极其生猛的战斗天才,修行资质平庸的就跟街边的甲乙丙丁一样,若是唐江生没有及时转变思维,就算被七十天和无天相继布阵,将其二魂五魄从幽冥黄泉拉了回来,只怕在虞山战场又会死个好几遍。

哦对了,唐江生第一个组合技,也是将“装死”发挥到极致……

彼时的林览还没有摸清唐江生的路数,是故心下对唐江生的真实身份尤为存疑!在他看来,若是没有名师指导,岂能在凝魂境界就施展出“法术群”?简直难以置信!而且如此轻描淡写地就能规避突然而至的剑风,这要是没有到元丹后期,林览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不过事实却是,唐江生的确有“名士”指导修行,即有“在世梼杌”凶名的天明宗天元子,至于是不是“名师”,眼下却并不好说……

且就算是名师,以天元子的战力,自身能够施展法术群已属不易,唐江生一个凝魂修士,天元子也绝对不可能将其教导到能够施展法术群的地步——而且最简单的一个道理,唐江生下山参加鸿鸣宗的入世之关时只有炼体十重的修为,甚至还不到凝魂,天元子要怎么教?

但是事实就是事实,林览的确遭受了类似法术群的攻击,以致于全程几乎都被唐江生压着打!若不是最后爆发决意,强行推动流转追忆诀的第四式,即“因果逆劫”,只怕他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只是饶是如此,林览现在连浮空的力气都不存半点,正半蹲在地面剧烈喘息,东川玖玖则被他暂时收入乾坤袋中——虽然他并不想这么做,可林览也不知道唐江生何时会再次现身与他一战,现如今他连自保都很困难,已再无余力护东川玖玖周全,所以只能先委屈她了。

那么唐江生真的会在休整好之后再战林览吗?说实话,唐江生现在考虑的就是这个问题……在趁着胸中怒火与林览一场酣战后,唐江生身上所存符纸已不足四成,数年积累瞬间挥霍大半,就为了达到以法术群震慑林览,进而碾压取胜的目的——可结果就摆在这里,哪怕消耗大半身家,唐江生依旧没能战败林览,战场形势陷入僵局之中。

没错,唐江生之所以能制造出“法术群”的作战效果,完完全全就是靠成千上万张符纸活生生“砸”出来的,自身灵力早已消耗一空,全靠本命符纸一刻不停地进行补充!若非如此,以唐江生凝魂境界的实力,如何能施展出法术群?要是一个凝魂修士都能有飞升修士的手段,那对整个修真界的修行体系都将是一次翻天覆地的巨大冲击!

所以说林览完全就是吃了没见识的亏!唐江生的这波操作与其说是在以生死相拼,不如说是在进行一场于脑海中反复演练过的战斗画面,而且要不是那一整锅钵钵鸡就那么平白无故地浪费了,唐江生又岂会花费大半身家与林览来这一场胜负都无关紧要的斗战?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种“亏”当真不是谁都有资格吃的,也不是谁都能从“法术群”的攻势浪潮中存活下来,要怪就只怪林览完全预料不到唐江生的下一步行动——他能够一眼看穿唐江生的修为境界,却算不准唐江生的战力极限,毕竟对符修而言,符纸的多寡直接就指向战力的强弱!除了当事人自己,几乎没有任何人知晓符修的家底。

至于唐江生为何能轻而易举地躲过林览的三道剑风,还是由于之前多次对战高阶修士的经历让他的作战经验有了一个质的飞跃!身体先于意识察觉到了那种危险迫近的感觉,即“濒死直觉”。

“打了这么久都没见人,莫不是全被这林览的部下反杀了?”

隐藏起来的唐江生没有急于发动第二波进攻,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冷静下来之后,唐江生也明白过来不能把林览逼得太狠,不然指不定还有什么后招等着他,而在唐江生想来,他与林览这边闹出的动静这么大,怎么着也该有一两波雨顺城的卫修闻讯过来查探情况,可事实却是周围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当真是奇怪的紧。

“不对劲!从之前东川玖玖表现出的急切态度,以及这林览仅用一招来试探我的打算来看,局面应该相当紧迫才对!雨顺城那边要是连这么大的动静都能置若罔闻,那也不可能狠绝到将林览一众追杀至此!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念及此处,唐江生的掌心不由自主地冒出冷汗,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多半是被“观测”了……

第五百六十六章 弈者

唐江生不是自然现象,按语法来讲不能用“观测”来形容,但实际上唐江生推测的没有任何问题,就事实来说可谓相当准确——现在这片战圈附近,确确实实有其他修士正在观察他和林览的战斗,只不过由于隐藏的太好,所以唐江生和林览暂时还未发现其踪迹。

唐江生喜欢观察人类,因为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但这并不代表唐江生就喜欢像一只小白鼠似的被别人观察——也不是说观察就不可以,只是这种被“暗中观察”的感觉让唐江生直感觉自己就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不管怎么闹腾都翻不出那座看不见的五指山。

“要看你就大大方方地看,偷偷摸摸的算什么英雄好汉!”

唐江生心中埋怨不已,他特别不喜欢这种感觉,这让他很不舒服,而每当这个时候,天元子的教诲就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在他的脑海——要是不想做棋子,就自己做弈者;若是做不了弈者,就跳出棋盘;若是跳不出棋盘,就做一颗捣乱的棋子,要么搅乱局势,要么掀翻棋盘!

所以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唐江生有时候之所以极其会搞事情,与天元子真的关系莫大!而这么顺推下来,海辰、食月、百里颜九这三个受唐江生影响颇深的人,将来会对修真界造成什么样的影响,真不能以常理去推测!比如说现在,唐江生就在考虑如何跟林览讲和。

没错,唐江生的确不想与林览再战,究其缘由,第一,他之前凭借一腔怒意,不管不顾地施展“法术群”都未能击败林览,眼下他已经恢复理智,自然不可能再那般疯狂;第二,他是符修,符纸就是他的命,现在符纸仅剩四成不到,相当于他的“命”已经去了大半!

这要是继续打下去,打不打得赢先不说,若是藏在暗处的人来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待到那时,符纸所剩无几的唐江生真就只能束手就擒,几乎毫无反抗之力!他一旦被擒,百里颜九那个二货势必会死咬别人不放,而拍死百里颜九岂和拍死一只苍蝇有何区别?

所以唐江生思虑再三,决定就这么一直隐藏下去,反正他也不能确定暗处究竟藏了多少人,因此“以不变应万变”乃是最上佳的选择!他就不信观测者比他还耐得住性子——毕竟眼下林览才是追兵追杀的对象,他就是一个毫不相干的路人甲,孰重孰轻很容易判断。

主意打定之后,唐江生二话不说,直接就在自己身上贴了数道土行符,随即舒舒服服地钻进土里龟息,完全不怕自己这番操作被暗处的观测者看在眼中,因为唐江生在龟息之前给自己设定的苏醒条件不是别样,正是战圈内是否会出现其他人的气息——只要观测者耐不住性子,那么不管锁定的目标是他还是林览,都会在出现的瞬间暴露自己的位置!这样即便不能从棋子变成弈者,至少也不会任人摆布。

至于百里颜九的安危,唐江生寻思林览看上去并非那种滥杀无辜、嗜血成性之辈,一切的一切都是以东川玖玖的安危周全为中心,既然如此,只要百里颜九不主动凑上去搞事,那么性命安全应无大碍。

不得不说,冷静下来的唐江生与之前完全就是判若两人,对战场形势的解读以及对人物心理的把握简直就是教科书级别!而林览就跟痴傻了似的,全神贯注、聚精会神地站在原地等了一盏茶、半炷香、一炷香……直到半个时辰过去,都没有挪动哪怕半步,活像一具因为失去动力而无法活动的傀儡,更遑论说去找百里颜九的麻烦了。

“我师父这是不打算再跟你打了,你还不走,杵这儿干啥呢?”

猝不及防的,百里颜九的声音忽然响彻在林览心头,直将他吓了一跳——唐江生的龟息状态出现了一丝不稳的迹象,因为百里颜九果然又开始犯二了,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尚处于可控的范围之内,是故唐江生的龟息状态并没有解除,整个人的气息无限趋近于无。

作为一个凝魂修士,百里颜九在此处战圈本来是一丁点话语权都没有的,然而其特殊身份却是允许她如此发言,毕竟一度将林览逼入绝境的唐江生也正是凝魂修士,而百里颜九居然自称是他的徒弟!这就让林览对唐江生的身份来历和“真实实力”更为存疑了。

“百里颜九不过凝魂中期,竟然就能使出神念传音,而她又认那个青年为‘师父’,他绝不止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这……眼下还是先走为妙,时间确实不站在我这边,还得去接应牧哥和师太他们。”

念及此处,林览再次四下观察一番,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步履缓缓后退,摆出一副欲退出战圈的姿态,而现场真就没有一丝一毫战事再开的动静或者伏击偷袭的气氛,这让林览不由得深深地瞅了百里颜九一眼,那种眼神说不上是记恨,但总归有一点羡慕的味道在里面。

但林览想走,不代表有人就会眼睁睁地放他走——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从一棵红杉树后一步一步走出,时光在他脸上留下了许多纵横交错的痕迹,看上去既憔悴又无神,甚至连背都有一点佝偻。

“什么时候来的?”见到这位老者后,林览立马便停住了撤退的步伐,哪怕现在的战力不足巅峰状态一般,可大敌当前,他自然不能未战先怯!这是战场的“理”,也是他们雨顺城林家的“家规”。

“咳咳咳……若是不想他们被车裂而死,便束手就擒跟我回去。”老者咳嗽数声,连眼睛都不怎么睁的开,但说出的话却是威胁意味十足,“至于对‘她’的处置,我自会禀报国主,请国主发落。”

卫国国主,自然就是卫主,而当今卫主没有其他人,正是数年前因兄长复出,导致在虞山战场一败涂地,最终在家族中只能屈居第二的卫刑,也即是卫度。

第五百六十七章 蛊虫

“国主?就是那个只有迎仙后期修为,在自家兄长手中走不出十招,最终跟虞山那群妖修订下合约的废物?我呸!简直丧权辱国!”

林览神色激动,身体剧颤,似乎数年前的那场卫虞之战对他的触动尤为强烈,而听其口吻,好像虞山的妖修在他眼中就跟苍蝇老鼠没啥区别,这么看起来,好像此番密谋篡权夺城也不是全为了东川玖玖。

老者第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一双干涸的嘴唇反复张阖,下颚的山羊须抖了几抖,最终长叹一口气,随即摇了摇头——既然林览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那么也不必再给他留什么情面。

于是老者慢慢抬起双手,掌间轻轻相击,一阵旋风吹过,战圈内平白无故又多了数人,而这些人都是林览的老熟人了——覃牧、井笙、了悟、萧尹白,以及一些忠心跟随林览的部属,此刻通通被绑缚在老者身边,在其身后有数名刀斧手悍然侍立,随时准备行刑。

“禀城主,城内民众已安抚妥当,少城主的叛军亦被全部肃清。”

黑甲翼盔的军修踏步向前,朝老者恭敬行礼后,随即便开始报告战况——没错,老者正是雨顺城的城主,也即是林览的生父,林耿忠。

林览知道这些黑甲翼盔的军修,他们是直接隶属于林耿忠的精锐部队,代号“黑鸦”,每一人都有元丹中期以上的实力,且训练有素,默契配合之下甚至可以斗败元丹圆满修士,整体战力之强,不容小觑!

按照最初的计划,黑鸦部队原本是打算交由东川鹗处理,可是东川鹗直到这场夺权之战的最后都没有现身!而黑鸦部队就像一把锋利的尖刀,专挑高阶修士围杀,导致林览这边军心动荡,最终全线溃败!

“林览,本座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是选择那个来自西齐的妖女,还是要对你这些个忠心不二的下属见死不救?”不得不说,林耿忠给林览出的这个选择题很简单,无外乎就是在道义和爱情中间做出选择,然而就是这最简单、最经典的选择题,却是千古以来最难的抉择,“林览,你一向都很聪明,但千算万算,终究是失了一算。”

不用林耿忠提醒,林览当然知道自己失算在哪里,已从龟息状态下苏醒的唐江生也知道的一清二楚,唯有百里颜九还是一脸傻样,默默地站在战圈外围,目光四处搜索着唐江生的踪影,却哪里都找不到。

“少主!你赶紧带着少夫人离开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是啊少主!不就是一条性命么?杀人不过头点地,二十年后我王钧又是一条好汉!少主你还在犹豫什么?赶紧离开吧,不要……!”

名叫王钧的将领话未说完,视野便猛地被一片彤红所笼罩,剧痛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喉咙里的异物感令他痛不欲生,连呼吸都做不到。

“到底还在犹豫什么?对你而言,谁又及的上东川玖玖呢?”

了悟看着三尺之外那个被海兽拂尘洞穿咽喉,银丝从七窍里蜿蜒爬出的将官,心中顿时明白为何计划会败露的如此之快。

是的,在林览招揽的战力之中,拥有海兽拂尘的仅有一人,也是被林览视为左膀右臂的存在——“道姑”,一个亲口承认自己不会如井笙那般尽忠守义的出家人,完美地践行了那日在临仙苑的所言所述,讽刺的是,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道姑只是戏言而已……

“原来是你!”井笙嘶声怒吼,身体欲往前倾,然而瞬间就被身后的黑鸦军修按的死死,“少主待你不薄,你竟背信弃义,以怨报德!”

“你想功成名就,这是你的道,但并非我的。”道姑视线对上正一脸义愤填膺望过来的林览,神色之间不仅毫无愧疚,反而还有些不动如山的意味,“贫尼的道,是护一方安定,百姓需要的是‘风调雨顺’,而非‘腥风血雨’,这也是雨顺城能够欣欣向荣的根本原因。”

井笙还想反驳,然而被割喉的他已再无出声的机会,离体而出的三魂七魄亦被用特制的黑骨鞭直接抽散,连轮回往生的机会都不给。

了悟见此情景后赶紧低头闭嘴,同时心中不断祈祷佛祖能保佑他平安无事,若是此番能活下来,让他重新遁入空门他都愿意!不过一个喝酒吃肉,经常出入烟花柳巷的花和尚,佛祖真的会保佑他么?

然而就在了悟心中默默祈祷念咒之时,他的心脏先是蓦然停跳,而后猛地炸裂!黑鸦军修并未动手,但黯红的血液却是自其七窍喷溅而出,令人费解的是血液中居然还有米粒大小的白虫在来回蠕动。

了悟没过多久就死了,而且死的极其凄惨!越来越多的白虫正从他的尸体里咬破皮肉钻出来,伴随着阵阵恶臭,直令人胃中翻江倒海。

“蛊虫。”林耿忠的阅历较在场所有人都要丰富不少,只消一眼便看穿了那些白虫的底细来历,“还愣着作甚?连同尸体,一并烧了。”

有林耿忠发号施令,黑鸦部队自然军心稳定,灵力吞吐,了悟的尸体立马就被熊熊烈焰所吞噬,白色的蛊虫被烧的滋滋作响,但它们却离不开为自己提供养分好宿体的尸身,最终只能化作灰烬……

那么这里就有一个问题了——了悟究竟是何时,被谁下的蛊?

黑鸦部队的军修不知道,他们也不需要知道,在场其他修士中,唯有萧尹白对整个过程一清二楚,当然了,或许覃牧也知晓一二……

“那场宴席中的酒水清茶中,果然被你们投了毒?”

萧尹白的声调微微有些颤抖,即使是修习清净道的他在目睹了悟和尚的惨状后,也无法做到心如止水、镇定自若,不由自主地质问起覃牧来。

“你若是笃定少主投了毒,何需再来问我?那一日的宴席,我与你们同吃同喝,可曾出现过什么问题?还是说你觉得少主有必要为了招揽你们而做到那个份上?”

覃牧没有正面回答萧尹白的问题,只是语调之中隐隐约约藏着的一缕嘲讽讥诮,瞬间就让萧尹白怒火中烧!

第五百六十八章 父子

覃牧的脾气是比较温和的那种,修为高深不说,面相也是玉树临风,说是翩翩君子亦不为过——然而就是这样的覃牧,却也决不允许有人在他面前诋毁林览,哪怕这种“诋毁”已经无限趋近于真实。

萧尹白的皮囊也是不错的,出身烟花柳巷的他打小就知道如何与女人保持亲近,只是后来步入道途后,那些个俗世羁绊有碍修行,萧尹白才渐渐将其放下——只是饶是如此,萧尹白一身风流倜傥的气质却怎么也改变不了,这也是他曾被了悟十分中意的缘由之一。

可是现在了悟已经殒命,覃牧也不是女人,萧尹白身后纵然家大业大,但为了道途他已然舍弃的七七八八,所以现在的萧尹白只是“空有”家世,能不能活命,还得看林耿忠的态度以及林览的选择。

所以萧尹白此时此刻觉得非常难受,难受到恨不得挣脱身上捆缚的绳索,直接与覃牧大干一场的程度!这也好过像现在这般任人鱼肉,道心还要饱受生死危机的煎熬,这实在让他感到痛不欲生。

是的,像萧尹白这种踏足“清净道”的修士,断去的念越多,越彻底,自身实力才会越发强大!而“生死之别”作为所有修士修道生涯中最难以逾越的一关,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说看透就能看透的。

与“因果大道”一样,“生死”亦是三千大道之一,尽管不如因果大道那般玄奥庞杂,甚至可以用“简单明了”四个字来形容,可越是简单的东西,到最后却越是容易触底反弹,因为,大道至简。

“姓覃的,我跟你拼了!”绳索猛然崩断,萧尹白的修为因为被生死执念缠身而猝然提升,此时的他,已突破至元丹后期境界!

纵观整个修行界,元丹后期虽然并非极其强悍的存在,但也几乎没有哪个修士会拒绝修为的精进,更何况覃牧和林览也是元丹后期,而覃牧此刻还被绳索所缚,因此别说是元丹后期,就算修为没有突破,萧尹白也能将其击杀,前提是黑鸦军修没有出手阻止的话。

刀光闪烁,剑风呼啸!虽然看管萧尹白的军修没能将其顺利压制,可现场还有数位黑鸦待命,瞬间就能打出一套相当默契的连环战技,即便是盛怒状态下的萧尹白也没法近身击杀覃牧——然而就在萧尹白狂吼一声,准备继续冲击黑鸦的防线上,胸腹处却是蓦然传来了一阵阵刀绞般的剧痛!原来是拂尘银丝已不知何时洞穿他的丹田紫府。

“唉……人都快被你们杀光了,我还怎么用他们要挟林览呢?”

眼见萧尹白的身体缓缓倒下,最终躺在地面一动不动,林耿忠先是长叹一声,随即瞟了瞟仅存的的覃牧,视死如归的神色显然已经做好了被杀的觉悟,可林耿忠又岂会将这最后一张牌无端浪费掉呢?

“览儿,还记得小时候,爹应公务繁忙,是谁陪在你身边,与你玩闹,伴你修行的吗?”林耿忠改变策略,不再以一副上位者的姿态,而是打起温情牌来,模样气场变换的相当之快,“虽说覃牧是我安排在你身边的伴读,但于你而言,更是亦师亦友的存在,你若真想离开雨顺城,爹不挽留,毕竟好男儿志在四方,是得出去闯一闯,天天窝在家里的确不会有什么出息——不过你真的不考虑带上覃牧吗?”

“我……!”林览动摇了,他可以不在乎井笙、了悟以及萧尹白的死,但就像林耿忠说的那样,覃牧对他的重要性,那是堪比至亲一般的存在,有覃牧所在的地方,才让他有家的感觉。

世人言,知子莫若父——这话就算放在修行者身上也毫不例外,然而就像林耿忠了解林览一样,林览又怎会猜不到林耿忠的意图呢?

“你还是想让我交出玖玖,对吧?”林览话音颤抖,神色尤为纠结,不难想象其内心正在天人交战,“为什么?为何你就是要拆散我跟玖玖?是!她的确西齐逐鹿宗宗主的女儿,但她也是我林览的妻子,你的儿媳妇!她背井离乡与我在一起,你却连一场堂堂正正的亲礼都不允许我给她办!直到现在还是没名没分,你叫我如何对得起她!”

林览声嘶力竭地控诉林耿忠,岁寒君子剑猛地抬起,满腔悲愤尽数凝于剑尖——自古忠孝难两全,而情义也难以跳出这两难的抉择。

“林耿忠,你是迎仙修士,又有黑鸦保护,已立于不败之地,我确实是插翅难逃,但皇天在上厚土在下,你可敢与我定下君子协定?”

林耿忠没有一口应下,他知道林览这是打算拼命了,但具体怎么个拼法,他还是得根据情况做出相应的应对,于是林耿忠考虑了一会儿说到:“你们都退后一点,免得被连累波及……本座不会有事。”

“是!谨遵城主法令!”黑鸦部队全体退出十丈之外,给林耿忠和林览留出足够的战斗区域,甚至还分出三人警备着覃牧的一举一动,时刻保持作为军修该有的严谨和纪律,随时准备支援林耿忠。

至于覃牧和百里颜九,在道姑海兽拂尘的威慑控制下,覃牧那是想自我了断都难,而百里颜九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儿,不过脸上也并没有多少畏惧之色就是了,这倒是让道姑对百里颜九多看了两眼。

“现在这里只剩你我二人——说说看吧,怎么个君子协定?”

林耿忠的态度十分开明随意,就像是在闲叙家常一般,也不知道是想借此打消林览的戒心,还是心中仍然期待着能与其重归于好。

只是就算林耿忠的态度再好,对林览再诸多忍让,林览也是丝毫没有领情的意思,岁寒君子剑的锋芒从未停止闪烁。

“第一,你是我爹,我身上流着你的血,这是不变的事实;第二,我与牧哥相识多年,情同手足,所以你说得对,我就算要走,也必须得带上他;第三,玖玖是我妻子,作为丈夫,我会无条件保护她,直至死亡降临……”言及此处,林览深吸一口气,神色更加坚定地对林览说到,“三招为限!我若能扛住你三招,你就必须放我们三人走!三招之后,我若学艺不精当场横死,我也希望你能高抬贵手,留他俩性命。如何?”

林耿忠闻后闭目思量,没有说话……

第五百六十九章 出招

以元丹后期修为硬接迎仙修士三招,这就是林览对林耿忠提出的君子协定,而从整个修真界的历史来说,成功的例子虽然是凤毛麟角,但却并非没有!可目前的问题就在于,林览的战力并非处于巅峰状态,与全盛时期相比,现在的林览能够发挥出的战力甚至还不到七成!与唐江生一战给他的消耗实在太大,以致于连道心都受了一定的影响。

此时此刻,林览心中可谓极其忐忑,若是林耿忠不同意这个方案,那他想要成功突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说真的,不管是覃牧还是东川玖玖,哪一个都不是他能够舍弃的人,即使相互权衡,对他来说都是一种侮辱!是对他们之间深情厚谊的一种践踏!所以他拒绝比较。

其实按照他对林耿忠的了解,林览心中有六成的把握可以拿下这场谈判,至于怎么扛住那三招……修行至今,他也并非没有任何底牌。

可是姜终究是老的辣,林览心中的盘算并瞒不过林耿忠的眼睛,而在这场对弈中,他此番真正想做的,就是要把自己这误入歧途的儿子拉回正道,为此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哪怕被林览怨恨也毫无怨言。

“败军之将,也配言勇?可无奈你终究是我的亲儿子啊。”林耿忠长叹一声,浑身上下并没有什么气势,然而每次说话时却是中气十足,与外表垂垂老矣的形象并不相符,“好吧,我接受你提出的‘君子协定’,但与之相对的,你也必须接受我提出的一个条件。”

林览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眉头紧皱:“你说……”

“若是你能接我三招,我自然没有什么颜面强留你们,但若是接不住,你要我留他俩性命,却叫我如何与麾下部将和城中百姓交待?”

林耿忠一双浑浊的老眼缓缓闭阖,仅留下一条缝来观察林览,这副模样说的不好听一点,其实就跟老奸巨猾的狐狸没有多大差别。

“覃牧与东川玖玖之间,你必须做出选择,他二人之中,只能留一个……先别急着拒绝!既然是‘君子协定’,那自然得有来有回,不可能你仗着自己‘修为低微,强撼大山’,就想守得情义两全,天下间哪有这么美的事?况且身为叛军首脑,既然敢反叛篡权,那就要有马革裹尸的觉悟!你们仨之所以还能活到现在,全是看在你是我儿子的份上,否则早已被我亲手掌毙!以祭慰我那些英勇牺牲的将士!”

林耿忠这番话是在理的,因为东川鹗至始至终都没有加入战局,导致战力缺失,而道姑又提前传递出相关情报,所以这场由少城主林览的叛乱才能在短时间内被镇压肃清——只是林耿忠这边的将士虽然以极其细微的代价成功平叛,但终究还是出现了牺牲和阵亡,这让爱民如子的林耿忠感到无比痛心,毕竟每一名军修都是有血有肉的人,都是鲜活的生命,都有妻子儿女,都有父母兄弟……

这个道理林览自然也懂,不如说除了他,这世上没人能更懂……

林耿忠是一个颇有成就的城主,雨顺城之所以能有“东南小粮仓”的称号,几乎完全是由林耿忠手把手打拼出来的!而林耿忠平素除了招贤纳士外,空闲时间不是陪在林览身边,而是与军修士兵同吃同住,几次三番路过家门口都没有说进去歇歇看看,林览有时候甚至会坐在家门口等待林耿忠的出现,然而最后却连一个眼神都求不得!

“览儿……你要体谅你的父亲,他太不容易了……你一个人,也要好好的。”以上是林览生母的临终遗言,说完便撒手人寰。

没办法,这就是修士的“大限”!只有凝魂修为的林母没办法长久陪伴在丈夫和儿子身边,所以林览的童年其实是比较孤单的,从那以后陪在他身边的就只有覃牧一人而已——直到东川玖玖出现……

“你要我怎么选?你叫我如何选啊!”被逼至绝境的林览精神有些崩溃,整个人目眦尽裂,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哪怕面对唐江生制造的术法群都没有不曾如此事态,“林耿忠!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仇深似海,恨不能平!世上可悲之事有千千万万种,但能刻骨铭心的,绝不止有轰轰烈烈的爱情,还有无法互相理解的,父子决裂的苦痛!林览和林耿忠之间的关系能恶劣到这个地步,并非一朝一夕之事,那是由无数个日夜积累而来,平常埋得有多深,现在心就有多碎。

“接招吧。”眼见二人的意见不可能达成统一,林耿忠也不多说,直接催动修为,要为这一场“闹剧”画上休止符,“地脉熔炎。”

平平淡淡的语气,面无表情的神色,给人的感觉宛若是无事发生,然而就在这短暂的延迟之后,林览所在的地面忽然剧烈震颤起来,紧接着一道流淌着炙热烈焰的炎柱从土地中猛地窜了出来!

炎柱威势惊人,直冲天际!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层层叠叠的乌云给冲的烟消云散,只是就算这样,炎柱的灵威范围却被控制的相当精妙,刚刚好将林览笼罩在内!这其中原理,便是利用迎仙修为几乎可以凝成实质威压将术法灵威包裹起来,如同炸鸡腿时在外面涂上蛋糊。

不过饶是以林耿忠迎仙中期的修为,林览真的就这样被熔炎烈焰给化为灰烬了吗?答案是否定的——修道至今,林览已有二百余岁,每日勤加修炼不说,更重要的,是他没有固步自封,闭门造车。

存亡绝续之际,林览手中的岁寒君子剑蓦然碎裂,不过并非完全损毁,而是由一变十,由十变百,最终由百变千,待到最后,整个天际都倒垂着密密麻麻的剑刃,看上去宛若一片钢铁森林!

“‘颠倒剑界’!你竟然会她的术法?”

林耿忠的脸上首次出现诧异吃惊的表情,对于眼前这庄严华丽的“颠倒剑界”,完全不敢相信在林览手中施展开来!

第五百七十章 宛夕

“没错!这正是吴国星月宗三大护宗功法之一,能够与你迎仙威压分庭抗礼的的‘颠倒剑界’!”炎柱去势凶猛,但林览的颠倒剑界却更为强大,或许一两把岁寒君子剑不算什么,可是一千把岁寒君子剑聚集在一起时,天然而生的剑压便足以对抗高阶威压,这也是林览敢于发动叛乱的最大倚仗,“剑鸣颠倒众生!”

念随意动,倒垂苍穹的上千把君子剑齐齐发出剑鸣,林览的地脉炎柱虽然威能十足,但在功法的层级上却没法和“颠倒剑界”同日而语!换句话说,即便这一招“颠倒众生”是由元丹后期的林览施展而出,可若是单纯比拼术法灵威,不到最后一刻,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

“你终究还是将颠倒剑界教给他了吗……宛夕……”

看着自己的炎柱逐渐不敌颠倒剑界的剑鸣,林耿忠表情复杂,口中喃喃自语着某个人的名字……湘宛夕,这是林览生母的名字,也是林耿忠妻子的芳名,哪怕是雨顺城的百姓,知晓湘宛夕存在的也是寥寥无几,他们只知道自己的城主已经成婚,还有一个看上去总是很寂寞的儿子,至于城主夫人究竟是何来历,真正关心的其实并没有几人。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湘宛夕和东川玖玖所处的境遇其实有不少相似之处,比如她们都是嫁进了林家大门,却不为城中百姓所熟知,湘宛夕至少戴过凤冠霞帔,而东川玖玖却连一场像样的亲礼都没有。

尘封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林耿忠留下了两行浊泪……时隔三百年,那一份深埋于心底的哀伤随着颠倒剑界再现眼前而变得再也抑制不住,明明说好将林览作为“卫人”抚养,可湘宛夕还是打破了誓言。

是的,林览的血管中其实流淌着一半“吴人”的血——林览的生母湘宛夕,乃是吴国王室旁支,当年机缘巧合之下,选择与林耿忠在一起……当然了,这又是另外一段故事,而从此时林览对林耿忠的恨意来看,湘宛夕虽然教给了他颠倒剑界,但却没有将那段故事一并讲给林览听,不然父子之间的关系也不会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好好看着自己是怎么死的吧,林耿忠!”天空之上,眼见自己成功压制了地脉炎柱,林览胸中的狠辣之意滔天而起——什么君子协定,什么狗屁选择,只要将林耿忠成功击杀,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而颠倒剑界恰好就给了他这样的信心和实力,“剑葬杞人忧天!”

相传,杞国有人担心天塌地陷,身所亡寄,以致于到了夜不能寐、食不甘味的地步——的确,按照凡尘俗世的观点,天自然不可能塌,地也不可能会崩,但如果此事涉及到修真界的领域,那可就不好说了!

或许当年那位杞人曾经见过类似的场景,才会有此担忧也说不一定,而林览这一记“杞人忧天”便是要引动这上千剑刃,一鼓作气击杀林耿忠!如此一来,所有人都能得到幸福——林览永远都无法忘记,自己的母亲在弥留之际依然紧紧拉着他的手,要他体谅林耿忠,要他好好活下去,眼角那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直到如今都让他心如刀绞。

这是林览与林耿忠之间的战斗,但其中牵涉的恩怨情仇却远远不止他们两个,有东川玖玖,有覃牧,也有早已不在人世的湘宛夕……

只是不知道湘宛夕当年教授林览颠倒剑界时是否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还是说正因为预料到了,才会教授颠倒剑界——不过还是那个问题,即便是有颠倒剑界做倚仗,林览真的就能称心如意吗?

答案是否定的——颠倒剑界固然强大,修至至高之处甚至可以画地成牢!可林览的修为毕竟只有元丹后期,之前与唐江生一战中还消耗了不少真元!换句话说,此时的林览是不足以对颠倒剑界如臂使指的,颠倒剑界在其手中能够发挥出的真正威力,不到一成!

林耿忠身为雨顺城的老城主,什么场面没见过?战斗经验极其丰富的他瞅准了林览的死穴,好整以暇地等着他施展这一记“剑葬”。

果不其然,苍穹之上倒垂的上千把君子剑彼时仅有不到五十把与林览发生共鸣,稀稀疏疏的模样就跟凡尘俗世的小雨点没什么区别,匮乏的灵力,低微的修为制约了颠倒剑界的威能,别说林耿忠,就算是唐江生,林览也别想凭借五十把左右的剑刃置其于死地。

“混蛋,混蛋!为什么?明明就差一点!就差一点我就能赢了啊!”

眼见大好战机白白从眼前溜走,自身实力已然连颠倒剑界都难以继续维持,林览在空中气的咬牙切齿,要是吃自己的血肉能凭空增长修为,只怕他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啃噬殆尽——事到如今,若是林览还要执意手刃林耿忠,那摆在他面前的就只有两条道路可选。

第一,献祭道基,焚燃轮回。

这是一条有去无回之路,献祭了道基,等待林览的便是“落凡”,存在了两百余年的肉身无法继续保持不腐不朽,转眼之间便会灰飞烟灭——而当肉身损毁之后,修士的三魂七魄也不会有轮回重生的机会,等待林览的下场不是魂飞魄散,而是真真正正的形神俱灭!

第二,补充真元,突破境界。

对修士而言,境界的突破永远都是提升修为最快的方法,没有之一,即便林览现在是元丹后期,可能够提升的空间仍旧还有很大——至于补充真元一途,基本就得靠灵丹妙药进行战时补充,像唐江生那种靠消耗“本命符纸”来获得补充的法子,根本就是个异类。

两条路,两种选择,林览要想摆脱困境,争取击杀林耿忠的话,便必须从中选择一条——只是就算林览选择了第一条道路,修为战力能不能提升至击杀林耿忠的程度,真的谁也说不清楚。

对于杀红眼的林览来说,这场三招之约的君子协定,在他心中或许早就变成了生死之战,再想罢手已是回首不及……

第五百七十一章 强弱

烈焰噬身,冤魂哀嚎!这是献祭道基,焚燃轮回的征兆!彼时的林览再也不管那么许多,一枚赤青纹路的丹药猛地塞进嘴中,盯着林耿忠的面容嚼咬,看上去就跟恨不得生啖其肉,渴饮其血一样——没错,为了能够确切击杀林耿忠,林览选择双管齐下,以求最大限度地提升战力修为,不出两息,体内真元便已恢复到充盈状态,随即马不停蹄地往更高境界进行突破,而在十息之后,林览已是元丹圆满修为。

天空中的颠倒剑刃轰然嗡鸣,与其共鸣的剑刃数量骤然间从五十把倍增到三百把!剑压封镇之下,整片战场的灵气顿时犹如凝固一般,哪怕迎仙修士体内自有“仙影”存在,却也无法对这剑压视而不见。

“这就是我的极限了吗……我与巅峰修士究竟差在哪里了呢?”

林览神色一片漠然,仿佛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可实际上身体正经历着水深火热的痛苦,口中的后槽牙早已被其全部咬碎,若是可以的话,他真是恨不得以头抢地!以期减轻此刻所承受的无尽苦厄。

赤蟒青牛丹,晋国道锋宗独有丹药,服之有锻体跨境之效!在道锋宗还没有被天明宗打散之前,道锋宗就曾凭借此丹聚敛了数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其炙手可热的程度足以媲美一件良品灵宝!

然而是药都有三分毒,即便是丹药也不例外,而赤蟒青牛丹的副作用更狠,简直堪比牛鬼蛇神——这种丹药的药理,其实就是利用“赤蟒祸兽”和“青牛瑞兽”二者之间的正反相冲之力强开经脉丹田!若是吞服者能够彻底将其吸收,那修为境界自然就能得到提升,但若是做不到完全吸收,哪怕残留一丁点的药力,都能让吞服者痛不欲生!

林览眼下其实就是这种情况,哪怕他吞服了从秘密渠道获取而来的赤蟒青牛丹,但他的修为也仍旧无法跨越从元丹圆满到元丹巅峰的那一道坎——相比之下,未被彻底吸收的药力至少还有三成左右!

这些药力在林览经脉、丹田各处横冲直撞,造成的伤害极为严重!如果林耿忠看出林览此时此刻的危急状态而选择避而不战的话,不出一盏茶的时间,林览便会被这些多余的药力由内而外直接炸成粉末!

那么问题来了,林耿忠究竟有没有发现林览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呢?答案是肯定的——修道至今,林耿忠存活的岁月已有八百年整,是林览的两倍还多!特殊的身份地位以及悠久的岁月沉淀让他的阅历相当丰富,而原道锋宗的赤蟒青牛丹,他也是吞服过的……

“痴儿啊!痴儿。”林耿忠望着苍穹之上浑身布满赤青裂痕,看上去就像快要炸开一样的林览,毫不掩饰地表达了自己的失望之情。

林览把林耿忠盯得很紧,自然也就对林耿忠这副表情看的一清二楚,他很明白那种表情到底意味着什么……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算此番真的肉身崩溃、魂飞魄散,他也誓要将林耿忠拖进地狱!

于是林览怒啸一声,带着身后的三百把颠倒剑刃,如决堤的钢铁洪流般向林耿忠发起了最后一波冲锋——时光在这一瞬仿佛突然变得缓慢起来,一边是凶狠咆哮的林览,一边是垂垂老矣的林耿忠,二者之间的差距如果仅从视觉效果上看,相信不会有任何人会将他俩放在同一幅画卷上,因为那就是一场单方面的碾压,或者说“欺凌”。

然而事实就是事实,林耿忠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林览的到来,目光中没有一丝一毫的胆怯,面对林览寄托所有的攻势,他不动如山!

俯冲而来的林览已经愈发接近林耿忠,三百把岁寒君子剑齐齐刺下,下手那是真不留情!这要是扎实了,别说留下全尸,就算三魂七魄都会在泰山压顶般的剑压下分崩离析,没有一点生还的可能性。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林耿忠终于是动了——不,并不能说是林耿忠在动,而是他的灰褐衣袍随着剑压的威势轻轻翻动了几下。

这看上去似乎连芝麻绿豆大的小事都算不上,可林耿忠的第二招这时才准备施展而出!没错,战至如今,除了那一招“地脉熔炎”,林耿忠甚至还没有打出第二招!可战况的凶险升级却是实打实的。

这种极其“诡异”的现象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林耿忠虽然是属于“追兵”的一方,可主动求战的却是林览,林耿忠与其说是在出招迎战,不如说是在被动自卫,而眼下林耿忠终于要施展第二招了!

“虎啸龙吟震山河!”

青龙在左,白虎在右,行军诀的起手式于此刻蓦然响彻在天地之间——而与寻常军修不同的是,林耿忠并未使用音波进行攻击,而是他的左右两侧当真出现了青龙白虎的魂灵,犹如亲自圣兽亲临助阵!

再看林览那边,杀急眼的林览完全没有料到林耿忠会在这个时候施展“虎啸龙吟震山河”,因为林览心中,“虎啸龙吟震山河”作为行军诀的起手式,虽说奇袭和控制效果不错,但却并没有多大威能,与颠倒剑界的剑压更是不可同日而语!林耿忠完全就是瞧不起他!

可是林耿忠真的需要“高看”林览吗?答案是否定的——仅仅是耳闻这一记“虎啸龙吟震山河”,随林览俯冲而来的岁寒君子剑便全部倒卷回去!整座山体甚至都迸发出一股臣服之意,仿佛在求饶命!

以林览的修为,本来就无法长时间维持颠倒剑界,在受到术法反噬之后,颠倒剑界顿时大崩溃——得亏林览及时扩散全部修为防护周身,并于生死存亡之际焚烧了一张传送符,这才避免了腹背受敌,被碎裂的剑刃风暴给千刀万剐的结局。

只是饶是如此,林览的控符技巧却并没有唐江生那般熟练,再加上颠倒剑界的崩溃之势打断了林览的焚符进程,所以林览并未靠着这张传送符远遁,仅仅是脱离了风暴中心而已。

林览败了,败的很彻底,很突然,若是有好事者观战,只怕都会觉得林览是来搞笑的!

不过这不怪他——因为并非林览太弱,而是作为对手的林耿忠,太强!

第五百七十二章 真相

“颠倒剑界,以‘剑鸣颠倒众生’作为起手式,的确有扭转战局、绝地反击之用,只可惜你修为低微,道心不坚,即使吞服赤蟒青牛丹也无法突破至巅峰境界,自然无法利用‘剑葬杞人忧天’达到克敌制胜、以弱胜强的目的——如何?现在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林耿忠一步一步逼近林览,神色毫无波澜,嘴上却是不留半点情面,对于他这个仅用两招就让林览毫无还手之力的老城主来讲,确实也有这个资格说这些——而刚刚脱离剑风暴中心的林览此时还趴在地上忙不迭地喘息咳嗽,胸膛剧烈起伏,可就是连半口真气都提不上来,修为更是早已被蛮横的药力搅成一团乱麻,哪还有力气反驳?

“虽然打到半途你就想将为父置于死地,不过这场‘君子协定’好歹也是你提出来的……为父不是一个言而无信,有始无终的人,所以三招一定要打完——为父相信,这最后一招,会让你回心转意的。”

言及此处,林耿忠再不言语,伸出剑指点在林览眉心,浑身上下蓦然爆发出一股玄奥非常的气息,与之前林览施展流转追忆诀时的场景一模一样,而最为神奇的,是周围的环境不再仅仅是花草林木、碎石苍穹,而是换做了一幢幢与其说是简朴,不如说是简陋的深家小院。

林览的双目还没睁开,身体却是猛地颤抖起来,这处居所他是再熟悉不过的,因为湘宛夕的故居就在这里,每逢清明、新年,他都会带上东川玖玖到此扫墓祭奠,现如今已经成了墓冢一般的存在,承载着林览对亡母的深切追悼和怀念,而他却是从未见林耿忠去过。

“要杀要剐随你便!但我决不允许你拿她……!”

语言是可以被玩弄的,不管是肢体语言还是文字语言都是如此,所以才会有“事实胜于雄辩”的道理存在——林耿忠原本是不想让林览知道这些的,但既然林览执迷不悟,那就让他知道什么才是真相吧。

于是林览刚想怒吼出声,警告林耿忠不准拿湘宛夕施法降术,可就在这时,他却在林览让他看到的画面中,瞧见了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湘宛夕故居附近的人——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林览挚友,覃牧。

覃牧之于林览,那就犹如高山之于流水,瑶琴之于鼓瑟,所以祭拜亡母这种事,林览每年都会邀请覃牧一同前往,不过覃牧的态度却是从未有丝毫改变,每一年都会郑重其事地拒绝林览一遍,决不妥协。

“那是你祭拜令堂的地方,每次都会带少夫人一同前去,所以应该由你们‘一家人’共同前往才对——你我之间虽然情同手足,不过有些场合我还是不便露面的,令堂深明大义,想必也不会怪罪于我。”

以上就是覃牧每年大致的说辞,中心意思就是——祭拜这种事,还是得身为“家人”的林览与东川玖玖一同前去,他覃牧断不会去。

说实话,林览心中早已将覃牧看做自己家人,比那个徒有生父之名的林耿忠还要亲近十倍百倍,可无奈覃牧对祭拜这事毫不妥协,不管林览怎么软磨硬泡都不肯点头,所以林览也不好再继续强人所难。

然而就是这样的覃牧,怎么会出现在湘宛夕故居附近呢?而从周围的环境景致去看,好像是与他几乎同一时间前往,难道覃牧每年不是不去,而是一个人偷偷在给湘宛夕扫墓吗?可若真这样,为何又要乔装打扮呢?等等!东川玖玖怎么会与覃牧同时出现在一片小竹林里?那身素白衣衫,不就是每年扫墓时东川玖玖才会穿着的衣物吗?

于是乎在林耿忠施展的流转追忆诀中,林览瞧见了东川玖玖与覃牧深情对望,瞧见了二人之间执手相拥,甚至瞧见他俩……!如果东川玖玖不是林览的道侣,恐怕见到这一幕的林览自己都会觉得他俩是一对璧人,可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东川玖玖的丈夫是林览,而非覃牧。

“老匹夫!你敢耍我!”林览暴喝一声,猛然挣脱林耿忠的流转追忆诀,虽然浑身气的直发抖,可在这盛怒之下,赤蟒青牛丹的药力却是在不知不觉间被他所慢慢吸收——然而就算如此,眼下的林览也没有那个心思管什么丹药、修为,现在的他,只想知道林耿忠让他看到的画面到底从何而来,“老匹夫!我原本以为你只是不近人情,没想到你是这般下流无耻!为了挑拨我与他俩的关系,居然东拼西凑出这种不堪入目的场景!你以为我林览是三岁孩童,当真就会信你吗?”

面对林览的叱责与质问,林耿忠显得尤为镇定自若,仿佛知道林览不会相信一般,或者说这种事放在任何一个男人身上都不是能够轻易接受之事,特别是俩人一个是他的生死挚交,另一个是他毕生至爱。

可是事实就是事实,哪怕人会说谎,真相也是不会说谎的——而且换一个角度去讲,只有能说话的人才会说谎,不会说话的,连说谎的机会都没有,它们只能“看”,只能“见证”,可那也是事实!

“冥顽不灵,学艺不精!流转追忆诀的心法总纲是什么,给为父背来!”林耿忠摆出一副严父的姿态,配合着身为军修的压迫感,顿时就将林览震的不敢造次,唯唯诺诺地如同仓鼠一般……

“流转追忆,逐起始,追往昔,逆因果,续古今……”

林览口中喃喃自语着流转追忆诀的心法总纲,眼神忽明忽暗,似混沌,似醒悟……可是最终还是不愿意正视现实……

“你扫墓时虽然总会带上那个妖女一起,可在每一次祭奠的最后都会刻意支开她,一个人对着墓碑慢慢倾诉——追忆流转的‘追往昔’,不仅能让修士的记忆回流,同样也能从周边草木读取它们的‘记忆’,修至至深处,哪怕是无形无色的灵气,都会为你提供过往的讯息。痴儿,你可懂了?”

林耿忠遥望天边,喟然长叹……

第五百七十三章 解手

“你想干什么去?”战圈之外,一名黑鸦忽然沉声喝住正欲溜之大吉的百里颜九,手里的长剑反射出黯绿的幽光,一看就知道是喂了毒,“城主大人正在浴血奋战,你临阵脱逃,信不信我将你就地格杀!”

对军修来讲,“临阵脱逃”这个罪名那是相当严重的,退至百丈之外的黑鸦们虽然并未参与林耿忠与林览之间的战斗,可做好周围的防备工作,看管好押解的覃牧,亦是他们眼下最为重要的工作。

这要放在以前,面对拥有元丹中期的高阶修士,百里颜九肯定立马就表现地服服帖帖,不敢有任何其他的小心思,可是自从她拜唐江生为师后,随着相处日久,对高阶修士的敬畏之心却早已不复存在,这都多亏唐江生“教导有方”,而只要唐江生有令,她哪里会不遵循?

是的,趁着黑鸦们分心数用、无暇他顾的空当,一道来自唐江生的神念传音偷偷摸摸地滑进了百里颜九的耳中,而这道传音的内容也是极其简略,只有一个字,“逃”!

至于逃的原因和逃的方向,唐江生并没有详细知会百里颜九,不过也得亏这样,唐江生这个凝魂修士的神念传音才没有被一众元丹中期修士察觉——只是百里颜九潜逃的手段并不如何高明,还没走出黑鸦们的警戒圈,就被一把喂了毒的长剑从身后贴在了脖颈附近。

“我要去解手,你要跟来不嘛?”百里颜九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丝慌乱,不过更多的却是镇定自若,二者叠加起来,那就是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毕竟修行之人已然辟谷,又哪里会有“解手”一说?可是百里颜九面不改色心不跳,完全不打算改口,简直跟无赖没差!

被呛声的黑鸦是一名男性,而且还是尚未婚配的男修,对于女修的那些事,了解的程度大概也就到“多喝热水”这个程度,是故尽管发现了百里颜九所找理由的漏洞,也没有那个脸直杠杠地指出来。

“我百里颜九的项上人头就在脖颈上,你要砍就砍,我要是吭一声,这辈子就是你养的!”百里颜九的态度尤为强硬,甚至可以说是一种由内而外的释放出的“骨气”,这倒是让制住她的黑鸦惊诧不已——只是这名黑鸦还没来得及升起敬佩之情,百里颜九又瞬间变调,居然搬出名门望族的家世来说三道四,就跟一纨绔子弟似的,“一个小小林家分支调教出来的狗也敢对我百里家露出獠牙,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吧小年轻!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难道还要为你家城主大人四面树敌,非得招来百里家跟卫家的联手报复才算称心如意是吗?”

“你……!”黑鸦这下可不淡定了,登时就想反驳百里颜九,不过才刚刚开口说一个字,就被百里颜九迅速抢去了话语主动权。

“你什么你?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我怀疑你是潜伏在雨顺城的别国奸细!特意在给伟大的雨顺城城主招黑使绊!你到底是谁!”

“我……!”手持毒剑的黑鸦当即就被满口荒唐言的百里颜九给整懵了,自己这清清白白的身份,到了百里颜九那嘴里怎么眨眼间就成别国奸细了?虽然百里颜九明显是信口雌黄,可有道是“人言可畏”,这种疯言疯语要是给别的有心人听见,怎么都不算是好事。

“我什么我!本姑娘要解手!现在!立刻!马上!你是不是非得逼我就地解决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身为军修,竟然当众调戏羞辱良家妇女,我定要将此事告到都城军部,把你送上最高军法司!”

百里颜九乘胜追击,才不管自己背后的黑鸦有没有回过神来,仅凭言语之力都将元丹修士压制的死死,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成长”吧——有板有眼,说的跟真的似的,百里颜九尽管表面上镇定自若,可心里也在暗暗吃惊,哪怕做梦都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掌握这么一身颠倒黑白、搬弄是非的本事,有个好师父就是不一样!真特么爽!

“何故如此喧闹?”就在这时,另一名看上去更为威严的黑鸦加入了他们之间的对话,而且从口音听来,好像还是名女修……

“副队长,她,她说她要……”男性黑鸦立马端正行礼,可也不知道是嘴笨还是被百里颜九搞慌了神,结结巴巴的,半天都解释不清。

“行了行了,你去附近警戒去吧,她我来处理。”

副队长挥手斥退部属,她可不想在这种无谓的小事上浪费时间。

男性黑鸦抿了抿嘴,刚想提醒副队长小心行事,莫要着了百里颜九的道,可还没来得及抬眼就被一阵更强的威压给制住了嘴,便是半个字都没法说出口——很明显,上峰对他办事不力的结果已然极为恼火,再待下去,恐怕有性命之虞!于是他二话不说,转身便离开原地。

“前方五十步,我不管你是要解手还是有其他什么幺蛾子,都给我赶紧解决。”副队长语调严厉,可实际上心情却是大好,“总算让我逮着机会替小妹出了一口恶气!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欺负她!”

百里颜九走在前面,听着身后这名黑鸦副队长公报私仇的埋怨之词,心中再一次确信只有跟在唐江生身边修行、学习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像这般挟私报复之事,这么多年下来她早已见怪不怪,果然就像唐江生说的那样,不管何时何地,矛盾都是存在的,关键是如何利用。

不得不说,彼时的百里颜九虽然还挂有“百夫长”这个身份,可她的潜意识已经跳出了“军修”这个框架,任何可以算计的因素,包括性别、矛盾、性格等等都会被她考虑在内,而这些全都由她单独设计,唐江生没有一丝一毫的干涉,但却的确是唐江生手把手教出来的。

“都跟你说了是五十步,你都快走了五百步了,是不会数数还是咋地?要不要我教你啊!”

副队长叱哼一声,将前方越走越快的百里颜九叫住……

第五百七十四章 栖凤

“姐~我想死你啦!”百里颜九娇笑一声,转身便往黑鸦副队长那处抱去,脸色变化之快,就跟戴了一张面具似的,直让人措手不及。

黑鸭副队长哪会料到百里颜九有此一招?整个人顿时僵在原地,丝毫没有察觉到百里颜九正在她身上动手脚,而她也完全没有想到以前那个离群索居的百里颜九居然能有这么丰富的表情!热情洋溢、奔放洒脱的就跟一小太阳似的,这是换了心还是变了人啊?

是的,黑鸭副队长不是别人,正是百里颜九如假包换的亲姐,家中排行第七,芳名“栖凤”——本来原名是叫“七凤”的,不过百里栖凤嫌名字不好听,所以在雨顺城时擅自将名字改了,换成了“栖凤”。

众所周知,凤凰高洁,非梧桐不栖,非醴泉不饮,所以这个名字也有一定的自喻意义,确实要比之前的“七凤”来的更加深远悦耳。

不过尽管如此,百里颜九却也并非百里栖凤先前提到的“小妹”,至于“小妹”是何人也——那是百里家在这一分支的第十个孩子,芳名“十薇”,也就是百里颜九的亲妹,家中排行第十,正处在情窦初开、爱情懵懂之时,而百里十薇中意的对象,正是方才被百里栖斥退的黑鸦男修!只不过从目前来看,倒有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意思。

“你你你……你打住啊!给我站那儿!站直咯!少给我嬉皮笑脸的!”时间过了半晌,百里栖凤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就是将百里颜九从自己身上扒拉走,“一个姑娘家,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这要是让我那帮下属窥见,你今日还怎么走?去去去,别地儿野去。”

得嘞!百里颜九等的就是这句话,于是乎松开百里栖凤就想跑!

“站住!你给我回来!”眼见百里颜九跑的比兔子还快,百里栖凤虽然还未察觉到自身的异状,不过她好歹也是黑鸦的副队长,立马就看出这里面藏有猫腻,于是陡然释放威压……然后就裂开了……

只听得一阵裂帛之音响起,百里颜九回头摆了一个鬼脸,随即二话不说,速度比之前还要快上数倍,宛若一道旋风,几个呼吸间就跑没影了,而刚刚想要利用元丹威压制住百里颜九的百里栖凤此刻正双手环抱蹲在地上,从乾坤袋中拿出一套新的盔甲衣衫来给自己套上。

没有错,百里颜九活用《冲穴爆气》的手法,在百里栖凤体内种下了几枚极其微小的“火种”,这些“火种”对百里栖凤的肉身和修为不会造成一丝一毫的影响,却会在百里栖凤驱动修为时直接炸开!

可怜的百里栖凤,违背军规私放百里颜九不说,还被百里颜九这个白眼儿狼把一身黑甲制衣给废了!害的百里栖凤下意识地就想遮掩自己身体裸露的部位,一慌神的功夫,百里颜九已经跑的无影无踪!

“该死!这种无赖招数都是都谁学的?你个女流氓别让我逮住,不然我要你好看!”重新穿好衣甲的百里栖凤气不打一处来,心中已经把黑鸦部队研究的一百零八套酷刑全部翻了个遍,定要给百里颜九一点颜色瞧瞧,这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还说什么‘这是我一生的请求,姐姐大人帮帮我’……我呸!今日不把你腿打断,我就跟你姓!”

“那你还是姓‘百里’呀,有何区别吗?”

就在百里栖凤准备追击百里颜九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自其身后传来,吓得百里栖凤立马停住身形,转身就半跪在地上,低垂螓首,规规矩矩地行礼,只是说话有点结巴:“城,城主大人!我……您……!”

“你不用这么紧张,我知道你们姐妹情深,小打小闹的也很正常——不过身为黑鸦的副队长,我还是希望你能更谨言慎行一点。”

出乎意料的,林耿忠并没有责怪百里栖凤,言语之间更是像长辈关心晚辈那般亲切自然,这与平时严肃的甚至有些古板的城主形象可谓大相径庭,是故百里栖凤一时分辨不清这是暴风雨来之前的平静,还是林耿忠本来就有这么和蔼可亲的一面,只是以前没有发现罢了。

“少城主眼下应该正在跟匪首覃牧对质些事情,你修为不低,快回去主持大局吧……至于你那个妹妹,本座自有分寸,你不必担忧。”

“是!城主大人!只是恕属下斗胆,请问城主大人,您到底……诶!城主大人!城主大人!”

百里栖凤本来想问林耿忠究竟什么时候潜伏在周围,对先前那一幕又到底瞧见了多少,毕竟这事儿可是事关她百里栖凤的清誉——然而林耿忠却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身形急速闪掠,眨眼之间便已不见踪影!只有耳畔还空留林耿忠方才给她布置的新任务和新命令。

话分两头,百里颜九在坑了自家亲姐后没有本分歉疚惭愧之意,满心想着的都是赶紧与唐江生汇合,虽然没有商议具体的碰头地点,但是百里颜九相信,不管身处何地,唐江生都会在第一时间找到她。

只是百里颜九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刚刚“甩掉”一个元丹后期的百里栖凤,转瞬之间又追上来一个拥有迎仙修为的林耿忠!如同一座大山似的挡在她面前——百里颜九是何修为啊?凝魂中期而已!何德何能被林耿忠亲自追杀?所以接下来要怎么做呢?是战是逃?

百里颜九很纠结,因为唐江生先前给她的指令是“逃”,可眼下已经不是能不能逃的问题,而是林耿忠究竟放不放行——可若是选择另一条路,与林耿忠尽力一战,她一介寻常军修,又没有唐江生那样千奇百怪、变化莫测的手段,如何能是迎仙修士的对手?

“冷静下来,百里颜九,冷静下来!师父说过,在敌我实力悬殊的情况下,敌人要是没有第一时间发动进攻,那必定是有所企图,或者是有所忌惮——冷静下来,找到它,那就是这老家伙破绽!”

百里颜九惊慌的气息逐渐平稳,双目紧紧盯着林耿忠,开始学着唐江生一样,用脑子去应对所有战斗……

第五百七十五章 重炮

百里颜九真的适合头脑战吗?嗯……这个问题的答案确实有待商榷,毕竟就算是精于算计的唐江生,也不能做到每一场斗战都用脑子去解决问题,又何况是被他戏称为“二货徒弟”的百里颜九呢?

诚然,用脑子去应对每一个敌人,是赢下斗战、护住性命的必备因素,但也不是说只要用了脑子,就一定能取得战斗的胜利!特别是像眼下凝魂中期的百里颜九面对迎仙中期的林耿忠一样,难度系数之高,哪怕是唐江生与林览那一战都只能望洋兴叹!这丝毫都不夸张。

所以,在一方实力完全碾压的情况下,绞尽脑汁去应战并不是一个上佳的选择,甚至还有点自作聪明的味道——当然了,也不是说不管不顾,与对方酣战一场了事便算,那在对方看来就跟小孩子过家家没什么区别,更何况以百里颜九目前的心计跟战力,是无论如何都比不上唐江生的,而她得到的命令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字,那就是“逃”!

没有错,打不过,就要逃!逃得越远越好,逃的越快越好!

纵观历史,哪个英雄人物不是逃命的行家?为了能够成功逃命,简直无所不用其极!有俯首称臣的,有送金银珠宝的,还有把自己娇妻美眷送出去的……而这些逃得性命的人,才有机会继续书写未来。

要说唐江生在指挥逃跑的过程中哪一点做的不够完善,以致于百里颜九此刻被林耿忠截住,那就只能说他的命令给的太晚,百里颜九来不及逃出战圈的辐射范围,而林耿忠对他俩的关注度之高,似乎也就比林览弱上那么一丢丢而已!要不然也不会刚结束与林览的战斗便马上动身截人,而以百里颜九的脑子,又能琢磨出什么“破绽”来呢?

“这老东西莫不是馋我的……无耻!”关键时刻,百里颜九再次将自己的二货心性发挥的淋漓尽致,竟得出林耿忠是想老牛吃嫩草的结论,顿时又羞又恼,周身升腾起橙黄的火焰,看样子是抵死不从了。

林耿忠自然不知道百里颜九的脑袋瓜子里都在想什么,不过从其不惜死战也绝不坐以待毙的神情来看,似乎也没有多少谈判的余地。

只是林耿忠之前虽然的确是抱着擒下百里颜九的念头前来,可在看到百里颜九催动功法的一刹那,混沌老眼中爆发出的光彩简直就像是射穿层层乌云的月光!欣喜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就跟见着亲人似的。

“这是谁教给你的?他人现在在哪里!”

林耿忠语速飞快,欺身逼近百里颜九,就像一个乞丐数年见不到一块肉那般,那模样说是恶狼扑食都不为过——而林耿忠的这副模样也是毫无疑义地点燃了百里颜九对他的敌意,招数瞬间施展开来!

“虎啸龙吟震山河!”近身战时,音波类型的术法总能起到奇效,更别说林耿忠这种主动凑上来的老家伙,简直就跟活靶无异!

百里颜九二话不说,直接就用行军诀的这一起手式将其控住!哪怕只有片刻战机,可百里颜九依旧选择正面硬刚!周身烈焰凝聚右拳,如同一个火灯笼似的朝林耿忠脸上狠狠砸去:“烈阳三式,重炮!”

与东川鹗那一战,百里颜九也使出了“重炮”,不过由于没有唐江生的指点,加之时间匆忙,百里颜九其实是不会施展这一式“重炮”的,只拿“黑虎掏心”冲抵后续——可是在这之后,经过唐江生的悉心教导,百里颜九尽管还是不会烈阳疏义第二式的“暗耀”,可对于真正的第三式,也就是“重炮”却能如臂使指!

至于“重炮”的威力嘛……眼见百里颜九重拳砸落下,饶是以林耿忠的修为都不得不双臂交叉护于身前!虽然成功防止住这一拳直接砸在自己脸上,可传来的震感还是令其双臂微微生麻,整个身子都在这股强猛的冲击力下倒飞五丈之外!百里颜九可谓是出手不凡!

“凝魂中期竟能有如此战力,好!好!”林耿忠连声叫好,对于百里颜九表现出的勇武姿态不仅没有勃然大怒,反而是在言语之中透露出欣赏赞叹的意思来,“这就是你的‘重炮’吗?来试试我的!”

一语言罢,林耿忠周身瞬间也燃起明亮耀眼的火焰来,不过不同于百里颜九的橙黄火焰,林耿忠的火焰整体色泽偏灰,比起火焰,看上去更像是一种雾气,这是将功法灵力练至化境时才有的现象。

“来就来!怕你不成?”百里颜九是军修,哪怕拜唐江生为师,心性与思维都发生了较大程度的改变,可骨子里的那股热血,却是让这一场修为差距甚远的战斗迸发出一股豪迈之情,“烈阳三式重炮!”

枯叶落下,两记“重炮”轰然对撞!拳劲没有一丝一毫的外泄,皆是将十成力道全部打出!三息之后,二人所在的土地蓦然形成一个大坑,地面更是断裂下陷!林耿忠背后的山体开始分崩离析,呈块状碎裂,而百里颜九身后的山体却是呈粉末状消弭于无形……

拳劲互碰,高下立判!百里颜九虽然无畏,可不管是在招式的熟练度上还是在修为战力的强弱上,都远远不及以及修行了八百余年的林耿忠,整条右臂仿佛无骨一般瘫软下来,不过好在手骨并未粉碎。

“橫练金钟?不对,好像又不完全是……”

赢下对局的林耿忠脸上并没有多少兴奋之色,毕竟以他迎仙中期的修为,输了才真是丢脸,而林耿忠彼时所在意的,是他的拳劲并未对百里颜九造成多大的伤害——六成劲力与对方的“重炮”相互抵消,三成劲力被橫练金钟的防护之力硬生生扛住,还有一成却是莫名其妙被卸掉一般,好像有点四两拨千斤的感觉在里面。

是的,别看这被卸掉的拳劲只有一成,可迎仙修士的一成拳劲便足以让好几十个元丹修士死于非命!而百里颜九却能做到刚柔并济,恰到好处地应对他全部力道,这若不是身怀绝世奇才一般的战斗天赋,那就只能说明在其身后,有一位经验老道的教导者存在。

百里颜九身后的教导者,自然就是至今还未现身的唐江生……

第五百七十六章 败家

“老匹夫!我让你嘚瑟!”

就在林耿忠歇招回气的这短短空当内,唐江生瞅准时机遽然出手,不过不是从正面或者背后,而是从地下伸出鬼爪发动突然袭击!

很难想象唐江生竟然可以在承载了两记重炮余威的山体内自如活动,窜出地面的鬼爪狰狞可怖,一看就不是什么正派功法。

不过话又说回来,以唐江生“千鬼体质”的来历以及灾行八鬼之噬血鬼宿主的身份来看,或许唐江生天生就和鬼怪投缘也说不一定。

只是即便唐江生的偷袭时机抓的完美无缺,但修为上的差距也是摆在明面上的,仅有凝魂修为的唐江生就算再怎么了解迎仙修士的歇招空当,明明白白地算清楚了时间,可归根究底,那也只是“共性”而已,具体“个性”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法事先预料到的。

“缘灭,缘起!”千钧一发之刻,但见林耿忠从容不迫地施展起流转追忆诀,这一招“缘灭缘起”正是其起手式,与之前林览施展出来的效果大同小异,都是能将事物强制转变为最初形态的招数!

身处林耿忠的术法灵威之下,即便是唐江生的鬼爪也没办法保持原状,不过出乎林耿忠意料的是,攻向自己下盘的鬼爪并未恢复成人手模样,而是在寻常人手跟灰褐木柴之间来回停留,并未完全定型。

林耿忠很明白,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合理解释,那就是他的修为与附加在鬼爪上的术法不相上下,因为一时分不出高低,所以才会出现来回切换停留的状况——不过让林耿忠不明白的是,为何是人手与木柴之间发生冲突?而不是人手与鬼爪之间出现悖理?

林耿忠会有这样的疑惑很正常,因为唐江生的肉身从本质上讲就是一具傀儡!无天不语更是以大智慧、大魄力具结“阴阳五行阵”,这其中的万千变化,可不是单靠一招“缘起缘灭”就能彻底湮灭的。

“哼!冥顽不灵!”眼见鬼爪再度出现,林耿忠终于认真起来,既然光凭流转追忆诀的起手式不足以制服偷袭者,那就从鬼爪的根本上对其进行破坏摧毁——于是林耿忠睁开混沌的双眼,打算直接施展第四式之“因果逆转”,只要切断鬼爪之上所有的因果联系,不管多么厉害的功法法阵,都会变的无的放矢,因找不到载体而归于消弭。

不得不说,林耿忠的战斗经验和见识阅历确实十分丰富,短短三息不到的时间,竟然就能根据具体战况的不同有针对的制定破敌之策,这要是换做百里颜九,此刻说不定还在愣神呢——而事实上,接下林耿忠一记“重炮”的百里颜九此时已无再战的余裕,体内灵力全部被烈阳二式抽干,论及修为真元的深厚程度,她是远远不及林耿忠的,是故她只能退至一旁赶紧吐纳恢复,同时目不转睛地盯着战圈中心,要是唐江生真的遇到性命危险,那她也不绝可能袖手旁观!

只是这一次,百里颜九的担心并不会变成现实,起码目前来说并不会——吃一堑长一智的唐江生早已料到会再遇这一式“因果逆转”,而以他自身凝魂后期的修为,也没想着正面对刚或者抽身躲避。

非常之时就要行非常之事,非常之人自然也擅于抓住那些非常之机!趁着林耿忠的注意力几乎全在下盘的间隙,唐江生事先布置在苍穹碧落的“九转云雷阵”蓦然爆发!其动静之大,甚至连远在雨顺城的平民百姓都觉得双耳嗡鸣,更何况是身处法阵阵心的林耿忠呢?

诚然,流转追忆诀是一门可以将对方攻势强行化解的功法,承载有因果大道的它可谓初始起点就比寻常功法高上不少,然而唐江生为了保证“九转云雷阵”不会被林耿忠的招数所破,一次性就消耗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张雷符!十年积累,顷刻间就被唐江生用的精光。

没有错,此时此刻,林耿忠头顶咆哮唳吼的九条雷龙,每一条都由一千一百一十一张雷符构成!即使林耿忠调转枪头,选择以“因果逆转”对抗这九转云雷,唐江生隐藏在地面的杀招也能伺机而动,战场的主动权依旧牢牢掌握在他的手上!既然要战,那就要战个痛快!

对符修来说,符就是一切!唐江生今日一举便将身上所有的雷符挥霍一空,这在同行眼中,那就跟败家没什么区别——只是就算雷符消耗殆尽,唐江生也并不认为光凭这一套“九转云雷阵”就能将林耿忠能成功击杀,充其量只是为下一步的进攻埋下伏笔。

事实上,唐江生对林耿忠的忌惮程度之高,远远超过了西齐逐鹿宗少主东川鹗跟体内的噬血鬼,不为其他,就为林耿忠与林览对敌时那一记“地脉熔炎”以及方才使出的“重炮”,这都能够说明一个问题——林耿忠曾在周国天明宗修行过,学的还是天明宗的《烈炎诀》!

虽然《烈炎诀》不是什么能够让修行者争得头破血流的传奇功法,只要对宗门有一定的贡献,就都能前往藏书阁借阅学习,可按照藏书阁的规矩,每一个借阅者都是要在书匣中的灵简上刻下自己姓名的。

这么做一来是为了便于查看都有哪些借阅者,方便归还与管理,二来也是为了日后若是出了什么不肖之徒,天明宗也能根据其所学功法,派遣功法刚好克制的修士清理门户,可谓是防患于未然。

唐江生是谁?天明宗天元子的徒弟!在天明宗藏书阁一待就是十年!除了第四层的“仙宫飞升”,第五层的“宗门秘辛”以及第六层的“天地要义”没有权限查阅外,第一层的“法诀全库”,第二层的“门人注疏”和第三层的“编年史记”都对他无条件开放!

藏书阁六层,差不多一半内容都被他装进了脑子里,要不然唐江生也没法为百里颜九默出《烈阳疏义》这样的变通法门——可饶是如此,唐江生也没有在《烈炎诀》的书匣中发现有“林耿忠”这个名字!

他的记忆不会出错,关于这点唐江生有绝对的信心!

因此“林耿忠”身怀的烈炎诀功法只能有三种解释,一是林耿忠曾师从天明宗弟子,二是林耿忠曾潜入藏书阁偷阅书籍,三是“林耿忠”不是其真正的名字!

第五百七十七章 磁石

三种可能的情况之中,第一种还好说,看在同门学艺的份儿上,怎么着都有一点商量的余地,但若是后两种情况的话,那林耿忠的危险级别之高,当真就不是唐江生这种实力的修为就能妥善解决的。

按照天明宗门规,赏罚堂首先会组织内部会审,若是确认林耿忠曾偷技天明宗的话,便会从迎仙堂抽调至少两名迎仙修士组成一个小组前来制裁林耿忠,而若是林耿忠改名换姓的话,这个迎仙小组也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通通调查清楚,视情况决定下一步是留是杀。

换句话说,唐江生此时正在做的事,相当于赏罚堂交给迎仙堂的一次委派任务,而这个任务的人员配备至少是两名迎仙修士!然而实际情况却是唐江生这边的战力严重不足,只有一个凝魂后期和一个凝魂中期而已,今次若能侥幸还生,怕是真得去庙里烧香拜佛还愿了。

“以符力凝聚催动的九转风雷阵?似这等实力,确实有资格做天明宗的天下行走。”眼见头顶九条雷龙啸吟苍穹,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之势朝自己攻杀而来,林耿忠老眼中战意大湛,如此热血沸腾的斗战,他已是许多年未曾再遇见了,“虎啸龙吟震山河,凤舞玄怒吒苍天;遥想九鼎谁首义,戎马一生待凯旋!”

行军诀,卫**修最为普遍的修炼法诀,尽管起手式都是“虎啸龙吟震山河”,但后续诗诀的可塑性之强,即使在天明宗的藏书阁内也是有门人专门研究注疏的——而林耿忠的这首行军诀一经唱出,方圆百里的天空蓦然变色!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魂灵尽皆现身,合四圣兽之力,与呼啸而下的九条雷龙展开了一场殊死拼搏!

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的尽管只是魂灵,而非实体,但由于四圣兽品阶极高,就算仅仅是魂灵现世,随便哪一座都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存在!而唐江生的御使的九条雷龙只是靠连绵不绝的符力衍化而成,究其本质,依旧只能算作是符的一种变通用法,并非神力,而是人力。

有一说一,唐江生也是头一次见到有修士能同时承载四大圣兽的精魄魂灵,即便是在天明宗,类似的法阵也是需要至少四名迎仙堂的长老才能同时完成——可林耿忠不但一身兼四座,所施展的也并非法阵,而是随意便能施展开来的术法诗诀!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唐江生对林耿忠的战力预估,就算是虞山的云汉霄或者虞主,只怕在其手中都占不得多少便宜,更何况唐江生真正的修为,仅仅只是凝魂后期而已。

苍穹之上风云变色,四大圣兽与九条雷龙的旷世激战可不是哪里都能见到的,亲眼目睹这一幕的百里颜九早已惊的瞠目结舌,万万想不到自己不久前竟在与如此伟岸的修士过招对战,若非与林耿忠交手的正是她的师父,只怕百里颜九瞬间就会被这位老城主深深折服!

不过战况的发展也有意外,比如四大圣兽虽然占据着战局优势,却并非以绝对碾压之姿结束这场战斗,与其相斗的雷龙之顽强,根本不是那种一碰即碎的花瓶类型,这倒是大大出乎了林耿忠的意料。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那是因为唐江生左手手腕上就缠着一条由墨甲汇聚天地灵力造化而生的苍青雷龙,对于龙威的了解和模仿,唐江生是有亲身体会的——而自从四圣兽魂灵现世的那一刻起,双柔便一直向唐江生发出出战申请,此乃强强之间的对话!只不过唐江生考虑到战机尚未成熟,于是也一再安抚双柔稍安勿躁,需得静候良机。

欲歼敌,需示之以弱;欲避敌,需示之以强——这个道理唐江生懂,林耿忠更懂!但林耿忠想不到的是,唐江生心里的花花肠子之多,简直就跟蜜蜂筑成的蜂巢差不了多少!而四圣兽魂灵的出现仅仅是这首行军诀的前半部分,真正的杀招其实还掩藏在后半首里。

所以林耿忠没有意识到唐江生是在诱敌深入,还以为暴露了位置的唐江生已是强弩之末——没有错,为了给双柔制造出没有外在因素干扰的安全环境,唐江生竟然选择主动散出紊乱且虚弱的气息,只是这缕气息内隐约还掺杂有一丝“逞强”的味道,是故林耿忠放松了对四座圣兽的控制,将注意力放在擒获施法者,也就是唐江生的身上。

“我看你还藏!”

林耿忠的气息陡然变化,不再是上一刻斗战时的那种豪气干云的壮阔,而是变得悠远历久,仿佛从时光长河的彼岸走来一位几乎已被时代遗忘,但确确实实曾出现在这片天地中传奇人物一样。

毫无疑问,这是流转追忆诀的招式,更确切地说,是林耿忠将流转追忆诀和行军诀联动起来的组合技——此时此刻,林耿忠已然不是“林耿忠”,而是变成了招式诗诀里面那个戎马一生,让林耿忠一直念念不忘,等待其归来的首义之人。

唐江生的气息被锁定了,且不止是气息被锁定,连同藏于地下的身形也在眨眼间被一股无形之力给牢牢制住,宛若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将他死死抓住一般——对于这个状态,唐江生其实是有心理准备的,毕竟他都将气息暴露出来了,那自然就得有被林耿忠擒住的觉悟,可是唐江生却对眼下这个局面很不理解,因为林耿忠对他的锁定与其说是按图索骥追上来的,倒不如说是他的身体主动回应林耿忠!

这就像是两块相互吸引的磁石一般,只要发现目标并靠的足够近,一方甚至会向另一方“投怀送抱”!而林耿忠在这个过程中所发挥的作用,就是以迎仙修为将这个距离无限缩短!

迎战对敌的过程中,身形被控、步伐受限已是相当危险之事,而藏于土中的唐江生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直接破土而出,非他所愿地,朝着林耿忠飞身而去!

第五百七十八章 有缺

“你不是人?”

“你才不是人,你全家都不是人!会说话就趁没死赶紧出本书噢!”

此时此刻,唐江生正被林耿忠以虎爪抓住脖颈,而以林耿忠几百年的杀伐经验,只要手上再稍稍用劲,唐江生立马就能命丧其手,再也“吠”不出来。

可是眼下唐江生跟林耿忠却是骂上了,也不能说是“对骂”,因为林耿忠其实并没有侮辱唐江生人格的意思,仅仅是在追根溯源,查探了唐江生的过去后,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惊呼——而林耿忠之所以能看到唐江生一部分的过往,除了身怀流转追忆诀外,更重要的,是他那双老眼此刻正以混沌难明的瞳力翻阅着唐江生的识海记忆!

于是乎林耿忠看到了唐江生跟一众凡人的过往,看到了十年前的那场卫虞之战,自然也看到了唐江生是如何被虞主算计丢失肉身,又是如何起死回生返还阳世,是故才会有“你不是人”这样的惊疑。

不察缘由的唐江生还以为林耿忠是在故意嘲讽他,于是想也没想,登时便反唇相讥,根本不管自己的颈骨是否会在下一刻被林耿忠掐断,只是就目前情况来看,林耿忠显然对唐江生的种种生死遭遇更感兴趣,就跟读故事书似的,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唐江生更多的过去。

然而就在这时,唐江生的双眼忽然迸发出黑白二光,如同阴阳鱼般将林耿忠笼罩在内!林耿忠探入唐江生灵台识海的瞳力骤然中断!

术法反噬之下,林耿忠窥见的不再是唐江生的一点一滴,故事中的主人公不再是唐江生,而是换了一个人,准确地说,是换了俩……

硝烟弥漫,战火焚燃,风云染赤,大地震颤!到处是一派国破家亡,生灵涂炭的末路之景——而他林耿忠正披坚执锐,与对面的一个斩首小队隔人对峙,而那个人质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儿子,林览!

国仇家恨,唯以血洗!林耿忠还是那个林耿忠,凭借高深莫测的修为将这批斩首小队尽数歼灭,没有放走一个敌人——然而就在他转身欲给林览松绑之际,林览却猛地撞向了他的后背,手中的黝绿匕首狠狠扎进了他的腰身,其毒性之烈,刹那间就封闭了他的紫府灵海!

后面的故事已不用再详阅,因为林耿忠的头颅在下一刻便被林览一剑削掉,眉眼间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舍,有的只有快意和解脱——堂堂雨顺城的城主,最终竟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偷袭手刃,不可谓不悲哀!

画面消散,林耿忠手上劲力微松,于是唐江生“噗通”一声掉在地上,猛灌而入的空气令其剧烈咳嗽,只有捂着脖子才稍微好受一点。

对唐江生来说,方才林耿忠看见的,他自然也瞧得一清二楚,甚至还有一种与林耿忠一体二魂的感觉!是故林览那一剑削掉的不仅是林耿忠的脑袋,唐江生也硬生生跟着体验了一把被人偷袭斩首的滋味,若是算上之前虞山那一次,唐江生这不到三十岁的年纪便直面了两次自己的死亡!哪怕林耿忠眼下正处于愣神茫然之时,唐江生第一时间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死亡”的阴霾还在他的心头挥之不散!

