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者 - xp1024.com
《间者》


001 俘虏(一)

俘虏的日子,生不如死。

秦络披散着头发,赤着双脚,双手被反绑身后,斜靠在囚车内。他双目无神的望向天际,看着车外一望无际的草原,以及远方连绵不绝的山丘。夕阳透过云层迸射出来,散发着金晃晃的亮光,给茫茫大地增添几分绚丽的色彩。

这是和阳城迥然不同的风景。秦络默默的感叹着,阳城作为大楚的京都,自然是富丽堂皇。此时正值春季,阳城此刻定是百花争艳,古木苍翠,到处一派生机盎然的气象。然而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了,因为他,再也回不去了。

一夜之间,国破家亡。项羌族攻破了皇宫,俘虏了数百名皇室贵胄,以及大量的官员百姓。大楚的老皇帝和太子相继自尽,其余的皇子公主也或俘或死。堂堂一个国家,就这样灭亡了。

项羌在阳城烧杀抢掠一番后,带着他们这些俘虏,返回草原。项羌本是游牧民族,抓他们这些俘虏,无非是作为人质让家人交赎金。如果交不出来,就会给贵族充当奴隶。秦络乃是大楚官员,此次也不幸被抓,同其余人一起远离故土,来到了这片陌生的土地。

尤记刚被抓来时,项羌士兵给所有青壮年一顿杀威棒。他们全部被捆绑双手双脚,跪成一排。身后的马鞭起起落落,犹如舞娘手中的红丝飘带,随风挥舞。只不过其中夹杂着点点鲜血,浸透了整片天际。

“啊!”秦络听到旁边有人受不住,开始哀嚎。然而他还来不及怜惜惹祸上身的其他人,身后便痛得一紧,第一鞭已落在了身上。

鞭子的滋味,自然是不好受的。几鞭过后,秦络隐忍的喘息声越来越重,明明不过初春,春寒陡峭,然而他的鬓角处却流下豆大的汗珠,顺着俊俏的脸颊缓缓滴落。

十几鞭过后,背上已多处破皮,血染衣衫,而责打还在继续。马鞭重重落下,抽向伤痕累累的臀背,平添了几笔颜色。秦络的身体摇摇欲坠,面上冷汗涔涔。纵使不是断骨错筋,这种皮肉之苦,亦让人无法忍受。

他听着旁边哀声连连,唯有咬紧早已失去血色的薄唇,不吭一声,忍受着非人的痛苦。

“秦大人。”

有人小声换他,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秦络回头,只见那人和他一样,被捆着双手,头上顶个大包,身上衣服被鞭子抽得破破烂烂的。秦络认了半天才认出来,原来是户部的左侍郎。

“赵大人?”秦络轻声问道,他沙哑的嗓音中,透着几分清冷。

那人点点头,缓慢的挪到秦络身边,凄惨的问道:“项羌要把咱们押去哪儿?”

“青云。”秦络道,“去年求和,我随使团去过青云部,就是沿着这条路走的。”

青云部,拓跋氏,草原四大部落中,最凶残的一个部落,也是诞育王者的家族。现在的项羌可汗,就是青云的拓跋昊。

赵侍郎瞬间就绝望了,这下羊入虎口,还有生机吗?

南方早已春暖花开,可一到西北,又仿佛回到了冬季。秦络蜷缩在囚车内,任由风吹雨淋。然而他们这些官员还算是幸运的,很多人连囚车都没有。百姓们被捆绑着双手,顶着寒风瑟瑟发抖。他们在士兵的鞭打下,踉跄着前行。很多人承受不住,倒下后再也起不来了。

突然,后方又送来了一批俘虏。这些人都是些老弱病残,虽在囚车内,但也被折磨的不轻。众人愤怒,抓壮丁也就算了,没想到项羌连妇女和孩童都不放过,然而却是敢怒不敢言。那边的队伍中时常传出妇孺的哭泣声,项羌士兵心烦,拿起鞭子抽向囚车内,骂骂咧咧的让他们闭嘴。

队伍中人们哭得反而更凶了。士兵再度拿起鞭子,朝他们抽去。一个妇人赶忙捂住孩子的嘴,将他紧紧抱在怀着,用自己的背抵挡下身后的鞭刑。

看着他们,秦络心头不是滋味。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弟弟,不知道会不会也被敌人抓住。正想着,突然发现对面囚车中,有个孩子低着头静静的坐着,不哭也不闹。可惜长发遮住了脸,看不清是谁家的孩子。

“这又是群什么人?”一个管事的士兵用项羌语问道。

押送的士兵答道:“是那天晚上逃走的,追了好久才抓到。估计都是贵族夫人小姐少爷,肯定能捞一大笔赎金。”

秦络曾在礼部当官,又出使过项羌,自然听得懂项羌语。他再次细细打量着对面几辆囚车,果然看到认识的人,正是几位大臣的公子哥。此刻他们早已没有阳城的嚣张气焰,一个个都蔫了。

然而秦络,何尝不是春风得意过。他乃寒门贵子,御笔钦点探花郎,当官不过五载,便任礼部郎中,官居五品。他原是阳城中人人称赞的天才,前途无量。可惜生不逢时,正当乱世,大楚和项羌连年开战,烽火不息。一朝城破被擒,只得沦为了阶下囚,任人宰割。

秦络本是有几分傲骨的,然而被俘虏的这几个月,让他的所以尊严皆化为灰烬。开始或许想过反抗,也想过自尽。但一想到自己年幼的弟弟还不知去向,他心有牵挂,只得渐渐麻木,和大家一样苟且偷生。

秦络本以为自己的心会慢慢死去,直至妥协。可他没想到的是,在这天夜晚,项羌将俘虏们关到一起,秦络正准备睡觉时,突然有一人闯入了他的视线,让他看到了希望,也让他的心活了。

此人正是缩在角落中,不哭不闹的那个少年。刚开始时,他混迹在妇孺中,并不显眼。秦络虽然多看他几眼,却也没太过在意。可到了晚上,大家被赶入临时牢房关押后,少年在一男一女的掩护下,偷偷移到了秦络这边,轻声喊他:“秦大人。”

秦络眯起眼,打量着眼前三人。一个老头,一位妇女,带着一个十多岁的孩子。他疑惑道:“你是?”

少年揭开凌乱的头发,露出一张熟悉的脸,竟然是六皇子赵瑞泽。秦络大吃一惊,短短几日,六皇子憔悴了不少,眼睛红肿,面色惨败。那灰头土脸的样子,和宫中那个娇气的皇子判若两人。秦络暗叹一声,可怜六皇子终究没能逃出魔爪,还是被抓到这里了。

“六……”秦络顿了一下,“您怎么,也被他们抓了?”

“这事说来话长。”那位年长的老者压低声音,慢慢道来,“老奴带着主子,好不容易安全逃出了皇宫。可没想到,到了阳城门口,项羌又开始抓城内贵族,还是专挑衣着华丽的。”

看来是为了钱,秦络心道。虽然六皇子不幸被抓,但看情况,似乎项羌人并不知道,他们抓的人是皇子。否则六皇子早就被重兵严守,哪能见到秦络?

“秦大人。”那位妇人也开口了,“如今主子被抓,我们也不知该怎么办。万幸遇见了大人您,您可得帮帮我们殿下啊。”

秦络曾任翰林院侍讲学士,和六皇子有过几面之缘。此次六皇子落难,环顾四周,也就认识个秦络,不得已求他帮忙。而秦络身为汉人,自然也希望皇子能逃离出去,为大楚保留一丝血脉。

秦络想了想,分析道:“他们抓这批人,不过是为了要更多的赎金,暂时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你们一定不能暴露身份,更不要让被俘的官员看清殿下的脸。很多人在鞭子下,极有可能背叛大楚。殿下的身份,不要再告诉其他人了。”

“这是自然,我们也是看秦大人曾是主子的侍讲,才来求助的。”老宦官说道。

不愧是宫里的老人,果然想的周到。秦络点头,又对老宦官道:“还有就是,你身份容易暴露,最好先不要跟着殿下。至于殿下的安危,你要是放心,交给我吧。”

太监的确是个*,瞒一两天容易,时间久了,很难不被发现。老宦官点头道:“老奴懂得,那主子就拜托您和奶娘了。”

“大伴……”六皇子眼见要和从小陪他长大的老宦官分离,顿时眼眶红红,恋恋不舍。

老宦官也老泪众横,然而依旧强颜欢笑的宽慰道:“主子,老奴不在时,您自己多多保重。”

六皇子沉默的点点头,无奈的接受了这一事实。秦络早就知道,六殿下是乖巧有余,勇猛不足。他是所有皇子中最听话的,也是最没野心的。

这样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人,如今却面临着国破家亡的变故。秦络尽可能的多多照顾着他,护着他不受虐待。有人见秦络这么护着这个孩子,心中起疑。他便对外称,这是自己战乱中失散的弟弟。

还好六皇子很安静,经常低着头,和外人一句话都不说。有些官员并不能进内宫,近距离见到皇子,更无法将眼前这个瘦弱的孩子,和皇族子弟联系到一起。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几天,一直都相安无事。可秦络不仅只是保护皇子,更重要的是让他逃回大楚。而且六皇子多待一日,则多一分危险。可惜秦络不过是一个俘虏,自身难保,敌兵看守森严,根本没有机会让六皇子逃离。

如此,不能强攻,只能智取了。

队伍走过几个月后,终于进入了青云的领域,再过几日,便可抵达丹阳城,那里相当于是项羌的京都,有着十几万重兵把守,更难逃脱了。

被俘以来,秦络一直在暗中观察着这只队伍,偷听士兵们的谈话。他从中得知,这只队伍的将领名叫郭尔诃,此人凶残又好色,每日傍晚会让下面的人挑选姿色不错的女子,若有人反抗,直接打死喂狼。

然而这几日,郭尔诃突然规矩起来,不再每夜凌

辱女子了。听闻,是因为可汗的三王子要过来例行犒赏军队,郭尔诃不得不收起色心,忙着接待王子。

关于三王子拓跋冽,秦络还是听说过一二的。他是可汗幼子,更是嫡子,从小备受宠爱。虽然年仅十四岁,却在母家的帮助下,和大王子拓跋冿争锋相对多年,不分胜负。

夺嫡,不仅大楚有,项羌也有。秦络冷笑,看来草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和平。

三王子来的时候,郭尔诃为表功绩,将俘虏们被捆绑着双手,赶到空地上整齐的跪下等候。他们等了很久,跪到双腿发麻,头晕目眩之时,那位王子终于来了。

秦络微微抬头看着前方,只见一名身穿黑衣的贵族公子打马而过,路过他们这群俘虏时,投下漫不经心的一瞥。少年仿若高高在上的神明,眼神冰冷,毫无温度。然而秦络没有想到,自己和这位少年纠缠不清的一生,便是从这里开始。

002 俘虏(二)

犒军那日,阳光正好。拓跋冽从下马一跃而下,放眼十万项羌男儿,英姿勃发,气势浩大。此次战役,不仅俘虏无数皇亲贵胄,还逼死了他们的皇帝,彻底打垮了大楚政权。如今的大楚,大势已去,岌岌可危。

拓跋冽年纪虽小,却毫不怯场。站在点将台上代父汗犒劳众将士,接受众人跪拜。鼓声响起,项羌将士单膝跪地,右手搭左肩,低头行礼。这是项羌最高的礼节,代表着忠诚和敬畏。

犒军完毕,郭尔诃在大帐内为三王子设宴款待。拓跋冽坐在主座上,郭尔诃殷勤的招待陪酒,丝毫不敢小瞧这个年轻的王子。

几杯酒下肚后,郭尔诃的本性又暴露出来了。他色迷迷的笑着对三王子提议道:“这次抓来的楚女各个水灵,要不要挑几个来伴舞?”

“不必了。”拓跋冽直接拒绝,而后又问,“这群俘虏,怎么大多是些女人和孩子?

“这些都是大楚贵族,将来可以问他们家人要赎金。”郭尔诃小心翼翼的解释着。

“有人赎吗?”

“这个……不多。”郭尔诃摸摸鼻子,答道。

大楚刚刚经历国破家亡,人人都自顾不暇,哪里能一下子准备那么多金银去赎人?即使想赎,筹钱也得一段日子。况且像秦络这样的,也不可能有人赎他。他本是穷人家的孩子,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弟弟,如今尚且不知道人在何方。

“没人赎,留着也是浪费粮食。”拓跋冽皱着眉头,他不明白,为什么要抓这么多俘虏。

郭尔诃讪讪笑道:“您可不知道,这楚人会的东西可多呢。这次我们从他们皇宫,抢来了很多宝贝,您要不要看看?”

拓跋冽随意的点点头,郭尔诃连忙献宝般让人把东西搬上来。都是一些字画、古玩、奇石、古籍等等东西。拓跋冽略微扫了几眼,对这些都没兴趣,倒是对茶具十分好奇。

“听闻中原人不喝马奶茶,他们喝什么龙井?”拓跋冽问道,“这东西好喝吗?”

“我找几个懂茶的俘虏,给您泡一杯尝尝?”郭尔诃提议道。

大帐内歌舞不断,与此同时,外面的将士们也照例聚在一起喝酒吃肉,谈天说地。甚至连俘虏们,都能分到一点肉沫。秦络躲在避风处,将那点肉留给六皇子解解馋,自己啃着冷冰冰的馕饼,听着外面项羌士兵的高谈阔论。

“可汗这次怎么没让大王子来啊?”

“这有什么奇怪的,大王子生母不过是个女奴,怎么能和咱们尊贵的可敦相比。将来可汗,肯定要将汗位传给三王子的。”

“可三王子还小,而大王子已经立下不少战功了。”

“战功再大又怎样,能和黑岩部抗衡吗?”

要知道,三王子的生母,不仅是可汗正妻,而且还是黑岩部摩藏家族的长女。黑岩部在四大部落中位列第二,当年青云部和黑岩部结为姻盟,强强联手,横扫草原,让其余两个部落不敢觊觎可汗之位。

“将来谁当可汗,对我们又有什么区别?”一壮汉端起酒碗,吆喝着大伙,“来来来,喝酒喝酒!”

“喂喂喂!”突然有人过来了,对喝酒的几个看守说,“去带几个俘虏进来,三王子要喝茶。”

“什么茶?”

“中原人的茶。”那人催促道,“快去快去,问他们谁会泡茶。”

“中原人的茶哪有马奶茶好喝。”那人骂骂咧咧的起来,永远觉得项羌的东西才是最好的。

当然,他也不敢违抗三王子的命令,去俘虏那里问了半天,终于抓来了那个赵侍郎,带去主帐交差了。

犒军过后,不久便走到了丹阳城下。那城池约有十几米高,全用花岗岩砌成,灰蒙蒙的,却十分坚硬。茫茫天地间,丹阳城仿佛从天而降,突兀的矗立在草原中。

城楼上青色的旗帜迎风招展,上面画着九朵祥云纹,这是拓跋家族的图腾,更是青云的标志。

此次大胜,可汗拓跋昊特意来城门迎接,以示殊荣。郭尔诃原先不过是一员不起眼的小将,这回侥幸得了个大功劳,不仅有王子犒军,还有可汗亲迎,简直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郭尔诃拜见可汗。”郭尔诃急忙下马跪拜,而后骑兵下马,军队中所有人单膝跪地,行大礼。

“哈哈哈哈,此役大败楚国,壮我军威。郭尔诃,你,不错!”拓跋昊大笑着走上前,扶起了郭尔诃,拍着他的肩膀夸奖着。

“全赖赤乌天神和可汗的护佑,项羌万岁,可汗万岁。”郭尔诃可不敢在可汗面前居功,谦卑的低下头。

“项羌万岁,可汗万岁。”众将士跟着齐声呼喊起来。

“诸位都是我青云的好男儿,请起吧。”拓跋昊今年刚过五十,但看上去就像是三四十岁的壮年一样,身形依旧矫健如初。他扫视着城下数万士兵,眼神如雄鹰一般犀利,令很多人都不敢与其对视。

“父汗。”拓跋冽走上前,右手搭肩,弯腰行了个常礼,“儿子回来了。”

拓跋昊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拍拍儿子的肩,道:“这次去犒军,辛苦了。”

“儿子不辛苦,此次犒军,儿子看到了很多,学到了很多。”

拓跋昊满意的点点头,他的身后又有一平缓的女音响起,“我儿长大了。”

这是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贵妇,她穿着黑色貂裘,襟上镶着金色花纹。从头到脚的首饰也都是纯金纯银打造的,看上去精致又奢侈。这就是他们可汗的妻子,摩藏可敦。也只有可敦,才有资格在这种场面和可汗站在一起。

“母亲。”拓跋冽向自己的母亲微微躬身行礼。

摩藏可敦仪态万千的虚扶一把,对自己的丈夫玩笑道:“阿冽这次立下功劳,有没有奖励啊。”

“呵,当然有。”拓跋昊爽快的答应了,“你想要什么,告诉父汗。”

一旁的大王子拓跋冿牙齿咬的“咯咯”响,他上战场打拼那么多年,才能讨来一点点赏赐。而他的三弟,不过仗着黑岩部的支持,只犒军一次,就敢开口要赏了。

“这是儿子该做的,我什么都不要。”拓跋冽倒没有如他母亲那样张扬,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摩藏可敦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她这个儿子,向来自有主张。

随后举行献俘仪式,秦络他们被押着,跪倒在丹阳城下。可汗冷漠的看了眼俘虏,淡然问道:“有楚国的人来赎他们吗?”

“不多,只有几个。”

国破家亡,人人只顾得上自保,哪里管得了别人。这本在拓跋昊的意料之中,他下令道:“再等几天,若无人来赎,成年男子去石山为奴,妇孺……杀!”