只是唐江生没有察觉到这份战机,不代表其他人没有察觉到,早就在一旁伺机而动的百里颜九终于找到出手机会,趁着百里颜九反应迟缓、防备松懈的大好时机,浑身上下再次燃起橙黄火焰,双拳直轰林耿忠身后命门:“烈阳一式,叠加,烈阳三式——飞炎重炮!”

烈阳一式的“飞炎”,能使施法者像一颗炮弹一样砸进战区范围,声势虽大,威力却是不足;烈阳三式的“重炮”是将施法者所有的灵力凝聚拳上,威力尽管足够,可却属于定点爆发的招式,一般需要配合“虎啸龙吟震山河”这样的控制类术法才能确确实实地击中敌人。

可是战机稍纵即逝,不管是凡人还是修士,个体的成长与蜕变就在一瞬之间,而对于百里颜九来说,这一战不仅仅是她的生死之战,也是履行拜师诺言,将唐江生从林耿忠手下救出的关键一刻!

于是百里颜九爆发了,而她也真的做到了!烈阳一式与烈阳三式的完美叠加,使得百里颜九周身迸发出恍若太阳一般的炽热与光芒,以大无畏之势,轰出了活到现在最为痛快,也是最为震撼的两拳!

“噗哇——!”林耿忠吃重,口中顿时呕出一滩老血,后背传来的震痛差点直接将其三魂七魄打散,硬是凭借高出百里颜九百倍千倍的修为,才堪堪稳住身形,没有被百里颜九这一式“飞炎重炮”给轰飞出去,“就凭你,咳咳!想要杀本座,还,还早八百年呢!”

即使口吐鲜血,修为激荡,林耿忠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和使命——他是雨顺城的城主,更是那个人的弟子!在没有迎来“他们”凯旋而归的那一日前,又岂能在这里先行一步,身死道消呢?

“早八百年是吧?那你就去阴曹地府,掰着手指等个八百年再轮回转世吧!”

唐江生回过神来,没有浪费百里颜九竭尽全力替他打开的这一丝缺口,除了雷法与血法外,唐江生自创的“有缺诀”便是收割残局的最有力手段,尽管此时已无余力挥舞青鬼冷艳锯,可归根到底,唐江生他是一名符修!

于是符纸掐捏,法诀出口,在林耿忠浑身盔甲已然全部碎裂的情况下,唐江生毫不迟疑,将激活的“有缺符”一把贴在其左胸的胸膛之上!

“粟目有缺——雷法落月!”

“有缺符”的符力瞬间展开,顿时天地翻转,月遮日晖,眨眼白昼,眨眼黑夜!可不管五行如何变化,唯一不变的,是林耿忠身后正幻化出一尊青面獠牙的恶鬼,手持鬼头冷艳锯,朝着林耿忠道心破绽的间隙处蓦然斩下!

这,便是“有缺”!

第五百七十九章 师叔

锣鼓喧天,礼炮齐鸣!青天白日之下,一对身披各种骨饰的男女正跪在一座十丈高台之上,跟前一名祭祀打扮的老者神色亲和地按抚着他们的头顶,口中念叨着难以言明的文字,身后的篝火时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高台之下的民众则是单膝跪地,犹如聆听仙音。

整个场面庄严肃穆,仪式感相当强烈,一直从早上持续到夜晚方才结束,而在礼毕之后,祭祀先是轻吻男女的眉心,随即男女再相拥热吻——人民欢呼雀跃,随即便是持续一整晚的载歌载舞、牛羊美酒。

唐江生有些印象,《列国游北国异族传》中就对类似风俗有着较为详尽的描写——比如以篝火卜卦问天,祭祀取福纳吉,这开放剽悍的民风,种种婚嫁娶亲之景皆是与中原诸国有着比较明显的差异。

毫无疑问,唐江生又在做梦,不过这一次梦见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其他人的故事——只是唐江生不明白的是,别的人都能从他的身体内穿透而过,对他的存在毫无察觉,但不知为何,从高台上一步步走下来的男子却好像并未忽略于他,眼神一直游弋在他的周围。

“难道我并非只是一个旁观者?这些都是我曾经经历过的?”

没来由的,唐江生忽然产生出这般不可思议的念头——由于仙眼心诀的缘故,唐江生时不时就会在梦中见到一些“未来之景”,有些的的确确会变成现实,在某种程度上甚至会对唐江生一种莫名的预警效果,但大多数情况下都只是梦过且过,从来没有实现的征兆。

然而这次却截然不同,唐江生并不觉得眼前所见乃是什么未来之景,相反,更像是发生在过去的一些往事,或者说,起始……

“乌神,拜月部落族人襄冀,敬乌神三浮!”

男子挨个敬完酒后,终于是走到唐江生面前,手中既不是玉白酒杯,也不是金樽鸣盏,而是一块森然昭昭的兽骨,唐江生甚至都能感受到一股远古蛮荒的凶煞之意扑面而来!只是男子叫他什么?乌神?

声音戛然而止,画面混沌扭曲,唐江生明白,这次的梦境之旅恐怕到此就要结束了,只是每一次都在最关键的时候突然中断,这种极不利索、极不痛快的感觉仿佛就在明明白白引诱着他,让他前往北地。

可是唐江生是谁啊?修行界中胆小怕事、贪生怕死第一人!虽然并没有什么证书勋章证明就是了……不过既然都有这样意味深远的梦境作为警示了,他是绝不可能往北地前去一步的!他偏要一路向南!

开玩笑,如今的北地是什么地界?那可是鬼域!茹毛饮血的鬼族之大本营!虽然噬血鬼青乙曾经要求他往北地走一趟,以寻找其他灾行八鬼的踪迹,可一年之内去是去,一百年之内去也是去!反正又没有规定时间,能拖一时算一时,没必要上赶着抽风搞事,而且话又说回来了,他一介凝魂修士,去了不就和白送没两样吗?他又不是二货。

念及此处,唐江生的意识渐渐清晰,柔和的月光一点点溜进眼眶——然后唐江生就瞧见了林耿忠正以一张苦大仇深的脸对着自己,抿着干涸的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就像唐江生欠他三五八万似的。

对吼!他之前明明在和林耿忠进行生死对战,怎么一个不留神就做起梦来了?他睡了多久?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颜九呢?

“那位姑娘有骨气,在我这老东西背后留下两拳后,直接站着就晕了过去,不过只是力竭,并无性命之虞——倒是你这家伙,一张黄符差点便要了我这把老骨头的性命,若是再多半张,恐怕现在跟你说话的就是一具尸体了!话说你这到底是什么符?能批量画制否?”

“城主大人说笑了,尸体又哪能说话呢?更何况晚生这些个雕虫小技,根本不足挂齿!”面对言语脸色中一团和气的林耿忠,唐江生目前还不清楚对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不过就算是这样,他也不可能将“落月符”的底细透露出去,而且林耿忠不知道的是,唐江生身上其实还有两张落月符留存,并未全部用出,“所以说,我是败了?”

“老朽比你早醒半盏茶的时间,从这个角度来讲,你的确是败了。”林耿忠眼见唐江生刻意转移话题,也没有扭着残符不放,只是语调中的无奈与不甘之意,却是溢于言表,“两个凝魂境的修士竟然能先战元丹后期,再战迎仙中期,我虽然是胜了,与败了又有何异?”

听闻这话,唐江生不由得对林耿忠肃然起敬,天下之大,似林耿忠这种位居高位,修为又极为精湛之人,那是不多见的,且像现在这般谦逊自省的态度,唐江生便是从未在高阶修士身上见过!不管是虞山的虞主、云汉霄,亦或是天明宗的列位长老,哪一个不是狂傲不羁?真要说的话,或许就只有三代虞主辰星稍微平易近人一点……

“城主大人心境明朗,老当益壮,实在难能可贵,相信不日便可突破境界,百尺竿头更进……等等,‘老朽’?”

就在口若悬河地诉说着溢美之词时,他忽然注意到一个问题,那就是林耿忠在他面前都是戏谑地称自己为“老东西”、“老骨头”或者“老朽”……

似这等谦辞,哪里是他一个平平无奇的凝魂修士能够承受得起的?所谓城主,又是迎仙修士,一般不都是“本尊”或者“本座”吗?而且在指挥那些黑鸦修士时,林耿忠也确实是这样的自称,怎么到他这里态度就谦逊成这个样子?他何德何能啊?

这是一个相当细微的点,就算是以唐江生的观察力都差点忽略过去,可林耿忠是谁?卫国掌礼林家之人!不久前又与他生死互博,没有特殊原因,绝不会将身架放的如此之低,这其中必有隐情!

“哈哈哈!不愧是他的师弟!”眼见唐江生这么迅速地便能发现自己故意卖出来的破绽,林耿忠开怀大笑,站起身来整理仪容衣袖,朝着唐江生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后辈礼,“弟子林耿忠,拜见师叔!”

第五百八十章 襄冀

“师叔?谁师叔?我不是!你别乱认啊!”

唐江生这句呐喊没有说出口,只是一脸错愕地看着眼前正行弟子礼的林耿忠,觉得人生一阵幻灭……不过这也不奇怪,他这“师父”都还没做到一年呢,天知道怎地平白无故又冒出来一个师侄来?

再仔细瞧瞧这林耿忠,须髯灰白,面庞消瘦,一双老眼似乎永远都是那么混沌无光,比起某一方城池的城主,看上去更像是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而且若是从年龄来看,怕是做他祖宗都没有啥问题了,还“师叔”?究竟是天明宗的哪位贤达,能够教导出这样一位高徒?

唐江生觉得难以置信!或者说根本就不相信!以致于林耿忠的弟子礼保持了快半盏茶的时间唐江生都没反应过来去扶老人家一把。

“弟子林耿忠,拜见师叔!”眼角余光瞥了瞥唐江生脸上可谓一目了然的惊疑之色,林耿忠的嘴角不禁露出苦笑,没办法,只好拿出更谦恭的姿态,郑重其事地再做一次自我介绍,“家师‘王襄冀’,乃周国天明宗天元子座下首徒,弟子林耿忠资质鲁钝,才疏学浅,直到与家师分离之时,也仅仅是其‘记名弟子’,师叔不知道,很正常。”

“记名弟子?首徒?等等等等……王襄冀?襄冀!”

老实说,林耿忠算是给唐江生的失态找了一个台阶下,同时也是对自己的身份来历做了一个相对简短的介绍,可唐江生在听闻这番话后,脑子里顿时天雷滚滚!这信息量之大,大概够他消化大半年的。

“你你你,你说你师父,叫‘王襄冀’?还是天明宗天元子的首徒,可,可有什么凭证?事关家师名誉,我我,我劝你小心点说话。”

唐江生内心之动摇,连舌头都不利索了,对于他这样思维敏捷、口若悬河的人来说,也只有事关天元子之事才能让他如此失态。

是!唐江生确实知道自己应该还有一个师兄,可别看他在天元子座下修行多年,今次也是头一次知晓自己这个“所谓师兄”的真名!而从自家师尊的态度来看,天元子大概率是不想他知晓这件事的,要不然平素也不会绝口不提,就算唐江生稍微提及,也会立马被天元子用其他的话题带过,几次三番后,唐江生也就没有再纠结这件事。

林耿忠不知道唐江生心中所想,自然也就无法领会唐江生此时此刻的心情,而作为记名弟子的林耿忠,其实连天元子的真颜都没有见过,他所熟知的,从头到尾都只有“王襄冀”一人而已。

“师叔在上,我记得那是差不多七百年前的事儿了……当时我刚刚凝魂,还未从长生宗结业,北地的‘茫山鬼族’便飞兵南下,不仅夺了虞山,还占了卫国大片疆土……我身为卫国儿郎,自然得投身国难,以期为光复祖国的大好河山贡献一丝绵薄之力……可是当年鬼族兵锋太盛!卫国国力由于一些原因又极度空虚,在丹药补给严重不足的情况下,我们无法从十倍于自身数量的敌军中突围出去,差一点就要以身殉国!而在那个时候,从鬼族手下救下我的,便是家师……”

在林耿忠或豪壮、或悲戚、或怀念的叙述中,唐江生仿佛身临其境,与其一同经历了那场北地鬼族与中原诸国的交锋,而王襄冀所做之事更为大胆疯狂!在那个中原诸国几乎节节败退的时间节点,他却是要带领手下部属穿越敌阵,直奔鬼族王庭而去!并扬言要把鬼族王庭的庭柱砍下来削尖当栓梢,就插在天明宗内的那些猪圈圈门上。

天明宗内并没有什么猪圈,这一点唐江生可以肯定!藏书阁内虽然也有驭兽一类的功法,但却没有那个弟子愿意选肥头大耳的肉猪来做施法对象,像唐江生这种口腹之欲尚在的,还是在下山历练之后才能无所顾忌地吃上猪肉,平时在山上吃的最多的就是鼠干、蛇羹,以及各种亲手种植的蔬菜水果,野菜和鱼类唐江生也是来者不拒的。

“家师虽然修为精湛,本领高强,可直捣黄龙的策略还是遭到了很多人的质疑。”林耿忠苦涩的声调在耳边响起,纵横沟错的脸上满是后悔与自责,“当年家师座下一共有三名弟子,虽然皆是记名,不过幸得家师倾囊相授,实力也算是突飞猛进,手下精兵猛将不下百人!可待到最后,愿意生死追随的,只有大师兄和不到三成的兵力,其他的皆是跟随大部队往南行军,而家师,至今都没有归来……”

言及此处,林耿忠的眼角情不自禁地留下两行浊泪……

有一说一,尽管是从中原诸国早已大胜北地鬼族的历史去看,王襄冀的战略也确实值得商榷,因为谁也不能断定王襄冀那一行人究竟有没有发挥作用,发挥了多大的作用,这些都不得而知!只是对于“耿忠”这个名字而言,身为弟子却临阵脱逃,确实是相当讽刺的一件事。

“你……你莫要太难过,或许你家师父还健在也说不一定。”

“真的吗?你怎么知道!你果然知道些什么吧!望师叔相告!”

“别别别!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不忍见你这般痛心疾首罢了。”望着瞬间抬起头的林耿忠,唐江生直往后退,连忙摆手,示意自己没有任何可靠情报,“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怎么认定我就是你师叔的,听你方才的叙述,可找不出来与我相关的蛛丝马迹啊。”

唐江生真的不知道吗?不!唐江生知道,而且通过那个还算清晰的梦境,唐江生掌握的情报可以说是具有颠覆性的!但正是因为事关重大,唐江生才不能在来龙去脉尚不明朗的情况一股脑透露出来。

乌神、拜月部落、襄冀、婚礼……这可真不是什么兆头啊……

“原来师叔也不知道吗……”

林耿忠周身气息陡然萎靡,所谓哀莫大于心死,只怕林耿忠一辈子都在后悔自己当年没有追随其师父左右吧,可是唐江生既然在问,那他还是得强打精神,一五一十地回答唐江生的问题,这也算是对多年来愧疚惭怍的道心的一点点补偿。

“家师功法有三,其一为,其二为,其三为,而在三人之中,弟子资质最为愚钝,不仅无法修习,连和也只是学到一些皮毛而已,便是脱胎于此,而修炼后的效果,便是可以稍微逆转因果,有些时候甚至还能追看过去。”

因果轮回就是这么奇特,除了《圣魂心诀》,唐江生在天明宗藏书阁内,还真就见过《烈炎诀》和《影武法》!

唐江生望了望北边的天空,觉得头大如斗……

第五百八十一章 提点

《烈炎诀》不必赘述,唐江生已将其变通为连百里颜九都能自行修习的《烈阳疏义》,而《影武法》这部法诀,唐江生在脑海中稍微默了一遍其招式总纲,却是油然而生出一股熟悉之感,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没错,不久前,他与东川鹗在附近破楼斗法之时,东川鹗施展的,便是所谓的“影鬼秘术”!虽然具体招式有所不同,但有林耿忠这样的活例在,也不排除有人将《影武法》进行改动的可能!

“这么说来,王襄冀三弟子之一,除了林耿忠外,还有一位多半就在西齐咯?即便不在西齐,与那西齐逐鹿宗怕是也有莫大的关系!”

唐江生脑子转的很快,瞬间就将这其中的混沌纠葛看得明明白白,只是比起西齐,唐江生最在意的还是那所谓的《圣魂心诀》!

按照林耿忠的说法,修行了《圣魂心诀》后,偶尔可以追看到过去发生之事,那这便与唐江生的《仙眼心诀》完全就是一部截然相反的功法!因为唐江生一直以来所见所闻的并非过去,而是未来……

“话说我也没有在藏书阁第一层瞧见什么啊!莫非是王襄冀自创的功法?”唐江生不由得暗自琢磨起来,毕竟就算是他这样的弱鸡都能创造出“有缺诀”,王襄冀创造出《圣魂心诀》也不是不可能之事,“这么想来,的脱胎便有理可循了,毕竟自创功法没有经过岁月和实践的锤炼,漏洞破绽较多,需得长时间打磨才是,林耿忠能做到自行总结变通,也算是一代能人。”

唐江生越想越觉得在理,看林耿忠的眼神也从先前的疑虑变成了敬佩,对于猛将贤达,他一向是钦佩有加的,更何况林耿忠二者兼具,亲手建造起“雨顺城”这样的东南粮仓,这番利在当下,功在千秋的伟业,确实值得历史铭记!这一点从道姑的临阵倒戈就能看出一二。

“蠢货!那你没在藏书阁见过,就一定是你家大师兄自创的?你是没吃饱饭所以脑袋不灵光了?你再好好想想喃。”

就在唐江生准备采信林耿忠这一番说词之际,噬血鬼青乙的声音突然响彻于心头之上,出口之言虽还是那般辛辣讽刺,但却犹如当头一棒,令唐江生脑海中那根稍微松懈的弦儿立马又绷得死死!

唐江生与噬血鬼青乙之前互相看不对眼,这是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存在事实,直至如今都没有任何改变,然而以噬血鬼青乙好几千年的阅历,确实有那个资格训诫唐江生,毕竟唐江生到如今,只活了三十不到,距离圣人所说的“不惑”都还有三、四年的时间,这无可厚非。

“你知道那?”唐江生诚心求问,然而噬血鬼青乙却是冷哼一声,随即不再多加理会,不过这也是其一贯作风,唐江生早已司空见惯——于是乎唐江生眨了眨眼,也没怎么拘礼避讳,当着林耿忠的面就从乾坤袋中拿出两块五颜六色的糕点出来,吧唧两口塞进嘴里,瞧见林耿忠不可思议的目光,甚至复又拿出两块,将其中一块递了过去,“脑子不好使时就该吃些甜食补充一下,如何?来点儿?”

“多谢师叔!不过耿忠年事已高,牙口早已沾不得甜食……”

不得不说,唐江生这番行为是有不遵礼数之隙的,可巧就巧在林耿忠认定了唐江生是其师叔,他这个做“师侄”的,可以不接糕点,但却没法指责唐江生恣意妄为,不然就是以下犯上,冲撞“长辈”了。

于是唐江生也没多劝,二话不说又把刚拿出来的两块吃掉,末了还用舌头上下舔舐了一圈牙齿,吃相之难看,与饿鬼投胎相差无几。

其实一般情况下,唐江生是不会这般失态的,相反,他还算是一个看重礼数教化的传统之人,可缺了一魂二魄的唐江生有时候就跟缺心眼儿似的,常常会在正常时候做出一些离经叛道之事,而本人却对此毫无察觉,讨厌他的人能对他恨之入骨,喜欢他的,亦能生死托付。

“等等!若是并非王襄冀自创之功法,而是原本就收藏于天明宗藏书阁的,那的确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吃过糕点后的唐江生神采斐然,目光炯炯有神,与之前满脸狐疑、疲敝的模样可谓判若两人,“王襄冀不遵门规,私自带走了的原本!他为什么要带走原本?又为何之后一定要突入北地,与异族成婚,至今未曾归国还宗!而天明宗亦抹除了王襄冀的种种生平,未曾书写一丝一毫有关其战功的痕迹!七百年前鬼族南下的那段历史,看来水很深啊。”

原本以为已经差不多理清来龙去脉,可经噬亲鬼青乙一提点,唐江生这才发现自己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藏于水下的,只怕不是暗流,就是深渊!以林耿忠的权势地位,如同在卫国东南竖了一面招风的大旗,可是至今日,却没有收到半点有关王襄冀的消息,看来即便是身为王襄冀三弟子之一的林耿忠,恐怕都只是其棋子罢了……

“师叔若是不信,耿忠可以将总纲与残章奉上,方便师叔进行比较。”发现唐江生的眼神骤然变化,林耿忠还以为是自己的诚心表达的还不够,于是连忙从袖袍间拿出两卷竹简,将之恭恭敬敬地递于唐江生眼前,“耿忠绝无异心!请师叔明鉴!”

唐江生望着面前这位忽而老态龙钟,忽而神勇非凡的老城主,不知道该怎么与他解释王襄冀的行为悖理,毕竟这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目前还没有更多证据加以证明——不过对于这《流转追忆诀》跟《圣魂心诀》,唐江生说是一点兴趣都没有,那是瞎扯淡!可也没有到觊觎别人功法,以身份辈分压人的程度,那实在是无耻下作!

“常见未来一事便让我夜不能寐,眠无好梦,眼下又岂会再有妄窥过往因果之意呢?”唐江生心思通透,灵台清明,似这等烫手山芋,他是绝然不会去碰的,于是唐江生扶起林耿忠,将两卷竹简推了回去,只是微笑着对林耿忠说到,“功法不必,老城主高风亮节,忠义昭昭,我自然是信得——只是有三件琐事,或要麻烦老城主了。”

“定当竭尽全力!”林耿忠毫不迟疑,当即便答应下来……

第五百八十二章 收获

“老东西!我看你再敢碰我师父一根毫毛!吃我一记……哎哟!”

某处宁静清幽的院落内,百里颜九先是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直起身来,随即又因为浑身剧痛而扑通一声再次摔倒,而且是脸先着的地。

“醒了?醒了就不要在那里犯二卖蠢,过来把这碗‘雏凤泣血膏’吃了。”唐江生点了点桌案,示意百里颜九取去食用,然后继续阅读手中发黄发褐的竹简,看来是没有半点扶百里颜九起身的意思。

百里颜九半晌没有动静,直到唐江生看完手中竹简,再从桌案上堆积如山的简堆中拿出另一卷展开阅读时,百里颜九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原来这不是梦,他们都还好好活着,回想无名山上与东川鹗、林览、林耿忠那几场死战,每一场都是惊险万分!不过好在一切都过去了,“师徒齐心,其利断金”这话果然不假,终于是苦尽甘来!

“唐公子,您吩咐的物件城主大人都为您备齐了,您看……”

就在百里颜九兴高采烈,开心的几乎就要手舞足蹈之时,院落回廊的转角突然传来下人恭敬谦礼的声音,登时就给百里颜九整懵了!

“啥?莫非林耿忠没有死?不仅没死,还跟师父握手言和,奉师父为上宾?我这果然还是在做梦吧?我苦命的师父啊!你死的……!”

就在百里颜九泫然欲泣,眼看着就要为唐江生“哭丧”之际,一只画有展翅飞凤的红土窑碗突然朝她脸上砸了过去——百里颜九当即便闭了嘴,凌空连续转过好几圈后,方才将这只红土窑碗接下,里面盛着的,正是一碗有着重枣色泽,看上去如同蛋羹一样的吃食,想必这就是唐江生所说的“雏凤泣血膏”吧,也不知道吃起来味道如何?

“嗯——!好吃好吃!这入口即化的口感简直令人欲罢不能!看上去似羹似膏,吃起来却犹如琼浆玉露主动滑入喉腹,整个身体轻盈的犹如片羽,五脏六腑、奇经八脉中的灵力似久旱逢甘霖般涓涓涌动!这种好东西要是多吃两碗,只怕用不了多久我就能突破至……!”

百里颜九上一刻还沉浸在享用美食的幸福中不能自拔,此时声音却是戛然而止,脸上的神情亦骤然凝固,浑身上下“嘭”地一声燃起橙赤二色火焰,手中的红土窑碗拿持不住,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唐江生从竹简后面稍微探出头,眼见百里颜九正运功吐纳吸收药力,而两种颜色的火焰也仿佛龙争虎斗般纠缠在一起,于是他放下手中竹简,这才起身来到从刚才开始便一直在外等待的林府管家面前。

“让老先生久等,晚生实在过意不去,还请受江生一拜!”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呀!”老者见状一把托住唐江生的臂弯,面上诚惶诚恐,可真是吓得不轻,“老仆不过是城主大人府上的一名管事而已,岂敢受唐公子一拜?还请唐公子莫要再折煞老仆了!”

然而话虽然是这么说,唐江生却是一点起身的意思都没有,依旧按照最标准、最谦卑的姿态给老者行晚生礼,根本动也不动——老者无奈,只好勉为其难受了唐江生这一拜,心下却还是甜滋滋的。

至于唐江生为何要表现地如此谦敬,这里面包含的因素有很多,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这位管家并非什么凡夫俗子,至少也有元丹圆满的修为!反手一记神通术法就能让唐江生吃不了兜着走的那种。

唐江生新伤虽已痊愈,但也不想平白无故招惹一位元丹圆满境的强者,更何况还是林耿忠的管家——尊敬老者,那就是在尊敬林耿忠。

至于老者,他虽然不清楚林耿忠与唐江生的关系,但林耿忠却是明明白白地吩咐了必须要以最高礼节招待唐江生与百里颜九!

只是由于唐江生喜静不喜闹,所以一切从简,故将他俩安置在内府的一处偏幽小院处,期间只允许他进行接触,算是保护之至——而唐江生也看得出来老者不仅修为高深,更是林耿忠的左膀右臂!不然以自己“师叔”的身份,绝不可能由这位老者来照顾他的日常起居。

“城中百姓可有损伤?良田商铺是否遭重?你家城主大人夙兴夜寐、宵衣旰食,直令晚生汗颜!可得保重身体,万不可过度操劳呀!”

唐江生这一席话说的情真意切,老管家明知这只是一些最为寻常的社交辞令,此刻也情不自禁地感到内心淌过一道暖流——雨顺城刚刚经历少主叛乱,这是让许多人都无法理解之事!尽管没有造成太大的伤亡损失,可林耿忠对黎民百姓的照顾却是无微不至,倾其所有,最大限度地保障他们的性命安全和身家财产!这样的城主谁不爱戴?

而唐江生问候的顺序,也是如同林耿忠一样,将百姓放在第一位,然后是财产,最后才是林耿忠,这和林耿忠的治城理念不谋而合!

正因为如此,在林耿忠身旁侍奉多年的老管家才对唐江生刮目相看,再不存一丝一毫的试探防范之心!城主眼光,断不会有错。

“唐公子,这是您吩咐的三样物什,请验查。”

“无需验查,晚生自然信得老先生,亦信得老城主。”

唐江生没有打开从管家手中接过的三枚乾坤袋,只是将其收入袖中,随即躬身谢过,便回到桌案前,继续阅读还未览尽的古籍竹简。

老管家瞅了瞅那些散乱一地的古简,虽然放置很不得规矩,但每一卷都有被妥善卷好,没有出现相互倾轧,结线断连的现象,这是一个爱书之人才能养成的良好习惯,而真正会读书的人,才能从浩如烟海的卷帙中找到目标所在!这需要时间,所以老管家亦躬身退去……

“符纸十万,丹药上千!这雨顺城当真是富得流油啊。”待老管家前脚一走,唐江生后脚立刻马不停蹄地检查起三个锦囊来,与之前谦逊有礼的模样可谓判若两人,“猪、牛、羊百头,各种时蔬食材不计其数,关键是还有这么多蒜,够吃好一阵子的了!”

唐江生眉开眼笑,他这一次收获颇丰,比之初下虞山时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至于第三个锦囊,则是林耿忠应其要求,为他写的一封介绍信……

第五百八十三章 嗤笑

“虽然没打算在雨顺城逗留,不过既然都收了林耿忠的物什,还是再多待一阵子吧,不然与吃俏食的无赖何异?”唐江生将三枚锦囊验查完毕后,便开始琢磨起是北上还是南下,“论道义,此行目的就是向百里卿许负荆请罪,而我现在所在的雨顺城正在卫国东南平原,南下更为方便;但若论情义,眼下尽管还没法完全确认那王襄冀就是我大师兄,可也没法放任不管,只是此人在北地蛰伏数百年,修为、城府皆是深不可测,以我现阶段的实力,掉头北上怕是举步维艰呐。”

说实话,唐江生眼下是有点左右为难的,理智告诉他应该先南下,后北上,这样既省时又省力,两头都不耽误,但感情却驱使他暂缓寻觅百里卿许一事,先行调查王襄冀及当年鬼族发兵南下的来龙去脉。

唐江生不是冲动莽撞之人,北方鬼域之危险,中原诸国不说谈鬼色变,但这些年对北地的监视和封锁却是一刻也未曾间断,既然北地鬼族之根基未被动摇,而与中原诸国又互有胜负,那么两方之间迟早都会再兴一场大战!他可不想被扣上一个莫须有的“引战者”之名。

至于南疆之地,虽有窥伺中原之野心,但多年来纷乱不断,战火不歇,无法拧成一股绳,便是连吴国的门户都敲不开,暂不足为惧。

“这么想来,中原诸国之威胁还是出在北地鬼族吗……”

唐江生放下手中竹简,情不自禁地轻点桌案,“嗒嗒嗒”的响音虽然并不嘈杂,但不知为何,越听却越是让人心烦意乱!而且唐江生敲击的节奏非常奇怪,有时三长一短,有时三短一长,有时三长两短,有时两短三长,待到最后,听在耳中竟莫名其妙地感觉有些毛骨悚然!

“不对劲,还是不对劲!曰,心怀吞吐天下之志者,莫行常事;各家兵书亦云,兵者,诡道也……如此说来,表面上越是毫无破绽的推衍,实际上却越是容易被对方把握住思维逻辑,几次三番后,说不定连已然入套都毫无察觉!王襄冀,你究竟想干什么?”

唐江生的脑海中仿佛有一层阴云笼罩其上,越是想拨开乌云见明月,便越会被那沉重可怖的阴翳压的喘不过气来——要说真就一点头绪都没有也就罢了,可偏偏唐江生直感觉自己已然触摸到乌云之后的那抹光亮!虽然细若游丝,但却的的确确存在,就差一个契机而已!

“师父你没事吧?怎的脑袋上都在冒白汽?”就在唐江生拼尽全力想要冲破战争阴云对他的层层阻挠时,百里颜九忽然不合时宜地拿手掌按住了他的额头,冰凉的体感瞬间让唐江生脑海中所有拼凑出的线索都烟消云散,“好像有没有感冒的迹象……师父你是不是饿啦?”

说真的,若非唐江生目前已经极为信任百里颜九,光凭她在这关键时刻打断其思路这一条,就够唐江生将她划入黑名单里,甚至与通敌叛国的奸细联系在一起也不是不可能!可百里颜九之二,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所以唐江生只是将其手掌拂开,神色略有些疲敝倦怠。

“坐那儿……雏凤泣血膏吸收完了?可感觉身体有何异样?”

“这个……不敢瞒师父,颜九初期吸收时还觉着浑身燥热难耐,仿佛下一刻就要浴火涅槃、翱翔九天,可待到最后却是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就跟没吃似的!师父,这个‘雏凤泣血膏’,你吃过吗?”

百里颜九表现地极为乖巧懂事,于桌案前端端正正地坐下,眼见唐江生的茶盏空了,有麻溜地给唐江生端茶送水,然后才认真求教。

“没感觉就对了,等你有感觉的时候……嗯……最好一辈子都别有感觉。”唐江生有些欲言又止,眼下还没回过神来,注意力也没有完全过渡到百里颜九这边,即便咂摸着提神的茶水,脑子里的那种连贯性也没法再串起来,真就被百里颜九给硬生生整没了,“死战的时候觉得度刻如年,清闲的时候又如白驹过隙,好像被谁耍了似的。”

听着这话,百里颜九原本再给唐江生续上一杯,可眼见唐江生手握一方茶盏瞭望苍穹,双眼无神,表情呆滞的模样,百里颜九便知道,她的师父又在琢磨一些奇奇怪怪的事儿了,而且眼下还没多少闲工夫搭理她——然而百里颜九并未因此埋怨唐江生,在她看来,做弟子的不仅要学艺学德,还要懂得在师父忧心忡忡时替其排忧解难,往日里她已然从唐江生那里学到了不少冬日菜肴,是时候学以致用了。

趁着唐江生注意力没在自己这边的当口,百里颜九偷偷摸摸地就离开了唐江生的视线,蹑手蹑脚地往院落外行去,尽管没走几步路就被之前的老管家截住,不过唐江生还真没发现百里颜九已经不在自己的视野范围之内,各种断断续续的思绪又慢慢拼接到了一块儿。

“假设王襄冀真的已经叛国投敌,那他所思所想一定是想方设法壮大北地鬼族的实力——然,北地地境偏远,物产稀缺,灵力匮乏,中原诸国又对其常年封锁,几百年前虞山一战,撤军败退的鬼族可谓伤筋断骨!就算这几百年的时间已经恢复了不少元气,可要突破虞山、宁国、卫国、晋国、周国的五道重封锁线,只怕比登天还难!”

唐江生心中不断对比着双方之间的战力军备,这仗还没打起来,他就已经在脑海里开始想东想西了,真有点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意思。

“鬼族兵锋锐不可当,天下皆知!若是王襄冀再兵出奇招,封锁线被撕开缺口也并非毫无可能!只是就饶是如此,中原诸国地大物博,北地鬼族亦不可能一口气全部吃下!只要仍有国土握在手中,便能依靠纵深防御消灭其有生力量,开辟敌后战场想来也是可行之策,日积月累之下,积小胜为大胜,届时攻守逆转,胜负便未可知也……”

唐江生再次进入状态,眼前仿佛浮现出一张庞大的地图,而他就坐在这头排兵布阵——地图另一头的阴影里坐着那位素未谋面的“大师兄”,虽然无声无息,不言不语,但给他的压力,却直如洪水猛兽般凶猛异常!

“嘻——嘻——嘻!”

唐江生一个机灵醒将过来,随即茫然四顾,却是连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那声让人心惊胆颤的嗤笑,莫非是幻听不成?

第五百八十四章 噎食

“当当当当!师父!开饭啦!为了庆祝咱师徒俩大难不死,所以今晚的主食是‘酱香大排’,配红薯白面儿馒头!师父这是您的蒜!”

正当唐江生即将在脑海中完成排兵布阵的最后一着时,百里颜九这二货抓着半块红薯凑到唐江生眼前,热腾腾的白汽和香味刹那间便将唐江生脑子里所有的布局冲的七零八落——唐江生眉头紧蹙,本想厉声训斥几句,可瞧见红薯肉瓤上那涂抹的一层厚厚的蒜泥,顿时便咽了咽口水,只是轻哼一声,随即将其接过,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师父你慢点儿吃,不够徒儿再烤——喏!这儿还有馒头哩。”

百里颜九将大锅架在唐江生的桌案前,然后用一个快赶上盆的碗给唐江生盛了满满一大锅骨头,筋连着肉,肉连着筋,连骨缝里的骨髓都清晰可见,再配上星星点点的几粒葱花,卖相可以说是绝佳。

“师父!你别光顾着吃,徒儿这酱香大排做的到底咋样啊?”

正吃在兴头上的唐江生这才发现原来百里颜九还在旁边,而且还不是一个安分的主,非要从他嘴里听到溢美之词才肯动嘴,不然就这么一直眼巴巴地望着他,甚至眼眶中又开始泛起层层叠叠的水汽。

“嗯……还算不错,九分吧,不给你十分是因为怕你骄傲。”

“真的吗?有那么好吃吗?”百里颜九眼中的水汽转瞬之间便化为点点星光,给自己也盛了一碗后,抓起大排就开始撕咬咀嚼起来,然而在吃了好几口后,百里颜九却是渐渐皱起眉头,嘟起嘴委屈地看向唐江生,“师父,徒儿好像把糖和盐放反了,这味道是不是有点甜过头了啊?可是不应该啊,我下料时特地尝了尝味道的!呜咕……”

“刚刚忘说了,满分是一百分。”唐江生抬眼瞥了瞥百思不得其解的百里颜九,发现其鼻头好像有些泛红,也不知是不是又要抹眼泪,他可真是架不住这个,还在虞山时就被食月那个鬼灵精给折磨的头疼——于是唐江生放下手中吃干抹净的骨头,用小拇指从衣袖中勾出一个黑色锦囊,看上去就跟里面藏有什么暗箭似的,“拿去!打开瞅瞅。”

百里颜九二话不说,接过唐江生的黑色锦囊直接就打开来看,真是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待将其展开后,呈现在百里颜九眼前的,是一条长长的帛棉长织——虽然只有七成新,且色泽不够鲜艳华丽,整个呈灰驳色,但原主人似乎保养的很好,并未掉毛掉色,手感很是舒适。

“虽然修行之人不怕什么寒来暑往,不过这天寒地冻的,脖颈上围着总归要暖和一些,你先将就着用,得空了我再给你织一条新的。”

彼时的唐江生由于双手沾满油污,所以并腾不出手来亲自给百里颜九围上,不过好在其灵念足够强大,运起灵念很快地将这条帛棉长织替百里颜九围好,甚至还有模有样地挽了一个结!当真是会玩儿。

“这是师父亲手织的?”百里颜九难以置信地望着唐江生,手里传来的触感甚至隐隐约约的还有些温度,毫无疑问,那是属于唐江生的温度,“师父,有时候我觉得你只有凝魂修为真不是没有道理的。”

“咳咳咳!咳咳咳!”百里颜九话音未落,正狼吞虎咽的唐江生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脸都呛成了猪肝色,要是此刻还有余裕施展法诀,他非得跳起来狠狠教训百里颜九一顿!这简直就是孽徒才会说的话!

百里颜九也是知道自己此番绝对是说错了话,于是立马起身,来到唐江生身后替其抚背顺气,本来红润有光的脸庞已然煞白一片!

说实话,百里颜九其实并没有什么嘲讽唐江生的意思,与云汉霄、无天忻吴一流更是完全不同!她是真心实意地尊敬、爱戴着唐江生的!

没有唐江生,她说不定早已死在连云寨,就算侥幸生还,也多半还会因为嘴角的食痣身陷流言蜚语的漩涡,如同被与生俱来的宿命扼住咽喉,片缕新鲜自由的空气都不得入鼻——没错!是唐江生将她将她从无尽深渊拉回来,给了她新生和关心,教会她做饭,指导她修行,如此重要的师父,要是因为她的一番无心之语而活生生呛死,那她别的不说,肯定是会追随唐江生而去的!可关键是,她不想唐江生死啊!

“流转追忆,因果逆流!”

就在百里颜九不知该如何是好,而唐江生的咳嗽亦止歇不住之时,林耿忠的声音忽然响彻在院落之内,毫不迟疑地施展起神通术法。

只见那些被吐出来的残渣碎沫通通飘飞而起,犹如一只只小虫那样“蠕动”几下后便迅速飞回唐江生嘴里,咽喉里的食物也慢慢上涌,与之全部汇集在一处——林耿忠身形闪动,来到唐江生身旁抓住其下颚,而后猛地一抬!唐江生口中的吃食终于“咕咚”一声被其咽下。

“哈……哈……多谢,多谢城主大人出手相救。”劫后余生的唐江生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感谢林耿忠的救命之恩,“没想到……咳咳!没想到‘流转追忆诀’还能有这样的妙用,晚生佩服,佩服。”

听闻这话,林耿忠的脸色也不免有些尴尬,他虽活了近八百年,大大小小的风波早已司空见惯,可如今也是头一次见到居然会有修士因为吃太急差点把自己噎死!而这个人居然还是他的师叔!若非亲眼所见,只怕到死他都不会相信天下间居然会有这种蠢……!

“不不不!他是我师叔,林耿忠,你怎么能对师叔不敬呢?”

林耿忠连忙强行将心中对唐江生的非议压下……尽管那并不是非议……头脑内想了一想,还是从腰间取下一枚灵简递了过去。

“这是的副本,师叔稍加研习,日后或可免受此类痛楚。”

“我……!”什么叫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就是最完美、最贴切的实例——唐江生登时羞的面红耳赤,直想破口大骂,可最终还会紧抿嘴唇,颤抖着接过林耿忠手中的灵简,强颜欢笑道,“我谢谢你啊,我的好师侄!”

第五百八十五章 汗颜

“嗯~!脊排能炖到这个地步,当真是难得!瞧瞧瞧,这肉稍微一扽就能给扽下来!师叔真是好口福啊!”林耿忠拿起碗中的一块排骨,装模作样的品鉴了一番后,却并没有食之入腹——他已经活得太久了,早已辟谷多年,且就算食得,这甜的有些腻人的肉排也不合林耿忠胃口,因此这一番溢美之词只是他在打圆场罢了,“我说师叔,你究竟要让她战到何时?这大冬天的,不妥啊!”

没错,缓过劲来后的唐江生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对失言的百里颜九进行惩戒!不过说真的,百里颜九那话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毛病,唐江生确实只有凝魂后期的修为,且已驻足此境界多年,修为毫无长进!若是横向对比,便能发现唐江生已经被各国各宗的天之骄子甩了好几条街!若唐江生能够缔结元丹,那他们之前也不会战的尤为万苦。

这个道理百里颜九懂,唐江生更懂!但他还是要惩罚百里颜九!

究其缘由,并不是因为百里颜九之言伤了他的自尊心,毕竟自尊心既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当酒喝,所以唐江生并非心高气傲之辈,而是在与百里颜九对低阶修士的轻慢态度,令唐江生感到痛心疾首!

骄兵必败!这是修行斗法的大忌!唐江生若是不把这个观念深深烙印在百里颜九心中,那连云寨的惨痛经历就会重复不断地在其身上上演——所谓“教不严,师之惰”!哪怕有林耿忠在一旁替其求情,唐江生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安排的对战一定要进行到底!

“嗒嗒嗒”的战靴声由远及近,于院落拐角停歇,随即又是一阵小跑的动静,老管家蓦地出现在唐江生跟林耿忠面前,躬身答话。

“禀城主,回公子,百里颜九与黑鸦预备队一战,已败!浑身大大小小所受之伤,最快也需三月才能复原,我军所伤,可忽略不计。”

“做得好!这是二十张青锋剑符,还请老先生替我分予诸位军士,大晚上的,辛苦了。”灵念御起,唐江生将二十张青锋剑符送至老管家面前,这也是劳师动众,辛苦黑鸦预备队夜战百里颜九的彩头。

是的,为了惩治百里颜九,唐江生当即便让林耿忠传令,从黑鸦预备队中挑选十名军修与百里颜九一战,且这十位军修之修为全部都是凝魂初期——唐江生给的命令是,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打死了无罪,打伤了有赏!林耿忠拗不过唐江生,只好依言安排妥当。

可是“黑鸦”是什么部队?那是林耿忠的压箱底的“利刃”!而黑鸦预备队更是从三军内挑选出来的后备之士!哪一个不是才华横溢?哪一个不是天资聪颖?即使目前修为不比百里颜九,可相互配合之下,要想战胜百里颜九亦不是什么难事!或者说,格外简单?

经过无名山一战,雨顺城的卫修军都知道自家城主大人“招纳”了一名以凝魂修为,便敢只身“拦截”叛军首领的少年公子!这种“猛士高人”许诺的宝物,何人会不动心?是故战勇无双,力克百里颜九!

唐江生也很大气,以他现在的家底,二十张青锋剑符说送就送!而对于那十名黑鸦军士跟百里颜九的战况,他即便没看也能猜的一清二楚——先不说百里颜九是否有能力以一敌十,光是“战前心乱”这一条,便会使其战力大打折扣!只要预备队不是酒囊饭袋,没有故意放水,百里颜九便几乎没有赢面可言,胜负从一开始便在他掌握之间!

老管家瞅了瞅林耿忠,林耿忠点头后,其方才收好符纸告退……

“师叔教徒之严,令耿忠汗颜呐!”这话没有一丝一毫的奉承逢迎,也没有讥诮讽刺唐江生,林耿忠是真的对唐江生敬佩不已——原因无他,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在杀了覃牧后终日怀酒自哀,不仅没有痛定思痛振作起来,反而就跟一个废人似的离群索居,他好几次都想强行把林览从房间里拖出来,可都没有狠下心实行,与雷厉风行的唐江生差的不止一点半点,“养不教,父之过!圣人之言,不虚啊……”

念及此处,林耿忠拿起酒壶,给自己倒是满满一盅,随即仰头一饮而尽,许久没有垂下头来——迎仙修士的寿元虽然远超元丹修士,足足上千年之久!然而在人群之后,林耿忠还是数百年前那个因没有追随师父北上,数百年来一直受道心谴责的可怜之人。

唐江生瞅了一眼林耿忠,不过却并未出言安慰,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又何况是他这个外人呢?而林耿忠既然这么急着将《流转追忆诀》交托于他,唐江生心思通透,又怎能不知其意?可就算再怎么急,唐江生也不会冒着横死鬼域的危险替林耿忠北上寻觅王襄冀的踪迹!即便要去,至少也得等他突破凝魂,踏足元丹境界之后再说。

百里颜九知道唐江生的食量很大,所以做了许多,唐江生一直吃,从戌时吃到丑时才全部吃完——在这期间,林耿忠则是有一盅没一盅地喝着酒,对他这种身居高位、日理万机的人来说,能腾出一晚上时间陪唐江生吃饭,真是相当不易,只可惜是一个人在喝闷酒。

“嗝——!”吃饱喝足后,唐江生打了一个响嗝,百里颜九这顿饭虽然做的并不成功,但用心之处唐江生还是能体会一二的,不过罚也罚了,帛棉长织也送了,断没有覆水再收之理,“我说老城主,漫漫长夜,你该不会就打算一直给我苦瓜脸看吧?别的不说,我这人有个毛病,吃饱了就困得紧,你要是再不说正事,我可就不管你了啊!”

唐江生这话半真半假,他是能睡,施展龟息功后,睡上月余都不是问题,可饶是如此,他也没有到吃饱了就想睡的地步,那与猪豕何异?唐江生此举,还是意在提醒林耿忠,该上路时,就得上路。

第五百八十六章 请求

“北地鬼族窥伺中原之心不死,确实乃心腹大患!”深夜,一老一少隔着一张桌案相对而坐,中间是一张微缩的局部地图,唐江生对敌我战局分析之透彻,即便在卫修军中也是极为出色——而林耿忠身为雨顺城城主,从来都是求贤若渴、礼贤下士,可是唐江生毕竟是他认定的师叔,寻找王襄冀的重担方才与《流转追忆诀》一起托付于他,此时再行挽留,确实是有些不妥,“不知师叔,接下来有何打算呢?”

唐江生揉捏着眉心,暂时没有接话……为了隐瞒王襄冀可能已经叛国投敌这一猜测,唐江生可谓煞费苦心!全程都以“北地鬼族”作为假想敌——不过好在北地鬼族确实觊觎中原土地多年,所以即便没有将王襄冀“供招”出来,唐江生的言语逻辑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纰漏,只是唐江生直到现在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将那日在无名山上看见的“未来预景”告诉林耿忠,其子林览,恐怕弑父毁城之心犹存也!

然而和王襄冀一样,唐江生对林览的猜测也没有任何真凭实据!若是在这种情况下还贸然直言,林耿忠不究他挑拨离间之责还好,若是因此心怀间隙,那他可就因为口无遮拦而自取其祸!所以唐江生很纠结到底是说还说不说,这要说都得说,要不说,则两个都不能说。

林耿忠不知道唐江生此时此刻正在因为他的事而苦恼不已,看着唐江生两条眉毛都快拧做一条,甚至脑门都开始冒汗,还以为唐江生对天下战和之重视,已然到了忧国忧民的程度,当真是一位铁骨铮铮的好儿郎!于是微微一笑,情不自禁地询问起唐江生的身份背景。

“不知师叔出生哪国?此番来东南平原有何要事?可告知否?”

“生于卫国,长于周国,敢问老城主有何见教吗?”

唐江生一听林耿忠开始打探起他的生平背景,语气口吻立马变味儿,脸色黑的跟浓重的夜幕一般,当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不过这也不怪唐江生,以他幼年时期在卫国的经历,他对卫国可没什么“家国情怀”可言!要是周卫两国开战,而双方国宗的修士亦参与其中,唐江生二话不说,肯定是会回周国天明宗的,不会留在卫境杀敌报国。

换句话说,唐江生是一个典型的“卫皮周骨”之人,若非如此,十年前的那一场卫虞之战,唐江生也不会在面对卫修时毫无心慈手软之意,能杀则杀,不能杀,则阴算!至于战争后期唐江生为何骤然停手,一方面是给百里武荣面子,另一方面也是不想再徒增杀孽因果。

只是话又说回来,在那场月桂幻境中,死于他手中的虞修亦有数十人之多!所以唐江生此人根本就没有什么“风骨”可言,他并不会固定地效忠于某一方,一切只为活命,活下去才是他人生的第一要义!

若是哪一天唐江生真的在家国山河与个人生死之间选择了前者,毫无疑问,那他肯定是被逼到了风口浪尖上——毕竟一贪生怕死之人,根本无从谈起忧国忧民之心,即便天明宗天元子教导过他,“不恤苍生陷水火之修皆为假仙”,但这也仅仅是为唐江生树立了一杆辨人识人的旗帜而已!更不用说现在的唐江生,已经没有了“哀魄”。

“师叔误会了,耿忠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着或能为师叔接下来的行程再添一份助力,别无他念。”阅历极丰的林耿忠察觉出唐江生语调骤变,当即便知晓自己说错了话,于是立马改口,态度极为诚恳地说道,“师叔临行前,耿忠还有一难事相求,万望师叔应允。”

“这林耿忠不会非要我北上去寻那王襄冀吧?不去会不会扣着不让我走?”唐江生不动声色地给自己斟满一杯浓茶,说实话,他的困意已经渐渐翻涌上来,还真有点困倦,百里颜九这次所做吃食之多,应该差不多是两人份的,可到头来却几乎全被他一人吃了,“老城主言重了,你我之间不必过于拘礼,只要城主大人不是要晚生去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而晚生又能够做到,定当竭尽全力,不负老城主所托。”

不得不说,唐江生这一招“缓兵之计”用的是有点缺德的,为了最大限度削弱林耿忠对他的注目和威胁,唐江生表面上回答的正派爽快,漂亮话说的是一套一套的,可实际上却并不会应林耿忠所求掉头北上,只要出了雨顺城的辐射范围,那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然而这次,唐江生对林耿忠的意图却是完全猜错了——只见林耿忠面色尴尬,眼神躲闪,来回搓着自己的双手,甚至连嘴唇都干了。

“是这样的,犬子林览受西齐妖女蛊惑,前些时日反叛作乱,这师叔是知道的……只是他毕竟是我唯一的儿子,且已然对自己的罪状供认不讳,所以我没有把他关押在地牢之内,而是遂其心愿,任他独居反省——可据探人回报,犬子终日饮酒烂醉,不仅没有一丝一毫的反省之意,反而时时刻刻对着,对着覃牧的头颅絮絮叨叨,状若疯癫……师叔德才兼备,教徒有方,还请师叔,帮耿忠点拨其一二!”

言及此处,林耿忠已经站起身来,对着唐江生行五体投地大礼!一张老脸不说涕泗横流,最起码也能看出明明白白的苦痛与泪光。

可是唐江生哪里受得起林耿忠这般礼数?论修为、论资历、论人望,林耿忠事事远出唐江生之上,他唐江生又何德何能承此重托呢?

“你这是要逼死我啊……”自知受礼不起的唐江生并未立马将林耿忠从地上扶起,不过这并非他狂妄自大,倨傲无礼,而是缺失哀魄的唐江生,并未对这一对父子产生些许悲悯之意,他只是觉得此事之难,已与北上差不了多少而已,“容我想想,想想……”

“谢师叔!”林耿忠泣不成声,趴在地上长跪不起……

第五百八十七章 毒打

随着一声“嘎吱”音响起,陋室之门被推开,阳光连带着灰尘一同照进屋内,却只能带来半边光明,另一半依旧还处在阴暗混沌之中。

“公子览,鄙人唐江生,受令尊所托,特地前来探望——您快过来瞧瞧,鄙人将谁给您带来了。”唐江生席地而坐,先是将抱着的物什随意放置,而后再给自己斟酒添盏,“美酒美人皆具,你还不动心?”

此时的林览早已无昔日意气风发,玉树临风之潇洒,整个人蓬头垢面,衣履脏污不堪,酒味与臭气相互混杂,与路边乞丐别无二致。

唐江生已经二十年没有再闻到这种气味了,二十年前的他,身上除了没有酒气,其余诸象也是应有尽有,今日再见林览,竟油然而生一种隔世之感!不过唐江生对此并不感到陌生或者嫌厌,反而很清楚林览此刻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状态,所以唐江生瞧不起他!

是的!唐江生的确瞧不起眼前的林览!就算他唐江生昔日也曾路边乞食,可归根究底,他还是迫于生存之难,在没有选择余地的情况下成为了一名乞儿——可林览不同,即使他现在依旧活着,但像这般放逐自己,终日烂醉装疯,与行尸走肉又有何异?还是说林览想用这种方式表达他对林耿忠的不满与憎恨?若真是如此,那林览毫无疑问是成功了,证据就是唐江生居然被逼的来此处管这档子破事儿!

只是唐江生所饮的确是好酒,入口芬芳,回味润喉,既无绵实拖沓之感,又不会因过分**而伤及脾胃,不愧是林耿忠珍藏三百年的佳酿!不过佳酿虽是佳酿,唐江生所说的“美人”却不一定真是美人,或者说,连“人”都不能算,只是一块刻有“吾之妻宛夕”的灵牌。

“咿呀——!”林览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音节,如同猛兽一般,手脚并用地朝唐江生遽然爬去,光是这股凶悍劲儿,便足以证明林览之母湘宛夕,乃其神智理性的最后一道屏障,并未真的痴傻疯癫。

然而林览真的能够从唐江生手中抢走亡母的灵牌吗?答案是否定的——就在林览即将窜进唐江生三步范围之内,一道天意威压骤然降尊!林览来不及做出丝毫应对,便被这道威压镇的动弹不得。

“咿呀——!石……!内……!杀……!”

“行了行了!你把舌头捋直了再跟鄙人说话吧!就你现在这副模样还想杀人?杀猪的怕都比你厉害!”面对林览恨不得食肉寝皮的眼神,唐江生只是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嗤笑,捧起酒杯,将其缓缓倾洒在灵牌面前,“湘夫人若有灵,便瞧一瞧您这位只知争勇斗狠、滥杀无辜,却全然不解生父难处的不肖子吧!”

“踏……塔……他!他能有什么难处?一介追名逐利,贪图万民景仰的老匹夫罢了!偏居一隅,不求上进!我林览,羞为其子……!”

林览话未说完,只听“啪”的一声!唐江生反手就是一记大耳刮子扇在其脸上!用力之猛,声音之响,连镇住林览的威压都不由得抖了几抖,似完全没有料到唐江生出手会这般果决,如惊雷乍现一般!

“贪图万民景仰?你少给我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雨顺城自建成以来,至今已历五百个寒暑!比你年龄还大!黎民百姓更是换了好十几辈!虽然不比卫国东南另外两座要塞粮仓,却从未发生过一次饿殍满地,易子相食之事!这样的老城主,不该被景仰吗?难道他们就该去拥戴一个只知犯上作乱,靠着威逼利诱才能拉拢战力的白痴?”

唐江生气的浑身发抖!目中无人,狂妄自大的家伙他不是没有见过,可林览这厮连他都打不过,如何有脸面在这里大放厥词?

这些时日以来,唐江生遍览雨顺城年册,心中对林耿忠的敬意不说与日俱增,却也无比羡慕雨顺城的黎民百姓——如果他出生的小渔村也在林耿忠的治理之下,说不定一切都会不一样,只是,没有如果。

“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我林览败就败了,却也轮不到你一个小小的凝魂修士侮辱责骂!来吧!给我一记痛快的!拿我人头领赏去吧!”

又是两道“啪啪”声响起!唐江生动起手来完全没有任何章法可言,上一刻还在跟你苦口婆心,下一刻又是俩大耳刮子糊在脸上——林览整个人都懵了!修道二百余年,记忆中好像林耿忠好像都不曾这般打过他,受伤最重的一次,也就是与东川鹗初遇,并相互切磋那次。

也就是在那一次的切磋后,林览才与东川鹗不打不相识,尽管受伤不轻,却也认识了他曾经最爱的女人,可是最后,三人尽皆叛他!

“你敢打我?”

“打你咋地?你还有眼,看得出来是我在打你噢!”看着跟前咬牙切齿,不断挣扎抽搐的林览,唐江生从乾坤袋中拿出一块破抹布,将自己打人那手擦了又擦,最后将抹布扔在一旁弃之,“我看你啊,就是缺少老父亲的教育跟毒打!将太平治世看得太过容易,才会这般不知珍惜——你不就是觉着此战非你之过,乃东川鹗避而不战,没有按照预定计划与你‘同仇敌忾’吗?哼!也不怕告诉你,将你那大舅子于战前拦住的,不是别人,正是我这个小小的凝魂修士!”

“什么!”林览闻言大惊失色,摇着头不断否定,“我不信,我不信!东川鹗怎么说也是元丹圆满修士,你骗我!你们都在骗我!都在骗我!”

“骗你?我有必要骗你吗?当日我能在那无名山上施展手段力挫于你,自然就能如法炮制战败东川!”唐江生之神色轻蔑鄙夷,仿佛对这战果根本不屑谈之,袖袍蠕动之下,竟缓缓钻出一条黑鳞长蛇,口吐腥风,将一块碎肉吐至唐江生掌心,“顺便再补充一句,战至末尾,你那大舅子还突破到了元丹巅峰,真是可喜可贺!不过可惜,最后仍旧是落得个被万蛇噬身的下场!”

林览运起灵识,感受着碎肉上残存的片缕气息,而后他也知道了,唐江生所说,非虚言矣……

第五百八十八章 酷刑

唐江生在说谎吗?不,他并没有,东川鹗的确可以说是败在了他的手上,毕竟已然化成黑僵的轩鸿也算是他的“手段”之一——可是东川鹗真的身死道消了么?这个答案就算是唐江生也不知道,然而这就是他给林览设置的逻辑陷阱,让其误以为东川鹗已死于他手!

这么做是有必要的,因为东川鹗不仅是林览的大舅子,更是林览叛军中最为重要的战力,没有之一!正是因为东川鹗没有在雨顺城的叛乱中现身,林览一众才会以惨败收场!面对黑鸦围剿毫无反抗之力。

所以!欲使林览将自己的话听进去,唐江生必须先从心理上镇住林览!不能因为修为低弱就被其从门缝里看人,那样只会让训诫事倍功半!不过好在之前在无名山上他与林览也战过一场,是故林览虽然心中仍存疑窦,但对于唐江生方才所说也并非半分都不相信。

“一个能施展法术群的凝魂修士,的确有能力击杀东川鹗,只是东川鹗真的就那样死了么?尸骨呢?全部葬身蛇腹?她知不知道?”

不知不觉的,林览已经掉进了唐江生给他设的套,他是亲自体会过那种排山倒海、遮天蔽日之术势席卷而来的压抑感的,直叫人绝望!

可是东川鹗好歹也是西齐逐鹿宗的少宗主,真的说死就死了?这唐江生究竟是何许人也?难道就不怕逐鹿宗将其列入必杀名单,与之不死不休?还是他笃定我不会将这消息透露给逐鹿宗?他凭什么?

林览的眼中开始闪烁着针尖一样的微光,那是脑力全速运转时才会产生的思维火花,而从这一刻起,他才真正脱离了之前颓废度日的范畴——唐江生给了他一个怀疑的开端,一个不可能不好奇的理由!

“为了帮林耿忠那老家伙,我这次可真是把命都豁出去了!不成,回头得让他再给我加十万黄符!不然这笔买卖怎么算都是亏的!”

林耿忠托付的任务还没彻底完成,彼时的唐江生已经在开始琢磨如何算计西齐逐鹿宗的修士,虽然将此事透露给林览存在一定的风险,可终究也只是说说而已——而且换个角度去想,若是东川鹗没死呢?那西齐就更没理由大张旗鼓地追杀于他了!自家的少宗主在外吃了瘪,这等丑事还不藏着掖着,那逐鹿宗的脸皮也真是厚到家了。

再者说了,反正他与东川鹗那一战除了百里颜九外便无第四人知晓,就算逐鹿宗的人找上他,他也可以来个死不认账!他就不信,逐鹿宗能为了替东川鹗复仇而倾巢出动!若果真如此,那卫国和东齐随时都能两面夹击!届时亡国之危迫在眉睫,逐鹿宗自顾不暇,又哪有余裕对他穷追不舍?还不得赶紧班师回朝,救国难于存亡绝续之中。

因此!唐江生做出判断,来自逐鹿宗的威胁只有一个,那就是东川鹗在没有丧命,且修为恢复的情况下,孤身一人前来寻他报仇雪恨!

可他又不是靶子,岂会待同在一个地方动也不动地等东川鹗前来寻仇?天大地大,故人相逢得靠缘分,仇人相逢,那也得靠缘分!

“那就是覃牧的项上人头?你对待他的尸骸倒是挺不错的嘛~”唐江生表面上谈笑风生,实际上却是将林览眼中的点点星光看的一清二楚——既然解决了生与死的抉择,下一步要做的,就是解开其剜肉刻骨的心结,“你与他,跟她的事,城主大人已然点会鄙人,不过少城主尽可放心,唐某当时只有耳朵,而且记性很不好,完全不记得城主大人说过什么,出了少城主这门儿,连今日去了哪里都记不清楚。”

唐江生这话说的语无伦次,根本毫无逻辑可言,可大家都是明白人,有些事不用再提第二次,该懂的都懂——他现在给林览留面子,那就是在给自己留退路,即便不能多一个朋友,也要尽力少一个敌人。

不过林览听到唐江生这话倒是觉得有些意外,毕竟死无全尸这种事已然是天大的侮辱和凄哀,而唐江生居然还评价他对覃牧尸身太好?那么在他眼中,究竟怎样才算是真正的杀人泄愤,怎样才能将心中这股怨气痛快淋漓地直抒出来,好让自己感到利落和解脱呢?

面对林览投来的疑惑目光,唐江生没有丝毫避让,嘴角咧开一个相当微小的弧度,乍眼看去像是在轻笑,可不知是不是多日来饮酒过度导致神浑眼花,林览好像瞧见唐江生的两颗犬齿似剃刀般锋利……

“我的少城主,方才唐某所言,你可都记住了?”唐江生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当着林览的面开怀大笑,“哈哈哈!少城主大可不必用这种眼神望着唐某,唐某只是将雨顺城地牢的一些逼供高招略提一二而已,并非我亲自研究得来,唐某也没有拿谁试过,不必紧张。”

林览沉默不言,看着唐江生这一副率真直爽的模样,哪能想到方才数息之间,竟有十余种截然不同的刑讯逼供、毁尸灭迹之法,通过神念传音流入他的耳中——什么“把人绑起来关在铜牛里烘烤,倾听人被活活烤死时,类似公牛的愤怒咆哮”;什么“把人关进一个满是铁钉尖刺的容器内,再慢慢合上门,让犯人受千疮百孔之痛”;还有什么“把人的脑袋固定不动,悬一事先凿好孔的水桶于其头顶,利用水滴石穿之理,将犯人的天灵百会完全破坏”!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林览听得心惊胆战!再配上唐江生方才那一副意味难明的表情,直叫他脸颊抽搐不已——而这些酷刑,原本他也是要承受的,只是因为林耿忠网开一面,所以才遂他心愿,将他半关押半软禁在这里。

“虽贵为少城主,果然也并不是什么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嘛。”

唐江生心中如是想到,正欲起身离去,明日再来一锤定音,可没曾想林览却是抢先出声,有些胆怯,有些心酸,又有些兴奋地问到:“那……她呢?”

第五百八十九章 反骨

这个“她”是谁,唐江生自然是知晓的,可是唐江生没想到的是,林览对她的在乎程度,居然已经到了这般田地!都说爱有多深,恨就有多切,唐江生原本只想借酷刑之凶残,稍微舒缓林览心中对覃牧的怨恨,可林览竟是自发惦记起东川玖玖的现状,且不安好心!

“虽说已被收押天牢,沦为阶下囚,不过她终究是西齐逐鹿宗的人,而且还是东川鹗的胞妹,地位之特殊,不能是随意拷打处刑的存在,否则会落人以口实!若处置不当,因而引起两国国战都不足为奇,所以得慎之又慎!你那点儿小心思,我劝你还是收一收吧。”

唐江生的语调十分沉重,态度也极为严肃,与之前的阴险狡诈可谓判若两人!覃牧的话,林览杀就杀了,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可要是林览对东川玖玖使用他方才告知的种种酷刑,那他可就成了间接残害的帮凶!若是卫国、西齐真因此事开战,黎民百姓遭受刀兵之苦,他无论如何都是要承担一部分因果的,他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所以!唐江生必须把林览脑子里那些还在萌芽阶段的想法掐掉!使之明白东川玖玖的重要性!既然夫妻情分已尽,那接下来就该轮到公事公办的阶段,这个时候林览再出手,那就是在公报私仇!

“呵呵呵,我哪有什么小心思?我现在这副模样能有什么小心思?”被威压封镇在地上,无法动弹分毫的林览嘴角露出苦笑,听上去像是在自嘲,可实际上却是在示弱,不过不是向唐江生示弱,而是向林耿忠示弱,“等等!你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公子莫慌,您后脑有一蚊蝇,鄙人替你摘去而已。”

毫无征兆的,唐江生伸手在林览脑后摸了一摸,随即微阖眼眸,看上去像是在假寐,实际上却是在利用“相学”对比林览的体貌特征。

“原来是这样吗……”唐江生心下了然,原本不怎么相信相学的他,此时也不得不对先贤的眼光和智慧升起一股敬佩之意,“后脑枕骨突出,乃‘天生反骨’之象!只要这林览还活着,雨顺城就只能求得一时安稳,无法长治久安!也不知道林耿忠是否知晓此事……”

唐江生的忽然沉默引起了林览的注意,说真的,他很少瞧见有凝魂修士能像唐江生这般对元丹修士动手动脚的,言语之间虽不忘谦逊之礼,可林览知道,要是唐江生真想杀自己,只怕也不会有半分犹豫。

那么问题来了——唐江生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到底发生了何事?才会让巧舌如簧、能言善辩的他突然沉寂下来……莫非……

“你现在正在琢磨那老匹夫的事儿,对吧?”

林览眼中的烛火已然如灯盏一般,眼下既然动弹不得,那便不妨大胆猜测,反正不管猜对猜错都没有什么关系,他只想从眼前这个小小的凝魂修士手中赢下一局——没错!那个忽而桀骜不驯,忽而又心灰意冷的林览,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跟唐江生杠上了!仿佛就算是覃牧跟东川玖玖二人,都不及眼下赢唐江生一局来的心满意足!

可是唐江生却没心思跟他勾心斗角,他也没有必要跟林览瞎扯淡!反正林览猜中的也只是皮毛而已,让其称心遂意又有何妨?

不过还是那句话,不恤苍生陷水火的都是假仙!为了不负师尊教导,也为了黎民百姓能安居乐业,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唐江生还是愿意去做一些无利可图之事,所以他决定翻一翻林家这本难念的经。

“啊、啊——!嗯,你猜的没错,鄙人方才的确是在考虑城主大人之事……”唐江生重新坐到桌案后,略一挥手,封镇林览的威压便自行解除,这倒是让林览颇有些意外,“虽然这么问略显不敬,不过少城主难道没觉得,您与那东川玖玖之婚事,与当年的城主大人很像吗?”

林览闻言不由得皱起眉头,事关其亡母,也是瞬间令其收敛了争强好胜的心态,死死盯着唐江生,面色凶狠地问到:“你什么意思?”

唐江生不是被吓大的,或者换个角度讲,他也的确是被体内千鬼给吓大的!是故林览现在这个表情,在他看来就跟没吃饱饭差不多。

“什么意思?嗯……这么说吧,少城主您与东川玖玖的婚事,雨顺城内知晓之人不过两手之数,而时至今日,雨顺城中老一辈还记得……哦不,雨顺城见过城主夫人真容的,又有多少呢?”

唐江生一面闲情逸致地饮酒,一面承受林览愈发恶狠的目光,却依旧镇定自若,他既然敢松开对林览的限制,那便有必胜的把握!

“城主大人乃一寻常卫人,而城主夫人却是吴国宗亲分支,先不说门户等级之别,这种王亲通婚的大事,城主大人却办的极为低调,仿佛唯恐别人惦念,少城主博学多才、足智多谋,您觉得是为何呢?”

“为何……?”林览不是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以前得出的结论是,林耿忠根本不爱湘宛夕,才会那般冷酷无情——然而经过唐江生这么一点拨,好像隐隐约约又觉得有些其他什么因素存在,“难道……是为了保护亡母?这……这有必要么?究竟谁会对亡母……!”

言及此处,林览话语骤然一顿!因为他瞧见唐江生的眉眼正拉开一条缝隙,无声无息地注视着他——唐江生的重点,并不仅在湘宛夕。

“你……你的意思是,林耿忠之所以不公开我与她的婚事,是为了保护我?”林览满脸不可置信,这是他之前从未想过之可能,“我不信!你这完全是信口开河!我要看真凭实据,不然我是不会相信你这无稽之谈的!”

“是不是无稽之谈,不用鄙人来证明——因为少城主至今还活着,便是最好的证据。”

唐江生将酒盏重掷于桌,语气中满满的都是失望与无奈。

“少城主叛乱一事,尚可用‘年少轻狂’解释,日后可戴罪立功,然,若雨顺城百姓知晓东川玖玖的存在,那少城主您便是通敌叛国,有意置黎民百姓于万劫不复之中!就算城主大人有意保你,城中军民也绝不会轻饶于你!唉……想不到城主大人之远见卓识,已经到了料事如神的地步,提前便为少城主您铺好了后路,可叹,可悲……”

一语言罢,唐江生再不管愣在原地呆若木鸡的林览,遽然起身,离开了这间满是酒污臭气的旧屋……

第五百九十章 三拜

“好了,就送到这里吧,再送,就该到百里军营啦。”唐江生轻装上路,步履轻盈,瞟了瞟身后已然见不到轮廓的雨顺城,将本欲继续送行的林耿忠阻止下来,“诶诶诶!你怎么又要跪?起来!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身为雨顺城城主的威严何在?身为卫**修的骨气何在?要早知道你会这般折煞于我,我还不如连夜偷偷离去呢。”

唐江生言急色厉,怒斥林耿忠此时此刻的不当之举——原因无他,一路以来,这已经是林耿忠第三次想给他下跪了!唐江生真是悔不该当初!不断暗骂仙眼心诀没有提前给他预警,不然他绝不会出于礼数去给林耿忠辞行拜别,现在当真是被搞得焦头烂额,痛苦不已!

“师叔!您就让我跪下,再受耿忠三拜吧!”

林耿忠老泪纵横,跪在地上怎么也不肯起来,泣不成声的模样不说老泪纵横,但也确确实实是情真意切——唐江生实在是拗不过林耿忠,只好往东南西北四角扔了四张风沙符,以防被有心之人瞧见。

“师叔,这第一拜,我是替雨顺城的黎民百姓拜您——谢您以凝魂之境孤身独战东川鹗,使我雨顺城军民少受莫大疾苦!”

“是你治城有方,百姓甲士都敬你服你,不然那道姑也不会临阵倒戈,我只不过是被东川鹗给盯上了,而他自己亦大意轻敌耳。”

说实话,唐江生有些后悔将那晚的战事说与林览听了,可为了在劝诫林览的同时保障自身安全,唐江生又不得不让林耿忠在外支援,这才让林耿忠和林览一起,知晓了东川鹗为何没有现身战场的原因。

“师叔高风峻节,耳提面命!耿忠这第二拜,乃是与犬子谢您!”

“别这样别这样,真的不必如此!你们父子俩的年纪加起来都有一千岁了!我一个未至不惑的毛头小子,又哪有资格指教你们?”

唐江生一个头两个大,说真的,要不是林耿忠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求他,而唐江生先前又收了林耿忠三个锦囊,他才懒得理会那个不谙世道艰难困苦的林览——不过既然麻烦事儿都做了,唐江生自然也不会客气!林览之心病尽管尚需要些时日治疗,可大体上已经走出了往日的阴霾,料来应无大碍,所以唐江生没有丝毫客气,张嘴便向林耿忠再索要了十万黄符!好好的情义之事,活生生被他做成了买卖。

因此!从这个角度去讲,唐江生跟林耿忠之间可以说是互不亏欠!林耿忠给他报酬,唐江生把事儿办成!你来我往,何需言谢?

只是林耿忠却不这么想,他身为“师侄”,麻烦“师叔”唐江生帮忙解决家事已是不该,就算唐江生当场拒绝他都觉得没有多少问题!可唐江生不仅应下,还将此事办的妥妥帖帖,作为一名父亲,他是无论如何都要拜谢唐江生的!所以林耿忠的脑门在地上磕的贼响!

“这第三拜,耿忠要替师尊拜谢师叔!”林耿忠说完又是一拜!

唐江生闻言一愣——“替他?我跟王襄冀连话都没说过,八竿子都达不到一块儿,哪有什么值得拜谢的地方?这林耿忠不会还是要我北上去寻那王襄冀吧?男子汉大丈夫,说不去,就不去!拜也没用!”

林耿忠哪里知道唐江生已在心中默默腹诽了好几遍,再起身时,脑门都是红通通的!以他迎仙中期的修为来讲,能把头磕碰到这个地步,那可真是发自肺腑的感激与尊崇!如若不然,心机可就太深了。

“师尊率众北上,至今未归,时至今日依旧生死不明!耿忠在此,替师尊拜谢师叔这么些年与天明宗天元子前辈的岁月陪伴之谊!”

唐江生没有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应该说些什么……

天明宗天元子,那是他的授业恩师,也是他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回顾过往,十年岁月尽管如同白驹过隙,可依旧是历历在目,仿佛发生在昨天,仿佛发生在眼前……

然而自从他下山之后,兜兜转转又已过去十年,期间唐江生虽然数次于梦境中见过天元子,却从未与其真正再见,即便是在虞山,唐江生于林竹遗府前闻到了自家师尊身上才有的独特烟草味,却也不能凭此完全认定天元子那夜就去了虞山,并重创虞主!而后虞主也对那晚之事三缄其口,这就更让唐江生无从得知师尊的消息!唐江生算天算地算敌算己,却唯独不敢算自家师尊,因为那是“大不敬”!

“师尊……江生,想您了……”

唐江生喃喃自语,林耿忠的一番谢词,毫无疑问引起了唐江生沉寂已久的相思之意——而林耿忠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份立场,作为记名弟子的他虽然心中已将王襄冀视作师尊,可却并没有真正拜师行礼,所以对天元子的称呼只能是“前辈”,而不能是“师祖”。

一老一少,不同的人,此刻却是有着相似的感情——唐江生情不自禁地偏首西北,那边是周国方向,是天明宗方向,也是其师尊所在的方向!然而唐江生现在还不能回去,作为天明宗天元子的徒弟,若是以傀儡之身归宗,还是一身凝魂修为,岂不让那些眼高于顶的同门耻笑?

他可以不在乎那些卑劣之言,反正从小到大他都习惯了,但他决不允许因为自己而让师尊横遭中伤!修为、战力、成就、名望,他唐江生就即便不能一应俱全,辱没师门之事当也绝不能做!

念及此处,唐江生猛然回头,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把便将林耿忠从地上提了起来,斩钉截铁地叮嘱到:“别给你师父丢脸!还有,小心林览,他有反骨。”

唐江生终于是将林览一事挑明,只是不管林耿忠相不相信,唐江生说完这话后也不再与林耿忠多费口舌,于双腿贴上风行符后,在林耿忠的注视中,御空离去……

第五百九十一章 埋伏

唐江生怎么也想不到,离开雨顺城的第一战,会是这样展开的——作别林耿忠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唐江生竟是在一片荒原古道上遭遇埋伏,而埋伏他的不是别人,正是百里颜九的七姐,百里栖凤!

“不愧是闻名于‘雨顺城’,为城主大人所看重的‘公子唐’,的确有两把刷子。”百里栖凤手持强弓,肩披箭囊,方才射出去的两支暗箭,简直是贴着唐江生的要害呼啸而过,可谓险之又险,“下一次你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我要为小九报仇雪恨!领死吧!”

“等等等等!你先消停会儿!咱有话好好说,我被你整的有点懵!”

唐江生瞅了瞅自己出城之前刚换上,眼下立马就被利箭刺穿的新衣,心中反反复复念叨着同一句话——姓“百里”的都是事儿妈!

“你说你要为小九报仇雪恨?‘小九’是指百里颜九吧,她怎么了吗?出事儿了?不应该啊!我临走之前还特意嘱咐林耿忠好生照看,顺便指点其修行及军法——雨顺城可是他的地盘儿,你们黑鸦的大本营!怎么这么快又出事儿了?距离林览叛乱这才过了多久啊?”

唐江生的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城毁人亡”的画面,究竟是哪一方的敌人能有如此胆魄和战略眼光?竟然能抓住林耿忠出城为他送行的空当发动突袭!而且一路行来,附近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敌人这“藏万军于无形”的本事,当真十分高明!唉……棘手啊!

然而就在唐江生决定暂时不理百里栖凤,准备折返支援之时,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雨顺城若真是危在旦夕,百里栖凤这个黑鸦部队的副队长不去守城,怎么会专门等在他的必经之路上埋伏于他?

“放肆!一个小小的凝魂修士,竟敢直呼城主大人名讳,简直无礼至极!”百里栖凤张弓搭箭,顿时又有两支利箭朝唐江生飞速袭去,而这次百里栖凤汲取了方才箭矢被躲的经验,在箭矢接近唐江生周围三尺的地方便遽然爆炸,防止唐江生极限闪避,“燃灵火箭,爆!”

爆炸声轰然响起!滚滚黑烟混合着凭空招来的熊熊烈焰,顿时就将唐江生笼罩在一片硝烟火海中——然而还不等百里栖凤高兴片刻,硝烟与烈焰皆是猛然凝缩,最终全部消失在唐江生掌心之中。

“又是个玩儿火的,还是个急性子,颇烦!”唐江生咳嗽数声,整个人显得有些灰头土脸,百里栖凤性情之急躁,根本不听别人讲话,不仅分不清轻重缓急,还完完全全地不讲道理,这也是唐江生最不擅长应对的类型,“我说大姐,哦不!副队长!唐某烂命一条,早已置生死于度外!你若想要,尽管来取便是!我一介凝魂弱鸡,又怎会是你黑鸦副队长的对手呢?只是阎罗殿王油炸恶鬼时尚要让判官悉数罪行,就算你要我死,也请让我死的明明白白,莫做那糊涂鬼可好?”

“好!我就让你死的明明白白!”百里栖凤见唐江生态度诚恳,而自己稍微用点策略便让其蓬头垢面,顿时也没觉得这位传闻中的“公子唐”能有多厉害,根本就是欺世盗名之辈,战败东川鹗一事更是无稽之谈,自家九妹肯定是受蒙蔽了,于是百里栖凤厉声掷言,“我问你!你与阿九究竟是何关系?阿九近日所受之伤,是否与你有关?”

唐江生在脑海中迅速拆解了这两个问题,横想竖想都觉得百里栖凤这问里有问,但他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端倪所在,所以只好先诚实回答,再静观其变:“回副队长的话,我与令妹乃师徒关系,时至今日已是一年有余——至于令妹近日之所受伤患,确实乃唐某一手安排策划,目的就是在于让其知晓‘骄兵必败’、‘傲者多降’这个道理,不过还请副队长放心,令妹……你怎么又放箭呐!听我说完行不行!”

唐江生闪身躲避,因为百里栖凤瞬间又将三支利箭射出!而小白毕竟聚灵没多少年,吞噬能力有限,无法在短时间内连续吞吃高阶修士的爆炸灵威——于是唐江生当机立断,径直向荒原古道所在的地面飞去,不与百里栖凤进行空战!强弓利箭在手的百里栖凤不仅修为强劲,与林览一样皆是元丹后期,且还拥有超远的攻击射程,空战对唐江生来说大为不利!必须扬长避短,充分发挥符修因地制宜的特性!

“土行符债台高筑!”唐江生毫不迟疑,掐出俩黄符掷于地上,荒原的地面登时高耸而起,如铁板壁垒似的,将唐江生掩护在内。

“骄兵必败?傲者多降?弱成这副模样还有脸面忝为人师?也不怕别人笑掉大牙!”占尽空中优势的百里栖凤完全没将唐江生放在眼中,转眼间又是四支燃箭疾射而出,每一支都准确无误地插在土流石壁上,然后熊熊大火应念而生,看样子是想把唐江生活生生烤死在里面,“古语云,请君入瓮,说的大概就是你这种蠢材吧,哼!”

有一说一,唐江生这一招“债台高筑”确实不是很高明,要是防御密集类型的攻击还好说,可百里栖凤与百里颜九一样,皆是命格主火之修,唐江生此举无疑就是钻进了一个王八壳子里,百里栖凤只需要不断以燃灵火箭加热,一盏茶的时间都不到,他便会被烤的焦熟。

可是唐江生眼下又不能利用土行符钻至地下逃跑,百里栖凤的灵识一直锁定在他的身上——他逃到哪里,火焰便会跟着烧到哪里。

“热的跟个蒸笼似的,真当我唐江生是可以任人揉捏的包子不成?而且‘请君入瓮’也不是这么用的,站在你的角度,我这应该叫‘作茧自缚’!算了!懒得跟你多叨叨,我就看你如何接下这招!”

唐江生双手掐诀,灵念骤然扩散!随即全部潜入地下,仿佛在找什么东西似的,数息之后,唐江生的嘴角便浮现出一缕微笑……

第五百九十二章 险棋

“水势三千银河!”

就在土流石壁被熊熊烈火烧至崩溃的一刹那,唐江生骤然起势,地面翻涌颤动——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一股状若瀑布般的水流从地下直冲天际,转眼之间便将百里栖凤的火焰全部熄灭殆尽!

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百里栖凤命格主火,那命格主水的唐江生与其对阵便有着天然的优势!只要施法的手段妥当,一定程度上是可以缩小修为境界之间的差距的,而唐江生,正深谙此道!

“到底是元丹后期的修士,体内真元之雄厚,甚至可以外放以作壁垒,真就跟败家似的。”乘着水势拔地而起的唐江生再度登上苍穹,即便他只有凝魂后期,但在命格之力的加持下,控制一片区域的水流对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虽然百里栖凤靠着精深修为硬吃唐江生这记“三千银河”,但五行之中,水行的可塑性之高,其余四行在这方面皆是望尘莫及,“水之行,变阵!惊落九天!”

念随意动,力再应之!本来直冲苍穹的水柱竟于此刻蓦然坠落!

不再是自下而上倒行逆卷,唐江生的水势于此刻回归常识范畴,以奔流直下之汹涌,犹如陨星坠落般,朝着百里栖凤所在冲刷而去!

这还不算完,由于唐江生身上一直锁定着百里栖凤的灵识,所以反向溯源之下,他亦能很快摸清百里栖凤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态。

于是乎唐江生也不跟这位黑鸦副队长耍什么花枪,来来去去就将“三千银河”跟“惊落九天”反复施展,他倒要瞧瞧,是百里栖凤的身子骨硬,还是这永无止境的水势来的叫人绝望!

唐江生不愧是命格主水的修士,对水势的掌控力之强,既便是其一直主修的雷法都要稍逊一筹!毕竟时至今日,唐江生的雷法也只有“电光一闪”和“天女散花”两式而已,但他的水势却是能够与寒意相互转化,施展出“无声唁寒”、“冰璇绽放”以及“三千银河”这三招,而血法与雷法一样皆是两式,分别是“血之障壁”和“毒血刺”。

这么算下来,唐江生的手段其实真不能算少,“三千银河”有着变式“惊落九天”;拜百无天忻吴所赐,唐江生阴差阳错地由雷法二式中创造出青锋剑符跟斩罗剑符;血法逆推之下,他还能进行一定程度上的鬼化;仙眼心诀的灵活运用也多次让他化险为夷!最后是南山菊的炉灶之法,亦能让他批量制造意识分身,以抵御高阶修士之威压!

苍青雷龙双柔以及黑僵轩鸿这两张一明一暗的王牌,由于牵连较广,顾虑较多,所以不到生死关头,唐江生一般是不会动用的——至于“种僵之法”以及“下暗示”这两种手段,由于唐江生运用的不是很熟练,还处在摸索阶段,所以并不能对他的战力有直观的提升效果。

可就算是这样,唐江生的战术选择之丰富,亦非寻常修士能够相提并论——不要忘了,天明宗藏书阁几乎一半的知识情报全都装在他的脑袋里,这种前代先贤留下来的无形财富,于唐江生而言就是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庞大宝藏!不仅可以按图索骥,还能温故知新!

不过唐江生也有缺点——贪生怕死,胆小怯弱,沉溺于游山玩水,满足于口腹之欲!能打赢的时候想着脚底抹油,打不赢的时候拼光家底也要正面硬刚,有时候明明稍微思考一下就能发现其他不错的解法,却偏偏脑子抽风,不假思索地选择最为崎岖、艰难的那条道路,以致于时常会犯一些令噬血鬼青乙和天道墨甲咬牙切齿的错误!若非有千鬼体质作为桎梏,只怕唐江生有一百条命都不够他俩用来泄愤。

综上所述,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不管是优点还是缺点,所有的一切加在一起,这才是唐江生!既能跟凡人斗个旗鼓相当,也能在高阶修士手中不落下风!比方说现在,在唐江生的感知下,百里栖凤的灵识已然越来越弱,只要无法冲破唐江生的水势,便只有挨打的份儿!

“堂堂的黑鸦副队长,居然只有这么一点本事?有问题……”唐江生目光如炬,神色中不仅没有即将摘取胜利果实的喜悦,反而愈发慎重警觉,“究竟是故意示弱还是外强中干,待我一试便知!”

黄符掐捏,青锋剑握持于右手,脚下水流遽然起势,唐江生如同乘风破浪的一只孤舟,朝百里栖凤所在猛刺而去!

“奇怪!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主人为何会选择欺身近战?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使用远程兵器作为试探手段么?小白看不懂……”

灵台识海深处,彼时有三个家伙正在观看从唐江生视野传导回来的画面,它们分别是噬血鬼青乙、天道墨甲,以及以藏污纳垢石为本体,聚灵十年,却还未化形的小白——而小白尽管看不懂唐江生这一波操作,却也没有像先前那样直接出声提醒,这也是墨甲明令禁止的。

“猜不透你家主人想法这种事,说真的,很正常——因为你已经开始学会以‘人’的思维分析战局,不再是一颗稍微特别一点的石子儿,而他,就是一只蜜獾而已!你们的层次是不一样的,你比他强。”

噬血鬼青乙又开始了,只要一找到机会,第一个出口损唐江生的总是它——小白现在也是打不过它,不然早连它一块儿吞了!

“你别听他瞎絮叨,我来给你解释解释他是怎么考虑的。”

天道墨甲化身的黑猫优雅地舔了舔爪子,表情之淡定,与之前时常急的炸毛的模样简直“判若两猫”!原因无他,这都是因为已然他认清了唐江生的蜜獾本质后,洞察力已然跟的上唐江生的思维逻辑。

“听好了,小石头,一般情况下,以远攻试探敌人虚实的确比较合适,既没有太大危险,退路也比较多——但是,那只是在战前!若是在斗法过程中,一方表现出明显的颓势,另一方还以远攻试探,则会出现‘虚则虚之,实也虚之’的情况!这时候,优势一方反而会因为顾虑太多而给对方喘息之机!表面上优势占尽,实际上却已然将心理防线的制高点拱手让人!你家主人为了避免这种情况,这才会果断选择近身出击!”

“原来如此……”小白恍然大悟,紧接着又问,“可那样危险程度也更高啊!敌人若是在此时杀一个回马枪怎么办?”

天道墨甲闻言乐了:“但凡斗法,即使对方已经死亡,危险亦照常存在——唐江生走的确实是一步险棋,但同时,也是一步妙棋!”

第五百九十三章 时间

不管是险招还是妙棋,只有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而这一次,眼光一向极为独到的墨甲似乎又在唐江生这里翻了个跟头——原因无他,唐江生手持青锋剑靠近三千银河的术法范围时,百里栖凤的元丹威压骤然爆发!瞬间就让势不可挡的唐江生原地一滞!

不要小看这短短的一滞,它能改变很多东西——高阶修士对战,生与死之间有时宽的像天堑横沟,有时却连一条眼缝的距离都不到,而促使攻守逆转的契机,便是施法者竭尽全力创造得来的这一瞬!

“虎啸龙吟震山河!”来了来了,身为黑鸦部队的副队长,百里栖凤的元丹威压本来就比较强悍,唐江生的炉灶分身尽管能够抵消一部分,却也不能说完全不受影响,于是百里栖凤乘胜追击,一记“虎啸龙吟震山河”彻底将唐江生限制住,而后拔出腰间藏着的淬毒齿匕,瞬间就扎进了唐江生的胸膛之内,“凝魂修士也敢嚣张?走好不送!”

百里栖凤一脚踹在唐江生右脸,用力之猛,直接就让唐江生像一颗流星似的摔在地上,然后砸了个四分五裂,最后变成了冰块儿……

“替身?”百里栖凤瞠目结舌,明明自己的灵识一直死死锁定着唐江生的本尊,即便方才身陷险境,导致灵识微弱,却也没有完全断开,所以唐江生到底是何时替换的分身?百里栖凤想不明白,亦找不到唐江生本体所在,只好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废物!骗子!你究竟藏在哪里?给我滚出来!缩头乌龟!败类中的败类,人渣中的人渣!”

不得不说,百里栖凤这骂街的本事当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其元丹后期的修为与之相比,甚至还有种相形见绌的感觉!直叫人头皮发麻。

“你骂我‘废物、乌龟、败类、人渣’这些我都认了,我就当狗在叫,不过你骂我‘骗子’是几个意思?我骗你什么了?”

唐江生的声音自其身后响起,百里栖凤还来不及抽出袖间短刃回防,脖颈处便蓦然传来一阵剧痛!周身血液如溪入江河般离体而出,体内的真元灵力更是眨眼之间便被抽空,身子一软,径直掉向地面!

“你……你……!”彼时的百里栖凤已然连说话的余力都没有了,只能勉强睁开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从天空之上飘身而下的唐江生,待看清楚其现状后,心头的悔恨顿时无以复加,“你……你……”

“我我我,我怎么了?不,不知道,什么叫‘兵不厌诈’吗?”

唐江生被百里栖凤带的连自己都有点口齿不清,不过这并非他所愿,而是淬毒齿匕的毒性之烈,就算是他也没法第一时间迅速吸收。

“都跟你说了,我和百里颜九是师徒!我从一开始就料到你会施展行军诀的起手式,所以之前是故意进入你的施法范围——不然你以为呢?我要是按部就班地从远处攻击,鬼知道这一战要打到猴年马月去!我说你啊,就安心地躺在这里,我会在四周布置迷幻类型的法阵以保障你的安全,说真的,若非你是百里颜九亲姐,且对她还算照顾,我现在早把你大卸八块丢去喂这荒原的豺狼虎豹了,真是麻烦!”

言及此处,唐江生擦了擦嘴边的血迹,握住刀柄,将其一点一点从胸膛里拔出,而由于齿匕的表面还有数道血槽,因此唐江生的鲜血也顺着流出不少——不过好在他事先将百里栖凤体内的血液吸食了九成以上,所以还能立马进行补充治疗,至于百里栖凤那一身元丹后期的真元灵力,唐江生则是全部吸收,决计不可能留下后顾之忧。

“你方才……你方才……原来,原来我……得手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百里栖凤的语言能力稍微恢复了那么一点,虽然修为还没恢复,不过思维倒是更加活络了一点——没有错!百里栖凤已经意识到自己之前其实已经刺中了唐江生,可是按照唐江生的说法,他是故意吃她这一记突袭,为此他还主动让身体四分五裂,甚至刻意表现出暗中施展寒冰替身的效果,就为了保证后续偷袭成功。

突袭与偷袭,二者达成的效果尽管极其类似,但在战术层面上,唐江生此番明显是碾压了纯粹“以弱示敌再制敌”的百里栖凤。

因为唐江生是真的弱,所以他的伪装和虚招才不会被更加强大的百里栖凤所察觉,就算再来一次,急于摘取胜利果实的她也必然会中招!就算她能侥幸识破唐江生的伎俩,唐江生也还有各种后招等着她自投罗网!然而最让百里栖凤难以接受的是,唐江生这厮居然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照着她的脖颈就是一口咬下!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比直接杀了她还要更让她感到羞愧难当!

“这就是‘骄兵必败’、‘傲者多降’吗?”百里栖凤强忍泪水,没有像百里颜九那般哭哭啼啼,只是声调中的哽咽却是无论如何都掩藏不住,“既然……既然你懂那么多道道,为……为何不带阿九一起离开?你不是……你不是他师父吗?你们不是生死相诺了吗?”

正在布置法阵的唐江生浑身一震,不过转瞬之间便恢复如常,随即继续将五行符纸从乾坤袋中拿出,没过多久便在周围布置妥当,手法之熟练,令人叹为观止!也不知这人以前到了布置过多少类似法阵。

“这才是你此行的真正目的吧?就为了替她出头?”

唐江生转过身,一步步走近百里栖凤,蹲下来将那把淬毒齿匕重新插回百里栖凤腰间的器囊中,神色说不上无情,却也并非不舍。

“一年多的相处,我与她一起度过许多生死大劫,感情之深厚,不是现在的你能够体会一二的。”言及此处,唐江生再次向西北方向望去,呢喃着说道,“然,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有些感情,即使跨越了空间,但它也依旧存在,万事万物唯一的永生之敌,唯有‘时间’而已——我与她,我们,都需要时间……”

百里栖凤知道唐江生口中的“她”是指百里颜九,可又忽然觉得,好像不止百里颜九……

第五百九十四章 樟兄

“照这地图来看,过了这片香樟树林,应该就能见着卫国东南战区的左翼军部了……毕竟前方就是军部大营,我还是低调谨慎点好。”

念及此处,唐江生一边琢磨着地图,一边小心翼翼地朝香樟林深处走去,只不过没走一会儿唐江生便停下脚步,开始观察起周围树冠开展,枝繁叶茂的香樟树林来,看其表情,似乎对此颇有兴致。

“据记载,香樟树属于常青树种,有固土防沙、祛风散寒、杀虫强心之效,木材亦可用来造船橱箱,甚至还能出油!不管是环境价值,医用价值,还是经济价值都相当之高!真就浑身是宝啊!”

唐江生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喜爱赞美之情,连日来星夜兼程的疲敝似乎都一扫而空!看着眼前这片冠大荫浓,树姿雄伟的香樟树林,唐江生略微思忖后,蓦然拿出黄符来,并触发了其中的水行之力。

不过唐江生并非想在此地施法,而是规规矩矩地幻化出一方水镜,对着镜子郑重其事地整理衣冠仪容,然后朝着自己正对面的这棵香樟树,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后生礼——树林之间,隐隐约约响起了一阵如同低语般的沙沙声,仿佛香樟有灵,无声无息地观察着唐江生唐江生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一种奇妙的联系悄然出现在二者之间。

“听闻香樟树四季常青,唯一换新叶的时候便是在来年春季气温转暖之际,届时老的樟叶会微微泛红,黄了之后便会自然吹落,中间大致会持续月余时间,算是一个比较缓慢的过程,而眼下正值仲冬,距离来年天气转暖已不足半年——老叶作泥,新芽抽发,在下日后大概能有幸一睹‘樟兄’生死轮回!幸甚至哉!樟兄,请再受唐某一拜!”

躬身行礼,态度诚挚!此时此刻的唐江生没有一丝一毫的矫揉造作,完全是发自内心地敬佩、喜爱这片香樟树林!只是敬也敬了,拜也拜了,接下来就该干正事了——不过这正事并非继续前行,以寻找左军大营,而是布好石堆,拿出食材厨具,准备生火做饭……

“樟兄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绝不会让这火星伤你分毫。”

唐江生就地做饭的动作相当熟练,先是取出一块木板,在上面浇上一泓清泉,随即操起菜刀,在板子上将莴苣、胡萝卜、青葱切碎,再把俩整块腊肉切丁,最后从乾坤袋中抓出三把玉米,两把枸杞,将各种食材分门别类地码在木板上,这样便算将食材处理妥当。

“樟兄莫急,唐某自然不会忘记你,你看这两大口砂锅,你一口来我一口,不是正好合适么?”唐江生手上功夫不歇,嘴里还能一刻不停跟正对面的香樟树唠嗑,知道的看得出来唐江生在做饭,不知道多半会以为撞见神经病了,“咱俩什么关系?六斤糯米!管饱!”

一语言罢,唐江生先是将砂锅洗净,然后倒入热水,再轻车熟路地将糯米倒进锅中浸泡,约摸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唐江生再把之前的各种蔬菜肉丁铺在糯米上面,浇上玉米油,撒上盐,酱油和调料,用木勺搅拌均匀,待完成后,看上去就跟有两锅五彩石似的!

“哈哈哈!樟兄果然有眼光!没错,这就是卫国名吃,‘七彩竹筒饭’!啊?你问唐某手中这竹子从何得来?哎呀呀,这樟兄就有所不知了——来时路上,唐某所见皆是一望无际之广阔平原,连一座小山丘都很难找到!可就在这时,唐某刚好路过一座还算富饶的小镇,而小镇里刚好就有那么一位土豪劣绅,平日里嚣张跋扈,专横霸道,镇民敢怒不敢言!于是唐某也没跟他客气,连夜将他那片私宅竹园里的湘妃竹全给拔了!还把他准备用来给自己做棺材板儿的百年乌木给顺了!喏,就我方才切菜那木板儿,你别说,用着还真挺顺手的。”

只见唐江生一面用钉锤将湘妃竹的竹节敲掉,然后用木勺一勺一勺地将七彩糯米饭舀进去,期间没有一粒米洒出来,真就轻车熟路到这种地步!而后用清水洗净蕉叶,将竹筒口堵严——整整六大截竹子,全部置于篝火旁匀烤,待竹筒表层烧焦之时,便意味着里面的七彩糯米饭也就熟了,最后破开竹筒取出饭,趁热食用即可。

“樟兄,这是你的。”唐江生劈开三根竹子,将里面的糯米饭通通盛入砂锅,并将其端放在香樟树面前,“诶!樟兄,这是说的哪里话?唐某岂是悭吝小气之辈,连一壶酒都舍不得请与樟兄吃?只是眼下并非大块吃肉,大口喝酒之时,这七彩糯米饭,直接这么吃就好!下次!下次唐某一定给樟兄再做一顿好的!届时你我不醉不归!”

唐江生兴致高昂,将他的樟兄“招待”妥当后,自己也开始一口口吃着热腾腾的七彩糯米饭来——由于糯米被竹膜包裹,再加上各种肉蔬辅味,所以吃起来格外顺口,唇齿留香,根本停不下来。

“什么?你问我这道菜肴从何处学来?嗨!这还不都是那群热情好客的镇民们教的嘛!自从我将那豪绅的竹园一扫而空后,他就吓得不轻,连续七日焚香斋戒,还专门请了和尚道士前去做法!看那模样似乎是以为园中去了什么妖魔鬼怪,不然就凭人力,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那么多竹子全部带走?百姓们知其事,更是家家张灯结彩以示庆贺,就跟提前过新年似的,我这儿还有好多个糖麻圆儿呢。”

唐江生一边说着,一边从乾坤袋中取出俩浑圆发甜的糖麻圆儿来,给他的樟兄一个,自己再吃一个,真真是香脆酥软,甜而不腻!

“月上眉梢人空侯,笙箫默默君知否;一颗红豆十余载,不见伊人不白头!”诗意阑珊之后,唐江生淹灭火堆,朝着香樟树最后一拜,言到,“樟兄,后会有期!”

龟息之法蓦然展开,唐江生摇摇晃晃了两三下后,倒在地上直接酣睡起来……

第五百九十五章 泼皮

伴随着“哗啦”一阵水声响起,唐江生陡然打了一个机灵,直挺挺地从地上弹起来——然后就被四名披坚执锐的军士给按了下去!

“这就是你们在香樟林抓回来的那个傻子?”嘲讽讥诮的口吻,声调虽不似寻常女子那般尖细,不过也不如纯粹男性军修那般雄浑,“月上眉梢人空侯,笙箫默默君知否;一颗红豆十余载,不见伊人不白头……呵呵呵,原本以为又是哪个不要命的作死之徒在我侧方阵地寻衅滋事,原来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情场浪子!有趣,着实有趣!”

军座之上,一名女将军正手持羊皮,一边朗诵着唐江生亲口歌咏的情诗,一边还不忘揶揄这只只有凝魂后期修为的弱鸡!毕竟眼下光是正压制唐江生的军修,每一个都身怀元丹后期的修为!只要唐江生敢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反抗之意、叵测之心,立马就能把他的脖子扭断!

不过话又说话了,以唐江生的修为,根本也没法进行反抗……

“哼!简直放肆!点律令何在?此人擅闯我白狼军部,该当如何!”

只见女将军“啪”的一声将羊皮拍在桌案上,目光横扫,军台内所有正憋笑的军修甲士通通吓得一哆嗦,随即赶紧恢复成一脸冷漠无情的神色,这变脸真比翻书还快!女将军之威严,如此可见一斑。

“回……回禀将军,按军律,未经许可,擅闯我军军部者,杀无赦!”点律令看上去已有些年纪,稀稀疏疏的头发,三寸花白山羊胡,说是一名军修,却并未身着盔甲,反倒是一副文人打扮,貌似是军师一类的担当,“不过……此子并非擅闯‘军部’,而是被哨兵发现,再被众卫士‘搬进’军部的,所以还请将军从轻发落,留其性命。”

听闻这话,唐江生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还好这左翼军中尚有讲道理,明是非之人,并非皆是杀人不眨眼的杀胚,不然他此番可就危险了——只是唐江生这边卡在喉咙的心脏还没跳回肚子里,押住他的四名甲士却是不干了,眼看女将军仿佛刀光剑影一般的眼神投来,立马松开唐江生跪下,指着点律令道出真相,为自己鸣不平!

“将军明鉴!我等当时见他已经睡死近半月之久,原本是想直接挖个坑将其掩埋了事,是严令发现后,让我们将他带进军中的!”

“将军!白狼卫此言有失偏颇,属下当时仅仅是让他们带进‘军中’,并未让他们直接带进‘军部’大营!还请将军明断!”

唐江生眼角抽搐,心说自己还是太年轻了,居然能对卫国的军修产生什么好印象,军士与点律令两方虽然各执一词,各有说道,但明显都不是什么好人!这种场面唐江生见得多了,不就是在狗咬狗嘛!

“够了!都别吵了!国书云,将相和,方能安邦定国!你们虽并非将相,却是我白狼军肱股之所在!怎可因为一个来历不明、不知死活的外人在本将面前喋喋不休?这要是让西齐那群土鸡瓦狗知道,岂不是又要在我阵前上蹿下跳?一会儿各去军法处领五十军棍!”

不得不说,女将军不仅治军极严,而且还治军有方!这番道理在唐江生听来都没有任何纰漏破绽,当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社稷良将!

唐江生心中对这位女将军的评价相当之高,忍不住频频点头,全然忘记自己方才是如何腹诽这军部之内的所有军士,真就好了伤疤忘了疼——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关系,因为此事是因他而起,不管是白狼卫还是点律令,都不可能将他就此忽略,更遑论是这位女将军了。

“至于这登徒子……先给本将关进囚车,待查明身份来历后再另行处置!期间要是老实的话,就赏他口水喝,要是不老实,就把他的手脚斩下来,丢到荒原上去喂狼!本将的话,你们听清了吗?”

“是!属下谨遵将军令!”

白狼卫与点律令跪膝行礼,对女将军的命令没有任何反驳,而女将军在处理完这档子事后也是抬手一挥,示意众人即刻离开军部大营,自己则拿起桌案上一卷又一卷的军报,全神贯注翻阅起来。

“李俊达,你可不厚道啊!军座面前拆老夫的台,老夫得罪你们白狼卫啦?”出了军部大营,于军法处领了五十军棍的一行人拢在一起,四名白狼卫还好说,常年征战,皮糙肉厚,可点律令却有些吃不消这五十军棍,得靠人扶着才能勉强站住,“信不信老夫扣你军饷!”

“诶!军中无戏言!严老您尽管扣!我李俊达不是长舌之人,绝不会到军座跟前叨叨此事的!只是天昏地暗,月黑风高之际,还请严老好生护住自己周身命门,莫要被西齐那群杂碎给枭了脑袋!”

“你!你敢威胁老夫?”严老气急败坏,立马吹胡子瞪眼!

李俊达不甘示弱,登时反唇相讥:“明明是你先搬口弄舌的!”

两方僵持不下,谁也不让着谁——论资历,严老是卫国东南战区总指挥,即百里武荣亲自派遣在左翼军的点律令,这就跟“监军”差不多是一个地位;可是论战功,李俊达手下精兵猛将如云,多次冲锋陷阵,率军击破西齐来犯之敌,这才被军座擢升为白狼卫,可号令一整个兵团!而与他同样身居白狼卫的,左翼军中一共也才四人而已。

换句话说,仅这就半日时间,左翼军中的五名显要,便全因为唐江生一人而莫名其妙地吃了五十军棍!总共合计二百五十军棍!这还是在唐江生一句话都没有说的情况下!

老实说,平素白狼卫与点律令之间不说相处融洽,情同一家,却也没有像今日这般竟然在军座面前争长论短,当真是邪门儿的紧!

想不出个所以然的李俊达和点律令相互对了对眼神,又与其他三名白狼卫对视一眼,忽然又心领神会般,不约而同地露出了谜一样的表情,看着全程在囚车内一言不发的唐江生,狞笑到。

“泼皮贼!专门来搞事儿的是不?”

第五百九十六章 上钩

唐江生是不是“泼皮贼”这个问题,得看从哪个角度去说……

若是从他有事儿没事儿就能搞出一堆幺蛾子的能耐来看,唐江生的确可以称得上是泼皮贼;然而唐江生修道至今,可以说从未主动招惹过别人,要么是敌人自己主动往他身上捅刀子,他被动反击;要么就是被人陷害,于是将计就计,反向策算——这么看起来,唐江生又是最“无辜”,最“被动”的那个,只是因为唐江生“主动”起来的动静太大,就跟王八在池塘里翻了个身,溅起的水花荡出一圈圈涟漪似的,尽管很快就能平息,但却尤为显眼,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不过即便是这样,唐江生也不可能当着一众高阶修士的面承认自己是泼皮贼,那样既会给对方一个极佳的动手理由,也会让自己显得特别没有骨气——虽然唐江生不在乎“风骨”之类的品格,但是在军修面前,行事稍微“硬派”一点,或许会得到更好的待遇也说不一定,于是唐江生双目一闭,将头一扭,便是连一点搭理他们的意思都没有。

反正自己现在就跟一猴儿似的被关在这囚车内动弹不得,四周还有五名元丹后期的修士围观于他,就算他想动,现在也并不是时候。

“哟!还挺有脾气!我中意你!”李俊达眉梢一挑,类似唐江生这种故作姿态的家伙,他可是见的不少,西齐军的俘虏中好几个一开始也是这番模样,然而过几天后,还不是渴求一死,所以他经验很丰富,挂在嘴边的笑容残忍冷酷,“继续装,莫停啊——!待十八般刑具在你身上轮一遍后,我看是你的嘴硬,还是你这身骨头硬!”

唐江生不动声色,背地里刻录灵简已然悄无声息地激活……

“诶!我说老严头,你当时为啥就一定要咱们把这二愣子给搬回军营啊?要俺说,直接扔出樟林不就了事了吗?还能少捱一顿军棍。”

说话之人并非李俊达,而是卫国掌户钱家之中,一名弃商从戎的族人,名儿取的还挺有钱家那味,叫“钱万贯”,也是一名白狼卫。

至于另外两名白狼卫,则是左翼军军座,也就是那位女将军论功行赏提拔起来的寒门散修,一个叫吴登堂,另一个叫冉弈冰。

眼见李俊达、吴登堂、冉弈冰、钱万贯四人尽皆将目光投向自己,严老的表情顿时显得有些不自然,捋了捋山羊胡,似乎正考虑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且不知为何,明明是仲冬,其脑门上却在开始冒汗。

“之前,之前军座念那首情诗你们也听见了吧?”严老支支吾吾的问到,“你们品一品,仔细品一品!有没有品出什么味道来?”

“月上眉梢人空侯,笙箫默默君知否;一颗红豆十余载,不见伊人不白头……没念错吧?”四名白狼卫中,也就吴登堂对这些文墨雅事稍微了解一些,其他三人都品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你是看中了这二愣子的文采?想把他留在军中给你歌功颂德?”

“去去去!什么文采不文采的,这首诗有个屁的文采!”严老气的吹胡子瞪眼,看起来吴登堂的调侃不仅没有调节到现场气氛,反而还让严老的肝火旺了一些,“首先,老夫可不相信这泼皮贼是‘误入’那香樟树林的,必定是怀着某种目的而来!你们觉着,是什么?”

“什么?”四名白狼卫相当配合,目不转睛地盯着严老,作为听众,表现的可谓十分到位,“哎呀!严老你就别卖关子了!有啥发现你赶紧说啊!你要再拐弯抹角的,我可就恕不奉陪了啊!”

冉弈冰是个急性子,话说不到两句便不想在此多费时间,不过严老可不敢让他走,毕竟自己正被他扶着哩,五十军棍可不是好受的。

“行行行!我说!我说还不成吗?唉!”严老无可奈何,长叹一声,随后贼眉鼠眼地瞅了瞅周围,在确认除了他们几个,没别人后,这才嘀嘀咕咕道,“其他人不知道,你们还不知道吗?我们这左翼军中,全是大老爷们儿!与其说这泼皮贼是到那香樟树林里闹事折腾,不如说就是想让我们把他带进军中!不然以他凝魂后期的修为,哪能穿过我军布置的明岗暗哨?至于他那位意中人……你们懂了吧?”

“你是说……他是来找……!”李俊达脑子最快,率先反应过来严老话中所指那人是谁,不过还没等他叫出声来,严老一记噤声的眼神便让他立马背脊发凉,然而却并非骇于严老之威——他李俊达,唯惧一人耳,“你早知道,那你是故意放他进来的?你这是引狼入室!”

“凝魂后期也能叫‘狼’,那军座可成了饕餮了不是?你们四个白狼卫,是远古四凶,还是天地四圣?”严老反唇相讥,流露出的既有对李俊达担忧的不屑,也有作为好事者的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军座修为未至仙迎,甚至连迎仙都不曾达到,但一身元丹修为深不可测,就算你等四人联手也走不出十个回合!这样的主帅我等自然敬重爱戴,可稍微了解一下她的过往,也能更有利于日后的共事嘛。”

此话一出,四名白狼卫尽皆沉默,四双眼睛里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亮——的确,论及修为,他们四人皆是元丹后期,有的距离元丹圆满都只有一步之遥!然而就算是这样,也不够军座一合之将!强悍到这种程度的女将军,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去?又会有谁会追求于她呢?

五人重新将目光聚集在唐江生的身上,对他们来说,往日有关军座的种种神秘,由于唐江生的出现,仿佛被掀开了面纱一角,尽管还未见着“真容”,不过倒是给了他们一个天赐良机!

试问,这样的机会摆在面前,又有谁会不心动呢?

囚车内的唐江生感受着周围数道越来越炽热的眼神,心中不禁感慨——“总算是上钩了……”

第五百九十七章 倾轧

古人有云,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对唐江生来说,他要钓的,可不是哪处溪河的小鱼小虾,而是卫国左翼军的哨卫,即能把他“平安送进”军帐大营的人!而从结果来看,貌似是点律令是咬钩了。

没有错,唐江生之前在香樟树林里那一番做派,可不全都是随性发挥,他与“樟兄”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这不假!但是唐江生的另一个目的,就是要告诉可能潜在的那些明岗暗哨,他并非是别国别宗暗派过来的奸细眼线,只是一个享受生活,热爱自然的旅者而已,只有这样,唐江生在哨卫眼中的危险性才会降至最低,不至于引发冲突。

诚然,唐江生手中是有雨顺城城主林耿忠的介绍信,按理说,凭此介绍信,进入东南战区之左翼军的管辖范围应该不难,可唐江生的目的并不在于此,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直指左翼军统帅,即白轻许!

在唐江生的推测下,白轻许的真实身份应该就是百里卿许!毕竟不管是擅长的术法,还是出现时间的巧合,都足以说明“白轻许”这个身份的可疑性——但是问题就在于,百里颜九曾说白轻许乃是一名女修!所以唐江生又不能完全认定白轻许就是百里卿许!只是某件事若真有可能发生,那这件事就真有可能发生!而且几率还不小!

因此!为了避免这种误认情况,唐江生决定先按兵不动,不把林耿忠的介绍信暴露于白轻许的视野之中,而且卫军风气向来骄纵狂妄,唐江生可不想因为一封介绍信而被三军所有人盯上!不然可够他喝一壶的!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一点总归不是什么坏事——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唐江生才会在香樟树林中做饭吟诗,最后还睡上了。

简而言之,即便现在被困于囚车之内,这也是唐江生事先预料到的结果!正如白轻许在军帐中说的那样,像唐江生这种来历不清、身份不明的修士,是得好生调查一番才是!若不调查直接放走,那才叫治军不慎!当然了,不经调查直接杀掉也有失偏颇,所以唐江生此举还是冒了一点风险的,最起码,唐江生做好了再捱五十军棍的觉悟。

不过所幸的是,白轻许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唐江生那首情诗里暗指的对象其实是她,否则还真说不准到底有没有命走出白轻许的军部大帐——然而姜终究是老的辣,白轻许没有反应过来,四名白狼卫没有反应过来,倒是先让老严头瞧出了一点门道,这还挺出乎唐江生意料的!看来不管是人还是其他物什,活得越久,当真越容易成精!

“喂!二愣子,你到此地,是奔着咱军座来的?”吴登堂显然对老严头的猜测持怀疑态度,先不说唐江生跟白轻许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往”,光是白轻许那一副“铁娘子”的威武形象,他直怀疑唐江生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卫国虽不比吴国尚美,但温婉如水的女子还是不少见的,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要是有意,我甚至可以帮你留意一下!年纪轻轻的,正是一展宏图……嘿!你这眼神是几个意思?”

吴登堂话说到一半儿便停了下来,因为唐江生已不知在何时睁开双眼,正以一副意味难明的表情盯着他,像是在防范,又像是愤怒!若非要用什么来形容的话,那就和一只因护食而炸毛的松鼠相差无几,吴登堂的立场瞬间就变得尴尬起来,众人皆是向他投去点点目光。

“我记得,上月出营‘猎鹿’时,某人因贪功冒进,被西齐诱入包围圈中,是军座率兵似神兵天降,救了那人性命吧!莫非……”

李俊达心里藏不住话,有什么说什么,可谓是快人快语!可饶是如此,他也并非口无遮拦之辈,所以并未指名道姓是谁,而是给方才说话的“某人”留了最后一点颜面——不过话又说回来,都讲到这个份儿上了,指不指名,道不道姓已经不重要了,大家懂的都懂。

“你们你们……!你们这都是中了什么邪?我们一起出生入死过多少回?互帮互救的次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你们现在居然向着一个外人来怀疑我?”吴登堂有些气急败坏,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李俊达居然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给他使绊儿,“冉弈冰,你倒是替我说道说道啊!你不会也跟他们这些显贵达胄一样,觉得我对……!”

“老吴啊!你太敏感啦!李俊达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大可当他在放屁一样,任其随风而去便是,何必如此惊慌?”冉弈冰让李俊达来接自己的班,自己则拍了拍吴登堂的肩膀,态度很是真诚地继续言到,“再者说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军座虽然……嗯……严苛了一点,可能入其法眼的必定不多!换个角度去想,这也是你的机会不是?你瞧瞧你瞧瞧!瞧瞧这个只有凝魂后期修为的废物,他哪能跟你相提并论?没说的!不管是作为战友还是兄弟,我都挺你到底!”

言及此处,冉弈冰甚至还故意敲打着囚车的铁栏,叮叮当当的声音既像是对唐江生的警告,又仿佛是在给吴登堂打气!可是吴登堂好像并不打算领冉弈冰这份情,恶狠狠地瞪了他几眼,随即环顾面前这四人,神色之悍戾,哪里像是今日才偶生间隙似的?分明是积怨已久!

“走了呢,啧啧。”冉弈冰咂摸着嘴,望了望吴登堂负气远走的背影,显得不以为意,“严老啊严老,你这招指东打西,可真是高啊!”

听闻这有些阴阳怪气的称赞,老严头也不恼,而是慢慢悠悠地摇了摇头,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撇撇嘴,言到:“左翼军一共就三万余人,军座独领一半,你等三人若是再被分兵,实力只怕会进一步削弱,届时话语权低到一定程度,军座可就不会再跟你们客气了——只可惜我这一把老骨头竟然还被你们连累着吃了五十军棍,这可真是伤筋断骨哟!”

“有劳严老,有劳严老!”

冉弈冰、李俊达、钱万贯三人岂会如此没有眼力见儿,当即便拿出三个做工精致的锦囊,恭恭敬敬地递与严老——严老嘴一咧,二话不说,瞬间收捡干净。

“话说严老,您方才所说,这二愣子他,他对军座……?”

“那自然是老夫瞎掰的,他能有那个胆子?我这胡子给他纠下来做笔毫!”

亲眼目睹同袍之间互相倾轧的唐江生,觉得自己这次可能要玩儿脱了……

第五百九十八章 迷香

“原来这老东西没有识破我的策略意图,一切都是歪打正着蒙对的!”唐江生体内修为凝而不发,双眼闭阖,状若假寐,可实际上却是在防备老严头等人杀他灭口,“麻烦了麻烦了!本来是想先抑后扬,在这左翼军中建立一定功勋再跟白轻许摊牌,结果八字都还没一撇,现在却听到这么些个阴谋诡计!我这运气也太差了!流年不利啊!”

是的,唐江生表面上不动声色,装的看不出来自身正处于危险之中,实际上已然将各种术法神通调整至可“瞬间骤发”的状态!可饶是如此,一次性面对四名元丹后期,唐江生心中压力之大,直感觉有四座大山重重压在他的背上!这一次,他可真是把自己作进去了。

“严老,您看他……”正当唐江生暗地备战之时,李俊达忽然朝老严头使了个眼色,表面上是在询问意见,但其真实意图却是昭然若揭!很明显,目睹方才那一幕的唐江生,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其活下来!

老严头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甚至连看唐江生一眼的时间都没有花费,只是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阴寒气息却是足以表明他的态度。

“军座说了,若是你不老实,便将你的手脚斩下来,然后丢到荒原上去喂狼!但是我总觉得吧,这实在是有违人道。”钱万贯上下打量着囚车内的唐江生,那目光就不像是在瞅一个人,而是在看一件商品,一件可以给他换回多少银子的货物,“长相一般,体格一般,质量中品……不过好在修为低弱,方便控制,脑子看上去也不是很好使的样子,应该翻不出什么花儿来,卖到北地去给鬼族做十几年奴仆,也算造化一件……严老,二位!此人便交予我钱某处置,可否?”

“可以可以!完全没有问题!钱兄请,钱兄请!”不知为何,冉弈冰对钱万贯的态度尤为热烈,而且不仅仅是热烈,甚至还有点溜须拍马、掇臀捧屁的意思,“钱兄若是不嫌弃,不知可否移步弈冰帐下?弈冰最近刚从北地觅得了两坛雾酒,都是上等货色!万望赏光才是!”

钱万贯对冉弈冰这一顿阿谀奉承显得很是受用,嘴角扬起的微笑,那是对冉弈冰最大的肯定!只是不等他钱万贯表态,李俊达却是率先坐不住了,在一旁冷嘲热讽起来,看其模样,好像很不爽……

“我说冉弈冰,就算你再怎么想当钱家的上门女婿,也不用这般巴结讨好吧!瞧瞧你这尾巴摇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只猪狗成精了哩!你还别不服气!钱家富可敌国,钱兄更是什么好东西都尝过,你觉得就凭你那两坛雾酒,就能让你称心如意,心想事成?”

“李兄这是说的哪里话?冉某哪有什么不服气?”被骂猪狗的冉弈冰表现出了相当强大的自制力,不仅没有与李俊达当场翻脸,甚至还笑脸相迎,完全不将方才听到挖苦嘲讽当一回事,“冉某早已在帐中备好美酒佳肴,日日期盼着李兄与严老大驾光临!只是平素难得聚首,所以没有机会表示表示——诶!择日不如撞日,今儿个三位便随冉某一道回帐,好让冉某一尽地主之谊!可千万莫要推辞才是啊!”

不得不说,冉弈冰对李俊达安抚的可谓相当到位!众所周知,卫六家之中,掌器李家与掌户钱家向来是穿连裆裤的,而冉弈冰想攀上钱家的高枝,借此平步青云,那必然得和李家打好关系!虽说钱家不至于因为一个李俊达就和李家交恶,但是两家的面子总还是要照顾到的,所以冉弈冰的姿态放的越低,便越是能体现出其深远透彻的眼光。

“鲤鱼跃龙门而呼风唤雨,燕雀飞凤枝而啸鸣九州!年轻人嘛,总会想奔一个好的前程,这无可厚非。”眼见李俊达还有些拉不下面子,老严头倒是很乐意来个顺水推舟,亲自给李俊达安排一个台阶下下,“都是在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同袍兄弟,何必非得板着个脸,搞得跟受了气的小媳妇似的?好啦好啦!这泼皮贼就依钱万贯所言,交予他处置便好,我们还是期待一下弈冰的上等雾酒究竟有何妙处吧!”

一语言罢,老严头爽朗大笑,面色之红润,哪里像一个才捱了五十军棍,需要他人搀扶才能勉强行走站立的老者?真是太能装了!

有老严头搭台阶,李俊达自然不好继续故作姿态,轻哼一声算是默许了冉弈冰的提议,再加上老严头一起,三人渐渐有说有笑,先行前往冉弈冰的军帐,现场只留下钱万贯一人,待其将唐江生处置妥当后,自然也会追赶而上,去品那所谓的上品雾酒,真是好不惬意!

“原来冉弈冰跟钱万贯之间还有这种裙带关系,怪不得冉弈冰身为卫六家之外的散修,却不帮助同为散修的吴登堂。”

耳闻这一切的唐江生心中对左翼军的现状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尽管情况比他预想的要复杂的多,却也没有到理解不能的程度,可现在的问题是,他究竟要怎么样,才能说服钱万贯放他一条“生路”呢?

“不用装了!本座知道你没有睡着!修为不高,花花肠子却是不少。”钱万贯抬手一翻,掌心中便蓦然出现一个刻有兽首图案的青铜器皿,一缕缕青烟从其内缓缓飘出,直奔唐江生所在的囚车而去,“这是‘幽魂泯神香’,原本是用来安眠使用,不过经过本座改良后,却是还能稍微当做迷烟使用,别说你这凝魂修为,就算是军座,也未必能从我在我这幽魂泯神香下安然无恙!别白费功夫了,就算你屏住呼吸,封住七窍,这熏香也会通过你的皮肤发挥药效!睡吧,睡吧……你不会感觉到一丝一毫的痛苦,待你再次醒来,一切都会焕然一新。”

钱万贯没有夸大其词,这幽魂泯神香的效用之好,就算是对毒物有着颇高抗性的唐江生,十息之后,也已然觉得天旋地转,头晕眼花……

第五百九十九章 冤枉

卫六家之中,以掌户钱家最为富有,据说就算是卫国的国库,在钱家成百上千年的积蓄面前那也是小巫见大巫!这丝毫都不夸张!

只是钱家族人虽然个个腰缠万贯,但在修行方面却着实不如掌兵百里家和掌邢卫家,只能对其俯首称臣——不过这也不奇怪,钱家的孩子一出生,首先学会的就是拨算盘、记账本,而百里家的孩子一出生那就是舞刀弄枪,卫家的孩子亦从小学习治国安邦之策,可谓文武双修!家族教育的方向不一样,最后呈现出的效果自然也就大相径庭。

就比如说现在,唐江生已经在钱万贯的幽魂泯神香中足足硬挺了“一盏茶”的时间,看上去摇摇晃晃,好像随时都会倒的样子,可不管钱万贯怎么催发迷香的药效,唐江生就是没有彻底晕厥!仿佛唐江生脑子里虽然只剩最后一根弦儿,可那根弦儿总是没法完全断开!

钱万贯一开始还觉得没有什么,还以为唐江生多半是在以修为硬扛,可待到后来,直到连他都有点受不住幽魂泯神香的迷幻效果时,唐江生居然还是一副摇摇晃晃不倒翁模样,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有一说一,钱万贯着实被气的不轻!修道至今,他何时受过这等“屈辱”?他乃元丹后期修士,堂堂的左翼军白狼卫,而今竟连一个小小的凝魂修士都收拾不了,这要是传出去,岂不让他人笑掉大牙?

于是钱万贯急眼了……什么样的铜鼎金炉、窑罐瓷器都在往外拿,他还真就不信了,穷尽数百年的积累,还不能放翻一个毛头小子?他钱万贯别的本事没有,就是生在了一个富可敌国的钱家!既然能靠天材地宝硬推修为,那就能用各种烧钱玩意儿硬生生“砸死”唐江生!

钱万贯的策略成功了吗?毫无疑问,在一波又一波炫富显摆似的的“金钱攻势”下,即便唐江生毒抗再高,也没法维持灵台识海仅剩的清明,最终还是晃晃悠悠地晕死在囚车之内——只是唐江生彼时面如重枣,满头大汗,一点都没有身中迷香,意识浑噩时才会表现出的神色,倒有点像是猛然间吃多了什么大补品,有些虚不受补的模样!

“不管了!好歹是给迷晕了!接下来看本座不……!”

“接下来你想做什么呀?钱将军?”

就在钱万贯准备把唐江生从囚车内捞出来,盘算着先好生教训一番,比如吊起来抽个几百鞭解气,再通过黑市卖到北地鬼族手里时,一道熟悉的声音蓦然从其身后响起!钱万贯一个机灵,吓得连手上的瓶瓶罐罐都来不及收捡好,就像大珠小珠落玉盘般,全部掉在了脚边的地面上,叮叮当当的,宛若从心窝子里遽然而起的催命符!

“我说钱将军,本座有那么可怕么?竟吓得你连这些小物件都拿不住?将来要是本座于阵前亲自督战,你是不是连杀敌的刀都拿不稳了!”不知何时,左翼军军座白轻许已出现在钱万贯身后,星眉倒竖,凤眼含煞,周身气势虽然还处在凝聚阶段,可产生的威压已经让钱万贯直不起身子,“西齐犯境,众将士闻号皆悉数出阵迎敌,你却有趣的紧,在这里跟一个小娃娃玩的不亦乐乎!本座问你,你是在打探他的底细呢?还是自恃出身名门望族,不拿本座的军号当一回事啊!”

此话一出,钱万贯顿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体内气血翻涌,已然翻起滔天巨浪!方才白轻许仅仅凭借一顿叱骂,便让他一身元丹修为几近失控,若是再狠一点,只怕他现在早已真元互斥,爆体而亡!

“回禀军座!属下,属下的确是在替军座拷问这唐姓小厮啊!许是因为太过专注,所以,所以才没有听到军座的军号……还请军座看在这么多年来,属下为您鞍前马后的份上,饶属下这一回吧!”

钱万贯心里那个冤呐,他好好的正在收拾唐江生,哪能想到日理万机的军座居然会主动走出军部大帐,还好巧不巧地来到他的身后,这上哪儿说理去?都说人要倒霉起来,喝水都能塞牙缝!他今日算是亲身体会到了!但求军座不看僧面看佛面,别真要了他的命才好!

只是钱万贯虽然在心中万般祈祷,他的军座,或者说左翼军的军座白轻许却并没有轻易饶过他的打算——白轻许给人的印象一直是严于律己,战力非凡!追求的是令行禁止,从善如流!对于钱万贯这样的世族蛀虫,早就想处之而后快了,又岂会白白放过这个机会?

“点律令!点律令何在!”“属下在此!属下在此!”

白轻许厉声点将,只见老严头拨开四周围拢的军士,火急火燎地半跪在白轻许旁边,一张老脸吓得面如土色!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白轻许见状眉头一皱,一把将他从地上抬了起来,沉声言到:“按军律,点律令即为监军,便不必行跪拜之举!汝方才之举动,可是要陷本座于罔顾军律之险境?我大卫军威,是你这般跪出来的不成?”

“老朽惶恐!老朽知罪!”老严头双手抱拳,略微行礼,随即面朝钱万贯疾言厉色道,“罪将钱万贯,身为我军白狼卫之一,不遵军律,目无法纪!滥用私刑在先,闻号不出在后,二罪并罚!左右!将钱万贯关进囚车,革职查办,择日押解卫都,听候卫王发落!”

“严瑾公!你好狠的心!军座!我冤枉,我冤枉啊!军座!”

钱万贯声嘶力竭地哭号叫冤,可就算他喊破了喉咙,老严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冒着被白轻许斩决的风险包庇钱万贯——他也真是纳闷儿了!钱万贯之前说要独自处置唐江生,稍后便会与他们一道痛饮鬼族雾酒,可别说稍后了,三日过去,他与冉弈冰、李俊达都未曾再见钱万贯,连全军出阵迎击西齐犯境部队时,也没见钱万贯率部应战。

待到战事告一段落,军座接到密报,才从军座那里得知钱万贯居然在“凌虐”唐江生!起初他还不信,可到了现场一探真伪后,才发现钱万贯真的一步都未曾离开,表情凶残邪恶,根本是百口莫辩!

“聒噪!”白轻许抬手一挥,钱万贯登时便倒飞进包围的军士之中,意识瞬间熄灭,“押下去!严加看管!谁要是看丢了,犹如此车!”

只见白轻许一掌拍在囚栏上,而后“咯啦啦”一阵巨响,唐江生所在的囚车顿时四分五裂……

第六百章 滚烫

唐江生再醒来时,脑袋还有点沉,迷迷糊糊地撑起身子,准备抓住囚车的铁栏靠一靠时,伸手却什么都没抓到,不仅如此,由于没有支撑点,唐江生猝不及防之下,直接就从囚车上滚落下去……

“哎哟喂!我的头……!”唐江生吃痛,登时眼冒金花,好不容易睁开迷瞪的双眼望向四周时,却发现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苍穹之上挂着一轮巨大无匹的圆月,活生生占据半片夜幕,也占据了唐江生整片的视野,“这是……幻境‘月桂’?卿许那家伙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唐江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这并不碍事,修行中人,何处都是修行!于是唐江生大大方方地盘膝打坐,一边沐浴着月光引气吐纳,一边碎碎念地埋汰百里卿许,丝毫没有发现施法者已经到来。

“骂够了吗?骂够了就收拾收拾,准备上路了。”

冷冽冰寒的声调自耳畔响起,唐江生腾的一下从地上弹起来!不过这并不是因为他对此毫无防备,而是来人一开口就催他“上路”,这怎么听也不像是一个好词儿!出于求生的本能,唐江生已经瞬间进入攻击态势,若是情况当真不容乐观,那他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哟呵?瞅你这架势,是想跟本座比划比划?”白轻许上下打量了唐江生一眼,态度不说轻蔑鄙夷,但至少也没有将唐江生如何放在眼里,言语中甚至还有一丝调侃的意味,“以凝魂修为算计元丹后期,小子,你能耐很大嘛!是不是想上天?要不本座给你派俩窜天猴,你抱着直冲云霄,让生命在最后炸出璀璨夺目的烟火!你看如何?”

不知是不是还没有完全吸收迷香的缘故,唐江生现在只觉得脑子有点乱……眼前这个嘴角含笑的白轻许,还是不久前端坐于军部大营之上,一个眼神便让众多元丹后期修士噤若寒蝉的左翼军军座吗?怎么跟吃了火药似的,上来就逮着他一顿损?“笑里藏刀”这个词被她演绎的淋漓尽致!他是既没招她也没惹她,何故非得这般担惊受怕?

念及此处,唐江生眉头一挑,忽然又卸下所有防备,拿出一个蒲团放在地上,再在面前放一张羊皮,从乾坤袋中摸出十几样形状各异的糕点摆上,有小兔子的,有小老虎的,还有小猪的!凡此种种,刚刚好凑齐十二生肖,而唐江生也不再拘谨,准备好了就开始一口一口地吞吃起来,不说将白轻许视作空气,至少是连防御的念头都完全舍弃了!这番场景若是让老严头等人瞧见,只怕吓得会惊掉下巴。

“竟如此轻慢!当真不怕本座格杀于你?”白轻许看着唐江生一个接一个地将生肖糕点吞入腹中,几乎没有把她当回事,言语中的火气也是慢慢升腾起来,元丹威压遽然展开,“他国修士,擅闯卫国东南战区在先,算计我左翼军之白狼卫在后,而今居然还能有这么好的胃口,是想至少在黄泉路上做一个饱死鬼吗?那本座就成全你!”

一剑封喉!白轻许拔出腰间利剑,直刺唐江生上下滚动的咽喉,可最后却极为精确地用剑尖抵在了他的喉头,若是唐江生再敢轻举妄动,那下场便可想而知!不过就算是这样,也并非白轻许意图恐吓吓唬唐江生,而是唐江生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一封信笺递了出去。

雨顺城林耿忠亲笔书写的介绍信,此刻俨然成了唐江生最为关键的救命符!他既然敢当着白轻许的面吞吃糕点,那必然是有所倚仗的。

“哼!有雨顺城城主的介绍信又如何?这里是我白轻许的左翼军!他林耿忠就算威望再高,也别想将手伸到我麾下军中!本座又不欠他的!”在看完林耿忠对唐江生的介绍信后,白轻许的态度虽然比方才更为严厉,但实际上已经在悄然转移话题——的确,白轻许作为修士,或许没有承过林耿忠什么情,但他手下的那些军士,他们的祖祖辈辈,可不敢说完全没有吃过雨顺城的灾济命粮!换而言之,林耿忠为百姓所谋福祉之大,即使是白轻许也要掂量一二,眼下需得从长计议,另作讯问,“对于你如何算计我白狼卫一事,你还不从实招来!”

眼见白轻许收剑回鞘,唐江生终于是将嘴里那几大口糕点完全吞下,不过唐江生还是没有回答白轻许的问题,只是从怀里摸出一枚灵简,再次伸手递了过去,而这枚灵简,自然就是专属于他的刻录灵简。

有一说一,唐江生的吃相其实是不怎么优雅的,用狼吞虎咽、恶鬼投胎来形容都不为过,因此十二块糕点很快就被他吃完了,不过唐江生这次没有继续从乾坤袋拿出其他的吃食,而是取出茶具泡茶,其中就有当初百里卿许为他泡茶时用的茶炉……

“本座治军无方,以致麾下部署相互倾轧,真是无能啊……”

出乎唐江生意料的,白轻许在看完刻录灵简内的所有内容后,并没有表现出暴跳如雷的模样,而是哀叹一声,率先反省自己的过错,当真是颇为难得!唐江生这专门煮来用于平心静气、养神安魂的清茗,看来是没有什么用武之地了……

抱着再怎么样也不能浪费的原则,唐江生想了想,决定还是给自己冲上一碗,可哪知一口茶汤还没喝上,便被白轻许给伸手夺了过去。

“看什么看?本座心胸宽广,没有追究你擅闯军营之罪你就该感激涕零了,喝你一碗茶汤又如何?”白轻许瞟了一眼神色怪异的唐江生,将碗中茶汤一饮而尽,随即星眉紧蹙,表情要多嫌弃有多嫌弃,“你还没有告诉本座,你是怎么算计到钱万贯那个世族将军的?若是实言相告,态度诚恳,本座也不是不能考虑林城主之请,为你在军中安排一官半职。”

不得不说,唐江生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不要脸不要皮的三军统帅,居然能将几乎板上钉钉的事儿搞成国主赐恩似的,末了还不忘从他这里套取情报——当他唐江生是什么?啥也不懂的愣头青吗?

“将军英明神武,明察秋毫,唐某佩服之至!”唐江生实在受不住了,开始反唇相讥,“只是唐某有一个问题,这用滚水冲泡开来的茶汤将军居然一饮而尽!难道……不烫么?”

第六百零一章 蜜心

俗话说,鞋子合不合脚,只有穿鞋的人才知道——这话若是放在白轻许这里,那就得变一变,比如茶汤烫不烫,只有亲自喝下的人才知道!所以唐江生这话问的没有任何问题,他真的是用滚水在冲泡茶汤,可白轻许却不管不顾,直接仰首喝干!豪气是豪气,可,不烫么?

“你是不是傻?修行之士早已辟谷,且不必寒暑,这点温度跟敌人的火系术法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本座岂会将之放在心上?”

白轻许狂傲不羁,明明是个女人,表现的却比爷们儿还爷们儿!而这种气魄和个人魅力,也确确实实是一名统帅所必须具备的气质!

只是白轻许虽然气场十足,令人心生敬佩,可唐江生却根本不吃这一套!此时此刻,他又在不知不觉中充分展现出自己类似“蜜獾”的一面,完全不理会白轻许营造出的豪壮氛围,一心只顾自己喜恶。

“白将军,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方才喝下那碗茶汤时,到底有没有觉得烫口?我这儿有些冰块,白将军要不要拿两块含着缓一缓?两块若是不够,三块也是可以的,管够。”

唐江生摊开手掌,在其掌心中明明白白地躺着三块方冰,这都是他在来时以寒意凝聚而成的,不仅纯天然无污染,唐江生还以蜂蜜冲抵冰心,因此并非是简简单单的冰块,还有点类似于冷冻的甜点。

白轻许的目光在蜜心方冰和唐江生的脸上来回逡巡,神色稍显古怪,既没有第一时间表示拒绝,也没有接受唐江生的好意。

“噢!此事确实是唐某疏忽了。”

眼见白轻许表情,唐江生仿佛恍然大悟般,率先拿起一块含入嘴中,腮帮子一会儿左边凸出,一会儿右边凸出,玩的可谓不亦乐乎!

待到冰块差不多融化后,内藏的蜂蜜也因为口中热量而微微温润,甜香缓缓填满整副口舌!唐江生幸福地咂摸了几下嘴,意犹未尽。

“白将军若是还觉得不放心,唐某可以当着将军的面将这剩下的两个蜜心方冰吃下——世有‘望梅止渴’、‘画饼充饥’之典故,皆非空穴来风,想来将军只稍看着唐江生服食,便能心生满足,对吧?”

“你!等等……!”

听闻唐江生这话,白轻许刚想出声阻止,可唐江生的动作却更快,直接便将剩下的两块抛进嘴中,这次甚至还换了个吃法,咬的“咯啦咯啦”直响,动静怎么大怎么来,牙口之好,令人叹为观止!

只听得“咕噜”一声,唐江生再次将两块蜜心方冰吞食殆尽,而眼睁睁看着唐江生吃完三块的白轻许,则是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且毫不自知!唐江生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不过并未开怀大笑,而是赶紧偏过头,用手背捂住嘴,似乎憋的很辛苦的样子。

“姓唐的!你竟敢取笑本座!找死!”

白轻许怒气冲天,连月桂幻境都因为其情绪波动而开始混沌崩溃!作势便要再拔腰间佩剑,这次势要将眼前这可恨的家伙大卸八块!

然而就在白轻许的手刚刚放在剑柄之上时,唐江生却是又将一块蜜心方冰递至白轻许眼前,而且这次唐江生明显花了更多的心思,并非如方才那般以掌心托举,而是盛放在一片莲花花瓣上,旁边甚至还有数十粒已经取好的红色果粒,颗颗晶莹剔透,正静待君之“宠幸”。

“时下正值仲冬,不宜多服寒食,故一块便已足够——而时令的水果能配合这蜜心方冰的,当属石榴最为合适!将军若是受不住甜食,可以吃一些酸口的石榴以作中和……将军,这玩意儿若是搁置久了,会化的……当然了,要是将军还是信不过唐某,唐某依然可以……!”

“可以什么可以?你不可以!”话音未落,白轻许剑已出鞘,把唐江生手中的莲瓣儿整个夺了过来,二话不说,将蜜心方冰竖劈两半,看着蜂蜜顺着冰壁流心而出,实乃赏心悦目之景!之后白轻许也没有再啰嗦,就着石榴果粒一半儿一半儿全部吃完,一点儿都没剩下。

唐江生看着白轻许一脸幸福满足的表情,开心的就跟个孩子似的,哪还有半分杀意凛然的样子?点心嘛,就是要吃的开心才行。

是的,唐江生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白轻许并不是因为担心蜜心方冰里有毒才不肯接受,而是他给予的方式有问题——虽说白轻许地位尊崇,乃三军统帅!可在点心面前,依旧只是一个女人,哪能不顾廉耻到直接从一个男人掌心中将甜点拿过来吃?唐江生对这个中原委拎的门儿清,但就是要揣着明白装糊涂,硬生生将白轻许戏耍了一遭!

只是饶是如此,唐江生也深谙“物极必反”这个道理,行事万万不能太过分,能够亲眼见到白轻许急的彤红的耳廓,已经是绝世之景!是故唐江生立马改变态度,毕恭毕敬地为白轻许奉上点缀好的蜜心方冰,甚至还尤为贴心地以莲瓣作盘,辅以石榴果粒调口,细致到这个份儿上,他的诚意与善意已经展现的淋漓尽致!要知道,就算是远在虞山的食月和身在雨顺城的百里颜九,都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

至于白轻许之前一定要他讲述如何算计的钱万贯,这对唐江生来说其实并不复杂——第一,在硬扛迷香药效的同时,唐江生的意识分身早已暗中施法,施展静音符隔绝了周围动静;第二,利用噬亲鬼“挑唆离间”的特性,悄然影响钱万贯对时间长短的认知,因此在钱万贯感受中,表面上似乎才过去一盏茶的时间,实际上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

唐江生原本的打算,是想渐渐积聚迷香香气,给钱万贯下一个“投毒乱军”的套,到时候百口莫辩,就算是老严头也救不了他!可没想到,西齐人居然在三天时间内发动了突然袭击,而钱万贯身为白狼卫之一,却没有随军一同迎战,这是“临阵脱逃”的怯战大罪!

过程虽然和唐江生预设的有些不一样,不过从结果来说算是相差无几了——而这些个阴谋诡计的来龙去脉,唐江生又怎能说与白轻许听呢?

第六百零二章 惊惧

“你到底说不说?不说可就别怪本座不客气了!你当本座跟你开玩笑的?”白轻许神色冷酷,语调冰寒,与方才的孩童模样简直判若两人,“别以为用点小玩意儿就能转移本座的注意力,赶紧老实交代!”

都说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唐江生怎么也没想到,吃完他一整块蜜心方冰和小半石榴的白轻许竟然连嘴都不擦,翻脸就不认人!锋利的剑刃抵在他的脖颈处,只要稍稍用力便能割破他的颈脉!

“你悠着点儿啊!把剑拿稳咯!手千万别抖!”唐江生提醒到。

“你闭嘴!本座乃三军统帅,怎么用剑还需你教?”白轻许怒骂。

“你看你,一会儿让我说话,一会儿又让我闭嘴,我到底是说话呐还是闭嘴喃?你给句痛快话行不行!如此反复,哪有将帅之风?”

“行啊!你是不是喜欢跟我饶舌?看本座现在就把你头割下来,然后亲自用灵识查探汝之记忆!到时候本座看你还怎么巧舌如簧!”

月桂幻境中,唐江生与白轻许互不妥协,言词上的交锋有时甚至比修为之战还要来的精彩——一方面,白轻许誓要知晓唐江生到底如何以凝魂修为成功算计钱万贯,她是三军统帅,肩负的是几万军士的性命,绝不能对唐江生这种手段莫测的**乱三军;而另一方面,唐江生亦决计不能将噬亲鬼之事告知白轻许,灾行八鬼之恶名,人神共愤!他要是真说了,指不定白轻许会怎么对付他呢!这天底下的人可不是个个都有百里颜九那样的心胸气度,越臭的屎有时便越招苍蝇。

“既然你冥顽不灵,那便看剑!”白轻许目光一闪,运劲横削,完全没有任何虚晃,当真打算取唐江生的性命,“嗯?这触感不对劲!”

白轻许轻咦一声,掂量着手中的利剑,星眉微蹙,似乎还在回味刚刚从剑身上传递回来的体感——可是唐江生却没跟白轻许再客气,好不容易利用噬亲鬼挑唆离间之特性逃出生天的他,此刻正捂着脖颈破口大骂!毫无疑问,被他捂住的地方,此刻正流着涓涓鲜血……

“疯女人你玩儿真的?看清楚林耿忠的介绍信了吗?我是他上宾!你敢如此对我?”唐江生恼羞成怒,都说不看僧面看佛面,白轻许居然在看过林耿忠介绍信的情况下还下如此死手,简直让唐江生觉得难以置信,“亏你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三军统帅,知道什么叫‘仁义道德’吗?知道什么叫‘知恩图报’吗?帝王之术在于‘驭人’,将帅之道在于‘统兵’!你不识大体,行事极端,容谗臣佞将在先,斩良材贤士在后,卫国东南战区迟早因你左翼军而满盘皆输!”

“那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一个小小的凝魂修士,只不过会做一点稀奇古怪的吃食,便恬不知耻地以‘良材贤士’自居,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百里颜九毫不示弱,登时便反唇相讥,手中利刃白光闪射,整个月桂幻境的灵力仿佛都集中在那把剑上,“而且你方才是如何称呼他的?‘林耿忠’?以汝之修为阅历,竟也敢直呼林城主之名讳!口中不敬,内心又何来仁义?似你这种不仁不义,坑蒙拐骗之徒,留在世上也是祸害!本座今日便是要替天行道,斩了你这邪魔外道!”

“我!你!”唐江生是真服了,能言善辩的他还是头一次被气到连气儿都倒腾不上来——已经习惯林耿忠师叔身份的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偏偏此事又涉及到许多因果秘辛,这就更让唐江生难以解释清楚,都说兔子急了还要咬人,更何况是被噬血鬼青乙视作蜜獾的唐江生,那就更要殊死反击了,“喜欢打是吧?好!来战个痛快!”

修为运转,电光闪烁,唐江生符纸掐捏,周围瞬间便有上百把青锋剑环绕左右!而后百剑归一,融合成一把巨型长剑,与白轻许手中利剑遽然相击!无数火花迸溅而出,于月桂幻境中响起阵阵雷鸣!

“雕虫小技,也敢拿出来献宝?”白轻许不愧是统领三军的将帅,临阵对敌经验之丰富,刹那间便想到破解之策,不断将威压顺着剑尖直接注入青锋剑中——的确,像这种以灵力凝炼成就的兵器,虽然声势骇人,但究其本质,依旧还是灵力,而只要是灵力,高阶修士的威压便足以将其封镇瓦解,“莫要眨眼,看本座破你此剑!”

白轻许没有夸大其词,青锋长剑连一息都没有坚持住,倏忽间便有道道裂痕遍布剑身,三息之后直接分崩离析,简直比豆腐还不顶用。

“青锋剑之锐,本就是以贯穿之势为核心,你当我二货傻缺,白让你毁我百张黄符不成?”唐江生嘴角露出冷笑,看着已近在咫尺的白轻许,知其犹如开弓利箭,根本没有回头路可走,于是腰马合一,一把双手大剑自其手心蓦然出现,正蓄势待发,就等白轻许掉以轻心,“青锋之后,便是斩罗!白轻许,为你的骄纵狂妄付出代价吧!”

原来唐江生深知以自身实力断然不是白轻许之对手,于是诱敌深入,以青锋剑为饵,让白轻许以为破了唐江生招数!心理与修为都占优势的情况下,便没有不乘胜追击的道理!若真是如此心态,白轻许立马就会进入到斩罗剑的攻击范围内!以斩罗剑的厉害,唐江生吃白轻许一剑或许就废条胳膊,但白轻许就得面对被拦腰斩断的结局!

可是白轻许真的这么容易就死在唐江生的斩罗剑下吗?答案是否定的——只见白轻许的身体在斩罗剑的横扫切割之势下犹如缭缭云雾般消散殆尽,甚至连其手中那把佩剑都没个定型,全部烟消云散!

“烟云替身?难怪敢如此横冲直撞!”唐江生短短一愣,正欲施展其他术法找寻白轻许本尊时,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斩罗剑,而后就像被热油溅着似的迅速撒手,神色惊惧非常,“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是的,刚刚消弭于无形的烟丝竟然悄无声息地凝聚化形,变幻的模样不是他物,正是唐江生自己的面庞!正张开一张大嘴,吞吃着唐江生的斩罗大剑。

第六百零三章 婴儿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灵宝兵器被活生生吞吃是什么感受?愤怒?不甘?亦或是悲痛?然而,当看着法器在自己嘴里消逝殆尽时,身体里残留的便只有一种感受,那就是恐惧,止不住的恐惧油然而生!

唐江生不是什么公侯贵胄,也不是什么修行大能!只有凝魂修为的他在修行界甚至连一只蚂蚁都算不上!而天生便拥有着“千鬼体质”的他打小便深受其苦——只要闭上双眼,重重鬼影立马就像冤魂索命般在他灵台识海中群魔乱舞,无时无刻不想令其神魂崩溃,直到天明宗天元子为其量身创造出龟息法,唐江生才能勉强做到安稳入眠。

换句话说,即便唐江生现在是噬血鬼青乙的宿主,还能略微施展噬亲鬼的能力,甚至利用种僵秘术亲手将轩鸿变成了一具黑僵——可饶是如此,恐惧的种子依旧深埋在其心底,只要时机成熟,立马就能生根发芽,转眼就能长成参天大树!拜此所赐,唐江生现在已然阵脚大乱,别说找出白轻许本尊所在,就连接下来是攻是守都没法考虑!

“咦?这家伙在搞什么鬼?怎么一副惊慌失色、手足无措的模样?莫非是在害怕那些轮回幻象?”躲在暗处的白轻许将唐江生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而从正常情况来看,此时此刻应为击败,甚至是斩杀唐江生的大好时机,可白轻许再三思索,还是按下了乘胜逐北的冲动,“这家伙装疯卖傻就跟吃饭喝水一样自然,简直就是戏精本精!我白轻许又不是吃亏后不长记性的主儿,岂会再中你这圈套?”

没错,就算是事先有所防备,成功利用隐藏的第二重术法占据优势,可烟云替身被唐江生所破也是不争的事实!毕竟烟云替身始终都是按照本体的意识在行动,并没有什么独立的思想,就像是一具由白轻许亲自操控的提线木偶,与身外化身或者术法分身还是有区别的。

换而言之,唐江生有能力斩裂烟云替身,那就能随机应变,从另外的角度对白轻许施以重创!唐江生战力之诡异,绝不可与寻常凝魂修士一概而论!若是贸然接近,很可能会重蹈覆辙,导致前功尽弃!

可是唐江生的“演技”实在是太逼真了!面对轮回幻象的追击,不仅没有施展手段进行反击,反而被追的上蹿下跳,期间甚至还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类似这种背后偷袭的绝佳时机,简直就是白给!即便是慎之又慎的白轻许,都不免呼吸急促,目露红光!

“我看你还装!”白轻许食指微动,在虚空中划了三个圆圈,之后圆圈开合,频率逐渐加快,最后竟变成三只蝴蝶翩翩飞舞,而蝴蝶翅膀上的图案赫然就是唐江生的面容,“魑魅魍魉蝶,给我上!”

魑魅魍魉蝶,生于混沌,归于墟坞,其通体漆黑,但有时又会全身发白,相传并不属于阳世,乃是引导死者灵魂进入冥界的信使,有点类似于黑白无常的拟虫化——而魑魅魍魉蝶最不可思议的能力,便是能完美幻化出活物的容颜相貌,甚至连气息都一模一样!

没人知道这种生物如何饲养,或者说,天下之大,见过魑魅魍魉蝶的人也不过一手之数!若非如此,以天明宗藏书阁的浩繁卷帙,岂会对这种蝴蝶没有一星半点的介绍?这就导致唐江生的知识储备中同样没有关于魑魅魍魉蝶的情报!看上去像是一种幻象,实际上却是介乎生死之间的一种生物,对于吓唬那些心志不坚的修士多有奇效!

好巧不巧的是,唐江生从来就不是一个心志坚定的人,修道至今,唯一的理念就是尽全力生存,这个念头比任何想法都要更为强烈!可即便如此,“活下去”这个念想却也并没有成为唐江生的“道心”!

要说唐江生胸无点墨,那倒也不是……但他就是没有那种积极向上、奋发进取的心思——身似浮萍,命如草芥,飘零作伴,一步一劫!

其实有时候换个角度想一想,以唐江生的身世遭遇,或许在虞山永远长眠也是一个不错的结局,哪怕人生不过二十载,总也好过现在被三副朝夕与共的面孔吓到尖叫连连,面无人色!待到最后,唐江生甚至蜷缩起身子,环抱膝盖,将脸埋进臂弯里瑟瑟发抖,宛若稚童。

说实话,眼下这一幕其实是有些滑稽的,一个年近不惑的男修,坐在空无一物的荒原上,头顶是皓月当空,照的夜幕宛若白昼,周围是三只魑魅魍魉蝶翩翩起舞,而唐江生却极为畏惧地缩成一团,哭哭啼啼不成样子!哪里还有之前那种仗剑搏杀的豪迈?哪里又有那种千般算计尽在我心的狡诈?此时此刻,完完全全就是一副任人鱼肉,毫无反抗之力的状态!这个时候再不出手,就该换成白轻许是怂货了。

“我说你这人咋回事儿哩?三只小蝴蝶就能把你吓成这样儿?还是大老爷们儿不?眼泪巴巴的,谁给你小鞋穿了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座故意在欺负咧你!你哭!还哭?你个瘪犊子……!”

白轻许被唐江生哭的心里贼紧!抬手就往唐江生后脑拍去!

别看白轻许行为举止这么粗暴,其实她一开始时还是有些小心翼翼的,甚至暗地里又准备着三只魑魅魍魉蝶以备不测,可当他靠近唐江生三步以内时,唐江生不仅没有暴起发难,反而将自己蜷的更紧,仿佛忽然之间又小了好几圈似的,白轻许那一下居然还拍空了!

“什么情况?”

白轻许握了握自己的右手,感觉还是自己的身体,一点毛病都没有,可是她身为元丹巅峰修士,怎的连这么一下子都拍空了?

白轻许情不自禁地将目光移向唐江生,只是这不瞅不打紧,一瞅要人命!唐江生的衣物已经完全散落于地,一个大活人,眼睁睁地就在她面前消失不见了!

白轻许登时头皮发麻,连忙上前查探情况,可当她掀开衣物时,看见的却是一个不着片缕的婴儿,还是嗷嗷待哺的那一种!

“不是……!大兄弟你玩儿我呢?还是我又做错什么了么?”

白轻许幻灭的人生,便从这里,拉开了序幕……

第六百零四章 抚养

“斯东南战事,唯白狼军所向披靡,势不可当!西齐贼子见旌旗无不丢盔弃甲,闻角号尽皆割须断袍!君之勇谋,布军阵而捷报似雪;君之良策,御外辱而国泰民安,实大卫社稷之幸也!吾神往久矣……”

左翼军的军部大帐内,点律令严瑾公正身处阶下,念读着雨顺城城主林耿忠差人送过来的书简,字里行间尽是溢美称赞之词——然而严瑾公刚刚读到一半,正在沙盘上进行推演的白轻许便打断了他。

“行了行了!不用再念了!你去起草回信,就说本座近日军务繁忙,没有时间与他论道复战——这个林耿忠,当真是烦死本座了!”

严瑾公闻言躬身行礼,小心翼翼地向帐外退去,直到离开军部大帐的最后一刻,才用眼角余光瞥了瞥白狼军的这位军座大人——不出所料,白轻许一手撑着沙盘,另一只手正不断揉捏着自己的眉心,神色憔悴疲惫,可完全没有林耿忠书简中提到的那般威勇飒爽!至于为何会这样的原因,严瑾公也是心知肚明,收拢书简,赶紧往偏帐而去。

所谓的“偏帐”,其实就是严瑾公自己的军帐,由于他地位特殊,是类似与监军一般的存在,主要统领军中后勤与其他事务,不需要像白狼卫那样守在边境前线,所以整个白狼军也就只有他这一处偏帐!

不得不说,这听起来像是一个彰显地位,同时又比较轻松的职位,到不久前为止,严瑾公也的确是这样想的,直到月前的某个夜晚,白轻许抱着一个包裹,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一切就都变了!尽管白轻许竭尽全力想表现出一副风平浪静、镇定自若的模样,但语调中的那一丝微微的颤音,还是暴露了她当时无比动摇的内心状态。

“别问!问就多听听这个。”

说完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后,白轻许便如烟影一般突然消失不见!若不是怀中正抱着那个包裹,严瑾公甚至会以为自己出现了某种幻觉,而当严瑾公打开包裹,看到一个被布匹憋到面红耳赤的婴孩后,登时脑海中便响起了一阵轰隆隆的雷鸣!思考能力完全崩溃,四肢麻木动弹不得!就算听到东南战区陷落都不及此刻来的让他震惊!