由于他们用的是项羌语对话,很多楚人都没听懂,更不知晓他们悲催的命运。然而秦络听懂了,他看向身边的女人和孩子们,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冰冷了。

“父汗,那些女人虽然干不了重活,但可以让她们去贵族家当女奴,为何非要杀了不可?”拓跋冽不解道。

可汗还没开口,拓跋冿就迫不及待的嘲讽,“我们把她们的孩子杀了,那些女人怎么可能为我们所用?母子天性,弟弟你不懂。”

拓跋冿果然抓住机会就开始挑拨离间,一句话让摩藏可敦脸变得阴沉。她和自己的孩子的确母子关系冷漠,她以前没有好好尽到母亲的职责,拓跋冽长大后,对她也是不冷不热的。

“我是不懂,大哥难道懂吗?”拓跋冽丝毫不退缩,他大哥的生母在很久以前就去世了,说到底,两人不过是半斤八两。

“你……”

“好了。”拓跋昊瞪了长子一眼,训斥道,“吵什么,先进城。”

秦络等人再度被押回牢房时,大家依旧死气沉沉,心中无半分波澜。他们并不知晓等待他们的命运是什么,众人皆醉,唯有秦络一人清醒。

看着身边的六皇子在奶妈照看下,无知无觉的睡熟了,秦络心知这样的日子即将结束,他不得不开始思考逃生的办法。

越是情况危机,秦络反而越是冷静,他的脑子迅速闪过可汗他们几个人的对话。看样子,可汗拓跋昊只想留下能干活的奴隶,至于老弱病残,在他眼中就是只会浪费粮食,毫无用处的废物。凡是对他没有利用价值的,就处理掉,这就是他的逻辑。

而大王子和三王子,也对俘虏没什么同情心。虽说三王子想要留下女人,也不过想让她们充当女奴。反而是大王子,阅历更深,看出其中的问题,出言制止了。

不过大王子出言制止的更重要的一层原因,似乎是和摩藏可敦有关。“母子天性?”秦络不过是大致了解项羌,他们内部兄弟母子的矛盾,他是一点也不知道。不过从这次事件看出,项羌内部矛盾,似乎不简单。

“不懂母子天性吗?”秦络似乎抓到了一丝机会,三王子拓跋冽,或许是个突破口。

003 诡辩(一)

项羌的王宫依山垒砌,群楼重迭,虽然比不上大楚的皇宫,但也独有其民族特色。因其外观是金顶白墙,而金色,是项羌崇尚的颜色,象征赤乌天神。故项羌人都称王宫为金宫。

今日金宫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可汗和可敦坐在最上端,再往下是两个王子和郭尔诃。而后是各位将领、以及拓跋氏的族长们。

摩藏可敦环顾四周,问身边随从:“二王子怎么没来?”

“二王子说他要研究对弈,不来了。”

二王子拓跋凌,是三个王子中,存在感最低的。他既没有老大那般争强斗勇,也没有三弟那样强大的母家。他母亲卫慕氏不过是拓跋昊的侧妃,一生都与世无争。而他也继承了母亲温顺的性格,整天沉迷于中原的棋艺茶道文化,对打打杀杀毫无兴趣。

“这是什么场合,他说不来就不来了?”摩藏可敦微怒,“楚人的东西有什么好研究的,派人去请,他必须来。”

“楚人的东西,也有好的。”拓跋冽听了半天,忍不住插话,“上次喝他们的茶,味道就很好。”

“玩物丧志。”摩藏可敦对此不屑一顾,只吐出了四字评价。

可汗拓跋昊听到了这边的争执,爽朗一笑道:“我儿说得对,楚人的东西,也并非全无用处。”

“不过是些诗词歌赋,书画琴棋。学这些有什么用?”摩藏可敦对中原人的印象只有“懦弱”二字。她更信奉项羌强者为王的霸权。

拓跋昊并没有搭理妻子的话,继续对儿子说:“不过你可不能像你二哥一样,光学了他们的皮,没学会他们的骨。”

父汗的话,让拓跋冽百思不得其解,他坦然道:“儿子不懂。”

“你学中原文化,不是为了玩,而是为了统治他们。”可汗摸着儿子的头,教导道,“攻占一城一池很容易,想要统治很难。只有学会楚人的文化,才能真正打败楚国。”

“儿子明白了。”拓跋冽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可是,楚人的茶,真的很好喝。”

“哈哈哈哈。”拓跋昊大笑这拍拍儿子肩膀,对左右道,“去,给三王子上中原那边的茶。”

项羌的士兵又来牢房抓人了,那人大大咧咧的打骂着赵侍郎,推他出去。

“干……干什么?你们要带我去哪?”赵侍郎吓得死死扒住牢房门不松手。

“三王子说你们的茶好喝,让你去泡茶。”士兵拿起鞭子抽他的手,骂骂咧咧道,“快走。”

可惜赵侍郎他听不懂项羌话,惊恐的看着秦络,问道:“他们……他们说什么?”

上回项羌抓人,也是秦络帮赵侍郎翻译,赵侍郎才知道是让他去泡茶,不是杀头。可是这次,秦络不想帮他翻译了。

只见秦络直接从角落站出来,对士兵用项羌语说道:“他今天身体不适,不如我去替王子泡茶吧。”

“你?”那个士兵惊奇的看着他,“你会说项羌话?你会泡茶?”

“是。”秦络点头,他自从被抓后一直低调行事,能避不出头就不出头,低调的让人忽略,故而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

然而生死攸关之时,他不得不主动出击了。

秦络先被带去清洗干净后,才押送着去金宫。

这是他第二次来到金宫。上次作为使者,是座上宾。而这次,却是阶下囚。

秦络还未进去,便听金宫中传来嘻嘻哈哈的喧嚣打闹声。酒至半酣,有几个喝得醉醺醺的壮汉,抓住身边的歌女就开始调戏。而其余人,则开始聚众斗酒。虽然场面混乱,只要闹得不太过分,可汗也不会过问。毕竟征战良久,众人都想要好好发泄一番。

秦络在侍从带领下,躲过纷乱的人群,终于来到了三王子座前。拓跋冽没有跟着那群人胡闹,只是坐在位置上喝酒吃肉。见秦络来了,他上下打量着这个奴隶。脸色虽然苍白,却眉清目秀,而双目中,藏着一些拓跋冽看不懂的东西。

“上次好像不是这个人?”拓跋冽偏头,问身边坐着的郭尔诃。

郭尔诃哪里记得上回是哪个俘虏泡的茶,只好打哈哈,“好像……可能吧。”

秦络出言解释道:“上次的那人生病了,只能由在下为王子泡茶。”

谁来泡茶,本不过是个无伤大雅的小事。而且拓跋冽见是个奴隶,本以为也像上次那个唯唯诺诺,可没想到他居然不卑不亢的回答了自己的问题,重点是,还是用项羌语。

“你会项羌语?”

“是。”秦络点头。

“你为何会学项羌语?”拓跋冽好奇。没想到真的会有中原人,学习他们口中“戎狄”的语言?

说什么崇拜项羌文化,怎么可能?秦络想了想,道:“我们那里有句老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什么意思?”拓跋冽皱眉道。

秦络具体的解释道:“就是说,不仅要知道自己,也要了解对方,才能百战百胜。”

秦络的话,居然和父汗的话有异曲同工之处。拓跋冽愣了愣,随后说道:“泡茶吧。”

茶具早已是备好的。秦络低头看见桌上整套茶具,是青花瓷的。秦络心知,这肯定是从皇宫里抢来的。不仅是茶具,皇宫奇珍异宝无数,不知项羌会抢来多少好东西,却不懂欣赏,暴殄天物。然而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忍下悲痛,小心翼翼的烧水泡茶。

拓跋冽看着他煮水、洗茶、冲泡、封壶,动作从容舒缓,似乎没有一丝害怕或拘谨。等茶泡得差不多后,秦络将茶汤倒入公道杯,向拓跋冽展示。

“泡好了?”拓跋冽对茶道什么的,完全不懂。

“是。”秦络点头,再将茶汤倒入细长的闻香杯。

拓跋冽拿起闻香杯就要喝,秦络笑着阻止,“王子,不能喝,那是闻香的。”

“呃……”拓跋冽尴尬的放下了,“上回可没这么多讲究。”

秦络知道,赵侍郎和他们语言不通,肯定也偷工减料,只是煮水泡茶而已。

此时,秦络将茶倒入品茗杯,这才双手奉茶,“请王子享用。”

“这个是能喝的?”拓跋冽上了一次当,这回长个了心眼。

“是。”秦络看着拓跋冽,虽说是个骄傲自负的王子,但还是个孩子呢。

西北的戎狄,自然不像楚人那般细细品茶,默默啜饮。拓跋冽吹了几下,一口就喝光了。他咂咂嘴回味了片刻,“虽然看着麻烦,但似乎比第一次的要好喝。”

“谢三王子夸奖。”

“再倒一杯。”拓跋冽放下空茶杯,秦络继续为他添茶。

正当此时,二王子拓跋凌终于来了。他先向可汗可敦问好。然而摩藏可敦冷哼一声,并未理会。拓跋凌也丝毫不觉得尴尬,自顾自的就坐到了拓跋冽旁边。

“二哥。”拓跋冽不同于他的母亲,对这个二哥还是很喜欢的。

“喝茶呢。”二王子瞟了眼秦络,见他手法娴熟,笑道,“这个奴隶不错,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新抓的俘虏。”拓跋冽道,“二哥也来尝尝,看看他泡的好不好?”

拓跋凌喜欢中原文化,最爱和楚人打交道,对于茶道也是略有了解的。他接过秦络奉的茶,学着楚人品茶的样子,装模作样的小口抿着,良久才道:“恩……不错。”

“二王子谬赞。”秦络道。

“哎呦,还会说我们的话。”二王子看着秦络说,“你不错,以后就由你来给我泡茶喝。”

秦络微微一惊,本想和三王子套近乎,没想到会招惹上二王子。还好拓跋冽反应快,直接拒绝道:“二哥,这人可是我先发现的,他得归我。”

“小气!”拓跋凌批评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怎么连个奴隶都舍不得?要不这样,你想喝茶时,随时可以叫他去。”

“好吧,让给二哥了。”拓跋冽还不至于,为了奴隶破坏兄弟感情。

秦络却不乐意了,谁都知道,二王子可是完全不受可汗待见的。就算是大王子,虽然生母卑贱,但他自己可是立过军功,受可汗重用。而二王子,成日游手好闲,下棋听曲,对可汗之位毫无威胁,也毫无助益。故而所有人对他不理不睬,放任自流。

“二王子!”秦络委婉的拒绝道,“在下不过是个俘虏,对茶道也不过是一知半解,恐辜负王子厚爱。”

“你不愿意来我这儿?”二王子敏锐的看到了本质。

三王子也说:“待在二哥帐下多好,难道你还想回牢房住着?”

秦络自然不想住牢房,但他更担忧六皇子安危。再过几天,若赎金不到,悬在大家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他可没时间和二王子慢慢煮茶论道。

二王子见秦络迟迟不作回答,猜测道:“你想去三弟帐下?”

“二哥比我更懂茶道,为何反而想来我这儿?”

“这个……”秦络没想到二王子如此尖锐,哪里有传言的懦弱无能?难道项羌人都没发觉这是个厉害的主吗?

“为何吞吞吐吐?”拓跋冽道,“我不喜欢说话遮遮掩掩的,你有话直说。”

秦络闻言当场愣了一下,以前在大楚,官场中说话都是虚情假意,饶几个弯,哪有这般直接的。但看项羌,似乎从来都是直来直去的。

“是,在下的确想去三王子帐中。”秦络也不再隐瞒自己的真实意图,“有个不情之请,还请三王子帮忙。”

“我为什么要帮你?”拓跋冽直截了当的问出来了。

004 诡辩(二)

“为了项羌的将来。”秦络见三王子没什么反应,继续更具体的说道,“为了驳回大王子。”

“和大哥对着干,呵呵,这个我喜欢。”拓跋冽到底年轻,很快就上钩了,“说说,怎么驳他?”

“在下听可汗上午说,要杀俘虏……”

“父汗要杀俘虏?”二王子吃惊的插嘴道。他早上并没有去城门口,故而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拓跋冽恍然大悟,“哦,你听到了。俘虏中,只有你一个懂项羌话吧。”

秦络知道三王子怕俘虏知道消息后,引起动乱,赶忙解释道:“是。这个消息,我也没有告诉其他人。”

本来会项羌语的楚人本来就不多。秦络想起自己这口流利的项羌语,还是年幼时,跟着父亲走南闯北做小生意时,跟一个卖羊皮的项羌商人学的呢。

“父亲他……”二王子看了一眼秦络,笑着喝口茶,咽下未说完的话。

“所以,你想去求父汗,不要杀他们吗?”拓跋冽问道。

“我想请可汗,放妇孺回楚国。”

秦络这话,让拓跋凌、拓跋冽两兄弟都惊诧不已,这个人真是太异想天开了吧。饶他们不死已经是很大让步了,放回去,简直是天方夜谭。

拓跋冽摇头嘲讽道:“开什么玩笑?父汗他是草原上最凶狠的狼,没有绵羊的心肠。”

“我能够说服可汗,只请求您给我一个机会。”秦络再次诱惑道,“而且此事若不成,我绝不会连累王子您。若成,则能打压大王子,对王子您,有百利而无一害。”

“大哥早上的话,是让我很不爽。只是父汗决定的事,我们兄弟几个,没人敢反驳。”

“从政治上考虑,放了那些妇孺,也是为了项羌的未来。可汗非但不会生气,反而会感谢您的。”

此时二王子附耳过来,低声对三弟说:“父汗做这个决定是有点太鲁莽了,我们不如给他个机会,看他能不能说服父汗。”

拓跋冽倒是个干脆的人,立刻拍桌子决定道:“好,你等着。”说罢,直接起身去找父汗拓跋昊了。

果然没过多久,秦络就被带到了可汗面前。

“听说,你要让我放了那些俘虏?”拓跋昊打量着眼前这个奴隶,似笑非笑道。

此话一出,金宫内的无论贵族还是奴仆,全都笑了。嘲讽的笑声将秦络包围,可他依旧面不改色,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

等笑声渐息,秦络才开口道:“为安抚民心,求可汗放过无辜百姓。”

“不准。”可汗干脆的拒绝了,没给秦络丝毫回旋的余地。

然而秦络依旧没有放弃,继续说道:“至少,放了孩子。”

“为何?”

“项羌攻破阳城,拿下皇宫后,为何大军又班师回朝了?想必在阳城,遇到很多阻力吧。”秦络不动声色的,给拓跋昊下了第一个套。

拓跋昊果然陷入了沉思,的确,他们攻打下了阳城后,便束手无策了。因为阳城的阻力不是来源于大楚军队,反而是来自于大楚的百姓。

如今中原处于混乱时期,楚人对项羌的排斥,简直超越了任何一次改朝换代。项羌与楚人语言不通、文化不通,什么都不通。即使留下军队强行管制,也起不了什么大用。

毕竟,想用武力打垮一个国家简单,征服一个民族却太难了。即使他们的皇帝死了,他们依然不承认项羌。楚国的农民起义、江湖组织简直不要太多。他们项羌的军队,可不想白白耗在镇压无穷无尽的起义之中。军队空耗着毫无用处,而且士兵们都想家,这才班师的。

拓跋昊说不清,这次战争是赢了还是输了。他赢了软弱可欺的大楚皇室,却输在楚国百姓手上了。

“所以,你有什么好建议吗?”拓跋昊问道。

“得民心者得天下。项羌在中原人眼中是异族,这对可汗统一中原来说,是最重要的阻力。如果他们再得知,自己的妻儿被杀,对楚国男人来说,乃是夺妻杀子之仇。楚人众志成城,爆发出的威力,可能是数十倍的。”

拓跋昊默不作声,大王子见状,先跳出来了。他恶狠狠对秦络道:“放屁!放了孩子就能统一中原了吗?别以为我们会上你的当。”

“放了那些孩子,孩子的母亲心存希望,就不会以死相搏,可以留在项羌做奴隶。女人在这里,楚国的男人们便会心生忌惮。”秦络直视可汗,分析道,“孩子回家之后,对楚人也是一种安抚。他们对项羌的仇恨,也会减少一分。”

“你们不过是手下败将,我们难道还要讨好你们楚人吗?”大王子不服,站出来道,“父汗,不过是些俘虏,杀了就杀了。”

三王子皱了皱眉,也站起来说道:“父汗,如果放了那些孩子对我们更有利,我们何乐而不为呢?不过是些孩子,放了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三王子果然还是站在自己这边的,秦络暗舒一口气。接下来,就要看摩藏可敦的了。

摩藏可敦虽然并无同情之心,甚至觉得杀俘更简单。但她向来是厌恶大王子的,大王子说东,她自然得向西了。

“大王子是不懂一个做母亲的心。”摩藏可敦感慨的说道,“在母亲的心中,孩子永远是最重要的。就如草原上的母狼护犊子,为了自己的孩子,什么都做得出。可汗放她们的孩子归国,中原那些女人,怎会不感恩戴德呢?将来操控她们,也更加得心应手。”

什么叫做“不懂一个做母亲的心”?大王子听后,脸都扭曲了。摩藏可敦这话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他恨不能破口大骂,贱女人装什么慈母。

然而拓跋冽听到母亲这般煽情的话,居然点头说:“母亲说的是。”

摩藏可敦对儿子的反应十分满意,微笑着看了看大王子,而后瞟了一眼自己的弟弟摩藏达西。

摩藏达西得到示意,立马代表黑岩部,支持三王子的观点。他笑道:“俘虏这种小事,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的讨论吗?其实放不放都可。姐姐仁慈,她想放,就放了吧。”

“可敦仁慈。”随后三王子这一派的人,也纷纷赞同放俘虏。

“我们项羌什么时候放过俘虏,这个先例不能开。”也有人反对道。然而即使有几个看不惯黑岩的,坚定的站在大王子身边的人,但大王子的势力到底比不上黑岩部族,很快便落败。

不仅是大王子敌不过黑岩部,甚至连可汗,也不得不对黑岩摩藏氏给予尊重。毕竟黑岩是四大部落中排名第二,他们的黑豹骑兵,甚至可以和可汗的青云铁卫媲美了。

可汗看了看两个儿子,又看了看可敦的弟弟,以及摩藏可敦志在必得的神色。最后他下令道:“个子不足马鞭者,放。”

秦络想了下六皇子的身高,万幸万幸,还算矮。

处理了俘虏之事后,拓跋昊才想起这还跪着一个奴隶呢,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秦络。”

“哦,秦络。”拓跋昊不明所以的笑了一声,“秦络啊,你这算是投靠我项羌了吗?”