不过严瑾公的震惊并未持续多久,或者说连一息的时间都不到,因为包裹中的婴孩直接“哇”地一声哭叫出来!声音虽不怎么响亮,不过在随时都有士兵巡逻的白狼军中,无异于朝平静的湖面扔出一块石头!严瑾公直感觉浑身血液都在那一声啼哭声中骤然止歇!

然而严瑾公毕竟不是普通修士,虽然修为不及白轻许,但活了将近六百岁他什么大场面没有见过?膝下更是有两对儿女,皆已成家立业!开枝散叶之广,远不是白轻许或者其他的白狼卫可以相提并论的!

于是严瑾公二话不说,犹如本能反应一般,瞬间就将偏帐附近三丈的范围全部纳入自己的灵识范畴,别说是人,就算是一只苍蝇,一只蚂蚁也别再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那偏帐之内!在这之后,严瑾公更是轻车熟路地从乾坤袋中掏出一个皮囊来,拔出塞子闻了一闻,觉得没啥问题,立马就把皮囊喂到怀中婴孩嘴里,转眼之间便止住了哭啼!

婴孩吃的很香,咕噜咕噜的小嘴有节奏地吮吸,哭的发皱的面容渐渐舒展,看上去还算可爱!只是眉宇间隐隐有些发青,仔细一瞧又什么都没有,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而且婴孩吃饱喝足后,也完全没有松口的意思,含住囊嘴,抱住皮囊便睡着了,怎么也不撒手!

“这到底是饿了多久啊?”严瑾公情不自禁地感慨到,而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就算再怎么蠢也该猜到了白轻许的用意。

没错,白轻许就是特地来找严瑾公救急的!三军之中,就属他经验最为丰富!平素有时还会给那些刚刚为人父母的军士出谋划策。

至于随身携带的装有羊奶的皮囊,算是严瑾公这么多年来的一种习惯,哪怕子嗣不在自己身边陪伴,也可以将这承载着许多回忆的皮囊当成一种念想——只是严瑾公没想到的是,自己这皮囊居然会在那种场合派上用场!而当严瑾公将白轻许留下的一枚灵简查探后,听到的却是那一日他们在唐江生的囚车前,与冉弈冰等人说过的话语……

这是什么意思?这就是**裸的威胁!意思就是——“你说的话儿,做的事儿,本座都清楚!给本座好生带孩子,不然有你好看!”

是的,白轻许在给严瑾公扔下一烫手山芋的同时,还不忘用记录着他们几人罪行恶语的灵简封了严瑾公的口!令他无法推辞拒绝。

有一说一,白轻许这么做确实有些不厚道!哪怕那个婴孩是就是唐江生退化而来,可导致这种局面发生的,也正是白轻许活生生将唐江生吓成婴孩模样的!眼下不仅一推四五六,还威胁严瑾公不准外泄秘密,这种不负责任的表现,实在有损其统帅之风!令人心寒。

不过这只是就一般人而言,对严瑾公来说,他虽然不知道这个婴孩的来历,可照顾襁褓这种事,他可谓驾轻就熟!不如说严瑾公并不觉得这是什么棘手之事,反倒是让他的军旅生活平添了不少欢趣。

时间过的很快,一晃一个月就过去了,严瑾公在白轻许面前表现地一如往常,就跟啥也没发生似的,然而白轻许的焦躁之感却是与日俱增!一副很多话想问,但最后总是欲言又止地将严瑾公挥退。

“哼!别说你不问,就算你问了,我也一个字也不会说!”

严瑾公知道,白轻许这是对那个婴孩惦念的紧,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所以才会日渐消瘦,情绪起伏颇大——可是严瑾公才不管这些,既然孩子交给他在抚养,他便不会让白轻许这个没良心的女人再见唐江生一面!哪怕白轻许是他的军座,哪怕他并不知道那个孩子就是唐江生。

只是严瑾公的想法虽然十分坚定,可唐江生依旧还是唐江生,是噬血鬼青乙口中最会来事儿的那个唐江生——于是当严瑾公回到偏帐,解开防护禁制后,掏出皮囊正准备给唐江生喂奶时,却是惊惧地发现,襁褓里面空无一物!

唐江生,不见了……

第六百零五章 犯怂

“这个林耿忠,到底和他是什么关系?为何会这般在意他的生死存活?”军部大帐中,白轻许虽然正面对着星罗棋布的行军沙盘,但他的思绪却完全没有用在沙场推演上——没办法,林耿忠这已经是第三次差人来信了,每一次白狼军击退西齐军后,林耿忠都会命信使送来一卷书简,且每一次的行文都是先歌功颂德一番,而后再邀请她往雨顺城一叙,这明显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嘛,“林耿忠啊林耿忠,不是我不给你面子,你现在问我要人,我是真的拿不出来啊!”

白轻许心乱如麻,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个还没狼犬大的小东西,哪怕身先士卒、冲锋陷阵时,她都没有像现在这般丛生杂念!自从她将唐江生扔给严瑾公“处理”后,她的内心就一直承受着良知与理性的双重煎熬!这一个月来别说精进修行,连道心都开始有些动摇不定。

是的!毫无疑问,那个婴孩就是唐江生!在她的月桂幻境中,没有任何人能悄无声息地进入,也没有人能无声无息地离开!除了她和唐江生,当时的现场根本没有第三个人存在——可是她白轻许好歹也是元丹巅峰修士,身怀巅峰之意的她灵识之强,是冉弈冰等人的百倍不止!然而就算是这样,当她运起灵识,里里外外地将婴孩查探好几遍后,硬是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可疑之处!仿佛那个婴孩就是寻常百姓的某个孩子,与修行界完全没有任何关系!但这不就是扯淡么?

只是当时的白轻许还在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做,是留下静观其变,还是杀掉永绝后患时,婴孩已经先她一步做出反应——哇哇大叫的哭声虽然并不怎么刺耳,但却足以让没有任何经验的白轻许手足无措!

眼见婴孩哭的越来越凶,越来越急,白轻许毫无办法,她虽然是女修,可……可这种事……当真不是说上手就能上手的!

堂堂左翼军军座,居然会在一个婴孩面前败下阵来!这不禁让白轻许感到又羞又恼,而就在这个时候,她想到了点律令严瑾公。

是的,严瑾公不止一次在她面前提及自己那家子人,并且毫不掩饰对婴孩幼童的喜爱,甚至还有上百枚记录声音或者画面的灵简——于是白轻许脑子一热,不管不顾地就用散乱的衣物将婴孩包裹起来,特别是还把口鼻捂得严严实实,生怕有一丁点的哭声外泄出来。

后面的“计划”进行的很顺利,白轻许将唐江生给他看的刻录灵简复制下来,作为“要求”严瑾公“妥善”处置婴孩的把柄。

严瑾公也很识时务,从那一晚后便把自己的偏帐布置的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全是防护类的禁制术法,就算是她,也别想再轻易踏足其中——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轻许中觉得严瑾公从那以后便对她愈发恭敬,简直到了一种吹毛求疵的地步!后来白轻许才明白,那是严瑾公在用他的恭敬,讽刺着她对襁褓婴孩的不作为和抛弃……

“我有什么办法?那孩子又不是我的……总不能真要本座……”白轻许低头瞅了瞅自己胸膛的位置,脸上瞬间又是一片极不自然的神色,随即咬牙切齿道,“得!本座就去荒原上给他逮一头母狼回来!吃着狼奶长大的娃娃,本座就不信还会惧怕什么妖魔鬼怪!”

念及此处,白轻许也不顾什么身份立场了,抬脚便往军部大营外走去,可还没等她走出军帐,迎面便和别人撞了个满怀!三军军座,怎料竟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若是让士兵们看见,军威何存?

“放肆!未经通传擅闯军部大帐,你可知罪……怎么是你?”白轻许半道上就改了口,因为她瞧见严瑾公正以一副怒火中烧的神色盯着他,双手握拳,浑身微微颤抖,正奋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你作甚用这种眼神看着本座?本座哪……哪里招惹到你点律令了不成?”

不由自主的,白轻许说话有些磕巴,要是放在以前,严瑾公敢对她这个态度,她早就将其反手一掌推出帐外了!顺便还要追究其“不敬上峰”的责任——可是眼下不同,她月前才将唐江生变化的婴孩“丢”严瑾公,好歹算上欠上一份不大不小的恩情!

在这件事上,严瑾公不仅守口如瓶,而且还没有落下军中的大小事务,不如说反而完成的比以前更有效率了,因此白轻许是完全没有任何立场和理由去苛责严瑾公的!况且她身为白狼军军座,总不至于鸡蛋里面挑骨头,把不久前的旧账拿出来翻吧,那就显得太没气量了!

只是虽然白轻许不想跟严瑾公一般见识,老严头倒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仿佛在他眼中,白轻许就不是军座,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那孩子在哪里?”严瑾公声线压抑,听上去就像喉咙被撕裂了一般,还真有点护犊子护急眼的意思,“军营之中,有能力自由出入我偏帐的,唯你一人而已!你可别说你不知道,也莫要逼我!”

“等等等等等等!严瑾公你莫要冲动!先冷静冷静!”统领东南战区左翼军以来,白轻许还是头一次犯怂,而且还是对自己的部下唯唯诺诺,这让她感到很不适应,“你你你,你说什么来着?噢!孩子!孩子怎么了吗……好好好!孩子不见了是吧……孩子不见了……孩子不见了你找本座要,本座也给不了你啊!本座作甚甩给你又千方百计偷回来?前线军情之复杂,本座哪有心思管他啊?你你你,去别地儿找去!少在本座军部大帐内倚老卖老地撒野!记住,下不为例!”

“他?”严瑾公脑海中灵光一闪,抓住了白轻许话语中最不起眼,却是最重要的一个信息,“军座你莫非知道那孩子的底细?”

“咳咳!”

白轻许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没有回答严瑾公的问题,而后抬起手来,作势又要用修为强行将严瑾公轰出帐外,然而就在这时,帐外却忽然爆发了一阵阵骚动……

第六百零六章 解释

“卫兵!军中何故如此喧哗?是谁在放肆!”

听到营帐外的骚动,白轻许先是与严瑾公对视了两眼,随即恢复成原来的威严状态,利用修为和灵识将声音扩散出去——而守在军部大帐外的士兵在听到白轻许的问话后则是立即抬手齐胸敬礼。

“禀军座,属下这里离得较远,看的不是很清楚!不过从骚乱的方向来看,似乎是‘军囚区’那边出了问题!卫兵高冉回答完毕!”

“很好!继续站岗放哨,保持警戒!”白轻许面色阴沉,沉吟少许后,将目光投向一脸不明所以的严瑾公,问到,“严老,军中各处你都找过了吗?还是说你找都没找,直接就来本座这儿兴师问罪?”

“这……属下不察!觉得军中能突破属下所设禁制的,唯军座一人而已,所以……”冷静下来的严瑾公也是意识到自己行为的鲁莽,于是连忙向白轻许躬身谢罪,“军座莫非是觉得那个孩子去了军囚区?可他连走路都不会,身体大小甚至不比一只豹猫!怎么可能……”

严瑾公的脑门上开始冒冷汗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出不仅让他气势陡然回落,而且还给了白轻许一个完美的回避理由——不管那个孩子对严瑾公而言多么重要,军中事务始终都是最首位的!要是连中军所在都不能保持稳定,这种骚乱立马就会像瘟疫一样蔓延至整个部队!

“可不可能你我说了不算,得用双眼去见证,用这儿去思考。”白轻许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目光愈发冰寒——她身为白狼军军座,绝不容许在她治下有乱军现象出现,“还愣着作甚?现在、立刻、马上!随本座一道前往军囚区查探情况,你跟他的事,稍后再议。”

关键时候,白轻许对轻重缓急拎的很清,几乎是瞬间就从之前有点不知所措的状态调整回来,与往常那个军威赫赫的白轻许简直别无二致!这种面临突发状况时的适应性和决断力,才是甄别一名统帅和麾下部署的最好试金石!比如严瑾公彼时就还在那里摇摆不定……

不过白轻许毕竟不是严瑾公,修为运转之下,眨眼间便从军部大帐内消失不见,已然朝着军囚区飞掠而去——她倒要瞧瞧,究竟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她的白狼军中胡作非为!当真是找死!

严瑾公修为比之白轻许要差上不少,但好歹也是元丹后期的修士,御空飞行对他来说没有任何难度,只是在速度方面要落上白轻许许多——而他身为点律令,要是在这种节骨眼儿上抗命不从,那他事后便极有可能被白轻许以“玩忽职守”的罪名革去军职,再送去军法处!待到那时,就算找到了那个孩子,军中又有谁能来抚养他呢?

念及此处,严瑾公不由得憋出一股狠劲儿来,爆发的速度比刚刚要快上不少!尽管还是不及白轻许,不过也是在极短的时间内便逼近了速度极限,隐隐约约的,连修为瓶颈都好像有一点点松动……

“还真是你在作怪啊……”来到军囚区中心的白轻许,一眼就瞧见了引起这场骚乱的罪魁祸首,只是她不明白,钱万贯究竟是如何从囚车内成功脱离的——当然了,就算一时想不明白,这也并不影响她发号施令,“执法卫列阵!换长枪为刀斧,准备近身围杀!弓弩手收箭,于军囚区外围加固禁足结界!将这方圆百丈的天地灵力给本座全部封镇!他今日要是逃了,本座便把你们全扔到狼窝里去喂狼!”

“是!谨遵军座号令!”

在场的执法卫和弓弩手立即呼应白轻许之命令,分工细致,行动迅速,真正的战事还未开始,便已显现出雷霆万钧之势!这才是东南战区,白轻许之白狼军一次次挡下西齐逐鹿宗进攻的军威军容所在!

“呵呵呵,军座,没想到吧!我钱万贯命不该绝,总算从你那该死的灵幻囚车内逃出来了!”钱万贯神色扭曲,两把花纹横刀在手中不停地翻转,目光一直死死地盯住白轻许,将周围的执法卫视若无物,“军中兵士都说你修为莫测,铁面无私!是他们憧憬向往的对象!然而就是这样的你,居然连让我解释的机会都不给,直接就将我关进你那灵幻囚车,你就是这样治军的?且不说我钱万贯替你杀敌无数,而今却换来这个兔死狗烹的下场,你又将掌户钱家之颜面置于何处!”

是的,钱万贯就算再怎么犯错,不久前也是四名白狼卫之一,手下精兵良将上千,背后更是有掌户钱家作为倚靠,所以钱万贯率领的兵团从来都是装备最好,补给最为充足的那个!确实也为左翼军,甚至为整个东南战区立下过汗马功劳!如今说囚就囚,的确会动摇军心。

“这就是你的解释?一个靠着家族资源支撑,无视本座军号,在军中肆意倾轧同僚,对军囚滥用私刑的你,也敢向本座要机会解释?”

白轻许镇定自若、神色如常,丝毫未受钱万贯质问的影响,无时无刻不将战圈的主动权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掷地有声地继续说到。

“自去年伊始,本座便多次向你传达建制整编问题,而你以背景跟战功为倚仗,一拖再拖,拒不服从命令,眼下还有理了?按军律,本座原本只是对你进行初步惩治,仅仅是关进囚车内,没有废去你之修为便是最好的证明!但你现在扰乱我军之正常秩序,便是本座的敌人!便是我大卫的敌人!不必再送去军法处审问定罪,‘就地格杀’便是你接下来将要面对的结局!洗干净脖子准备好领死吧!别说你是钱家的人,就算是卫家,是百里家!在我军中犯律,当斩,则斩!”

“当斩则斩!当斩则斩!当斩则斩……!”

白轻许没有吓唬钱万贯,更没有跟他开玩笑,手握整个左翼军军权的她,根本没将卫六家放在眼里!四周的执法卫跟弓弩手更是群情激昂,重复着白轻许不畏强权、英明果决的话语,士气正盛!

第六百零七章 震慑

卫国东南部队之左翼军,由白轻许担任主帅,而白轻许治下的左翼军之所以有“白狼军”的名号,那不仅是因为全军将士皆衣着皎素,连盔甲武器都是一片雪白,更在于与敌交战时,左翼军那股凶狠暴横的厮杀风格直叫人心惊胆寒!仿佛面对的不是军修,而是一群野狼!

白轻许对麾下部队的服饰极为讲究,用她自己的话来将就是——“白者,素也!两军交战,终究是要见生死,分胜负的,我军一身缟素,便是对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英灵致以最崇高的奠念!他们都是保家卫国的英雄!我们身上的素,不仅要浸染敌人的血,还为了铭记我们那些袍泽弟兄!就算是我,也早已做好为国捐躯的觉悟!待到那时,就轮到你们披上我的血,继续破阵杀敌!”

这是白轻许在一次战前动员大会上的说辞,当时西齐有十万先锋军,而白狼军仅有三万,人数比是三比一!可就是这样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说,令白狼军士气陡然高涨!白轻许作为左翼军统帅,一马当先杀入敌阵,硬是以一己之力,在西齐军的兵锋上凿开了一条缺口!

有帅如此,将,敢不死战乎?兵,敢不拼命乎?

那一仗,白轻许杀出了威名!以元丹巅峰修为,力挫西齐先锋军两名迎仙初期修士,哪怕二人联手,亦在白轻许手上败下阵来!至于死在白轻许手上的元丹修士,那更是不计其数!当真有万夫不敌之勇!

战至最后,白狼军以伤亡两万将士为代价,大败西齐!十万先锋军被杀的只剩三万,残兵败将更是仓皇逃窜——白轻许率部紧咬追击,又斩首八千!若不是西齐增援赶到,只怕剩下的全都得命丧其手!

西齐闪击白轻许之左翼军,抢占东南平原的战略计划宣告失败!也就是在那一仗,东南战区军中再无一人敢小觑白轻许这个只有元丹巅峰修为的女修!白轻许用她的战力和战功正面击溃了外界对她的所有质疑!连带着百里武荣也因识人有功,而被卫主擢爵犒赏。

自那以后,“白狼军”声名鹊起!西齐军只敢远远对垒,再不敢轻易对白狼军发起进攻,而白狼军的名号也吸引了更多国内渴望建功立业的儿郎参军,冉弈冰、吴登堂就是寒门散修中的佼佼者。

至于钱万贯和李俊达,他二人虽然是卫六家的贵胄子弟,但其实跟随白轻许的时间比冉弈冰和吴登堂还要久!白轻许的成名战他俩也参与其中,可以说是白轻许的老部下了,说是左膀右臂都不为过!

可是现在,治军极严的白轻许根本不跟钱万贯讲什么情面和战功,身份背景在其眼中更是连屁都不如!毕竟军纪,乃是一切之根本!

其实钱万贯之前所犯“闻号不出”之罪,的确是被唐江生所算计,在军法处尚还有解释转圜的余地,可眼下钱万贯自恃劳苦功高便肆意扰乱军纪,抬出家世背景而大放厥词,这和自寻死路有何区别?哪怕是与钱万贯交好的李俊达、严瑾公二人,也不敢冒着触怒白轻许军威的风险死保于他!最讽刺的就是冉弈冰,其欲借助钱万贯这条纽带攀上钱家高枝的算盘说落空就落空,他可真是要赔的血本无归咯。

“白轻许!我钱万贯随你出生入死多年,你当真要赶尽杀绝?你就不怕寒了将士们的心吗?”事到如今,钱万贯竟还想以此说服白轻许,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错误在哪里,“你要是杀了我,西齐发兵攻闪击我部怎么办?无将,则无谋!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

“姓钱的!你少在那儿跟本座乱攀关系,谁跟你‘亲’了?军纪重于山!就算是那百里武荣给你求情都没用!”白轻许嘴角露出冷笑,缓缓抬起手,示意执法卫准备动手,“而且你钱万贯也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才人出,你我皆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白轻许浑身杀意凛然,像钱万贯这种不知悔改,只会索求回报的人,职位越高,便容易滋生官僚腐朽思想,在军中待的时间越长,祸害全军的程度也就越深,是故白轻许绝不会手下留情,今日必诛之!

可是这里有一个问题,那就是钱万贯究竟是如何从白轻许特制的灵幻囚车内脱逃而出的呢?要知道,灵幻囚车乃白轻许亲自设计,身入囚车者,只要稍加运转修为,立马就会被事先安置在囚车内部的幻境法阵所影响,而且修为越高,幻境法阵的杀伤力也就越大!

换而言之,以钱万贯这元丹后期的修为,别说从灵幻囚车中脱逃,就算碰一碰囚车的铁栏,法阵的幻术之力都能让他脱一层皮!

然而事实却是钱万贯不仅成功从灵幻囚车中逃脱,看上去还一点伤势都没有,这就非常耐人寻味了!他到底是如何办到的呢?

“好好好!既然你如此绝情绝义,那就莫怪我不念同袍之情!”

钱万贯看了两眼左右包抄而来的执法卫,深知一旦被围,道消身殒乃是迟早之事,更别说弓弩手还在战圈外围布置了禁足结界,可谓是插翅难逃!他要想觅得一线生机,那就必须得拿出可以震慑住白轻许的东西来!毕竟射人先射马,能号令白狼军的,也只有白轻许而已。

“姓白的!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清楚!这是什么?”钱万贯从乾坤袋中掏出一物,表情尽是扭曲的疯狂,“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围攻而去的执法卫停住脚步,瞬间切换成防御态势,可令这些执法卫惊诧不已的是,钱万贯拿出的既非什么惊天动地的武器,也不是什么骇人听闻的灵宝,只是一个用布匹草草包裹起来的幼童罢了!瞧那身子骨大小,应该得有一岁了。

整个军营上空,顿时陷入了一片比死还要深沉的寂静之中……

第六百零八章 天赐

用一名幼童的生命安全威胁整个白狼军?真不知钱万贯到底是怎么想的,要说是脑子被驴踢了吧,可白狼军中压根儿就没有驴!只有膘肥体壮的战马!所以钱万贯终究是狗急跳墙,走火入魔的疯了?

彼时,不仅是将钱万贯重重包围的执法卫,连同其他白狼军的将士差不多都是这种想法——于是乎白狼卫再次切换成进攻队形,一柄柄刀斧纷纷反射着冷冽刺目的寒光,那是渴望喋血舔骨的征兆!

然而就在白狼卫准备群起而攻之时,严瑾公却突然叫停了围攻。

“等一等!军座,还是先救那幼童要紧吧!”严瑾公身处战圈外围,被弓弩手所设的禁足结界所挡,但饶是如此,他的声音还是能通过修为传递到战圈之内,“军座有吞吐天下,横扫**之心,白狼军诸将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不管是军修还是普通士兵,他们都是有血有肉,有父母、有亲朋、有妻儿的人!敢情军座念慈悲为怀,以仁义为旨,优先考虑那名幼童的性命,万不可让执法卫伤了他……!”

严瑾公话未说完,忽然感觉到一道极为恐怖的威压从天而降!饶是他元丹后期的修为都没有丝毫反抗之力,直接便跪倒在地上,根本无法动弹!甚至连地面都出现了一指之宽的裂缝,宛若蛛网般蜿蜒!

“严瑾公,汝身为点律令,平素仅行明令督战之责,到底是谁人给你的权力,敢对本座定下的‘歼敌平叛’行动指手画脚?”白轻许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敲打在严瑾公略显瘦削的脊背上,杀意之澎湃,若非有千万将士看着,只怕早就对其动手了,“军中儿郎,前赴后继!岂可因小失大,本末倒置?再若胡言,便将汝一并处置!”

白轻许是铁面无私的,或者说在涉及军队事务时,他能保持一种绝对的理性,谁也别想和他讨价还价——可是白轻许能做到大公无私,她手下的军士却不一定能做到,就算是特地选拔出来的执法卫,在面对对白狼军招式本就了若指掌的钱万贯时,也无法立即取得胜利,更别说钱万贯手段之卑劣,竟是以手中幼童之血肉之躯作为挡箭牌,令执法卫投鼠忌器,群攻的优势一时间根本没法发挥出来。

“真是够了!执法卫,收拢阵型,蓄行军诀一式!”眼见执法卫半天拿不下钱万贯,白轻许星眉紧蹙,一边指挥执法卫的下一步动作,一边拔出佩剑亲临战场,“一个活了三四百岁的将军,而今居然寄希望于一名幼童,当真可笑!钱万贯,本座念你好歹曾身任白狼卫,战功卓著,若你此刻甘愿伏法,本座便留你一条全尸!如若不然……!”

“哈哈哈!如若不然,你要如何?将我大卸八块?既然横竖都是一死,我钱万贯今日便是要拉你这悍妇垫背!”钱万贯没有理会白轻许最后的忠告,一把将手中幼童提到眼前,方才执法卫的进攻虽然没有成功击杀钱万贯,却也让其身上挂了不少彩——只是刀剑无眼,连带着幼童的脸上、手上、身上也有不少血痕纵横,“姓白的,你不就仗着自己幻术造诣无人匹敌,自以为天下第一吗?我特么告诉你,这娃娃乃是天生的‘免幻’体质!你的幻术在他面前根本起不到丝毫作用!灵幻囚车的幻术法阵被他一碰便分崩离析!若非这样,我能重获自由?哈哈!只要有他在手,老子就能立于不败之地!你能奈我何?”

钱万贯纵声狂笑,而他所言亦没有半句虚假,他之所以能从白轻许的灵幻囚车中脱困,的确是其幻阵被这幼童轻轻一摸便轻易破除。

钱万贯当时也懵了……心灰意冷地关在囚车里,头发一抓掉一大把!虽说军法处不是铁板一块,凭他钱家族人的身份,怎么也有转圜余地,但少不了得被抽榨好大一波油水下来,那可都是他几百年的积蓄啊!对钱家人来说,有时就算是丢了命也不想把多年财富拱手送人!

于是正当钱万贯进退维谷之际,唐江生所化的幼童出现了……

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不久前还是襁褓婴孩模样的唐江生已经跟一岁大的孩子没啥区别,乌溜溜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对什么都是一副新奇喜好的神色,只不过由于双腿还不习惯持续发力,所以行动方式仍以四肢爬行为主——然而就是这样的行动方式,唐江生幻化的幼童还是一点一点爬到了钱万贯所在的囚车跟前,两双眼神大眼儿对小眼儿,活像一老一少两只王八在互相打量着对方,那场面真是绝了!

钱万贯自然不知道军中为何会出现这么一个幼童,而四周警备的执法卫就跟瞎了一样,对这个穿越重重守卫的幼童就像没瞧见似的!

钱万贯当时甚至还狠狠掐了掐脸,以确认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不过令钱万贯大吃一惊的还在后面!只见幼童用肉乎乎的小手撑起身子,只是轻轻往囚车上抓了一抓,钱万贯便听见灵幻囚车内置法阵四分五裂的声音——钱万贯直感觉难以置信!小心翼翼地用灵识反复查探了好几遍后,这才清楚地明白了一件事,他自由了!

钱万贯喜极而泣!唐江生幻化的幼童则指着他涕泗横流的脸咯咯咯直笑——这还有啥好说的?钱万贯翻身便滚下囚车,眨眼之间便将幼童装进乾坤袋内!虽然他不清楚自己到底捡了个什么东西,但按照钱万贯的想法,自己肯定是命不该绝,才会碰见这么一个“宝贝”!

以上便是钱万贯从白轻许亲自研发之灵幻囚车中脱困的全部过程,虽然没有什么曲折离奇的地方,但却足够让当事人,也就是钱万贯为之疯狂!幻想着手中这天赐神童,定能助他战胜“不可一世”的白轻许!

只是这个听起来就像是瞎编滥造的事实怎么掰扯也无法得到白轻许的正视,或者说她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这档子事儿!整个左翼军中彼时没有任何一人相信钱万贯口中所说的什么“免幻体质”。

毕竟对左翼军来说,白轻许就是他们的“狼王”!

第六百零九章 货殖

寻常幻修作战,首先得保持一个较为安全的施法距离,施法过程中不能被轻易打断,尽量避免与敌人短兵相接或者贴身肉搏,不然轻则前功尽弃,重则便受术法反噬!而当幻术品阶越高,威力越强悍时,所需要的准备时间便越长,届时甚至还需要专门的护卫进行保护。

换而言之,对低阶修士来说,一个大型、大范围、大规模幻术的施展,往往得连续不停地调动天地灵力与自身真元,只有当两者间的共鸣和契合程度达到某种理想状态或者平衡点后,幻修才能利用法诀让幻术灵威真真正正地显现出来!因此,幻术的修行其实是很繁琐的。

然后一般理论终究是一般理论,不论是在哪个时代,总会有一些超出理论之外的人物出现,他们的存在既可以说是对一般理论的颠覆,也可以说是对一般理论的挑战,吸引着各种各样不知死活的人前去一探虚实——若是一般理论赢了,败者毫无疑问会被定义为“离经叛道”或者“歪门邪道”,但若是那些超出理论之外的人赢了,他们就会被一般理论冠以一个世人耳熟能详的称谓,即“天才”!

白轻许就是那个超出理论之外的天才!

没人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提拔她作为左翼军统帅的百里武荣亦是对此守口如瓶,当然了,也没人撬的动他的嘴——但是白轻许仅凭一身元丹巅峰修为便能随意施展三阶幻术,四阶幻术也只是略微掐指念诀,基本上眨眼之间就能让敌人陷入虚实不辨、真假不分的幻境,且毫不自知!甚至还有传言说,白轻许能够以一己之力施展“通天幻术”!通天即是封仙,也就是所谓的五阶幻术。

虽然五阶与四阶相差仅仅只有一阶,但这其中的天壤之别却是令无数幻术“天才”折戟沉沙,哪怕是仙迎幻修都不一定有足够的实力施展五阶幻术,只有元丹巅峰修为的白轻许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这个答案没有人知晓,即便是白狼军的将士也没有见过白轻许施展过五阶幻术,这不得不说是一种遗憾——然而对白狼军来说这并没有什么关系,因为他们的统帅不仅仅是一名幻修,还是时时刻刻与他们并肩作战,总是身先士卒、冲锋陷阵的军修!白轻许之军威,无敌!

只是白轻许此番根本没有施展高阶幻术的意思,仅凭手中一把棠溪宝剑,便将钱万贯逼的节节败退!每一剑都朝钱万贯周身命门刺去!而白轻许之剑招凶狠质朴,却又不失灵活多变!每当钱万贯想拿唐江生幻化的幼童当挡箭牌使,总会在招架姿势上显露出更多的破绽,没过多久便吃了白轻许好几记剑锋,鲜血如同涓流一般不停往外冒。

可是钱万贯好歹也是掌户钱家的族人,一点点皮外伤并算不得什么,几把丹药下腹,身上的伤势立马便恢复如初,没留下任何剑痕。

“白轻许,你身为幻修,战至如今,却仅以兵锋之利逞凶,未免也太不拿我钱万贯当一回事了吧?”钱万贯满脸都是不服气,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白轻许居然并没有施展幻术的意思,而是打算用棠溪宝剑活生生削了他,“一军统帅,竟然仗着手中有千万兵马而肆意戏耍对手——呵呵呵,若是比拼兵刃拳脚,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

钱万贯朝旁边啐了一口,将幼童栓紧背在背上,而后手中金光闪耀,一柄九尺长刀遽然显现!苍穹之上甚至隐隐约约有龙吟之声呼啸而过!一看就知道这并非凡品,乃是融合了龙族血脉的恐怖杀器!

的确,若是暂且不论修为、兵力、场地这三方面的因素,单以手中功夫见真章的话,那他还真有底气跟白轻许大战三百回合!

毕竟他钱万贯也在左翼军中戎马多年,砍下的脑袋不计其数,硬碰硬的近身战亦是他的拿手好戏!就算是颗砂粒,在通过一场场生死大战后,在经过一次次千锤百炼后,也会变成一颗坚不可摧的金刚石!

“本来想利用这娃娃的免幻体质给你造成一点心理上的压力我才好寻机脱身,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钱万贯的九尺长刀舞的虎虎生风,刀身更是流光溢彩,仅仅是预演,迸发出的气势都逼得周围的军士不得不向后退去,“你不就是想以‘虎啸龙吟震山河’分散我的注意力,使我无法专心对阵,好被你一剑一剑削成人棍嘛!呵呵呵,今儿个我还就给你这个机会!让你看看我钱家世代相传的手段,岂是你那‘行军诀’能够相提并论的!既然要战,那便不死不休!”

一语言罢,钱万贯周身气势猛然拔高!一圈又一圈的真元波纹似海浪潮涌,不一会儿便让钱万贯突破了元丹后期的桎梏,修为臻至元丹圆满——不过这还不算完,钱万贯的修为还在继续激增,眨眼之间便触碰到了巅峰境界的门槛,其速度之快,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其实所谓的“钱家手段”,那是一种“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处世理念,在修行方面同样也是如此!虽然钱万贯不能真的从巅峰修士那里“买”来巅峰之意为己所用,但只要是那些收了钱万贯钱财或者受了他恩惠的修士,都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身中其术!而术法的效果之一,便是能让钱万贯瞬间收回掩埋在其他修士体内的术种,一颗两颗还没有什么,可要是几千、几万、几十万,那自然不能等闲视之!

“是一本万利还是血本无归,今日便是见分晓的时候——为利来尽有熙熙天下,为利往皆归芸芸众生,货殖出利诀,起!”

与元丹圆满修士突破境界不同,钱万贯并非是以自身真元沟通天地道意,而是从左翼军的诸多修士身上汲取着星星点点的修为灵力,不仅如此,还有许许多多汇聚成溪流模样的灵光脉络飞速汇聚其身。

白轻许手中的棠溪宝剑微颤,表情亦渐渐凝重——原因无他,白轻许感觉得到,钱万贯踏足至巅峰境界了……

第六百一十章 三幻

“难怪敢与本座硬碰硬对刚,原来并没有勇无谋之辈。”白轻许抬起棠溪宝剑,潇洒利落地划了一个十字,将逐渐包围而去的巅峰之意尽数震散,“钱万贯,本座给你一个机会——若你此刻缴械投降,本座便特许你戴罪立功,从今以后谨遵号令,不得倾轧军中同僚。”

此话一出,四周将士一片错愕,完全不敢相信那个视军纪如高山,巍巍然不可撼动的白轻许军座居然打算特赦钱万贯,毕竟从之前的对话和对阵来看,二人已然势如水火,随时都有可能生死相拼!

可是白轻许还是选择给钱万贯一个机会,不为其他,就为钱万贯这一身实实在在的元丹巅峰修为乃是白狼军对抗西齐军的一大助力!若是今日真就死在她的剑下,那无疑会是白狼军跟整个卫国的损失!

白轻许惜才,心胸更是宽阔广袤,能见常人所不能见!没有这份胸襟,她也没法多年来一直稳坐军座宝座,即便这个决定会招来一部分军士的非议,但只要钱万贯真的痛改前非,一切就只是时间问题。

然而钱万贯真的能做到洗心革面,重归白轻许麾下吗?不,他做不到!不仅他做不到,这事儿放严瑾公、冉弈冰、李俊达几人身上也同样难以实现!这不仅仅是眼界高低或者修为强弱的问题,还关系到个人成见以及颜面自尊,所谓破境难重圆,有时就是这么放不下……

“白轻许!现在还说这些,不觉得太迟了吗?”果不其然,钱万贯在沉默两息后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白轻许的提议,在他心中,白轻许已然不是他的军座,而是令其颜面扫地的罪魁祸首,不杀之无以雪耻,“货殖出利,四通八达,白轻许,来接我这一式——亨嘉之会!”

龙吟金刀长约九尺五寸,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子,而棠溪宝剑虽然兼具强、硬、韧、弹四大特点,但却是用巧不用劲,换句话说,二者属于完全不同的类型!并且由于方才白轻许一阵抢攻得手,所以二俩之间的距离其实并不算太远,这更加有利于白轻许剑招的发挥!因此钱万贯面对的仿佛不是一柄剑,而是无数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只是面对这一困境,钱万贯却丝毫不乱,嘴角隐约上扬,透露着一丝难以觉察的狡诈和阴险,“亨嘉之会”的术法效果并未明显显现。

白轻许警备之心不敢稍减,一边利用距离和兵刃优势持续压制钱万贯,一边也在暗自调度自身真元,一旦准备就绪,幻术杀招立马就会施展开来!她可不相信钱万贯背上的孩童真有什么“免幻体质”,既然钱万贯选择与她继续为敌,那便不用再留什么情面!

白轻许施展幻术的速度很快,三阶幻术几乎是信手拈来,但钱万贯此刻好歹也是元丹巅峰修为,且巅峰之意尚不明朗,所以白轻许选择稳中求胜,同时施展“山牢”、“葬鹰”、“蛮生”三种三阶幻术!

对于一般幻修而言,能偶同时施展两种幻术已经是难上加难,可白轻许对幻术的掌握度之高,却是可以做到三幻齐出!而按照白轻许的想法,若是三幻齐出都未能顺利击杀钱万贯,那真正决定胜负的一击说不定还得依靠四阶幻术,战局的后续发展对战术选择尤为重要!

毕竟直到现在,白轻许也只是感觉到钱万贯拥有与自己差不多程度的真元气息,可其巅峰之意目前还未曾得知,货殖出利诀的术法情报也是极度匮乏!若是不管不顾贸然进攻,无疑会让自身处境变得相当危险!而要是她有什么不测,整个左翼军顿时就会群龙无首!

白轻许不是什么寻常散修,她是左翼军的军座,一言一行都对左翼军有着极其重大的影响!即便是与人斗战也不能随心所欲,必须要综合考虑各方面的因素,战略眼光和对远见性时刻左右着战局胜负!

“是时候了!幻术——山牢、葬鹰、蛮生!三幻术合,偷天换日!”

白轻许收剑回鞘,身形蓦地向后退去,对阵姿态从刀兵相交瞬间切换为幻术主攻——白轻许虽然能够做到三幻齐出,但也需要集中精力维持幻境,不能再像方才那般从兵器拳脚上处处压制钱万贯。

只见周围景致在白轻许跟钱万贯之间骤然变化,不再是乌云层层的苍穹,而是烈日当空,壁立千仞!至于钱万贯,彼时已被数根石锥洞穿身体,根本是动弹不得!而这,便是“幻术山牢”的束缚作用。

惊空遏云的鹰唳不绝于耳,一只只座山雕嚣张跋扈地盘旋在钱万贯周围,贪婪地盯着面前这来之不易的血食!只要白轻许一声令下,这些座山雕立马就能将钱万贯啄食的一干二净,令其葬身鹰腹!

白轻许星眉紧蹙,完全没有料到此番攻势会进行的这般顺利,而钱万贯就好像一个木头人似的,面对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别说拼死反抗,连一点点求生的意思都没有!只是阴恻恻地望着高高在上的白轻许,一句话也不说,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如芒在背的错觉。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三幻之中,“山牢”已将钱万贯确实困住,十数只座山雕也早已饥肠辘辘,这断然没有中途放弃的可能!

于是白轻许五指并拢,抬起手臂,朝着钱万贯蓦然纵劈——十数只座山雕怪叫着扑向一直默不作声的钱万贯,刹那间就将其淹没在一片黑褐色的羽海中!偶尔掉落一些肉末碎皮,血腥味登时便弥散开来。

古有佛陀以身饲虎,而这身葬鹰腹也是某些地方的传统民俗,只不过有所区别的是,凡间葬身鹰腹的乃是尸体,而“幻术葬鹰”可是将目标困住,活生生让座山雕将其啄食成一副白骨!不可谓不凶残!

只是那最后一幻“蛮生”,才是三幻之中最令人绝望的一环!在“蛮生”的作用下,钱万贯的身躯可以无限再生,恢复速度之快,哪怕有十几只座山雕片刻不停地啄食都无法真正变成一堆白骨!

管中窥豹,这种仿佛无休止的酷刑和施展幻术的讲究,才是西齐军修闻风丧胆的无上恐惧!

第六百一十一章 犯境

军营上空,白轻许与钱万贯相对而立,俩人谁都没动,战圈周围的白狼军将士不敢上前,唯恐被自家军座的幻术误伤——没错!白轻许此番只是让自己和钱万贯的灵台识海强行致幻,并没有发动如“月桂”那般可以改变周遭环境的四阶幻术,因此可以被其他人所观测。

于是乎在战圈之外,严瑾公的目光始终紧紧盯着白轻许跟钱万贯二人,由于白轻许此刻正全神贯注的对付钱万贯,所以对他的镇压效果也就不如之前那般明显,只要严瑾公想动,随时都能够突破桎梏。

可是严瑾公却没有那样做,因为一旦他这里破了白轻许的威压封镇,说不得白轻许也会因此遭受一定程度的威压反噬,哪怕这种反噬微乎其微,可究其本质还是在给自家军座使了绊子——严瑾公虽然毛病不少,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却拎的很清,就算直到战斗结束前都要被威压封镇的直不起身,他也绝不能在这种时候拖白轻许的后腿!

不得不说,严瑾公的思想觉悟还是挺高的,而他的思想也正是其他迫切想要支援白轻许却迟迟没有出手的其他军修之想法——毕竟修为差距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能够跟元丹巅峰的白轻许分庭抗礼的,那至少也得是元丹巅峰修为,而整个左翼军中,除了白轻许和刚刚突破的钱万贯,即使是四名白狼卫都仅是元丹后期修士罢了。

换句话说,左翼军的单体战力其实是严重不足的,若非白轻许当年以超绝战力战败西齐军两名迎仙修士,只怕左翼军早就成了敌**队眼中的一块肥肉,动不动就想咬上一口——所以白轻许绝对不能出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旗开得胜!唯有这样才能保持士气!

只是钱万贯和其他有识之士虽然差不多都是这个想法,但战局的发展却是让他们始料未及!这倒不是说白轻许那边出了什么问题,而是整个中军军营的武器兵刃竟在此时全部脱离控制,腾空而起!锋刃锐尖所指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军座,此刻正与钱万贯斗法的白轻许!

白轻许的白狼军团总共三万余人,即使四名白狼卫分兵一半,中军也还有一万五千人左右!即使并非每一名军修都以冷兵作为武器,还是有成千上万把武器朝着白轻许泛起了凛冽非常的寒光!

本来在层层乌云之下,太阳就不怎么能光照到中军营地,现在这近万把武器在众目睽睽之下仿佛组建成了一整片钢铁帷幕,直接就将日光隔绝在外——寒光冽冽,磨牙吮血!这些兵刃都是饮过血的杀人利器,单个煞气或许还不是很明显,可当它们全部“统一”在一起时,别说元丹巅峰,就算是迎仙修士都得暂避其锋芒!而这些兵刃的矛头,现在就正对着白轻许,对钱万贯却是不管不顾!其“意图”不言而喻!

“全军听令!保护军座!”千钧一发之际,还是严瑾公率先反应过来,一声洪亮如钟的怒吼震醒了所有还处在吃惊当口的众军士,“兵刃能挽则挽!不能挽的,当即自爆兵器!绝不能让其伤军座分毫!”

中军所有军修闻言,立马开始调度各自修为,试图将那些原本属于自己的兵器收挽回来!然而就像之前所说的,左翼军的单兵素质其实并不算太出众,几乎全是靠白轻许一人才能走到今天!而他们的兵器之所以不受控制倒戈相向,原因无他,就是因为受到了钱万贯“货殖出利诀”的影响!这些兵刃中,有一大半都是通过钱家,经过钱万贯之手置办而来!而直到这时,货殖出利诀才真正显现出其阴险之处!

严瑾公左右环顾,发现整个中军营地已然阵脚大乱!狠一点的,直接就自爆兵器,可爆炸产生的冲击却没办法尽数压制,不断有修为低弱的军士被波及冲散;而那些心疼兵器的,还在强行收挽,可还是没有一点效果——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施展“货殖出利诀”时,钱万贯已经是元丹巅峰境界的修士,中军之中除了白轻许,便没有一人能与其比肩!如何能够抗衡钱万贯以巅峰之意施展的术法秘诀呢?

“难怪钱万贯敢和军座一对一正面硬碰,原来他的杀招并不在战局之内,而是在战圈之外!”看着周围混乱不堪的场面,严瑾公突然如醍醐灌顶般想到一件事——若是一直对左翼军虎视眈眈的敌军在这时发动突然袭击怎么办?若是钱万贯真的叛国投敌,与敌人里应外合怎么办?无数历史证明,来自背后和暗面的刀子,从来都不占少数!

念及此处,严瑾公已再顾不得其他,催动真元强行突破白轻许留下的威压封镇,从地面一飞冲天,向南方猛地扩展灵识而去:“糟了!”

情况的确是糟糕透顶,因为正如严瑾公意识到的那样,他的灵识在南方荒原感应到了无数破空之音,大地震颤的频率虽然微小,但严瑾公由于功法特殊,还是敏锐地察觉到那是上千轻骑兵奔袭的动静!

“你!你!你!立马去到李俊达、冉弈冰、吴登堂兵部,传我命令,让他们速来中军护座!”严瑾公伸手便将三名还军士抓到眼前,目眦尽裂,神色急迫地发布命令——待三名军士领命去后,严瑾公回首望了望还处在幻境之中的白轻许,沉默少顷后,捏碎了一枚用于特殊通信的求援灵简,而后迅速登上瞭望塔,用战锤击响了迎敌巨鼓!

严瑾公已经好多年没有亲自击鼓示警了,不过好在这种巨鼓在卫**中都是统一的制式,而且严瑾公也没有忘记出兵迎战时需要擂出怎样的鼓点——没办法,这是一种本能,一种深入军修骨子里的本能!哪怕严瑾公现在只是在擂鼓,什么话也不说,可手中战锤敲击出的这种特殊鼓点还是瞬间就让左翼军的将士们冷静下来!

“西齐犯境,白狼军,迎敌!”

第六百一十二章 活食

识海幻境之中,盘旋的座山雕已经换了一批又一批,钱万贯的“肉身”也被啄食了一遍又一遍,每次新的肉芽才刚长出来,就被锋利尖锐的鸟喙给争相撕扯而去!身受如此酷刑,钱万贯还能保持清醒吗?

答案是否定的,钱万贯的灵台识海早就已经分崩离析,即便他现下也拥有着元丹巅峰的修为,但也经不住白轻许三幻齐出时的惊人压制力!而在某种程度上,这套永无休止的幻术组合技或许比轮回幻象还要恐怖!因为哪怕是幻术,群雕啄食的痛楚依旧实实在在地通过灵台识海传递在钱万贯周身的每一个角落,一幻一实,便是一生一世!

“莫非是我太过谨慎,高估了这厮?”天空之上,白轻许眉头微蹙,俯视着被钉在悬崖峭壁上动弹不得的钱万贯,情不自禁地生出一丝疑惑——原因无他,的确是钱万贯的战力之低,与其巅峰修为可谓毫不匹配,就算到了弥留之际也没有发起什么像样的反抗,“难道之前都只是虚张声势而已?货殖出利诀,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手段?”

带着这样的困惑,白轻许慢慢靠近已经没有多少自主意识的钱万贯,而那些座山雕则心领神会般地向两边飞去,给白轻许让开道路。

“虽然是幻术,但对于修士而言,灵台识海的崩溃便意味着修行道基的毁灭,此生休矣,且回天乏术——既然你没有什么反击之力,那么就别怪本座物尽其用,利用‘搜魂术’送你最后一程了。”

一语言罢,只见白轻许左手掐出法诀,右手呈虎爪状,徐徐伸至钱万贯天灵上方,而所谓的“搜魂术”,便是强行从目标三魂七魄中强行攫取情报的恶毒法术!轻则魂魄离散,重则当场殒命!

只不过对现在的钱万贯而言,或轻或重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不如说就凭他现在的状态,已经感受不到搜魂术给他带去的痛苦——白轻许身为左翼军统帅,必须得对麾下部署负责!而钱万贯再怎么说也是她之前亲手提拔起来的白狼卫,知晓的军事机密绝不占少数!

因此,为了部队安全着想,白轻许必须知晓钱万贯是否还有其他祸乱三军,甚至是通敌叛国的计划!什么货殖出利诀的情报都是其次。

“嗯……还算是一名卫国男儿,不曾有过勾结敌军,引狼入室的想法——只是就算这样,你作为一名军修,尤其是本座的白狼卫,根本就不够格!”白轻许一边快速翻阅着钱万贯的生平阅历,一边筛选着对她来说比较有用的信息,而在这个过程中,白轻许自然也就能瞧见一些不堪入目的画面,知晓一些平素没有意识到的猫腻,这都是寄生在部队中的毒瘤,需要尽早祛除才是,“接下来便是‘货殖出利诀’的情报了……本座倒要好好瞧瞧,你敢犯上作乱的倚仗在哪里!”

念及此处,白轻许继续催动搜魂术,想趁着钱万贯还没有完全咽气儿的当口将货殖出利诀的情报搜查出来——然而奇怪的是,不论白轻许怎么翻找,钱万贯的脑海中都没有丝毫关于货殖出利诀的信息,真的一丁点都没有!所有线索通通指向一片空白,而那片空白毫无疑问就是货殖出利诀的情报所在!可现在就是干净的宛若白纸一般!

“难道这厮早就预料到本座会施展搜魂术,所以提前将情报转移了?可是你又能转移到哪儿去呢?”白轻许不禁陷入沉思……

然而就在这时,钱万贯的眼球突然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角度刚好从紧盯上方变成了蓦然垂落,这也象征着钱万贯的完全死亡……

不得不说,钱万贯这几乎毫无意识的举动着实让白轻许心脏漏了半拍,这倒不是因为白轻许真给吓着了,而是她没有想到钱万贯直到这个时候才真正殒落——毕竟对一名修士来说,当灵台识海崩溃的那一刹那,其自身就和凡夫俗子没多少区别,无时无刻不在“落凡”!而对一名“凡人”来讲,又有谁能在活着的时候扛住群雕啄食这种肉刑呢?钱万贯没有扛住,但他坚持的时间确实让白轻许略感心惊。

“算了,就这样吧……留你一条全尸,算是对你这最后一点骨气的祭奠。”白轻许缓缓吐息,搜魂术也随之偃旗息鼓,整个斗战过程白轻许甚至没有感受到多少压力,钱万贯可以说是她击杀的最容易的一个元丹巅峰修士,“总觉得好像忘了点什么似的,是什么呢……?”

然而就在白轻许准备解除幻术之时,一阵渐渐响亮的哭声传入了她的耳中,连同盘旋在周围的座山雕都被这道哭声吓得扑腾起来!虽然这哭声与寻常幼童的哭声差别不大,但在白轻许听来却不啻于一道晴天霹雳!哪怕过了一个月,她的内心深处依旧还是惦念着那个“他”!只不过这一次,哭声索求的并不是什么奶水,而是白轻许的命!

货殖出利诀!发动!

“哇——!”猝不及防之下,白轻许突然呕出了一大口血,浑身抽搐痉挛,从峭壁上空直愣愣地摔下地面,荡起的泥尘足有三尺之高!

毋庸置疑,白轻许正在遭受重创!而且是持续性的,完全无法忍受的创伤,否则不会连腾空缓冲的余裕都没有,直接任由自己在地面砸出一个大坑!要知道,就算是白轻许自己施展的幻术,可若是身体做出了“确实受伤”的判断,那她就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可是白轻许周身实在是太疼了!仿佛有上百把钢钉骤然洞穿了她的身体!而身上的肌理骨肉就像在被什么东西向外活生生撕扯似的!

此时此刻,白轻许满脑子都是血浆骨髓迸裂飞溅的声音!明明身躯没有一处损伤,可就是在被巨大的痛楚无休止地支配着,即便是其巅峰之意都无法止住这排山倒海的剧痛!如被猛兽生剥活食!

“活……活食?”

白轻许忽然想到了某个刚刚殒落的元丹修士的死法,于是白轻许挣扎着瞥向上方……钱万贯向下垂落的眼球正好变成了俯视白轻许惨状的绝佳角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剧痛而出现了幻觉,白轻许甚至瞧见钱万贯的嘴角还咧开了一个极为瘆人的弧度!

这一瞥,白轻许顿时吓得面无人色!

第六百一十三章 双管

活着的时候不堪一合之将,死了却能将对方吓得魂飞魄散!不得不说,钱万贯虽然没有亲眼见证这一幕,但他也的确算计到了白轻许!毕竟彼时的白轻许依旧蜷缩在地面的大坑中抽搐痉挛,虽没有性命之虞,却也几乎丧失了自保之力!模样更是丑态百出,毫无军威可言!

“该死……!该死……!该死……!啊——!这就是‘货殖出利诀’吗?这到底是什么鬼术法!钱万贯——!本座当真是小看了你!”

一边不停咒骂着死去的钱万贯,白轻许一边努力保持神智,想要将周身仿佛天塌地陷般的剧痛压制下去,可对现在的白轻许而言,光是忍住没有当场晕厥就已经竭尽全力,哪还有盈余运转修为呢?

是的,白轻许想的没有错,她之所以会感到浑身剧痛难忍,确实是被钱万贯所伤,而“货殖出利诀”的效果,便是可以将施法者自身受到的伤害全部返还敌对目标!犹如驴打滚利滚利那般加倍奉还!

只是就算这样,白轻许遭受的痛楚还是太大了!那种痛楚可以说是难以想象!仿佛一生痛楚汇聚于一时!即便身为白狼军军座,身负大小伤势不下数十处,这些全部加在一起都没有此番经历的痛苦来的猛烈!真就如洪水猛兽一般,差一点就将她的神智和理性完全吞没!

这么看起来,“货殖出利诀”的术法效果其实和“无相镜诀”有着相似之处,都是类似于伤害反击类型的法诀——可是不同于无相镜诀的是,货殖出利诀必须是施法者亲身经历这些苦痛,才能将所受伤害成倍反馈,实乃先伤己,再伤人;而无相镜诀则是对修炼者的悟性要求较高,只要看透了对方的招式来路,便能斗转星移地进行反击!

从这个角度去讲,钱万贯的“货殖出利诀”其实还没有练到家,虽然他成功算计到了白轻许,但作为筹码的本钱,也就是他的命,却是再也收不回来了!可谓是赔的血本无归,最终胜利者还是白轻许。

那么问题来了,钱万贯究竟是如何算计到白轻许的呢?答案很简单,那就是钱万贯将货殖出利诀的信息提前从自己灵台识海中剥离,全部灌输到藏于其身的幼童,也就是唐江生的脑海中——即便已踏足元丹巅峰境界,但钱万贯仍旧料定自己不会是白轻许的对手!一旦他遭遇什么不测,蓄势待发的货殖出利诀便能出其不意地发挥功效!

是的,钱万贯确实不知道唐江生跟白轻许之间有怎样的纠葛,也不知道自己抓住并藏起来的幼童就是唐江生,但他就赌这幼童跟白轻许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然白狼军中平白无故多了一个婴孩这事儿无论如何都说不清!而就事实来看,钱万贯毫无疑问是猜中了!

提前预备好的货殖出利诀利用唐江生的哭声为引,成功将钱万贯所受的啄身活食之痛成倍奉还!而在这个过程中,还有一个隐藏因素是钱万贯想不到的,不仅钱万贯想不到,白轻许也绝对想不到,那就是货殖出利诀的术法效果其实还得到了唐江生“有缺诀”的加持!

唐江生之“有缺诀”,专攻“实物裂缺”和“道心间隙”——白轻许心志的确如铜墙铁壁般坚不可摧,但唐江生所化之幼童的存在,却是令其牵肠挂肚了一个月之久!作为有缺诀的术引,可谓绰绰有余!

双管齐下,左右开弓,却又并行不悖!试问这谁顶得住?白轻许纵然有天大的本事,在“有缺诀”跟“货殖出利诀”的双重作用下,即便能保全性命,那也得吃尽苦头!而钱万贯的巅峰之意,却是到死都没有对白轻许施放,仅仅是与货殖出利诀一起吸引着白轻许的注意力,好让其忽略唐江生所化幼童的存在!钱万贯,确实有将帅之才!

然而不管有什么才,只要行差踏错一步,等待自己的或许就是万丈深渊,身死道消的钱万贯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而从西齐军的角度来讲,白轻许此番自断一臂,虽然算是给白狼军拔除了一颗毒瘤,但也确实算是给西齐带去了一个喜讯,当然了,或许还不止如此……

“看来……咳咳咳!看来这钱万贯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念头与我对阵!此战……当真是凶险万分!若非其刚刚踏足巅峰境界,对巅峰修为和巅峰之意的运用还不甚熟练,只怕我的下场还真好不到哪儿去。”

经过一段时间的缓冲,白轻许已经渐渐适应了奇经八脉、肌理骨肉中狂轰滥炸般的痛楚,灵识自识海缓缓流出,开始与丹田真元一起对还在发挥作用的术法效果进行压制——这是一个极为艰辛的过程,因为白轻许不仅要压制钱万贯的货殖出利诀,还要压制唐江生的有缺诀,可关键就在于白轻许没有意识到自己已身中有缺诀,这就导致整个过程进行的尤为缓慢,总是有一种事倍功半、无的放矢的感觉。

“奇怪……钱家的‘货殖出利诀’有这么难缠吗?我以轮回之意反复调试识海丹田,但恢复的效果却不及十之三四!这是为何?”

白轻许想不明白……哪怕亲身经历了由幼童哭声作为术引的有缺诀洗礼,她依然没有摸清钱万贯算计于她的全盘脉络,只是将一切的不合理都暂且搁置在一旁,顶多是对钱家及其货殖出利诀多留了几个心眼儿——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在白轻许看来,唐江生退化为幼童仅仅是因为其胆小怯弱,心志不坚!如此懦夫,焉能得其重视?

“此事就先告一段落吧……虽然钱万贯是掌户钱家的人,但毕竟是其破坏军纪在先,就算钱家给百里武荣施压,迫其亲自前来责问,我也问心无愧,没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如实陈述便是。”

念及此处,白轻许晃晃悠悠地从地面撑起身子,望了望还一直“死盯”着他的钱万贯,思忖良久后,还是决定让身为点律令的严瑾公来敛尸比较妥当。

可是白轻许没有想到,当她解开幻术之时,一切,才刚刚开始……

第六百一十四章 榜样

万箭穿心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恐怕只有亲身经历者才能知晓一二,其他人无法感同身受——从这个角度去讲,白轻许是“幸福”的,因为她已经没有那个机会去感受被刀枪剑戟贯穿身体的痛楚,脑海中的意识之弦直接崩碎断裂,与钱万贯的尸体一起从天空掉落下来……

是的,当白轻许解开三幻幻境时,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浓烈刺鼻的血腥气!喊杀声不绝于耳,整个中军军营已沦为一片火海!

突袭白狼军的轻装骑兵早已将中军大营撕出缺口,后方的重装步兵更是以战车方阵队列,向着已成溃败之势的白狼军发起了流失冲锋!此战乃西齐雪耻之战!似这等绝佳战机,真是天欲兴西齐耳!

战斗呈现出一边倒的局面,白狼军虽然训练有素,但在得不到白轻许幻术的支援下,只能节节败退!即便人数上白狼军占据优势,但由于武器不听使唤,中军军士无可避免地陷入到一阵混乱之中,这才给了西齐军发动突袭的天赐良机!而最要命的是,作为全军统帅的白轻许却在与钱万贯的一战中元气大伤!要不是数十名忠心护主的白狼军士兵利用肉身给她堆起一道道墙壁,只怕早就被大卸八块了!

可白轻许的命是命,士兵的命也是命!就算有不惧死亡的军士替白轻许挡下挥砍劈刺而来的武器,可能做到像这般前赴后继的人毕竟只是少数!当没有人再为白轻许挡枪时,她高悬于空中的身影就是流矢与术法的活靶子——西齐军有赏,谁能取白轻许项上人头,赏金银千两!食万户侯!甚至还可以在向国主禀功时挑选公主来作嫁娶!

加官进爵,美人如梦!西齐上下一心,唯勇夺军功,以偿宏愿!

一代名将白轻许,修为惊人,战功卓著!却不料会被昔日下属算计的连反抗余裕都没有!自身难保不说,还连累了整个中军将士为其一意孤行陪葬!就算是待宰的羔羊都比此时此刻的白轻许要好上许多,至少羔羊被宰前还会瑟瑟发抖,而白轻许已经不省人事……

这话真的一点毛病都没有,因为白轻许从始至终都没有料到事态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她的全副精力都用在击杀钱万贯那边,表面上看似乎没有一丝一毫的轻敌之意,可坏就坏在她没有洞悉钱万贯的真实意图——第一,利用巅峰之意驱使幻境之外的武器兵备对她发动最为沉重且致命的打击;第二,以自身性命为引,将货殖出利诀通过唐江生所化幼童施展出来,最后呈现的效果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完美!

白轻许不是一般散修,她是白狼军的军座!东南战区左翼军的生死存亡几乎全仰赖于她的发挥,她是整个部队的首脑!是核心中的核心!一旦决策失误,等待她和白狼军的就是万劫不复!

然而就是这样的身份地位,白轻许却没有透彻认识到自身状况的重要性,受钱万贯挑衅诱导,与其进行了一对一的正面决斗——虽然从结果上看好像是她赢了,但其实钱万贯也并没有输!不论是幻境之外的明枪,还是幻境之内的暗箭,这两手算计白轻许都没有躲过去,甚至直到最后都没有意识到唐江生在这场斗战中起到的隐藏作用。

这是“失察”!君王失察会祸国殃民,将帅失察轻则损兵折将,重则便全军覆没!而从目前局势来看,白狼军全军尽没只是时间问题!若左翼军阵地失守,逐鹿宗便能以此跳板威胁整个东南战区,如同一把锋利的肋差,狠狠插进了卫国的软肋!随时都能搅个天翻地覆!

“坚守阵地!保护军座!一定要坚持到援军赶来!”

率军迎敌的严瑾公由于修为不济,麾下监军早已被西齐军冲的七零八落,被分割包围那是迟早的事!而他本人也不得不且战且退,试图将敌军引至白轻许的施法范围,利用大规模的幻术制造反击之机!

然而严瑾公到底是高估了白轻许的谋略跟战力,或者说整个白狼军的人都没有料到钱万贯能够对白轻许造成难以磨灭的精神创伤!

修行之人,灵台识海和紫府丹田才是重中之重,骨肉之伤都是能够靠丹药和术法进行瞬间治愈的——但难就难在白狼军的中军大营在西齐军偷袭之前已然乱作一团,根本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军座亟需灵识治疗,于是那些插在白轻许身上的飞剑流矢就成了压垮她意志的最后一根稻草!即便她想要拼死应战,她的身体已经先她一步对她说不!

“难道今日就是白狼军的覆灭之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在瞥见白轻许一头栽向地面,浑身鲜血淋漓,且不省人事的惨状后,严瑾公终于明白过来,狼王白轻许是指望不上了……

不仅白轻许指望不上,整个白狼军今日多半都会迎来灭顶之灾!若是西齐行动迅速,连带着东南战区以及整个卫国都会一起遭殃!

因此严瑾公现下思考的问题不是扭转战局,而是如何最大限度地保存实力,以图将来收复失地——换句话说,由于白狼军大势已去,军座白轻许生死不明,他需要做的,是接过其指挥权,赶紧带领左翼军突出重围,能跑几个是几个!就算上面追查怪罪下来,那也是身为统帅的白轻许的责任!他一个小小的点律令能承担什么罪责?

主意打定,严瑾公刚准备在西齐军的包围圈中寻找薄弱环节,一道熟悉的声音却是令他瞬间愣住——那是来自唐江生所化幼童的哭声!彼时的唐江生,正和钱万贯的尸体绑在一起!

战场之上虽然一片混乱,各种喊杀惨叫声、骨肉分离声、术法爆炸声混合在一起,但严瑾公还是听见了那个仿佛在向他求援的哭声!

“唉……天意如此!看来我今日怕是走不了了……”

严瑾公长叹一声,调转方向,直接冲向战况最为激烈的区域,连命都不要,使出浑身解数击杀西齐军卒,以吸引高阶修士的注意。

“孩子,老夫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若是,若是你真能……罢了!人固有一死,便为后辈做一点榜样吧!”

于是乎,左翼军点律令,死战……

第六百一十五章 何必

陌生高耸的屋梁,宽阔硬朗的床榻,沁人心脾的熏香,各种各样的制式兵器,象征卫军的枪盾国徽,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操练声……

再次睁开眼后,百里卿许瞧见的、闻见的、听见的便是诸如此类的事物——毫无疑问,这里并不是白狼军的中军大帐,毕竟白狼军军部向来都是以“肃穆庄重”为主调,当然了,也并非是西齐军的军营,不然以百里卿许的身份地位,就算没有被五花大绑,也断然不会在如此舒适的环境中悠悠转醒……那么问题来了,这里到底是哪里呢?

“好久不见,你终于是醒过来了。”熟悉的声调传入耳畔,仿佛从岁月的彼岸划来一艘木筏小舟,而站在舟上朝百里卿许挥手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大哥,卫国东南战区总指挥,即百里武荣,“你我兄弟阔别十余载,而今再重逢,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说的或者想问的么?”

百里卿许不是矫情之人,对于自己这个大哥,他虽然潜意识中有一点嫉妒比较的想法,但总的来说还是十分尊敬他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见贤思齐”不正是每一个上进之人所应该具备的品质吗?

“啊……啊……!”百里卿许尝试着说话,可喉咙里只能发出一些沙哑的、模糊不清的音节,听上去就跟即将咽气的老者试图在临死之前再交代一些要事,然而却根本无法用语句清楚表达自己的意思。

“还能发声,甚好、甚好……”百里武荣倒是长舒一大口气,看来自己这个弟弟不仅认得他,神智也还算清醒,没有出现发疯癫狂之类的现象,至于其他身体方面的异状,都可以通过后期调理来进行恢复,“屏气凝神,运转体内修为试试?不用急,慢慢来……”

是的,百里卿许是元丹修士,除了说话,还能使用“神念传音”。

然而百里卿许真的能施展神念传音吗?答案是否定的——当他按照百里武荣所说,尝试着运转体内修为时,灵台识海和紫府丹田二处骤然而起的剧痛几乎刹那间便将他的意识吞没殆尽!若非百里武荣早就做好准备,将自身修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渡给于他,只怕再次醒来又得花好长一段时间!而这种结果百里武荣自然不会乐意见到。

“果然伤在了‘道基’……”看着躺在床榻上汗如雨下、面色如瀑的弟弟,百里武荣心如刀绞,方才还算比较轻松的神色顿时烟消云散,“你且安心修养,这里很安全,不用去想别的事,我先……!”

百里武荣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因为百里卿许即使拼着浑身剧痛难忍,也要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他的衣袖,不让他就这样离开——明明像是在用力,实际上却是虚弱无比,而百里卿许的眼神中除了有一目了然的痛楚,还有一缕缕只有知情者才能看得懂的询问……

没错!除了语言和神念传音,神态和动作也是能够表达思想和意志的,而那个百里卿许意图询问的对象,百里武荣自然再清楚不过!

“我现在不想提他!你……你放手!”百里武荣将头扭向一旁,不去瞧百里卿许愈加焦急的眼神,可是百里卿许还是虚弱地摇晃着他的衣袖,一如小时候向大哥亲昵撒娇的阿弟那般,百里武荣真的没法拒绝,“唉……明明是你自己一时气不过,非要施展幻术‘轮回’对其进行惩治,现在又巴巴地关心起他的生死安危,你这又是何必呢?”

听闻这话,百里卿许摇晃百里武荣的手不由得停了下来,气氛充满了回忆的压抑,直让人透不过气,谁让百里武荣说的句句在理呢?

然而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沉默后,百里卿许最终还是握住了百里武荣的手腕,使出全身力量弯曲自己的五指和手掌,竭尽全力传达自己的心情!可若是从第三人的角度去看,百里卿许的动作就像是捏了捏百里武荣的手腕,而且就像没有吃饭那般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行行行,我告诉你,我全都告诉你!”百里武荣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将百里卿许握住他的手塞回被褥里掖好,“我也就是手边没有镜子之类的东西,不然可得让你好生瞧瞧你这追悔莫及的表情。”

是的,百里卿许后悔了,哪怕唐江生那般耍诈欺骗于他,他也后悔因一时意气对唐江生施展了幻术“轮回”,后悔那时想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可是货真价实的五阶幻术啊!先不说百里卿许到底是以怎样的代价才将之其成功施展,光是唐江生能够存活下来这一点就足够百里卿许惊诧不已,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更多关于他的消息!

毕竟在百里卿许看来,一个凝魂修士想要破除五阶幻术几乎是不可能之事!可唐江生就是这样一个总是给他带来惊喜和意外的家伙。

这事儿要放在其他任何人身上,心态说不定早就炸了,可百里卿许不但能够暂时搁置对唐江生的怨念,还能像对待挚交好友那般忧其安危,这种事儿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学得来的!就算是身为东南战区总指挥的百里武荣都放不下心中对唐江生的芥蒂,不如说经过三月前左翼军的那一片火海后,他对唐江生的恼怒简直恨不得食肉寝皮!

“你可听仔细了!你那位怎么也放不下的挚友‘臣臣’,先是在虞山升官发财,位至七十天监督,还一下就做了四年之久!不仅南山菊对他信赖有加,终日还有美酒、美食、美人作伴,真好不快活哩!”

百里武荣毫不掩饰自己遣词造句中的阴阳怪气,话里话外都是对唐江生的嘲讽和鄙弃!毕竟在他看来,唐江生伤好之后那是必须第一时间就下山来找他阿弟负荆请罪的,这样才有重归于好的可能!

可唐江生不仅没有如他所愿那般行动,反而在虞山跟个龟孙子似的磨磨唧唧,半天都没有下山寻人的迹象,真把他气个半死!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好感通通灰飞烟灭!若不是担心破坏卫虞两家好不容易得来的和平,他早就冲上山去,一掌将那个忘恩负义的龟孙子拍死了!

当然了,若是百里武荣知晓唐江生后来在凡世中的遭遇,以及与俞咲咲、烽火花、百里颜九的过往,说不定当真会气得活撕了他……

第六百一十六章 来历

“这么说来,卫、卫国东南平原是丢了?”在百里武荣仙迎修为的调理下,百里卿许尽管说话还有些不利索,道基所受之伤仍旧没有痊愈,但好歹能够清楚言语两句了,“而且是在我手上丢的?我……!”

百里武荣二话不说,眼疾手快地将百里卿许灵台识海和紫府丹田两处重镇封住,一来是担心百里卿许情绪过分激动,或致伤势恶化,二来也是避免百里卿许因为将失地之责归咎于自己而以死谢罪。

“急什么急?话没说到一半你就急!这般鲁莽,如何能赢那唐江生?”百里武荣板起脸来,疾言厉色地训斥起百里卿许,好像方才那般疼爱都是假的一样——然而百里武荣对百里卿许哪有什么假仁假义,一切都是爱之深责之切罢了,“卫国东南平原没有丢,丢的只是左翼阵地而已!且就算丢了,只要我卫**士还在,迟早都能收复失地!再者说了,当时的主帅也不是你,而是那个白轻许……!”

“可是大哥!白轻许不就是百里卿许,我就不就是她……她吗?”

“不!你不是她!”百里武荣反手猛挥,掀起的狂风将整个军帐内的武器兵备刮叮当作响,犹如一头雄狮发出了愤怒至极的咆哮,“你是你,她是她!你叫‘百里卿许’,是我百里武荣唯一的亲弟!而她,呵呵呵,或许她的名字不应该叫白轻许,而应该叫‘东川晴’!”

是的,百里武荣没准备将左翼军阵地失守这种事瞒于百里卿许,虽然他以“宠爱”之意入巅峰,但他的爱并非“溺爱”!而既然百里卿许迟早都会通过其他人之口了解此事,那不如就由他这个做大哥的亲自知会于他,也好让他明白什么叫是非曲直,什么叫耻勇担当!

“东川……晴?”百里卿许蓦然一愣,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这个名字他是知道的,早些年在梦中,他就经常听见有女声呼唤着这个名字,而为了查清这个名字的来历,他还特地随军前往虞山参与卫虞之战,只不过由于卫主当年执念太深,所以那时并没有从南山菊口中探得什么有用的信息,没想到如今却又从百里武荣口中提及。

“是啊!东川晴……这个随百里家不断轮回托生的女人,没想到却是一个胆怯懦弱的鼠辈!为兄失悔啊!”百里武荣紧握拳头,狠狠捶打着自己的大腿,一脸痛心疾首地继续说到,“当年在虞山,你以幻术‘轮回’封镇唐江生后,整整昏迷了三月之久!待再醒来时,身体便出现了奇异的变化——便是‘由阳转阴,由男变女’,这你是知道的……刚开始我还以为是五阶幻术有什么副作用才会发生那种现象,而她自醒转之后便自称为‘白轻许’,并向为兄要兵,说要守卫边塞要地……为兄愚笨失察,轻信了那个女人,给了她兵权……”

是的,百里武荣所言,正是十余年前百里卿许封镇唐江生之后的一些过往,也是唐江生所不知道的过往,而百里武荣在那时虽也是一名边将,但由于百里家有百里朽坐镇,所以其地位并不是很高——然而当百里朽在虞山登仙失败,最终身死道消后,百里武荣这个“仙迎独苗”的宝贵之处瞬间就体现的淋漓尽致!终战不到一旬,立马就被卫主擢升为卫国东南战区总指挥!阶至中将,与百里阡陌平起平坐!

从这个角度来说,百里武荣算是卫虞之战中,卫六家这边唯一的受益人,当然了,也有人说卫主此举是想趁百里朽殒落之机离间百里家,好让掌邢卫家重新执卫国之牛耳——毕竟卫国名义上是尊掌邢卫家为王,可若论实际战力和家族底蕴,掌兵百里家才是当之无愧的卫六家之首!是故卫六家的本质,其实有点类似于其余五家合盟抗强。

只是这些都不过是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谈资,真相究竟如何,局外人根本无从知晓,不过百里武荣倒是凭借这次升迁的缘故接触到了家族尘封已久的秘辛,而这些秘辛的载体不是他物,乃是百里朽之妻,即卫枫的亲笔旧记!由太庙祭牌直接以灵谕的形式传渡给他。

百里武荣不清楚百里阡陌是否知晓“亲笔旧记”的存在,不过从卫枫的口述及笔记来看,百里朽晚年已经有些神志不清,时常一个人对着虞山擎峰方向出神,偶尔还会将一些陈年旧事喃喃说出,仿佛那些就是他回不去的轻狂与年少——而卫枫作为百里朽的发妻,亦是与百里朽同时代的修士,思忖之后,决定还是将这些秘辛记录下来,权当是一种对“已逝亡友”的缅怀,其中就包含有东川晴之来历。

卫枫不知道百里朽究竟是如何做到将两名胎儿的魂魄融合在一起的,但不管怎么说,百里朽终究是做到了,而且是为了避免下一代之间产生绵延不断的复仇连锁——从这个角度去看,百里朽的初衷还算是好的,以其年轻时那种桀骜不驯、惹是生非的性格,说真的,就算是卫枫,在从百里朽口中听闻这件事时第一时间也觉得难以置信!

不过卫枫并未过多纠结这件事的真伪,因为跟后续的故事相比,这种事充其量只能算是一道开胃菜罢了——比如百里朽与初代虞主为救百里离共赴齐国,合二人之力挑翻海晏河清宗众修;再比如他俩于银海灭杀海兽,于定海通天柱内力战仙迎九百年的老怪物封泽明,不敌后才回到卫国发动了名倾后世,或者说是臭名昭著的称霸之战!

至于称霸之战的最后结果,各国不论是修士还是凡人都清楚,是以卫虞的失败,初代虞主的身亡而告终,只不过鲜为人知的是,百里朽在最后通过亲手削下自己父亲的首级,使得修为突飞猛进,为保全卫虞火种立下了汗马功劳!此不世之功,知其者,甚少矣!

卫枫明白,自己嫁了一个大英雄,大豪杰!而她之前喜欢的某人,却是在一场族内斗战后销声匿迹,即使国破家亡之际也未曾再露面,让她心寒……

第六百一十七章 殉国

“原来,我不是她……”听完百里武荣在太庙内的奇遇和依据亲笔旧记推测得出的结论后,百里卿许不由自主地觉得鼻子一酸,连忙从被褥里抬起手来挡住自己的双眼,口中反反复复、絮絮叨叨地呢喃着以下两句话语,“我不是‘东川晴’,也不是‘白轻许’……”

是啊!对一个拥有独立思想意识的人来说,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在不知不觉间成为别人的提线木偶——这一点对修士来说也是同样的道理,不如说修行之人更加害怕被高阶修士强行夺舍或者暗中操控!因为一旦发现真相,道心便极有可能蒙受巨大的挫折和打击!此乃修行大忌!轻则一身修为前功尽弃,重则癫狂痴傻直至灭亡!

可是百里卿许是幸运的,原因有二,第一,他有一个时时刻刻将其放在心尖尖上的大哥,而且还是仙迎修为,有实力有地位,能够放心地作为倚靠;第二,白轻许,或者说东川晴之战败完全和他百里卿许没有一点关系,二者的思维意识不是一个犬牙交错的状态,而是相互交替,且从东川晴战败后龟缩隐匿的现状来看,不仅是修为,其心志也并未达到坚不可摧的地步,换句话说,她并不是不可战胜的存在!

百里武荣想把百里卿许伸出来的手重新掖回去,然而想了一想,悬在半空中的手最终还是收了回来——在他看来,男儿有泪固然不能轻弹,但只要弹了之后能振作起来,变得以前更加坚韧强大,那就不应该再进行过多的干预,百里武荣相信自己的弟弟能有这份觉悟!

于是百里武荣站起身来,身形渐渐如青烟般消散,再出现时,已经不在百里卿许床榻边,而是身处另一处营帐,面对另一群人……

“总座!”、“总座来了!”、“见过总座!”

黑压压的一群人整齐划一地面朝突然出现在乌木座椅上的百里武荣垂首行礼,这不仅是因为百里武荣修为高深,地位尊崇,还在与百里武荣浑身散发出的恐怖煞气,便是直视都会令双目极其刺痛!

“左翼阵地战况如何?白狼军损失几何?悉数报来。”

百里武荣没有说话,仅仅是以神念传音将心中所想扩散开来,只是其中尽管并未蕴含任何仙迎威压,但众将感受到的压力却是更胜以往!不得不时时刻刻运转修为,以保证自己的脊梁不会骨折崩塌。

“回……回总座的话,左翼军阵地现已全部失守!‘尾狼荒原’上满是西齐逐鹿宗的传送阵,密密麻麻的就跟蜂巢似的!传送而来的更是军队一眼望不到头,初步估计得有十万之众!且还在不断增兵!”

“军座!之前我们派去营救白狼军的部队已于半月前悉数归建,西齐此番是有备而来,我军伤亡一千八百五十二人!至于白狼军……”说话之人稍微犹豫了一会儿,瞬间便感到肩上的重压陡然剧增,是故再不敢迟疑,立马向百里武荣如实汇报战况,“白……白狼军全军覆没!军部大营被乱军踏平!一万五千人尽数被屠!就尸体数量来看,俘者甚少!白狼军统帅白轻许不知所踪,点律令严瑾公……殉国!”

是的,只有元丹后期修为的严瑾公,年老体衰行将就木的严瑾公,居然只身冲进战局最为血腥残酷的区域,这显然是抱着必死之志!而他最后也求仁得仁,战死在左翼军的阵地上,尸体被枭首示众……

百里武荣深深呼吸了两口气,每一口都仿佛有冰碴子刺痛着鼻口咽喉,胸腹内的怒火越烧越旺,但眼下却是不得不将其奋力压制!

没错,营帐内的都是百里武荣的部将,十年之前,严瑾公也曾是其中的一员——而他将严瑾公派往白轻许左右的目的,一则是为了监视白轻许的一举一动,毕竟百里武荣并没有十成十地信任白轻许,二则也是为了以防白轻许出现什么不测的话,他能及时进行救援。

不得不说,百里武荣的经验之老道,直觉之准确,确实有着过人之处!若不是事先便有所准备,给了严瑾公尤为特别的求援灵简,百里武荣也没法第一时间知晓白轻许出了事——然而就算是这样,他也只来得及利用灵简内的传送之力将白轻许附近数人从乱军之中救出,即便他是仙迎修士,仅凭一己之力,也是无法抵御千军万马的!

营帐内气氛霎时间变得极其沉重肃穆,原因无他,这些将领大都和严瑾公是熟识的——一起吃过酒,一起品过茗,一起杀过敌,一起负过伤,可是十年过去,他们这些人还在,严瑾公却是说战死就战死!最后还被西齐军枭首示众,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他们怎能不恨?

“出兵吧!总座!”、“是啊总座!左翼阵地绝不能落在西齐那帮杂碎手中!”、“袍泽情义比天高、比海深!总座!弟兄们咽不下这口恶气啊!”、“总座!末将愿帅麾下三千军士为开路先锋,只求总座给我们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替那些惨死的弟兄收尸敛骸!”

一时间,营帐内军情激愤!几乎所有人都渴望着与占据左翼阵地的西齐军决一死战!只有一个人还能保持冷静,那个人就是百里武荣。

“吵吵吵,有什么好吵的!都给我闭嘴!这是战争!战争就是你死我活,就是马革裹尸!你——!左翼军一万五千中军尽皆覆没,你那三千军卒若于此刻贸然出兵,是想步其后尘,还是觉得我手中将士都是没爹没娘的孩子!西齐军修难道都是傻瓜白痴,会蠢到等在原地洗干净脖子让你一刀刀把脑袋剁下来?”

百里武荣一掌落下,乌木座椅瞬间四分五裂——那可是上千年的乌木啊!百里武荣平素最喜爱的就是这把军椅,此番说毁就毁,当真是怒急攻心,将乌木座椅作为情绪发泄口了。

“收复左翼阵地一事需得从长计议!西齐军此次进攻行动之果决,非以往可相提并论!”百里武荣目露沉思,半晌后,言语,“只怕那西齐军,‘易帅’了……”

第六百一十八章 下场

“易帅?”、“易帅……”、“总座言西齐军易帅,可有凭依?”

骤然听闻西齐军“易帅”这个消息,军帐内的列位将领们还是比较诧异的,毕竟“易帅”不是一件小事,而西齐又是野心勃勃,所以卫国对西齐的各方面动向还是相当在意——可若是百里武荣所言属实,西齐军真的暗中易帅,那他们卫军的情报网就可以说是出了极为严重的纰漏,连如此重大的军情居然都浑然不知!如果思虑的再严重一些,只怕他们安插在西齐的眼线或许都已凶多吉少……

眼见诸位部属尽皆沉默下来,不再像方才那般满腔热血地求死求战,百里武荣的神色也是稍微缓和下来——只是伸手去摸背后时,却只能摸到空荡荡一片,因为乌木座椅早就化作了一堆木屑凐粉……

百里武荣眼角微不可察地一抽,但是又不能让自己的部下察觉到自己的后悔与尴尬,于是乎只好转过身去,同时沉声喝吒:“带上来!”

营帐帛帘被挑开,六名士兵押着三个披头散发、蓬头垢面的囚徒进来,每个囚徒身上都锁有手铐脚镣,只要一动就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而这三名囚徒不是别人,正是白轻许四名白狼卫中的三人。

“罪……罪将冉弈冰、罪将吴登堂、罪将李俊达,拜见总座!”

不消任何言语,三人一入军帐便趴跪于地,向着百里武荣的背影卑微请罪,至于他们仨的部队,说来也是讽刺,建制还保持的比较完整!哪怕经过“左翼事变”后,伤亡也并不大,这里面的说道,只要不是瞎子,不是傻子,都能明白他们仨干了什么好事!

“说说吧!说说你们究竟是如何见死不救,如何作壁上观的!”

百里武荣负手而立,仰天长叹——白轻许的确是自恃修为,才会被钱万贯耍诈暗伤,但冉弈冰、吴登堂、李俊达三人喜挟军不救,这又是另一码事了!生灵性命何其宝贵?更遑论是一万五千匹英魂!

“总座明察!总座明……啊!”

冉弈冰率先开口,看样子是想求饶,不过话还没有说完,脑袋便搬了家,骨碌碌一路滚到角落,随侍的士卒立马将其尸首拖了出去。

“有什么废话,和那幽狱冥府的鬼差说去吧,本帅心累,听不得这些。”百里武荣甩了甩手,将余威就此卸掉,不过却是在为下一记手刀蓄势,“你们呢?可能说点什么有用的情报?毕竟要将你们这些叛军从西齐口中夺回来,可是伤了本帅一千八百五十二名将士呢。”

是的,在西齐军将白轻许的中军阵营杀的片甲不留后,自然不会放过前来“救援”的三名白狼卫,挥师追剿之际,是百里武荣的部队及时赶到,与西齐军厮杀三天三夜,这才稍微稳定住局势,没有让白狼卫率领的一万五千人再落虎口——而西齐军也需要占据阵地,重整旗鼓,奇袭的战略目的既已达到,便没有必要继续纵深推进,于是在第四日清晨渐渐与百里武荣援军脱离接触,回师护卫胜利果实去了。

至于后续……百里武荣派去的增援部队不是没有想过重夺阵地,但几轮攻杀谋策都没有取得预期战果,卫军损兵折将亦不在少数,于是乎在左翼军原阵地留下数批斥候后,大部队也是分批班师回营。

“我说!我说!”李俊达浑身抖如筛糠,吓得那叫一个面如土色,唯恐言语稍晚自己也会丢掉性命,“西齐军中有一铜面铁甲人,刀枪不入,百毒不侵,有万夫不敌之勇!我等修为低微,确实不敌……!”

“确实不敌,你就忍心看着自己的同胞惨被屠戮?修为低微,就是你弃军奔逃,致使左翼军孤立无援的理由?李俊达,你是觉得白狼卫这地位不够显赫,认为那白轻许亏待了你?还是别有居心,意图与西齐军里应外合,烧我大卫城郭,杀大卫子民,毁我大卫良田,掠我大卫土地!你说!你究竟安的是什么心?李家!是不是要通敌叛卫!”

百里武荣势如山海,所言所论却是字字诛心!而他之所以会这般质问李俊达,除了李俊达身为白狼卫,却对白轻许所在中军袖手旁观外,还在于钱家和李家那人尽皆知的姻亲渊源!别看卫六家以掌兵百里家独大,掌邢卫家次之,可若是掌户钱家和掌器李家皆有异心,那整个卫国就等于同时废了财源和武器两条命脉!届时别说是虎视眈眈的西齐,只怕常年积贫积弱的吴国都想从卫国身上咬下一块肥肉去!

“总座明察!总座明鉴啊!我李家对大卫绝无二心!我李俊达更是对总座忠心耿耿!此事……此事……对!此事全要怪那白轻许指挥不当,战败身死!才会让西齐贼子有机可乘!总座,给我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您放过我!总座!我要报仇!我们一定要雪耻啊总座!”

不得不说,李俊达的说词还是很有鼓动性的,若是没有先前百里武荣的那一番叱喝,军帐内的将领们说不定还怀有和李俊达大同小异的想法——只不过现在的话,几乎所有人都冷冷盯着这个在地上不断向百里武荣讨饶的李家族人,曾经无限风光的白狼卫,而今竟似一条狗那样摇尾乞怜,看来左翼军的兵败并不是偶然,而是某种必然!

“反复无常,外忠内奸!看来钱家的族谱里,又要多留一行空白出来了。”百里武荣一脚踢开朝自己脚踝伸来的双手,神色鄙弃,嫌恶之至,“来人呐!将这位忠诚之心可昭日月的李俊达李将军,给本帅‘请’到军法司去,就说是我百里武荣,拜托他们好生照顾……”

此话一出,李俊达顿时吓得思绪骤停!气急攻心之下,一口气没缓过来,直接就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而这一幕百里武荣连看都懒得看一眼,指尖轻弹,一小簇火苗飘然而落,刹那之间便将李俊达烧的连骨沫灰烬都不剩!就像从来没出现在这里似的。

不过说真的,要是李俊达落在军法司手里,下场只怕会更加惨绝人寰,如此死法,倒真的便宜他了。

第六百一十九章 狩魂

昔日白狼军中,有狼王白轻许坐镇!麾下四名白狼卫个个骁勇善战,点律令严瑾公更是老当益壮!然而不知从何时起,这些个曾经的军中将领、国家栋梁变了,变得胆小怯弱,变得不堪一击!

四名白狼卫,钱万贯因乱军违纪而死于白轻许之三幻境中,冉弈冰亦被百里武荣亲手格杀,李俊达则是连尸骨都保留不得,直接就地焚化,相比与严瑾公最后的光荣战死和白轻许的“不知所踪”,以上三人即便已经死去,也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供后人批判警醒。

只是如此一来,昔日白狼军骨干便只有一人幸存,而这个人眼下也正跪在百里武荣身后,一言不发地盯着百里武荣的背影,连眼皮都不曾眨一下,仿佛冉弈冰与李俊达的死对他造成不了任何影响。

“吴登堂,知道本帅为何还未送你去见阎王吗?”鬼幽幽的,百里武荣不知何时又出现在吴登堂身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知到底是何意思,“四名白狼卫中,唯你部属不到百人,虽为将领,但其实空有名头,并无实权,与百夫长没有什么差别。本帅说的可对?”

吴登堂身体轻颤,感受着从膝盖、脊梁慢慢爬遍全身的寒意,情不自禁地想要蜷起身子御寒,但百里武荣的虎爪却是提前一步锁死了他的肩胛,令其不得不挺直腰杆,承受这冰冷刺骨的煞气与杀意。

“你不用害怕,本帅将你留在最后,自然有本帅的道理——据‘鹰眼’汇报,汝之所率九十九卒,在此次‘左翼事变’中仅有十四人生还,其余八十五人尽皆战死!你部也是左翼军中除了中军,‘伤亡’比例最高的一部!真是悲壮啊!不过为何都是死在自家兵器刃下呢?”

此话一出,军帐的气氛顿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百里武荣这一招欲抑先仰可谓用的出神入化,瞬间就将所有将领的注意力调动到了最为关键的那个点上——是的!吴登堂所部虽然伤亡颇为严重,几乎可以说是尽皆忠烈!可这其中却是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插在吴登堂部属身上的兵器,上面刻印的,是白狼卫自己的狼头军徽!就像百里武荣说的那样,他们是“死于自家兵器刃下”!并非为西齐军所戮!

这是个什么意思呢?意思就是当西齐军进攻白狼军阵地之前,他们这些军中士卒还在自相残杀!完全没有发现敌情!当时的场景定然是一片混乱!所以才会被西齐像老鹰捉小鸡似的冲的溃不成军!

只是吴登堂所部当时真的是在自行残杀吗?不,答案是否定的!吴登堂所部他们不仅没有自行残杀,闻严瑾公之令率先赶到中军所在并驰援中军的,其实就是吴登堂以及他的部下!而那些军卒军修之所以会死于自己的兵刃之下,就是在舍生取义,用自己的肉身替白轻许筑起了一堵堵最为坚实,也最为脆弱的人墙!悲夫,哀哉……

“总座,您要杀要剐,我吴登堂不会有半句怨言!但您要是侮辱我的兵!我吴登堂就算是死,也要在地下诅咒您不得善终,殁友丧亲!”

几乎是从牙齿缝中挤出来的一番话,听在耳中,却是令所有人的心脏都像是被一根木桩狠狠钉住!没有错,在吴登堂看来,他们都是为保护军座而死的英烈!是需要被国人和亲友铭记的英灵!他只恨自己不能随他们一起为军座献出生命!哪怕是死,也好过现在像块砧板上的鱼肉那样跪在这里任人宰割,受人欺凌!这才是真正的耻辱!

“败军之将!吴登堂,你还敢对总座口出狂言?简直放肆!”

军帐之中,有的将领对吴登堂表现出的态度极为不满,要不是百里武荣就在跟前,冒然出手有失体统,只怕早就将其解决掉了!

“无妨……人嘛,总要有点骨气和血性!身为军中儿郎更是应该如此!”百里武荣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示意部将们不必为了一个吴登堂而大动肝火,那并不值得,“吴登堂,本帅现在有两条路让你选,第一,将你之前在左翼军的所见所闻说与军法司那群家伙听,本帅相信,以的这口才,定能描述的绘声绘色!说不定就留在军法司了!”

有一说一,这条路完全就是将吴登堂往死路上逼!军法司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像吴登堂这种身怀败军之责的将领,只怕是有去无回!是故军帐内的诸位将领听后,脸上都挂上了对吴登堂的嗤笑。

“毋庸多言,我选第二条路!”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吴登堂既没有像李俊达那般摇尾乞怜,双目中也没有透露出悲戚绝望之色,而是毅然决然地选择第二条路,似乎已然做好慷慨赴死的觉悟,“要我在军法司终年不见天日的牢狱中了却残生,那是想也休想!吾宁死乎!”

狗急了会跳墙,兔子急了会咬人,吴登堂现在无疑就是被逼到悬崖边上的困兽!惨淡收场和光荣战死两条路,他无疑会选后一条路。

“既然如此,本帅也不逼你,毕竟是你自己的选择。”只是百里武荣的语调与方才并没有什么不同,硬要说的话,好像尾音还有点轻快的味道,仿佛他是故意给吴登堂挖了一个坑,而且料定吴登堂会跳进去一般,“虽说活下来的不多,但不管怎样都已然接受了鲜血与生死的洗礼——这样吧,你与你的残部组成一支‘狩魂队’,每人以百名西齐军修为计量单位,杀满一百个,本帅便赦免汝等一人之过!”

此话一出,帐中所有将领都知道百里武荣是在故意为难吴登堂!毕竟以吴登堂这元丹后期的修为,在战场上最多也就只能发挥冲锋之用,而那些修为比如吴登堂低的,其残部总共还有十四人之多!

按照百里武荣所定,每一个人必须杀够一百名西齐军修才能抵过,那么十四人就要收割一千四百人!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真要能达到这个要求,那吴登堂及其残部就不是什么败军!待到那个时候,或许称呼他们为“鬼差”或者“死神”则更为恰当!

这样的精锐部队,整个卫国都无法组建起一支来,更何况是吴登堂呢?

第六百二十章 托剑

整个军帐之中弥漫着紧张压抑的氛围,而这种氛围的发酵不仅来源于吴登堂粗重可怖的喘息声,还在于在场的列位将领——他们相信,这是一个绝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因此吴登堂最“体面”的做法就是原地自我了断,如此还能以死明志!不用继续受百里武荣折辱。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吴登堂不仅没有如他们猜想的那般行动,反而浑身不断蒸腾散发着滚滚白汽,就像一个烧开的水壶似的!若不赶紧扬汤止沸或是釜底抽薪,待“水壶”爆炸后,溅射开来的热水只怕会把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烫伤!除了拥有仙迎修为的百里武荣……

然而百里武荣不但没有任何阻止其暴走的意思,反而松开了钳住吴登堂肩胛的手爪,姿态悠然自得仿佛自成天地,与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般格格不入,但却无一人敢非议责难!这,就是强者的余裕!

“总座方才所言‘狩魂队’一事,或可当真?”吴登堂的喉咙里喷着明灭可现的烟火,裸露在外的皮肤烧的跟炭木一般颜色——这句问话与其说是在向百里武荣求证,倒不如说是对上位者发起的一种挑战,“军中无戏言,吴某贱命一条,早已自献于军座,根本死不足惜!可是我那些兵!吴某得为他们要一个信物!一个可以归家的信物!”

是的,从某种意义上说,吴登堂的心已经死了,从白狼军中军被破,军座白轻许战败失踪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死了!这里面的意思,不言而喻……可是他还有兵!他的身份依旧是白轻许的白狼卫!不管是军修军卒,他们的使命都是保家卫国!他吴登堂纵然已经没有了归去之所,但他仅剩的十四个兵还有!他要让他们终有一日,能归家!

“凡世中有一句话,叫做‘武将死战,文臣死谏,此国之幸也!’本帅不存异议。”百里武荣咂摸了一下嘴,转过身来看向军帐中的这些个老部将新面孔,眼眸中一丝灰暗闪掠而过,然而更多的,却是一种蓄势待发的星火,不够深邃,却足以鼓动人心,“此乃本帅心有所感,领悟巅峰之意时,以天外陨铁打造的悬明方正剑——剑!乃百兵之君!既是君子,亦是君王!天地正气存乎于心,方能使剑!如若不然,即使将军元帅持剑,亦与草莽屠夫无异!吴登堂,本帅而今便将这剑交托于你,什么时候你和你的狩魂队能够让这把剑不饮血,什么时候卫国国门就不再是一面冰冷的铜墙铁壁,你们,就能归乡了。”

吴登堂面色木讷,暴走状态渐渐止歇,端着百里武荣放在他手里的悬明方正剑,灵台识海中仿佛有那么一丝清明闪烁!但彼时的吴登堂却并没有办法抓住它,只能呆呆的望着百里武荣,不知该作何反应。

只是百里武荣并没有给吴登堂开口询问的机会,抬起手轻轻一挥,吴登堂便与他那把悬明方正剑烟消云散——仙迎修士,出手便是神通!即便是在领悟巅峰之意时铸成的宝剑,可由于跟随其主人日久,自然也能捎带上不少的灵威之力,这番馈赠的造化,足以令人眼热!

没错!百里武荣方才那番话有深意,此毋庸置疑!军帐中的每一名将军几乎都是这样的想法,但直到百里武荣将自己的佩剑交给吴登堂时,哪怕只是微微瞥了一眼,他们眼中的神色便被瞧得清清楚楚!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是自古便流传下来的道理!哪怕只是一点点的贪婪和妒羡,对眼下无兵、无势、无权的吴登堂而言都不啻于毒蛇猛兽!吴登堂未来将要面对的敌人,不仅来自前方,还会来自后方!甚至是他的同袍部下,都有可能对那把稀世兵器垂涎三尺!

换句话说,百里武荣今日在军帐中的所作所为,表面上看去像是在兴师问罪,然后再驱逐吴登堂,实际上却是在帮他脱身,免受军法司酷刑之痛!只是这并非毫无代价的,从长远角度去看,百里武荣又相当于亲手给吴登堂树立了许多阴险狡诈的敌人,可谓是腹背受敌!

所以说百里武荣的态度就很让人捉摸不清了,一方面,他将白轻许的旧部几乎杀的干干净净,连侥幸生还的吴登堂也被其驱逐流放,看上去似乎是在追究左翼军丢失阵地的罪责;可另一方面,百里武荣又给了吴登堂一把稀世兵器,进,可杀敌却邪,退,可自保求生!

这种暧昧不清的态度实在让人难以识破其真正意图,简直就像是在防备什么似的,而吴登堂那支狩魂队的存在,无疑就是一枚暗子!

至于这枚暗子用不用得上,什么时候用上,大概就要和百里武荣刚刚所说的那番话联系在一起才能推测一二,所以军帐中的将领们没有一个不是愁眉苦脸着的——都说天威难测,伴君如伴虎!百里武荣尽管不是卫国之主,可他好歹也是东南战区的总指挥,军阶为中将!整个卫国目前也就只有三名中将而已,百里家便独占两席!与百里家家主百里阡陌平起平坐!没有两把刷子和一点儿城府,能坐到这个位置?是故有些事根本不需要言明,能懂的自然都懂,不懂,那也没辙。

“你们都还杵在这儿干什么?是有军情禀报,还是觉得本帅处理的不公啊?”百里武荣一步一步走入将领之中,即使是闲庭信步一般的姿态,亦仿佛虎入羊群,“都给本帅把腰挺直咯!招子也给本帅放亮!若是谁再敢在本帅眼前卑躬屈膝、奴眉艳骨,本帅就把他扒光了扔西齐军营里去!都回去好生操练——我大卫国的阵地,终究是要夺回来的!滚!”

一声雷鸣咆哮似惊蛰落于天际,在场诸位将军纷纷择路而去,这左翼军残部的笑话是看够了,却殊不知自己也成了别人眼中的一个笑话——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西齐的战刀已经抵在心窝子上了!怎能还有心思在这里落井下石,而不赶紧引以为鉴?

百里武荣以手扶额,气色虽说不上坏,但也绝算不上好……

“军务毕了,接下来,就该处理私事了。”

第六百二十一章 矛出

“掌珠承冠诀,其第一式,珠联璧合,起!”军帐内,百里武荣悬浮于空中,周身五彩色泽忽明忽暗,一黑一白两道气息分别自灵台识海与紫府丹田旋飞而出,而后七种光泽逐渐交融,竟缓缓显露出一具人形来,“气为形,意在后,因缘际会,再得真身!紫炎蛇矛,出!”

此话一出,百里武荣周围空间蓦然扭曲,一柄周身裹挟着熊熊烈焰的战矛凭空而出——没错,这便是百里武荣两把贴身兵器中的另一把,紫炎蛇矛!百里武荣曾持此矛战卫法数十回合而不落下风!

“身外化身虽然后期发展潜力更高,但在短时间内会对本尊的修为战力产生一定的影响——而眼下正值危急存亡之秋,不宜择此法。”

百里武荣低垂眼眸,略一思忖后,抬起手来指向面前的七彩光芒——紫炎蛇矛得其意,于百里武荣周围盘旋数周后方才融进在那团七彩光芒之中,释放出的不舍与诀别之意让人不由得心头轻颤!

“傻瓜,我这是送你一场造化!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咋那么没有眼力见儿哩?此番你前去,可远观,可近察,万般行动以自身安危为第一要义!至于‘他’……若果真不祥,你动手切不可手软!”

百里武荣故作轻松,连口吻都显得有些轻佻散漫,可嘴角边还是挂上了淡淡的欣慰笑意,就是这交代的任务显然不是什么好差事。

“离别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山水有相逢,你我也终会重逢——话说你都跟随我一百多年了,南征北战身负大小战事不下百起,眼下就要出去单独出任务了,得有个响当当的名号才像样对吧?”

言及此处,百里武荣的眉头慢慢皱在了一起,原因无他,他是真的不擅长此事,若非如此,也不会一直没有对悬明方正剑和紫炎蛇矛起名——这是无可奈何之事,如果说治军靠的不仅是武力和谋略,那起名这种事就纯粹靠阅历和文采了!偏偏百里武荣读的最多的就是兵书,其次就是功法,总不能开口就起一个……算了算了,不提也罢。

“还是让那小子给你起名字吧,他鬼点子多……”

百里武荣情不自禁地联想到了唐江生,那个总是一副旁观姿态,却此次都能被卷进乱流中心的毛头小子,没想到如今真就成了一个“小屁孩儿”,而他给紫炎蛇矛布置的任务目标,其实就是监视唐江生所化幼童的日常起居,一旦发现异常,生杀予夺便全在其一念之间!

是的,百里武荣从战场上救下来的不仅有百里卿许,还有一个身处尸山血海的幼童!虽然他不知道为何战场中心会有这样一个极为突兀的存在,但本着最基本的仁义道德,百里武荣还是顺手将其一并带了回来——然后就百里武荣就后悔了!不如说悔的连肠子都青了!待形势稍微缓和,他立马便瞧出所救幼童体内运转着一座惊天大阵!周身阴阳五行之气虽不浓烈,但每一丝都极为精纯,类似的气息他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那就是到哪儿哪儿便鸡犬不宁的扫把星,唐江生!

当时百里武荣还没有从麾下部将那儿得知左翼军的具体战报,也不清楚白轻许究竟是怎么败的,要不然以他那宠爱亲弟的脾性,若是提前知晓百里卿许会被连累的卧床昏迷三月有余,他非得当时就掐死唐江生那个小王八蛋!也不会将唐江生所化的幼童暂时安置在几十里开外的一处小村庄里!而现下,终于腾出手来好生“监管”唐江生了。

这个时候,连百里武荣自己都没有发现,他一方面派遣紫炎蛇矛对唐江生进行蹲点,相机击杀,另一方面却又不可抑止地生出对唐江生的依赖之情——这是一种更矛盾的现象,毕竟爱则爱之,恨则恨之!可它还是实实在在地出现了,并且分毫不差地传递到了紫炎蛇矛器灵的意识之中,这无疑会在紫炎蛇矛执行任务时给它的判断造成混乱!

然而在彼时,百里武荣还未意识到这一点,或者说,也许他意识到了,但他还是不能亲自前去解决掉唐江生这个麻烦,原因有三——第一,军情紧急,军务繁忙,他走不开;第二百里卿许就在他自己的寝帐内,他放心不下;第三,他与百里卿许都是唐江生的直接接触者,对待唐江生难免会带上主观情绪,枉杀、错杀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可是紫炎蛇矛不同,经过掌珠承冠诀赋予它的这一番造化后,已经初开灵智,与其说它是百里武荣的一具法器分身,倒不如说是百里武荣凭空给自己制造了一个儿子或者徒弟!虽然或多或少会带有百里武荣的思想和脾性,但思维中的“空白部分”比之百里武荣还是要多得多,在如何对待唐江生的这个问题上,应该能有更客观,更公正的答案!而这,也是百里武荣思前想后琢磨出来的唯一可行方案。

“天色已不早,事不宜迟,你便上路吧。”眼见紫炎蛇矛已经完全融入七彩光芒之中,百里武荣也是终于省了替其定姓取名的麻烦,“他到底是天纵英才还是不祥恶鬼,就全靠你的眼睛去见证了!”

一语言罢,百里武荣修为骤然爆发,掌珠承冠诀的的最后一步灵威圆满地补完了紫炎蛇矛的器魂灵魄——而这团七彩之光亦没有再在帐中多做停留,兜兜转转于帐帘回旋一阵儿后,最终竟一个猛子钻进地里,愣是从土里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百里武荣的军部大营!

“哈哈哈——!好!机灵!我就喜欢小机灵鬼儿!”

百里武荣见状心情大好,对紫炎蛇矛初开灵智便展现出的机智和谨慎显得极为满意,虽说之前他已经放了悬明方正剑那辆副车出去,可保不齐还有一些耐得住性子的还藏在暗处伺机观察——紫炎蛇矛心思活络,脑瓜子转的很快,这不仅有利于摆脱贪婪宵小之辈的觊觎,在日后与唐江生的相处中,也能不被其牵着鼻子走,甚好!

那么接下来,就要看唐江生如何应对了……

第六百二十二章 祸乱

“你说你,怎么就生得这么一副面孔?一点也不似主人那般高大威猛!”溪流旁边,一名身着黑衣劲装的男子以水照面,似乎对自己的模样很不满意,而这名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月余前刚刚化为人形,从百里武荣军营内离开的紫炎蛇矛,彼时正怨恼地对着水面喋喋不休,就差捡起石头直接砸过去了,“主人……还真是喜欢小二爷啊!”

没有错,百里武荣虽然用掌珠承冠诀赋予了紫炎蛇矛化形之造化,也用自己的仙迎修为提前替紫炎蛇矛铸建了一座灵台识海,好让其在元丹初期阶段亦有与元丹后期分庭抗礼之力,不至于受人掳掠。

可这里面还是有一个问题,且是百里武荣主观意识中无法避免的,那就是以“宠爱”之意入巅峰的百里武荣对其弟百里卿许的惦记牵挂简直到了令人抓狂的地步!比如紫炎蛇矛眼下这容貌,几乎九成都是照着百里武荣的模样刻出来的!只有一成与百里武荣相似……

紫炎蛇矛是何许人也?其真身乃是一条修行三百年的紫金环蛇!平素专好阴袭散修,吞其肉身,掠起修为,在一次貌似“偶遇”的情况下与百里武荣邂逅,一人一蛇大战数百回合,最终不敌百里武荣!

不过百里武荣也没有将紫金环蛇就地击杀,而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其断绝恶念,反躬自省——最后百里武荣以凌云壮志跟家国情怀成功感化紫金环蛇,这才有了后来血战沙场的紫炎蛇矛。

紫炎蛇矛原本是相当佩服百里武荣的,身负亡魂杀孽众多,却并未有过一丝一毫的迷惘踟蹰,这实属难得!可直到现在紫炎蛇矛才明白,原来百里武荣的道心,就是百里卿许!只要百里卿许安,他就安!

“算了算了,背后妄议实非大丈夫所为,还是赶紧先找人吧……”

紫炎蛇矛化身的男子撇了撇嘴,伸手将溪流拨了一道,准备继续执行百里武荣交给他的任务——监视并处置唐江生所化的襁褓幼童!

然而来到任务地点足足一月,紫炎蛇矛里里外外翻查了好几遍半里开外的那个小村庄,可根据百里武荣留在灵台识海中提示,他就是没有找到符合或者类似有傀儡特征一岁幼童——紫炎蛇矛甚至怀疑是不是因为灾荒之年而被谁偷抱给卖了,再严重一点,易子相食也并非绝无可能!再者说了,唐江生也不是谁的亲生孩子,谁也不心疼!

可转念一想后,紫炎蛇矛又觉得这种可能性应该不大,毕竟百里武荣安置唐江生时并非藏匿托付,而是以本来面目示人,给予农家村民银两,交代其照顾一二,权当抚养一个“战争孤儿”——这于情于理既说得通,百里武荣又素得民心威望,替其办事之人想来也不会敷衍了事、阳奉阴违,否则岂不是自找麻烦?成心给百里武荣闹事?

那么问题来了——为何不管紫炎蛇矛怎么找,就是找不到唐江生所在呢?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还要出在唐江生所化幼童的身上!事出突然,百里武荣并不知道唐江生这具幼童之身的全部神妙,别说他不知道,就算是白轻许和严瑾公,都对其知之甚少!只有钱万贯生前曾言唐江生所化幼童是什么“免幻体质”,其真伪尚不得知……

不过就算是这样,唐江生所化幼童还是有一个极为明显,同时又极难被发现的特征——那就是普通婴孩成长一月,唐江生所化幼童却能长成一年的模样大小!且不是循序渐进,而是某一时突然长成!这个特征极为明显,但若是没有朝夕相处,那也是根本发现不了的!

唐江生所化幼童在白轻许的左翼军中被严瑾公抚养了一个月,一个月后,唐江生便从襁褓婴孩变得能够下地爬行,而在经过白轻许兵败,严瑾公殉国,百里卿许苏醒,紫炎蛇矛找人这前前后后的四个阶段后,时间已经过去了四月有余——换句话说,唐江生之身形已经不是一岁左右的幼童,而是四五岁、五六岁的黄口小儿!说不定紫炎蛇矛路过遇见的某个熊孩子就是唐江生所化,只是他没有意识到罢了!

这是信息情报不完全导致的搜寻片面化问题,若是紫炎蛇矛将范围扩展到整个村落,不再局限于“一岁左右”的幼童,想要找出唐江生应该还是很容易的,毕竟唐江生那一身傀儡气息瞒得过元丹修士,却瞒不过仙迎境界的百里武荣,以及身怀一缕仙迎修为的紫炎蛇矛。

“怎么就是找不着呢?该不会是主人脑子抽风,记错地儿了?还是我驱御灵识的方式不对?要不我换个姿势?这样,亦或是这样?”

上一刻还念叨着“背后妄议实非大丈夫所为”的紫炎蛇矛此时又骂上了,不过这也可以理解,身为一个活了好几百年的修士,而今居然连一个凝魂小修都找不出来,这若是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不过紫炎蛇矛也没有表现出多么急不可耐的模样,这边挠挠背,那边伸伸腿,完事儿之后再挺挺腰——这些年跟着百里武荣南征北战好一番折腾,突然就这么自由自在起来,别说,还真有点浑身不得劲!

或许真是人在做,天在看!“日理万机”的老天爷看不惯紫炎蛇矛这般清闲恣肆,所以特地要给他找点事儿做,安排的明明白白!

只不过老天爷向来都是“睁眼瞎”!下手又没个轻重,对修士来说或许只是一点点的麻烦,对凡人而言大概就是灭顶之灾——于是乎任务地点所在的村庄,被一窝流寇土匪给袭击了,唐江生当时也在场……

“岂有此理!光天化日之下,敢在我卫军后方祸害百姓?找死!”

当了百里武荣几百年兵器的紫炎蛇矛早就将自己看做是一名卫**修,对于这种流寇土匪,向来是深恶痛绝!

这事儿放在之前,百里武荣早就派麾下部队将这伙寇匪给围歼了,可眼下紫炎蛇矛是孤身一人,没有一兵一卒伴侧的他受《万族约法》制约,要如何才能平息这场祸乱呢?

第六百二十三章 办事

“你别过来……别过来!啊——!爹!娘!救我!救我啊!”

“又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娘们儿!你再跑啊?哈哈哈!大爷先爽痛快了再把你卖个好价钱!你得劲儿喊,不喊本大爷还不乐意哩!”

浓烟滚滚的村落中,到处是房毁人亡、烧杀掳掠的声音,这伙流寇土匪不仅抢光了村子里所有的粮食,更是将所有男丁一律杀死!不管是老的还是少的,他们只会留下女人,对待男人那是赶尽杀绝!

不得不说,这伙流寇土匪出现的时机和地点确实非比寻常,因为他们劫掠村庄几十里开外就有百里武荣的军队驻扎,算是相当靠近前线军区,百里武荣的军队补给有一部分便是产自此地——换句话说,这伙流寇土匪的杀掠行径无异于是在百里武荣眼皮子底下作祟!只要百里武荣稍微得到一点情报,立马就能通过传送阵令麾下部队从天而降,铲除这伙流寇土匪简直就是一眨眼的事!然而现在,却办不到……

“白狼军大败”、“左翼阵地全线失守”的消息无论如何都是瞒不住的,而当某些宵小之辈看出卫国当务之急是夺回阵地,阻挡西齐兵锋,且无暇他顾时,这种可趁之机简直就跟白给没两样!对于刀口舔血,目无法纪的人来说,秋后算账什么的,从来都不会纳入眼下考虑的范围之内,恰恰相反,他们甚至还有一种与百里武荣叫板的快感!

这不是个别现象,也不是偶然所致,而是十余年前和卫虞那一战埋下的恶果——抽调壮丁,土地荒芜,年年饥荒,民不聊生!更何况现在左翼阵地已失,卫国上下人心惶惶,有的甚至已经举家搬离卫境!这种情况之下,卫国统治阶层内部已经腾不出手来除暴安良……

罪恶的狂欢还在肆意喧嚣,村子里无处不回响着生不如死的惨叫!对于凡尘俗世的人们来说,安居乐业乃是最真实,也是唯一孜孜以求的念想!可是现在他们面对的,唯有蹂躏、鲜血和死亡。

“老大!这儿还有一个鹌鹑崽儿!您说咋办?”匪寇之中,一个肩扛九环大刀的络腮大汉从草堆里扒拉出一个黑不溜秋,就跟条泥鳅似的小娃娃来,拎在手里毫不费劲,甚至还能来回呼抡圈儿,“喂!小崽子!你的肉好吃不?爷爷要把你扒了,裹进饼里蘸酱吃!哈哈哈!”

络腮大汉狂笑不止,将黑娃子提到眼前使劲儿吓唬,眼睛瞪的跟灯笼一般大,魁梧的身形看上去与一头成年黑熊无异,满口都是腥臭之风跟唾沫星子,就是那一口烂牙怎么看也不像是牙口很好的样子。

然而络腮大汉期望从手中黑娃那里看到恐惧和绝望的目的并没有实现,黑娃只是不声不响地盯着他,话不说半句,眼睛也不眨一下,若不是胸腹还有起伏,络腮大汉还以为自己拎着的是个死人……

“呸!原来是个带把儿的,娘希匹!”络腮大汉被黑娃子盯得心里有些发毛,于是将九环大刀插在地上,反手就将黑娃扒了个精光,然后一把摔在地上,气急败坏地吼道,“看爷爷今天活剐了你!”

“老三,住手!”正当络腮大汉将九环大刀从地上拔起之时,一道威严中不失体面,体面中又暗藏暴戾的声音阻止了他,“你就知道欺负一些还没长成形的娃娃,你咋就不敢跟你二哥打一架呢?”

“诶!大哥这是说的哪里话?三弟要是真虎起来,二弟哪里还能有命在?我这个位置,还不都是弟兄们捧的?得!大哥想看一些个花样,做弟弟的替大哥琢磨琢磨便是,可莫要再拿二弟寻开心呐!”

踢踢踏踏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道人影被扔在黑娃旁边,竟是一个披头散发、蓬头垢面的女人,只是这个女人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样,若是仅从体型来看,大概也就是二八年华,当真是花一样的年纪……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三弟逮住的这个小崽子虽然看上去只有四五岁,不过该有的物什也都有不是?”言及此处,马背上的匪寇眼中透露出淫邪之色,将琢磨出的点子一点点道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小子!今儿个这位三爷不杀你,留你一条狗命——当然了,前提是你现在,就在这里,把这个女人给办了!如何?很简单吧~”

“有趣。”另一匹马上传出玩味的声调,“老三,这样解气否?”

“大哥!我……!”络腮大汉脸上横肉直抖,因为他知道,自己方才的怯态应该是被老大清清楚楚得看在眼里,正是因为他对地上黑娃生出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恐惧,才会让他这么急不可耐地想杀之而后快,“大哥我错了!你给我一次机会,大哥!看我把这小子头拧下来!”

络腮大汉真的怕了!对于他这种杀人不眨眼的恶棍来说,只有比他还凶,还残忍的人才能将其制住!既然脑袋都别在裤腰带上过活,那什么狗屁怯懦情绪早就该烂在肚子里了!不然既容易害死自己,也容易拖别人后腿!而对于会拖后腿的人,马背上的这位匪首可是从来都不会手下留情的!且最关键的是,还没有人能够打得过他!

“我需要你把他头拧下来吗?你个猪脑袋,我现在要看他怎么选择!”匪首抄起马鞭就朝络腮大汉身上抽去,如同一条狠辣老练的毒蛇,根本看不穿出鞭的轨迹,只能被动挨打,“我看他好像还不会的样子……老三!去给他做做示范,叫他知道怎么用女人来快活!”

被抽了好几鞭子的络腮大汉浑身烙火一样地疼,更重要的,是他的脸面在一群流寇土匪面前丧失殆尽!哪怕他有以一敌十之能,可别人眼中的鄙夷和话里话外的嘲讽才是他最忍受不了的东西!

于是络腮大汉怒吼一声,狠狠瞪了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黑娃,掐住地上那个女人的脖子,准备按老大所说办事……

第二百二十四章 求援

“救她!只要能护她性命,我愿意交还身体,并任你们处置!”

灵台识海之中,噬血鬼青乙虚浮御空,怀里撸着一只油光发亮的黑猫,连抬眼瞧“他”一眼的兴趣都没有,简直视其为无物;而在青乙身后,一条臂长指宽的苍青雷龙正和一颗白中带黑的珠子玩的不亦乐乎,俩货仿佛永远不知疲倦似的一个跑一个追,显得活力十足。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既然想救她,就必须拿出足以打动这几位爷的筹码!干涉凡人因果不是一件小事,若是放在十多年前,你这要求或许还能说动他们为你出面,只是现在嘛……仅仅是让渡一具傀儡之身的主导权便想请神降尊,这种想法不觉得太天真了吗?”

身形只有四五岁的男童将目光投向不远处正握竿垂钓的年轻男子,情不自禁地紧抿嘴唇,两只小小的拳头是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似乎对这名男子很是不满,却又无可奈何,不得不得压制各种情绪。

“主,主尊……”

“别!别叫我什么‘主尊’!我既非汝‘主’,更并非什么‘尊上’!虽然你是我通过炉灶之法创造出来的意识分身,但你既然能够鸠占鹊巢地占据这具傀儡之身的主导权,便与我不再有任何形式的从属关系,你有你自己的意识和能力,我压不住你……我也不想压你!”

男童刚想妥协求情,不料垂钓男子却是立马用极其生硬冰冷的话语进行回绝!言词腔调尽管并不多么犀利刻薄,可表现出来的这番冷酷漠然的情感态度还是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距离感和强烈不适。

没错,垂钓的年轻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失踪许久的唐江生!而与之进行对话的男童,便是经严瑾公之手抚养,被村落户民以“百家饭”拉扯长大的稚子!只是眼下看来,二人之间貌似尚有一些间隙……?

“好!唐……唐江生,你愿不愿意为我出面,将那些流寇土匪杀光殆尽,救村民于水深火热之中?”男童对于直呼唐江生之名显得还不甚熟稔,不过好歹是能够清楚表达自己当下最为急切的请求,“虽说对修士而言,在之下无法对凡人出手,但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绕过的制约以及天道治下的惩戒!咱们师尊不也有‘不恤苍生陷水火之辈皆乃伪仙’的训诫吗?你难道不应该……!”

男童语速越来越快,情绪也越来越高昂,但却在最关键的时候被唐江生横挥而来的鱼竿止住话头,鱼钩的冰冷直刺眉心!男童细察之下,这才发现鱼钩上别说没有鱼饵,甚至连鱼钩都是直的!

“你给我拎清楚,那是我师尊,不是‘咱们’师尊!莫要想着拿师训来压我!还有,你若再敢学她说话,哪怕拼着这具傀儡之身不要,我也要与你斗个你死我活!别以为你暂时占据了身体主导权就能发号施令,我只是不想与尔争罢了!你当真以为我就奈何你不得吗?”

唐江生眉宇间隐有风雷曜动,与男童尚显稚嫩的声调以及瘦小无助的身影相比,唐江生这副姿态简直就跟以大欺小、恃强凌弱没什么两样——那么问题来了,实力、气势、言词三方面皆逊于唐江生的男童,究竟是如何取得傀儡之身主导权的呢?要知道,就算是噬血鬼青乙,都没能绕过唐江生的意志办到这点,更遑论还有一个天道墨甲始终居中调解,而从某种程度上说,唐江生应该算是被“夺舍”了!

其实这名男童大致上来说是由两部分组成,躯体部分还是傀儡之身,只是发生了一些难以解释的奇妙变化,而意识部分,一方面诚如唐江生所言,是他通过炉灶之法制造而出,可另一方面,男童的意识却不仅仅是炉灶分身,还包含有之前死于灵台识海之内的那些炉灶分身的怨恨和执念!全部融合在一起才形成了男童的意识主体。

这些怨念往日潜伏极深,即便是唐江生都没有发现它们的存在,可就在他被白轻许之术法吓的肝胆俱颤之时,这些怨念倾巢而出,几乎是以碾压之势接掌了傀儡之身的主导权!只是无奈与唐江生乃是同根而生的关系,自身又没有强大到抹杀本体意识的地步,所以才会任由唐江生的自我意识存活至今,换而言之,唐江生等于是被以往造下的“杀孽”给变相圈禁了,而这份业报也确实是来的快、准、狠!

噬血鬼青乙从来都跟唐江生不对付,所以全程幸灾乐祸、袖手旁观;天道墨甲亦想让唐江生重新衡量“善恶杀业”跟“因果缘法”之间的关系,是故也没有阻止分身怨念对唐江生的夺舍;至于小白,别看表面上和苍青雷龙玩的不亦乐乎,实际上乃是一心护主的小白自顾不暇,被苍青雷龙追的上蹿下跳!还扬言要把小白吞掉以作第二内丹!

唐江生有什么法?唐江生没有法……若论“文”,先不说他一个人能不能压过天道墨甲,它可是实实在在地活了无数岁月,经验阅历高出唐江生不止一星半点儿!若是引经据典唐江生连孰真孰假都分不清,怎么辩?而若论“武”,要不是墨甲拦着,只怕唐江生有上百条命都不够青乙灭着玩儿的!所以唐江生只好安安静静地做一个“钓鱼翁”,不哭不闹,在自家灵台识海之内过一日算一日,只等愿者上钩。

正如新生的枝芽没有承建栋梁的资格,分身怨念尽管在意识层面暂时压过了唐江生,但其本身并没有修习什么神通术法,即便它的脑子里拥有一部分唐江生多年来通过学习、整理、归纳得来的知识体系,四五个月的时间也不够它完全将之消化殆尽!不如说就凭它现在这副羸弱无力的身体,甚至连土匪流寇都没办法抵御,不可谓不讽刺!

于是乎,要想保住村民性命,除了求援求助外,怨念分身真的别无他法!

第六百二十五章 吵吵

“姓唐的!你究竟如何才肯出手相助?”眼见唐江生毫无援助之意,怨念分身终于开始急眼了,暴戾凶残之色外显,一如数月前夺舍傀儡之身时那般狠绝,“她若死了,你唐江生……也得陪葬!”

一语言罢,灵台识海内顿时刮起一阵意识风暴,犹如惊天龙卷,大有毁天灭地之势!噬血鬼青乙和天道墨甲由于其自身实力强劲,故不怎么受影响,可唐江生修为仅有凝魂后期,在这波灵识攻势下就要显得弱小许多,脸色一阵煞白,手里的鱼竿也被狂风折断成好几截。

“真是好大的威风,叫唐某好生害怕呢!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似这般只刮风不下雨的手段,唐某还见的少吗?”闷哼一声后,唐江生将喉中腥甜强行咽下,哪怕不敌怨念分身之强猛攻势,亦不愿表现的弱不禁风,仿佛死鸭子一般嘴硬,“他们对你好,你想要救他们,这是你的自由,那你便去啊!这与唐某又有什么干系?我是喝了他们一口奶,还是吃了他们一口粮?你的慈悲真的很像一个‘人’,但你终究不过是一个没名没姓的孤魂野鬼罢了!我唐江生不欠你们的!哪怕时光倒流让我重新选择,我依旧会选择施展炉灶之法与林览一战!”

“你……!”怨念分身怒不可遏,直想将唐江生的本体意识彻底湮灭,然而仅凭现在的他,真就只能做到压制而已,无法实现击杀!

是的,相较于和凝魂修为同步成长的灵识而言,唐江生的灵念之强,甚至比之元丹后期都不遑多让!这就导致由众多怨恨执念融合而成的意识分身虽然在“量”的层面上占尽优势,但在“质”上却远远不如唐江生!毕竟灵识主显“威”和“力”,灵念则偏重“韧”与“劲”。

不过从实际生活的角度来说,唐江生所言也并非是在瞎咧咧。

第一,怨念分身占据了傀儡之躯后,白轻许几乎就没有管过他,即便是严瑾公,也只是用羊奶进行哺育,并未进行任何思想启蒙。

第二,百里武荣虽然将男童托付给村民照顾,但由于一月便约等于一年的生长特性,导致村民们在对待男童的态度上也发生了分歧。

一部分人顾虑到百里武荣的威信,认为应该尽己所能将其抚养成人,另一部分则认为男童乃是妖魔幻化的不祥之物,毕竟没有哪个孩子会在几个月的时间内便显露出好几年的“长势”,这就能证明男童并不是一般人!或者说,根本就不是人!而在凡尘俗世中自古便流传着一句话,非我族人,其心必异!这就导致男童迄今为止都没有属于自己的姓名,哪怕是类似“黑娃”、“狗剩”的贱名都不曾拥有……

“这个女人……我记得是叫‘樊梨花’吧,主张将你赶出村落的那一拨人里,她可是骨干之一,这样的人,你也想救?”唐江生瞥了瞥通过傀儡视野看见的不堪画面,脸上既有对怨念分身的辛辣嘲讽,也有对其满心悯爱的疑惑不解,“呵!真就哭的是梨花带雨!但凡她曾为你这么哭过一次,我都能理解你这菩萨心肠不是凭空而生,可是她有过吗?你现在这般急欲救人的心绪,不是真的悲天悯人,而是想与我更为深刻地划开界限,展示你我之间的不同!你视我为‘恶’,故欲以‘救援’标榜自己为‘善’!唐某秉性愚顽,资质鲁钝,却也绝不会做尔自命清高的垫脚石!想戴着面具跟我谈条件,你还嫩点!”

犀利!极为犀利的一番剖析!唐江生将怨念分身心中隐藏最深的那股心思全部公之于众!对人心的洞察力之强,直叫人哑口无言!

怨念分身大喝一声,无形威压瞬间将唐江生团团围住,眼中杀意暴涨,那副模样就像恨不得将唐江生千刀万剐似的!不过这也怪不得他,毕竟因为这一张嘴,想杀唐江生的人从凡夫俗子到仙迎修士都有!在唐江生接连不断的毒舌硬怼之下,还真没谁能够保持冷静和理智。

“是!我的确杀不了你,但我却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怨念分身灵识轰然出击,由于他本身就从唐江生的意识衍化而来,所以轻车熟路地便能找到灵台识海之中的薄弱环节!一时之间,唐江生只觉得头痛欲裂,浑身力气仿佛都在刹那间被抽走一般,刚想运力抵抗,怨念分身的灵识立马便将其经脉中的灵力绞成漫天飞絮!顺便还封了唐江生周身大穴!七八个呼吸后,唐江生便再也叫嚣不起来,像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气若游丝,奄奄一息……

可是尽管如此,这也是怨念分身能够做到的全部了!虽然有着独立于唐江生之外的自我意识,但实际上他还没有和唐江生真正一分为二!事实上,别说唐江生的灵念自其受重时便一直自发地进行抵抗,导致怨念分身无法彻底击杀唐江生,就算他真能办到,可如果在分离成两个独立的个体之前便狠下杀手,那他与唐江生皆会走向死亡!

这是一个死结!起码现在怨念分身还无法解开,就算是在唐江生储备的知识体系中,意识分身鸠占鹊巢、反客为主的案例也是绝无仅有!多个独立意识共存于一处灵台识海,互不兼并,“和谐共处”的情况,到唐江生这儿还是独一份!实在是令怨念分身进退两难!

“行了行了!吵吵什么玩意儿吵吵?瞅瞅你俩这没出息的样儿,一个骑虎难下,另一个就不是个东西,磨磨唧唧的能商量出个什么结果来?都听本座的,本座给你们拿主意!”

关键时候,还是噬血鬼青乙看不下去后率先发话——只是就凭它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想出的主意也不见得就是什么良策!而天道墨甲则是抖了抖猫耳,尾巴悠闲摇晃,目微闭,意暇甚……

第六百二十六章 匪首

&nbsp&nbsp&nbsp&nbsp“小杂种,瞧清楚没有?接下来到你了!”络腮大汉栓紧裤腰带,将已经奄奄一息的樊梨花直接扔到男童身上,手里的九环大刀猎猎生风,那模样就跟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凶魔没什么两样,“哼!没用的东西!爷爷现在就把你们劈成两半,叫你们做一对苦命鸳鸯!”

&nbsp&nbsp&nbsp&nbsp话音未落,络腮大汉已经抡起大刀朝樊梨花和男童身上重重地劈砍而去!九道铜环应风而起的叮当声宛若黑白无常敲响的丧钟!只不过这一次丧钟并非为无辜冤死者而鸣,乃是见证了络腮大汉的死亡!

&nbsp&nbsp&nbsp&nbsp“咦?三当家怎地砍到一半突然不动了?还吓得浑身发抖?”

&nbsp&nbsp&nbsp&nbsp“不对劲!你们快看熊老三拿刀的手腕,好像缠了什么东西!”

&nbsp&nbsp&nbsp&nbsp“什么什么东西?”听到有的小贼开始议论纷纷,一些胆大的匪寇居然主动凑上去前去,想要瞧瞧熊老三到底出了什么状况,可是双腿才刚刚迈过去两三步,立马又屁滚尿流地爬了回去,“蛇!有蛇!”

&nbsp&nbsp&nbsp&nbsp是的!这些眼睛眼神儿还算过得去的小贼没有看错,熊老三手腕上缠着的的确是一条足有两指来宽的黑鳞长蛇!而且现场不止一条,从樊梨花身下还有数不尽的黑鳞长蛇源源不断地蜿蜒爬出,眨眼之间便将络腮大汉团团包围,如同身陷在一处蛇窝之中,根本别想动弹!

&nbsp&nbsp&nbsp&nbsp“退什么退?不过是几条长虫而已,你们还怕这个?没用的东西!都给我顶下去!剥下蛇皮,剜出蛇胆,剁碎蛇肉,今晚吃蛇羹!”

&nbsp&nbsp&nbsp&nbsp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匪首倒是毫无惧色,一边挥舞着马鞭督战,一边指挥众贼奋力向前——对他而言,刀口舔血、杀人放火的日子早就了无乐趣,今日能遇上一波蛇潮,正好能用来解闷,焉有后退之理?

&nbsp&nbsp&nbsp&nbsp只是匪首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主,不代表其他小贼就跟他一样不惜命!特别是跟在匪首身旁的二当家,在瞧见黑鳞长蛇后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这些嘶嘶作响的黑鳞长蛇是猎人,而他们才是猎物!

&nbsp&nbsp&nbsp&nbsp“老大!这些蛇有问题!咱们要不还是先……先……先静观其变!呵呵呵,您说说,这叫什么个事儿嘛?”二当家话到一半便改了口,额角的冷汗跟黄豆一般大小,原因无他,匪首的剃刀铁爪已如惊鸿般探出,只要稍稍弯折,瞬间就能绞碎他的脖颈,“我打头阵!我打头阵!嘿嘿嘿,老大您先放开手,此等小事,又何需您以身犯险呢?”

&nbsp&nbsp&nbsp&nbsp“闫老二,你跟我也有四五年了吧,怎地还是这般胆小如鼠?”匪首手上的剃刀铁爪“嘎吱嘎吱”直叫唤,耳朵生疼的同时,还给予着对方无尽的恐惧,“回去之后你不用再坐那第二把交椅了,乖乖喂马去吧——蛇你怕,我你也怕,日后喂喂马总不至于吓得尿裤子吧?”

&nbsp&nbsp&nbsp&nbsp“谢老大!谢老大……!”闫老二消瘦的脸上堆满笑容,讨好之意溢于言表,即便匪首这般侮辱于他,闫老二依旧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愤懑不满之意,“众兄弟们,点上火把,抄起家伙,跟我上啊!”

&nbsp&nbsp&nbsp&nbsp蛇虫鼠蚁兽惧火,这是一般来说普遍适用的常识,而眼下的情况下便是——进,于蛇潮中尚有生路可寻!退,则必死于剃刀铁爪之下!

&nbsp&nbsp&nbsp&nbsp统领群贼的匪首不是寻常人,而是一武力超群,甚至能以一敌百的猛将!因受奸佞陷害,亲眼目睹同胞袍泽被出卖屠戮,这才在侥幸生还后落草为寇!只不过精神受创极其严重,已经癫狂地不像个人!

&nbsp&nbsp&nbsp&nbsp闫老二的生平就很普通了,纯粹就是因为快要饿死了才会聚众起事,部队被打散后就做起了流寇土匪,本来之前也是坐的第一把交椅,可是由于不擅舞刀弄枪而经常被熊老三挤兑,负气出走后偶然撞见匪首,将其拉拢入伙后这才重新找回场子!虽然匪首精神状态堪忧,但闫老二尽心尽力之下好歹还能稳住局面,可如今怕是要彻底失控了!

&nbsp&nbsp&nbsp&nbsp“死马当活马医吧!实在不行,我就找空当先溜再说!只要命还在,哪个山头不能东山再起?没必要陪这帮亡命之徒作死……?”

&nbsp&nbsp&nbsp&nbsp闫老二精明过人,心里的算盘敲的啪啪直响,打定主意不跟众贼一起死磕黑鳞长蛇——只是闫老二虽然脑子转的极快,但他却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众贼之中,除了匪首,只有他一人是骑着高头大马的,而当他无心恋战时,连人带马的速度和气势便会骤然减弱!

&nbsp&nbsp&nbsp&nbsp那些忙于应付黑鳞长蛇的小贼们发现不了,可在匪首眼中却是无所遁形!于是闫老二还没来得及实施他的逃跑计划时,胸口已蓦然一凉,冷冽的寒风跟腥热的鲜血交汇在一起,从其口鼻内不断向外涌出!

&nbsp&nbsp&nbsp&nbsp是的!闫老二命不久矣!他的胸膛被一只剃刀铁爪从背后穿胸而过!当他本能地低头去看时,甚至还能瞧见铁爪上扑通跳动的鲜红心脏!耳边传来的呼吸声渐渐息散,正如他的生命之火般湮灭殆尽……

&nbsp&nbsp&nbsp&nbsp“想逃?到地下陪老三去吧!懦夫!”痛下杀手的匪首一把捏碎心脏,并将剃刀铁爪通过内置的绳索收回,表情既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惋惜,也没有杀人之后的那种噬血兴奋——他是真真正正的不在乎生死,所有怀揣背叛之心的人都得死,这是他的手段,也是他唯一的信念,“连这些个长虫都处理不了,真是废物!都退后!我亲自出马!”

&nbsp&nbsp&nbsp&nbsp言及此处,匪首从马背上一跃而起,纵身落入蛇潮之中!剃刀铁爪旋转切割,将黑鳞长蛇绞烂的绞烂,撕碎的撕碎,如入无人之境!

&nbsp&nbsp&nbsp&nbsp至于那些得到命令可以离开的战场的众贼,能跑的自然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而那些已被黑鳞长蛇咬中的贼寇则是身体抽搐,口吐白沫,两眼上翻,面色乌青,身体更是开始化脓发臭,俨然是活不久了!

&nbsp&nbsp&nbsp&nbsp只是饶是如此,这些贼寇的生死也并没有影响匪首杀戮的兴致,黑鳞长蛇虽然在数量上占据绝大优势,可如果想要近身噬咬,立马便会被剃刀铁爪削成一堆烂肉!如一把锋锐的利刃,踏着蛇潮碎尸勇猛前进,恍然间竟有披荆斩棘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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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七章 挑衅

&nbsp&nbsp&nbsp&nbsp“去死去死去死!都给我去死!哈哈哈,哈哈哈!痛快!太痛快了!再来!”身处腥风血雨中的匪首越杀越疯,越斩越狂,剃刀铁爪的灵活性在其手中表现的淋漓尽致,即便黑鳞长蛇喷吐毒液,匪首亦能变换刀爪形态,展开伞形防御,随后继续进行攻击,“弱、弱、弱!太弱了!你们的蛇王呢?叫它出来与我决斗!老是派一些杂鱼炮灰来送死有什么意思?还是说你们也被上峰给抛弃了?无能!悲哀!”

&nbsp&nbsp&nbsp&nbsp蛇潮之中,匪首狂妄叫嚣,肆无忌惮的模样仿佛正复仇天下,长久以来积聚的怨念和恨意一股脑地全部发泄在黑鳞长蛇身上,大有将整个蛇群千刀万剐之意!周围连上前并肩作战都不敢的众贼看的目瞪口呆!照这个局势发展下去,说不定今晚还真得吃蛇羹!

&nbsp&nbsp&nbsp&nbsp只是这些袭击匪首的黑鳞长蛇并非寻常毒虫,它们之中虽然没有“蛇王”之类的存在,但统驭它们的首领却是更为可怕的怪物!凡夫俗子一旦碰上,几乎是什么活路可言的,因为它们的首领,是黑僵!

&nbsp&nbsp&nbsp&nbsp“啊——!这些是什么鬼东西!”、“尸体动了!那些毒尸在动!”

&nbsp&nbsp&nbsp&nbsp是的!正当侥幸活下来的群贼被匪首的高超武艺和勇猛身姿折服时,先前因毒蛇噬咬而死去的那些毒尸竟然悄无声息地包围了他们!明明浑身上下已经溃烂的不成人样,可在被发现后立刻就朝着幸存者猛扑而去!一众流寇土匪瞬间被吓得魂飞魄散,急忙抽出兵器防身!

&nbsp&nbsp&nbsp&nbsp“啊——!我的眼睛!”、“我的手——!”、“救命!救命啊!”

&nbsp&nbsp&nbsp&nbsp惨叫声此起彼伏,顷刻之间,众贼死伤便逾大半!而伤亡之所以会如此巨大,不是他们功夫太弱,亦或是兵器简陋,而是朝他们发动进攻的尸体已然浑身是毒,而且没有任何痛觉!即便被劈成两半或者被拦腰斩断,溅射而出的“毒汁”也能狠狠烧灼骨肉肌肤,活生生地将身躯连同兵器一起腐蚀殆尽!而在失去了反抗之力后,性命便犹如风中烛、雨中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毒尸长着血盆大口欺身而近……

&nbsp&nbsp&nbsp&nbsp这一切的一切都发生的如此之快,明明上一刻还因为匪首的勇武癫狂而胜券在握,下一刻就因为一时大意殒命在之前朝夕相处的同伴尸首口中——这是一种**裸的讽刺!既讽刺了这些靠打家劫舍、奸淫掳掠过活的流寇土匪,还讽刺了正“浴血奋战”的匪首本人!

&nbsp&nbsp&nbsp&nbsp匪首回头了……匪首后退了……匪首的小腿被黑鳞长蛇缠住……匪首已身中剧毒,剃刀铁爪终于挥舞不动,想来命不久矣!

&nbsp&nbsp&nbsp&nbsp可是匪首还是坚定不移地朝那些遭毒尸袭击的贼寇一步步迈去,后背空门更是防也不防!这倒不是因为匪首对这些贼寇有多少义气仁义,毕竟他连闫老二都是说杀就杀,对络腮大汉亦是见死不救,可贼寇们临死前的惨叫却是唤起了埋藏在他心中最不愿意被勾起的画面!

&nbsp&nbsp&nbsp&nbsp忆往昔,那些属下部卒就是在他眼前、在他身后、在他周围一个接一个地倒下!那渴望被拯救的眼神,那奇惨无比的死相,那残缺不全的尸身,那还没有喊出口的哭号……所有的一切都深深烙印在匪首脑海中!当年他没能把“他们”平安带回故乡,而今便断不能再重蹈覆辙,看着眼前这一幕幕的人间炼狱发生自己却突围而走!

&nbsp&nbsp&nbsp&nbsp匪首办不到,或者说此时的他已然彻底疯癫,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回忆,什么是愧疚,什么是生死……最后的最后,匪首终于倒在了救援贼寇的路上,而那些袭击村落的土匪贼寇亦是无一存活!

&nbsp&nbsp&nbsp&nbsp毒蛇盘踞在群贼众寇的尸体之上,嘶嘶嘶的颤音令人不寒而栗。而这些尚存体温的尸首无疑是孵化幼蛇最好的温床——好好的一个村落,在经过一晚上的惨无人道的屠杀和蹂躏之后,只有纷飞的灰烬以及干涸的鲜血能够证明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nbsp&nbsp&nbsp&nbsp“唐江生你个臭丘八,爷爷看你这次还怎么跟我斗!”

&nbsp&nbsp&nbsp&nbsp蛇潮退去,轩鸿渐渐显露身形,然而不同上一次出战时的凶悍暴戾,轩鸿由于吸收群贼众寇的精、气、神,自身灵智亦恢复了不少,连同说话语调都和已然身死的络腮大汉趋同类似——果然,对于尸僵这类的邪祟来说,凡人的血肉永远是最好的补品!只是既然从囚禁自己的乾坤袋中出来了,轩鸿自然没有再乖乖回去的道理,是故甫一重获自由,立马就跟唐江生叫起板来!浑然不知唐江生发生了什么……

&nbsp&nbsp&nbsp&nbsp“出来与我一战!唐江生你个王八羔子,爷爷今儿个要活撕了你!”不知是不是骤然间吞噬了太多血肉,还有完全消化的缘故,黑僵轩鸿的性格与之前可谓是大相径庭——尽管心狠手辣的特点没有任何改变,不过似这般喧嚷挑衅的行径,可没法让唐江生产生一丝一毫的动摇,于是黑僵轩鸿改变策略,一把将身旁的樊梨花给提起来抓在手里,“你个处处留情的小白脸儿,这次居然又换了个村姑?哈哈哈!可惜已经让人给拱过了!你气不气?这样吧,横竖你要缩头乌龟做到底,那我就不客气了!嘿嘿嘿,我可是还有没吃饱哩!”

&nbsp&nbsp&nbsp&nbsp这是阳谋!黑僵轩鸿明明白白地在用樊梨花的性命引蛇出洞,为的就是要和唐江生“决一死战”!虽然现在他还没有发现唐江生的生意,但轩鸿知道,唐江生定然就在附近!而在汲取了前两次的败北经验后,黑僵轩鸿也没有再掉以轻心,反而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时刻准备迎战唐江生跟那条苍青雷龙!

&nbsp&nbsp&nbsp&nbsp至于樊梨花,她不知道唐江生是谁,也不知道抓住自己的是个什么怪物,她只知道周围的黑鳞长蛇活生生咬死了附近的所有贼寇,并且将他们吞吃殆尽,而现在,似乎要轮到她葬送蛇口了!

&nbsp&nbsp&nbsp&nbsp只是她,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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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八章 催吐

&nbsp&nbsp&nbsp&nbsp“小王八蛋!你要是再不现身,我就一口把你相好的头给咬下来!该死!人呢?”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不管轩鸿如何挑衅求战,出言辱骂,周围就是没有唐江生的半点影子,“难道那王八羔子真出事了?”

&nbsp&nbsp&nbsp&nbsp自从被唐江生从修士种成尸僵,轩鸿便不再受《万族约法》制约,变成了彻彻底底的怪物!虽然天道治下一般不会允许有这种邪祟肆意妄为,一道九霄天雷便能让其灰飞烟灭!但是天下的范围终究是广袤无垠的,难免会存在漏网之鱼,再者说了,天道瞎眼的时候还少吗?

&nbsp&nbsp&nbsp&nbsp只是饶是如此,轩鸿依旧不敢太过嚣张,浑身上下的邪祟之气亦是分外收敛,就算是解决这些个土匪流寇,都是指挥蛇潮进行攻击,利用尸毒和数量优势逐步取得胜利,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被天道给注意到——而轩鸿之所以会如此惧怕天道之威,除了邪魔鬼祟对天道近乎本能的惧怕外,外在原因还是在于那个该遭天谴的唐江生!

&nbsp&nbsp&nbsp&nbsp身在其乾坤袋中时,轩鸿无时无刻不承受着正品雷法的轰击,而每当他开始习惯雷法的灵威强度时,唐江生总会利用噬亲鬼分身之特性,将轩鸿慢慢产生的这种习惯的“体感”从其体内剥离出去!

&nbsp&nbsp&nbsp&nbsp轩鸿不是没有尝试过进行反抗,就算已经化作尸僵,可他的修为还是元丹巅峰,高出唐江生不止一星半点!可难就难在唐江生的“有缺诀”简直就是他的克星!魂魄不全、道心残缺、肉身残破的情况下,有缺诀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根本就不给他积蓄修为的机会!

&nbsp&nbsp&nbsp&nbsp只一刹那,好不容易凝聚而出的反抗之力还没来得及御使,顷刻间便分崩离析!噬亲鬼分身“挑唆分离”的能力自然就能完全施展。

&nbsp&nbsp&nbsp&nbsp可是轩鸿毕竟之前曾是虞山七十天的大当家,心气之高,不愿一辈子受人摆布,所以早就下定决心——要是真的没办法杀掉唐江生,那就释放全部的邪祟之气招引天道注意!而以唐江生身怀秘密之巨,要是他轩鸿都被天道给劈了,那唐江生断然也没有活命的道理!

&nbsp&nbsp&nbsp&nbsp没错!轩鸿一方面惧怕再次“死亡”,另一方面也时刻做好了与唐江生同归于尽的准备!所以不管是人、修、妖,还是僵,都是矛盾且复杂的个体,而所有的个体聚到一块儿时,就是运转着的矛盾世界。

&nbsp&nbsp&nbsp&nbsp然而在这一次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中,轩鸿还是败给了狡猾如狐的唐江生——只见一对比晾衣竿粗不了多少的手臂慢慢从背后环住了轩鸿的脖子!动作之轻柔,如同子女抱住父母亲昵撒娇一般!

&nbsp&nbsp&nbsp&nbsp抱住一只黑僵需要多大的勇气?古往今来,唐江生不是第一个,自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可他终究是成为了凤毛麟角中的其一!

&nbsp&nbsp&nbsp&nbsp由于黑鳞长蛇所有吞吃入腹的血肉都会化作轩鸿的修为,因此为了能够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接近轩鸿,唐江生直接放任周围的黑鳞长蛇对他进行无止境噬咬,凭着过山风赋予他的毒性硬扛黑鳞长蛇的毒液!同时,轩鸿的尸毒也不可避免地流入了唐江生的奇经八脉!

&nbsp&nbsp&nbsp&nbsp毫无疑问,这是一招险棋!中间但凡有半点差池,唐江生都会因为扛不住剧毒而被轩鸿当做血食消化殆尽!就算能扛住,令活人谈之色变的尸毒也会把他变成一个半人半尸的怪物,对修士道基影响之大,根本难以想象——可要想在噬血鬼青乙和天道墨甲不愿出面干涉的情况下顺利制服轩鸿,以唐江生的修为,只能兵行险招!而唐江生唯一的优势,就是轩鸿对一切来龙去脉的无知,此乃他最大的破绽!

&nbsp&nbsp&nbsp&nbsp两颗尖锐的犬牙自颈部深深刺入,伴随着难以言明的吞咽声,轩鸿的身体终于渐渐瘫跪倒地——轩鸿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驱使的黑鳞长蛇竟然会被唐江生反向利用,成为拉进二者距离的搬运工具!而最让轩鸿难以预计的是,自己已经被种成了一只黑僵,唐江生居然都下的了口,活生生将他体内用以转化修为的血食全部吸走!

&nbsp&nbsp&nbsp&nbsp“算……算你狠!不过姓唐的你记住——就算这次杀不掉你,下次我一定能找到机会生吞活剥了你!毕竟你……不会,杀我……”

&nbsp&nbsp&nbsp&nbsp说完这番话后,轩鸿便彻底失去了意识!周围的黑鳞长蛇好似如梦初醒,在周围火光的照耀下纷纷四散离去,哪里敢再停留片刻?

&nbsp&nbsp&nbsp&nbsp这一场“实力悬殊”的对决,再一次以唐江生的完全胜利而告终!在巨大的情报差距下,这场对决可以说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nbsp&nbsp&nbsp&nbsp只是轩鸿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也道出了唐江生最大的顾忌,那就是唐江生不会将他彻底毁灭,起码现在不会……究其缘由,还是唐江生需要身为黑僵的轩鸿替他处理修士与凡人之间的那点儿“矛盾”,虽然他自己对天道和《万族约法》的联动机制有一些猜测和推断,但若是情况十万火急,还是黑僵轩鸿出手来的更加方便迅捷。

&nbsp&nbsp&nbsp&nbsp可是轩鸿也并非完全抓住了唐江生的软肋,毕竟这一次,苍青雷龙听从天道墨甲之令,并未相助唐江生,这场“暗战”才会险之又险!

&nbsp&nbsp&nbsp&nbsp“流转追忆诀,逆动,起!”将轩鸿重新收入乾坤袋后,唐江生二话不说,剑指依次点向周身各处大穴,面色青乌交加,最后化作煞白一片,双膝跪倒,双手撑地,最大限度地把嘴张开,“呕——!”

&nbsp&nbsp&nbsp&nbsp混合着血肉骨髓的秽物从口中倒喷而出!而唐江生这一吐,便足足吐了整炷香的时间!

&nbsp&nbsp&nbsp&nbsp没有错!哪怕以唐江生这具傀儡之身的毒性,想要完全压制尸毒都是不可能之事,纳为己用更是痴人说梦!唯一可行的办法,便是将蕴含有尸毒和元丹巅峰修为的血肉骨髓一点不剩地全部排除体外!而要做到这一点,光靠**机能是做不到的,必须利用流转追忆诀“往复因果”的特性进行催吐,才能连根拔除!

&nbsp&nbsp&nbsp&nbsp本来唐江生是不愿意催动流转追忆诀的,毕竟一个仙眼心诀就能将他折磨的半死不活,再加上流转追忆诀,以后的岁月简直难以想象!

&nbsp&nbsp&nbsp&nbsp只是话虽如此,性命攸关的情况下,唐江生却不得不选[]择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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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九章 噬身

&nbsp&nbsp&nbsp&nbsp“呕——呕——!”流转追忆诀的效果还在持续,从唐江生嘴里吐出的血肉骨髓已经铺满一地,若是换做普通人,这个时候都该把胃里的酸水吐尽了,可严格意义上来说,唐江生已然不能算人,“呕!”

&nbsp&nbsp&nbsp&nbsp呕吐还在继续,此时的唐江生不论是精神还是躯体都已经濒临崩溃,全靠着灵念强行衔接意识,才没有在催吐的过程中伏地晕厥。

&nbsp&nbsp&nbsp&nbsp然而即使唐江生已经难受到痛不欲生的程度,依旧还有人想要趁机取他性命!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被寇匪蹂躏,却还没有死去的樊梨花——黑鳞长蛇进攻的重点是群贼,轩鸿第一波吸收的血食也是群贼尸首,唐江生更是将全部精力放在算计轩鸿,根本没有注意到战圈的最中心还有一个凡人靠着一声不吭的装死伎俩逃过一死!

&nbsp&nbsp&nbsp&nbsp只是生存下来的樊梨花并没有理解到唐江生为了救她都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在她看来,本就不是人的唐江生无疑是招来此次灭顶之灾的罪魁祸首!往日里她早就主张将唐江生所化的男童赶出村落,可总有顾及到百里武荣威严和恩惠的村民唱反调——可是现在不同了,那些人死的死、逃的逃、疯的疯,再也没有谁能够阻止她了!于是樊梨花一把抓住络腮大汉死后留下的那把九环大刀,使出浑身气力将之提起,照着唐江生的脑袋就砍了下去,试图将唐江生就地斩杀!

&nbsp&nbsp&nbsp&nbsp只听“噹”的一声钝响,九环大刀直接就掉落于地,并没有如樊梨花所愿砍下唐江生的脑袋!不过这并不奇怪,以樊梨花的体形和气力,九环大刀就不是她能挥舞的动的,再加上一身触及筋骨脾脏的伤势,没有即刻死去都已经算是奇迹!她的不甘心,最终没有遂她的意!

&nbsp&nbsp&nbsp&nbsp至于唐江生这边,有之前与店小二和烽火花接触的切身经历做铺垫,本来是不会小看凡人,而导致身陷险境——但是眼下情况不同,他和怨念分身之间,实际上正采用噬血鬼青乙之主意,做了一场博弈!而就结果来看,或许又是唐江生取得了胜利……

&nbsp&nbsp&nbsp&nbsp“虽然那废物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散发着一股懦夫的味道,不过有一说一,他看人的眼光,或者说对事物的洞察力还是不赖的,至少作为容器还算过得去,当然了,和本座自然是没法相提并论的。”

&nbsp&nbsp&nbsp&nbsp灵台识海之内,噬血鬼青乙毫不掩饰对唐江生的鄙弃嘲讽,恨不得一脚踩死被他视作虫蝇的唐江生,可是这一次,噬血鬼青乙却没有空闲去管他,因为身旁怨念分身那一张难以置信后又阴云密布的脸,真真是让它乐到不行!成天见着唐江生那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面具,它已经好久没有见过这么真实、这么生趣的表情和眼神了!

&nbsp&nbsp&nbsp&nbsp“没有最蠢,只有更蠢……此话果然不假!你瞅瞅你这张死了亲爹亲娘的脸,莫非到现在还不肯相信人族都是忘恩负义,自私自利的混蛋?你以为你救了他们,他们就会对你有所改观?就会对你感恩戴德?就会接纳你的存在?甚至还会给你起名?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蠢材!你可真能逗我笑,哈哈哈哈!是!本座承认,这世上也会有闪烁着纯性光辉的人杰楷模存在,然,那些都只是凤毛麟角而已,无一不是万里挑一之辈!你连识人之能都没有,还想驾驭我等?可笑耳!”

&nbsp&nbsp&nbsp&nbsp噬血鬼青乙的讥讽之言尤为犀利,几乎可以说是字字诛心,而在他的这番言词评价中,怨念分身甚至还不如胆小怯弱的唐江生——怨念分身紧抿嘴唇,神色无比纠结,仿佛还想再“辩解”那么一下……

&nbsp&nbsp&nbsp&nbsp“凡人……她没有见过这种骨肉横飞、杀戮漫天的场面,一时间心神离乱,只要稍微镇定下来便好——你这般妄下定论,实在……!”

&nbsp&nbsp&nbsp&nbsp怨念分身还想继续为樊梨花恩将仇报的行为开脱,可话刚说到一半,在见到樊梨花接下来的举动后,直接就没了声!脸庞一片火烧!

&nbsp&nbsp&nbsp&nbsp那么樊梨花究竟做了什么呢——在察觉到自己不可能挥舞九环大刀砍杀唐江生后,樊梨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不顾自身伤势和满地的血肉秽物,双腿一蹬,直接就扑了过去!用指甲和牙齿对着唐江生又抓又咬!同时嘴里还不断重复着对唐江生的埋怨和诅咒!

&nbsp&nbsp&nbsp&nbsp要知道,彼时的唐江生别说毫无反抗之力,连身体都只有四五岁大小,三个月的生活其实并没有得到多好的哺育,毕竟时值饥荒年岁,并非每一处人居之地都是林耿忠治下的雨顺城,所以唐江生吃的食物里既有村民的百家饭,也有一些树皮树根,甚至是野草……

&nbsp&nbsp&nbsp&nbsp“都是你!都是你害的!你为什么不去死?你为什么还活着?你是怪物,你是魔鬼!我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咬死你!去死!去死!”

&nbsp&nbsp&nbsp&nbsp披头散发,状若癫狂!此时此刻,樊梨花已经毫无理智可言,而冲昏她头脑的原因,既有今晚所受厄运之摧残,也有长久以来对唐江生“非人”的偏见!只是不管是那一方面的缘由,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眼下还能活着是托了唐江生之福!而至始至终,唐江生都没有对她做过什么,所以说善行不一定得善报,这就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例子。

&nbsp&nbsp&nbsp&nbsp承受不住樊梨花疯狂的报复撕咬,唐江生努力想要从这种如同野兽般的抓扯中挣脱出来,可由于之前的催吐过程已经消耗了他九成九的精力!再加上体形瘦削,劲力未长,哪里能逃脱樊梨花的魔爪呢?