这话问的实在是太恶毒了。难道秦络还能说不是吗?那岂不是推翻了自己刚刚的言论。为了六皇子,他只有假意投诚:“当然。”

众人又一次哄堂大笑,这次的笑明显是对叛徒的讥笑。

可汗也笑了,他指了指三王子,漫不经心的说道:“既然三王子喜欢喝茶,你就去他帐下伺候吧。”

虽然秦络所言句句在理,但拓跋昊就是不爽他利用自己两个儿子之间的争斗,钻空子以达到目的。而拓跋昊不知道的是,将来的秦络最爱干的就是借力打力,利用草原各部落的矛盾,左右时局。

005 获救(一)

宴会直到深夜才结束,秦络作为三王子的奴隶,安静的在他身后跟着。二王子拍着弟弟的肩膀告辞时,又看了看后边安静低调的秦络,对拓跋冽说:“我去和你的新奴隶说句话。”

“好。”拓跋冽莫名其妙的看着二哥,然后见他拉过秦络,嘀嘀咕咕说了半天。

其实二王子没说什么,他只是警告秦络,“我这个三弟还小,哪里懂得你们中原人的奸诈。今天要不是看在你也是帮了我们项羌的份上,否则利用三王子这事,我定不会饶了你。至于以后,你要是再敢耍什么花招,我第一个不答应。”

二王子果然不是什么简单人物,秦络微微低头,回答道:“不敢。”

见秦络还算是听话,二王子敲打过后,也没再说什么,向拓跋冽挥挥手,直接走了。

“二哥对你说了什么?”拓跋冽过来问道。

“二王子教我做奴隶的本分。”

拓跋冽却笑了笑,“可我觉得,以你的能力,做奴隶太亏了。”

听到这句不知是赞赏还是告诫的话,秦络不知如何回应。然而拓跋冽似乎并没有多想,反而拉着秦络说东说西:“待会让吉米给你安排住处。对了,我那还有我们这的马奶茶,你尝尝我们的茶和你们中原的茶,哪个好喝……”

此时金宫中,众人早已退散,唯有可敦的弟弟还留在这里,和他姐姐抱怨道:“你费尽心机为他求恩典,可惜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还在席上和他父汗一唱一和打你的脸。你干嘛还要在俘虏的事情上,站在他那边?”

“不站在我儿子这边,难道站到大王子那边?”

当然,摩藏可敦为他求赏赐,其真正目的不过是试探他们父子而已。可汗倒是爽快的答应了,可是儿子……摩藏可敦叹了口气,这次试探的结果,真是一喜一悲。

摩藏达西不屑一顾道:“女奴的儿子,还真以为自己能翻天吗?倒是今天那个奴隶,胆子挺大的。也不怕可汗一怒之下,将他斩了。”

“那人是有点小聪明,不过是个奴隶,不足为惧。”摩藏可敦此时并不知道,秦络将来会成为她的劲敌。

“多亏那个奴隶挑事,否则拓跋冿还以为自己无法无天呢。可汗下令放人后,他当时那表情,哈哈哈笑死我。”

“拓跋冿打仗是不错,此人不可小觑。而且……”摩藏可敦沉吟半晌方道,“就算将来是阿冽当上了可汗,我们也不一定能够操控他。”

摩藏达西对此深有同感,冷哼一声道:“哼,拓跋家的狼崽子,都养不熟。”

“黑岩部的崛起,还得靠摩藏家族自己人呐。达西,你还不回去吗?”摩藏可敦看他个弟弟,在青云这一住几个月,皱了皱眉头,想赶人了。

可摩藏达西是谁,他不想走谁能赶得动他?于是他对着姐姐赖皮道:“黑岩的大汗王是大哥,我又不是摩藏的当家,回黑岩干什么。我还是喜欢待在青云,在姐姐你的庇护下,混吃等死就好了。”

摩藏的老汗王去世不到一年,继位的是他的大儿子,也就是摩藏可敦和达西的大哥——摩藏达格。达西心怀不满,又争不过大哥,于是一甩手,干脆来姐姐这里玩乐,眼不见心不烦。

“哎,你姐姐我现在在青云也不好混,拓跋冿羽翼丰满,对我的阿冽十分不利。而可汗他虽然喜欢阿冽,但直到现在,也不明确表态继承人。”

“将来当可汗的一定是姐姐的儿子,否则,我们黑岩的军队,一定会踏平丹阳城。”

与此同时,项羌智者,青云的大国师拓跋晟,正巧也在和可汗说起刚才的事。

“摩藏达西来青云一住就是几个月,还真当这里是自己家了。”大国师对此十分不满,“刚才在席上,他只以他姐姐的话为准,眼里可曾有过可汗?”

拓跋昊道:“他们的嚣张,你又不是第一次见识了。”

“可汗对黑岩部太纵容了,他们还真以为,和我们青云能平起平坐呢。”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拓跋昊无奈道,“黑岩部日益坐大,而我们一直在和楚人打仗,不得不和摩藏家族妥协,以防他们背后捅我们一刀。”

“草原上四大部落,黑岩部的实力虽说排第二,但排名第三的赤水部,和黑岩的实力也没有差多少。”

“赤水部……”可汗皱眉,“你是说叶勒家族?”

大国师点头,“我听说叶勒大汗王有两个可爱的女儿,刚过十四岁,而且是孪生姐妹。”

“你的意思是联姻?老大已经娶妻了,老二……呵。”拓跋昊最不喜武功差的孩子,对于拓跋凌,他提都不想提,直接略过了。

“还有三王子呢,十四岁,是该考虑了。”

“他母亲,一定想让他娶黑岩的女人。”拓跋昊对妻子的心思,还是十分了解的。

“所以我们要先下手为强,把三王子和叶勒氏的亲事先定下。”大国师提议道,“草原的赛马节快到了,可汗不如邀请叶勒大汗王和他的女儿们来我们青云,共享赛事。”

“也好。”可汗道,“你去写信,邀请他们来青云吧。”

最后,大国师问道:“今天的那个奴隶,似乎并不简单。可汗怎么把他放到了三王子帐下?”

“一个从来没接触过楚人的统帅,谈何征服中原?”可汗道,“也该让阿冽见识见识中原人的狡猾了。”

秦络跟着拓跋冽到他的大帐,帐内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正在收拾着,见三王子回来后,微微行礼,而后好奇的打量着后面跟着的楚人奴隶。

“快进来坐。”拓跋冽招呼着秦络,而后对那姑娘说,“吉米,这是秦络。快上马奶茶,让他尝尝。”

“好咧。”吉米拿着杯子出去,拓跋冽兴致勃勃的对秦络说,“吉米煮的马奶茶,是草原上最好喝的。等以后,你们俩可以互相交流泡茶经验。”

正说着,吉米已经盛了两碗马奶茶进帐篷了。秦络大老远的就闻到了一股奶香,他们的茶放青盐,放马奶,和中原的截然不同。吉米给三王子和秦络各端了一碗,而后自己跪坐在塌上,看着他们俩喝。

“吉米的茶越来越好喝了。”三王子对此赞不绝口,“秦络,你快尝尝。”

吉米对三王子的赞赏十分受用,嘴角微微扬起,口中却骂道:“油嘴滑舌。”

“这是讨好女孩的必备技巧。”三王子笑着说道,“而且事实上的确好喝啊,不信你问秦络。”

秦络也刚喝了一口,说不出到底是奶还是茶,闻着是挺香的,就是味道感觉怪怪的。听三王子问起,他点点头:“挺好喝的。”

“我知道我们的茶味道重,中原人都喝不惯。”三王子笑道,“不过你以后要长住草原了,这里可没法种你们的茶,以后只能喝它了。”

长住啊……秦络的心情顿时低沉了下去。他自然更想回到中土老家,可是现在却不得不留下了。只盼着六皇子尽快脱困,早日回到大楚。

“秦络要如何安置?”吉米似乎是这里的管事,“让他和伴当们住一个帐篷吗?”

三王子想想他那些伴当五大三粗的样子,摇头道:“算了吧,让他单独住吧。他是汉人,不习惯。”

“多谢三王子。”秦络没想到拓跋冽小小年纪,想的倒挺周全的。

三王子又打趣说:“明天让吉米带你在附近转转,熟悉环境。否则迷路了,可就糟了。”

见三王子小小年纪,如此热情大方,秦络不由想起了六皇子。六皇子以前也是温和有礼,待人可亲。然而此次遭逢大变,他越发不爱说话。不知道他回楚国后,能不能重新振作起来。

晚上的时候,拓跋冽让他的几个伴当一起喝酒吃肉。一群孩子们围坐在火堆旁,烤着羊肉,喝着吉米煮的马奶茶,谈天说地毫无拘束。秦络和三王子相处不过短短一天,但发现他对待下属和奴隶十分亲和,即使是自己这样的楚人,他也依旧热情。

三王子的伴当大多是十五六岁的小伙子,他们好奇的围在秦络身边,打量着这个深受可汗和三王子重视的楚国人。其中一人问道:“听说你把可汗说服,放了一部分俘虏,你是怎么做到的?”

“是可汗英明。”秦络含糊道。

“你们中原人,是不是都很能言善辩?”

“可是我听回来的勇士说,楚人贪生怕死。他们看见我们青云的骑兵,直接吓尿了。”

“秦络,你会骑马吗?听说中土没有草原,跑不了马。”

“会一点。”秦络被围在中间问东问西的,微微有些尴尬。这些孩子可能是有口无心,但句句伤人。

“太好了。”拓跋冽插了一句,兴奋道,“等过两三天,我带你去跑跑马。”

突然,吉米也端了一碗马奶茶,跑过来坐在秦络跟前,问道:“秦络,你家是不是都住在像可汗的金宫那样大的房子,不住帐篷的?”

“是不住帐篷,可是房子没那么大。大房子都是有钱人住的。”

“不知道住在大房子里是什么感觉,我也想试试。”吉米的脸上充满了向往。

有一个伴当笑着调侃吉米道:“吉米姐姐,你将来嫁给三王子,就可以住进金宫了。”

金宫是可汗可敦,以及可汗侧妃和年幼的孩子们才能住的地方。而三王子的伴当们,以及草原上的大部分人,都看好三王子继承汗位,故而开玩笑时,也丝毫没有顾及的。

“小兔崽子,瞎说些什么呢。”吉米恼怒,气得脸红扑扑的。她放下茶碗,追着那个伴当就要打。其余的伴当们都坐在地上笑成一团,而三王子并没有说什么,跟着也笑了。

006 获救(二)

这一夜,秦络没有回囚牢内。六皇子看着身边空荡荡的位置,心里惴惴不安。然而没过几天,秦络叛变的消息就传来了。

“我去做苦力的时候,远远看见秦络和项羌的王子,一起骑马打猎,有说有笑的。”

“真的?你没看花眼吧?”有人半信半疑的问道。

“秦络穿的是项羌人的衣服,光鲜亮丽,看样子是投诚了。没想到他居然是个卑鄙小人,对敌人卑躬屈膝。”

“真奇怪,项羌人怎么就看上他?”

“据说是深得可汗信任,召为幕僚。这件事,草原上都传遍了。”

“呵呵,看着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一出手真是不凡啊。”

…………

六皇子低着头,默默听旁人的议论。奶妈看到后,拍拍皇子的肩膀,安慰道:“是奴才们无能,看错了人,让主子身陷险境。您放心,奴婢会拼死保护主子的。”

奶妈以为六皇子在害怕秦络将自己给供出,可六皇子却说道:“我不信秦络会叛变,会投靠项羌。”

“知人知面不知心呀。小主子,您还是太年轻。”奶妈在宫中多年,旁观过多少次后宫争斗。她浑浊的眼睛里透出着历经岁月沉淀的智慧,她再也不敢将六皇子交托给任何人了。

然而六皇子却有着孩童般的直觉,他一直相信着秦络。直到多年后,很多人都在大骂秦络是叛国贼,然而他依旧坚信着秦络的忠诚。

他相信秦络那样的人,是不会为了蝇头小利而背叛自己的国家。

过了几天,三王子真的带秦络跑马去了。秦络的马术,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勉勉强强能跟上拓跋冽的而已。拓跋冽看他跑得辛苦,便渐渐放慢马速,两人优哉游哉的在草原上闲逛。

“可汗打算什么时候放了那些小孩啊?”秦络等了好几天,见可汗没动静,终于忍不住问三王子了。

“已经通知楚国来领人了。”三王子骑着红色汗血宝马,懒洋洋的在草原上溜达,边走边道,“这次抓的孩子还挺多,一个个核实需要时间的。”

秦络心底一沉,原来孩子不单单是他看到的那些,那么自己的弟弟……会不会也在俘虏群中?还好弟弟和六皇子同岁,就算不幸被抓,也还有放出去的机会。

“喂,想什么呢?”拓跋冽见他眉头紧锁,不由猜测道,“你如此心急,是不是俘虏里有你认识的小孩?”

秦络摇头,“只是不忍看他们小小年纪受苦,早放一天,早点解脱。”

“你倒是挺悲天悯人的。”拓跋冽说道,“这事我帮你盯着,催他们快点。”

“多谢王子。”秦络骑在马上,微微向拓跋冽拱手道谢。

而拓跋冽毫不在意的摆摆手,对秦络说:“我们赛马吧,从这里跑到那个山头。”

“在下骑术不精。”秦络是楚人,而且还是个文官,能会骑马已经很不错了。

拓跋冽笑道:“这可不行啊,在我们草原上,人人都是马术高手。你不练起来,将来会被嘲笑的。”

说罢,拓跋冽趁秦络不注意,挥起手中鞭子,抽打了一下秦络的马。那马儿长吼一声,带着秦络向前狂奔而去。

“诶,三王子……”秦络一惊之下,赶忙抓紧缰绳。这草原的马果然狂野,拉都拉不住,跑得贼欢。三王子在后边哈哈大笑,而后策马过来,不久就追上了秦络。

“哈哈哈,感觉怎么样?”三王子笑道。

秦络的感觉自然是糟糕透了,他骑在马上被颠得七荤八素,差点栽下来。然而看着三王子的笑容,秦络也只好说道:“还好。”

“不要说假话。”三王子道,“我知道,第一次都不好受。你以前慢悠悠的遛马,算哪门子骑马?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学会骑马。”

两人又骑了一段距离,秦络渐渐适应了快速骑马的颠簸。突然,秦络看见有一个女人站在河边,她全身上下全都是黑色,头戴黑色斗篷,身穿黑色长裙,连面部都用黑纱遮住。

她走动时,秦络听到一阵清脆的铃铛声。细看之下才发现,女人的左手手腕带有银铃,腰间也配带拳头大小的铃铛。人一动,便“铃铃铃”响个不停。

“那人是谁?”秦络指了指那个黑衣女人,问三王子。

拓跋冽见到那个女人后,微微皱了皱眉头,“她啊,是我大哥的女人。”

“哦?”这个答案让秦络吃了一惊,看这女人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居然已经嫁为人妇了。

“怎么,对她感兴趣?”三王子了然的看着秦络,一副“我懂得”的表情。秦络尴尬一笑,忙解释道:“只是好奇而已。”

三王子道:“她以前是军妓,草原上很多男人都喜欢她呢。可惜啊,大哥一眼就看中她了,将她娶回了家。那些男人就再也没有机会接近她,甚至连脸都看不到了呢。”

怪不得蒙着黑纱呢,秦络疑惑道:“这样的人也能嫁入你们拓跋家吗?”

“父亲才懒得管这些事,至于母亲,她倒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母亲说,奴隶之子和低贱娼妓,真是绝配。”拓跋冽学着当时摩藏可敦的语气,十分轻蔑的说道。

“……”秦络哑口无言,项羌的事情,的确不能用常理推论啊。

此时铃铛声渐弱,那女子已经走远了。

放俘虏的事情进行的很顺利,大楚那边第一时间派人过来接领小孩。秦络站在高高是山丘上,看着一群群孩子被护送回国,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下。

“一共两百三十五个孩子,已全部交给你们楚国人了。”拓跋冽骑着马缓缓来到秦络身边,“剩下的俘虏都充为奴隶,分给各部落大汗王处置了。”

“那就好,那就好。”秦络拱手道,“在此谢过三王子。”

“你真是有颗悲天悯人的心。”拓跋冽感叹道。

秦络笑道:“三王子不也是吗?”

“那不一样。”拓跋冽道,“我当初不想让父汗杀那些女人,不过是觉得,花那么大力气,大老远的抓来就杀掉,太可惜了。”

“……”秦络对此不做评价。

“听说你是楚国的探花,那很有学问了?”这几天,拓跋冽派人问楚国俘虏,打探出了秦络的所有背景。

对此,秦络毫不意外。他笑了笑,道:“王子谬赞,在我们那儿,探花每三年就有一个,不算什么。”

拓跋冽却摇摇头,“会项羌语的探花,这可不常见。我想学你们的字,读你们的书。你能教我吗?”

秦络诧异的看了眼拓跋冽,疑惑道:“王子为何会对这些感兴趣?”

“父汗说了,攻占一城一池很容易,想要统治很难。只有学会楚人的文化,才能打败楚国。”拓跋冽毫不遮掩自己的意图。

然而中原文化博大精深,秦络并不相信拓跋冽能全部掌握,他试探的问道:“那么,王子想学哪方面的知识?”

“听说你们有这个‘子’那个‘子’的,还有兵法谋略治国之道。这些,我都想学。”

秦络听后微微一笑,笑三王子不知学习之难。

拓跋冽见秦络莫名一笑,问道:“难道你觉得我学不了这么多的东西?”

秦络轻轻摇头,说:“王子天资聪慧,学会这些对你来说是小菜一碟。”

“那你为何发笑?”三王子问道。

“学海无涯,永无止境。王子虽然天资不错,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长久的坚持下来,就不简单了。”

拓跋冽道:“好啊,我会坚持学的,只要你能一直教我。”

“这是自然。”秦络以为,拓跋冽不过是觉得新奇,学几天玩玩的。可没想到,这一教就教了许多年,拓跋冽对中原文化,真的是用了心思去学习的。

俘虏营那边,六皇子赵瑞泽低着头,从囚狱里面走出来了。他终于重获自由,可以返回楚国了。

昨天晚上,奶妈一直拉着六皇子,流着泪,絮絮叨叨给他叮嘱了很多。让他路上别暴露身份,等到了阳城,确认安全后,再表明身份。

而大伴,六皇子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他了。大伴的太监身份已经暴露,他不敢接近六皇子,甚至临走了,也不敢送六皇子一程。生死攸关之际,六皇子好不容易有机会回国,他们怎么敢在此关键时刻,出一点点差错?

六皇子跟着一群小孩子们,被楚人接管。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茫茫大草原,奶妈、大伴、秦络,都留在了这片土地上。他想,等有朝一日,楚国强盛了,他一定要把他们都接回故土。

007 赛马(一)

拓跋冽不会说汉语,更不认识汉字。他想学中原文化,还得从认字开始。

秦络拿出三岁孩子的识字课本,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的教三王子。

拓跋冽的记忆力确实很强,几乎过目不忘,然而他并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乖学生。他读着读着,突然发问道:“这上面讲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奇怪道理啊?”

“仁、义、礼、智、孝,这些乃是些做人做事的基本原则。”秦络一本正经的对他说。

“可我觉得,书上讲的不全对。上面说了一堆要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对父母要孝顺,对君王要顺从。这些条条框框摆在那儿,把人都限制死了。”

“那王子觉得应该如何?”秦络问道。

“人活着,随心就好。”三王子漫不经心的说,“怪不得你们楚人那么老实,原来是从小读这些东西都给读傻了。”

的确,仁、义、礼、智、孝,这是楚人才有的观念,塞外部族很少接触这些。秦络深深感受到了文化的差异,他解释道:“楚国是礼仪之邦,你想了解的中原文化,其实都在这些书里。”

“原来这就是中原文化。”拓跋冽顿时兴趣大减,刚想打退堂鼓,可想起自己才和秦络说过坚持学习,这才一天就腻了。

他不想让秦络看不起自己,于是道:“你能讲点你们中原的兵法谋略之类的吗?”

秦络自然是不想讲的,他笑道:“在下在楚国是一介文臣,不懂战场上的事。”

“那……历史政治呢?”拓跋冽道,“你总不会连你们的历史都不知道吧?”

“这个自然知道。王子要是想听,在下随时可以给王子讲。”秦络心道凭借着通过历史来了解楚国,从而统治楚国人民,三王子还是太天真了点。

项羌部一年一度的赛马节终于来临了。秦络这几天看着帐篷外来来往往全是人,各自忙碌着。而三王子身边的那几个伴当,更是没闲下来。他们天天在外面跑马,准备要在赛场上夺得头冠。

三王子偶尔还来秦络的帐篷,看他呆在里边不出去,笑问道:“你的骑术练得怎么样了,要不要比赛那天,下马试试?”

“不了。”秦络含笑拒绝,他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

“三王子那日不去试试?”秦络看拓跋冽并没有像那几个伴当那样,日日跑马,故而有此一问。

拓跋冽摇头道:“那天都是贵族们手下的伴当、骑兵在比赛。我下去了,反而影响他们。”

奴隶们在场下赛马比拼,贵族们在台上看热闹。秦络心想,其实项羌奴隶制度,比中原的封建制度更加残酷些吧。

拓跋冽道:“既然比赛那日你不下场,那就来我身边陪我吧。”

“在下……还是不去了吧。”秦络并不想去凑热闹,他一个楚人身份尴尬,更愿意待着帐篷里。

“那天三大部落的大汗王都会来的,你真的不想去看看,一点也不好奇?”拓跋冽使出诱惑的手段,一个劲的劝说,“这个是草原一年才有一次的盛会,错过了多可惜呀。”

秦络真的对什么大汗王一点也不感兴趣啊,可是耐不住三王子的盛情邀约,他被劝得没办法了,最终答应道:“知道了,在下一定去。”

赛马节那日,果然热闹。秦络跟在拓跋冽身后,远远就看见可汗和摩藏可敦已经到了。他们周边是各位将军和两位王子。秦络没想到,平日里只想躲在帐篷里研究棋艺的二王子,居然也会出现在这里。

三王子轻车熟路的登上看台,和二王子打了声招呼后,就坐下了。秦络跪坐在拓跋冽身后,看见二王子略带警示的瞥了眼自己,而后便问拓跋冽:“难不成待会秦络要上去比赛吗?”

“他?”拓跋冽笑着看了眼身后的的秦络,“他是中原人,怎么可能赢得过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骑兵们,第一场我让我的伴当上去比试了。”

“是不是那个……阿勒木?”拓跋凌问道,“我记得那个孩子,去年他好像是第二,成绩很不错呢。”

“可惜不是第一。”拓跋冽叹道,“所以他一年来苦练骑术,说要给我争口气,此次一定拿个第一名。”

这时,远方突然传来阵阵马蹄声,一面红色旗帜迎风飘展,上面绘制着火焰图纹。拓跋冽远远一看,便了然道:“是叶勒扎隆来了。”

“叶勒扎隆?”秦络对这个名字并不了解。

“是赤水部的大汗王。”拓跋冽解释道,“赤水部,是草原第三大部落,不可小觑呢。”

果然,可汗拓跋昊对赤水部十分重视,大老远的就迎了上去。他们刚一下马,叶勒扎隆要向可汗行跪拜大礼,却被可汗一把托住,笑道:“扎隆老弟,好久不见了,身体还好吗?”

“托可汗的福,一切都好。”叶勒扎隆看上去大概四十多岁,身材魁梧,脸上留着几缕胡须,收拾的干净利落。他笑容慈善,对可汗尊敬有加,一点没有黑岩部的嚣张跋扈。

拓跋昊看了看随后过来的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惊诧道:“这是叶勒倾,还是叶勒依?”

叶勒倾和叶勒依是双胞胎,很多人都傻傻的分不清楚谁是谁。

“是长女叶勒倾。”叶勒扎隆招呼女儿过来,“快来见过可汗。”

那个女孩还没有长开,但已经看出是个美人胚子了。她的头发乌黑顺滑,长长的垂在腰间。一身红色的骑装,脚蹬一双轻巧的马靴,外披着白色披风,十分光鲜动人。

叶勒倾文雅的走上前,双手搭肩,鞠躬行礼。拓跋昊看后心中非常满意,赞叹道:“是个小美人呢,多年不见,居然已经长这么大了。”

叶勒倾腼腆的一笑,没有答话。拓跋昊又问叶勒扎隆,“怎么没见你的另一个女儿?”

“叶勒依还在后面,没有跟大部队一起。”叶勒扎隆摇头笑道,“二女儿调皮的很,这会儿不知道疯到哪里去了,不用管她了。”

拓跋昊笑道:“哈哈哈,好,快入座吧。”

拓跋昊和叶勒扎隆寒暄期间,可敦的弟弟摩藏达西,偷偷溜到姐姐身边,怪声怪气的说:“听说可汗这次专门邀请叶勒氏俩姐妹来观赛,不知道有什么意图。”

摩藏可敦道:“可能想联姻叶勒氏吧,不知道选中了哪位王子。”

“要是大王子就惨了,那样拓跋冿身后,就也有大部落支持了。”摩藏达西对此表示十分担忧。

而摩藏可敦却道:“拓跋冿已娶妻,他绝不会答应联姻的,放心吧。”

“拓跋冿有了妻子又能怎样?大不了,一纸休书休了不就成了。”摩藏达西漫不经心道,“大丈夫,为了霸业,有什么不能割舍的。”

“天生情种,怎会休妻。”摩藏可敦高深莫测的笑了笑,“拓跋冿将来,败就可能败在那个女人手上。”

赤水部刚来没多久,又一个部落来了。那是白沙部,旗帜是白底月亮纹。这是四大部落最弱的一个部落,但毕竟是部落,即使弱小,还是有些军队兵马的。

拓跋昊没有和白沙部的大汗王聊太久,两人见过面后,可汗就让奴隶带卫慕巴桑大汗王就坐了。

“白沙部的大汗王是卫慕巴桑,我二哥的母亲,也是白沙卫慕氏的。”拓跋冽不厌其烦的给秦络讲解着几大家族的关系,“白沙势弱,从来没有崛起过。多少年来都是依附着我们青云部,才免受其他部落的欺凌。”

“原来如此。”秦络点头,他望着赤水部、白沙部的方向看了几眼,而后又疑惑道,“黑岩部的大汗王,怎么还没有来?”

“他不来了。”拓跋冽撇撇嘴,“摩藏达格最是任性,连父汗的面子都不给,刚当上大汗王没一年就开始摆谱。他说有他弟弟摩藏达西在青云,就算代表黑岩部了。”

“黑岩部一向都如此吗?”秦络问道。

“是啊。”拓跋冽不满的说道,“可是没办法,他们的黑豹骑兵太厉害了,我们要和他们正面交战,胜算不大。”

这就尴尬了。秦络心道,这和中原皇室和藩王的感觉很像,可是后来中原都强势撤藩了,只有项羌这样的游牧民族,还保留着这种制度。

“你们楚国也像这样,每个部落都有自己的军队吗?”拓跋冽问道。

“楚国没有部落。”秦络耐心的解释道,“所有军队,都归皇帝。”

008 赛马(二)

“嗵嗵嗵”,这时,赛场周围的四面大鼓同时响了起来,那是提醒比赛即将开始,清理跑道人群的鼓声。三通响过后,便要开始比赛了。

第一场比赛即将开始,阿勒木是头一个下场的,他跑到三王子面前打声招呼,“三王子,我这就去了。”

“好,一定要拿个头名回来。”拓跋冽鼓气道。

“是!”阿勒木点头,而后和其他几个伴当击掌拍肩,转身奔赴赛场。

“阿勒木必胜!阿勒木必胜!”几个伴当看着大王子那边的人虎视眈眈的样子,挑衅的大呼着。于是比赛还没开始呢,助阵的已经摩拳擦掌,迫不及待了。

秦络在看台上,望向阿勒木等人已经骑上了高大的骏马,只等比赛开始。第一场一共有九人,大王子、三王子的伴当各一名,三大部落也派了骑兵下台比赛,最后还有四名骑兵,是青云部几位将军的部下。

各位准备就绪,可汗一声令下,赛场上九匹骏马如离弦的箭一般,“嗖”的一下就窜出去了。秦络吃惊的看着阿勒木的背景渐渐远去,这次了解到自己以往骑马的那个速度,在项羌人院中,估计就和爬差不多了。

“阿勒木!阿勒木!”看台上,三王子的伴当和大王子的伴当一直在较劲,互相喊着自己人的名字。而阿勒木也不负众望,很快就脱颖而出,跑到了最前头。

“这样下去,阿勒木稳赢了。”秦络看着阿勒木已经甩第二名两个马头的距离,直接下结论道。

“还不能确定。赛马比一个来回,他们跑到那边山丘后,还得返回。”拓跋冽兴致勃勃的向秦络讲解着,“赛马不止比速度,还比技巧和灵敏。山丘那边地下插有小红旗,他们要到红旗的位置调转马头,顺便俯身拿到旗子,再跑回来才算数。”

从高速中减速,调头,拿旗,再加速。这的确考验他们的反应和灵活度。秦络略带期待的看向远方,发现冲在最前面的阿勒木已经快到山丘了。

“糟糕!”突然,拓跋冽皱眉喊了一句。

秦络不明所以的问道:“怎么了?”

“慢了!减速慢了。”拓跋冽摇头叹息道。

果然,阿勒木反应慢了半拍,他冲到红旗的地方时,马速太快,转弯不及,以至于多冲出去了一段距离。

“啊!”伴当们发出了一阵惊呼,只见第二名完美的减速调头,而后一个漂亮的倒挂金钩,从地上抄起红旗就跑。

“哇!我还没见过这么完美的动作呢。”拓跋冽不禁赞叹道,“这个人是谁?”

“看服饰,是红色披风。应该是赤水部的。”伴当答道。

赤水部是红色披风,黑岩部是黑色披风,白沙部是白色披风,而青云,则是青色披风。

拓跋冽闻言,抬手敲了那个伴当一脑壳,“废话,我当然知道是赤水的。我问那个人的名字,赤水什么时候有如此厉害的骑兵了,你们居然没打听到?”

“我……我也不知道啊。”伴当揉揉被敲痛的脑袋,心情很郁闷。天地良心,他们赛前也是做过很多准备的。赤水部年年比赛成绩不佳,他们听说这次还是以前的那些人上场,所以也没有多想。谁成想,赤水今年居然还藏了匹黑马。

吃惊的不止是三王子和他的伴当们,大王子、二王子也一脸震惊。阿勒木在那人后面快马加鞭,使出吃奶的劲想要追上那人。可惜在直线平地上,想要超越谈何容易。

此次比赛毫无悬念,赤水部要赢了。

当那人策马越过终点线后,他举臂欢呼,向人群中尽情炫耀着。人群中的姑娘们,将鲜花抛向那个人,可见他多么受欢迎。草原上向来以实力说话,骑马高手,自然能得到更多姑娘们的青睐。

可汗拓跋冽也笑着对叶勒大汗王说道:“今年赤水部拔得头筹,不错不错啊。”

然而叶勒扎隆看上去并没有特别开心,脸上的疑惑不比在此的诸位少。他嘴角略微一勾,勉强笑道:“谢可汗夸奖。”

“赤水部人才辈出,这是哪位英雄,快下马让本汗见识一下。”

不但拓跋昊好奇,在坐的诸位都很好奇。他们看着那人缓缓走来谢恩,都瞪大眼睛,盯着他。

只可惜他一身盔甲,脸被挡住了,只露出一双眼睛。众人看了半天也没认出来是谁,连叶勒扎隆都是毫无头绪呢。

那人单膝跪地,向可汗行礼。拓跋昊扶起他,笑道:“这位英雄,还不摘了头盔,露出真容?”

那人转头看了眼叶勒大汗王,眼珠转了一圈后,爽快的取下头盔。可没想到头盔一摘,长发飘扬,一看就是个女子!

“哇,她是……是女子?”

“什么,那个人……竟然是女的?”

“天哪,草原男儿居然输给了一个女子?”

…………

众人议论纷纷,有人惊叹,有人羞愧,有人不服。然而谁也比不上叶勒扎隆的震惊,他直接跳起来了,大声骂道:“你你你……你一个女孩子,居然和奴隶们赛马,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嘿嘿嘿嘿,父王息怒。”那女子吐吐舌头,嬉笑着对叶勒扎隆说道。

父……王?众人这次仔细看了看那个女孩的面容,居然和叶勒倾长得一模一样。看来这就是叶勒倾的孪生姊妹,叶勒依了。

拓跋昊哈哈大笑道:“哈哈哈,扎隆你的女儿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居然赢了我们草原上最快的骑兵。果然是将门虎女!”

“哎,她实在是太顽劣了,我管不了了。”叶勒扎隆微微恼怒道。

叶勒依才不理会父王的怒气呢,直接说了句:“我去找姐姐去。”然后就蹦蹦跳跳的跑到赤水部坐的的地盘去了。

“姐姐!”叶勒依凑到叶勒倾身边,“看,我是第一名,比那些男的都厉害。”

叶勒倾点点她的额头,哭笑不得道:“你呀,怎么时候才能像个女孩子。”

“就不,就不!”叶勒依对姐姐做了个鬼脸,然后又跑到一边去玩了。

结果出来后,阿勒木苦着个脸,闷闷不乐的回来了。伴当们见状都哈哈大笑,有人直接问他:“败在女孩子的手上,感觉如何啊?”

“滚!”阿勒木表示自己现在心情很不好。

可惜并没有人体谅他不爽的心情,他们继续开玩笑道:“哈哈哈哈,阿勒木真是不走运,连着两次第二了。”

“而且还输在了女人手上!”

“哈哈哈哈……”

“你们!”阿勒木直接炸毛,追着他们开始打。对于这种专爱往伤口撒盐的朋友们,不用客气的。

第二场比赛又要开始了,这次是另一个伴当阿布泰。和阿勒木相比,阿布泰的骑术不如他,但武艺超强。三王子知道这几个伴当各有所长,所以也没有勉强阿布泰第二轮要得个第一。

“尽力而为就好。”拓跋冽对阿布泰如是说道。

009 赛马(三)

第二场比赛,观众的热情明显没有上一场热烈。毕竟各大部落都将最好的骑手放在了第一场,却没想到,那么多好手,都没比过赤水的叶勒依。

故而大家对叶勒依的好奇不减,很多人都懒得去关注第二场比赛了。

三王子望着叶勒依那个方向的看台,对秦络道:“那个女孩,是不是很有意思?”

秦络看出三王子对那个女子很感兴趣,但作为楚人,他更偏爱文静有礼的淑女。于是秦络道:“我觉得她姐姐也很好。”

“好是好,可是太无趣了。”三王子点评道。他小时候匆匆见过叶勒倾几面,对她并没有太深刻的印象。

低沉而厚重的鼓声再度响起,赛场上跑道又开始清人了。骑手们都做好了准备,只等可汗一声下令。

拓跋昊站在高处,拿着旗帜抬手一挥,赛场上的勇士们策马飞奔而去。众人发出阵阵欢呼声,秦络看着三王子的伴当阿布泰,他竭尽全力的抽打着马匹,然而还是落在了第三名之后。

这次冲在第一的,是穿青色披风的人。秦络心道可能是青云哪位将军的部下,居然超过了大王子和三王子的人。当然,在项羌,大家都以实力说话,从不屑于弄虚作假。要是大楚,肯定是无论比试什么,都不能抢皇帝以及各位皇子王爷的风头。

草原上就这点好,大多数人都很直爽,有啥说啥,没有中原朝廷上那么多的虚与委蛇,勾心斗角。

比赛没过多久后,骑手们已经快到那座小山丘了,秦络和众人都仰起脖子,盯着远方,看谁第一个调头。然而就在这时,突然秦络听到了一阵熟悉的铃铛声,他莫名其妙的转头观望,发现一名黑衣女子正往赛道方向走来。

“那名女子……”秦络愣了愣,他记起来,这就是那日在草原上,看到的那名黑衣女人。她依旧全是上下包裹严严实实,左手手腕和腰间的铃铛“叮叮叮”响个不停,仿佛在昭示着自己的到来。

果然,听到铃铛响的不止是秦络一人。不少人贵族都被铃声吸引了注意力,四下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尤其是大王子,在听到铃声的那一瞬间,突然站了起来,眼睛如鹰一般扫视全场,最后直勾勾的盯着那个黑衣女人身上。

“是王妃啊!”大王子身边的伴当最先认了出来。他们的王妃虽然嫁过来有一年多了,但那女人从不参与任何宴会,也不爱和旁人打交道。故而见过她的人,寥寥无几。

的确,除了青云关注大王子的人以外,没有人几个人认识那黑衣女子。甚至连可汗拓跋昊,都诧异的问随从:“这女人是谁?”

“是……是……”随从一脸茫然,那黑衣女人连自己的脸都给遮挡住了,他哪能知道这是谁啊?

“是仆兰诺。”摩藏可敦替他回答道。

“仆兰诺?金阳仆兰氏?”拓跋昊皱起眉头,看着那女子缓缓步入赛场。

“是啊,仆兰氏,你骄傲的儿子拓跋冿的王妃。”摩藏可敦轻笑道。

拓跋昊向来懒得关心儿子们的私事,此刻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我记得他娶了个军妓,没想到居然是仆兰氏的人。”

“仆兰氏又怎样,还不是得臣服在可汗您的脚下?”摩藏可敦道。

可拓跋昊却摇摇头,“早知她是仆兰氏,就不该让她成为正妃。给老大当个侧妃,就成了。”

摩藏可敦冷冷一笑,她当然是故意瞒着拓跋昊,这才让仆兰诺顺利的嫁给了大王子。

然而不知那个黑衣女子是没顾上看路,还是故意的,她居然直直的走到了赛道中央。众人顿时一阵惊呼,骑手们已经拿着小红旗,调头返回了。而仆兰诺此刻冲进了赛道,不是找死吗?