&nbsp&nbsp&nbsp&nbsp“嘶——!”

&nbsp&nbsp&nbsp&nbsp挣扎中的唐江生突然两眼发花,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差点让他意识断层的剧痛!回首望去,原来是自己的肩头已经被樊梨花活生生咬下一块血肉!腮帮鼓胀几下后,囫囵一声便吞下喉去!

&nbsp&nbsp&nbsp&nbsp虚弱感、无力感如潮水般将他渐渐淹没,然而这无比真实的剧痛又把唐江生从难以抑制的晕眩中狠狠拉了回来!

&nbsp&nbsp&nbsp&nbsp唐江生相信,樊梨花是真的很想他去死,这和他年幼时的遭遇没有丝毫区别——可问题是,想救樊梨花的明明一直都是怨念分身,为何噬身之痛却要他来承受?

&nbsp&nbsp&nbsp&nbsp“莫非今日我命休矣?”

&nbsp&nbsp&nbsp&nbsp唐江生情不自禁地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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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章 鬼童

&nbsp&nbsp&nbsp&nbsp回顾以往,不管是吸谁的血,从来都只有唐江生要别人脖颈的份儿,可是这次不同以往,唐江生还是第一次尝到被别人下重口噬咬的滋味!都说风水轮流转,这算不算以前造下的孽,现在终有恶报呢?

&nbsp&nbsp&nbsp&nbsp唐江生不知道……他现在只觉得满心都是委屈!明明最后的博弈是他胜了,可到头来遭罪的还是他!也没见着怨念分身主动与他交替身体主导权啥的,早知道就不参与噬血鬼青乙设下的这破赌局了!

&nbsp&nbsp&nbsp&nbsp没有错,噬血鬼青乙设置的赌局很简单,就是要考验樊梨花作为“人”,在极端状况下是否还能保有丝毫良知,至于赌局的彩头,自然就是傀儡之身的主控权——若怨念分身赢了,唐江生就要放弃对傀儡之身的主导,日后亦得听命于怨念分身;可若是唐江生赢了,怨念分身不仅要归还身躯,还要答应做噬血鬼青乙的奴仆!或者说,玩物?

&nbsp&nbsp&nbsp&nbsp从这个角度去讲,怨念分身的确是在信守承诺,没有再次从唐江生手中抢夺傀儡之身的主导权,毕竟樊梨花的表现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良知、道义什么的在偏见跟仇怨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nbsp&nbsp&nbsp&nbsp当时唐江生也就是看不惯怨念分身那一副“天下苍生安危为己任”、“救民于水火乃吾辈道义所在”的惺惺做派,这才应噬血鬼青乙之邀入局——可是如今想来,噬血鬼青乙几乎是兵不血刃地窃取了所有的胜利果实!好处都让它给占了去,苦痛和劫难则分别由怨念分身跟唐江生一力承担!换句话说,他俩都被噬血鬼青乙给算计了!

&nbsp&nbsp&nbsp&nbsp这一波阴谋诡计唐江生也是事后才逐渐咂摸出味儿来,当时并没有细品,而在樊梨花的疯狂攻势下,他也没有那个余裕来思考这些。

&nbsp&nbsp&nbsp&nbsp那么问题来了,唐江生到底是怎么成功活到“事后”的呢?毕竟当时的情况已经岌岌可危,身为修士的他因受《万族约法》制约,又没有法对凡人出手,那他究竟是如何从樊梨花嘴下“虎口逃生”的呢?

&nbsp&nbsp&nbsp&nbsp只见正拼命噬咬唐江生的樊梨花猛地一怔,随即整个身体都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态颤抖不止!乍眼看去,那模样就跟控制傀儡的悬丝突然搅在一起似的——不仅如此,樊梨花的躯体也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原本细弱的胳膊腰腿全部拉伸撕裂,眨眼之间,**便膨胀了三倍有余!完完全全变成了一颗山包一样的肉球,哪还有一点人样?

&nbsp&nbsp&nbsp&nbsp“为了克敌制胜,唐江生利用朝花夕拾诀对黑僵吸食的血肉骨髓进行了二次吸收,之后再竭尽全力地催吐而出——这么做尽管存在被尸毒感染同化的风险,可总算还有‘流转追忆诀’作为后招以防不测!这环环相扣的思绪跟手段,我想,应该有值得你学习的地方。”

&nbsp&nbsp&nbsp&nbsp灵台识海之内,天道墨甲所化的黑猫蹲坐在噬血鬼青乙的膝盖上,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这一幕,神色之中虽然也有对樊梨花的怜悯和哀伤,但更多的却是冷静和自持,用事实和道理劝解怨念分身。

&nbsp&nbsp&nbsp&nbsp“敬人者,人恒敬之,反之亦反——这个凡人忘恩负义、恩将仇报,趁唐江生力竭之际骤然偷袭,时机虽然是抓的不错,可她没有料到唐江生彼时还未将体内尸毒完全清除,吃了唐江生的血肉后,自身对剧毒又毫无抵抗之力,这才被尸毒变成了一头面目狰狞的怪物。”

&nbsp&nbsp&nbsp&nbsp是的,就像天道墨甲说的那样,若是樊梨花没有袭击唐江生,那她无疑会从这场灭顶之灾中成功生还,即使身心都受到了难以痊愈的创伤,可好歹不会被尸毒感染,沦为一具没有神智的可怖尸僵……

&nbsp&nbsp&nbsp&nbsp“或许有的时候,死亡真的是一种解脱……”在见识过人性的阴暗跟险恶后,怨念分身显得有些心灰意冷,“你不用去救他么?”

&nbsp&nbsp&nbsp&nbsp毫无疑问,这里的“他”指的自然就是唐江生,此时此刻,怨念分身已经没有之前与其对峙时的狠绝气势,仿佛将一切都看开了一般,居然还关心起唐江生的生死安危来——然而天道墨甲并没有作出回应,只是“喵”地叫了一声,打了一个哈欠,而后便蜷成一团,继续睡它的回笼觉去了,好像并不在意唐江生究竟是死是活……

&nbsp&nbsp&nbsp&nbsp“天色不早,戏将落幕,该干嘛干嘛去!”噬血鬼青乙的语调还是那般辛辣地不留情面,“你不用管那弱鸡,你再死一百遍他都会活的好好的,等这档子事儿过去,多半又会猫在旮旯缝里捣鼓吃食。”

&nbsp&nbsp&nbsp&nbsp言及此处,噬血鬼青乙甚至还翻了翻白眼,俨然一副十分了解唐江生的模样——不过这并不奇怪,从他们仨处在一起时,至今已逾十年岁月!十年光阴对噬血鬼青乙和天道墨甲来说虽然就跟沧海一粟没两样,可唐江生是什么脾性,它们还是要比怨念分身清楚的多的。

&nbsp&nbsp&nbsp&nbsp“轰隆”一声炸响自耳边蓦然响起!怨念分身眼见唐江生雷符掐捏,将之按在樊梨花额头后便吒喝出口!仅眨眼之间,樊梨花便被雷法之威给炸成了一堆烂肉碎骨——没错!从变成尸僵的那一刻起,樊梨花便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存在,唐江生之术法,自然就能发挥作用。

&nbsp&nbsp&nbsp&nbsp于是怨念分身神色更为黯淡……他虽为唐江生炉灶之法创造,再由惨死分身之怨念融合而来,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也可以说是“唐江生”,然而最终却是走上了逆上的道路,对主尊的了解甚至还不如青乙跟墨甲!

&nbsp&nbsp&nbsp&nbsp不过话又说回来,若非青乙袖手旁观,墨甲另有他算,且唐江生没有料到它俩俱未出手相助,怨念分身的这一场夺舍,只怕不会那般水到渠成地得手……

&nbsp&nbsp&nbsp&nbsp“这是你自己作死,便怨不得我了!”

&nbsp&nbsp&nbsp&nbsp灵台识海之外,唐江生从碎肉骨渣中一点点吃力爬起,踉踉跄跄站不稳的姿态如同刚刚出生的小鹿,可浑身上下血湖血海的模样依旧是那般让人望而生畏——而唐江生不知道的是,有一个兵器妖修在目睹完这一夜全部的过程始终后,不由自主地给他起了一个诨号……

&nbsp&nbsp&nbsp&nbsp“血童子,唐江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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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一章 贵妇

&nbsp&nbsp&nbsp&nbsp村庄覆灭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附近地区,毕竟村庄被血洗时,还有三两个村民因事外出,等到第二天归来时看见的却是满目疮痍!

&nbsp&nbsp&nbsp&nbsp眼见亲朋好友无一幸免,这些个侥幸躲过一劫的村民自然悲痛欲绝!不过事已至此,他们也只好一边收敛尸骨残骸,一边迅速将此事告知乡镇府衙的官员,毕竟整个村庄被屠,这并不是什么小事!

&nbsp&nbsp&nbsp&nbsp可是当那些衙役仵作到达现场详加勘察之后,他们也并没有发现多少关于屠杀者的蛛丝马迹,顶多就是非常奇怪一个问题——为何某一处开阔地带的残肢断体和血骨烂肉,较其他地方会多出那么多呢?

&nbsp&nbsp&nbsp&nbsp这些官役想不通,他们也没法想通!就算百里武荣麾下里的军修亲自前来,也只能看出此地进行过一场凶险万分的战斗,且场面极其血腥残暴!更细微一点的始末,若非亲身经历,想要知晓是很难的。

&nbsp&nbsp&nbsp&nbsp原因无他,是夜袭击村庄的流寇土匪已尽数葬送在黑鳞长蛇的毒液之下,连尸身都被黑僵轩鸿全部吸收!这还能找出个毛来才有鬼了!

&nbsp&nbsp&nbsp&nbsp不过有一句话说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nbsp&nbsp&nbsp&nbsp黑僵轩鸿固然被唐江生算计的毫无反抗之力,而唐江生也因为残存在身体里的尸毒而阴差阳错的捡回了一条小命,可终究是忽略了百里武荣提早便安插在村庄附近的眼线——没错!一切的一切紫炎蛇矛都瞧得清清楚楚!包括黑僵轩鸿如何御使黑鳞长蛇杀人噬尸,包括唐江生死里逃生的全部过程!只是相对应的,由于噬血鬼青乙和天道墨甲都没有在这场祸乱中出手,所以紫炎蛇矛还并不知晓它俩的存在。

&nbsp&nbsp&nbsp&nbsp天空乌云密布,蒙蒙细雨缕缕落下,似乎是上天要为这一场惨无人道的血祸默哀……只是人都差不多死光了,这么做还有多少用呢?

&nbsp&nbsp&nbsp&nbsp“咕噜噜”的空响之音自腹中传出,唐江生将裤腰带栓紧,继续行走在烟雨朦胧的田野小道上,身体摇摇晃晃,仿佛下一刻就会摔倒路旁——是的,那个翻手间便能做出一堆美味佳肴的唐江生已经月余未曾饱腹了,一路以来都是靠着生吃野菜野果充饥,运气好路过农户的田坎时,只是稍稍瞥了一眼,便立马招来了一顿尤为刺耳的叱喝!若不是唐江生跑得及时,说不定还会捱上一顿毒打!然后再被卖掉。

&nbsp&nbsp&nbsp&nbsp饥荒之年,凡人尚有地种便需得谢天谢地了,毕竟谁也不想易子互食,哪里有多余的粮食给唐江生这一身典型逃荒模样的乞丐?

&nbsp&nbsp&nbsp&nbsp是的,哪怕怨念分身已经放弃了对傀儡之身的主控权,将身体交还给唐江生,可不知是不是身体控制权频繁易主导致的后遗症,总之唐江生现在能够发挥出的实力几乎只有两成左右,连三成都不到!

&nbsp&nbsp&nbsp&nbsp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呢?这意味着唐江生甚至连自己随身的乾坤袋都打不开——要知道,唐江生对于食物食材的重视跟执着,那可是能够让他激愤到耗尽家财,以凝魂后期的实力强压元丹后期的林览!

&nbsp&nbsp&nbsp&nbsp换句话说,为了保证食物食材不受损坏,唐江生是用了十成修为封口的,连三成修为都不到的唐江生根本没有那个能力打开乾坤袋!即使乾坤袋内所有的食物食材加起来够他吃好几年,可取不出来那也是没辙!只能暂且忍饥挨饿,四处寻找一些能够下咽的东西果腹。

&nbsp&nbsp&nbsp&nbsp之所以说是“暂且”,那是因为唐江生发现眼下这种“乏力”的现象也是暂时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修为也在一点点恢复如初。

&nbsp&nbsp&nbsp&nbsp“差不多三个月恢复一成吗……照这个速度,差不多还要两年才能打开这些乾坤袋——先不说那时我会不会半道饿死,两年之后那些食材也没多少能用了吧……还有一些腊货跟熟食,可真的放不得啊!”

&nbsp&nbsp&nbsp&nbsp没说的!念及此处,唐江生心都在淌血!可是他又真的无能为力,只能硬生生地念想着自己储备许久的食物,如同一位绝代佳人慢慢在他眼前化作森森白骨!这样的感触令他倍感哀恸,于是日渐消瘦……

&nbsp&nbsp&nbsp&nbsp“停——!停车!”就在一队马车经过唐江生身边时,一道略显沧桑,却有不失威严的声音忽然响起——只见一头盘云髻,发颤翡钗,颈挂珍珠串链的中年贵妇拨开了马车的帷帐,“你,抬起头来……”

&nbsp&nbsp&nbsp&nbsp唐江生微微瞅了一眼马车里的贵妇,脑子里好像有一道流星倏尔划过,似乎有什么遥远的记忆一闪而逝!可是由于太长时间忍饥挨饿,唐江生的思维能力已经严重下跌,根本没有那个力气多做思考!于是在瞅了一眼贵妇后便不在多加理会,继续默默地向前走去……

&nbsp&nbsp&nbsp&nbsp“娘,他是谁啊?您认识?”带领车队行进的一名年轻公子打马回身,听口吻应该是中年贵妇的儿子,此时正疑惑地询问他的母娘。

&nbsp&nbsp&nbsp&nbsp“像!太像了!世上竟有如此相像之人!”中年贵妇表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来,一边示意自家儿子别挡住她的视线,一边唤来拱卫在侧的武仆前去叫住唐江生,“你去问问他,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去仓礼城,态度要客气一点——当然了,如果他不愿意,你们懂的。”

&nbsp&nbsp&nbsp&nbsp“是!二夫人!”武仆低头领命去了,态度相当恭敬,模样极为娴熟,一看就知道平时没少被使唤,而这名武仆“客气一点”的方式,便是一把拽住唐江生的肩膀,然后掏出了一个白面儿馒头,“吃吗?”

&nbsp&nbsp&nbsp&nbsp不得不说,这种打招呼的方式还真是简单粗暴!对于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逃荒难民而言,没什么比近在眼前的白面儿馒头还要来得实在——当然了,若是唐江生无动于衷,那他便会毫不犹豫用一记掌刀将唐江生劈晕,直接提回去向中年贵妇交差复命!

&nbsp&nbsp&nbsp&nbsp可是唐江生真的能拒绝这个白面儿馒头吗?不!他拒绝不了!不但拒绝不了,还一口就把一整个白面儿馒头给夺过来塞进嘴里!

&nbsp&nbsp&nbsp&nbsp然后活生生噎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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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二章 尘缘

&nbsp&nbsp&nbsp&nbsp“你看你,自从上一次在疏遇客栈把他给坑了之后,现在连胡吃海喝的勇气都没有了!战战兢兢地跟个鹌鹑似的,真给我丢份儿!”

&nbsp&nbsp&nbsp&nbsp“你再叨叨?说的就跟你没吃噬亲鬼分身的灵蕴一样!若非你坚决反对干涉这废物的因果,那弱鸡夺舍时我能不出手?反了他了还!”

&nbsp&nbsp&nbsp&nbsp灵台识海之内,噬血鬼青乙跟天道墨甲剑拔弩张、龇牙咧嘴,一副随时都能掐起来的模样,而青乙口中的弱鸡,自然便是不久前放弃躯体主导权的怨念分身——刚开始时,怨念分身还会对青乙跟墨甲之间的掐架感到担惊受怕,毕竟它俩谁都不是好惹的主,放在外面都是能引发血雨腥风的存在!可过了一段时间后怨念分身就再明白不过了,它俩完全是闲着没事吵嘴玩儿,顺便还夹枪带棒地想拖他下水!

&nbsp&nbsp&nbsp&nbsp不得不说,怨念分身虽然只是意念分身,但好歹也是唐江生亲手创造而出的产物,学习能力和洞察能力之强,在被坑了几次后,也学着双柔和小白的模样闲在一旁躺尸养神,不管青乙跟墨甲如何耍宝卖蠢,哥仨都不约而同地无动于衷,真就嫌弃到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

&nbsp&nbsp&nbsp&nbsp这么每日听着青乙跟墨甲吵吵闹闹,怨念分身闲着闲着便不由自主地觉得唐江生以前真是太不容易了!十余年岁月过去,居然能在俩神经病的摧残下保持理智,并且还能形成一种类似“三足鼎立”的状态,这简直是不可思议——或许自己的夺舍对唐江生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破事儿,而是一段难能可贵的悠闲时光!于是乎为了更好地了解唐江生,怨念分身竟也有样学样地开始在灵台识海内垂钓度日……

&nbsp&nbsp&nbsp&nbsp一时之间,整个意识深处居然呈现出一派层次分明的“和谐”。

&nbsp&nbsp&nbsp&nbsp当然了,噬血鬼青乙跟天道墨甲也不是什么由头都没有便能掐起来,大多数时候就是一副纨绔子弟百无聊赖撸着黑猫的废柴画面,而这次它俩之所以又满地儿闹腾,关键原因还是出在唐江生那边……

&nbsp&nbsp&nbsp&nbsp没有错!被白面儿馒头活生生噎晕过去的唐江生是闻着糯米糕点的香甜味儿苏醒的,哪怕喉咙肿痛如同塞了一块石头,浑身上下也没有半点力气,他的腰身还是在本能的驱使下直接一股脑地弹了起来!

&nbsp&nbsp&nbsp&nbsp可是唐江生真的有像往常一样,将眼前所见糕点全部塞进嘴里吗?不,唐江生没有那么做,他只是瞪着铜铃一般大的眼睛,死死盯着整整齐齐码在一起的糕点,嘴里的涎水吞了一口又一口,可就是既不吃也不拿!而这,才是青乙跟墨甲此番互掐起来的导火索。

&nbsp&nbsp&nbsp&nbsp“叽里咕噜生?真的是你?”难以置信的颤音自中年贵妇口中传出,坐在马车对侧的她自然能将唐江生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而唐江生看向食物的这诸多眼神,根本就和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小乞丐没有任何区别,“你……你不是被那个色老鬼带去什么天明宗修行了吗?怎么、怎么会出现在仓礼城附近?还有你这伤……你这身子……?”

&nbsp&nbsp&nbsp&nbsp中年贵妇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想要摸一摸唐江生的脑袋,但却被唐江生“啪”的一声,一巴掌给拍开了!

&nbsp&nbsp&nbsp&nbsp“是你!就是你!”然而中年贵妇在被拒绝后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愤怒或者哀伤,反而还有点喜极而泣的意思,“就是、就是这个力道!二十二年前的那个雪夜,你也是这样拍开我的……你还记得吗?”

&nbsp&nbsp&nbsp&nbsp唐江生愣了一愣,双瞳连续闪过迷茫与清明两种情绪,最终却一把别过脸,看也不看中年贵妇一眼,抓起面前的糕点就开始狼吞虎咽!

&nbsp&nbsp&nbsp&nbsp“叽里咕噜生?这是……名字?”灵台识海之中,小白情不自禁问到,不过也难怪它会有此疑问,实在是中年贵妇对唐江生的称呼太过奇怪,简直就跟瞎胡闹没什么两样,“主人认识的人真多……”

&nbsp&nbsp&nbsp&nbsp是的,唐江生认识的人的确很多,不管是修行宗门的掌座,还是他国历练的少主,亦或是传说中的神明恶鬼,它们都对唐江生的人生轨迹产生了或大或小的影响——然而这一次,坐在马车之内,与唐江生相逢于路道河畔的中年贵妇,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凡人!

&nbsp&nbsp&nbsp&nbsp“岁月流转不经年,故人擦肩梦几遍;应知前缘难再续,不见纸鸢枕塌边……当年你还笑话我说这首诗作的比臭豆腐好不到哪里去,现在呢?还不是闻着臭吃着香,兜兜转转又回到姐姐这儿来了!”

&nbsp&nbsp&nbsp&nbsp年近四十的女人,在唐江生面前自称“姐姐”,再加上这熟门熟路的态度,以及那“别具一格”的名字,就算唐江生再不敢相信,也不得不承认“命数缘分”这种东西,有时确实是离谱的让人难以捉摸!

&nbsp&nbsp&nbsp&nbsp说真的,唐江生甚至都在怀疑是不是天道故意跟他开这种啼笑皆非的玩笑,就是想把他往死里整,直至挫灭他的魂魄,泯灭他的神智!

&nbsp&nbsp&nbsp&nbsp如若不然,为何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让他和以前那个曾施予他饭食,为他缝补衣裳,还教会他如何使用针线的青楼小姑娘重逢呢?

&nbsp&nbsp&nbsp&nbsp唐江生想不通,他也没法想通!这么多年来他流连辗转于尘世之间,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向曾经的青楼小姑娘亲自表达感谢之意,而“叽里咕噜生”这个称谓,就是当年他在青楼后门接过小姑娘偷偷摸摸送过去的剩饭剩菜时,狼吞虎咽的过程中发出的声音!

&nbsp&nbsp&nbsp&nbsp小姑娘看他吃的香,心里悲喜交加,毕竟他俩都是苦命的人儿,不然怎会落得个身不由己,命途堪忧的境地?是故平日里照顾一二也算对自己有个慰藉……结果当小姑娘问及唐江生姓名时,唐江生却只顾着往嘴里扒饭,姓什么叫什么总也说不清楚,于是小姑娘就着听到的最后一个音节,双手一拍就给他定了个“叽里咕噜生”的名字!

&nbsp&nbsp&nbsp&nbsp叽里咕噜生、叽里咕噜生……叫着欢快,听着也好像心情亮敞了一点!可是唐江生哪儿乐意啊?他是有名字的!于是小姑娘正想着替唐江生将脑袋上的积雪掸去时,直接就被唐江生一爪子给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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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三章 凶险

&nbsp&nbsp&nbsp&nbsp“叽里咕噜生,你怎么不理我呀?”、“哎哟喂!你吃慢点儿!多嚼两口,这儿还多着呐!”、“那色老鬼没亏待你吧?这么多年没见,要不给你个抱抱?”、“你是不是没吃饱?你不要摇头,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钱浣,把你那吃剩的半个肉夹馍递进来!”

&nbsp&nbsp&nbsp&nbsp马车之内,中年贵妇一刻不停地给唐江生安排吃食,一番无微不至的照顾真就连自己二儿子的口粮都不放过!可是唐江生别说回应一句,至今连一个正脸都没给过,态度不可谓不嚣张,简直就是欠揍找打的典范!一个劲儿地往嘴里塞东西,腮帮子鼓的像含了两个铁球!

&nbsp&nbsp&nbsp&nbsp只是饶是如此,中年贵妇也没有对唐江生表现出丝毫的厌烦和鄙弃,眼眶甚至还有些红红的,仿佛见到了失散许久的亲人那般开心!

&nbsp&nbsp&nbsp&nbsp这就让钱浣以及随队出行的仆从们很不理解了——原因无他,中年贵妇因风月出身,故为妾室,可由于正室多年未给家主诞下一男丁,仅生有一个女儿,而中年贵妇已经生有钱浣这第二个儿子,所以得宠的其实是中年贵妇,母凭子贵之下,奴仆们心中自然也是门儿清!

&nbsp&nbsp&nbsp&nbsp可是就是拥有这样“显赫”地位的女主,如今却对一个随处可见的小乞丐关怀备至,连亲生儿子都冷落到一旁,这又是何道理?

&nbsp&nbsp&nbsp&nbsp要知道,就算是钱浣,那也只能自行骑马行进,中年贵妇的马车始终都只有一个人!然而自从唐江生被带进马车后,除了一阵又一阵的咀嚼声传出,唐江生本人却是从未离开过马车半步!真是奇哉怪哉!

&nbsp&nbsp&nbsp&nbsp从这个角度去讲,唐江生或许并不排斥与中年贵妇待在一块儿,然而事实却是,唐江生一直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跟中年贵妇相认……

&nbsp&nbsp&nbsp&nbsp“还是找个空档先溜再说吧……留在她身边,对她不好……”

&nbsp&nbsp&nbsp&nbsp不知不觉间,唐江生咀嚼食物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虽然脸上还残留一些纠结之色,但心中大致上已经有了一个决断——没有错,唐江生此番并不打算和中年贵妇相认,而是琢磨着如何逃之夭夭!只是这一次的“逃”,唐江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中年贵妇的安危!

&nbsp&nbsp&nbsp&nbsp没办法,在经过上一个村庄的飞来横祸以及路途中从某些难民口中听来的“左翼事变”后,他就算再被百里颜九所鼓励,再被林耿忠所信任,也不免再次对自己的命数命格产生怀疑——说真的,走到哪儿哪儿就出事的这种能耐,怕是只有命犯“天煞孤星”才能解释一二!换句话说,若是继续待在中年贵妇身边,迟早都会给她极其家眷招来难以想象的祸患!这是唐江生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看到的画面!

&nbsp&nbsp&nbsp&nbsp既然这样,那还不如尽早离开!反正中年贵妇已经认出了他,不算是否认还是撒谎都会让自己显得更加心虚,如此相认与否也没有多少意义——而且看中年贵妇这有权有势的模样也不像过的多差劲,就算不是锦衣玉食、皇亲国戚,起码也是衣食无忧、母慈子孝!无憾矣!

&nbsp&nbsp&nbsp&nbsp念及此处,唐江生将嘴里的最后一口肉夹馍咕噜吞下,正欲转身给中年贵妇磕个响头,再留下一些符纸,算是表达往日今昔悉心照顾的感谢之意,之后再跳车而走——虽说现阶段实力不济,但唐江生好歹也是凝魂后期的修士,跳个马车什么的,对他而言并没有多少难度。

&nbsp&nbsp&nbsp&nbsp可是二十二年过去,唐江生在成长,当年的青楼小姑娘也在成长,是故唐江生就算什么也没说,中年贵妇也能从他的背影以及不经意间营造出的气氛猜测出唐江生的“去意”,这不得不让她感到一阵悲伤。

&nbsp&nbsp&nbsp&nbsp“当年匆匆一别,你我便是二十二年未见……如今二十二年过去,我已是人老珠黄,而你依旧是这般饥寒交迫,吃了上顿没下顿,长得还有些歪瓜裂枣,随便裹一层泥就是田坎里的土狗泥鳅——啧!那老不死真不是个东西,居然这般虐待你!你不用回那个什么狗屁天明宗了,就跟在姐姐身边吃香的喝辣的!待你稍微长大一点,姐姐再帮你寻一门好点的亲事,包你一辈子躺在椅子上都能数银票玩儿!”

&nbsp&nbsp&nbsp&nbsp中年贵妇越说越带劲,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真就渐渐忘记唐江生已是修行者的这个事实,还把他当成以前的那个野狗般的小乞丐。

&nbsp&nbsp&nbsp&nbsp不过话又说回来,就凭中年贵妇三言两句便描绘出的这副未来之景,不正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理想生活吗?有这么一个为自己着想的大姐罩着,为何一定要踏入修行之途?为何还要继续打打杀杀?

&nbsp&nbsp&nbsp&nbsp只要现在甜甜地唤一声“姐姐”,或者声泪俱下地扑进中年贵妇的怀里,所有朝思暮想的东西都能应有尽有!修行……修个屁!

&nbsp&nbsp&nbsp&nbsp念及此处,唐江生的嘴角情不自禁地向耳后咧开,脸上浮现出久违的真诚笑容!那是噬血鬼青乙、天道墨甲,甚至百里颜九都不曾见过的沉醉表情!说真的,不是唐江生道心不坚,心念凡尘,而是中年贵妇的提议实在太有诱惑力,太实在!实在的一语中的,直戳人心!

&nbsp&nbsp&nbsp&nbsp可是唐江生终究不能接受她的好意,这倒不是因为中年贵妇描绘的画面还不能满足他的期望,而是唐江生,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

&nbsp&nbsp&nbsp&nbsp马车骤然一颠,紧接着便是“驭”的一记停马,而后马匹响鼻的声音,刀剑出鞘的声音,草木攒动等等杂音交织在一起——毫无疑问,车队肯定是出事儿了,而且是需要动用兵器以作防御的凶险之事!

&nbsp&nbsp&nbsp&nbsp唐江生浑身刹那间绷紧!势头与刚刚进食时那是截然不同!这倒不是说唐江生有多么含而不露,仿佛一把即将饮血的利剑——事实上,唐江生的战法大体上走的是敌不动、我不动,见招拆招的路子,故而整个人的气息尤为内敛,甚至可以说是静如死水!若是将双眼闭上,或许都不会感受到唐江生本人的存在!

&nbsp&nbsp&nbsp&nbsp于是乎中年贵妇心中顿时了然无疑——原因无他,天下固然广袤横大,可又有哪个乞丐会张开双臂,用自己五六岁的身躯将马车出口给“堵”起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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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四章 炸毛

&nbsp&nbsp&nbsp&nbsp“你们是谁!为何阻拦我车队去路?”钱浣御马出列,周围的武仆立马形成拱卫之势,阵型严整,秩序井然,一看就是平日里有专门训练过的,“我钱浣素来以‘仁义’行商,尔等若是饥肠辘辘,想讨些填腹的吃食,分两路纵队排好即可——我保证,每人都能分到三个白面儿馒头!但要是想来硬的,便先问问我手中这剑,它答不答应!”

&nbsp&nbsp&nbsp&nbsp是的,光从服饰来看,持械挡在前进路上,并从四面八方包围车队的,只是一大批衣衫褴褛,脏污不堪的饥荒难民,而对于这样的难民而言,成群结队的商队马车便意味着救命的粮食以及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财!反正横竖都是死,既为生计所迫,劫掠便是不得已之举。

&nbsp&nbsp&nbsp&nbsp可是若再仔细观察一二,就会发现这些难民手里的家伙可不是什么扁担菜刀,而是形形色色有棱有角的锋刃武器!而从他们身强力壮、目露凶光的外貌神色去看,周围这伙人可是与那些面黄肌瘦的难民大相径庭!再说的简单点,不怕他们胆大包天,就怕是来者不善……

&nbsp&nbsp&nbsp&nbsp“老金,待会儿打起来,你优先保证我娘的安全,不用管我。”钱浣压低声音,对离自己最近,也最忠诚的武仆交代到,“仓礼城距此地已不足十里,速度快的话,一盏茶的时间便能往复!待会儿你再派一得力人手突围报信,二哥得到消息后,必立马率兵来援!去吧!”

&nbsp&nbsp&nbsp&nbsp“三公子,万事小心啊!”老金得到命令后,稍微关嘱一句,便逐渐隐没在众武仆之中——他是从小看着虔浣长大的,知道他的脾性,那是宁可自己身陷险境也绝不肯让亲娘伤到半分的,“二夫人,三公子命我前来保护夫人……夫人放心,老仆定不负三公子嘱托!”

&nbsp&nbsp&nbsp&nbsp“有劳。”中年贵妇轻轻一言,好歹算是作出回应——只是与老金诚挚忠恳的口吻相比,中年贵妇的语调却要显得轻描淡写许多。

&nbsp&nbsp&nbsp&nbsp唐江生稍稍歪了歪头,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中年贵妇,尽管她刻意表现出一副冷峻威压的态度,仿佛对近在咫尺的危机毫不在意,可实际上内心并非完完全全的风平浪静,最起码,那因攥紧十指而略微发白的手掌不似有假!天下父母,果然还是担心自己儿女的居多……

&nbsp&nbsp&nbsp&nbsp心中的思念之意不由自主地流淌而出,不过却并非对天明宗天元子,二十多年来,唐江生还是头一次思念起已经差不多忘得一干二净的父母——可对他来说,一个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父亲,另一个是被村民就地火化,连骨灰都扬入素苍江的母亲,唐江生就算想祭拜,也没有墓冢供他燃烛烧钱,顶多只能朝着江流磕三个响头罢了。

&nbsp&nbsp&nbsp&nbsp“钱家武卫警备,呈‘燕翼’阵列展开!保持‘型态’完整性,各司其职,切忌穷追猛打!仓礼城就在前方,我等定能安然无事!”

&nbsp&nbsp&nbsp&nbsp就在唐江生的注意力刚刚有点溜号的当口,虔浣正有条不紊地下达命令,并激发着仆从的士气,而当他刚刚语毕时,马车周遭的天空便猛地响起了数十道穿云裂石之音——唐江生之灵念骤然伸展延伸,顷刻之间便交织成一张无形巨网,将射向马车的飞矛流矢全部拦下,没有半条漏网之鱼!粗略估计之下,这一波的数量怕是有上百之多!

&nbsp&nbsp&nbsp&nbsp虔浣一脸震惊地望着马车方向,眼神仿佛要穿透帷帐直入其中!

&nbsp&nbsp&nbsp&nbsp他的娘亲是凡人,没有半点修为,这他是再清楚不过的,那么如此一来,拦下这些流矢飞矛的难道是那个衣着破烂,毫无吃相和礼数的小乞丐?怪不得自家娘亲一路以来亲切有加,原来是这么个道道!

&nbsp&nbsp&nbsp&nbsp没有错!整个车队之中,一共就只有三名修士,一个是中年贵妇的二儿子钱浣,另一个就是武仆老金,最后一个自然就是小乞丐模样的唐江生!其他人从上到下全都是货真价实的凡人——而且抛去这一点不谈,钱浣和老金的修为甚至比唐江生还弱上几分!比如武仆老金就只有凝魂中期,钱浣则更低,只是刚刚凝魂而已!这样的阵容要是让噬血鬼青乙来评价……嗯,它怕是连嘲讽的心思都不屑有之。

&nbsp&nbsp&nbsp&nbsp然而修为低弱也就罢了,最为关键的,是钱浣和老金居然连敌人的主攻意图都没有判断清楚!虽然钱浣有提前让老金保护自己娘亲安全,但却并未想过敌人第一波进攻便会直指其亲娘所在的马车!而且要不是唐江生灵念之强远超同境修士,只怕现在坐在马车内的中年贵妇已经被射程了一只刺猬!随车相护的老金也别想逃过一劫。

&nbsp&nbsp&nbsp&nbsp一时之间,车队附近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般,所有人都望着那些虚浮滞空的飞矛流矢,瞠目结舌地不知该作何反应,而钱浣跟老金由于修为不济,亦不能看见唐江生施展开来的灵念,只能凭借经验略作推测——只是潜伏起来放暗箭的敌人似乎并不打算给这队人马反应过来的时间,第二波攻势刹那间便从天而降!这一次不仅有飞矛流矢,还有许许多多包裹有熊熊烈焰的巨石铁球,势要一举摧毁马车!

&nbsp&nbsp&nbsp&nbsp“特么的这王八羔子究竟是什么来历?这么多凡人还杵在这儿,娘的视若无睹吗?当天道是摆设是吧?摆明了不弄死我不罢休噢?”

&nbsp&nbsp&nbsp&nbsp唐江生心头怒意大盛!他修行至今,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修士敢这么目中无人地发动攻势,真就完全没有把这些个凡人看做“人”,要不是他机缘巧合恰好在此处,这一车队的人都得携手去见阎王!

&nbsp&nbsp&nbsp&nbsp“喂!墨甲!别装死了!你瞅瞅你家老天爷都干了什么好事!瞎的吗?怎么还不降雷劈死那丫的狗杂碎!”

&nbsp&nbsp&nbsp&nbsp不得不说,唐江生这还是头一次怒怼墨甲,平素最多也就跟青乙互骂几句,可从来没用这种态度跟墨甲说过话,很明显是急眼了。

&nbsp&nbsp&nbsp&nbsp“我特么告诉你,她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在你耳边日吹喇叭夜鸣唢呐,我就不信你不炸毛!”

&nbsp&nbsp&nbsp&nbsp嗯……先不提墨甲会不会炸毛,反正唐江生已经是炸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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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五章 衣角

&nbsp&nbsp&nbsp&nbsp唐江生的声音直接在灵台识海内炸响,怒气之盛,甚至于无形灵气之中激起了滔天巨浪,水势命格的强大在此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nbsp&nbsp&nbsp&nbsp然而不管是噬血鬼青乙还是天道墨甲,其战力、阅历、经验都远非彼时的唐江生所能及,是故连避都未避,任由惊涛骇浪拍打上身!

&nbsp&nbsp&nbsp&nbsp可是当这波水势翻将过去之后,墨甲猫躯上的毛发却是连半分都未曾濡湿;青乙更夸张,轻描淡写地将快要烟消云散的水浪波涛全部吸入口中,那轻车熟路的姿态,一看就知道以前没少干过这种事!

&nbsp&nbsp&nbsp&nbsp“量是够了,就是后劲儿不足,不够回味……嗯!应该还是缺少‘哀魄’所致——我说小念子,刚刚那一下伤哪儿了没有啊?伤了你就吭一声,来主人这里给你瞧瞧,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别不好意思。”

&nbsp&nbsp&nbsp&nbsp青乙咂摸了一下嘴,煞有介事地点评一二,对他而言,不管是有灵气的还是没灵气的,只有入了他的嘴,那都能分出个三六九等来!

&nbsp&nbsp&nbsp&nbsp至于“小念子”是谁,那自然就是怨念分身无疑——毕竟以唐江生那自怨自艾,时不时就能自闭到否定人生的气度胸襟,实在没有宽阔到给曾经夺舍过他的家伙起名的程度,于是噬血鬼青乙为了方便称呼,就随便给怨念分身起了个“肖念”的名字,平素一口一个小念子、小念子地叫,只是这起名的水平嘛,说真的,还不如不起……

&nbsp&nbsp&nbsp&nbsp再看怨念分身,虽然被噬血鬼青乙起了名,算是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然而眉宇之间哪里有一丝一毫的精气神存在?对青乙的搭话那是理都不理,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就跟一只落汤鸡没啥区别!虽说身处之地确为唐江生之灵台识海,可要能钓上来鱼才真是见鬼了!

&nbsp&nbsp&nbsp&nbsp“我说你是不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要翻天啊,还是要覆地?”

&nbsp&nbsp&nbsp&nbsp天道墨甲捋了捋自己的猫须,对唐江生这不分青红皂白便乱骂一通的态度表示理解——毕竟谁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该敲打时手下自然不能留情,但该妥善引导时,也要尽到循循善诱、诲人不倦之责。

&nbsp&nbsp&nbsp&nbsp“马车之内又不是只有你一人而已,吵吵什么吵吵?不要以为武器随便沾了点灵气儿就觉得有谁想害你性命,天道真瞎的黑白不分、忠奸不辨的时候,三界六道早已是无边无际的黑暗!用不着你在这里指天骂地,自会有人振臂一呼,为民请愿——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与其想着怎么还未得到庇护,怎么依赖他人而生,怎么不染纤尘独善其身,不如早早跳进泥坑里滚的满身泥淖!你活在世上,是该质问这天,它没有给你什么,还是该扪心自问,你若为天,能够做到什么!”

&nbsp&nbsp&nbsp&nbsp天道墨甲一席话,振聋发聩!化作无数霹雳惊雷在唐江生心头响彻不停——是的,墨甲没有说错,天下之民何止千万,千万之民又岂止唐江生?即便是天道,也没有那个能力一一查管调控,一切的一切,都得靠自己!只要有脑子,能思考,天道助你便是时势,而非本分!

&nbsp&nbsp&nbsp&nbsp一直独自垂钓的怨念分身骤然睁开双目,连续眨动了好几下,瞳孔之中的阴翳竟散去不少,似乎在听闻墨甲这一番话后,心思都要比之前活络畅通许多,而在他面前的水面也泛起层层涟漪,鱼线上下抖动,好像真有什么鱼儿要上钩了一般——然而就算是这样,怨念分身终究没有将鱼儿从水面之下钓出,或者说直到现在他也还没弄清楚自己究竟想钓起来什么,是故天道墨甲这番话只能作为一个“引子”,最后开出什么花,解出什么果,还要看怨念分身选择种下什么因。

&nbsp&nbsp&nbsp&nbsp“是是是!你有理,你最大!反正你就是不肯出手对嘛!”尽管嘴上还有些不服气,但唐江生之前兴师问罪的语气已经荡然无存——唐江生是知理的,修道至今也一直恪守师训行在理上,毕竟这样才能问心无愧,不至于辱没师门,“第一波一百矢,第二波一千矢,第三波是不是就得有一万矢了?这家子到底是得罪了哪路权贵,居然招来这等杀身之祸!唉……罢了,好歹护送他们进入仓礼城后再离开吧。”

&nbsp&nbsp&nbsp&nbsp一念及此,唐江生驱动灵念,将从两波攻势中拦下的上千箭矢飞矛全部利用,仅三五个呼吸之间,车队附近便被布置了一个专司防御的“太岁龟甲阵”,而那些巨石和铁球则被他用作阵枢掩埋于地下。

&nbsp&nbsp&nbsp&nbsp这还不算完,唐江生身为符修,最擅长的便是利用符纸策御天地灵力,哪怕目前能够发挥出的战力不到四成,但阴阳五行的变化并不会因为他个人的原因有所消减——换句话说,只要唐江生将五行符布置妥当,其中生生相息、生生相克的转化变迁便不与他主观想象和客观实力挂钩,敌人要想不折一兵一卒地突破守阵,起码得在五行法阵上有远超他的见解和阅历!而只要对方不是天道墨甲或者噬血鬼青乙这样的传说、灾祸级人物,那他的“太岁龟甲阵”便至少能撑过一轮!

&nbsp&nbsp&nbsp&nbsp“让你的人放弃进攻,全力防御,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至少给我坚持一个时辰。”唐江生伸手掀开帷帐一角,作势欲出阵迎敌,却在离开前一刻被中年贵妇拉住了破衣——唐江生回头相望,左边的唇角不由自主地扬起半分弧度,言到,“放心,一个时辰后你我便会再见,你好好待在车里,静心凝神,莫要影响士气……好了好了,吃了你们那么多东西,就让我打一打短工吧,话说我可还没完全吃饱哩。”

&nbsp&nbsp&nbsp&nbsp一语言罢,唐江生的身影便“咻”的一声消失在马车内……

&nbsp&nbsp&nbsp&nbsp中年贵妇看着手中被她扯下来的一大块衣角碎布,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原本严肃紧张的气氛顿时就被她这一笑给带偏了调子。

&nbsp&nbsp&nbsp&nbsp“吾儿钱浣,命令武卫,收缩阵型,专注防御。”中年贵妇的声音自马车内传出,只是与往常的口吻相比,少了一点不容置喙的威严,多了一分游刃有余的自信,“一个时辰后,原地生火起灶,今晚篝火飨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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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六章 属驴

&nbsp&nbsp&nbsp&nbsp“他们在干什么?居然全部龟缩到一起,以为这样就能高枕无忧吗?可笑!”二里之外,层云掩映的一处阴影中,一名身材高挑,衣着浅露的分辫女子正气急败坏地紧捏拳头,随即一拳砸在身旁的一棵大树上——顿时木屑飞溅,树身哀鸣,真就活生生被砸出了一个贯穿的空洞,“继续用符!这次把所有的的陨星飞矢符都用上!搞快点儿!别磨磨蹭蹭的!完成不了任务,你我在墨门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nbsp&nbsp&nbsp&nbsp正被分辫女子喝斥的是一个富态横生的矮胖墩,虽然还没有矮到五短三粗的地步,但胖是胖到了肥头大耳的水平!然而这个矮胖墩在听到女子接下来的指挥后,却是犹犹豫豫,半晌都没有再驱策符纸。

&nbsp&nbsp&nbsp&nbsp“师姐,我看,要不咱们就不回墨门了吧……就算顺利完成任务,功劳也是副门主的……副门主也瞧不上你,他中意的始终都是……!”

&nbsp&nbsp&nbsp&nbsp矮胖墩话未说完,一记拳风便凌厉而至,最终至其面门不足半寸的地方停下!而在拳头之上,土黄色的光泽旋凝闪耀,仿佛其中困有一头饥肠辘辘的母豹,咆哮着意欲突破桎梏,将面前的敌人通通撕碎!

&nbsp&nbsp&nbsp&nbsp“闭嘴!你个只有炼体十重的死胖子!再敢说半个字,死!”

&nbsp&nbsp&nbsp&nbsp分辫女子表情凶狠,目露凶光,呼吸沉重如牛——她是真的想一拳砸死面前这个死胖子!就算身为同门,这种事儿她也干得出来!

&nbsp&nbsp&nbsp&nbsp可是分辫女子真的办得到吗?不,她办不到!只要矮胖墩的修为一直卡在炼体十重,那她拳头上的灵威就永远无法伤及于他——没办法,凝魂以下,所有修士统统视作凡人凡兽,受《万族约法》保护!而且为了能够顺利完成这一次的任务,矮胖墩乃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nbsp&nbsp&nbsp&nbsp“嘿嘿嘿,小师弟,你最听师姐的话了对不对?你一定要乖哦~不然待回到宗门后,师姐就将你色胆包天私出宗门偷看村姑洗澡的事儿宣扬出去,看你以后还做不做人!师姐这里,可是有灵简为证哟~”

&nbsp&nbsp&nbsp&nbsp分辫女子皮笑肉不笑地威胁着矮胖墩,同时左手不断把玩着一枚缠有橙红流苏的灵简,若事实真如她所说的那样,那矮胖墩的确是被她抓住了不小的把柄!而从礼教上来说,确实是矮胖墩不对在先……

&nbsp&nbsp&nbsp&nbsp“师姐……不是我不听你的话,我是真的没办法一次性驱使那么多符!剩下的‘陨星飞矢’符一共还有两千九百九十九张,比第二次的一千张多出近三倍!师弟我只有炼体十重,修为不够,真的办不到!”

&nbsp&nbsp&nbsp&nbsp“哪有的事儿嘛,师弟你还是太谦虚了!宗门上下,年轻一代中,就属你修行天赋远超同辈,连宗主都赞誉有加!未至凝魂便能刻画跟驱策灵符,天下之大,谁能出你其右?再说了,你也不想自己的脑袋瓜子变得跟这棵重阳木一样吧?师姐的拳头,你懂的。”

&nbsp&nbsp&nbsp&nbsp矮胖墩瞅了瞅就在自己眼前的拳头,随即“咕噜”一声咽了一口唾沫,脸上的纠结之色越发浓重,大肠一样厚的嘴唇活生生抿成了一条线,双手背在身后,眸子扑闪扑闪的,还真有点我见犹怜的意思!

&nbsp&nbsp&nbsp&nbsp当然了,对矮胖墩本就相当不待见的分辫女子可瞧不出其中暗藏端倪,见矮胖墩这般模样,顿时便觉得心头一阵恶心,胃里更是翻江倒海的难受!两排银牙咬的咯咯咯直响,看起来恨不得活劈了他!

&nbsp&nbsp&nbsp&nbsp于是就在分辫女子提气握拳,想要再次拿大树出气之时,矮胖墩真正顾忌畏惧,以致其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出手的“缘由”,出现了。

&nbsp&nbsp&nbsp&nbsp“这是秋枫,不是重阳木……啧,下手这么狠,你跟它有仇?”

&nbsp&nbsp&nbsp&nbsp唐江生单手轻抚树身上被开了一个打动的秋枫,眉眼中的哀伤溢于言表,且尤为真实,看的分辫女子和矮胖墩一愣一愣的——不过这并非是唐江生有一副菩萨心肠,而是秋枫树的果实能榨出好油,其树根树皮入药有行气活血、消肿解毒之效,可谓是百利而无一害的良品!

&nbsp&nbsp&nbsp&nbsp“虽然秋枫大多数时候都是四季常绿,但也有少部分是半常绿的情况,算是比较稀有的品种……如此难能可贵的植木,遇见了便是缘分,你居然任意妄为,说毁就给毁了?蛇蝎毒妇,不外如是!”

&nbsp&nbsp&nbsp&nbsp唐江生痛心疾首地斥责到,神色之哀恸,就跟分辫女子毁的不是一棵树,而是他唐家的祖坟!只是话又说回来了,以唐江生目前这只有五六岁身形,再加上鹑衣百结的穿着,戏演得再好也像是在耍人呐!

&nbsp&nbsp&nbsp&nbsp“哪来的疯乞丐?跑姑奶奶面前抖机灵来了?滚!”分辫女子在经历最初的错愕后,甫一反应过来,二话不说就是一记鞭腿往唐江生当阳穴扫去,“凝魂后期而已,也敢在这里装神弄鬼?找死!”

&nbsp&nbsp&nbsp&nbsp腿风凌厉,势不可挡!毫无疑问,分辫女子乃是一名在近身格斗方面颇有造诣的体修!这一下若是捱实了,唐江生只怕当场就得歇菜!

&nbsp&nbsp&nbsp&nbsp可是唐江生多惜命的人啊!哪儿能让分辫女子一腿给削去大半条命呢?况且以他灵台识海内那两位要命主儿的脾性,若真被一腿撂倒了,那醒过来时只怕会被数落的狗血淋头,余生都要活在永无止境的嘲讽声中!因此哪怕分辫女子的修为比他还高一截,有凝魂圆满的实力,可这一战唐江生是只许胜,不许败!否则就没脸见人了。

&nbsp&nbsp&nbsp&nbsp“喀拉喀拉”的碎片声响起,唐江生制造的寒冰替身虽然顷刻间便被分辫女子踢得支离破碎,但他的本体却是早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地下,而眼下正是破土而出之机!

&nbsp&nbsp&nbsp&nbsp“水势?三千银河!”

&nbsp&nbsp&nbsp&nbsp没有任何贻误战机的时间,几乎就是分辫女子刚刚踢碎寒冰替身的刹那,一道崩坏湍急的水柱便把她送上了天!

&nbsp&nbsp&nbsp&nbsp“一言不合就尥蹶子,属驴的吗你?天上好好凉快去吧!”

&nbsp&nbsp&nbsp&nbsp唐江生如同一只蝼蛄钻出泥土,浑身脏兮兮的,扒土的动作却很熟练,一看就是钻地的老行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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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七章 复昌

&nbsp&nbsp&nbsp&nbsp“刚刚就是你策的符?你可知晓‘天道无情以万物为刍狗’,竟还敢明知故犯?”从土里爬出来的唐江生左瞧矮胖墩一下,右瞅矮胖墩一眼,随即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姓甚名谁,师从何处,如实招来!”

&nbsp&nbsp&nbsp&nbsp唐江生没有看不起只有炼体十重的矮胖墩,他只是不明白,这样一个凡修,为何会牵涉紧这一场是非漩涡?毕竟从他与分辫女子的对话来看,眼前这矮胖墩也不像是志存高远之辈,至于城府心机什么的更是无从谈起!最大的把柄,还是出在那一枚缠有橙红流苏的灵简上。

&nbsp&nbsp&nbsp&nbsp然而面对唐江生的责问,矮胖墩除了不与唐江生对视外,并未作出任何有价值的回应,顶多是呼吸急促,身颤不已,就是不吐露来历。

&nbsp&nbsp&nbsp&nbsp“你是不是以为仗着身为‘凡修’的这个特性,我就奈何你不得?嗯——?”唐江生双目微阖,微微吐息,再睁眼时,已然将流苏灵简内的内容全部阅览完毕,看向矮胖墩的眼神便少了一分审视,多了一分玩味,“制约下,凝魂以下的修、妖、兽、鬼、人等皆视为‘凡序’,受天道保护,一般无法伤及半分——但要我说嘛,与其恨得要一个人死,不如让他长长久久地活着,这样令其才能永永远远地体会那生不如死的痛苦!你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吗,董复昌?”

&nbsp&nbsp&nbsp&nbsp听闻这话,被唐江生叫出真名的矮胖墩顿时低下头来,难以置信地看向唐江生——他明明一个字都没有说,为何会被知晓姓名!

&nbsp&nbsp&nbsp&nbsp唐江生很满意矮胖墩的反应,因为这至少说明董复昌不是那种视死如归、油盐不进的人,区区一个名字就能让其心神动摇,看来不用担心问不出任何的情报,一切只需要徐徐推进,缓缓诱之即可。

&nbsp&nbsp&nbsp&nbsp“复昌……嗯,很有寓意的名字!看来令尊令堂对董兄的期望,真是殷之切切呐!既如此,那这枚灵简内的内容便更不能流传开来,不然董兄尚可苟且偷生,令尊令堂怕是会因为羞愤而挥剑自裁吧。”

&nbsp&nbsp&nbsp&nbsp“你!你再说……!”矮胖墩心中怒意狂飙,不再如方才那般沉默,额头上也暴出一根根清晰可见的青筋来,似乎还想对唐江生动手!

&nbsp&nbsp&nbsp&nbsp看来唐江生对矮胖墩的刺激,的确已经踩到了他最后的底线!哪怕分辫女子用这把柄要挟他时,都未曾把话挑的如此直白明了,可唐江生不管不顾,真就把话讲到这般难听刺耳地步!是可忍孰不可忍!

&nbsp&nbsp&nbsp&nbsp“我!我怎样?你要吃人?”唐江生没好气地撇了撇嘴,随即将手中的流苏灵简递了出去,末了又再补充道,“虽然这么要求你委实不大可能,不过能不毁的话我还是希望你手下留情,算是我拜托你。”

&nbsp&nbsp&nbsp&nbsp“呃……这……”刚刚进入盛怒状态的董复昌瞬间瞠目结舌,不可抑制地又变成之前那个傻傻呆呆的矮胖墩,看着被递到跟前来的流苏灵简,难以置信一个不到自己肩高的小乞丐会有这般胸怀气量,不免觉得羞愧难当,“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复昌在此先谢过了!”

&nbsp&nbsp&nbsp&nbsp言及此处,矮胖墩先是诚恳地施了一礼,然后才取过流苏灵简,灌注灵识查看起来——一开始的时候,矮胖墩还在刻意控制灵识的灌注力度,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灵简记录的内容慢慢被知悉,矮胖墩的情绪波动也越来越大,灵识运行渐渐呈现出一股泛滥暴走的趋势!

&nbsp&nbsp&nbsp&nbsp“果然如此!长生宗到底从哪儿找到这么一个修道天才的?”

&nbsp&nbsp&nbsp&nbsp唐江生伸出左手挠了挠右额角,不着痕迹地掩去目中亮光,心中既惊诧于长生宗之宗门气运,又不禁对董复昌之修行资质赞叹不已!

&nbsp&nbsp&nbsp&nbsp“天眷命格……若为凡人,或一生泰康,或平步青云!即使封侯拜相也并非什么难事;而若入道途,早晚都会成为天之骄子一般的存在!就算只有炼体境界,先天灵识的雄浑程度依旧能够和凝魂修士相提并论,同样的招式,在这种天才手上轻易就能发挥出成倍灵威!”

&nbsp&nbsp&nbsp&nbsp说真的,唐江生这些年走南闯北……或者说[]被打得东逃西窜,见过的各种天才并不占少数——比如海辰食月这种血脉强悍型的;百里卿许那种幻术适应性强的;哪怕是百里颜九,若是妥善教导,勤学苦练,也能成为火行术修中佼佼者!然而这些人与董复昌相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了,拥有“天眷命格”的人,不管修哪一途都是事半功倍!

&nbsp&nbsp&nbsp&nbsp当然了,最完美的培养方案自然是全面发展,什么都修!乍听上去似乎有些不切实际,可根据天明宗藏书阁之《道统抉择?麒麟子篇》分析,最为理想的宗门继承人人选,排在第一位的,便是天眷命格之人!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种命格甚至能让整个宗门兴盛不败!

&nbsp&nbsp&nbsp&nbsp“真不知道长生宗平素是怎么看管这家伙的!让他到处乱跑,岂不就和放一座金山银山漫天下溜达一样吗?‘财不露白’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还是说……附近其实暗藏有仙迎境界的护道者随时保护?且还不止一个!”念及此处,唐江生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原因无他,只因自己方才对这董复昌的态度,好像有那么一点作死的意味,“等等!不对劲喃!若这董复昌真那么宝贝,那两股辫的女人怎么会任意欺压威胁于他?甚至还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杀机!这样的活宝贝,一般人巴结都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沦落到偷看村姑洗澡的境地?还有那些护道者……嗯,若真有的话,也未免藏得太深了!”

&nbsp&nbsp&nbsp&nbsp无可抑止的,唐江生对董复昌的身份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尽管从那枚流苏灵简中记录的内容能够推测出他俩都是卫国长生宗的修士,可长生宗这貌似不太“识货”的眼界着实让唐江生觉得脑子打结!

&nbsp&nbsp&nbsp&nbsp要么是他疯了,要么是长生宗的人都眼瞎了,除此之外,哪还存在第三种可能性?

&nbsp&nbsp&nbsp&nbsp唐江生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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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八章 贵人

&nbsp&nbsp&nbsp&nbsp“多谢道友……这,这个……在下这便完璧归赵……”尽管脸上的纠结之色溢于言表,可董复昌还是咬着牙将手中的流苏灵简重新递向唐江生,“大恩大德,复昌没齿难忘!还请道友受复昌一拜!”

&nbsp&nbsp&nbsp&nbsp言及此处,董复昌作势便要再拜!可是唐江生哪会欣然受此大礼?说实话,他已经盯上了面前这个脑子似乎不太好使的矮胖墩,满心想的都是怎么把他留在身边——以“天眷命格”中和他这“天煞孤星”,岂不妙哉?长生宗看不上眼,不代表其他人就会无动于衷嗬!

&nbsp&nbsp&nbsp&nbsp“你确定你不毁了它?你确定……就这么还给我?”打起小算盘唐江生没有第一时间接过流苏灵简,并且还表现的有些犹犹豫豫,“这里面可是包含有你所犯‘劣迹’的全部细节!毁了之后,这世上便再没人能用那件事威胁你,从此海阔天空,任君腾跃!你真的不心动?”

&nbsp&nbsp&nbsp&nbsp“道友所言……极为,极为在理!”董复昌握住流苏灵简的手紧了又松,送了又紧,但最后还是坚定不移地往前踏出一步,“过去做过的糊涂事,做了就是做了,错了就是错了!比起抹除这个污点,不如接受、铭记、反省,以为日后鞭策己身的动力!如此,方能归正道。”

&nbsp&nbsp&nbsp&nbsp话音刚落,董复昌周身气息蓦然波动,一股比方才强上数十倍的气息顷刻间萦绕全身,衣抉发丝无风自动——唐江生反应极快,瞬间便催动修为稳住身形,下意识地取过流苏灵简攥紧!待到一切重归平静时,这才发现矮胖墩董复昌的修为已从炼体十重突破至凝魂初期!

&nbsp&nbsp&nbsp&nbsp所谓天眷命格,就是如此“蛮不讲理”的存在!超越一切常理跟不可能,普通人的极限对拥有天眷命格的人来说,或许只需想通即可。

&nbsp&nbsp&nbsp&nbsp“这也太夸张了!随随便便就能破壁晋阶,这让其他辛辛苦苦,一步一个脚印修行的人怎么活?”唐江生的心中情不自禁地泛起一丝苦涩,与他这种人怨鬼憎的命格相比,天眷命格果然还是好太多了。

&nbsp&nbsp&nbsp&nbsp然而就在唐江生思考怎么晃点董复昌时,董复昌的身体却忽然发生了一种极其怪异的变化——本来胖成球的肉身遽然消瘦,胳膊、腿儿、胸腹明显缩减!从一个矮胖墩变成了一个体态标准的小靓仔!

&nbsp&nbsp&nbsp&nbsp唐江生感觉自己脑子里好像有根名为“理智”的弦无可抑制地绷断了!好在他灵念足够强韧,这才在千钧一发之际唤回了自己的心神。

&nbsp&nbsp&nbsp&nbsp“我现在倒是有些明白为何那两股辫的女子这么不待见董复昌了……别说她,就算是全天下的修士,也没有谁能在悟道的同时重塑身形,还是这么四肢匀称,玉树临风的模样!这谁心里受得住?”

&nbsp&nbsp&nbsp&nbsp唐江生一边捏着自己的眉心,一边深深呼吸,使自己尽量保持冷静——然而就在这时,唐江生突然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修为突破后的董复昌,其给人的压迫感反而不如炼体十重,天眷命格的玄奥感已然尽数消散,现在就跟一个拥有好看皮囊的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nbsp&nbsp&nbsp&nbsp“不会吧……难道是命格有所缺陷的‘残次品’?”唐江生目露怪异之色,将董复昌上下打量了好几遍,并且用灵识反复进行感受,这才稍微察觉出一丝端倪来,“我说……董复昌,你的修行方式该不会就是那种‘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混吃等死,随缘进阶’的类型吧?”

&nbsp&nbsp&nbsp&nbsp唐江生没有绕任何圈子,直接单刀直入地切入要害!虽然口吻还有些不确定,但那也只是唐江生为人处事的一般作风而已——换句话说,唐江生一般不会简简单单地一棍子打死,通常是会留有余地的。

&nbsp&nbsp&nbsp&nbsp“道友、道友……道友从何得知?真乃神人也!”

&nbsp&nbsp&nbsp&nbsp一番分析,董复听得昌是目瞪口呆!因为就事实来说,唐江生所言已然无比接近真相!相比于花了十余载年时间才得出类似结论的长生宗的长老,亦或是长生宗宗主,唐江生的洞察力之强,实乃其平生仅见!于是董复昌二话不说,“啪”的一声就给唐江生跪下了!

&nbsp&nbsp&nbsp&nbsp“贵人!道友你就是命中注定,助复昌得道成仙的贵人啊!噢不!从现在开始,您就是我师尊!师尊在上,请受徒弟董复昌三拜!”

&nbsp&nbsp&nbsp&nbsp“打住!谁是你师尊?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攀关系啊!”

&nbsp&nbsp&nbsp&nbsp唐江生被董复昌吓得往后连跳三步,登时便不想再理睬这一会儿胖一会儿瘦的董复昌——他算是看出来了,即使命格再好,天赋再高,只要灵智不健,心志不全,那就是活生生麻烦精没跑儿的。

&nbsp&nbsp&nbsp&nbsp“你干嘛!你撒手!别逼我揍你啊!我凶起来连我自己都砍!”

&nbsp&nbsp&nbsp&nbsp唐江生到底有没有凶到那个地步,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董复昌是不可能知道的,是故董复昌根本不听唐江生的劝告,抱住他的腰死活都不肯撒手!原因无他,对于命格有缺陷的人来说,生命中的贵人,就像雨露之于庄稼,河流之于鱼虾,烈火之于凤凰,邪祟之于天道!

&nbsp&nbsp&nbsp&nbsp若有“贵人”相助,那缺陷便不再是缺陷,而是会成为圆满自身,突破极限的利器!只是千金易得,贵人难遇,很多命格有缺陷的修士究其一生都找不到自己的贵人……或许遇到过,但却未能识别。

&nbsp&nbsp&nbsp&nbsp董复昌是认死理儿,且完全不知变通!不过这也怪唐江生的脑子有时太过“好使”,眼光太过毒辣,这才一不小心“引火烧身”——而对唐江生来说,他是真的不想收徒了!真真是心力交瘁,悔之不及!

&nbsp&nbsp&nbsp&nbsp“你先起来……先起来!站正咯!不准哭!我堂堂卫国男儿,行的端,站得直,顶天立地!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赶紧擦干净!”唐江生被董复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的心乱如麻,恨不能一掌劈死他,但真到咬牙运劲时,却又没法真的痛下杀手,只好一把拽住董复昌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揪了起来,“只要不认师父,其他的都好商量!”

&nbsp&nbsp&nbsp&nbsp听到这话,董复昌“呼噜”一下将鼻涕吸回去,眼泪汪汪地看着唐江生,也不知在琢磨什么,忽地又蹦出一句:“大哥!”

&nbsp&nbsp&nbsp&nbsp唐江生如同受了一记闷棍!顿时眼冒金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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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九章 削他

&nbsp&nbsp&nbsp&nbsp“你们两个……欺人太甚!”正当唐江生被董复昌折磨的精神不济之际,被困在三千银河中的分辫女子趁机突破桎梏,像一颗炮弹似的从天砸下,而且第一攻击目标选的唐江生,而非董复昌,“去死!”

&nbsp&nbsp&nbsp&nbsp尘沙飞溅,浓烟滚滚!分辫女子的攻势刚猛异常,即便是拳劲余威,横扫之下也是在周围区域打出了连续的音爆,振聋发聩,莫可匹敌!寻常术修的身子骨要是捱一记实的,只怕得原地暴毙,连交代遗言的机会都没有!而这便是同境之下,体修对术修几乎无解的压制力!

&nbsp&nbsp&nbsp&nbsp只是分辫女子虽实力强劲,但唐江生在经历了许多之后也并非泛泛之辈!且最关键的是,符修一道与术修一类,差别还是很明显的。

&nbsp&nbsp&nbsp&nbsp“我说你这人能不能别成天到晚都喊打喊杀的?肝火这么重,眼圈这么黑,浑身这么臭,整的跟头山猪似的!”三丈开外,唐江生的脑袋从地里一个机灵钻出来,口舌之毒,句句插在分辫女子的心窝子里,“熬夜对身体不好,特别是一门心思争宠斗艳,更是有辱礼乐教化!有那个时间寻不才的麻烦,不如好生想……咦?还有后招?”

&nbsp&nbsp&nbsp&nbsp唐江生话说一半,忽地又皱起眉头!原因无他,乃是用土行符藏身地下的他好像正被逐渐凝实的沙土给“攥紧抓牢”!原来分辫女子之前呼天喊地捣鼓出那么骇人的声势,全是为了隐藏泥土中的暗劲。

&nbsp&nbsp&nbsp&nbsp“就你话多!看我待会儿怎么把你的舌头连根拔出来!”

&nbsp&nbsp&nbsp&nbsp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五行主土的分辫女子不仅能从大地中借更多的力,打出威力更巨大的拳头,还能将计就计,反过来利用土地给唐江生来个暗度陈仓!不得不说,这一着确实是打得漂亮!

&nbsp&nbsp&nbsp&nbsp只是饶是如此,身陷困境、暂不得脱身的唐江生也没有表现出多么明显的惧意,歪着脑袋望着凶神恶煞的分辫女子,双眼忽地一亮!

&nbsp&nbsp&nbsp&nbsp“董复昌!你要认我做大仔,总得表现出一些诚意来不是?就当纳投名状勒!喏~就俺眼前这衰货,有怨的报怨,有仇的报仇——话说俺的脑袋要是搬了家,明年的今天你就起早儿给俺烧纸钱吧!当然了,前提是那个时候你吃饭的家伙事儿还在你脖子上的话……”

&nbsp&nbsp&nbsp&nbsp唐江生摇头晃脑,语调忽又换了一种风格,操着不知道从何处学来的方言挑拨离间,完全没有将分辫女子放在眼里,简直是目中无人!

&nbsp&nbsp&nbsp&nbsp“你指望他?呵呵呵!别说那个死胖子只有炼体十重,就算他是元丹修为,也不敢与人动手斗凶!他要是敢站在我面前,我立马……!”

&nbsp&nbsp&nbsp&nbsp话刚说到一半,分辫女子便没有再继续嚣张狂言——董复昌不仅真的出现在她的身后,且修为已不再是炼体十重,而是凝魂初期;至于“死胖子”这种称谓,用以形容此时此刻的董复昌根本就是瞎了眼!

&nbsp&nbsp&nbsp&nbsp“你、你是……董、董……!”分辫女子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连话都说不利索,虽然她平素最爱看的就是青年俊杰,碰上极品还会走不动道儿,然而董复昌给的反差震撼还是太强了一点,一时之间竟放松了对唐江生的攻击锁定,目瞪口呆道,“你……你凝魂了?”

&nbsp&nbsp&nbsp&nbsp董复昌没有作出任何回复,他刚刚凝魂,修为还未温养,气息还未稳固,稍微有点眼力都能看出他的真实修为,因此用不着刻意隐藏修为,他现在所关心的重点,是在唐江生和分辫女子之中二选一。

&nbsp&nbsp&nbsp&nbsp一个是尖酸刻薄成性,以貌取人,用把柄威胁他伤害凡人的同门师姐;另一个是看似有些神神叨叨,实际却是他命格贵人的嘴碎乞丐。

&nbsp&nbsp&nbsp&nbsp这是一个还算简单的抉择,毕竟森林中树木多得是,可贵人却一生难遇一个——可道理谁都明白,真正轮到自己选择时,考虑的因素便不仅仅是关乎个人得失,还有师门,亲友,以及不确定的未来……

&nbsp&nbsp&nbsp&nbsp“师姐,收手吧!您……您打不过他的!”进退维谷之际,董复昌可谓将优柔寡断、中庸无为表现地淋漓尽致——一方面,他最终选择站在唐江生这边,没有是非不分地盲从;而另一方面,又算是尽到师门情谊,积极规劝分辫女子趁早收手,免得平添伤势,“实胜虚,故土胜水,这本身没有任何问题!但他是……大哥他是符修!符修以灵识感知天地,以灵念刻画山河,阴阳五行无一不能役,众生喜恶无一不能策!一身即为兆身,一念即为兆念!师姐莫要执迷才是啊!”

&nbsp&nbsp&nbsp&nbsp一番劝导,情真意切!董复昌就差声泪俱下地跪在地上求分辫女子赶紧收手快逃了——然而实际情况却是分辫女子稍稍愣了一下,目光在董复昌跟唐江生之间来回转了两圈后,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nbsp&nbsp&nbsp&nbsp“哈哈哈哈!董复昌啊董复昌,枉费你好不容易有了一张的英俊潇洒的脸,原来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你瞅瞅这乞丐,嗯?好好瞅瞅你新认的‘大哥’,哪里像是你口中那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现在我为刀俎,他为鱼肉,你要想活命,就老老实实待一边儿去!看你现在还算蛮养眼的份儿上,我可以对过去既往不咎!要是再敢敌我不分地胡搅蛮缠,可就别怪师姐我这开碑裂石的拳头不长眼!”

&nbsp&nbsp&nbsp&nbsp有一说一,脸长的好看确实就可以享受优渥待遇!像董复昌之前那种死胖死胖的矮冬瓜,的确就入不了分辫女子的眼——现在人高了,脸帅了,师姐弟的关系熟络起来了,还有啥不好商量的呢?

&nbsp&nbsp&nbsp&nbsp“既然师姐执意如此,那咱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nbsp&nbsp&nbsp&nbsp董复昌神色坚决,眼神中再没有一丝一毫的纠结和迷惘,陨星飞矢符被他夹在指缝之间,只要稍稍吞吐灵力,看似平平无奇的符纸便能激活符力,按照策符者的施法[]意愿遽然进攻!

&nbsp&nbsp&nbsp&nbsp“你到底给他灌什么**汤了?”分辫女子见状后大为不解!

&nbsp&nbsp&nbsp&nbsp唐江生则是翻了两个大大的白眼,一脸不爽地回到:“别问!问就是这倒霉孩子缺少爱的毒打——甭废话,赶紧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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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章 木生

&nbsp&nbsp&nbsp&nbsp分辫女子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了,暧昧怪异的目光在唐江生和董复昌脸上来回逡巡,一时间竟不知是该打唐江生,还是该削董复昌。

&nbsp&nbsp&nbsp&nbsp一方面而言,唐江生嘴毒的就跟从小吃砒霜长大的没差,直想让人活撕了那张嘴,再把牙给他一颗颗敲碎;而从另一方面来讲,手持陨星飞矢符的董复昌也不能不管,毕竟数量也有两千九百九十九张!

&nbsp&nbsp&nbsp&nbsp只是饶是如此,唐江生对董复昌也是嫌弃的紧,不单单是因为唐江生自己不想再带一个脑子不怎么灵光的累赘,还在于董复昌那张没遮没拦的嘴,一开口就把他的底给透露一半出去——这要是任其跟在身边,那是什么秘密都别想藏住!不仅如此,一准儿还会提醒敌人小心行事,谨防因不慎而丢了性命!虽说每个年代都会有一些“圣人”横空出世,但像董复昌这种“兼爱”的类型,无疑是最让人颇烦的!

&nbsp&nbsp&nbsp&nbsp要说董复昌真就没有一点点的私心吗?那自然是有的,不然也不会走上与同门师姐“相斗相杀”的道路,但是这里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存在,那就是董复昌或有意、或无意地在给自己留退路,且手法拙劣!

&nbsp&nbsp&nbsp&nbsp是的!若是没有唐江生的挑拨离间,董复昌估计纠结到死都无法做出到底帮哪一边的决定,且就算做出了,他也要倒打唐江生一耙,给唐江生挖一个显而易见的大坑,明明白白地告诉分辫女子——“我是不得已而为之你不要逼我要怪就怪你自己不听劝我可什么都告诉你了我还是长生宗的门人我还是你的好师弟唉我真的是太难了”!

&nbsp&nbsp&nbsp&nbsp说真的,像董复昌这种,说好听点就是优柔寡断、举棋不定,说难听点就是两面三刀、筑室道谋!两边都不想得罪,结果里外不是人!

&nbsp&nbsp&nbsp&nbsp不过真要说的话,这事儿也怨唐江生自己不知收敛,病从口入祸从口出,看出什么就说什么,哪能不给自己招来这种麻烦事儿呢?

&nbsp&nbsp&nbsp&nbsp正是因为同为符修,对天地灵力的变化极为敏感,所以董复昌才会看出唐江生的战力远超修为境界,而唐江生也是基于以上缘故,将董复昌晋阶后的一些显著特征和所学知识相对照,这才推断出董复昌乃是有缺陷的“天眷命格”!若是提前知道董复昌是这么麻烦一人,唐江生根本不会动什么歪脑筋,三两下打发走就完事儿了,甚至连他俩袭击车队的动机、所属等等情报都不会过问收集,实在是有够恼人。

&nbsp&nbsp&nbsp&nbsp寻常炼体境界为了更好地让身体适应天地灵力的运转,故而前一至九重都是着重改善体质,能够发挥出的实力可能还不比那些长期勤奋练武的凡人,直到炼体第十重时,才会出现明显的分水岭——毕竟灵威初显,是为了有别‘仙凡’,除非特殊情况,一般不会拥有太过强大的战斗力,可对于拥有天眷命格的修士来说,他们就是‘例外’!

&nbsp&nbsp&nbsp&nbsp像董复昌这种的,即便只有炼体十重,可在天眷命格的加持下,不仅修行资质远超常人,甚至连灵识强度和灵台容量也远非同境修士可比!好在命格尚有缺陷,不然日后还不得欺男霸女、为所欲为?

&nbsp&nbsp&nbsp&nbsp噢!这么说好像也不对,毕竟分辫女子已经想到利用董复昌的天眷命格去钻《万族约法》和天道的漏洞,以凡修之躯伤害凡人性命,这种行为不就是那些手持特权,带着恶奴横行霸道的王公贵族经常爱做之事吗——虽然就分辫女子跟董复昌之间的状况而言,分辫女子是教唆胁迫的那个,董复昌不过是被逼就范而已,但唐江生也只能替其摘下有形的“项圈”,无形的“项圈”乃是董复昌自己不愿意摘。

&nbsp&nbsp&nbsp&nbsp不过就算是唐江生有意“帮”董复昌摘下,现在他也后悔了,原因无他,这事儿要放在百里颜九身上,只怕现在早就跟分辫女子打作一团,即使修为不如分辫女子,但百里颜九对唐江生的重视,或者说珍视程度远不是瞻前顾后的董复昌能相提并论的!因此唐江生改主意了,不想再跟他俩,特别是不想再跟董复昌墨迹下去!修为陡然运转!

&nbsp&nbsp&nbsp&nbsp“朝花夕拾诀,起!”唐江生释放而出的气息瞬间越过凝魂后期,一息的时间都不到,已然直逼元丹中期,“木生?狂野茂盛!”

&nbsp&nbsp&nbsp&nbsp没有错,唐江生之所以这般游刃有余,的确是有所倚持,既然分辫女子以土行之术禁锢于他,那唐江生便以木行术法还以颜色!

&nbsp&nbsp&nbsp&nbsp在朝花夕拾诀的加持下,唐江生动用的甚至不是自己体内的灵力,而是之前从百里栖凤那里通过吸噬血液攫取而来的力量——虽然唐江生已经许久没有用到朝花夕拾诀的这一特性,但以现在的唐江生而言,不说运用的出神入化,倒也可以说是融会贯通,力随念发!

&nbsp&nbsp&nbsp&nbsp地貌瞬间改变!无数新苗破土而出,无数巨木拔地而起,没过多久便已形成遮天蔽日之势,而在唐江生五行主水的命格之下,此一招“狂野茂盛”更是势不可挡!分辫女子根本来不及,也没法阻止分毫!

&nbsp&nbsp&nbsp&nbsp“该死!果然还是应该先宰了他!”看着唐江生的身影消失在交缠粗壮的输茎之后,分辫女子只能恨恨地一圈锤在地上——然而就算如此泄愤,地面也没有因为承受不起她的一拳而分崩离析,因此此时此刻,连地下也有无数根须生长固土,“董复昌,他在哪儿……啧!”

&nbsp&nbsp&nbsp&nbsp分辫女子眉头紧蹙,赶忙回身将董复昌身上的树枝以手刀斩断,并护其左右——说是树枝,可这比腿还粗的树枝是随处能见的吗?

&nbsp&nbsp&nbsp&nbsp“咳咳咳——!咳咳咳——!”

&nbsp&nbsp&nbsp&nbsp被救下的董复昌不住咳嗽,然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在场修士中,他的修为只有凝魂初期,且天眷命格的天然优势已经用以突破晋阶,一时间也没来得及进行恢复——换句话说,现在的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凝魂初期修士,从之前拖累唐江生,变成了现在拖累分辫女子。

&nbsp&nbsp&nbsp&nbsp不过说真的,要不是因为他这张英俊潇洒的脸,就算被狂野生长的树枝绞死,分辫女子大概也不会出手相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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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一章 标尺

&nbsp&nbsp&nbsp&nbsp“那小疯子究竟在哪里?快用你的灵识感知一下!”身处狂野生长的巨木森林之中,分辫女子不仅得时刻提防从四面八方丛生杀出的树木,还得分心留意董复昌的安危,已再无多少余力查探唐江生所在,因此这个任务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董复昌的身上,“不单单是我,他连你都想一并击杀,根本没有留任何情面!你还在犹犹豫豫什么?”

&nbsp&nbsp&nbsp&nbsp是的!尽管暂时还未见识到唐江生“终结斗法”的战力究竟如何,可眼前这种“场面控制力”已经足够让分辫女子感到焦头烂额!