“阿诺!”大王子站起来,挥舞双臂,对仆兰诺大喊道,“快闪开,危险,危险!”

可仆兰诺依旧向前走去,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屏蔽了似的,没听到也没看到。

“疯了吗,这个女人疯了吗?”三王子拓跋冽也惊讶的看着黑衣女人,“她不知道这是赛场吗?”

秦络皱着眉密切的关注着那女人,他从第一次见到那个女人开始,就觉得她神秘又独特,身上肯定有故事。

马蹄声渐渐逼近,可女子却连头都懒得转一下,依旧毫无畏惧的慢悠悠的走着。女子没有被吓得,反而是骑手们被吓了一跳。他们快跑到跟前了,才惊悚的发现跑道上居然有个人,但想避开已经很难了。

“这个女人!”大王子喊了半天没啥效果,气得大叫。他恨不能冲过去把仆兰诺拉回来,但距离太远,他冲过去估计只能看到一具被撞翻的尸体了。

就在大家以为仆兰诺难逃一死之时,突然一支利箭穿过云霄,飞过看台,直射入赛场的一匹马的马头上。那马儿当场毙命,骑在上马的勇士,不受控制的跌落在地。而后马儿庞大的身体倒了下来,直接压到了那人的腿上。

“啊!!!”那名骑士发出一声惨烈的尖叫,仿佛痛不欲生。其他人看这个情况,知道比赛被打断了,于是连忙下马,几个人一起把那匹死马拉开。

拓跋冿不顾一切的冲上赛道,将劫后余生的仆兰诺紧紧抱在怀里,不停的问道:“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对于大王子殷勤的关爱,仆兰诺却显得特别冷漠。她冷冷的推开大王子,挣脱大王子的怀抱。

那匹马并没有踢到仆兰诺,她自然毫发无损,只不过被强烈的风吹乱了长发,也吹落了遮面的纱巾。就在纱巾落地的那一刹那,周围的那些骑手和伴当们,都被其美貌所惊艳。在这一刻,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大王子突然要娶仆兰诺,也知道什么叫做“冲冠一怒为红颜”。

仆兰诺的美,是直接摄人心魂的美。她的脸上虽然冷冰冰的,但那眼神似嗔非嗔,仿佛勾人魂魄。面对如此肆无忌惮的绝色,任谁都会被迷倒吧。

此时可汗也来了。那支箭,自然是拓跋昊的功劳。他是草原的霸主,即使是在高速移动下的马匹,他也能一箭毙命。他眼中带有惊叹的看着自己儿媳,半晌过后,终于想起来问一句:“有没有受伤?”

然而仆兰诺只是淡淡的看了可汗一眼,而后带上纱巾,对可汗的关怀也是不理不睬。气氛一时间陷入极度尴尬,众人眼睁睁看着美女转身离去,就如她来时一样,莫名其妙。

秦络再次感叹那女子的勇气,但心中疑团也越来越多。他不解道:“大王子对她那么好,她为什么还是冷冰冰的?”

拓跋冽对这种现象见怪不怪,淡然的说道:“因为她恨大哥。”

“那可汗呢?”秦络更搞不懂了,“可汗救了她,她对可汗,也没客气。”

拓跋冽依旧淡然的点头道:“她恨大哥,她恨拓跋氏,她恨青云所有人。”

010 赛马(四)

“她恨青云所有人?”对此,秦络更加不理解了。而三王子身边的其他伴当们,则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拓跋冽知道秦络并不了解项羌古老的历史,于是以提问的方式讲解道:“你应该知道,我们项羌崇拜的天神是什么吧。”

“赤乌天神。”这个秦络自然知道,项羌但凡有重大仪式,都会跪拜赤乌天神,祈求保佑。

拓跋冽又问:“那你知道,为什么金宫是金色屋顶的呢?”

“金色……”秦络心道赤乌不就是太阳嘛,而金色,是太阳的颜色啊。他大胆推测道,“金色,是项羌崇尚的颜色,象征太阳?”

“是的。”拓跋冽不得不再次赞叹秦络的机智,他继续说道,“那个黑衣女人叫仆兰诺,是仆兰家族的。而这样家族,曾经统治着金阳部。”

“金阳部?”秦络通过前几个问题,一下子就理解到这个部落的名字真霸气啊。

“是啊,而且他们的旗帜……”三王子说到这里,故意卖了个关子,“白沙部的旗帜,是月亮纹。那金阳部的旗帜,你猜是什么图纹?”

“是……太阳纹?”秦络猜测道。

拓跋冽点头,“是的,因为金阳部是项羌族第一个崛起的部落,他们自封是赤乌天神的使者,统治整个草原长达数百年。”

居然是项羌政权的起源,然而秦络自诩博学多才,居然从没有听说过金阳部的名字。他急切的问道:“后来呢?”

“后来……被我们青云灭了。”拓跋冽道,“壮男被杀死,女人和孩子沦为奴隶。”

“原来如此。”秦络心道,怪不得消声灭迹了呢。想来青云部统治项羌也有一两百年历史了,大楚建国初,项羌一直就是楚国的邻邦。开始时两国还有过联姻,后来项羌逐渐强盛,而楚国式微,两国战乱不断,直到最后,楚国国被破,皇帝自尽殉国。

国破家亡这种仇恨,秦络感同身受。他终于明白那个女子的种种怪异行为,也赞赏那女子可以对着可汗和大王子,扬起高贵的头,不接受任何怜悯的施舍。

“看来,拓跋家族和仆兰家族,的确是不死不休了。”秦络又问道,“既然是世仇,可汗居然让自己的儿子娶了宿敌的女儿,这太反常了吧?”

“在草原上,看上喜欢的女子,就去追求。只要那女子答应,不必通过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直接娶回家就行了。”

“仆兰诺她答应了?”秦络怎么也无法想象,那个高冷的女子会接受敌人的求婚。

“到底是答应,还是强迫,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后来大哥的帐篷里多了一个正妃,可是她从来没有拜见过父汗和母亲,也不在公开场合露面。我也是后来听伴当们打探,才知道有这么一个女人的。”

虽是这么说,但一般的父母,也不希望自己儿子娶世仇的女儿,那就相当于将定时炸弹放在身边,谁知道什么时候就炸了。秦络猜想,这很可能是摩藏可敦搞的鬼。毕竟,未来的可敦,不能是个仇人的后代。

秦络的猜测十分精准,摩藏可敦当时就是这样做的,对可汗故意隐瞒了仆兰诺的身世,只说是个军妓。等到了现在,拓跋冿已经被仆兰诺迷得神魂颠倒了,而这时再对可汗公布仆兰诺的身份,可汗的心里肯定会多想的。

看拓跋冿对妻子重视的样子,估计可汗让他休妻,是不可能的吧。就算休妻了,拓跋冿也会怨恨自己的父亲。总之无论事情如何发展,摩藏可敦已经在父子中间埋下了一根刺,就看最后能把谁给扎死了。

一个两个突发事件过后,众人对后面的比赛是越来越没有兴致了。看台上,可汗若有所思望着赛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大王子也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着急回去看他的妻子。拓跋冽则是在兴致勃勃的和秦络讲述历史,也不再关心他和大哥的伴当谁输谁赢。两位大汗王对几乎被灭族的仆兰女人十分感兴趣,觉得这或许是赤乌天神给出的什么暗示。

赛马过后,拓跋昊叫住叶勒大汗王,邀请他去金宫喝酒,顺道好好叙叙旧。摩藏可敦意味深长的看了自己的丈夫一眼,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拓跋昊想和叶勒扎隆联手的意图实在是太明显了,而她绝不能让这对联盟结成。

望着父亲被可汗叫走,叶勒依三步并两步跑到姐姐跟前,对她道:“姐姐,可汗要和父王谈什么啊?”

“谁知道呢,这不是我们该关心的。”叶勒倾说道。

可叶勒依觉得,此次父王将她和姐姐带来参加赛马节,这里头一直透出一种不寻常的味道。而且据父亲说,是可汗邀请她们姐妹。可汗那么忙,怎么会想起她们姊妹呢?

想到此,叶勒依突然转头,朝金宫方向跑去。叶勒倾见状,连忙拉住妹妹,阻止道:“喂!这里是青云,是金宫,各处守备森严,你想偷听是不可能的。”

“我觉得,他们谈的内容,肯定和我们有关。”叶勒依闷闷不乐的嘟起小嘴,但姐姐说的不无道理。如今,她不能像在赤水部那样,随心所欲了。

叶勒依跟着叶勒倾百无聊赖的在草原上骑着马,突然见前方有一个贵族男子,带着一群伴当策马跑了过来。他身穿青色骑马服,脚蹬黑色马靴,腰间配有弯刀,坐在黑色骏马上神情高傲,带着贵族子弟的纨绔不羁,对两姐妹调侃道:“你们就是赤水部的姐妹花?”

叶勒依冷哼一声,对他们理都不理,带着姐姐扭头就走。

“等等!”那人对叶勒依道,“我想和你赛马,可以吗?”

“我不和无名之辈赛马。”叶勒依断然拒绝了。

“这是青云的三王子,怎么能说是无名之辈?”伴当们最先不服,这女孩子还真不好惹。

叶勒依看了一眼他,“你就是拓跋冽?”

拓跋冽点头,“对,我们小时候应该见过,估计你记不得了。”

“那我也不跟你赛马,我只和草原上的骑射高手比试。”叶勒依仍旧一点面子也不给三王子的。

而跟在妹妹身后的叶勒倾,则轻轻拉了拉妹妹的衣袖。现在她们在青云的地盘上,得罪三王子还是不太好吧。

“你……”当着这么多人被拒绝,拓跋冽微微有些恼怒。但生气还不至于,反而对叶勒依更感兴趣了。正当此时,秦络出来解围,“三王子,可汗还找您有事,得赶快过去了。”

“好!”拓跋冽看了看叶勒依,对她道,“等以后,我们再约战。”

说罢,一群人调头,策马跑向了远方。

叶勒依疑惑道:“可汗不是正在见我父王吗?”

叶勒倾却没想那么多,她急切的说道:“你呀,收收你的小性子,别再惹事了。要不是三王子大度,我看你怎么收场。”

此刻在金宫中,可汗拓跋昊的确在和叶勒扎隆,谈论叶勒两姐妹的事情。他直接开门见山道:“你们叶勒的姐妹花终于长大了,而我家老三,也到了娶妻的时候。我想,我们两部落不如联姻,你看可好?”

对于联姻,叶勒扎隆在接到可汗邀请信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一二了。能够壮大赤水部,叶勒扎隆自然乐意。他感谢了可汗,然后问道:“不知可汗看上了我的哪位女儿?”

“自然是长女叶勒倾。”拓跋昊笑道,“她是嫡长女,身份尊贵。而且看她行为举止,落落大方,是当正妃的料。”

还好是长女,叶勒扎隆松了口气,“我的大女儿是很听话,她应该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愿我们两部落以后能亲如一家。”可汗举起酒杯,对叶勒大汗王道,“来,干杯!”

011 联姻(一)

叶勒依很快就知道,可汗和父亲谈了什么。因为叶勒扎隆一出金宫,就叫两个女儿过来,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她们。

“可汗看中了你,想让你嫁给三王子。”叶勒扎隆对长女说道。

叶勒倾想起不久前才见过的三王子,脸微微一红,她向来是没有主见的,而且对拓跋冽的印象不错,于是点头道:“全听父亲的。”

叶勒依对此不置可否,她更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她问父亲:“三王子以后会成为新的可汗吗?”

“这是自然。”叶勒扎隆对这事很有自信,“如果你姐姐嫁给了三王子,我们赤水部自然也就站在了三王子这边。再加上黑岩部的支持,谁还能争得过他啊?”

“那姐姐将来就是新可敦了?”叶勒依又说道。

“当然。”叶勒扎隆笑着对长女道,“你会嫁给青云部,成为项羌的可敦。将来你的儿子也会继承项羌的汗位,成为项羌的可汗。”

叶勒倾对能不能成为可敦什么的还不感兴趣,她懵懂的点点头,不知道自己即将站在权力的顶端。

“你将来也会嫁给某个部落的大汗王,成为他们的女主人。”叶勒扎隆怕小女儿心里嫉妒,也对她说道。

“哼,我才不稀罕呢。”叶勒依毫不领情,不屑道,“我才不要嫁人呢,那不是我想要的。”

“那你想要什么?”叶勒扎隆觉得女儿果然太小太天真,草原上,哪有女子不嫁人的。

“我才不要成为某个部落的女主人,我要成为他们的主人。”叶勒依说道。

拓跋昊在和叶勒扎隆定下儿女婚事后,赶忙让奴仆请三王子到金宫来一趟。

“早上的赛马不错吧。”拓跋昊拍着儿子的肩膀,笑问道。

“是,很精彩。”拓跋冽依旧是少年心性,喜欢好马和烈酒,喜欢草原上的各种比试。

“明日还有篝火盛宴,还有好肉和美酒,会更精彩的。”可汗笑着问儿子,“阿冽,见过叶勒家的姊妹花了吧,觉得她们漂亮吗?”

三王子想起了叶勒依的赛马表演,以及刚刚两人的争锋相对,点点头:“漂亮!”

漂亮就好。拓跋昊满意的笑道:“哈哈哈哈,让叶勒家的女儿,将来做你的王妃可好?”

“好啊!”拓跋冽以为父亲说的是叶勒依,顿时激动道,“我很喜欢她。”

没想到儿子这么好说话,拓跋昊的心中终于松了口气,此次联姻已成功了大半。

金宫中,摩藏可敦紧急叫来自己的弟弟,对他道:“可汗邀叶勒大汗王一起吃饭,两人密谈多时,一个时辰前,叶勒大汗王才离开。据我的内应说,可汗又叫阿冽去谈话。看来他是想让阿冽和赤水部联姻。”

“他们想联姻就联姻吧,这样阿冽还可以获得赤水部的支持,夺得汗位更无悬念了。”摩藏达西毫不在意的说道,“姐,你到底在担心什么,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蠢才!”摩藏可敦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我担心的是,可汗已经对我们起疑心了。”

“起疑心?”摩藏达西这才后知后觉的喃喃道,“他……疑心我们造反?”

摩藏可敦点头,“如今,我也不瞒你了,大哥他一直想当草原的主人。我们本来打算,等将来可汗死后,扶持我儿子登上可汗汗位,我们便可掌控他,从而掌控整个项羌。可是现在,阿冽和赤水部联姻,阿冽就会有赤水部的支持,我们再想控制他,谈何容易?”

“你要把你儿子当傀儡?”摩藏达西咽了咽吐沫,“你和大哥真是……野心勃勃啊。”

“所以,阿冽不能娶叶勒家的女人。达西啊,事情有变,你大哥远在千里,我身边也就你一个帮手了。”

“姐姐,以后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摩藏达西正色道,“我一定帮姐姐办好。”

虽然和儿子谈妥了,但拓跋昊依旧没有放宽心。他总觉得,他的可敦不会如此轻易的,就让老三和叶勒家族联姻。对于黑岩部的野心,拓跋昊也是知道一二的。

“你来了。”拓跋昊正闭目养神时,听到有脚步声渐渐传来,能在这么晚的时候进入金宫的,他不用睁眼也知道来者是谁。

大国师拓跋晟,就是为数不多的,能随时随地出入金宫的人之一。因为他不仅是项羌的大国师,还是可汗拓跋昊同父异母弟弟。他刚听闻可汗和叶勒大汗王密谈,一猜就知是关于联姻的。

“可汗您终于下定决心,将汗位传给三王子了。”大国师说道。

“老三的母亲,的确是我最为担忧的。可是看看老大,居然娶了金阳的后裔,那将来老大要是当了可汗,那可敦之位,不就是仆兰一族的了?”

本来,可汗一直在大王子和三王子之间摇摆不定,可是今日仆兰诺的出现,让可汗终于下了狠心,放弃了大儿子。

大国师想了半刻,沉吟道:“大王子怎么就阴差阳错娶了仆兰氏,这事情不简单啊。”

“那个女人的确漂亮,而且还能蛊惑人心。我……我都差点被她迷惑了呢。”可汗回想起当时看到仆兰诺真容的那一刹那,沉寂已久的激情再度燃烧起来,他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十七八岁,如同一个傻小子,看到绝色美人就移不动步子了。

“草原上都传开了,我听说,是个绝世美女呢。”大国师也笑道。他知道可汗年轻时风流倜傥,说难听点就是好色。那时候摩藏可敦还没有嫁给拓跋昊时,可汗帐内的女子,不比楚国皇帝的后宫佳丽少。

后来可敦来了,很多女子就莫名其妙的死了。甚至连生下大王子的那个女奴,也死于一场恶疾。一时间,只要可汗纳一两个妾,隔了不久,那几人就会暴毙身亡。能存活下来的,也只有不问世事的二王子母亲,卫慕侧妃。

眼见侧妃们一个个死去,可汗和可敦的关系越来越糟糕。要不是因为黑岩部强大,可汗早就想休了这个妻子。

此时,他又发现了一个楚楚动人的美女,拓跋昊的心中渐渐涌起了一种冲动。他漫不经心的附和着大国师的话:“是啊,传言不假,的确是个美人呢。”

012 联姻(二)

次日傍晚时分,草原上举行篝火盛会,这又是可以让年轻人们狂欢的时刻。草原儿女善歌善舞,此刻女子们都围在篝火前舞蹈,而男人们则喝酒旁观,举杯同庆。

其中,赤水部的姊妹花,是人群中最亮丽的一道风景线。她们姊妹本身长的就漂亮,姐姐温柔,妹妹活泼,走到哪都能引起人们的关注。叶勒依不仅马上功夫了得,而且跳舞也不差。她拉着姐姐来到篝火附近,随着周围女子的舞步,一起共舞。

跳舞的时候,叶勒倾总是觉得,有一道目光一直盯着她们姐妹俩。她一边跳舞,一边来往巡视四周,发现那道犀利的目光来自于三王子拓跋冽。她想起父亲对她说,将来要嫁给拓跋冽,当他的王妃。顿时,叶勒倾的心开始“扑通扑通”直跳,她再也不敢向三王子那边看去,舞步也乱了,差点踩到妹妹的脚背。

而拓跋冽看的却是她的妹妹叶勒依,那女子笑得如此灿烂,仿佛是天上的鹰,自由自在,毫无拘束。她不会在意别人的目光,更不会理会世俗的评价。她只是她,只做自己爱做的事,和别人毫无关系。

“父汗让我娶叶勒家的女儿。”拓跋冽突然开口,对秦络道。

秦络抬头看向正在载歌载舞的叶勒姊妹花,她们正值青春年少,是最美的时刻。他问三王子,“王子愿意吗?”