&nbsp&nbsp&nbsp&nbsp正是因为如此,分辫女子对唐江生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轻视鄙夷变成了现在的如临大敌!在她看来,区区一个凝魂后期的修士是怎么也无法轻易“改变”地貌的,最多也就是以力“毁损”而已!

&nbsp&nbsp&nbsp&nbsp毕竟她自己就是凝魂圆满境界的修士,凝魂修士的上限和瓶颈在哪里,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然而经验归经验,事实归事实,眼下身陷囹圄、朝不保夕的处境就是她俩不得不面对和解决的问题!

&nbsp&nbsp&nbsp&nbsp分辫女子没办法,她现在只有“等”,不过并不是等死,而是在等三个能够让她绝地反杀的契机——第一,在分辫女子想来,唐江生即使能改变地貌,但因此所耗费的凌厉并不占少数,故她要等唐江生力竭;第二,董复昌身为符修,对灵力的敏感程度远超寻常修士,因此她还要等董复昌找出,并确定唐江生所在;第三,随着时间的推移,分辫女子的体力和灵力在持续消耗着,命悬一线的危机感亦逐步提高,当两方面的压力叠加到临界值时,就会被她修习的特殊功法转换为一股磅礴无匹的力量,令她发挥出远超当前境界的实力!

&nbsp&nbsp&nbsp&nbsp没错!分辫女子所修,乃是卫国长生宗的《韬光养晦诀》——这是一部类似防守反击的功法,讲究的就是一个反败为胜、扭转乾坤!

&nbsp&nbsp&nbsp&nbsp不过与一般反击功法不同的是,《韬光养晦诀》并不能给予让修行者持续的作战能力,此功法讲究的,是一击必杀,一锤定音!

&nbsp&nbsp&nbsp&nbsp“来吧来吧,再来多点儿……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分辫女子情不自禁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瞳孔中的红光一闪而过,表面上像是疲于应付唐江生的攻击,实际上却是在危难中享受这场斗战,而这也是她几次三番战胜强敌,得以在长生宗墨门立足的最大依仗,“如此实力,在墨门也能排的上号了!小疯子,今日我锦莹清,吃定你了!”

&nbsp&nbsp&nbsp&nbsp豪言壮语不必空喊,迎战之时的战斗姿态便足以说明一切,而作为其“耳目”的董复昌,对锦莹清的这副“嗜战”模样那是再熟悉不过的了——虽然在长生宗内,锦莹清“好男色尤甚”的名声可谓声名狼藉,但说到底,董复昌之所以甘心受锦莹清胁迫,与其私自离宗,来到这仓礼城外狙击凡人,更根本的原因,还是他打从心底仰慕着锦莹清,仰慕着自己这个自我的无比纯粹,求战得战,求胜得胜的师姐。

&nbsp&nbsp&nbsp&nbsp“兑位右后维!偏乾一寸三毫二厘!”突如其来的,董复昌心中一凛,随即大声报出唐江生所在方位,这是他调动自身所有灵识,以先天八卦为盘,以五行灵力为信,策算出的唐江生之下一步行进落点!

&nbsp&nbsp&nbsp&nbsp“下次说人话!”功法引动,灵威乍现,锦莹清腰马合一,将压抑至今的战意全数朝背后轰出——猎猎拳风好似惊龙出海,如山崩于跟前,只是行的并非战无不胜之心,而是同归于尽之意,“死来!”

&nbsp&nbsp&nbsp&nbsp“师姐——不要!”董复昌看出锦莹清求死之势,心脏一瞬骤停!

&nbsp&nbsp&nbsp&nbsp无坚不摧的拳风势如破竹!很快便冲破层层巨木树干的遮掩隐蔽,与藏身其中的唐江生正面相遇——别看锦莹清一副拼命三郎的架势,可到底也是墨门第十一位的强手,能活到现在绝非花瓶一个!再加上韬光养晦诀的充分运作,这一记拳威甚至直逼元丹中期修士的全力一击!岂是那么容易便能接下的?是故锦莹清自觉赢面并不小。

&nbsp&nbsp&nbsp&nbsp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依旧很骨感……唐江生不仅接下了锦莹清的这一拳,而且是以“血法一式?血之障壁”正面接下的!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操作或耍诈,可以说完完全全就是矛与盾的对决!

&nbsp&nbsp&nbsp&nbsp“吃惊吗?我也挺吃惊的,毕竟某个家伙前一刻还‘大哥’、‘大哥’地唤着,转眼之间就倒戈相向,厚颜无耻到这个地步,实乃吾平生仅见。”唐江生双手化出的血之障壁不断旋转,正以流动之势不断卸去锦莹清拳头上的劲力,不管周围的巨木树干如何分崩离析,唐江生皆是一副岿然不动之色——至于术法灵威之间的比拼,朝花夕拾诀的玄奥无疑还要更在韬光养晦诀之上,“血法二式?毒血刺,疾!”

&nbsp&nbsp&nbsp&nbsp与只有一击之力的锦莹清不同,彼时的唐江生几乎还是满状态,连“尚有余裕”都算不上!若非实力还未完全恢复,以唐江生那五花八门的手段,哪会给锦莹清近身搏击的机会?正是因为“毒血刺”的杀伤范围极其有限,连一丈的距离都不到,所以唐江生才会选择“被”董复昌所感知到,以锦莹清之体修战法,来拉近二者之间的距离。

&nbsp&nbsp&nbsp&nbsp“原来是这样吗……原来我和他的差距竟大到这种程度吗?”

&nbsp&nbsp&nbsp&nbsp看着身中毒血刺后,连半口气都喘不上来,直接倒地不起的锦莹清,董复昌总算明白自己之前都做了什么,他对唐江生位置的测算尽管精确无比,却也让无暇怀疑的锦莹清一头扎进了唐江生早已设计好的陷阱!就算是只能从旁提供辅助的他,也在唐江生的算计范围之内。

&nbsp&nbsp&nbsp&nbsp“世人语,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今日我才知道,原来就算是毫厘不差,双方所用‘标尺‘的不同,也会使最后的结果大相径庭!”

&nbsp&nbsp&nbsp&nbsp董复昌这话说的没有一点问题,他与锦莹清的标尺,只是四成修为不到的唐江生,可唐江生的战斗标尺,则是灾行八鬼之一的噬血鬼跟天道分身!十多年来,唐江生几乎都是以青乙跟墨甲作为斗战经验的主要来源,而对唐江生来说,力斗还是其次,最主要的,乃是智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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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二章 回队

&nbsp&nbsp&nbsp&nbsp“看来你们坚守的效果还算不错嘛。”回到车队附近的唐江生瞅了瞅太岁龟甲阵附近的攻守痕迹,到处都是弯折的箭簇跟矛戟,偶尔还能瞧见两三根粗壮的树干,也不知是力大无比的家伙扔过来的——不过饶是如此,太岁龟甲阵的防御阵枢也没有受到多少损坏,反而是法阵阵枢周围躺了好几具已经凉透的尸体,“一个时辰到了么?”

&nbsp&nbsp&nbsp&nbsp唐江生落脚于尸首、兵器的缝隙,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往往都是瞟一眼便收回目光,仿佛对一切早已司空见惯似的……虽然这确实也是事实,但瞧见一个五六岁身形的脏衣乞丐在战场中间轻车熟路地左右蹦跶,还是让人情不自禁地觉得后脊发凉,如同见了鬼一般。

&nbsp&nbsp&nbsp&nbsp“一个时辰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叽里咕噜生,不是姐……”正站在法阵外围翘首以盼的中年贵妇见到唐江生的人影后,先是抑制不住的激动,而后突然想起来自己早非当年丫头,得时刻保持威严,于是不得已又换了一副略严肃的面孔继续训诫,“咳咳!不是本夫人说你,你要时刻记着,为人为侠,当守诚!己诺不遵,何以服众?”

&nbsp&nbsp&nbsp&nbsp“娘……那位小兄弟是同儿子一样的‘修士’,不是‘侠士’……”

&nbsp&nbsp&nbsp&nbsp站在中年贵妇身旁的钱浣忍不住低声提醒,尽管他们成功挡住了那群“逃荒难民”的包围进攻,可直到唐江生平安归来,钱浣才真真正正地舒了一口气——不过钱浣却是不知道,以唐江生与其母的交情关系,受他一声“叔”都不为过!是故“小兄弟”三个字刚说出口没多久,便瞥见自己娘亲的脸色黑了一半,眼神中似有千万张刀片飞舞。

&nbsp&nbsp&nbsp&nbsp钱浣“咕噜”一声吞了口唾沫,对这突如其来的嫌弃不知所措……

&nbsp&nbsp&nbsp&nbsp“哈哈哈哈!这后生有趣味,俺稀罕~”

&nbsp&nbsp&nbsp&nbsp唐江生心情尚佳,毫无避讳地伸出沾满泥土的手,却是蓦地愣在原地——因为身高太矮,根本碰不到钱浣的头,于是表情略有些尴尬。

&nbsp&nbsp&nbsp&nbsp不过钱浣倒是相当有眼色,立马弯下膝盖,将高度调整到唐江生可以够得着的高度,姿态介乎于恭敬跟宠溺之间,并未显得如何谄媚。

&nbsp&nbsp&nbsp&nbsp只是对唐江生来说,自从他离开虞山到现在,除了百里颜九那个缺心眼儿的徒弟,还是头一次从他人身上感受到“善意”的存在,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手掌曲直之间,便不免有些泥土落到钱浣头上。

&nbsp&nbsp&nbsp&nbsp“呃……俺手上有泥,就不帮拍弄勒,你自己弄。”唐江生的脸色略有些古怪,稍微犹豫了少许,最终还是收回手,没有去摸钱浣的脑袋,而是看向一旁正憋笑的中年贵妇,巧妙地将话题转移开来,“夫人方才所言甚是!生,受教了!在此先赔个不是……只是夫人一袭绫罗绸缎,言谈举止不俗,却不知往日缝针改线的本事,还剩几何?”

&nbsp&nbsp&nbsp&nbsp有一说一,唐江生这态度是有些轻慢中年贵妇的,虽说只是钱浣这一支在卫国连掌户钱家的分家都算不上,但好歹也是沾亲带故的,外人不说是敬若鬼神,起码最基本的尊重还是要有的——可再瞧瞧唐江生这副牙老气横秋、尖嘴利的模样,竟当众主动挑事,哪还像一个五六岁的小乞丐?活脱脱一个不知天高地厚到处惹是生非的混小子!

&nbsp&nbsp&nbsp&nbsp中年贵妇表情绷不住了,“噗呲”一下笑出声了,不仅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怒意,反而还显得尤为欢喜——原因无他,唐江生方才所言,其实是在变相与她相认!二人虽互不知晓对方姓名,但心中牵挂一夕了结,岂能没有喜笑颜开之色?此情此景,当美酒佳肴备来!

&nbsp&nbsp&nbsp&nbsp“先去把你浑身上下清洗干净,待我找两套衣物改了再给你换上——臭哄哄的,跟头猪一样。”中年贵妇没好气地白了唐江生一眼,一边捋起自己的袖子,一边将目光投向钱浣,那模样就跟要动手揍人似的,“去,把我放在箱子里的那些个物件抬过来!好久没碰针线了,趁这机会好好活动活动,不然我这葱根柔荑似的指头可就保不住了。”

&nbsp&nbsp&nbsp&nbsp听闻这番毫不谦虚的自捧,唐江生情不自禁地看向贵妇十指,不得不说,即使人到中年,贵妇保养的还是相当不错的,虽不比二十二年前的豆蔻年华,却也比一般农妇要好上不少——至于钱浣,那是早就听从贵妇的要求,去到车队中把装有女红物件的箱子整个取下来,动作相当麻利,一看就知道是被经常使唤才能产生的记忆反应。

&nbsp&nbsp&nbsp&nbsp“路遇悍匪,整队人马却能安然无恙,无一伤亡,难得!都说上车饺子下车面,咱们不用那么讲究……钱浣!吩咐下去,今晚我们面也吃,饺子也吃!吃饱喝足后美美地睡上一觉,明儿个再昂首挺胸地进入仓礼城——告诉大家伙儿,不用担心安全问题,这位‘姬生’小哥会为我们守夜整晚!但是作为回报,你们得每人轮着给他敬酒!不过话说在前面,放翻了他有赏;被他放翻了,接下来一年便没酒可喝!”

&nbsp&nbsp&nbsp&nbsp难民打扮的人直接被贵妇定性为悍匪,在其他时候是有失公允的,但从袭击他们车队的这伙人的情况来看,这么定性并不会有什么不当之处,因为这伙人的目标不是什么粮食,而是他们的命!

&nbsp&nbsp&nbsp&nbsp当然了,这么一个小细节并不会有谁故意挑刺儿,车队中的女眷负责烧水下面包饺子,武仆们则是一个个如狼似虎地盯着唐江生,如同一群饿了数月的野兽突然见到一只小羊羔出现在视野范围内那般。

&nbsp&nbsp&nbsp&nbsp“二夫人这不是开玩笑吗?一个娃娃能有多少酒量?瞧我第一轮就放翻他!”

&nbsp&nbsp&nbsp&nbsp“你着什么急?你就不能等我们一会儿?”

&nbsp&nbsp&nbsp&nbsp“就是!一个人老想着偷跑讨赏,他看着像傻子么?”

&nbsp&nbsp&nbsp&nbsp“你们都悠着点儿,没听见三公子说吗?那位爷可是修士!能呼风唤雨的那种!”

&nbsp&nbsp&nbsp&nbsp“就是就是!不仅仅是三公子,那位爷还是二夫人的贵客!你敢不给面子?”

&nbsp&nbsp&nbsp&nbsp“呃……好像是有点道理……不过他到底是鸡生的还是蛋生的?是娃娃还是爷……?”

&nbsp&nbsp&nbsp&nbsp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不绝于耳,唐江生脸上挂起苦笑,觉得自己这顿怕是跑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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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三章 满上

&nbsp&nbsp&nbsp&nbsp“你跑什么你跑!来人!给我把他摁住咯!摁死!我叫你还跑!”

&nbsp&nbsp&nbsp&nbsp“撒手!听见没有?我叫你撒手!放开!你玩儿真的是吧!”

&nbsp&nbsp&nbsp&nbsp火光连营的车队之中,嘈杂声、喧闹声、脚步声、咀嚼声此起彼伏,再加上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与面香、酒香、肉香混合在一起,使人情不自禁地沉入到这一片欢愉的气氛之中——然而在这个篝火通明的夜晚,微醺却只是开始,按照中年贵妇的意思,酩酊大醉真正的才是重头戏!开怀畅饮什么的,或许都不能一抒胸中浩然快意!

&nbsp&nbsp&nbsp&nbsp只是在这场特别为唐江生准备的庆功宴上,唐江生本人却显得尤为委屈,面对一轮轮的劝酒灌引,神色之间隐隐约约还有点发狠……

&nbsp&nbsp&nbsp&nbsp“哈哈哈哈!鸡爷,你这身打扮真是绝了!我曹虎敬你一碗!”

&nbsp&nbsp&nbsp&nbsp“还有我还有我!说真的,活这么大以来,咱还是头一次见着这么俊的‘丫头’!真他娘得劲儿!来来来,鸡爷,咱们走一个!”

&nbsp&nbsp&nbsp&nbsp“鸡爷你莫耍滑头嗬!一人一碗喝,可不能一起干了了事!不然该算不清楚到底是谁把你放翻的,咱大家伙儿可不想明年没酒吃咧!”

&nbsp&nbsp&nbsp&nbsp堵在唐江生附近的武仆个个五大三粗,端着的酒碗却比他们的脸还大!壁薄底深,没有一丝一毫的花架子,就是造来豪饮灌酒用的。

&nbsp&nbsp&nbsp&nbsp自从卫国战事不利、边境不宁、饥荒蔓延以来,卫境之内大都人心惶惶,就算是富可敌国的钱家也会因此受到波及——而今晚的这场篝火宴会,既是为了一洗连月来的舟车劳顿之苦,也是中年贵妇为了安稳人心所采取的必要之举!连钱浣跟老金都忍不住多吃了几碗!

&nbsp&nbsp&nbsp&nbsp至于气氛为何为如此炽热,关键原因还是出在唐江生这里……

&nbsp&nbsp&nbsp&nbsp没错,重新“被”换上缝改后衣物的唐江生看上去就跟一个婷婷豆蔻没什么区别,除了个子稍微矮一点,脸颊稍微瘦一点,没有那种圆乎乎的肉感,其他妆容的诸如腮红、朱唇、彩睑可谓一应俱全!

&nbsp&nbsp&nbsp&nbsp看来贵妇的针线功夫不仅没有荒废,连化妆的本事也是这般出神入化!活生生将一个乞丐模样的狗娃子打扮成袅袅玉女,仿佛提前来到了十三四岁的年纪,这可不是随便一个路人就能拿出手的本事。

&nbsp&nbsp&nbsp&nbsp“小样儿~敢激姐姐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中年贵妇将手中的物什一件件重新放回远处,再拿出一面品质绝佳的水镜放在唐江生眼前,美滋滋地故意问到,“如何?‘妹妹’对姐姐这手艺可还满意?”

&nbsp&nbsp&nbsp&nbsp中年贵妇的语调用上了一点点的颤音,犹如绕指柔一般,听上去直叫人颤抖不已,更别说贵妇还是凑在唐江生耳边说的悄悄话……

&nbsp&nbsp&nbsp&nbsp“满意~有啥不满意的?只求姐姐莫要再咬小妹耳朵便好。”唐江生颔首轻语,如同蜻蜓点水,稚音半褪的语调更是宛若二月柳梢枝头,叫人心生荡漾——当然了,这前半句是说给面前武仆听的,后半句才是此时此刻唐江生内心的真实想法,只有贵妇一人能听见,“你个死老太婆赶紧把镜子从我眼前挪开!我都看不见碗里有多少酒了!”

&nbsp&nbsp&nbsp&nbsp听闻这话的贵妇掩口“咯咯咯”直笑,眉眼之中尽是开心喜悦,不过饶是如此,她也没有对唐江生这粗鄙无礼的言语置若罔。

&nbsp&nbsp&nbsp&nbsp趁着武仆给唐江生满酒之际,故意只挪开一半的镜面,唐江生这边的视野还算没啥大问题,可在一众武卫眼中,贵妇无疑是给唐江生制造了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错落感来——方寸之间,离隐、朦胧、妩媚、圆缺等等变化信手拈来,真就让所有人都看傻了眼!

&nbsp&nbsp&nbsp&nbsp“酒、酒、酒!酒洒啦!”

&nbsp&nbsp&nbsp&nbsp旁边随侍贵妇的女眷率先反应过来,立马出声提醒众人,可是彼时已经来不及了,唐江生身着的衣裳还是被酒污给玷染了不少。

&nbsp&nbsp&nbsp&nbsp“这这这、这……笙姑娘,哦不!鸡爷,鸡爷!小的一时走神,脏了你这衣服,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曹虎汉子放下酒盅,赶紧给唐江生磕头道歉,最好笑的是中途还硬生生变回称呼,看样子是真把唐江生当姑娘看待了,本来欢快的气氛忽然之间变得极为尴尬。

&nbsp&nbsp&nbsp&nbsp“你跟我这儿行大礼有什么用?”唐江生一手端着酒碗,另一只手招呼其他人把曹虎从地上拉起来,整个过程中始终笑靥如花,没有任何不满或者是发怒的迹象——而当旁边俩武仆好不容易把曹虎拉起来时,唐江生这才悠悠然地补了一句,“毕竟这迎春流云裳乃是你们这位二夫人亲手缝制的,你要赔不是也该跟她说才对……你看这面料,你瞧这做工,不是我吓唬你,我就想知道你每年有多少年俸。”

&nbsp&nbsp&nbsp&nbsp曹虎没有答话……他不敢答话!直接“扑通”一声又跪到了地上。

&nbsp&nbsp&nbsp&nbsp这是被唐江生活生生给吓软的!周围的武仆更是齐齐往后退了两步,生怕洒向唐江生身上的衣裙——直到这时他们才从兴奋中猛然忆起,面前这个鼻子上正沁着细密汗珠的“丫头”根本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而是只身迎敌,轻盈归来的神秘修士,与他们这些凡人并不一样。

&nbsp&nbsp&nbsp&nbsp“你们一个个儿的躲那么远作甚?熊包!不就是一套衣服吗?能值几个钱?”贵妇不乐意了,她可是成心想看唐江生的笑话,比如说醉酒后的丑态之类的,万万没想到唐江生这轻描淡写的一番威胁,竟把所有人都给唬住了,没一个敢上前敬酒,“钱浣!过来!”

&nbsp&nbsp&nbsp&nbsp“娘……儿在此,何、何事?”听到亲娘的召唤,钱浣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挤出人群,或者说是“被“挤出来的,“娘,修行之士早已辟谷,偶尝酒水尚可,饱饮却是百害而无一利!还请娘看在……!”

&nbsp&nbsp&nbsp&nbsp“看看看,看你个头啊!别跟我扯那些没用的,站那儿!”眼见自家儿子战战兢兢地跟个鹌鹑没差,贵妇当即便截过钱浣的话头,一把夺下其手里的酒碗,豪气干云地命令到,“满上!”

&nbsp&nbsp&nbsp&nbsp是的!既然没人敢上,她就自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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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四章 调戏

&nbsp&nbsp&nbsp&nbsp“二夫人跟那位鸡爷已经吃了有二十碗了吧,竟然还没醉……就是二十碗水,肚子也该有点反应才对啊,莫非他俩整虚的,在假吃?”

&nbsp&nbsp&nbsp&nbsp“去去去!滚一边儿去!自己没那个本事就说别人假吃,有能耐你也连吃二十碗试试?大家伙儿近百双眼睛盯着,能有假?二夫人跟鸡爷那都是海量!你瞅瞅你这小肚鸡肠的衰样,真给咱爷们儿丢脸!”

&nbsp&nbsp&nbsp&nbsp人群之中,时不时便有忍不住升起怀疑之心的奴仆窃窃私语,但毫无例外全都被骂的狗血淋头!不过说真的,这也不能全怪他们,毕竟钱浣脚边的酒壶已经空了一盅又一盅,整整齐齐地码了一地!

&nbsp&nbsp&nbsp&nbsp这还不算完,后面为了赶上二人吃酒的速度,分身乏术的钱浣只得叫上老金一起倒酒,两人一左一右随侍,酒碗则是被倒满了一碗又一碗——都说都说酒场如战场,贵妇人跟唐江生,一个是女流之辈,另一个看上去就跟个丫头片子似的,可二人酒量之大,胃口之好,直叫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巾帼”不让须眉!

&nbsp&nbsp&nbsp&nbsp“当年你就很能吃,没想到现在依旧如此,那什么天明宗亏欠你很多粮食么?”两口一个饺子的贵妇人拿丝绢擦了擦嘴,再豪饮一大口酒,随即全部咽下肚去,“没个吃相,抢吗你在?当心噎死你!”

&nbsp&nbsp&nbsp&nbsp“饺子就酒,越吃越有!这么耳熟能详的家常话儿你都不知道?”虽说身形只有五六岁,但唐江生的吃法可就狼吞虎咽了许多,一盘盘的饺子活生生被他吃出了扒拉米饭的感觉,还不带歇气儿的,从这个角度来讲确实是吃相不雅,“我说你也别白费心思想着怎么折腾我了,暴饮暴食对身体不好,你就算三口一头猪也比不上我好几张嘴噢!”

&nbsp&nbsp&nbsp&nbsp唐江生此话一出,贵妇人手中酒碗猛地一抖,真就差点没拿住!

&nbsp&nbsp&nbsp&nbsp周围看热闹的女眷则是忙不迭地把脸转向别处,神色之间既有一丝丝娇羞,一点点嗔怒;武仆们则是全部寻别地儿喝酒吃肉去了,表情古怪异常,明明听得出来唐江生是在一语双关地说一些“荤话”,但却故意装作一副听不懂的样子——不过这也不奇怪,唐江生是“鸡爷”,可以毫无顾忌地拿二夫人开涮,但其他人可没那个胆量跟着呼应起哄,而要是唐江生继续瞎口胡咧咧,他是没有什么,在旁边听的人可就得遭殃了!想明白这茬后,一众武仆女眷皆是纷纷散开了去。

&nbsp&nbsp&nbsp&nbsp“你也去好生吃喝,注意节制即可……为娘有些累了,你不用在旁服侍。”贵妇人对侍立身旁的钱浣如此说到,不过看她那脸不红气不喘的模样,只怕离“累了”还有好些距离,因此这不过是找了个借口故意支开钱浣罢了,真正的目的,还是想跟唐江生单独唠唠……

&nbsp&nbsp&nbsp&nbsp钱浣略微犹豫,瞟了瞟吃完饺子,目前正一手端着碗吸溜元宵,另一只手抓着葱油饼狂啃的唐江生,情不自禁地生出一缕鄙夷之色。

&nbsp&nbsp&nbsp&nbsp没办法,就像贵妇人斥责的那样,唐江生的吃相实在是太难看了!虽然一点儿都没有漏口,全部塞进了嘴里,但那副吃相着实就跟饿死鬼投胎没两样!难道真如贵妇人说的那样,周国的天明宗克扣了他很多粮食?还是因为实在太能吃,所以被天明宗下令赶出山门了?

&nbsp&nbsp&nbsp&nbsp钱浣脑瓜子里的思维逻辑不由自主地跑偏了,造成的后果就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唐江生看了许久,就算身在唐江生旁边的老金不断给他使眼色,钱浣都像着了魔似的没有半点反应,然后就被“调戏”了……

&nbsp&nbsp&nbsp&nbsp“怎么?莫非三公子也喜欢我这一款的?眼珠子都粘‘小妹’身上,挪不开了喔。”唐江生放下碗,从袖中拿出一块月塘流萤丝绢擦了擦嘴,沾了油的绣萤顿时便染上色,只是有的深一点,有的浅一点,不过也因此真的表现出一些活灵活现,油光发亮的意[]思来,“吃这么许多也有些不好意思,这样!不知三公子是否婚配?若是可以……”

&nbsp&nbsp&nbsp&nbsp“不可以!”唐江生话未说完,钱浣本能地便抢过话头,只是那副脸红脖子粗的模样,一看就知道对这些男女之事还相当青涩——而经他这么一嗓子,远处不明真相的武仆跟女眷纷纷偏过脸来瞧瞧看看,于是钱浣的脸立马变得更通红了,“娘安心歇息,孩儿告退。”

&nbsp&nbsp&nbsp&nbsp语调掷地有声,态度坚定不移!自知失礼的钱浣没有再过多停留,随便选了一个没人的方向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还挺不禁逗?

&nbsp&nbsp&nbsp&nbsp“三公子可莫要有什么闪失呐……”目睹这一切的老金有些耐不住了,眼神一直追随着钱浣的背影——他可是从小看着钱浣长大的,既是钱家这一脉的家臣,也可以算作钱浣半个长辈,只是老金刚想跟二夫人告辞时,一旁的唐江生却好死不死地抢在他前面说了话。

&nbsp&nbsp&nbsp&nbsp“十七八岁的人了,能有什么闪失?大丈夫行走天下,用的是自己的脚,老是窝在阴影荫蔽之下,能有什么出息?您说是吧,姐姐?”唐江生一边将月塘流萤绢收好,一边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呷了一小口后继续说到,“酒不错,吃食也还行,就是有些华而不实,不顶饱呀!”

&nbsp&nbsp&nbsp&nbsp听闻这话的老金眼角跳的飞起,快速扫了一眼唐江生附近的空碗空坛,直觉得心脏在“突突突”乱跳——别的先不说,唐江生至少已经吃了三十盘饺子,二十碗元宵,喝了不下十大坛陈酒,这还不顶饱?

&nbsp&nbsp&nbsp&nbsp“金蟒!吩咐下去,让那些吃饱喝足的仆人做些饭后运动!”老金已经许久没有从二夫人口中听到自己的全名了,毕竟他是修士,二夫人只是凡人,可是现在看来,二夫人估计是跟唐江生较上劲了,因此也顾不了那么许多,“土豆、红薯、山药,都给我蒸了!先来上十筐!再给这位鸡爷蒸些个包子、花卷、馒头,每样也来十屉!牛腿羊腿猪腿都烤上!可不能让我这位妹妹笑话咱们钱家喂不饱大丈夫!”

&nbsp&nbsp&nbsp&nbsp说真的,老金身为修士,光是听到这个命令都觉得整个人饱了——然而唐江生只是微微一笑,十指交叉伸了伸臂膀,再扭了扭腰,好像在放松身体似的。

&nbsp&nbsp&nbsp&nbsp“姐姐出手真是大方,那小妹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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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五章 煽情

&nbsp&nbsp&nbsp&nbsp“那丫头片子还在吃呐?这都吃多少了?比鹅家养的猪还能吃,哦不,比一群猪还能吃!鹅的个乖乖,谁家养的起这么能吃的闺女?”

&nbsp&nbsp&nbsp&nbsp“你就磨嘴皮子吧,当心那位鸡爷吃不够,把你逮去活吞了!我说你就不能睁大你那双比芝麻绿豆大不了多少的眼睛好生瞅瞅?那是丫头片子吗?谁家的闺女能有这饭量?那是鸡爷!天上来的仙人!胃口好点怎么了?又不是吃的你家的粮食!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nbsp&nbsp&nbsp&nbsp是的,不管车队里的武仆女眷们如何想忽略唐江生的存在,可由于他们始终不停地在揉面、和面、烤肉,因此自然而然地就会被卷入到这场夸张的“盛宴”之中——之所以说它夸张,是因为这场盛宴的主角不是他们,而是吃的满嘴流油,且一刻未停的“鸡爷”!尽管只有一人,可唐江生那仿佛无底洞般的食量还是让所有人不得不折服!

&nbsp&nbsp&nbsp&nbsp猪牛羊腿三口见骨,包子馒头一口一个,红薯土豆什么的更是连皮儿都没剥,三两下就消失在唐江生嘴里,就跟变戏法儿似的!关键是这么个吃法也没见他噎着啥的,酒水要么不喝,要么就是一整坛见底!都快叫人忘记眼下正值饥荒年岁,不知道的,还以为此时是什么谷物丰收、六畜兴旺的太平年岁哩!也不知道这到底是饿了多久。

&nbsp&nbsp&nbsp&nbsp一开始只想看笑话,后来却较上劲的贵妇人此刻也有点慌了,不过她慌的倒不是车队的存粮被唐江生一扫而空,毕竟十里开外就是仓礼城,而钱家有的是钱——贵妇人真正慌乱的是,唐江生这般毫无节制的胡吃海喝,真的不会把身体吃出毛病来吗?为什么吃下这么多食物后,唐江生的腹部却没有一点点鼓胀起来的迹象呢?这还是人?

&nbsp&nbsp&nbsp&nbsp所以说姜还是老的辣,贵妇人在经过数日来与唐江生的相处后,终于是隐隐约约察觉到唐江生最大的破绽,那就是在“食量”!

&nbsp&nbsp&nbsp&nbsp不管是凡人也好修士也罢,唐江生的食量根本就不能以“人”的标准去衡量,哪怕是那些膘肥体壮的牲畜都没唐江生吃的多!要说这是一顿的食量,看出一点端倪的贵妇人已经不怎么相信了,比起这个,她觉得唐江生更像是在通过进食来“储存”食物,以备不时之需!

&nbsp&nbsp&nbsp&nbsp没错,就事实来说,贵妇人推测的已然是**不离十!尽管只有一副躯体,五脏之器也只有一套,但那些被唐江生吃下去的食物,其实并没有全部进入胃中等待消化!至于唐江生到底是怎么做的……

&nbsp&nbsp&nbsp&nbsp第一,命令小白暗中待命,将那些被他吃下的食物通通收集囊括,而以小白目前的容量,蓄积三个月的食物都没有任何问题;第二,利用噬亲鬼分身“挑唆分离”的特性,唐江生在进食时已将“饱腹感”暂时剥离;第三,“正法逆用”,剥离饱腹感的同时放大自身的“饥饿感”!对唐江生而言,十多年前还是虞山七十天监督的他已然可以算作半个虞修,而虞修最擅长的便是“正法逆用”!毋庸置疑,这个本事他学的可是相当到位,“鬼化状态”就是实际运用的成果之一!

&nbsp&nbsp&nbsp&nbsp三手措施齐头并进!唐江生这般操作,既能一直保持旺盛的食欲,不致于因胡吃海喝而导致身体不堪重负,还能在进食的过程中顺便练习术法手段,做到温故而知新——如此一来,就算是再能吃的人或者是畜牲,都没法跟唐江生一争高下!比如说贵妇人,她是凭借自己的食量和酒量在跟唐江生硬拼,可唐江生就是在耍诈而已,这如何比得过?虽然唐江生的确也很能吃喝,但唐江生,真的就不是“人”……

&nbsp&nbsp&nbsp&nbsp“老金,吩咐下去,都休息去吧,不用再做了……”看透一切的贵妇人挥了挥手,将一直给唐江生递吃食的老金打发走,语调中似有一点无可奈何,看向唐江生的眼神中却有不少埋怨之色,“行行行!修行了,本事了,学会跟姐姐我玩儿阴的了!你赢了,成不成?”

&nbsp&nbsp&nbsp&nbsp不得不说,尽管只是凡人之躯,可贵妇人的洞察力之强,可以说已经超过了大部分的修行之士,比如钱浣和老金就完全没有看透!凭借对唐江生之秉性,以及对修行之士的了解,贵妇人虽然猜不出唐江生耍诈的具体细节,但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再比试下去的必要了……

&nbsp&nbsp&nbsp&nbsp“我又没想跟你比,我是真的饿到不行!这几个月可苦死我了。”

&nbsp&nbsp&nbsp&nbsp唐江生死鸭子嘴硬,没有选择承认,在他想来,就算贵妇人看出他在耍诈,但因为并未道明他所使用的伎俩,所以并不排除是在套话的可能——只是话又说回来,贵妇人一介凡夫俗子,又怎能将唐江生的那些个手段猜的明明白白呢?是故唐江生此举,还是有一点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味道,好听点就是不够大度,难听点就是小肚鸡肠。

&nbsp&nbsp&nbsp&nbsp“姐姐放心,这么多年过去,别的本事没学会多少,攒下的银两还是有不少的——喏喏喏,姐姐你看!这都是我做厨子时赚来的。”

&nbsp&nbsp&nbsp&nbsp唐江生打开自己装有钱两银票的乾坤袋,一把一把往外抓,手上的油渍也没擦,全部粘在了这些银两上面,这都是他多年来的积蓄。

&nbsp&nbsp&nbsp&nbsp“本来想着若是无缘,或许这辈子都没法再跟姐姐重逢了,只是滚滚红尘,命途难定,若真遇到姐姐还在‘花苑’的那一日,便能用这些钱银帮姐姐赎得自由,后半生也不用担心什么衣食之忧,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念想……当然啦,姐姐现在肯定是用不着这些的。”

&nbsp&nbsp&nbsp&nbsp有一说一,唐江生这话的的确确是有着煽情的成分,而且以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秉性来讲,心思一动,完全现编的都有可能!

&nbsp&nbsp&nbsp&nbsp只是世事难料,造化弄人,那些来不及说的话,那些还未表的情,都有可能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分离而随时间掩藏寂灭——当年的唐江生跟贵妇人,便应验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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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六章 默契

&nbsp&nbsp&nbsp&nbsp有些话不能让别人听见,有些话则是专门说给某个人听的……唐江生身为符修,驱策符纸的手法早已炉火纯青,是故他与贵妇人的这番对话,自从他俩独处之后,旁人在静音符的阻碍下便再难听见分毫。

&nbsp&nbsp&nbsp&nbsp贵妇人眼眸微垂,有些怯于去看唐江生的眼睛,思绪亦情不自禁地回到那间设于烟花柳巷的“花苑”——当年她还是一个小小的丫鬟,因为容貌平平,身子骨瘦弱,别说没有争花魁的资本,连接客这种活都轮不到她,是故日子过的相当困苦,也就刚刚够吃饱饭罢了。

&nbsp&nbsp&nbsp&nbsp然而就是这样的她,在遇到还是孩提乞丐的唐江生后,却愿意分出一半的食物给唐江生,给他喂药,为其缝补,教他针线……如此种种,虽时物是人非,过境迁,但唐江生没忘,她自然也不可能忘。

&nbsp&nbsp&nbsp&nbsp或许人世间的宿命轮转真就毫无道理可言,因缘际会之下,天明宗宗主陈黎在一次“出入”的过程中被还是豆蔻年纪的贵妇人道破了来历——要知道,陈黎当时是有刻意隐瞒修士身份的,可却不知是哪里露出了马脚,竟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看穿了伪装,这真是奇哉怪哉!可在《万族约法》的制约下,他又没法利用修为进行盘查。

&nbsp&nbsp&nbsp&nbsp贵妇人当时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带“他”走……这里的“他”,不是“她”,而是被她当做亲人的唐江生——陈黎沉吟少许后,答应了,只是没有给他俩任何依稀道别的时间,直接就将唐江生带上了天明宗!而当唐江生从睡梦中睁开眼时,瞧见的便是陈黎和天元子……

&nbsp&nbsp&nbsp&nbsp陈黎从那以后是否再去过那间花苑,这不得而知,但或许是上天有感于贵妇人的发心,两年后贵妇人便被一名来此寻欢作乐的“商贾”看中,至于贵妇人为何会吸引到商贾的注意,这还得归功于贵妇人那随着年纪增长而远超常人的食量!这还不算,贵妇人甚至还在酒量的对拼上胜过了那位商贾!声名鹊起之下,成就“酒囊饭袋”之名!

&nbsp&nbsp&nbsp&nbsp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贵妇人凭借其酒食之能而被商贾看中,得以脱身于滚滚红尘——多年的花苑生活让她学会了什么时候要小鸟依人,什么时候得心狠手辣!于是没过多久,贵妇人便在商贾众多的烂桃花中脱颖而出!即便没有修行之资,也硬是被抬进了钱家府邸。

&nbsp&nbsp&nbsp&nbsp毫无疑问,贵妇人这一生是相当富有戏剧性的,哪怕是那些专门编撰奇闻异事的文人墨客都不敢这么写!可是事实就是事实,钱家这一支的掌权人,除了家主之外,便是她这个仆眷口中的“二夫人”。

&nbsp&nbsp&nbsp&nbsp“摄人心魄的甜言蜜语我听的可多了,这么多年下来说也说了不下几百筐……怎么?在姐姐年老珠黄的时候想着给我灌**汤了?”

&nbsp&nbsp&nbsp&nbsp贵妇人猛地抬起眼眸,刹那间似有千万道烟火星辰迸射着冲入唐江生脑海之中!经过岁月沧桑、人心锤炼沉淀下来的魅力在此刻毫无保留地绽放开来,几乎没有谁能够抵抗这种沁人心脾又叫人欲罢不能的美!很难想象一个凡人竟也能表现出这种完全不逊于高[]阶修士施展的媚惑之术!又或许这根本就不是媚术,而是一种关乎“美”的醇韵。

&nbsp&nbsp&nbsp&nbsp事先设置的静音符毫无预兆地骤燃起来,掀起的动静令所有好看热闹的武仆女眷都直感到一道劲风扑面——只是饶是如此,唐江生表面上也并没有如何惊慌,黄影飞散,三下五除二便布置好新的符纸。

&nbsp&nbsp&nbsp&nbsp“姐姐岁值芳华,我就算有那个胆儿,眼下也没那个心呀!都说酒不醉人人自醉,想来**汤也应是个差不多的道理嘛!姐姐请~”

&nbsp&nbsp&nbsp&nbsp没有正面承认,却也没有直接否定,站起身来亲自给贵妇人倒酒的唐江生不仅面上带笑,眼睛里甚至都是笑意盈盈!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像唐江生这般神色,即便不与之亲近,也很难横生抗拒。

&nbsp&nbsp&nbsp&nbsp从这个角度去讲,贵妇人跟唐江生其实真的很像,不管是悲惨的身世,进食的饭量、酒量,还是为人处事的作风、手段,都有着不少相似之处,即便存在一些具体的、些微的差别,但从整体上来看,两个人都仿佛是镜子的两面,只不过一个是凡人,一个是修士罢了……

&nbsp&nbsp&nbsp&nbsp且最为关键的是,二人在观察方面的眼力,以及洞察方面的脑力,可以说是完全合拍,几乎分不出什么高下!亲姐弟都不如——是故有些话不必明说,他们都懂;有些话一定要说,因为有遗憾;还有些话则是他俩一直在“逼迫”对方先起头,谁都不愿先开口,这就是默契。

&nbsp&nbsp&nbsp&nbsp“你抓到舌头了?”“抓了俩。”

&nbsp&nbsp&nbsp&nbsp“你要随我一道入城?”“本来不欲同行,但现在不得不去。”

&nbsp&nbsp&nbsp&nbsp“我这儿有内鬼?”“但愿没有。”

&nbsp&nbsp&nbsp&nbsp“原‘任务’不执行了?”“事分轻重缓急。”

&nbsp&nbsp&nbsp&nbsp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唐江生趁着倒酒的功夫在贵妇人耳边叨的明明白白,即使周围有近百双眼睛看着,也瞧不出他俩在偷偷摸摸地咬耳朵,至于隔墙有耳的问题,唐江生的静音符早已隔绝了一切。

&nbsp&nbsp&nbsp&nbsp不得不说,驱策静音符确实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但唐江生是修士的这个身份已经瞒不住了,既然如此,便不能泄露更多的情报给潜在的敌人——而他俩之所以大费周章搞这么多幺蛾子出来,还有一个目的,便是要最大程度地削弱敌人的警备性,毕竟比起一个威名在外的二夫人和一个来历不明的“高强”修士,还是两个“酒囊饭袋”更容易麻痹敌人。

&nbsp&nbsp&nbsp&nbsp唐江生是不愿意去仓礼城的,他深知自己就是一个行走的厄运体,去哪儿哪儿遭殃——但为了护得贵妇人周全,他便没有选择的余地,也不用进行选择。

&nbsp&nbsp&nbsp&nbsp“嘿嘿嘿嘿……哈哈哈哈!瞧瞧你这无处安放的机灵劲儿,祸害了不少姑娘吧?”

&nbsp&nbsp&nbsp&nbsp贵妇人将碗中澈酒一饮而尽,状若男儿般豪迈大笑,一边笑,一边还拍打着唐江生瘦弱的脊背。

&nbsp&nbsp&nbsp&nbsp“姐姐说笑了~您是祸国的蛇蝎毒妇,小妹自然也要做殃民的红颜祸水。”

&nbsp&nbsp&nbsp&nbsp唐江生颔首低眉,美艳非常。

&nbsp&nbsp&nbsp&nbsp两句没头没尾,却闻则骇人的吹捧之词,唐江生没有再用静音符隔音,只要是有心人,就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而他之所以如此,也是贵妇人拍他背时给出的暗示。

&nbsp&nbsp&nbsp&nbsp一个笑里藏刀,一个笑靥如花,无需安排计划,默契自然而然就能到位——毕竟敌人若不自乱阵脚,那他俩如何趁乱捅刀?

&nbsp&nbsp&nbsp&nbsp仓礼城的一切,便从这里,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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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七章 军势

&nbsp&nbsp&nbsp&nbsp仓礼城,卫国东南平原两大要塞城池之一,坐落于卫国中东部的位置,地势较整个东南平原而言尤为凸出,若从空中俯瞰,就好像是生在东南平原上的一颗痘疮,与周围一马平川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nbsp&nbsp&nbsp&nbsp然而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地势,仓礼城在经过好几代人的辛勤建设后,不仅硬生生垒出了近百米高的墙垣,还利[]用地理优势以及坚固的城防,替卫国守住了半边东南门户,地位之高,甚至要超过林耿忠的雨顺城!是故卫国长生宗都在此城设立了宗门分部,以巩固城防力量。

&nbsp&nbsp&nbsp&nbsp可就是这样经过无数战火洗礼的雄城,眼下也不得不面对一个历史性的的抉择——其一,响应卫主“驱逐鹿贼,收复山河;杀敌报国,重返家园”的政策主张,分出一半兵力,与百里武荣的虎豹军会师,共商退敌大计;其二,只象征性地派出一点兵力,城中精锐依旧坚守仓礼城,暂时按兵不动,继续发挥枢纽城池的前哨防御作用。

&nbsp&nbsp&nbsp&nbsp“鹿贼”是卫国修士对西齐修士的蔑称,因西齐修士大都来自逐鹿宗,散修极少,举国上下无不磨牙吮血窥视他人领土,固得“鹿贼”一称——只是饶是如此,西齐军队由于不久前拿下了东南平原的左翼阵地,全歼白轻许之白狼军,便与随后赶到的虎豹军对峙于尾狼荒原。

&nbsp&nbsp&nbsp&nbsp经此一役,西齐军士气空前高涨,正是趁热打铁,扩大战果的最好时机!尽管还未显露出全盘计划,但其吞并诸国,称霸天下的野心早已是昭然若揭,因此几乎所有国家都在猜测西齐军的下一步棋。

&nbsp&nbsp&nbsp&nbsp再反观卫国,十多年前和虞山一战已然伤筋断骨,至今都未恢复元气,再加上国内日益严峻的饥荒形势,真可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nbsp&nbsp&nbsp&nbsp换句话说,此刻正是西齐大举进攻,蚕食鲸吞卫土的天赐良机!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待卫国上下缓过气来,那胜负可就不好说了。

&nbsp&nbsp&nbsp&nbsp“现在你明白我们为何要搬来这仓礼城了吗?”马车之中,贵妇人与唐江生相对而坐,表情不说格外凝重,却也并不轻松,“战事一开,首先受影响的便是生产,经济大动脉上虽然有国库进行支撑,但在一些具体的‘疏通’或者些微的‘打点’上却是交给钱家去做的。”

&nbsp&nbsp&nbsp&nbsp贵妇人这话说的很隐晦,没有选择直说,但她知道唐江生肯定是听得懂的——而掌户钱家在卫六家中,可以说是与凡人接触最频繁的,公开透明的情报有很多,不成文的规矩也不少,至于那些不能摆上台的秘密,只要有本事,一样可以通过“各种”途经知晓。

&nbsp&nbsp&nbsp&nbsp“左翼阵地失守,西齐军要想顺势推进,首先就得铲平尾狼荒原上隶属于百里武荣的虎豹军,先不说西齐军究竟能不能降服百里武荣这只猛虎,即便是降服了,那也得崩掉好几颗大牙!兵锋一旦受挫,之后在面对‘金乌关’时很可能就没有多少余力攻城拔寨——金乌关守军只要坚持到卫军完成包抄合围,便能与之形成前后夹击之势,一路深入的西齐军立马就会被包了饺子!百里武荣若是兵行险招,甚至可以诈败,放西齐军通过尾狼荒原,为后面的围歼保留精锐主力。”

&nbsp&nbsp&nbsp&nbsp静音符布置妥当,唐江生紧盯眼前的微缩地图,瞳孔中的亮光清晰可见,这是其脑力正在高速运转的证明,而他口中的“金乌关”,便是东南平原另一座与仓礼城齐名的雄关要塞——金乌,三足鸟也!之所以会有这个名字,那是因为金乌关乃是一座特别修筑的“边界之关”,不仅界定着周、卫、西齐三国边界,也是贸易互市的枢纽核心!

&nbsp&nbsp&nbsp&nbsp若是金乌关失守,那在其背后的卫都就会完全暴露在西齐军的兵锋之下,一路上再无雄关坚城可阻其分毫,国破家亡便只是时间问题。

&nbsp&nbsp&nbsp&nbsp“所以你认为西齐军会选择继续西进?”

&nbsp&nbsp&nbsp&nbsp对于唐江生的说明,贵妇人的脸上并看不出什么表情,因为她在一开始也是这般分析的,而她之所以会动身去往仓礼城,还是她的丈夫提前暗中吩咐,直到昨夜喝酒时贵妇人才刚刚咂摸出一些味儿来。

&nbsp&nbsp&nbsp&nbsp“从理论上讲,任何有可能发生的事,在没有形成事实之前,便都有可能发生!我这个外行人都能看出的道道,西齐那群杀人如麻的恶狼又怎会瞧不出来呢?若继续西进,西齐军就不得不连克尾狼荒原和金乌关,而金乌关作为卫都的最后一道屏障,必定是重兵把守!这还不算,金乌关作为三国的贸易枢纽,周国完全可以以‘保护国人不受侵害’为由向金乌关方向增兵,届时西齐军的攻关压力便会更大!”

&nbsp&nbsp&nbsp&nbsp唐江生伸手在微缩地图上轻点,着重放大了尾狼荒原、金乌关、卫都这三个醒目点,随后继续推演将来“可能”发生的战场局势。

&nbsp&nbsp&nbsp&nbsp“彼国之强为患,吾国之强为盛!这可以说是亘古不变的话题。因此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中原诸国的霸主,也就是周国必定会在某个时间点干涉西齐与卫国之间的战事,不可能坐看西齐一步步做大!”

&nbsp&nbsp&nbsp&nbsp唐江生越说越言之凿凿,好像真就看见了未来的战场一般……

&nbsp&nbsp&nbsp&nbsp“首先,要是金乌关失守时周国不出手,那卫国的‘都城保卫战’便是其最后的干预机会,而摆在西齐军面前的课题就会从‘覆灭卫都’变成‘如何在周国的干预下覆灭卫都’,亦或是‘如何在覆灭卫都的同时吃掉周**队’!”

&nbsp&nbsp&nbsp&nbsp“其次,若真到了那个时候,连克尾狼荒原跟金乌关的西齐军又能有多少强兵猛将可供驱策呢?周国只要没有眼瞎乱折腾,即便只是稍稍放出援兵卫都的风声,西齐军都要好生考虑考虑自己的退路会不会被包抄,更不用说真的出兵援卫了……”

&nbsp&nbsp&nbsp&nbsp“最后,假西齐之手,兵不血刃地同时削弱两国国力,周国既能让卫国欠下一份天大的恩情,巩固自己的霸主地位,还能给中原诸国树立一个‘正义强盟’的形象,博一个‘锄强扶弱’的美名,如此一箭双雕的好事,干嘛不做?”

&nbsp&nbsp&nbsp&nbsp方寸之间,三**势侃侃而谈!唐江生兴之所至,甚至还拿出一壶酒来想与贵妇人对饮,但却在斟酒时被拦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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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八章 微扬

&nbsp&nbsp&nbsp&nbsp“怎么,姐姐有什么要指教的么?”倒酒的手被硬生生拦下,唐江生心里自然是有些不痛快,因为这无异于在他的兴头上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但由于拦他的人是中年贵妇,所以唐江生还是比较愿意耐着性子听一听贵妇人的高见,“西齐军西进弊大于利,姐姐以为不然?”

&nbsp&nbsp&nbsp&nbsp贵妇人按住唐江生的手没有松开,因为唐江生只是分析……不,只是剖析了西进路上的障碍,并没有预测西齐军具体的行军路线,而看唐江生这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很明显还有一大张“饼”没有画完。

&nbsp&nbsp&nbsp&nbsp“昨晚喝的够多了,还馋口?你闻闻自己,一身的酒糟味儿!今天不许喝了!”贵妇人沉下脸来训斥唐江生,一来是为了防止其养成贪杯的坏毛病,二来也是为了让唐江生继续剖析军势,“那照你的意思,西齐为何要费尽周折地拿下左翼阵地,岂不是费力不讨好么?”

&nbsp&nbsp&nbsp&nbsp听到贵妇人问这个问题,唐江生的脸色倒是罕见地变了一变,原因无他,西齐军此番能拿下左翼阵地,其实并没有如何地“大费周章”,真实过程可谓充满了偶然性,简直就跟天上掉下来一块馅饼似的!长年累月垂涎左翼阵地的西齐军只是抓住机会,叼住了这块肥肉而已。

&nbsp&nbsp&nbsp&nbsp“我哪知道他们为何一定要占得左翼阵地,我又不是西齐军的指挥官……”唐江生将脸别向一旁,没有去看贵妇人的眼睛,心虚的他自然不可能将左翼阵地失守的真相和盘托出——只是经贵妇人这么一提,唐江生登时就觉得越想越气,明明是怨念分身干的“好事”,凭啥要他来擦屁股填窟窿圆场子,于是唐江生登时就不乐意了,“姐姐要是觉得母国国运堪忧,大可以将我‘丢进’西齐军中,说不定过个数月半载,西齐军自己就崩溃了,收复失地即如探囊取物般容易。”

&nbsp&nbsp&nbsp&nbsp有一说一,唐江生这话属实有点赌气撒泼的味道,毕竟贵妇人是无从知晓他那“千鬼体质”以及“天煞孤星”的命格的,因此在瞧见唐江生突然变脸之后,贵妇人二话不说,一把便揪住唐江生的耳朵!

&nbsp&nbsp&nbsp&nbsp“我瞅瞅我瞅瞅,这是人耳朵吧,不是驴耳吧?跟谁尥蹶子呢?啊——?还是说你是属狗的,说翻脸就翻脸呐?涨本事了是吧?”

&nbsp&nbsp&nbsp&nbsp唐江生有本事吗?一介凝魂修士,道心不坚,修为不济,甚至还死过一次,可以说根本没什么本事;那么唐江生就是无能的废物?以凝魂修为力战元丹各阶修士,虽皆落下风,却也偶有胜迹,侥存至今。

&nbsp&nbsp&nbsp&nbsp只是不管唐江生有没有本事,在面对贵妇人这个凡人兼“姐姐”时,他都只有吃痛被教训的份儿!这还是其次,身处马车之内他还不能任意挣扎动弹!不然让那些不明真相的外人发现马车无端颠簸,岂不徒惹人非议?对他,对贵妇人的声誉都会产生极其恶劣的影响。

&nbsp&nbsp&nbsp&nbsp“姐姐自重!如此成何体统?”唐江生以修为强稳身形,尽量保证整个马车没有什么异常的动静起伏,并且紧咬下唇,脸上满是委屈,“但求姐姐放手,好生言语——姬生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nbsp&nbsp&nbsp&nbsp不得不说,本是男儿的唐江生在画了一张童女妆容后,已然雌雄不辨,此时在配上这副泫然欲泣、泪眼婆娑的模样,即便是亲自替他上妆的贵妇人都不免感到心惊胆颤,实在是“娇艳”的有些太骇人了!

&nbsp&nbsp&nbsp&nbsp“咳咳咳!你都还看出来些什么了?全部一并招来!少给我卖关子!烦人!”贵妇人轻咳着转移话题,神色也有些不自然……

&nbsp&nbsp&nbsp&nbsp对她来说,听出唐江生前半句的弦外之音,不难——可就算如此,谁要敢真的乱嚼舌头,那她有的是法子让那人后悔出生在这人世!

&nbsp&nbsp&nbsp&nbsp因此,真正让贵妇人倍感诧异的,还是唐江生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态度,以及平时那怎么看怎么不起眼的面容,怎么突然就让人挪不开眼了呢?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像一对猫爪似的掏弄着心窝。

&nbsp&nbsp&nbsp&nbsp对于贵妇人的异状,唐江生是发现不了的,因为他此时正忙着揉搓这自己发烫的耳朵,并赶紧把贵妇人想听的、不想听的都交代一遍。

&nbsp&nbsp&nbsp&nbsp“千年之前,卫虞本一家,卫都背靠虞山乃是有着绝好的纵深防御优势,然而自当代虞主即位以来,虞山独立之势已成定局,卫国国土骤减三成以上!仓礼城原本只是作为对峙东齐的前哨阵地,现在却还要担负起制衡虞山的重担,因此城防实力肯定是有所分散的……”

&nbsp&nbsp&nbsp&nbsp言及此处,唐江生话锋一转,伸手点亮了微缩地图的虞山、鬼域以及东齐,随后再次为眉头紧蹙的贵妇人进行分析。

&nbsp&nbsp&nbsp&nbsp“你不用那么担忧,凡事有利有弊,对东齐而言,由于历史原因,其宿敌一直都是与之隔江相望的西齐,近千年来对卫国都没有什么大动作;至于虞山,十多年前,缔成,虞卫都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来休养生息,短时间内,双方应该都不会再刀兵相见——而且就目前的情况来讲,西齐磨爪在前,鬼域窥伺在后,卫虞既为邻里,也互为屏障,断不会糊涂到在这个时间点互掐!是故仓礼城表面上压力倍增,实际上却是远离了西齐军西进的路线,换句话说,若战事一开,卫国境内怕是没有比仓礼城还安全的地方了!姐姐选择在此时率队进驻仓礼城,这一步棋算是走的中规中矩呢。”

&nbsp&nbsp&nbsp&nbsp“果然是这样……”在听闻唐江生的分析之后,贵妇人方才紧蹙的眉头稍缓,这和她自己琢磨出的道道不谋而合——他的丈夫就是想让她远离战场中心!连带着在仓礼城守城的大儿子,除了“正室”那一支,他们一家就都做好了提前避战的准备,算是对她关怀备至呐。

&nbsp&nbsp&nbsp&nbsp唐江生不知道贵妇人在想什么,他只看得出来贵妇人嘴角微扬,好像隐隐有些高兴,不过具体在美什么却是不知道的。

&nbsp&nbsp&nbsp&nbsp“等等!你刚刚说‘中规中矩’?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抉择?”

&nbsp&nbsp&nbsp&nbsp贵妇人如梦初醒,把眼一横,直直瞪向唐江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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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九章 雷池

&nbsp&nbsp&nbsp&nbsp“抉择的确是有,但是不是‘更好’之策,眼下却还有变数。”言及此处,唐江生左右检查了一遍提前布置好的静音符,并无不妥后,将身体微微前倾,用极小的声音轻语到,“姐姐就没有考虑过,仓礼城成为‘战时陪都’的可能性?姐姐入仓礼,可是提前知晓了什么?”

&nbsp&nbsp&nbsp&nbsp“什么!战时陪都——?”听到唐江生提出这个猜想,饶是以贵妇人的定力和见识,都不免大惊失色,若非提前布置的静音符发挥作用,只怕整个车队都能听见贵妇人惊诧不已的喊声,“迁都一事,非同小可!你从何得知?红口白牙,你可莫要瞎猜妄言,当心引火烧身!”

&nbsp&nbsp&nbsp&nbsp贵妇人反应激烈,双目圆睁,情不自禁地抓住唐江生的臂膀,警告他当心祸从口出,而对于“选址陪都”的这一推测,贵妇人别说去甄别,连考虑的念想都不曾有——不过这也并不奇怪,“战时陪都”这个话题极为敏感,牵涉极广,无异于国家机密!贵妇人虽然在钱家小有声名,但还远未到可以参议卫**政的地步!有道是“知道越多死的越快”,贵妇人此时离不惑都还差两三年哩,她可不想早死。

&nbsp&nbsp&nbsp&nbsp“姐姐既然不相信我,那就当我在放屁好咯。”

&nbsp&nbsp&nbsp&nbsp唐江生撇了撇嘴,一脸不以为意地看向车内帷帐,绝口不提方才的“战时陪都”一事,真就如同刚刚放了一个屁般,事后烟消云散。

&nbsp&nbsp&nbsp&nbsp马车之内的气氛一时尽显尴尬,不过尴尬的只有贵妇人,唐江生则几乎没受什么影响,除了自己比食箸宽不了多少的臂膀还被贵妇人抓在手里挣脱不开,隐隐生疼外,暂时也没有啥大碍——只有贵妇人的脸上挂满了纠结煎熬之色,仿佛此刻坐的不是马车,而是油锅。

&nbsp&nbsp&nbsp&nbsp有一说一,贵妇人的反应其实很真实,并不如何夸张——与唐江生不同,她可以说是土生土长的卫国人,尽管因为灵力适应性不足,导致无法修行,但由于嫁进了钱家,是故对修行界还是有所了解的。

&nbsp&nbsp&nbsp&nbsp可“了解”归了解,在了解的程度上,贵妇人眼下是肯定不如唐江生的……生死危机大家都有,但除了斗智,唐江生还渡过无数次凶险斗法,这是贵妇人所不具备的经历——不仅如此,唐江生活到现在,其实是生于卫国,长于周国,学成于天明宗天元子!而对唐江生来讲,真正在他心中不可撼动的存在,唯有天元子一人而已!除了他的师尊,别说卫国,就算是周国、天明宗、宗主陈黎,在他眼中都算不得什么。

&nbsp&nbsp&nbsp&nbsp身心为形,形即是桎梏,从某种意义上讲,亦为枷锁!而万事万物之间的联系、因果则为锁链,因此从古至今,真正做到无忧无虑,超然物外的凡人、修士、生灵,其实是不存在的……就算曾经出现过,也会由于斩断了和世间的所有联系而使其本身无限趋近于无!唯一剩下的,怕是只有其“存在”能够作为尚存的唯一证明,死后,便是无。

&nbsp&nbsp&nbsp&nbsp人世有贤达,曾言“吾之死而人识,吾生;吾之生而人忘,吾死。”

&nbsp&nbsp&nbsp&nbsp这句话虽然否定了联系普遍存在的客观性,但却从精神方面深刻地揭示了万事万物的相互联系——只不过比起像贵妇人这种眼界格局仅限于卫国的普通人来说,唐江生的家国意识无疑就要弱上许多!身上的负累轻上不少,相似条件下自然就能飞得更高,看得更远。

&nbsp&nbsp&nbsp&nbsp“你继续说,仓礼城为何会被卫主选为……定仓礼城战时陪都的有利条件在哪里?”吸进肺里的是冰,呼出来的却是火——毫无疑问,贵妇人在经过一番艰苦卓绝的天人交战后,已然凭借自己的思维觉悟跨出了雷池,“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畏葸不前不是我的作风!”

&nbsp&nbsp&nbsp&nbsp看着贵妇人坚定不移的神情,唐江生不由得为之一愣,毕竟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贵妇人若就此打住话题,那唐江生自然不会上赶着“抖机灵”,对他和贵妇人体验都不好,严重一点还会伤及感情——可是眼下不同了,现在是贵妇人主动“要求”他继续说,不仅如此,唐江生甚至还从贵妇人的瞳孔中看到了火苗一样的光簇!

&nbsp&nbsp&nbsp&nbsp天明宗藏书阁中有很多描述这种眼神的词句,无数国家之兴亡也与当权者目中的这种眼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雄心!或者说,野心!吞吐山河,振策宇内!想常人所不敢想,做常人所不敢做!

&nbsp&nbsp&nbsp&nbsp说真的,唐江生完全没有想到会从贵妇人眼中看到这种眼神!以为贵妇人只是对时势有些见地,想要跟他和睦友善地探讨探讨,最多也就是不放心夫君儿郎,想要从他这里验证一些推测,仅此而已。

&nbsp&nbsp&nbsp&nbsp可事实证明,贵妇人并不是那种一辈子只想着相夫教子的普通妇人,即便她现在还没有这个意识,但其骤然转变的态度以及如饥似渴的眼神已经充分暴露了她的本质——不安现状,争勇斗狠!征服欲、控制欲之强,只怕不比所谓的国主、宗主弱多少!野心的火簇没有点燃之前,他以为什么都没有,然而当火光照耀一切时,唐江生这才知道,自己唤醒了一只庞然大物!世间若动荡难平,与她定脱不了干系!

&nbsp&nbsp&nbsp&nbsp“失去虞山的卫国要想拉扯出纵深防御的空间,最好的措施就是迁都,即便不迁都,也要提前选好战时陪都,那么陪都选在哪里便是重中之重。”

&nbsp&nbsp&nbsp&nbsp“从地图上看,卫都现在之选址,其地势较东南平原而言实在太过低洼!金乌关和仓礼城就是它伸出去的两个拳头,虽孔武有力,但还是暴露了中部国土防守空虚的破绽。”

&nbsp&nbsp&nbsp&nbsp“万幸的是由于素苍江流域支流众多,水分充足,土壤黏重,经年累月之下,形成了一大片滩涂沼泽,算是为中部地带提供了一定程度的缓冲!若是西齐军意图采取‘中路突破’的战术,只要兵锋被阻,迎接它的便是金乌关和仓礼城的左右夹击!且就算西齐成功攻下卫都,以卫都的地势,也只是钻进了卫军提前布置好的口袋阵中!”

&nbsp&nbsp&nbsp&nbsp“换而言之,比起将有限兵力囤积在破绽明显的旧都,选择一个战略位置相对不那么抢眼的仓礼城作为陪都则更便于调兵遣将——而仓礼城明面上作为扼守虞山跟东齐的要冲,就算大张旗鼓地集结军队也并非就那么令人遐想!一定程度上还能起到混淆视听的迷惑作用,当然了,秘密集结自然是最好的,兵者诡道,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

&nbsp&nbsp&nbsp&nbsp唐江生口若悬河,如下坂走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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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章 深渊

&nbsp&nbsp&nbsp&nbsp唐江生所言,贵妇人之前没有从任何地方听过,也没有任何人对她提过,她自己更从未想过!然而在经过头一段昏昏沉沉的时间后,贵妇人也是渐渐跟的上唐江生的节奏,并未露出那种大惑不解,亦或是压根儿不信的神情,瞳孔中光芒闪烁,一看就知道正在奋力消化思考,唐江生见状也是在这里止住话头,稍微给贵妇人一点反应时间。

&nbsp&nbsp&nbsp&nbsp然而贵妇人的理解能力再一次超出了唐江生的预料,几乎也就是他伸出舌头舔舔嘴唇的当口,贵妇人的疑问便再一次接踵而至……

&nbsp&nbsp&nbsp&nbsp“战时陪都吗……若你所言应验,仓礼城中届时应该会汇聚不少卫国的军政要员吧,即便是迎仙境的高阶修士,说不定转角儿都会碰上一个。”贵妇人一边戏谑,一边亲自替唐江生斟了一小杯酒,动作之麻利,就好像之前劝阻唐江生饮酒的不是她似的,“照你这种说法,那此去仓礼城就应该是‘上佳’的抉择才对,你是修士,说不定还能碰上各种各样的机缘,既如此,为何你却认为仅是‘中规中矩’而已?”

&nbsp&nbsp&nbsp&nbsp“迎仙修士又不是田地里的大白菜,说撞上就能撞上?且就算是撞上了,你怎么知道撞上的是仙还是鬼?”唐江生把玩着指尖酒盏,对贵妇人所言不以为然,表面上好像对仙迎修士还算尊敬,可若仔细品去,便不难发现其遣词造句中的调侃和揶揄,“机遇总与危险并存,能安安生生过日子,我干嘛非要去打打杀杀的地儿?你以为我都是为了谁?撇开这些先不谈,卫刑那老混……卫主是否选定仓礼城作陪都这事儿还得两说呢!琢磨那么多有啥用?见势不妙,溜之大吉即可。”

&nbsp&nbsp&nbsp&nbsp言及此处,唐江生一口饮尽酒水,作势假寐,不愿再多说……

&nbsp&nbsp&nbsp&nbsp“给我起来!装什么蒜呐!昨晚几十坛老酒就跟喝水似的,现在这一小杯就受不住嗬?”正听到兴头上的贵妇人哪肯放唐江生休息,刚刚才揪了唐江生的右耳,眼下又伸出手去揪唐江生的左耳,而且一揪一个准儿,当真是没谁了,“这样吧,马上就到仓礼城城门口了,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题,就最后一个——待入城后,三个月内吃喝玩乐的开销,姐姐给你包了!你要是嫌少,半年也成!喏,这是零花钱。”

&nbsp&nbsp&nbsp&nbsp左手抓住右耳使劲往外撕,右手里花花绿绿的银票扇的呼啦呼啦响,唐江生的嘴角一面因痛往外扯,眼珠子也一面伴随着银票扇抖的频率左右晃动,表情滑稽到简直可以用丑陋来形容,精致的妆容在贵妇人“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的策略下原形毕露!虽说这一招唐江生也用过,但贵妇人这信手拈来的姿态,貌似比唐江生还娴熟!

&nbsp&nbsp&nbsp&nbsp“行行行!你先放手!我耳朵都快被你就掉啦!”《万族约法》制约下,唐江生打又打不过,逃也没法逃,拿贵妇人真就没有半点办法,“早知道就不下虞山了,踏踏实实做我的七十天监督不好吗?小西虽然调皮了点,但也好过咱现在被人当兔子收拾啊!唉……”

&nbsp&nbsp&nbsp&nbsp唐江生不可抑制地怀念起当初在虞山的安逸生活,整日不是跟七十天那群妖修研究术法毒物,就是泡在史馆里翻阅史籍典章,实在饿的不行了才从南山菊的菜园子里挖点土菜,酒水没了就让食月去无天拿,顺便准备一大伙人的吃食,偶尔再去卫锋负责的学堂教授些四方诸国的历史人文,除此之外便没什么事了,日子过的轻松又自在。

&nbsp&nbsp&nbsp&nbsp然而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唐江生念念不忘的还是百里卿许,最后趁着虞主大婚之际偷偷下山,结果人没见到,现下还在尘世越卷越深。

&nbsp&nbsp&nbsp&nbsp“嘀嘀咕咕什么呢你?个头儿不高,花花肠子倒是生出不少。”贵妇人没有听清唐江生后半句在念叨什么,不过她的直觉告诉她,唐江生定然是在发牢骚,因此手里的劲也没松多少,“要是还想要耳朵就快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你之前说的‘变数’到底是什么?”

&nbsp&nbsp&nbsp&nbsp“告诉你告诉你!我告诉你还不成吗?”

&nbsp&nbsp&nbsp&nbsp唐江生疼的没办法,只能利用噬亲鬼分身“挑唆分离”的特性暂时将耳部的痛觉剥离开来,同时趁贵妇人不注意,一把夺过那些花花绿绿的银票,随即立马塞进自己袖中!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甚至快到都出现了残影。

&nbsp&nbsp&nbsp&nbsp“卫国这边的变数先不提,毕竟卫国现在整体形势为‘守’,西齐的形势为‘攻’,攻方的变数总要比守方多一些的,而就我们先前分析的情况,不论是西齐的进攻路线,亦或是卫国的战时陪都问题,其实都是在围绕一个问题展开,那就是西齐的‘国力’!”

&nbsp&nbsp&nbsp&nbsp“只要国力足够强大,大到可以只手遮天,强到无视周国干预,那么不管是从左翼西进,还是从中央突破,对卫国来说都没有任何区别,因为结局反正都是灭国!要是西齐真有那么多机动兵力,再算上仓礼城方向,来个三路进军都没有任何问题!在压倒性的国力面前,一切防御计划都只是徒劳,届时不论是卫六家,军队,卫修,还是卫国的百姓,都不过是西齐砧板上的鱼肉而已!而这,就是最大的变数!”

&nbsp&nbsp&nbsp&nbsp言及此处,唐江生感觉到右耳上的手劲明显松懈,原来是贵妇人目露沉思,显然正因为他的一番话陷入到永无休止的“国力比较”之中——于是唐江生赶紧挣脱开来,再死死护住自己双耳,不给贵妇人再下手的机会。

&nbsp&nbsp&nbsp&nbsp“国力……这就是你跟我说的‘变数’?那在这个变数面前,你一路上跟我叨叨的这么许多有何意义?”情报不够,比不出个所以然来的贵妇人开始急眼了,闹腾着非要唐江生给她一个说法,“左边行,右边也行;这也可,那也可!到底还有没有个定数了?不行!你得给我说清楚!”

&nbsp&nbsp&nbsp&nbsp“诶诶诶!怎么地?不是说好最后一个吗?人无信不以立,食言而肥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哟!”

&nbsp&nbsp&nbsp&nbsp唐江生非常理解贵妇人的感受,因为他在天明宗藏书阁学习时也会遇到拼图缺失的情况,进而导致整个情报脉络无法整合疏通!那种空虚感和渴求感,的确会把人硬生生逼疯!

&nbsp&nbsp&nbsp&nbsp但说真的,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除了克服之外,真的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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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一章 钱桬

&nbsp&nbsp&nbsp&nbsp“你说不说!”马车之内,贵妇人的双目已经隐隐泛起红光,如同饥饿了许久的野兽,迫不及待地想要吃掉出现在眼前的鲜活血肉。

&nbsp&nbsp&nbsp&nbsp不过比起贵妇人,唐江生的处境就更惨了,他的眼中虽然没有显露红光,但却盈盈两汪泪泉,活像被地痞流氓狠狠欺负了似的。

&nbsp&nbsp&nbsp&nbsp“说个鬼吗?你要我说什么?都说了是变数嘛!变数要能道出个准,我还能活到现在?早就因泄露天机而被天道一道惊雷给劈死了!”

&nbsp&nbsp&nbsp&nbsp唐江生一边死命反抗,一边怒斥贵妇人的不讲信用,说真的,若早知道会受这般辱没,他是决计不会看在以往的情分上选择护送贵妇人的——但是现在没办法,当务之急,得赶紧从贵妇人的魔爪下挣脱开来,不然还不知道贵妇人会使出什么样的手段,于是唐江生把心一横,运气修为灵识,主动将马车内的静音符焚烧殆尽,并大声呼救。

&nbsp&nbsp&nbsp&nbsp“救命啊!来人啊!有胡蜂……韭菜盒子那么大的胡蜂啊!胡蜂蜇人啦!”唐江生叫声之凄厉,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胡蜂蛰的命丧黄泉那般,不过考虑到胡蜂素有“杀人蜂”之称,叫这么夸张也不奇怪。

&nbsp&nbsp&nbsp&nbsp没有静音符隔绝声音,车内但凡有什么异响都是瞒不过任何人的,然而在那些武仆女眷发现什么不对劲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道“惨绝人寰”的呼喊给吸引住!就算是之前因挣扎产生的马车颠颤都被完美地掩饰过去,毕竟照唐江生闹出的动静,随时翻车都有可能!

&nbsp&nbsp&nbsp&nbsp“胡蜂在哪里!”、“娘!你没出什么事吧……娘?”

&nbsp&nbsp&nbsp&nbsp马车帷帐被猛地掀开,一大一小两颗脑袋“噌”的一下钻了进去——其中一个自然是钱浣,另一个则是前来城门口接应的守将,钱桬。

&nbsp&nbsp&nbsp&nbsp钱浣的语**不自禁地从担忧变成疑惑——他没法不疑惑!因为首当其冲映入眼帘的,乃是他的生母正恶狠狠地扑在一名发丝散乱的“少女”身上,双手死死抓住“少女”的手腕,如同一只发狂的母豹,而“少女”脸上又羞又怒,活脱脱一副贞洁烈女拼死反抗凌辱的场面!

&nbsp&nbsp&nbsp&nbsp以马车为中心,时间仿佛在这时停止了流动,钱浣与钱桬因无法理解眼前场景,故而想被施了定身术似的一动不动,在其周围的城卫守卒和武仆女眷则纷纷伸长了脖子往马车内瞟——毕竟韭菜盒子那么大的胡蜂他们还真没见过,若真被被蛰到,那不死也得脱层皮!

&nbsp&nbsp&nbsp&nbsp“大人?大人!大人您没事儿吧?”、“快!快支援大人!”

&nbsp&nbsp&nbsp&nbsp“不是有胡蜂吗?哪儿呢哪儿呢?”、“真有韭菜盒子那么大?”

&nbsp&nbsp&nbsp&nbsp余光中人头攒动,不少身着甲衣的卫士手持兵器赶来“助阵”!虽然他们不相信身为“左车卫”的钱桬会被一只胡蜂干掉,但在场所有人没有谁不会对一只“韭菜盒子”那么大的胡蜂感兴趣!没办法,谁让唐江生厉声哭喊时,城卫守卒刚刚好就在对车队例行检查呢?

&nbsp&nbsp&nbsp&nbsp“娘,姬生又做噩梦了吗,还是又饿着了?我们已经到仓礼城城下了……”与唐江生有过一段时间接触的钱浣率先反应过来,一把将掀起的帷帐恢复原状,同时将自己还处在惊诧状态的二哥拉了回来,“二……不知左车卫大人检查的如何,能否放我等入城呢?”

&nbsp&nbsp&nbsp&nbsp不得不说,钱浣的应急反应可谓相当到位,其说词一来可以完美“解释”眼前的现状,比如贵妇人是在“安抚”做噩梦的唐江生,韭菜盒子那么大的胡蜂纯粹是睡迷糊后的瞎扯;二来也可以不着痕迹地提醒一二,到了该收敛的地方最好还是收敛一会儿,不然会有辱门风。

&nbsp&nbsp&nbsp&nbsp“去去去!看什么看!都回到自己岗位,各司其职!”钱浣之后,钱桬也是立马回过神来,尽管还未完全理解马车内发生了什么,但钱浣的处理无疑是最恰当的,“检查完毕,无甚大碍,通令放行!”

&nbsp&nbsp&nbsp&nbsp钱桬重新换上左车卫的姿态,命令城卫守卒开关放行,但由于唐江生那声惨叫实在太过震颤人心,所以除了钱浣与钱桬外,其他人都还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脑袋瓜子里嗡嗡的,没有第一时间执行命令。

&nbsp&nbsp&nbsp&nbsp“怎么?本卫的话讲的不够清楚吗?还是你们都聋……!”

&nbsp&nbsp&nbsp&nbsp钱桬眉头皱起,修为随着情绪波动起伏,而正当他准备展开灵威,将附近“好事之人”震开时,却是感觉到一个活物撞向了他的后腰。

&nbsp&nbsp&nbsp&nbsp站在钱桬身旁的钱浣直感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因为他的二哥此刻正被唐江生紧紧抱住后腰,娇弱的身躯甚至还在微微颤抖,看上去确实很像被“噩梦”吓得不轻,而在场众人中,身怀元丹初期修为的钱桬无疑是最可靠的存在,“左车卫”一职及其所属的城卫守卒也是全权负责仓礼城南门安危,盘查入城人员底细的第一道防线,从这个角度去讲,唐江生“逃”出马车,寻求钱桬的庇护似乎并无不妥。

&nbsp&nbsp&nbsp&nbsp可是问题来了,唐江生真的需要钱桬的保护吗?他又在“害怕”什么呢?虽说钱桬已是元丹初期的修士,然而在钱浣看来,唐江生想要制服,或者说击杀钱桬也许就是一瞬间的事!证据就是钱桬在被唐江生抱住之前,连周身“防御禁区”被突破的反应都没有!这无疑是一个相当危险的信号,意味着唐江生的真实实力,极可能远超钱桬!

&nbsp&nbsp&nbsp&nbsp“怎么啦小姑娘?叔叔就在这里,你莫要害怕,且随这位哥哥一同入城便好——只要你安分守已,不惹祸端,仓礼城就是你的家!”

&nbsp&nbsp&nbsp&nbsp钱桬转过身,轻言细语地说到……

&nbsp&nbsp&nbsp&nbsp有一说一,钱桬哄“小孩儿”还是蛮有一套的,毕竟对于左车卫来说,每天都会接触许多来来往往的人,手下更是有不少已经成家立业的部属,长期以往,这些手段自然而然就能信手拈来。

&nbsp&nbsp&nbsp&nbsp那么抱住钱桬的唐江生又是作何反应呢?