“愿意,我喜欢叶勒依。”拓跋冽毫不犹豫的回答道。他现在甚至想直接上去和叶勒依对舞,去追求她。可是想到那次邀她赛马时,叶勒依强硬的拒绝,他又觉得,可能叶勒依不喜欢太过强势的追求吧。

后来的事实证明,叶勒依的确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用一般追求方式,是不可能得到她的。

篝火宴会结束后,各大部落的大汗王们,带着自己的手下,辞别可汗,回自己部落去了。秦络跟着三王子,也算见识了项羌的民族习性,与传统风俗。一场盛宴过后,秦络本以为草原会消停几日,然而万万没想到,可汗那边又闹出了大事情。

“噗!”三王子听了随从的回报,一口水喷出,“你说什么?父汗……要纳仆兰氏为侧妃?”

“是,据说仆兰侧妃已经入金宫侍候了。”随从回道。

“可汗抢了自己儿子的女人?”秦络的手也一抖,手中的马奶茶洒出了大半。他实在无法理解可汗的思维。

拓跋冽虽然惊讶,但没有秦络那么不可理解。毕竟在草原上,父亲死后,儿子可以继承父亲的财产、牛羊以及女人。他们项羌的女人,没有楚人那般严格的妇道,丈夫死了必须守节。项羌人口稀少,需要女人生儿育女。

“这下大哥要疯了,他居然乖乖放仆兰诺走,这也能舍得?”拓跋冽摇头,简直不敢相信。连女人都能拱手相让,这还是他那个争强好胜的大哥吗?

随从解释道:“听说,可汗是趁大王子出门骑射,才派人将仆兰侧妃接进金宫的。”

拓跋冽和秦络面面相觑,看来大哥还不知道。这要是回来了,还不得闹翻天啊。

“母亲呢,母亲说什么了?”

“摩藏可敦什么都没说,也没阻止可汗纳仆兰侧妃。”

拓跋冽了然道:“母亲这是要坐山观虎斗,看好戏呢。”

果不其然,傍晚拓跋冿射猎归来,却发现妻子不见了。一问之下才知道,被父汗抢走了。他气得大怒,直接冲到金宫,结果可汗闭门不见,大王子吃了个哑巴亏。

此时,草原上一片寂静,很多人缩在帐篷里,都能听见大王子的吵闹声。拓跋冿怒发冲冠,他是真爱仆兰诺,爱得忘乎所以,甚至在父亲的金宫外大声争执。

“大王子,没用的,可汗不会开门的。”伴当们都围在拓跋冿身边,一个劲的劝道,“先回去吧,大晚上的,待下去也没有结果。”

拓跋冿喊得口干舌燥,但还是叫不开门。在伴当们的极力劝说下,终于答应回帐篷了。可回去依旧怒气未消,他愤愤道:“父汗居然这样做,居然抢我的女人。”

“大王子,这不单单是女人的事,可汗这个举动,像是给所有人说,他已经放弃您了。”一个伴当无不担忧的说道。

“是啊,听说可汗前不久和叶勒大汗王商定,让叶勒家的女儿嫁给三王子。看来可汗属意三王子为未来可汗。”另一个人也说道。

拓跋冿闻言大骂:“立拓跋冽为继承人吗,父亲疯了吗?他不知道他母亲是黑岩部的?要是将来拓跋冽当上了可汗,他们黑岩部不就要翻天了?”

“可是和赤水部结亲后,就可以破解将来摩藏一家独大的局面,叶勒家族会牵制黑岩部的。”

原来这才是结亲的目的啊。大王子恍然大悟,他差点被怒火冲昏头脑。没想到半生征战,为青云立下赫赫战功,到头来还是被父亲给遗弃了。大王子的眼眶微微泛红,他紧握双拳,不服道:“不,我不甘心。父亲他……为什么要如此对我,为什么?”

伴当们默默无言,不知该说什么好。可汗决心已定,他们能怎么办,只可惜他们经营多年,还是败在了摩藏可敦那个女人的手上。

到了第二天,人们本以为可以围观大王子闯金宫呢,然而昨日一席谈话,让拓跋冿的信心倍受打击,一下子就变得颓废又消沉了。他躲在自己的帐篷中,一杯又一杯的往嘴里灌酒,喝了一壶又一壶。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人们再也没见到过大王子的身影,甚至连可汗都十分诧异。他本以为会和儿子有一场恶战,但没想到战争的号角还没吹响呢,大儿子却早早偃旗息鼓了。

“拓跋冿真是个外强中干的。”摩藏可敦简直哭笑不得了,“达西啊,是时候用到你了。你得瞅个机会,去大王子帐篷前嘲讽一番,激一激拓跋冿,让他不要这么颓废下去了。”

“哐嘡”一声,摩藏达西的酒杯就掉地了,他不可置信的揉揉眼睛,眼前这位真的是自己的亲姐姐吗,不会是被拓跋冿的生母附体了吧。

“听到没有?”摩藏可敦问道。

“姐啊,拓跋冿颓废不是更好吗?你这是在……关心他吗?”摩藏达西掏掏耳朵,又道,“还是我耳朵堵了,听错了?”

“你没听错。”摩藏可敦哭笑不得的说道,“你按我吩咐的做就是了,别问那么多,反正你也不懂。”

013 生死(一)

打嘴仗这种事情,摩藏达西最熟了。他从小身经百战,撒泼骂战无师自通,能把人骂的哑口无言。此次又是姐姐下达的命令,摩藏达西更加肆无忌惮,带着一帮身材魁梧的奴隶,杀向拓跋冿的帐篷外面。

“拓跋冿,你怎么变成缩头乌龟了?”

“真没种,自己的女人被老子抢了,哈哈哈哈哈。”

“他可能还想着,等可汗去了,他再抢回来呢。”

“那也不可能,将来可汗的侧妃们,还不是落在新可汗的手里。”

“哈哈哈哈,看来是没机会了。”

摩藏达西和手下奴隶们,你一言我一语,坐在大王子帐篷外不远的草地上,故意放大声音,让他们说的内容传入帐篷内。

拓跋冿还没说什么呢,他的伴当们最先听不下去,直接冲过去,骂道:“摩藏达西,你有种,躲在我们青云干什么?”

“那也比你家主子有种,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了,就会躲帐篷里,有种你让他出来和我单挑。”

“对啊,出来啊,出来单挑啊!”奴隶们起哄道。

伴当们气得牙痒痒,可却无法反驳。他们的主子难以忍受夺爱之恨,一直郁郁寡欢,已经好几天不出门见人了。

“欺人太甚!不用我们大王子出来,我先替王子教训教训你。”说罢,其中一个伴当举起拳头,朝摩藏达西的脸上挥去。

“主子小心。”有个奴隶将摩藏达西一把拉开,而后和那个伴当打了起来。其他人见了,也纷纷和对方干架,打得不亦乐乎。

摩藏达西本来就是打架来的,所以挑的奴隶,都是武艺高超的奴隶。他们人高马大的,没过多久,就把那些伴当们打得鼻青脸肿的。摩藏达西看差不多了,大笑一声道:“走,我们不和没种的人打。”

伴当们躺在地上,眼睁睁看摩藏达西扬长而去。有人擦擦嘴巴的血迹,愤愤道:“黑岩部的也太嚣张了,还真当这里是他家啊?”

“大王子什么时候才能振作起来,这样下去,还不让黑岩部的看笑话。”

“王子他……哎……”伴当往下大王子的帐篷,拓跋冿还抱着酒壶一个劲的喝,这阵估计宿醉未醒呢。

此后摩藏达西又挑衅了几日,可无论怎么骂,拓跋冿就是不出来。他可不知道,拓跋冿日日烂醉如泥,手下伴当们也不敢乱说话。拓跋冿清醒期间,也就问了一句,脸上怎么青了。而伴当们也不敢多说,只好说是骑马摔的。

而这个时候,大楚却发生了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楚国臣子们终于找到了失散已久的六皇子殿下,而这时大楚群臣无主,六皇子赵瑞泽直接被大臣们拥立为新帝,南下建立政权,年号泰兴,建都平城。后世史书称之为南楚。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可汗拓跋昊坐在汗位上,单手揉着额头,闭着眼询问大国师,“不是说那些皇子皇孙都杀干净了吗,这个赵……赵瑞泽,从哪冒出来的。”

大国师擦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斟酌着说道:“听说,那个赵瑞泽是被俘虏到项羌的,然后,可汗您大发慈悲,放了……”

“哐啷”一声,拓跋昊气得把桌子给掀翻了,他怒气冲冲的骂道:“没想到我被楚人算计了!秦络,很好。给我抓了他,直接打死喂狼。”

一群人黑压压的来到了三王子帐篷前,那些都是可汗的护卫们。一个个都是高大壮实的汉子,他们带着刀枪,就直接闯入了三王子帐篷拿人了。

“你们怎么闯三王子的帐篷,你们想干什么?”吉米吓得尖叫了起来。

“可汗有令,杖杀秦络。”为首的护卫说道。

“什么?杖杀!秦络他犯了什么事?”三王子也愣住了。

在此的人都看向了秦络,而秦络的脸上毫无惊诧的神色。他心里明白,六皇子的事情,早晚都会暴露的。

护卫们扫视一圈,看见其中坐着个楚人,不用问就是秦络了。他们上前擒住秦络,正准备回去交差,却听三王子道:“等一下。”

“三王子,您别为难我们。可汗的命令,谁敢违抗?”

“你们先别杀他,就算打,也别一下子打死他。”拓跋冽说道,“给我一炷香的时间,我去和父汗谈谈。”

“要是一炷香过了,王子还没谈完呢?”

“如果我没回来……”拓跋冽看向秦络视死如归的神色,狠心道,“那你就按父汗的命令处置吧。”

拓跋冽先行一步去见父汗,而秦络被护卫们捆住双手,一左一右押送至金宫门外,等待刑罚。秦络跪在地上,心里漠然想着,这一次只怕在劫难逃了。

如今秦络已经无欲无求,了无牵挂了。六皇子已走,弟弟他也管不上了。是生是死,听天由命吧。他很感谢三王子这么多日热情的照顾款待,最重要的是,他把自己当作客人,而不是俘虏。只可惜,他从一开始,注定要辜负三王子的诚意了。

可汗的护卫头领看看头顶的太阳,心想再不行刑恐怕说不过去了。他示意属下,拿起棍棒,将秦络从背后一踢,将他踹倒在地上。

“打吧。”护卫抄起手臂粗的大棍,不由分说的砸在秦络的臀背上。秦络咬着牙忍住痛呼声,他唯求速死。

此刻,金宫内。拓跋冽快马加鞭赶到这里,可父汗却磨磨唧唧不愿意见他。他求了半天,听见金宫外已经开始行刑了,顿时顾不上许多,直接拨开拦着的护卫,闯入寝殿。

“父汗,秦络犯了什么罪,你为什么要杀他?”

拓跋昊淡淡的看了小儿子一眼,“才这么多天,你就和那个楚人交好了?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巫术,居然让你神魂颠倒,连金宫都敢闯了?”

“父汗,是你把他放我帐下的。”拓跋冽上前一步,辩解道,“现在你为什么又要杀他?”

“我把他送给你,是让他做奴隶的。你倒好,将他像对伴当一般对待。现在,我就让你看看秦络的真面目,看看中原人有多么狡诈。”

狡诈?拓跋冽一头雾水,秦络这阵子什么都没干,哪来的狡诈?

只听可汗徐徐说道:“中原人又拥立了新皇帝,是他们的六皇子。现在他们南下建都,准备要对付我们项羌了。”

拓跋冽愣住了,他疑惑道:“我听郭尔诃将军说,他们的皇帝和太子都死了,其他的皇子也死的死,散的散。怎么还有漏网之鱼?”

“这就要问秦络了。”拓跋昊冷冷的说道,“那个六皇子,就是从我们项羌这里,正大光明的走回去的。”

“啊?”拓跋冽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难道是……放小孩时给放走的?”

“是啊。”拓跋昊苦笑,“没想到我英明一世,栽到了秦络手里。”

拓跋冽低头沉思许久,而后又道,“父汗,或许只是巧合呢?”

“哪有那么巧的巧合?”拓跋昊回忆道,“他当时一步步设陷阱,从放妇孺,到只放孩子,明显是有预谋的。他们中原人谈判最是厉害,隐瞒他们自己的底线,从而达到目的。”

难道真是秦络在搞鬼?这么多天,他一直在骗自己吗?拓跋冽听到门外棍棒之声不绝于耳,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转眼间,已经打了几十棍了。那个护卫首领还记着三王子的嘱托,没有下狠手往死里打。但秦络毕竟是文人,体质哪比得上草原男儿,时不时的吐口鲜血,看起来快要坚持不住了。

秦络闭着眼睛趴在地上,衣衫被汗水和血水浸湿,头发也披散开来,狼狈不堪。他感觉自己头晕目眩,连挣扎的力气都不再有,只想着为什么还没有解脱?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到了。护卫首领看向金宫那纹丝不动的大门,抬起手准备终结这一切。可就在此时,大门突然打开,但里面出来的人并不是三王子,而是可汗身边的一个奴隶。他疾跑过来阻止道:“可汗说,暂停行刑,将罪人押入囚牢。”

秦络正等待加诸于身上的严刑,突然听到这一句赦令,神智也一下子清晰了许多。难道是三王子劝动了可汗?秦络睁开眼抬头望向金宫,却没找到三王子的身影。

014 生死(二)

直到秦络被拖下去后,三王子也没有现身。他依旧待在金宫内,听到传话的奴隶禀报说,秦络还剩一口气时,只是漠然的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可汗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小儿子,在最后时刻,拓跋冽突然对他说:“即使秦络真的骗了我,那我也要听他自己亲口说出来。您不能如此草率的杀了他。您留他一口气,我要向他问个清楚。”

“如果真的是他,你要怎么办?”拓跋昊问道。

拓跋冽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不忍和痛楚,他抬起手往脖子那里比划了一下,吐出一个字:“杀!”

“好!”可汗点头,“我把他的生死,交给你决定。”

秦络被扔入牢房后,几日以来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吉米本想去看看秦络,却被三王子给喝退了,他怒道:“看什么看,让巫医去看就行了,他死不了。”

吉米从没见过主子发这么大的火,一下子愣住了。她不理解三王子为何从金宫回来就闷闷不乐,对秦络也不理不问,仿佛没有他这么个人似的。

又过了几天,秦络终于苏醒过来了。他醒来的的时候,浑身上下没一处不痛的。他双目无神的望着四周,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去。

“咳咳咳!”秦络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他只觉得口干舌燥,嘴里似乎有血腥味,而且四肢无力,甚至连翻个身都没有力气。

“你醒了?”咳嗽声惊动了趴在一旁睡觉的看守,他走到秦络跟前,嘲讽道,“你们楚人真弱,才挨了几棍子,就要死要活的。我们项羌人,挨几下打,照样能骑马打猎去呢。”

秦络睁大眼,终于看清了来者是谁。这个人他认识,就是曾经看管俘虏们的人。秦络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里原来就是当初关押俘虏的地方。

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圈,自己又回来了。

看守的用破碗,给秦络端来一点点水。这对秦络简直如痛天上的琼浆玉露,瞬间让他的喉咙好受了许多。

看守的知道三王子重视这个人,也不敢虐待他,等秦络喝好水后,他道:“你等着,我去禀报三王子。”

“别……”秦络想叫住他,却喉咙嘶哑,发不出声音。他疲惫的躺在地上,看着看守的离开自己的视线。

看守的人来到三王子帐篷,向他汇报说,秦络已经醒了。吉米听后兴奋的说道:“好好好,总算活过来了。”

然而拓跋冽却对此无动于衷,他冷冷的对看守道:“醒来了就给我严刑拷问,这种事情还用我教你吗?滚!”

“呃……是是是。”看守的和吉米一样疑惑不解,不是听人说,是三王子苦苦哀求可汗,放过秦络的吗?为何现在,三王子又下令要拷打折磨他?

看守的如小鸡啄米般一个劲的点着头,而后麻溜的滚了。帐篷中只剩下吉米一人面对阴晴不定的三王子。最近拓跋冽动不动就发火骂人,谁也不知道主子到底是怎么了。吉米小心翼翼的求情道:“主子,秦络伤还没好,他受不得……”

“你给我闭嘴!”拓跋冽怒吼,“以后,不许在我面前,提那个人的名字。”

吉米愣了愣,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正当她尴尬之时,二王子拓跋凌来了。

拓跋凌挥挥手让吉米下去。他早就在帐篷外面听见三弟的怒吼声,自然知道拓跋冽在恼怒什么。虽说可汗一直瞒着下面的人,六皇子是从项羌逃走的真相。但二王子还是从母亲卫慕侧妃那里,听到了只言片语。他这才知道秦络为何突然被抓,原来如此啊。

拓跋凌叹了一口气,劝解弟弟道:“楚人向来诡计多端,我曾经还提醒过他,不要耍花招。可惜没想到,他从一开始就在算计人心。中原人有句古话:‘吃一堑长一智’,你也不要太生气了。”

拓跋冽漠然的听着,对二哥的话不置可否。他现在谁的话都不相信,他只相信自己。他要听秦络自己亲口承认,即使严刑拷问,也在所不惜。

秦络自从那日苏醒后,直接被捆绑在刑架上,日日拷问。在此期间,三王子从未踏入牢房一步。秦络被禁锢在刑架上,心里似乎明白了点什么。但他实在太虚弱、太疲倦了,浑身上下痛到已经麻木,他没有心力思考,也没有力气回答任何问题。

“啪!”又是一鞭子抽了下来,秦络的耳边传来了重复多遍的话语,一遍一遍的问他,“你是不是楚国派来的细作,老实交代。”

“我不是……”秦络被折磨的奄奄一息,连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了。

“胡说,你肯定是。楚国让你来我们项羌干什么,快说!”看守的完全不信,抬手又给他了一鞭子。

秦络垂下头,闭上眼不再答话。

这是拓跋冽第一次进入丹阳城里的牢房,这里黑暗、阴森、肮脏,它十分简陋,是用石头堆积而成的石牢,里面是用粗木头做的简易栅栏,分割成一间间小牢房。

项羌的牢房简陋,而且不是很多。他们没有中原那样完善的司法制度,项羌的刑罚简单粗暴。拔刃尺者死,坐盗者没入其家。有罪小者轧,大者死。故而狱久者不满十日,一国之囚不过十人。1至于战争时期抓来的俘虏,也是临时关押在此,而后或杀或放,或分配各部落充当奴隶。

很少有人,像秦络这样,在这里呆这么久的时间。他看着同狱的几个人出去,又看见新的罪犯进来,几日后又出去。直到很久,再也没有人进来了。空旷的牢房中,竟然只剩下秦络一名囚徒了。

他被绑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不辨晓夜,不闻情愁,不感喜悲,不知岁月几何。日子像是已过了一辈子那么久,在这里,秦络度日如年。

他吊在刑架上,正忍受着鞭笞的痛责。突然,行刑的人停了下来。他听到那人恭恭敬敬的说了句:“三王子,您来了。”

三王子?秦络睁开眼,看见一双乌黑锃亮的靴子停在自己身前。他缓缓抬头,目光上移,看见拓跋冽穿着黑色的衣服,神情冷淡,眼神却如同一把刀子,“唰”的一下向他刺了过来,又稳又准,直击秦络的心口。

拓跋冽盯着气息奄奄的秦络,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转头,第一句话却是对向看守说道:“都出去!”

看守的迅速退了出去,牢房里瞬间没人了。

三王子又看向秦络,那眼神十分陌生,透着不信任和被欺骗的痛楚。秦络心知肚明,三王子已经知晓了一切,不再相信自己了。

果不其然,三王子开口道:“你们的六皇子赵瑞泽,已经登基为帝,南下重建楚国。恭喜啊!”

秦络睁大了眼睛,没想到六皇子登基如此顺利。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自己遭这番罪,着实不亏。

拓跋冽看他居然笑了,顿时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他愤怒道:“你说,是不是你,谋划出放俘虏一计,目的就是为了救出赵瑞泽。”

秦络微微垂头,苦笑道:“……是。”

“你从一开始,就是假意投诚,是不是?”

“是!”

三王子上前一步,抓住秦络受伤的肩膀,愤怒的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是楚人,我不能背叛楚国,更不想做亡国奴。”

“所以你就利用我,欺骗我吗?”三王子退后一步,痛心疾首的说道。

对于三王子的热忱,秦络今生都无以为报。若他们生在和平年代,或许会成为知己好友。只可惜他们生于乱世之中,而且还是敌对的双方,注定无法成为朋友。

“是!”秦络对此无话可说,也没有必要道歉,他唯有承认了。

“好,很好!”三王子抽出腰间的马鞭,破空之声蓦然响起,而后狠狠的打到秦络前胸,发出沉闷钝响。

一下,又一下,拓跋冽不知疲惫的挥舞着,他的眼中仿佛能燃起炙热的火焰来,他心中郁结数日,只有发泄出来才能解脱。

三王子下手之重,令秦络痛呼不已。胸口本就没多少肉,几鞭下去,几乎是撕开了皮肉打在骨头上。豆大的冷汗渐渐从鬓角滴落到泥土中,他无法抵抗,也没有求饶,惟愿速死。

十几鞭后,痛呼之声减弱,三王子也从暴怒中回过神来。他捏起秦络下巴,发现人已经昏死过去了。他毫无怜悯之心,拿起水就泼他身上,呛得秦络直咳嗽,人也醒过来了。

“别给我装死。”三王子冷冷说道。

秦络咳出一口血,沙哑的说道:“你杀了我吧。”

“呵!”三王子冷笑一声,抓起秦络的头,迫使他对上自己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杀了你?想都不要想。你以为你大功告成,可以含笑九泉了?做梦!父汗已经发兵,夺取中原北方大片土地。你们楚国偏安一隅,撑不了多久的。”

“哦,对了。”拓跋冽放开秦络,擦擦手笑道,“已经没有楚国了,大半国土都没有了,你们还敢称什么大楚?现在只有南楚了。”

秦络的脸色渐渐变了,拓跋冽的嘴的确厉害,气人气的正是地方。他将秦络最后的希望也踩灭,他就是要让秦络知道,就算六皇子登基又怎样,你们楚国蹦跶不了几天了。

“来人!”拓跋冽高声呼喊看守的,吩咐道,“我们项羌不养闲人,秦络充为奴隶,让他去搬石头,清理牧场马粪,干最累最脏的活。记住,把他和那些楚人奴隶隔开。不,把他和所有奴隶隔开。这是个狡猾的人,要严加看管,不能让他逃跑,也不能死了。”

“明白!”看守的领命道。秦络知道,三王子是要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定要让自己眼睁睁看着楚国灭亡。而这些磨难,不过是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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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自:《汉书·匈奴传》

015 谋反(一)

在摩藏达西日日挑衅之下,大王子拓跋冿还是没能振作起来,然而这一日,大王子的帐篷外,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她依旧是一身黑衣,从头裹到脚,身带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大王子的伴当们吃惊的看着这个女人,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而仆兰诺没有理会惊呆的伴当们,旁若无人的一直向前走,掀起门帘,直接进帐篷。

此时,大王子抱着酒坛,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可他在睡梦中,仿佛听到了熟悉的铃铛声。他喃喃自语说着梦话:“是阿诺的铃铛?不可能,我怎么会听到铃铛响呢?”

仆兰诺摇摇头,取下腰间的大铃铛,放大王子耳边摇了几下。“叮叮当当”之音不绝于耳。大王子一下子被吵醒,猛的一抬头,而后就呆滞了。他愣愣的看着眼前,看着眼前这个黑衣女子。

“阿诺!”大王子一见到仆兰诺,大吃一惊,顿时连脑子都清醒了。他欣喜若狂的看着妻子,想要站起来,却发现手脚不受控制,“噗通”一下又栽倒在地上了。

仆兰诺皱着眉看着地上趴着的人。而大王子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缓了一下后,又笑着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走到仆兰诺身前,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喃喃道:“阿诺,是你吗?你……你来了?”

“我很后悔,我不应该来。”仆兰诺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冷冰冰的看着拓跋冿,“我以为你会来金宫,将我带走。没想到,你居然躲在帐篷里日日酗酒。我对你很失望!”

说罢,仆兰诺冷冷的瞥了眼自己的丈夫,转头就准备离开。

“等等!”拓跋冿连忙抓住仆兰诺的衣袖,从背后猛地将她抱在怀里,“我会救你,我一定会去救你的,你信我!”

“信你?”仆兰诺一下子挣脱开他的怀抱,转过来轻蔑的说道,“你每日待在帐篷里毫无作为,让我如何信你?”

“好,我会振作,我再也不酗酒了。”拓跋冿保证道,“现在你要我怎么做,我就去做。”

“当真么?”仆兰诺轻笑一声,“我让你杀了你父亲,你去吗?”

“啊,什么?”拓跋冿愣住了,弑父,弑君,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他一下子就怂了。

仆兰诺再次说道:“杀了可汗!这样,你就可以从金宫中救出我了。”

拓跋冿想打个商量,小心翼翼的提议道:“我们……我们可以想想其他办法,不一定非要杀了父汗吧。”

仆兰诺闻言转头就走,只留下一句话,“呵,我就知道你是个懦夫。”

秦络养伤养了三四天后,看守的见他能走得动路了,便完全不顾及他的伤势,用镣铐将他一锁,拉去石山那边的采石场干活。秦络带着几十斤重的脚镣手铐,只能一小步一小步的挪着走。走了大半天,终于到了采石场旁的一个山洞,那里就是采石场的奴隶住的地方。

采石场的奴隶负责开采的都是大块的石材,石块又重又大,一般力工都做不来这活,于是只能让奴隶来做这个活了。

奴隶们都在大太阳下挥汗如雨的干着活,而管事的在山洞里乘凉歇息。看守的将秦络交给他,并嘱咐道:“这是三王子特别交代的,不能让他接触任何人,甚至不能让他和任何人说话。你要好生看着他,也别让他死了。”

“啊?”管事的第一次听这么奇葩的要求,“不接触人,怎么干活?还有晚上睡觉,肯定会和奴隶们在一起的。”

“你给他单独安排个睡觉的地方,把他锁上,逃不了的。其他的事,你看着办吧。”

“好咧!”管事的答应道。

秦络被带到采石场另一边,和奴隶们分隔开来,独自一人干活。管事的怕他逃跑,并没有取下他的镣铐,这令秦络干起活来备受折磨,石头的重量加上镣铐的重量,令他寸步难行。

中午,奴隶们都去山洞休息。可管事的将秦络栓在木桩子上,给了小半个饼当作午饭。他顶着炽热的阳光,晒得汗流浃背,脑子也烤得昏昏沉沉的了。

秦络捧着馕饼,舔舔干裂的嘴唇,只觉得嘴里发黏糊,五脏六腑都像是快要烧起来了。他又渴又热,也想像那些奴隶们一样去阴凉处吃饭。秦络现在简直恨死拓跋冽提的一堆,莫名其妙的变态要求了。

下午时,秦络咬着牙一步步搬运大石块,奈何他四肢乏力,头晕眼花,踉跄着搬运石块。然而没走几步,腿一软“噗通”的一声就跌倒在地了。他本是文人,而且浑身是伤,中午又没有充足的休息,自然挨不到下午了。管事的见状恶狠狠的跑过来训斥,手中的鞭子如同雨点落在秦络背后。可他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气了,头晕耳鸣,对管事喝骂的内容一句也没听清,头一歪就昏过去了。

“喂!起来!”管事的不甘心的再次挥舞鞭子,可秦络依旧一动不动。他想起三王子的交代,这个人还不能给弄死了,只好让人把他抬到阴凉处,放在一旁避暑。

“真没用。”管事的心想,秦络这样子,肯定干不了重活,三王子真是放了个大爷过来,这都是什么事啊。

晚饭时分,秦络才悠悠醒来。奴隶们都干完活回山洞了,秦络一个人在外面,肚子咕咕叫。管事的吩咐他起来,看了看四周,郁闷道:“这里没有单独的地方给你睡觉,你和我走吧。”

管事的提溜着链子,牵着秦络走了十几里路,来到隔壁牧场。他看了看马厩里没有人,便将秦络栓在这里,“喏,这是馕饼,吃吧。明天早上我再来接你。”说罢又摇摇头,悲催道,“哎,还要接送,真是麻烦。”

自从仆兰诺见过大王子后,拓跋冿终于不再喝酒,也振作起来了。他将伴当们都叫进帐篷里议事。伴当们十分感激仆兰氏,这段时间一来,头一次看到如此清醒的大王子。然而随后大王子说的话,却让他们吓掉半条命。

“你们从小就做我的伴当,跟了我很久了。我王妃被抢,汗位也即将被黑岩的抢了去。我们在沙场上立下那么多战功,可还是敌不过一个毛头小子。这凭什么,我不甘心。草原上都是靠武力说话,拓跋冽靠他母亲算什么,我不服!”

“我们也不服。”伴当们集体表态,他们也是跟着大王子征战沙场的,自然不愿意让拓跋冽当可汗。

“既然父汗他不想给我汗位,那我们就自己夺!”拓跋冿一个个望向自己的伴当,郑重道,“你们是我的左膀右臂,是我最亲近的人。你们是否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当然!”一个伴当立刻回道,“大王子,您吩咐,要让我们做什么?”

“谋反!”拓跋冿铿锵有力的说道,“夺下金宫,杀了摩藏可敦和拓跋冽,你们敢不敢?”

016 谋反(二)

“谋……反?”在场十几个伴当们,全都愣住了,他们惊疑不定的看着对方,猜测自己是不是刚刚耳朵出了问题,听差了。

拓跋冿点头,坚决的说道:“是的,谋反!如今,我们依旧被黑岩部逼到了悬崖边了,再不反抗,就是死路一条。为了青云,为了拓跋家族,我不得不搏上一搏。”

草原上的人,倒没有中原那么多的仁、义、礼、智、信,对于上层贵族,甚至没有道德法律的束缚。他们一直都信奉强者为王,就算拓跋冿谋反,夺得了汗位,草原上的牧民最多也就议论一阵,不会引起巨大的震动。更不会有迂腐的读书人,天天骂篡位者。

伴当们倒不是担心舆论,他们更担心军队的问题。其中一个人道:“可汗掌控着青云铁卫,他们是我们青云最强的军队。我们拿什么和他们抵抗?”

青云铁卫,是一支重甲装备的步兵,他们人数不多,但每个人都配有最强的铁甲和最锋利的刀枪,是青云的精英军队。他们青云的祖先,就是靠着青云铁卫,击败了金阳部族,占领丹阳城,成为项羌的统治者。

“所以,我们得速战速决。”拓跋冿沉着冷静的分析道,“青云铁卫虽然强大,但是他们笨拙。要集结起来,需要一定的时间。我们只能事先避开他们,潜入金宫,只要杀了父汗,就算赢了。”

“杀……杀可汗?”有人又惊呆了,“不是只杀可敦和三王子吗?”

“迫不得已时,我只能弑父了。”

“我……我做不到。可汗他雄才伟略,战无不胜,我……我不能……”那个伴当摇头拒绝着,“我不能杀了我们项羌的英雄。”

“废物!”拓跋冿怒斥一声,“他是英雄,但他已经老了。他还能活几年,难道你要等着他老死,而后看着汗位落到了黑岩部的手中吗?”

“可是……”那名伴当仍旧下不了决心,他迟疑不定的看着大王子,不相信他真的要弑父。

大王子冷冷的看着那人,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藏在袖中的匕首,插入那人的心脏。那个伴当傻傻的看着自己效忠多年的主君,不可置信的低头看向自己胸口的匕首……

“既然你不同意,就不怪我狠心了。”大王子从他胸口拔出匕首,擦了擦刀上血迹,“你们谁还不同意?”

伴当们面面相觑,没想到大王子这次是下定必杀的决心了,他们看着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同伴,只好异口同声的说道:“全听大王子的。”

“好。”拓跋冿点头,“巴吉,目前我们手中有多少兵力?”

名叫巴吉的伴当站出来,回禀道:“大概有一万多吧。如果能把郭尔诃将军的兵马争取过来,那就能有十万了。”

“郭尔诃?他似乎和三王子交情不错。”拓跋冿记得,当时犒军是拓跋冽去的,后来大军回丹阳城,在金宫喝酒时,拓跋冽和郭尔诃似乎相谈甚欢

然而事实是,拓跋冽并没有看上郭尔诃,和他聊天也不过是问问中原的事情。

“郭尔诃那个人好色、贪婪,我们用美女和重金诱惑他,他一定会上钩的。”巴吉提议道。

拓跋冿想了想,说道:“可以试试拉拢他,暂时先不要告诉他谋反的事,等把他拉到我们这边后,再告知。”

“兵马是没问题了,只是……”一个伴当胆战心惊的看看地上死去的同伴,小心翼翼道,“可汗他深得民心,我们就算想杀了可汗,下面的士兵也不会答应的。不如先对下面的人隐瞒意向,只说是反抗摩藏可敦,反抗黑岩部。”

拓跋冿思考片刻,沉吟道:“可行,就按你说的办。”

“这几日,我继续装醉。你们先暗中联系郭尔诃将军,等拉拢过来后,我们择日举事。”拓跋冿看着一个个伴当,举起酒杯,“事成之后,我不会忘机兄弟们的拥戴之功。不过,谁要是把这个消息泄漏出去,我定饶不了他。”

众伴当立刻跪了下来,向赤乌天神发誓:“我等誓死追随大王子,永不背叛。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好。”拓跋冿拿出匕首,划破手掌,“我们歃血为盟,各位干了这杯酒。”

众人一一接过酒碗,毫不犹豫的仰头喝了。草原男儿最讲“信义”二字,向赤乌天神发过誓,喝下了血酒,那就不能违背誓言。

郭尔诃最近真的是春风得意。他如今成为了草原上牧民口口相传的英雄,人们夸张的描述他如何力战群雄,如何杀入楚国皇宫,又如何将他们的皇帝皇后等人逼死。他听着这些传言,看着各贵族送来的礼物,顿时觉得日子太美妙,也太不真实了。

可汗大方的送个他十几名楚国美女,做他的女奴。他在自己的帐篷里日日笙歌,看着婀娜多姿的楚女歌舞弹唱。

“将军,巴吉副将来了。”一个奴隶进来禀报道。

“巴吉,那人好像是大王子的伴当吧?”郭尔诃心道,大王子的人怎么会来找我?但王子的人他哪里敢怠慢,忙道,“快请。”

“哎呀,稀客稀客,巴吉将军快快请坐。”郭尔诃笑着招呼道,“将军帮大王子练兵,日理万机,怎么会有空来我这儿呢?”

“我早就想拜访将军了,可惜将军你的帐篷前门庭若市,我巴吉想来,还排不上队呢。”

郭尔诃满脸笑容,“您可是大王子手下最器重的伴当,我本该早些去拜访您,就怕您不待见我啊。”

“哪敢。”巴吉谦逊的笑道,“将军此战一举踏平楚国皇宫,是草原上的英雄。你听那些牧民们,编了赞歌,来歌颂将军您的丰功伟绩呢。”

这话对郭尔诃很是受用,他眯着眼睛,含笑望向巴吉。他心里默默揣测,难道是大王子终于看出了我的不凡,派巴吉来,是想要拉拢我吗?

相谈甚欢时,女奴端着马奶茶走近帐篷,为客人献茶。郭尔诃色迷迷的看着那个女奴,对巴吉道:“这次去中原,不仅见识了他们皇宫里大量的奇珍异宝,还有美女成群。这个女奴,就是楚女。”

巴吉仔细端详了那个女奴,只见她瘦瘦弱弱的,眉间含愁,欲语还休,肤白貌美,和草原上长大的女子的确不一样。

“原来将军喜欢这样的女人呢。今天大王子还让我给将军带来了咱们项羌的几位美女,看来是用不上了。”

郭尔诃怎么可能会拒绝大王子的好意,立刻接道:“哎,美人自然是多多益善,不同风味的女子,有自己独特的魅力。”

巴吉拍拍手,候在帐篷外的几位女子进帐,上来就围在了郭尔诃周围。

郭尔诃一看,果然是各部落战争时掠来的女子,其中白沙部的女子最多。他笑着摸着那些女人,心想论起草原第一美女,当属拓跋冿的妻子,哦,现在是可汗的侧妃了。

仆兰诺的黑纱掀起的那一幕,在很多人的脑海中久久不能忘却。他们也像是传颂郭尔诃战绩一样,四处宣扬着仆兰诺那惊人的美丽。

当时郭尔诃坐在看台上,远远一瞟就知道,那是个绝世的美人。可惜这种美人,他是无福消受的。据说为了争夺仆兰诺,拓跋昊和拓跋冿父子俩,多日不曾相见,估计快反目成仇了。

017 谋反(三)

郭尔诃收下了巴吉送来的女人,也代表他和大王子更近了一步。巴吉将这个好消息带给了大王子,拓跋冿满意的点点头,开始进行下一步计划。

而金宫中,摩藏可敦也在密切关注着大王子的动态。她皱着眉头问自己的弟弟,“怎么,这么多天了,拓跋冿还没有出过帐篷吗?”