&nbsp&nbsp&nbsp&nbsp虽然发丝、衣饰仍旧还很凌乱,但唐江生颤抖的身体已然肉眼可见地安定下来,只不过还是把小脑袋埋在钱桬的怀里,怎么都不肯抬起脸来。

&nbsp&nbsp&nbsp&nbsp钱桬眨了眨眼,正准备再劝,只听得一阵“叽里咕噜”的声音突然从怀中响起,怀中“小姑娘”的耳朵顿时变得比之前更彤红了一点!

&nbsp&nbsp&nbsp&nbsp“叽里咕噜生”这称呼,当真是再形象贴切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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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二章 钱塬

&nbsp&nbsp&nbsp&nbsp“原来真的是饿了,听听那声儿,饿老惨了吧!”、“饿久了梦到韭菜盒子大胡蜂?趣味。”、“快看那一对小耳朵红的,哈哈哈,真可爱!”、“这是钱家的车队吧?不应该啊,卫国上下就属他们钱家最不愁吃喝了,哪会连一个小丫头都养不起,难道另有隐情?”

&nbsp&nbsp&nbsp&nbsp四周的城卫守卒中,有的可怜唐江生“饥肠辘辘”,有的还在上下打量着唐江生,还有的则是在思考唐江生跟钱家这一支车队间的关系……但不管他们在想什么,气氛总算是从刚刚的僵持、犹豫中舒缓过来,连钱桬都对怀里的这个“小姑娘”产生了不少怜爱之情。

&nbsp&nbsp&nbsp&nbsp“行了行了,各司其职,莫要嬉笑玩闹。”钱桬板起脸来下命令,挥退周围还赖着不走的城卫守卒,随后略微沉吟,期间目光还在钱浣身上转了一圈,看的钱浣有些莫名其妙,“仓礼城中出名的美食街不少,只是本卫有守职在身,不便离开——嗯……这可有点难办呐。”

&nbsp&nbsp&nbsp&nbsp此言一出,钱浣就算再怎么迟钝,也是听出了自己这位二哥的话外之音,那是妥妥的要他带娃觅食的节奏!可是那“小姑娘”是娃么?明明昨晚上才胡吃海喝了一顿,这么快又饿了?打死他他都不信!

&nbsp&nbsp&nbsp&nbsp是故钱浣果断将目光投向一旁的老金,不断眨眼使眼色,料想老金不会弃他于不顾——可是老金也是人呐,虽说有修为傍身,但昨晚唐江生那鲸吞龙吸的架势着实将他吓得不轻,眼下即便是钱浣向他求援,他也不敢把唐江生这么个“怪物”带在身边,生怕棺材本儿都给吃没了!于是老金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仰头望天,欣赏起白云朵朵来。

&nbsp&nbsp&nbsp&nbsp“出息?不就带‘她’到城中街巷内买点吃的吗?我去!”

&nbsp&nbsp&nbsp&nbsp马车的帷帘再次被揭开,不过这次揭开帷帘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状若疯狂,与野兽无异的贵妇人——只是定睛一看,此时此刻的贵妇人已经恢复了以往的端庄神态,妆容正经得体不说,连衣物配饰也是规格整齐,仿佛钱桬钱浣两兄弟先前看到的都是幻象一般。

&nbsp&nbsp&nbsp&nbsp“左车卫辛苦,把那个孩子交给我便好……钱家,养得起!”

&nbsp&nbsp&nbsp&nbsp钱家二夫人的威严铺展开来,随行的武仆女眷皆是回忆起了被二夫人支配的恐惧和胆寒,所有隶属于钱浣车队的人马立刻回到自己位置,再不敢睁圆眼睛东瞅西望,支楞着的耳朵也瞬间耷拉下去,气氛之压抑,叫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而且不同以往的是,贵妇人的威势甚至还蔓延到了那些城卫守卒心中,即便他们皆为修士,而贵妇人只是一介凡人,但他们依旧感觉到潮水般的压力没过胸腹,不由自主地运转修为进行抵御,若非如此,当真会一点点窒息晕厥!

&nbsp&nbsp&nbsp&nbsp“不劳夫人尊驾,还是请夫人尽快入城歇息——最近仓礼城内外颇有宵小窜动,万望夫人好生保重身体,夜里莫要随处走动才是。”

&nbsp&nbsp&nbsp&nbsp关键时候,还是钱桬站出来主持“大局”!既有元丹修为,又是左车卫的他自然能感受到由二夫人引发的异状,虽然他一时也想不明白只是**凡胎的母亲为何能影响到修士,但为这些城卫守卒计,为仓礼城安危计,他只能暂且将私人感情放在一边,委婉地提醒贵妇人。

&nbsp&nbsp&nbsp&nbsp“国难时期,希望夫人理解、支持,并配合卑职的工作,‘谨慎小心’一些,不然被当做了某些鸡鸣狗盗之徒,处理起来可就麻烦了。”

&nbsp&nbsp&nbsp&nbsp钱桬态度谦恭,语调诚恳,但说出的话语却是稍微有那么点“威胁恐吓”的意味,于是同时还把唐江生护在身后,俨然是不打算交人。

&nbsp&nbsp&nbsp&nbsp“喔——?麻烦?当年生你的时候我可一点都没觉得麻烦。”贵妇人在钱浣的搀扶下走下马车,一步一步向钱桬靠近,直到二人之间的距离仅剩三拳才停止,“翅膀硬嘞,本事涨嘞,眼界高嘞,现在不认我这亲娘勒——好,很好,非常好!钱桬,你要是有种,现在就把我抓进你们仓礼城的诏狱大牢!或者现在你就把我这条命……!”

&nbsp&nbsp&nbsp&nbsp“娘!你在说什么呐!二哥哪里是那个意思嘛!”就在贵妇人即将跟钱桬翻脸之际,再也听不下去的钱浣硬着头皮插进二人中间,摆出一张比苦瓜好不到哪儿去的苦脸劝解到,“二哥你也是,这都多少年了,你这野牛一样的蛮脾性怎么一点改变都没有?我跟娘长途跋涉,靠着点微薄细软来你这儿容易吗?你怎么能对咱娘说这种话!”

&nbsp&nbsp&nbsp&nbsp钱桬瞟了两眼钱浣,没有说话,但那不屑的眼神却是明明白白地透露着反驳讽刺的意思——毕竟卫境之内,掌户钱家富可敌国!这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事实,“微博细软”什么的,这是在博同情吗?

&nbsp&nbsp&nbsp&nbsp“钱浣!你毋需多言,带着你的车队先进城里等我!我今天就是要站在这里,化作一尊不朽石像,时时刻刻怒斥这野犊子的不孝!”

&nbsp&nbsp&nbsp&nbsp不得不说,贵妇人这番言语可谓是字字诛心,母子之间能为了一个外人撕破脸皮到这种地步,简直让人匪夷所思!都快成家丑了!

&nbsp&nbsp&nbsp&nbsp钱浣有什么办法?钱浣没有法!一个是生他养他的亲娘,另一个是陪伴他整个童年的兄长,手心手背都是肉,这叫他如何抉择取舍?而以钱桬跟贵妇人目前这剑拔弩张的怒火,不管怎么打圆场都是在火上浇油,一个弄不好还会把自己搭进去,届时便真的没完没了了。

&nbsp&nbsp&nbsp&nbsp“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夫人欲化作石像斥责逆子的这个想法固然不错,然今日之内便想达成这个夙愿,未免太心急了一些……还是随为夫一道入城,咱们在接风宴上从长计议,如何?”

&nbsp&nbsp&nbsp&nbsp一本正经的分析,诙谐幽默的腔调,刹那间夺走所有人的眼球——母子之间既然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展开,或许就得需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才能解决,而这个人便是贵妇人的夫君,钱桬、钱浣的生父……

&nbsp&nbsp&nbsp&nbsp钱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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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三章 妒恨

&nbsp&nbsp&nbsp&nbsp“来、来、来!漪澜啊,这些菜都是为夫专门差人准备的,什么豆腐箱、酥锅、炸肉、辣子鸡、羊肉汤,什么火烧、沙根子、菜煎饼、雪鱼头,蛤蜊汤,都是你的家乡菜!当然了,还有你最爱吃的大葱。”

&nbsp&nbsp&nbsp&nbsp一张流水圆桌,十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钱塬、钱浣,漪澜三人围坐在一起,而漪澜便是贵妇人的名字,只不过是钱塬给起的。

&nbsp&nbsp&nbsp&nbsp不得不说,钱塬对漪澜的喜爱可谓相当深切,不仅精心准备了这场接风宴,眨眼之间,漪澜的碗中便填满了各种各样的菜式,都是钱塬亲手夹的,连亲儿子都暂时撇在一旁,脸上的笑容就从未收拢过。

&nbsp&nbsp&nbsp&nbsp只是饶是如此,被“冷落”的钱浣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满,反而还用自己的碗给漪澜舀了一大勺酱,方便娘亲拿大葱蘸酱吃。

&nbsp&nbsp&nbsp&nbsp夫君爱护,亲子孝顺,照理说这场面应该是非常温馨且和睦的,然而事实却是贵妇人不仅没有一丝笑容,满桌的菜更是一筷子都没动过!嘴角隐隐抽动,瞳孔中骇人的怒火都快化作实焰喷涌而发了。

&nbsp&nbsp&nbsp&nbsp“国难当头,大灾之年!夫君还如此铺张浪费,实在是不该!你们爷俩儿吃吧,我不饿——跋山涉水身子乏得很,我先回屋休息了。”

&nbsp&nbsp&nbsp&nbsp一语言罢,贵妇人作势欲动,不过却被钱塬眼疾手快地按住了——钱浣眼色也是极好,二话不说立马去到贵妇人身后,替其揉肩解乏。

&nbsp&nbsp&nbsp&nbsp“既然乏了,便更应该多吃些补补,不然身子只会越来越弱!你瞅瞅这手,冰凉冰凉的嘛。”毫不在意斥责之言,钱塬小心翼翼地揉搓着漪澜的右手,心疼之情溢于言表,“多少也要吃一点,是不是这桌菜不合夫人口味?我马上吩咐厨子另做一桌就是,保证不重样!”

&nbsp&nbsp&nbsp&nbsp一口一个夫人,钱塬对漪澜的关怀简直是无微不至,钱浣更是一会儿捏肩一会儿捶腿,生怕哪里伺候的不周惹恼母亲——可是说到底,漪澜也只是“二夫人”而已,钱塬的侧室!如此得宠,恐生祸患。

&nbsp&nbsp&nbsp&nbsp“月不圆,花有缺,我吃不下。”许久之后,漪澜终于是说出了自己的心声,目中怒意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层往外翻的愁容苦水,“这桬桬怎么就那么爱和我顶嘴呢?七八年不见,本想着这次大家聚在一处,总算能坐下来好好聊聊,再一起吃口热饭,没曾想……唉!”

&nbsp&nbsp&nbsp&nbsp言及此处,漪澜的语调中已然满是哽咽,泪水翻滚打转,可就是没有一颗落下,无比坚强地“固守”在眼眶中,看得人特别揪心。

&nbsp&nbsp&nbsp&nbsp是的,宅邸中的这场接风宴尽管办的几近完美,但却仍旧有一个不足之处,那就是宴场中唯有三罢了,其中两个还是修士,只有漪澜一个凡人,钱桬和唐江生都是不在场的——换句话说,整场接风宴动筷子差不多就只有漪澜一人动筷,钱塬、钱浣最多就象征性地吃一两口,再陪吃一些酒水,仅此而已!菜肴越多,越是显得冷冷清清。

&nbsp&nbsp&nbsp&nbsp当然了,要放以前,以漪澜一个人的食量,要吃完一整桌的菜确实没多大问题,可现在心里添了堵,兴致不佳,食欲不振,漪澜便是一口都不想吃!那些美味佳肴飘出的的热气儿,眼瞅着就要散光了。

&nbsp&nbsp&nbsp&nbsp“浣儿,去!把你哥叫回来!告诉他,今儿个要是不回来陪她娘吃这顿饭,以后就别姓钱!”钱塬吹胡子瞪眼睛,使唤钱浣时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好像儿子不是儿子,只有夫人才是夫人似的,“嘿——?我的话你是听不懂还是怎么着?赶紧去啊!信不信我鞋底子抽你!”

&nbsp&nbsp&nbsp&nbsp钱浣吓得整个人一哆嗦,瞟了瞟母亲两眼,依然没动……

&nbsp&nbsp&nbsp&nbsp“她在意的才不是二哥,而是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乞丐野人!只把二哥叫回来有什么用?二哥又能吃几口?抱薪救火吗?”

&nbsp&nbsp&nbsp&nbsp钱浣表面上一声不吭、低眉顺眼,实际上心里却是门儿清,毕竟他可是亲眼见过漪澜跟唐江生是怎么喝酒吃肉的,别说这一桌,就是十桌恐怕都不够唐江生一人塞牙缝的——而以钱桬那跟漪澜不对路的脾气,没聊几句就能把房顶拆咯!实在聊不下去,钱桬什么都不管,

&nbsp&nbsp&nbsp&nbsp对于钱浣投去的目光,钱塬是瞧见的,但他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毕竟他没有跟唐江生相处过,且就算是相处了,以他元丹圆满的修为,也不会将唐江生放在眼里,除非真撞见漪澜和唐江生如何如何……

&nbsp&nbsp&nbsp&nbsp“事无巨细,但凡是你爹吩咐的,你都要用心去做,待你再长大一些,自然能明白你爹的良苦用心。”眼见钱浣踟蹰犹豫、欲言又止,漪澜这时倒摆出一副谆谆教诲的模样,语重心长地耐心劝导,甚至还亲自给钱浣盛了一碗雪白的鱼汤,“这么多日的护送,你也辛苦了,来,把这个喝了——你跟桬桬是亲兄弟,从小就十分要好,这些娘都知道!可是娘与你们不一样,娘是凡人,最多只有百年时间……试问,为娘为妻者,谁不想长长久久地陪伴在情郎和子女身边呢?”

&nbsp&nbsp&nbsp&nbsp一语言罢,漪澜眼中的泪珠那是再也坚持不住,顺着脸颊如断线珠帘般流淌而下,情至深处,转身便伏在钱塬肩头,微微啜泣起来。

&nbsp&nbsp&nbsp&nbsp钱塬尤为心疼地轻抚着爱人的后背,同时用眼神示意钱浣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莫打扰他跟漪澜的二人世界——只不过在钱塬的眼中,还有一丝丝隐藏极深的愉悦之意,因为漪澜方才首先提到的,是他;想要长久陪伴下去的,也是他!对钱塬来说,漪澜的爱,胜过一切!

&nbsp&nbsp&nbsp&nbsp钱浣没有回话,也没有询问,反驳则更是不敢!在深呼吸了两口气后,弯下腰,一边行礼,一边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接风宴所在的屋苑。

&nbsp&nbsp&nbsp&nbsp这副夫妻恩爱的画面,钱浣不是第一次见了,作为人子,他本应同感高兴,然而在离开宅邸之后,钱浣的脸上却是显而易见地爬上了一层严霜寒冰。

&nbsp&nbsp&nbsp&nbsp原因无他,当他从漪澜手中接过那碗鱼汤时,他是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一道妒恨至极的目光正盯着他,鲜香可口的鱼汤在那时不啻于一碗见血封喉的毒药!至于那道目光来自谁,这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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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四章 演技

&nbsp&nbsp&nbsp&nbsp“就吃这么点儿……饱啦?是不是不合你的口味?”钱桬看了看面前还剩一大半儿的韭菜盒子,不禁皱起眉头,“不合口味也没办法,自我凝魂以后,我已经许多年不曾做吃食了,所以你还是将就一下吧,毕竟填饱肚子要紧,你也不想反复做被大胡蜂追着蛰的噩梦吧。”

&nbsp&nbsp&nbsp&nbsp一处街头巷尾的寻常平房中,唐江生正坐在一张四角老木凳上,面前盘子里的韭菜盒子就咬了两口,费了老大劲才没有吐出来……

&nbsp&nbsp&nbsp&nbsp没错,比起那些女眷们的手艺,钱桬做的韭菜盒子简直就跟鞋拔子没什么区别!不是外皮硬的像铁,就是韭菜里的盐没搅散,吃进嘴里咸的要命!最关键的是木桌上居然连一杯水都没有!唐江生别无他法,只好硬生生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也算没有辜负钱桬的一片好意。

&nbsp&nbsp&nbsp&nbsp“有……有水吗?我、我噎着咯。”唐江生委屈的双眼通红,他的舌头跟味觉已经许多年没有遭受过这等摧残了,只好假借噎食之由向钱桬讨水来喝——讲真,唐江生开始有些后悔没有随漪澜一同入城了,要不是漪澜发起狂来他实在没辙,再加上钱桬保护他的态度坚若磐石,说不定他早就独自一人在仓礼城内逍遥快活了,“谢谢。”

&nbsp&nbsp&nbsp&nbsp“瞧瞧我这记性,你是客人,我应该早点给你奉茶才对嘛。”钱桬一拍脑袋,目中闪烁,恍然大悟般说到,“嘿嘿,我家已许久没来过客人,久到我都忘记这些最基本的礼仪了——你别见怪啊,姑娘。”

&nbsp&nbsp&nbsp&nbsp“无、无妨,水……”唐江生紧抿嘴唇,硬是从牙齿缝里挤出四个字来,同时心里正在一刻不停地腹诽钱桬,“做的东西狗都不屑吃,竟妄想有同僚好友登门做客?得亏是姓‘钱’,不然你能活这么大?”

&nbsp&nbsp&nbsp&nbsp对于唐江生的知书达礼,钱桬的内心忍不住涌出一股不一样的感觉,虽说仓礼城中的大家闺秀和小家碧玉他见得不少,但没有谁像眼前这名“女子”一样,总让他觉得有什么物什将要破裂消散一般。

&nbsp&nbsp&nbsp&nbsp与其说是一只随处可见,华而不实的易碎花瓶,不如说是一缕看得见、闻得着,却抓不住的撩人熏风,叫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追逐……

&nbsp&nbsp&nbsp&nbsp“水怎么还没来?”强忍口中的不适,唐江生偏过头,想要看看钱桬到底在磨蹭什么——然而这不看不要紧,二人之间的距离,已不知何时仅有三寸,吓得唐江生一屁股没坐稳,直接摔倒在地,“哎哟!”

&nbsp&nbsp&nbsp&nbsp“呃……”巨大的声响令钱桬如梦初醒,瞧瞧地上摔得四仰八叉的唐江生,再瞅瞅自己靠前倾斜的坐姿,整个人顿时窘迫无比,“这、这个……请恕钱桬冒犯……姑娘,姑娘还是先请起吧,地上凉。”

&nbsp&nbsp&nbsp&nbsp没有错,老老实实等水喝的唐江生之所以会吓到摔在地上,完完全全就是钱桬不知道在搞什么幺蛾子!不,唐江生不是不知道,而是难以想象钱桬居然会对一个五六岁的“女娃”有想法,这是禽兽吗?

&nbsp&nbsp&nbsp&nbsp“不用你管!”唐江生觉得自己有必要表现的刚强一点,不然指不定待会儿还要发生什么,虽然元丹初期的修为在他看来算不得什么,可人生地不熟的,唐江生并不想甫一进城就和身为左车卫的钱桬干一架——于是他一把拍开钱桬伸过来貌似是想扶他的手,声色俱厉地威胁到,“之下,尽管你伤不得我,可若阁下欲继续行欺凌羞辱之事,纵然身死,我唐……我姬生也不会让你称心如意!”

&nbsp&nbsp&nbsp&nbsp掷地有声的话语,坚定不移的态度,宁死不屈的表情!一切的一切都挺像那么回事儿的,当然了,精通表演的唐江生并没忘记稍稍颤抖肩膀,好让自己看上去依旧有点“虚张声势”的味道——毕竟眼下的他只是一个外貌身形刚至豆蔻的小姑娘,不是什么身经百战的铁血女战士,恰到好处的“示弱”不仅不会令演技夸张,还会更加真实。

&nbsp&nbsp&nbsp&nbsp“别别别!姑娘莫怕、姑娘莫怕!我不动、我不动……”毫无疑问,钱桬果真完完全全地相信了唐江生的演技,身体立马绷得像根木头似的,生怕一个不留神又把唐江生刺激到,“姑娘,我……!”

&nbsp&nbsp&nbsp&nbsp“我什么我!出去、出去!走!”唐江生并不打算跟钱桬多费唇舌,一个劲儿地把钱桬往屋外赶,经过跟漪澜的一路同行,他算是彻底看明白了,钱家这一支全都不是什么善主,一个个儿的说不到两句话便开始动手动脚,属实恼人,“你走不走?不走我就……我就……!”

&nbsp&nbsp&nbsp&nbsp唐江生惊慌之色愈发明显,眼神到处乱闪,不断在房屋内票来瞟去,好像正在寻找什么似的——而结合刚刚发生的场景以及语境,是个有脑子的人都该猜到唐江生正在搜寻一些能吓到钱桬的“武器”!这样的“武器”不一定要真能伤到钱桬,但一定要能伤到他自己。

&nbsp&nbsp&nbsp&nbsp“我走我走!我立马走!你莫冲动,莫冲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尚不知已中连环计的钱桬真就“吓得”向后跳了两步——这还不算,顺着唐江生乱瞟的眼神转了一圈后,钱桬一咬牙、一发狠,修为瞬间展开,将屋舍内所有有棱有角的物件家具全都装进了乾坤袋里,“钱桬马上还要换班值勤,待稍晚一点,再登门向姑娘赔罪!”

&nbsp&nbsp&nbsp&nbsp一语言罢,钱桬身影蓦地消失在唐江生面前,动作虽然迅捷无比,但这种离开的方式倒像是夹着尾巴逃跑似的,而且此处本来就是钱桬的住宅,“登门赔罪”什么的,怕不是搞错了谁才是此间的主人……

&nbsp&nbsp&nbsp&nbsp“莫不是遇着个傻子?”唐江生环顾四周,屋内的摆饰本就不多,被钱桬收去了一大部分后,眼下更是显得家徒四壁,真不知道这么个家底儿以后怎么娶媳妇儿——只是这个念头才刚刚升起,便被唐江生摇晃着脑袋,一把将其掐死在萌芽状态,“我也是蠢了,考虑那厮这么许多作甚?让我瞅瞅,从哪里脱身比较合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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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五章 急眼

&nbsp&nbsp&nbsp&nbsp“二哥——!二哥?你……你坐在门口作甚?为何不进屋啊?”

&nbsp&nbsp&nbsp&nbsp按照地图的标示,钱浣好不容易才在仓礼城中找到钱浣的居所,普普通通的土坯瓦房,只用青石垒了三级的阶梯,看上去就跟一处凡人住处没两样——而当钱浣找到钱桬时,钱桬正一脸懊恼地抓揉着自己的头发,本来一丝不苟的束发被抓的跟个乱蓬蓬的鸡窝似的,钱浣还是头一次见到自家兄长露出这么苦恼悔闷的表情,真是奇哉怪也。

&nbsp&nbsp&nbsp&nbsp“二哥你快起来!你是仓礼城的左车卫,半数城防军都归你统属!岂能如此颓废?”钱浣走上前去,拉着钱桬的臂膀欲把他从脏兮兮的台阶上拽起来,可以他的力气跟修为,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未能称心如意,“到底出了啥事儿,咱进去再说成不成二哥?你瞅瞅你现在这个样子,被街坊邻居嘲笑事小,落仇者小人把柄事大!二哥——!”

&nbsp&nbsp&nbsp&nbsp钱浣不知道钱桬到底出了啥事儿,只能隐约感觉到又和那位“鸡爷”有关系,而钱桬之所以不肯进屋,十有**就是鸡爷在里面作妖!

&nbsp&nbsp&nbsp&nbsp钱浣的表情略微有些发狠,从小到大,钱桬是与他关系最亲密的人,感情之好,甚至还要超过双亲,当得知钱桬要离开家独自出门闯荡后,钱浣可是哭着嚷着要跟着一起去!然最后漪澜却没有同意……

&nbsp&nbsp&nbsp&nbsp一别八年,当初只及兄长腰腹,遇事只会擦鼻涕抹眼泪的小屁孩儿,如今已经是翩翩少年郎了,家中的行商车队在其带领下也完成了许多单重大的买卖——“钱浣”之名,于家族中虽不比那些如日中天的麒麟子,却也不再是籍籍无名之辈,而他的二哥钱桬也在仓礼城闯出了名头,大姐则是在长生宗建立了一股属于自己的势力,墨门……

&nbsp&nbsp&nbsp&nbsp姐弟三人没有一人掉队,都在自己的道路上愈行愈远……正所谓天意难测,大道争锋!钱浣决不允许自己最深爱的二哥在这个时候落下什么道心上的隐患!大丈夫不惧生死,岂能活如蝼蚁乞丐耳?

&nbsp&nbsp&nbsp&nbsp一念及此,钱浣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怨念,修为运转之下,便欲冲进屋内跟唐江生以命相博,竟是抱着打不过便鱼死网破的念头!

&nbsp&nbsp&nbsp&nbsp只是钱浣还没有将武器完全抽出,一阵天旋地转的错位感霎时间便笼罩了他的灵台识海,待再次清醒过来时,才发现原来是他的二哥正把他反剪于爪下,目光不似方才那般呆滞,倒是凭空生出一些神采。

&nbsp&nbsp&nbsp&nbsp“二哥!是我!钱浣!你没事儿啦?”尽管被钱桬死死抵在地上,可钱浣还是欣喜万分,刚刚升起的杀意顷刻间烟消云散,只想赶紧让钱桬把他放开,“二哥你说句话啊!咳咳咳……二哥你轻点儿,我都快喘不过来气儿了!啧,看什么看!我们兄弟俩切磋技艺,不行吗!”

&nbsp&nbsp&nbsp&nbsp没有错,就在这一招一式之间,钱桬屋外已经聚集了不少围观群众,有的窃窃私语、交头接耳,有的指指点点、评头论足,还有的甚至摆出一副看好戏的姿态,端着一碗南瓜籽,边看边叫好……

&nbsp&nbsp&nbsp&nbsp不过这也难怪,一个是衣着华美的外来少年,一个是人尽皆知的仓礼城左车卫,一言不合进而大打出手什么的,没有比这更夺人眼球的事儿了!就是“挑事儿”的少年郎学艺不精,没过两招就被左车卫制的动弹不得,趴在地上无能狂怒,多少还是有些不尽兴呐。

&nbsp&nbsp&nbsp&nbsp“这谁家的娃呀,居然敢去惹左车卫大人!”、“不知道……瞧那身衣服,那面料、那做工、那袖纹,应该是个公子哥儿吧。”、“话说我突然想起早些时候左车卫大人带了个小姑娘回屋,这货难不成是来要人的?”、“但是他叫左车卫大人‘二哥’呢!兄弟俩为了抢一个女人而大打出手?那可太刺激了!”、“快看快看!急眼了!”

&nbsp&nbsp&nbsp&nbsp听听周围这些越传越离谱的戏谑之词,钱浣能不急眼吗?

&nbsp&nbsp&nbsp&nbsp戏谑之词传着传着就会变成谣言,而当传播谣言的人多到一定程度,谣言就会变成各种各样的“真相”,这就是所谓的三人成虎。

&nbsp&nbsp&nbsp&nbsp说真的,钱浣那是极度厌恶这种卑劣到极点的行径,因为没什么成本代价,又能向他人展示自己的“存在”和“价值”,某些时候甚至能收获“认同”或“膜拜”,这简直和空手套白狼没多少区别!再说的简单点,传谣者就是想不劳而获,以主观臆断、我行我素的方式无视、践踏真相,故而像钱浣这种尚存良知的人,便绝不能容忍这些。

&nbsp&nbsp&nbsp&nbsp“我叫你们……闭嘴啊!”钱浣怒由心生,力随意转,竟是在被钱桬压制的情况下施展出法诀灵威——周围的房屋住宅肉眼可见地黯淡褪色,梁柱瓦栓全部朽烂成泥,“白驹过隙,风起潮涌,起!”

&nbsp&nbsp&nbsp&nbsp几乎是同一时间,整间整间的屋舍轰然倒塌,就在这些围观者的身边,就在这些看客们的眼前……的确,《万族约法》之下,已是凝魂修士的钱浣无法伤及他们,可那些堆砌建造起来的住宅,却没有办法在钱浣的“风起潮涌诀”下安然无恙!而所谓的“风起潮涌诀”,便是施法者以“水势”为灵威,短时间内对目标加诸巨额过量的水势!

&nbsp&nbsp&nbsp&nbsp不管是有生命的生灵,还是无生命的物件,随着时间的推移,或多或少都会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水势浸润后的溶解腐烂功能便在于此!是故此招一出,别说那些房屋,就算是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凡人,亦顿时感觉浑身不适,体质弱的更是趴在地上干呕起来。

&nbsp&nbsp&nbsp&nbsp“什么情况?你们怎么回事?我……我这是怎么了?”身处水势灵威最中心的钱桬如梦初醒,体内修为自动运转,抵御这一招“风起潮涌”并不算难事,“咦,小浣?你怎么在这儿?什么时候来的?”

&nbsp&nbsp&nbsp&nbsp听闻这话,钱浣嘴角情不自禁地扯出一个苦笑——原来钱桬一直都没有注意到他,敢情他在这里半天就跟透明的一样!不仅如此,还以一种无意识的状态将他制住,兄弟俩在修为上的差距真可谓是云泥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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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六章 护城

&nbsp&nbsp&nbsp&nbsp“你才看见我?”钱浣仿佛不甘心地想要做最后的确认……

&nbsp&nbsp&nbsp&nbsp“不然咧?下次别跟个鬼似的走路没声儿,见着人就要喊,为人为修要堂堂正正!我说你小子是不是又想着偷袭我来着?不然怎么会被我磕在地上?”钱桬站起身来,一把将地上的钱浣拽起,细致入微地将钱浣身上沾染的尘土拍掉,一如小时候那般亲切自然,“还有这些个凡人,他们都是怎么回事?中毒了?看面色也不像啊……”

&nbsp&nbsp&nbsp&nbsp钱桬走下台阶,欲尽自己所能先给神情痛苦的人们瞧瞧,以解燃眉之急,可刚迈出一步,手臂便被钱浣给拉住了,似乎不想他那么做。

&nbsp&nbsp&nbsp&nbsp“他们不是中毒……他们是中招了。”面对钱桬投来的疑惑目光,钱浣嗫嚅了几下,最终选择说出真相,“打伤他们的人,就是我。”

&nbsp&nbsp&nbsp&nbsp痛苦的呻吟声,刺耳的干呕声、房屋的倒塌声还在耳边回响,但自从钱浣说出这番话后,钱桬便什么都听不进去了,脑子里来来回回重复着方才所闻,直到一声振聋发聩的惊雷响起才让他回过神来。

&nbsp&nbsp&nbsp&nbsp“枯木死灰诀,起!”随着暗灰色的法诀灵威扩散开来,钱桬毫不迟疑,直接一掌击打在钱浣的丹田之处,“封闭五感灵识,快!”

&nbsp&nbsp&nbsp&nbsp受此一掌的钱浣猛地向后飞去,奇经八脉中的灵力运行刹那间便被钱桬封了九成以上,若是听从钱桬所言再封闭最后一成,那对修士来讲将会造成难以估量的弊害,因为此举,无异于是在“主动落凡”。

&nbsp&nbsp&nbsp&nbsp钱浣并没有如钱桬所说的那样去做——不是他不想,而是骤然遭重的他根本无法对剩余的一成修为如臂使指,连带着封闭五感灵识也做不到!只是一个劲的吐血喘气,干净的衣物上不一会儿便满是血污!

&nbsp&nbsp&nbsp&nbsp修士“落凡”,伤及道基,难以痊愈!这是修行界的普遍认知,而“主动落凡”同时还对应着另一个耳熟能详的称谓,“堕境”!

&nbsp&nbsp&nbsp&nbsp可是“堕境”与“主动落凡”还是有区别的——修士一般只有在自身实力不足,且面临千钧一发、存亡绝续的紧要情况,才会选择堕境,以这种方法换取短时间内远超境界的力量;然而“主动落凡”不同,“落凡”意味着弃离仙途,再度向“凡物”一途靠拢,期间修为虽然也会产生剧烈起伏,但根本区别却是死,而非生!毕竟修士的寿命来源于天地灵力炼化后的生机,生机逸散,自然只能毁灭。

&nbsp&nbsp&nbsp&nbsp那么问题来了,钱桬为何要突然要钱浣封闭五感灵识,行主动落凡之举呢?其实原因就在于钱浣施展“风起潮涌诀”影响到了周围看热闹的凡人!而且是无差别的范围攻击!虽然《万族约法》制约下,钱浣并无法真的伤及凡人性命,但到底还是触犯了《万族约法》所定下的规矩!约法联动天道,天道呼应约法,瞬间便降下惊雷,要将钱浣就地灭杀!而钱桬的屋舍已在眨眼之间被惊雷轰成了一处废墟!

&nbsp&nbsp&nbsp&nbsp然而这还远远不够,钱浣尽管身受重伤,可毕竟还是活着的,只有当其再度回归凡物一途,天道才会默认其属于《万族约法》的保护对象,不会再追究责任——再看钱浣,此前的修为仅有凝魂初期,主动落凡至炼体境界便能置之死地而后生,难度是有,但并不算太大!

&nbsp&nbsp&nbsp&nbsp对修士而言,修为道基固然重要,但比起性命,孰轻孰重钱桬还是拎的清的!而且要不是钱桬先钱浣一步作出反应,钱浣早就被从天而降的惊雷给劈成焦炭了!眼下好歹还有一线生机,得尽快落凡才行。

&nbsp&nbsp&nbsp&nbsp“怎么回事!为何突然电闪雷鸣、风雨交加?莫非是西齐军正作法攻城?”、“不对劲!此雷云凭空出现于仓礼城中……是仓礼城内部有人引动了天道劫雷!”、“不管真相如何,优先保护平民,其他诸事日后再说!”、“我仓礼城子民,速速归自屋建,点神佑香以求庇护!”、“城卫军听令!开启护城大阵!元丹以上军修,各司阵枢!”

&nbsp&nbsp&nbsp&nbsp顷刻之间,赤、橙、黄、绿四道身影分别从城中东、南、西、北四处冲天而起,率领麾下众将士,一同抗击突然出现的天道劫雷——《万族约法》制约下,虽然凝魂以上修士无法伤及凡物性命,但也仅仅是限制的“修士”,对天道并没有什么影响!换句话说,天道劫雷是有可能“误伤波及”平民百姓的,而要是平民百姓受到了什么损伤,那就等同于在削弱仓礼城赖生生不息的可靠兵源和赖以运转的财政保障!羊毛出在羊身上的这个道理,天道自然是不懂的……

&nbsp&nbsp&nbsp&nbsp仓礼城不愧是卫国东南平原的两座要塞之一!仅眨眼之间,护城大阵便架设完毕,上千名元丹修士同时发功,或腾空而起,或席地而坐,或祭出法器,或相互配合……至于那些奔走于街头巷尾的凝魂圆满修士,则忙碌于疏散、转移来不及点燃家中神佑香的凡人。

&nbsp&nbsp&nbsp&nbsp这是经过无数次演练才能形成的行动力,这是不用思考自然而然就能做出的反应,这是无数先贤渴望避免,却不得不面对的天灾劫难!

&nbsp&nbsp&nbsp&nbsp在这块世代守护的土地上,此战,只许胜,不许败!败,则亡!

&nbsp&nbsp&nbsp&nbsp“小浣……你要保重……”此时此刻,钱桬早已在自己成为护城大阵的一份子,没有余裕再去管钱浣的生死——为兄,他已经遵循私心,给钱浣指了一条明路,但能不能活下来,便全靠钱浣自己了。

&nbsp&nbsp&nbsp&nbsp仓礼城中,天道劫雷的灭杀态势愈发强猛,且渐渐显露出狂暴愤怒之意!其落雷不仅无法切实有效地进行打击,所有落雷在毁及平民或屋舍之前便被法阵之威阻截绞碎,还在于天道正慢慢丢失对应打击目标的感应锁定!这种情况之下,天道只能迁怒于仓礼城,将仓礼城的护城大阵认定为触犯《万族约法》的同伙叛逆!

&nbsp&nbsp&nbsp&nbsp“第二波攻势要来了,全员戒备!”

&nbsp&nbsp&nbsp&nbsp“是!谨遵城主号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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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七章 坨了

&nbsp&nbsp&nbsp&nbsp“天明宗《名阵生杀典?护法篇》记载,‘同心同德阵’,阵枢上百,阵眼迎仙,始为小成;阵枢过万,仙迎驭之,方为大成!法阵一开,结众志成城之心,凝万众一心之力,渡千难万险之关,可明不见舆薪之失,迎继往开来之昌,得千秋万代之盛,故为‘祥阵’!”

&nbsp&nbsp&nbsp&nbsp一条笔直的勾栏瓦肆内,唐江生正蹲在一间客栈的门槛上,一边往嘴里扒拉着筋道爽滑的油泼辣子面,一边注视着天空中四位迎仙修士驾驭法阵抵挡天雷,而就目前看来,效果似乎还不错……

&nbsp&nbsp&nbsp&nbsp是的,自打从钱桬家里翻窗逃出去后,唐江生思量再三,决定还是先在仓礼城内待一阵子,虽然漪澜的态度令他颇感郁闷,但由于暂时未定去向,天元子也曾教导过他,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所以综合考虑之下,唐江生还是打算暗中守护漪澜一段时间。

&nbsp&nbsp&nbsp&nbsp只是守护归守护,唐江生可不想给钱家打短工,一来是他的鬼狸面具早已在与东川鹗一战后丢失,无法改面易容,二来也是他这具傀儡肉身的特殊变化太容易招人怀疑,因此独来独往更有利于行动。

&nbsp&nbsp&nbsp&nbsp“啧!怎么光顾着看斗法去了,我这可是新衣……可惜。”

&nbsp&nbsp&nbsp&nbsp唐江生低头瞅了瞅自己洁白的春衫,胸口处一滴红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渲染开来,至于之前那套迎春流云裳,早就被唐江生换下来放进乾坤袋中了——左右环顾,前后检查,在确定周围没什么人后,唐江生迅速给自己换上了一套深色的农装,虽然初夏时节这么穿显得有些宝里宝气的,但他也没有其他什么合身的衣物可供选择,只有先将就一下,待城内警情告一段落后,再到裁缝店里做几套合适的。

&nbsp&nbsp&nbsp&nbsp没办法,唐江生这是吃了凡事太过谨慎的亏,初来乍到仓礼城,唐江生深知财不露白的道理,所以没逛几家裁缝店便买了两套衣物,生怕有宵小之辈盯上他这个生面孔。

&nbsp&nbsp&nbsp&nbsp这还不算完,在有了钱桬的“前车之鉴”后,唐江生也是意识到出门在外,女装打扮终究是不妥的,尽管幼童之身同样安全不到哪里去,但他可不想顶副女容“招摇过市”,再被反应过来的钱桬顺藤摸瓜地找上,麻烦的尾巴一定要尽早甩掉才行!而且换回男装后,漪澜想在城中搜寻他的难度也会变大,总的来说,算是利大于弊。

&nbsp&nbsp&nbsp&nbsp然而就在唐江生准备熟悉熟悉城防区划,摸清暗洞匝道,研究城中势力分布时,天道劫雷的轰鸣巨响直接把他吓得半死——仓礼城的军民立马作出反应,迅速进入戒备状态,元丹以上修士遵令作法推阵,元丹以下修士负责疏散救人,整个场面井井有条,毫无灾变发生时鸡飞狗跳、狼奔豕突的慌乱感!管中窥豹,仓礼城城主定是有为之辈!

&nbsp&nbsp&nbsp&nbsp“原本还以为是厄难祸害追着我来了这仓礼城,现在看来,好像也不尽然嘛。”唐江生回到厨房,从大锅里又盛了一碗面条,拌上佐料剥好蒜,继续吸面看戏,“偌大的客栈连个鬼影都没有,面煮熟了也不捞起来过凉水,坨了咋办?幸好是被我撞见了,也算是缘分呐。”

&nbsp&nbsp&nbsp&nbsp没错,在唐江生眼中,天道劫雷只要不是照着他天灵盖儿上劈的,那就不妨稍微歇歇,弄上一桌美酒佳肴边吃边品,顺便看看仓礼城的城防实力到底有多强——可是唐江生没想到的是,所有勾栏瓦肆中的凡人全部回屋点“神佑香”避难去了,根本没人给他准备吃食!只有厨房里还有一些或生或熟的食物,仿佛正等待着他的“临幸”。

&nbsp&nbsp&nbsp&nbsp于是唐江生思索再三,便在柜台上留下了从漪澜那里得来的银票,并且每一张银票的面值都远远超过被他拿走和吃掉的食材。

&nbsp&nbsp&nbsp&nbsp有一说一,唐江生这种行为其实与盗贼差不了多少——先不说多留钱财,避免吃白食这个问题,只要是不告而取,便非君子所为!

&nbsp&nbsp&nbsp&nbsp可是面食这个东西嘛,怎么说呢……坨了,就不好吃了……不光是不好吃,变成糊糊之后,完全就没法吃了!那不就是在浪费粮食吗?不就是在糟蹋老百姓辛辛苦苦耕种,勤勤恳恳挥洒的汗水吗?

&nbsp&nbsp&nbsp&nbsp从小吃不饱穿不暖,亲身经历过天灾饥荒,为了半个馊馒头差点被人活活打死的唐江生哪能眼见粮食浪费而无动于衷呢?不管现在过成什么样儿,以前的艰苦岁月可不能忘!于是唐江生也就没再过多犹豫踟蹰,稍稍加工补救一番后,一大锅的宽面便下了他的肚……

&nbsp&nbsp&nbsp&nbsp时间一点点过去,碗里的面是添了又添,期间唐江生甚至还有闲情逸致炒了一碗肉臊子,那酱香味儿美的,香飘十里都不为过!

&nbsp&nbsp&nbsp&nbsp“天雷之威渐息,然灭杀之意却丝毫不减,反而愈发狂暴……仓礼城当真是卧虎藏龙!随随便便炼丹祭宝都能引发天妒!就是不知是哪位高阶修士有如此能耐?竟能让天道这般暴跳如雷,死不罢休。”

&nbsp&nbsp&nbsp&nbsp唐江生吃着吃着嘴角又开始滴油,拿起碗中的馒头刚擦到一半,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陡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令他悚然一惊。

&nbsp&nbsp&nbsp&nbsp“等等!不对劲!这事儿有古怪!根据《天妒英才?法器篇》记载,但凡惊天地泣鬼神的法器现世,天道虽也会降下毁灭之雷,但一般都会有明确的目标,不会殃及无辜!怎么会像现在这般进行大范围无差别的攻击?这一股勃然大怒、连诛九族的狠劲儿是几个意思?”

&nbsp&nbsp&nbsp&nbsp唐江生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顿时连吸面的心情也没有了,都说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可不想被无端卷进什么麻烦事儿里。

&nbsp&nbsp&nbsp&nbsp念及此处,唐江生将碗中剩下的宽面连同臊子囫囵一塞,连嚼都没嚼直接便咽下肚去,就跟在喝汤似的!嘴上的油渍用手掌揩去,随意往身上一抹,选了个离天道劫雷最远的方向,驱策黄符,便欲先溜!

&nbsp&nbsp&nbsp&nbsp然而就在这时,一道裹挟着滚滚烈焰的天雷好巧不巧就劈在了唐江生身前不足三尺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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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八章 鼎身

&nbsp&nbsp&nbsp&nbsp“这衰仔又干啥天怒人怨的事儿了?居然差点被天雷直接劈死!”灵台识海之内,黑猫墨甲情不自禁地发出惊疑之声,实在是这记天雷的落点太过诡异,连它都有些懵,“你们有何头绪没?”

&nbsp&nbsp&nbsp&nbsp“我跟他的确都有‘头’,但‘绪’却是半分没有。”鬼童青乙指了指自己跟怨念分身肖念的脑袋,一本正经地用冷笑话回复墨甲——看得出来,只要唐江生这边出什么状况,青乙的心情一准好到不行,“那货就是属蜜獾的,你担心他作甚?反正又死不了,随他闹腾吧。”

&nbsp&nbsp&nbsp&nbsp“真的吗?主人真的不会有事吗?”小白不愧是跟随唐江生这么多年灵物,对其感情之深厚,言语之间根本不存一丝假情假意。

&nbsp&nbsp&nbsp&nbsp鬼童青乙哈哈大笑,笑声之响,态度之狂,便是在灵台识海内吹起阵阵惊涛骇浪,把一直闷声垂钓,不言不语的肖念给浇了个落汤鸡。

&nbsp&nbsp&nbsp&nbsp青乙没有直接回答小白的问题,在它看来,连化形都暂且办不到的小白根本没有让它回答的资格,它想回答便回答,不想回答便以笑声回应!只是笑声中的嘲讽讥诮之意,连三岁小孩儿都听得出来。

&nbsp&nbsp&nbsp&nbsp是啊!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如何还能再死一次呢?就算经过“阴阳五行阵”的变化还魂阳世,被怨念分身夺舍之后也算又“死”了一次!尽管肖念最后不再争夺身体的主控权,可青乙对唐江生的印象却是一落再落,现在几乎是把唐江生当成一个笑话在看,权当日常调剂。

&nbsp&nbsp&nbsp&nbsp至于肖念嘛……嗯!原本之前还会有些表情、言语,自从握竿垂钓后完完全全就变成了一个闷葫芦,对于墨甲、青乙、小白三者的对话毫无反应,就算把他当做灵台识海内的一处背景都没有任何不妥。

&nbsp&nbsp&nbsp&nbsp“嘶……不对啊!我看这不像是天劫,倒有点像是‘天罚’!”黑猫墨甲纵身跃起,靠近从唐江生五感传递回来的画面,仔仔细细地观察了好久,这才笃定地说到,“应该就是‘天罚’没错,而且是触犯了某种极为严重的忌讳,所以才会不死不休……完犊子了,外面那群半吊子的地修还以为是天劫!干预天道戒罚,是会招致‘天怒’的!”

&nbsp&nbsp&nbsp&nbsp不得不说,在分辨天雷究竟属于哪一种天道意愿时,没有谁能比墨甲还清楚,就算是博览群书的唐江生,不察之下也会看走眼——层次的不同跟差距,注定会导致知晓的秘辛也相差甚远。

&nbsp&nbsp&nbsp&nbsp“噢?居然是天罚吗……”鬼童青乙的态度稍微严肃了一些,不再像先前那般嬉笑应之,“这么重要的情报,怎么,你不告诉他吗?”

&nbsp&nbsp&nbsp&nbsp毫无疑问,鬼童青乙口中的“他”除唐江生外不做第二人想,而它的态度之所以会和刚刚有明显的差别,还是在其为数不多的“大战”经历中,“天怒”给它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可以说是刻骨铭心。

&nbsp&nbsp&nbsp&nbsp“这……”面对鬼童青乙的询问,黑猫墨甲却还有些犹豫不决,显然在顾虑什么——没错,虽然“不干涉唐江生因果”的这条规则已经被陆陆续续打破了好几次,但总的来说依旧是属于“天鬼共识”的一部分,而且是最重要的核心!也正是在这个共识的调和下,它与青乙才能暂时和谐共处,“姑且一问,假若我告知于他,你当如何?”

&nbsp&nbsp&nbsp&nbsp“当如何?嘿嘿嘿嘿……”鬼童青乙再次恢复成恣意狂傲的模样,对黑猫墨甲的态度要多轻慢有多轻慢——不过这也不奇怪,真正完整无缺的天意就在面前,墨甲这个被舍弃的残次品,就相当不够看了,“区区一具傀儡之身,本座何曾放在眼里?墨甲,你太小看我了!”

&nbsp&nbsp&nbsp&nbsp黑猫墨甲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鬼童青乙的后文,就像青乙说的那样,真正的天意既然就在眼前,那现在的它便不再是天道墨甲,只是唐江生灵台识海中的一只黑猫,即黑猫墨甲——而借此机会与黑猫墨甲进行谈判的也不是以往只知道蠹国害民的噬血鬼青乙,而是有着新目标、新理想、新头脑、新手段的鬼童青乙。

&nbsp&nbsp&nbsp&nbsp“生灵九鼎,各育一州,故九州存也……墨甲,此地究竟为哪一州,你不会不知道吧?”鬼童青乙肢体未动,身子却是飘飞起来,在墨甲周围来回摇曳,如一叶扁舟般悠闲安逸,“这么说吧,本座已经有些腻了,不管是冷艳锯那样的兵器,还是唐江生这样的修士,没一个能令本座真正提起兴致,都是废物、蠢材!所以本座很苦恼啊,普天之下,到底谁才有资格成为本座的容器……墨甲,你觉得呢?”

&nbsp&nbsp&nbsp&nbsp肖念的鱼钩微微一动,灵台识海荡起一圈圈涟漪,似有鱼儿咬钩……不过也就仅此而已,没过多久便归于平静,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nbsp&nbsp&nbsp&nbsp“你在打生灵九鼎的主意?”墨甲不痴不笨,对青乙的弦外之音听的明明白白,“古往今来,有类似想法的,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不过青乙,你觉得你能成功么?你连当年的灭灾五行都打不过,凭什么跟‘天地九尊’斗?就算让你知晓此处是哪一州,你又能作甚?血祭整州生灵以炼鼎身?你若想死,我现在就成全你。”

&nbsp&nbsp&nbsp&nbsp正如下了马的骑兵依旧是骑兵,擅使弓弩的神箭手即便没有箭簇也能拉出霹雳弦惊,曾是天道一部分的墨甲绝不会眼看青乙荼毒苍生而坐视不管!即便现在开战会给唐江生的身体带去难以堪负的影响,但为了天下大义,该牺牲的便一定要牺牲!至少墨甲对此没有疑义。

&nbsp&nbsp&nbsp&nbsp“哈哈哈~墨甲呀墨甲,你我相处十余年,莫非你认为本座还是以前那个目光短浅的噬血鬼吗?”鬼童青乙面露踌躇满怀之色,目光穿越灵台识海,再穿越时光长廊,仿佛已经见到了属于它的伟大盛世,“生灵九鼎既为众生神器,那本座便要做众神之神!融九鼎于一身!墨甲,你可愿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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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九章 聚鬼

&nbsp&nbsp&nbsp&nbsp“把我活活乐死对你有什么好处,嗯——?累了就去睡,梦里啥都有,说真的,痴心妄想到这个地步,竟还有些可爱。”听完鬼童青乙的豪言壮语,黑猫墨甲先是一愣,随即不可抑制地嗤笑起来,言语中的嘲讽鄙夷毫不掩饰,一如青乙讥诮唐江生那样,“融九鼎于一身?还要我助你?行啊!你要真有那通天彻地的本事,还轮得到我说‘不’吗?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待到那时,说不定我还要沾你的光咧~不如这样,我助你熔炼九鼎,你助我夺舍天道,如何?”

&nbsp&nbsp&nbsp&nbsp对于青乙跟墨甲的这番对话,小白那是听得瑟瑟发抖,哪里敢插半句嘴?尽管它的灵智尚未发育完全,但留存在神魂中的烙印还是本能地让它畏惧天道鬼神!可眼前的这两位大仔直接就摆在台面上明码标价,明明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儿,却硬生生说的好像近在咫尺那般!

&nbsp&nbsp&nbsp&nbsp“你不信本座能做到?”鬼童青乙眉梢轻挑,既未因为黑猫墨甲的讽刺而暴跳如雷,也没有因为自己的宏愿被轻视而心灰意冷,不管是言语腔调还是动作表情,都有点像是在故意激墨甲咬钩的意思。

&nbsp&nbsp&nbsp&nbsp然而墨甲何其明睿,岂会中如此下三滥的激将法,登时便反问青乙:“做不做得到跟我信不信你有何关系?还是说你已经有了具体的计划?这么着吧,为了表示我的诚意,姑且听你叨叨也未尝不可。”

&nbsp&nbsp&nbsp&nbsp老气横秋的口吻,不屑一顾的论调,高高在上的姿态……不得不说,在“熔炼九鼎、夺舍天道”这两件事上,墨甲完全就是一副“听听就过,权当乐呵”的模样!注意力早就没有放在差点被天道罚雷劈死的唐江生那边,而是饶有兴致地想听听青乙有何“锦囊妙计”。

&nbsp&nbsp&nbsp&nbsp毕竟在墨甲看来,就算青乙真有雄才伟略,凭借唐江生搅混水的本事以及它不逊飞升的战力,在各种机缘巧合之下占据一州一鼎,那也就是墨甲的极限而已,天地九尊断不会眼看九鼎倾覆而无动于衷!

&nbsp&nbsp&nbsp&nbsp没错!即便没有天地九尊是生是死,现在又身处何处的确切情报,但墨甲到底曾是天道的一部分,神魂之内,冥冥之中某些丝缕般的联系并没有彻底断绝,所以才会躲在唐江生的灵台识海中以躲避天道的无形搜索——而在将这些联系抽丝剥茧后,墨甲也是隐隐约约感应到了几股非比寻常的灵压气息,数量不多不少,正好就是九股!

&nbsp&nbsp&nbsp&nbsp九股灵压生生不息,律动的频率彼此交融流转,乍听之下,宛若睡着之后的呼吸,可聆听的越久,便越觉得犹如天籁一般,令人心旷神怡,欲罢不能!根本不是冰冷、专横、死板、刻薄的天道能够相提并论的,而墨甲之所以没有选择遵循内心的召唤,回归“天地九尊”的怀抱,原因之一,便是它对这光怪陆离的世间还有所流连罢了……

&nbsp&nbsp&nbsp&nbsp“本座看得出来,你知晓的秘密虽不算多,但也绝对不少!所以才会有恃无恐……眼下最感兴趣的,大概就是想看看唐江生那蠢材凭借自己的力量究竟能走到哪一步,对吧。”鬼童青乙负手而立,如履平地般在黑猫墨甲周围游弋,可不管它怎么移动,苍青雷龙化作的双角小蛇始终都死死地盯着它,蛇信来回吞吐不断,“灾行八鬼,本座为其一,之前吸收的噬亲鬼尽管只是分身,可依旧使本座实力大增!只要再把北地鬼域那一匹弄到手,本座便有七成把握聚鬼归一!届时八鬼之力皆在我手,牧一州一鼎之地岂不如探囊取物般容易?”

&nbsp&nbsp&nbsp&nbsp“才七成?你青乙何时竟变得如此谦虚?自信点儿,十成吧!”

&nbsp&nbsp&nbsp&nbsp黑猫墨甲一边传出神念,一边舔舐着自己的前爪,对于鬼童青乙的这番计划,其实它早就有所察觉——确实!若是青乙成功将灾行八鬼的力量合而为一,那对天道、对黎民、对众生都将是一场灾难!

&nbsp&nbsp&nbsp&nbsp可这里面仍旧有一个致命破绽,那就是灾行八鬼之力永远都不可能圆满融合!噬亲鬼的本体早在上古时候就被灭灾五行挫骨扬灰,根本没有死灰复燃的机会!说是八鬼,实际上已与灾行七鬼差不了多少。

&nbsp&nbsp&nbsp&nbsp就算沧海桑田、时过境迁,噬亲鬼的黑鬼分身继承了一部分的本体力量,再经过数千年的休养生息,也绝对做不到和本体别无二致!其余六鬼要是再有个什么不测,这个计划就得彻底搁浅!

&nbsp&nbsp&nbsp&nbsp再者说了,噬亲鬼分身的力量本就不强,光它墨甲就吸收了四成,青乙也才吸收五成,剩下的一成赏给了被连累的唐江生,算是些许补偿——如此三分之下,青乙便更没有可能聚齐八鬼之力,这样还能翻出什么花儿来不成?是故在墨甲眼中,青乙描绘的宏伟蓝图根本就是空中楼阁,不管它怎么耍诈算计,永远都没办法称心如意!

&nbsp&nbsp&nbsp&nbsp“墨甲呀,在运筹帷幄这方面,你考虑的的确非常周全缜密,但太像五子登科的风格了!说真的,唐江生那脑瓜子有时都比你好使!”

&nbsp&nbsp&nbsp&nbsp听闻青乙拿墨甲和唐江生作比较,小白起初还以为青乙是在夸赞它的主人,可仔细一琢磨,才发现青乙是把它俩全都给看扁了——而对于墨甲心中所想,青乙只稍瞟一瞟其猫尾如何晃动,便能猜个七七八八出来,而这,就是朝夕相处十多年沉淀下来的眼力!

&nbsp&nbsp&nbsp&nbsp“诚然,噬亲鬼分身确实是本座的一处破绽所在,可我要聚集八鬼之力,未必就非得吸收噬亲鬼不可——九鼎之中,普天之下,你我之间,没有谁是不能被代替的,除了天地九尊跟灾行八鬼,还有一股既被人铭记,又最容易被忽视的势力存在,不是么?”

&nbsp&nbsp&nbsp&nbsp“还有一股势力……既被人铭记,又最容易被忽视?”

&nbsp&nbsp&nbsp&nbsp眼见青乙说的这般信誓旦旦、言之凿凿,黑猫墨甲顿时将一切它所知晓的势力在脑海中摘择了好几遍,连唐江生的师尊天元子都算上了,也没想出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被眼高于顶的鬼童青乙看上。

&nbsp&nbsp&nbsp&nbsp“嘻嘻嘻,不急,慢慢儿想——不过咱先说好,时间一到,你要是没想出来,便得助我一臂之力。”

&nbsp&nbsp&nbsp&nbsp鬼童青乙游刃有余,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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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章 大忌

&nbsp&nbsp&nbsp&nbsp“时间……什么时间?”黑猫墨甲只觉得脑子有点懵,但它又不能开口询问,因为一旦问了,便无异于掉进鬼童青乙安排的陷阱,一切都会落于下风,那是必须得避免的情况,“究竟是哪股势力呢?”

&nbsp&nbsp&nbsp&nbsp眼见墨甲陷入沉思,青乙忍不住拉出一个正中下怀的微笑,实在是墨甲的反应完完全全就在它的预料之中,简直就像照着提前写好的剧本在演似的!只是由于青乙本身就是灾行八鬼之一,又身化鬼童,所以不管怎么笑都瘆得慌,尖锐的獠牙如同煞血利剑,令人胆寒。

&nbsp&nbsp&nbsp&nbsp“别高兴的太早,你不会称心如意的。”就在青乙志得意满,又想纵声狂笑之际,一直以来的闷葫芦肖念却是给它泼了一盆冷水,“到底有什么好猜不透的?莫非在你眼里就只有天地九尊和天道值得铭记么?最容易被忽略的势力……呵呵,不就是‘灭灾五行’吗?”

&nbsp&nbsp&nbsp&nbsp肖念此言一出,顿时便有一道苍青雷霆在灵台识海内炸裂开来!这是苍青雷龙双柔在感知到墨甲体内的灵压骤然活跃后,随之作出的本能反应,其本质大概就和世人欣喜若狂时翻上一两个筋斗差不多。

&nbsp&nbsp&nbsp&nbsp没有错,在这一方天地中,铸造生灵九鼎的九尊固然永垂不朽,令天下生灵涂炭的灾行八鬼亦叫人胆战心惊,可那些抛头颅、洒热血,奋斗在第一线的英雄们,不该被遗忘,或者说,不该仅仅只被记住一个“灭灾五行”的代号,更不应该被居心叵测的小人从背后捅刀!要问为什么的话,原因无他,只是那样会让还流着一腔热血的人,寒心。

&nbsp&nbsp&nbsp&nbsp“呵呵呵呵,你很聪明嘛小念子~都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不过只是一介怨念分身而已,也敢嚣张抢白?给本座死来!”

&nbsp&nbsp&nbsp&nbsp鬼童青乙现出原形,于唐江生的灵台识海之内幻化出巨大的青面鬼首,仿佛一座小山丘那般,张开血盆大口,照着肖念吞噬而去——而面对噬血鬼青乙的绝命杀机,肖念则表现地临危不乱,手里的鱼竿连一丝颤抖的迹象都没有,只是平静地望着青乙,神色不悲不喜。

&nbsp&nbsp&nbsp&nbsp“诞生至今连一年都不到的家伙,别露出这大彻大悟、看透生死的表情啊!人世间还有许多有趣的事等着你去经历,还有许多有意思的邂逅正朝着你一步步走来,相信我,你会遇见属于你自己的机遇。”

&nbsp&nbsp&nbsp&nbsp黑猫墨甲的声音自灵台识海内响起,而它劝解的对象自然不会是鬼童青乙,乃是毫无生的意愿,面对青乙不闪不避的怨念分身,肖念。

&nbsp&nbsp&nbsp&nbsp“机关算尽太聪明,青乙,你终究还是犯了上位者的大忌!”

&nbsp&nbsp&nbsp&nbsp一语言罢,苍青雷龙双柔蓦然出击,赤绯龙炎从其口中喷吐而出,配合着滚滚咆哮的雷霆,一举将噬血鬼青乙从肖念身边逼开。

&nbsp&nbsp&nbsp&nbsp双柔有多强,如此可见一斑!虽生而为龙,但双柔并不是纯粹意义上的龙族,乃是墨甲凝聚一方天地,即虞山地界之山威、灵力、妖气,再以阴阳造化之能重新整合创造的产物——可就是这样一条雷龙,御使天雷与龙炎的本事也是不可小觑!雷火攻势齐头并进,声势浩大不说,噬血鬼青乙要是为了吞噬一个肖念而硬吃这招,便会在接下来与墨甲的斗战中落于下风,这是无论如何都得避免的。

&nbsp&nbsp&nbsp&nbsp尽管只是一缕天意幻化,但墨甲到底也曾是天道,此种无中生有、的神通,它可是信手拈来!当然了,凡事过犹不及,双柔虽强,但其存在也等同于给真正的天道树立了一个标识,只要天道能发现双柔,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墨甲以及青乙,是故此法并不能一次性多用。

&nbsp&nbsp&nbsp&nbsp换句话说,即便青乙调转枪头直指双柔,甚至将双柔灭杀,墨甲也只是损失了“第一只”双柔而已,只要条件具备,它立马就能创造出“第二只”、“第三只”,乃至无数只双柔!而青乙的鬼首本体显然没法一次又一次地承受苍青雷霆跟赤绯龙炎,这都是要命的手段!

&nbsp&nbsp&nbsp&nbsp“墨甲!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当真不肯助我?”鬼首不利作战,噬血鬼青乙重回鬼童之身,对着将肖念盘护起来的苍青雷龙龇牙咧嘴,而在双柔的龙首之处,墨甲正居高临下俯视于它,“啧!你现在跟他是越来越像了,尤其是这副自以为看破一切的眼神,叫人火大!”

&nbsp&nbsp&nbsp&nbsp“你又不是人,火大又不伤肝,用一句你曾经对唐江生说过的话来说就是——我管你去死?”不得不说,就算是平素惯为和事佬的墨甲,在口吐芬芳时也真是毫不逊色,“众神之神?真是相当远大的理想呢,与人世间的‘王’倒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不过青乙,你既然有意称王称霸,难道就没打算培养自己的势力吗?我也没说一定就要和你对着干呀,猴急什么猴急,屁股里塞炮仗啦?这么坐不住?”

&nbsp&nbsp&nbsp&nbsp听闻这话,小白一个没忍住,“噗噗”地笑出声来,而后立马便招来了鬼童青乙的怒视——只是小白也机灵的紧,登时就飞到双柔的两只龙角之间,生动传神地扮演起了一颗龙珠,以寻求墨甲的庇护。

&nbsp&nbsp&nbsp&nbsp要不怎么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唐江生的演技炉火纯青,作为其灵宝随从的小白也是无师自通!就是不知道唐江生那一身叫人垂涎三尺的厨艺能不能被小白一并继承了去……

&nbsp&nbsp&nbsp&nbsp“多亏有这家伙仗义执言,我才能及时发现思维的盲点——朋友,多谢你了……青乙,你从来都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主,是吗?”

&nbsp&nbsp&nbsp&nbsp“你说是就是咯,你开心就好,我没意见。”看着自己撸上十年的黑猫转投他人怀抱,鬼童青乙的眼角情不自禁地抽动起来,腔调也变得阴阳怪气,“初一好躲,十五难活!墨甲,你该不会以为自己能护他一辈子吧?还有你那条长虫,本座迟早活烤了它!”

&nbsp&nbsp&nbsp&nbsp面对青乙的威胁,黑猫墨甲真就毫不在意,战术上无比重视,战略上却尤为轻视!其实它和青乙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上位者,青乙会犯的大忌,墨甲也会犯,那便是“傲慢”!

&nbsp&nbsp&nbsp&nbsp只是这次墨甲还未来得及反唇相讥,唐江生的声音倒突然在灵台识海内呼啸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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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一章 池鱼

&nbsp&nbsp&nbsp&nbsp“都特么给我闭嘴!吵吵什么玩意儿都在?嘴跟屁股反了?上赶着交代遗言?王八龟孙要当的憋屈,那就赶紧来跟我换勤,我特么早就不想干了我!一个个一天天的,除了拖后腿甩锅你们还会干啥?”

&nbsp&nbsp&nbsp&nbsp仓礼城中,唐江生堪堪避过再次劈来的天雷,好不容易才将踉踉跄跄的身形稳住,趁着雷云还在为下一次攻击蓄力的间隙,唐江生终于得空怒斥在他灵台识海内搅得翻天覆地的墨甲、青乙等货……

&nbsp&nbsp&nbsp&nbsp有一说一,唐江生这次脾气之暴躁,态度之恶劣,用词之粗鄙,实属罕见!若非怒意达到巅峰,他是断然会乱叨乱骂的——不仅是平时一直就不对眼的青乙,连墨甲都被唐江生骂进去了,连带着还把肖念、双柔、小白捎上,每一个都成了他口中的“王八龟孙”。

&nbsp&nbsp&nbsp&nbsp只是说真的,这还真不能怪唐江生怒火中烧到没有理智,哪怕是脾性再好的人,每每遇到什么烂摊子都被推出来收拾残局,那搁谁心里都会有怨气,只不过那个被“压迫”的倒霉蛋一直都是唐江生而已。

&nbsp&nbsp&nbsp&nbsp可饶是如此,唐江生依旧能忍!谁让他战力最低,又身怀千鬼体质,灵台识海之内别说三五成群,还真跟养鸡养鸭没什么区别。

&nbsp&nbsp&nbsp&nbsp然而值此天雷沸穹,生死存亡之际,这些家伙不帮他出谋划策也就算了,还一个劲儿地内斗扯犊子,搞得唐江生对傀儡之身的控制力急速降低,好几次都差点被天雷劈成两半!

&nbsp&nbsp&nbsp&nbsp对于贪生怕死的唐江生来说,此并非死局,本可死里逃生——可坏就坏在这帮瓜孙没完没了地算计、站队、瞎折腾,最后居然还斗起法来,这如何不让他抓狂?骂他们都是轻的,唐江生甚至想全部掐死!

&nbsp&nbsp&nbsp&nbsp身为唐江生的灵宝随从,小白自然是不敢反抗唐江生的,尽管心里委屈,但只能默默承受;肖念是唐江生的怨念分身,自从归还傀儡之躯的主控权后绝大多数时候也是沉默寡言,因此对于唐江生的谩骂并没有心生多少波澜,顶多是觉得有些刺耳罢了;而苍青雷龙虽然被唐江生赋予了“双柔”这个名字,但其真正的主人只有黑猫墨甲,故而双柔之于唐江生,差不多也就算是半个护道者,感情并不深,要不是墨甲拦着它,说不定还真会跟唐江生翻脸,毕竟唐江生辱及其主。

&nbsp&nbsp&nbsp&nbsp至于黑猫墨甲跟鬼童青乙,被唐江生如此辱骂,若说心里没有半点不痛快,那说出去谁也不信……只是在眼下这个剑拔弩张的当口,它俩谁也不敢真的如唐江生所言接过傀儡之躯的主控权。

&nbsp&nbsp&nbsp&nbsp大敌当前,只要稍一分心,胜负的天平瞬间就会发生倾斜!墨甲跟青乙皆为战力、经验远超常人的存在,心气儿也是异常之高,断不能容忍被对方踩于脚下,是故抛开成见,求同存异才是共处之道。

&nbsp&nbsp&nbsp&nbsp“怎么?都不说话啦?那行!等我忙完这阵子,后面咱们再好生唠唠——不过我可警告你们,谁要是再敢给我使绊子,我立马就把轩鸿放出来吸引天雷!我命贱不值钱,你们的命都金贵,看看到底谁亏!”

&nbsp&nbsp&nbsp&nbsp撂下这番威胁之词后,唐江生便再不管灵台识海内那帮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事儿妈,一边专心致志地躲避雷击,一边冥思苦想为啥天道就跟他较上劲了——然而唐江生越躲越觉得不对劲,天雷之威虽然莫可御挡,但并非完完全全就是奔着要他性命去的!换而言之,此番劫数,他根本就不是失火的“城门”,而是被殃及的“池鱼”!与其说天道正揪着他不放,不如说是找不到比他更合适的目标。

&nbsp&nbsp&nbsp&nbsp“敢情我是在替人消灾挡煞呢?这么缺德的事儿到底特么谁干的?”唐江生的粗口一句接着一句,好几次气的直想问候祖宗十八代,可每一次都硬生生忍住了——不过这倒不是因为唐江生品行高洁,或是想积点口德,而是怒魄缺失的他无法长时间一直保持愤怒状态,汹涌的怒潮总会在达到最高点时蓦然回落,强行使其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气运要是不顺,喝口凉水都能塞牙!我到底招谁惹谁了我?”

&nbsp&nbsp&nbsp&nbsp就在唐江生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听上去像是什么锅碗瓢盆儿摔地上打碎的动静——起先唐江生也没怎么在意,连查探一下的想法都没有,可就在这时,唐江生忽然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声音传来的方向,好像是他之前吃面的厨房!

&nbsp&nbsp&nbsp&nbsp这一下可让唐江生淡定不能,将之视为救命稻草,连忙去往客栈庖屋勘察,尽管表面上这和遭雷劈一事并无关联,可唐江生心中就是觉得蹊跷的紧!总不至于吃了几碗面,被他叼过的木筷,碰过的土碗,摸过的锅铲都能聚灵成精吧?还是由于他那“天煞孤星”的命格,给伙房内留下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才导致天雷始终不肯放过他……

&nbsp&nbsp&nbsp&nbsp那么问题来了,唐江生是得道飞升的仙人吗?还是能点石成金的方士?不,这些都跟他没有半点儿关系!而所谓“天煞孤星”的命格,其实比起董复昌的“天眷命格”来说,还要显得更加虚无缥缈,也更富推测臆断,毕竟阳光下的玛瑙显眼,而泥层中的煤石却难以察觉。

&nbsp&nbsp&nbsp&nbsp眼瞅着距离伙堂越来越近,唐江生未见有人,先闻其声,首先听见的便是一阵“咔嗒咔嗒”的咀嚼音,然后再是“咯吱咯吱”的摩擦声,听上去就像有人在用牙齿啃咬厨具,恨不得连器皿也吃掉似的。

&nbsp&nbsp&nbsp&nbsp“到底谁啊饿成这副鬼样子……”

&nbsp&nbsp&nbsp&nbsp唐江生眉头紧皱,经历过饥荒灾岁的他对这种声音那是再熟悉不过的了,也知道当一个人饿到没有神智时,一块儿小点的石头都能错看成一个馍馍,但唐江生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半日前还是衣冠楚楚的少年郎,竟会在再见时变成一副瘦骨嶙峋、骨瘦如柴的饿鬼模样。

&nbsp&nbsp&nbsp&nbsp“你、你,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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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二章 天怒

&nbsp&nbsp&nbsp&nbsp“钱浣……?真是你,钱浣!就你一个人在这儿?她呢?”唐江生环顾四周,除了炊具器皿,并没有见着漪澜的身影,“诶诶诶!你是碗!不是肉夹馍!快别啃了……等等!你的修为是怎么回事?”

&nbsp&nbsp&nbsp&nbsp正当唐江生于心不忍,想从吃相状若疯狗的钱浣手里夺过土碗时,却是诧异地发现钱浣的修为境界已不再是凝魂初期,而是跌至炼体九重!换句话说,此时的钱浣已经不能被视为一名修士,而是凡人。

&nbsp&nbsp&nbsp&nbsp不明真相……或者说脑海中没有多少理智,仅存饥饿本能的钱浣还以为唐江生要抢他的吃食,于是使出浑身力气跟唐江生相互拉锯。

&nbsp&nbsp&nbsp&nbsp只是别说现在,就算是凝魂初期的钱浣,在唐江生面前大概也不堪一合之将,双方的劲力差距之大,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情急之下,钱浣唯有张开挂满面皮肉渣的嘴牙,朝唐江生手腕猛然咬去!

&nbsp&nbsp&nbsp&nbsp“嗑药了你?滚!”唐江生不是坐以待毙的主,想也没想,直接一记燕子回旋就踢在脸上,顿时就把钱浣踢飞出庖屋,摔在地上连续翻了好几圈,血水混合着碎牙吐了一地,却还是顽强地爬了起来。

&nbsp&nbsp&nbsp&nbsp这也就是唐江生在之前为了躲避雷击而耗损了太多的力气,不然以钱浣眼下的身体状况,即便唐江生不是体修,这一脚至少也能将其踢晕过去,凝魂后期与炼体九重之间的差距,还是很明显的——只是爬起来的钱浣貌似换了目标,不再一味“护食”,而是瞪着虚弱无力的瞳孔紧盯唐江生,仿佛有血海深仇似的,直把唐江生瞧得莫名其妙!

&nbsp&nbsp&nbsp&nbsp“我怎么你了我?跟谁龇牙咧嘴呐?”唐江生觉得自己真是冤到姥姥家了,戏说剧本都不带这么写的,怎么什么破事儿都能找上他?

&nbsp&nbsp&nbsp&nbsp唐江生究竟有没有姥姥暂且不论,就在他想要继续质问钱浣时,却是猛然发现一个问题——自己刚刚,好像对一个“凡人”,出手了?

&nbsp&nbsp&nbsp&nbsp这咋办?虽然类似的事儿之前也干过,不过那些都是假外力而为之,没有像刚刚那般直截了当,以天道的德行,还不得跟他不死不休?

&nbsp&nbsp&nbsp&nbsp念及此处,唐江生连忙运转修为,眨眼间便在在周围布置了上百个黄符小人,每一个都灌注有炉灶之法,与本体气息别无二致!

&nbsp&nbsp&nbsp&nbsp“副车”备好之后,唐江生又立马屏气凝神,将自己的修为波动压制到极限,使自己尽可能地接近“凡物”——两手防备手段做完之后,这才在小心翼翼地望向天际,想看看天道有什么反应。

&nbsp&nbsp&nbsp&nbsp说真的,要是情势不对,性命之虞迫在眉睫,唐江生也不是做不出祸水东引这档子缺德事儿,毕竟天大地大,师尊最大!既然天元子都说保全性命最重要,那除了师尊跟性命外,其他的都得往后稍稍。

&nbsp&nbsp&nbsp&nbsp只是当唐江生迅速做好应急准备后,原本揪着他不放的天道却没有如预料那般流露出茫然无措、举棋不定之意,当然了,也没有直接照着唐江生本体一顿五雷轰顶,乃是被仓礼城的护城大阵给截住了!

&nbsp&nbsp&nbsp&nbsp四名迎仙修士齐出,五百名元丹修士齐心协力,同心同德阵的阵法之力愈发强盛,不仅没有衰弱败退之象,反而展现出绵延不绝的勃勃生机——反观天道,随着时间的推移,天道罚雷在人世间显现出的威势已越来越弱,相信再有十息不到的时间,“凭空而生”的雷云就会烟消云散,“人定胜天”这个理想虽然极难实现,但并非遥不可及。

&nbsp&nbsp&nbsp&nbsp就目前看来,唐江生此番运气确实相当不错,他替别人挡了劫,又有其他人在无意中帮了他一把,否极泰来这个词还真不是胡诌的。

&nbsp&nbsp&nbsp&nbsp“等等等等!在我之前,这个天雷不是已经出现了么?城中既没有什么神器现世的异象绝景,第一目标也不是我,莫非……!”

&nbsp&nbsp&nbsp&nbsp惊讶的目光猛然投向正一步步蹒跚着走来的钱浣,在将自己的应急措施与其惨烈模样相互结合后,唐江生终于恍然大悟,硬是从支离破碎的蛛丝马迹中将前后因果联系起来,随即难以置信地惊叫到。

&nbsp&nbsp&nbsp&nbsp“你来这儿之前伤了凡人?你你你,你活腻歪啦?快让我瞅瞅……好家伙!这点穴封脉的精度跟力道,助你落凡者怕是不下元丹修为!啧,得亏那人手法娴熟、心无歹意,不然你怕是早就在落凡的过程中因为饥饿过头而横死街边了——若果真如此,那这天雷就不是天道劫雷,而是天道罚雷了!呃……仓礼城这帮人,怕是要完犊子了。”

&nbsp&nbsp&nbsp&nbsp是的!天道布威显圣的方式虽然看起来大同小异,但若细究其本质,还是有着相当程度的不同,要是弄错天意,后果只怕会相当严重。

&nbsp&nbsp&nbsp&nbsp以天雷为例,劫雷注重一个“劫”字,“劫”即为“结”,劫难既是天道给予的考验,亦是天道与众生缔结因果的缘系,因此“劫”是允许被渡过的——只要能够渡劫成功,渡劫者不论是修还是妖,亦或是器,修为、层次都会更上一层楼,帮助渡劫之人也会由于“雨露均沾”的关系,或多或少得到一些好处,即渡人者,亦为渡己。

&nbsp&nbsp&nbsp&nbsp然而劫雷是劫雷,罚雷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罚雷注重一个“罚”字,“罚”即为“伐”,天道降下惩罚,是要攻伐戮没那些忤逆天道,触犯天威的胆大妄为之徒,行的是灭杀绝命之意——尽管大多数时候天道就跟瞎眼的衰货没两样,可对于那些违反《万族约法》的修士,天道数千年来都是发现一个灭一个,绝不姑息,谁帮衬谁就一起挨劈!

&nbsp&nbsp&nbsp&nbsp换句话说,帮渡劫的没事儿,渡劫成功的还能有“赏”,但要是阻罚,那就跟凡尘俗世劫法场的没啥区别——没劫走还好,要是劫走了,那就是天道无能了!日后谁还敬畏天威?天道颜面何存?既然天之下的地修“非要与天作对”,那就得承受“天道震怒”的罪责!

&nbsp&nbsp&nbsp&nbsp“这下真的麻烦了……”

&nbsp&nbsp&nbsp&nbsp望着法阵上空正不断聚集的毁灭耀光,唐江生的心头仿佛有一条冰凉的毒蛇游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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