“没有。”摩藏达西也很沮丧,自己的骂功居然没起什么作用,“听说一直在帐篷内喝酒,他一个伴当昨夜去劝谏,居然被拓跋冿杀了。”

“什么?”摩藏可敦站了起来,“拓跋冿杀了自己的一个伴当?”

“是啊。今早我的奴隶亲眼看见,拓跋冿的帐篷里,抬出了一具尸体。据他们打探,是那个伴当劝拓跋冿不要喝酒,惹怒了他,就被杀了。”

“拓跋冿不是这么凶残的人吧。”摩藏可敦思忖道,“仅仅为了喝酒的事就杀人,他应该不会如此短视,自断手脚。”

“喝酒喝昏了头,什么事干不出来。”摩藏达西不以为然的说道。

可是摩藏可敦依旧觉得不正常,她问道:“大王子的其余伴当呢,他们知道这件事吗?”

“当然知道。据说昨天晚上,大王子的伴当们全都在帐篷。”摩藏达西说道。

“他们有什么反应?”

“嗯……”摩藏达西想了想,也发现有点问题,奇怪道,“似乎什么反应都没有。”

摩藏可敦闻言,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看来,那个伴当不是为了喝酒这件事死的。”

“那是为了什么?”摩藏达西依旧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为了什么……”摩藏可敦了然一笑,“肯定是为了天大的事。看来,是时候找我们的大哥帮忙了。”

天大的事?摩藏达西心道怎么算天大的事。不过看姐姐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似乎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金宫的深处,一间装饰得金碧辉煌的宫室内,有一位身披黑衣的美女坐在床头。她,就是引起草原上动荡的仆兰诺。

拓跋昊对仆兰诺,也算是恩宠有加。他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毅然决然的将仆兰诺封为侧妃,并且金屋藏娇,给她安排了金宫里豪华的住处。

拓跋昊强娶仆兰诺,不仅是被其美貌所吸引,更是想断了大儿子拓跋冿的念想。从赛马那日,拓跋冿对仆兰诺的关怀程度上,可汗深知,自己的儿子已经被她迷的走火入魔了。

拓跋昊想着,先把仆兰诺抢过来,而后时间会冲淡拓跋冿的思念。他听人说大儿子最近一直借酒消愁,但可汗依然是无动于衷,任由拓跋冿自生自灭。

前两日,可汗出去阅兵,准备再度南下,占领澜河以北的土地。等他回到金宫时,却听奴隶说,仆兰侧妃曾出宫见过大王子。

拓跋昊心下不满,大儿子好不容易快要忘记这个女人了,但仆兰诺却在这个时候去见他,这不是故意挑起事端嘛。

拓跋昊怒气冲冲的跑到仆兰侧妃的宫室内,而仆兰诺似乎没看到可汗进来,还是做着自己的事情,对他毫不理睬。拓跋昊忍下怒气,问道:“你去见拓跋冿了?”

“是,我去向他道别。”仆兰诺没有一丝犹疑或胆怯,底气十足的对可汗说道。

“道别?”可汗挑眉,半信半疑的看着仆兰诺。

“是啊。可汗您趁他不在时抓了我过来,让他没见到我最后一面。我和他毕竟夫妻一场,至少应该相互道别一番,这……不过分吧。”仆兰诺转过头来,神色恼怒的控诉拓跋昊的行径。而她,仿佛真的只是去简单的道别而已。

“呵呵……”拓跋昊笑了笑,“行了,别生气了,这下你终于见到他了,也该满足了吧。”

仆兰诺却摇头道:“我对他很失望,他日日酗酒,陷入醉生梦死之中了。”

拓跋昊笑道:“你是个聪明的女人,现在应该知道,哪个男人才能成为你的终生依靠了吧。我是项羌的可汗,只有我才能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一切?”仆兰诺轻笑了一声,心想你怎知我想要的是什么?她真正想要的,即使是可汗,恐怕也给不起呢。

吉米背着三王子,偷偷来到了采石场,探望秦络。

石山是青云的一处小山丘,那里寸草不生,无法放牧,但却有这石矿资源。贵族们让奴隶将石矿开采出来,用作修整城墙,或者打造石器之类的。

吉米顶着炎炎烈日,策马来到采石场。她看见一群群奴隶赤|裸着上身,披散着头发,在采石场劳作着。有的人拿着大锤在砸大石头,有的人负责搬运。他们神情麻木,皮肤全被晒得黑黝黝的,隐约可见身上狰狞的鞭痕。

吉米担忧的看着,心想秦络那个样子,怎么可能搬得动石头,她环顾四周,找遍每个角落,都没有发现秦络的踪影。

“你们这有没有一个叫秦络的?被三王子发配过来的,是个楚人。”吉米拉住一个管事的,问道。

管事的回忆了半晌,才慢吞吞的说道:“哦……你说那个小子?他啊,太弱了,干不动这重活,被牧场的要走了。”

“牧场?”吉米心道还好还好,牧场的活不重,秦络不会被活活累死的。

“敢问大哥,他在哪个牧场干活哩?”

“呦,这么关心?”那个管事的嬉笑道,“难不成你是他的情妹妹?”

吉米翻了个白眼,恶狠狠道:“爱说不说,大不了我问别人去。”

“哎,脾气还大得很呀。”看守的向东指了个方向,“去那边的跑马场看看吧。”

看守的话音刚落,吉米立刻翻身上马,对看守的摆摆手,“谢谢大哥啦。”

那地方走过去要很久,但跑马过去,也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吉米来到了跑马场,发现这是个空旷的跑马场,长宽足有百步,里面大约有四五十匹骏马。此时马车的人不多,吉米很容易就发现了秦络的身影。

然而这一看,让吉米心里发酸。秦络拿着一大筐草料,正在喂马。但这不是重点,吉米万万没想到,秦络居然是戴着镣铐在做工。脚铐的长度不够,秦络不得不一步步慢慢挪动,吉米发现,他的脚踝处伤痕累累,被磨掉了一圈皮肉。

“秦络!”吉米下马,向秦络跑了过去。

秦络的身形顿了顿,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到了吉米。他满脸疑惑,吉米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你怎么来了?”秦络放下手中的活,问道。

吉米拉着秦络席地而坐,拿出包裹,对他说:“主子让我来看看你,顺便给你带点吃的和草药。”

秦络知道,三王子肯定不会让吉米过来看他,但他也不好意思拆穿吉米的好意。他斟酌的问她:“三王子,有给你说我的事吗?”

“没有。”这才是吉米此次来最大的目的,她真搞不懂,为什么好好的,秦络突然被罚。而三王子也闷闷不乐,天天发脾气。

吉米不敢问三王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她只好来找秦络,问问清楚。

秦络苦笑了一下,“我做错了事,辜负了三王子。他估计不会原谅我了。”

“你做错什么了?”吉米疑惑,秦络到底犯啥大事了,居然被整成这副模样。

可惜秦络只是摇摇头,不肯再透漏一言半语。

“主子最近也很伤心。”吉米帮秦络包扎手腕上的伤口,一边给他涂药,一边说道,“他还是看重你的,你好好去求求主子,他应该会再给你一次机会的。”

“没什么用的。”秦络摇头,“再说了,我连他的面都见不到。”

“要不要我帮你传话?”吉米抬头问道。

秦络连忙阻止,“千万别,这样反而会连累你的。”

“真搞不懂你们俩。”吉米放下纱布和一些干粮,对秦络说,“这些吃的给你,估计这里不会让奴隶吃饱的,你自己多多保重吧。”

018 谋反(四)

秦络目送吉米翻身上马,看着她背影渐渐远去,他缓了缓从地上起来,继续干自己的活。

而拓跋冽则是半天没看到吉米,终于见她回来了,劈头就问道:“你跑去哪里了,半天不见人影?”

“去看……看……”吉米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就是不说去看什么。

拓跋冽顿时又暴躁了,怒道:“看什么?快说!”

“看……那个人去了。”吉米含含糊糊道,“你不是说,不让我再提他的名字嘛。”

“你……”拓跋冽指着吉米,想发火却发不出,气愤道,“谁让你看他的?”

“你也没说过,不让我去看呀。”吉米理直气壮的辩驳道。

拓跋冽揉揉眉头,为什么他的女奴和别人家的奴隶不一样呢?说好的唯唯诺诺,唯命是从呢?

“好,我现在说。”拓跋冽强调道,“从现在起,不许去看秦络,听到了没有。”

“可是,他过的真的很不好,你……”

拓跋冽打断吉米的话,重申道:“没有可是,不许就是不许,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吉米叹口气,心不甘情不愿的应道。

“那就好。”拓跋冽重重的点了点头。

然而,拓跋冽听吉米说,秦络过得不好的事情,他纠结了很久。忍了半天,还是没憋住,等到了晚饭的时候,就问吉米:“你说,秦络过得不好?”

“是啊。”吉米收拾着碗筷,有一茬没一茬的说,“天天干粗活,还带着镣铐,手腕和脚腕都磨破了。”

“他现在在哪里干活呢?”

吉米停下手中的活,意味深长的看着拓跋冽:“你不是不关心吗?”

“哼,不说就不说。”拓跋冽对于自打嘴巴的事情,也有点便扭。

“好了,我说。”吉米偷偷笑了笑,“他在采石场附近的那个跑马场里呢。”

“哦。”拓跋冽现在真心不知道,自己对秦络是什么态度。明明恨得要死,却老是关注他,想知道他的近况。

在苍茫草原的另一端,在黑岩部的领地上,万里无云的空中突然传来一声鹰唳,那只鹰扑闪着翅膀,划过长空,从空中滑翔,最后缓缓落在了一名男子的肩上。

那名男子大约四十多岁,留着络腮胡子,第一眼看上去很凶,但细看之下会发现,此人和摩藏达西长得很像,只不过比摩藏达西更加威严。

不难猜到,此人就是黑岩部的大汗王——摩藏达格。他从鹰的爪子上取下了一个小竹筒,拔掉木塞,取出里面装着的一小块锦帛,上面只写了两个字:发兵!

那是他的妹妹,项羌的可敦,摩藏达秋给他传递的消息。看来鱼儿已经上钩,好戏即将开始了。

大王子的伴当巴吉这段时间以来,经常和将军郭尔诃一起赛马、狩猎、喝酒,两人也从点头之交,变成了酒肉朋友。巴吉谈及大王子的雄才伟略,带兵打仗从来都是冲在第一线,身先士卒,无往不胜。郭尔诃听后连连点头称赞,他也是上过战场,带过兵打过仗的统领。他不得不承认,大王子的确是打仗的一把好手。

只可惜是女奴的儿子啊。郭尔诃心里默默叹息,拓跋冿再有能力又如何,能以一人之力对抗黑岩部吗?

郭尔诃也听说了,可汗抢了拓跋冿的女人,导致大王子日益消沉,每日十分颓废,光知道喝酒,不问世事了。草原上的贵族们心里皆已明了,可汗还是选择了三王子啊,大家都对大王子的怀才不遇深感可惜。

“说句犯忌的话,要是将来我们大王子能登上汗位,他一定会带领项羌进军中原,一统天下的。三王子一个毛头小子,哪里比得上我们王子?”巴吉有一日和郭尔诃喝酒时,终于将心中憋屈多日的话,吐了出来。

“是啊是啊。”郭尔诃也微微有些醉,跟着应承道,“大王子是雄鹰,是我们草原上的英雄,我们都知道。只可惜……哎!”

“大王子打了那么多胜仗,可是可汗呢,对他奖赏过什么?”巴吉替拓跋冿打抱不平道,“可汗不仅不奖励,还抢自己儿子的女人,这算是什么事?对我们王子不公平!”

说到不平处,巴吉愤愤的放下酒杯,怒斥道:“都怪黑岩部,都是摩藏可敦搞的鬼。拓跋冽凭什么要和我们王子抢汗位,他没有军功,他凭什么?”

凭他母亲是摩藏可敦啊。郭尔诃心里默默补充着,但嘴上不能这么说。他拍着巴吉的肩膀,安抚道:“兄弟,我知道你们跟着大王子心里苦,哎,世道不公,没办法啊。”

“放心,我们早晚要夺回来属于我们的一切。”巴吉睁着微微发红的眼睛,对郭尔诃说,“摩藏可敦和拓跋冽,蹦跶不了几天了。”

“啊?”郭尔诃一脸懵逼,“什么意思?”

“兄弟,现在有个绝好的机会,你想不想要?”巴吉瞪着郭尔诃,郑重的说道,“要是成了,你不仅仅只是当个将军,也可能会封为汗王。”

“汗王?”郭尔诃这次是真的愣住了,项羌族最高统治者是可汗,下来是各部落的大汗王,但都是世袭,且分布各处,有着自己的领地和兵马,不受可汗调遣。而后是汗王,隶属可汗管制下的部落,也就是青云部。但汗王大多是由拓跋氏担任,异姓很少能坐到这个位置。

至于文官体系,最高级别的是大国师,目前的大国师是拓跋晟,乃是拓跋昊同父异母的弟弟。由此可见,大国师也是由王族内部人员担任的,外姓人想都不要想。

下来就是将军、都尉、当户……这些人最多只能统领几万兵马,没什么权力。

郭尔诃本以为,自己当上将军,统领十万兵马已经到头来,也心满意足了。但现在,巴吉却说,还有更上一层楼的机会。汗王啊,那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位置。

“这……这是真的吗?你说的话,能算数?”郭尔诃不可置信的问道。

“当然,我现在就代表我们王子。”巴吉现在头脑已然清醒,特别认真的对郭尔诃说道,“只要你效忠王子,加入我们,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我愿意!”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精在作怪,郭尔诃想都不想的就立马同意了。

“大王子想要武力夺权,发动政变。”巴吉说道,“只要你带着你的十万兵马,替大王子攻破金宫,等大王子登上了可汗之位,你就是汗王。”

“汗王?谋反?夺下金宫?”郭尔诃表示自己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他直愣愣的看着巴吉,两眼瞪的圆圆的,酒也醒了,也快吓傻了。

“怎么样,干不干?”巴吉的眼睛也一眨不眨的盯着郭尔诃,右手已经偷偷摸到腰间的配刀上。只要郭尔诃有一丝迟疑,他就不能留下这个祸患。

郭尔诃的冷汗“唰”的一下就下来了。如今帐篷里只有他和巴吉两个人,他知道,要是自己说个“不”字,估计自己的项上人头就飞了。郭尔诃没有犹豫的余地,只好点头道:“好,为了汗王的位置,我答应!”

巴吉长舒一口气,然后取下腰间配刀,对郭尔诃说:“那我们歃血盟誓吧。”

“啊?还有发誓?”郭尔诃没想到还有这一茬。

“对,你要向赤乌天神发誓。要是违背誓言,就不得好死。”

“好。”郭尔诃颤抖着接过配刀,割破手指滴入酒中,而后双膝跪地,手指上苍,对赤乌天神发誓道:“我郭尔诃愿辅佐大王子登上汗位,如若违背大王子,就……就不得好死!”

说罢,将混着血的酒一饮而尽。

巴吉此时终于放心了,草原上的人一直相信神灵,没有人胆敢欺骗赤乌天神的。郭尔诃发了誓言,饮下血酒,一切都成了定局。

019 谋反(五)

直到巴吉离开帐篷后很久,郭尔诃还是没有从极度震惊中回过神来。他仿佛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梦到大王子居然要谋反?但手指上尖锐的疼痛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真的。

十万兵马,冲进金宫,控制可汗,大事可成。这是巴吉对他描述的美好蓝图。一切似乎都特别容易,但郭尔诃有着野兽般的直觉,觉得太过顺利的设想,一般来说都不会很顺利。

比如,可汗的青云铁卫,那是令草原各个部落都惊叹的铁卫,他的十万兵马能不能和青云铁卫相抗衡?再比如,十万士兵要是知道这是谋反,会不会临阵哗变呢?

“我为什么会被莫名其妙拖上船,我为什么要答应谋反这种事情?”郭尔诃对自己收下大王子的美人和礼物等行为悔恨不已,他大叹道,“贪婪害人,美色误人啊。”

可惜现在想退回去是不可能的了,而且还被巴吉逼着发了重誓。郭尔诃的心情十分沉重,他没有盲目的相信,政变会如同巴吉形容的那般万无一失,他开始为自己的未来而担忧。

整整三日,郭尔诃都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他总是梦到政变失败,而后自己被抓,摩藏可敦和可汗对自己狞笑,判以重刑。他梦见自己被捆绑起来,在项羌人的面前被活活烧死。

郭尔诃猛地睁开眼,吓得大口喘气,汗水早已浸透了自己的后背,而后他再也睡不着了,一动不动的睁着眼睛,直到黎明。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郭尔诃自言自语道,可是他又想起对赤乌天神发过的誓言,“若是背叛,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

“可是不背叛,也会死于非命的。”郭尔诃望向金宫的方向,心想反正都是一死,跟着大王子造反,可能死的会更早,也死的更惨呢。

草原上,两匹黑色的骏马一前一后狂奔着,冲下草坡。马儿在草原上尽情的奔跑着,那“嘀嗒嘀嗒”的马蹄声划破寂静的长空。而马背上的人,一个是英俊的小伙子,一个年纪偏大成年男子,但依旧弓马娴熟。

那便是可汗和他的小儿子拓跋冽了,父子俩正在赛马。只见快冲下山坡时,少年猛地扬起马鞭,狠狠抽下,而后夹紧双腿,坐下的马儿长嘶着奋力蹬地,瞬间超越另一匹黑马半个马身。

胜负已分,可汗欣慰的看着小儿子,赞道:“不错,马术有进步。”

“儿子还有很多不足,需要练习。”拓跋冽知道,父汗并没有尽力,他是草原的可汗,骑术武艺不说是第一,也算是个高手。他不过是个小孩,自然比不过父亲。

“是要努力练习。”拓跋昊拍着小儿子的肩膀,“父亲对你寄予重望,你可不要辜负啊。”

“父亲?”拓跋冽最近也听说了些流言蜚语,他们说大哥拓跋冿颓废消沉,日日酗酒,可汗对他失望透顶。还有人说,现在形势渐渐明朗,可汗要传位于三王子了。

“那个秦络,你审问出结果了吗?”拓跋昊将秦络扔给拓跋冽后,再未理会过,然而今日,突然问及此事了。

“他……”拓跋冽现在一提起秦络就又气又悲,闷闷不乐道,“父汗您的对的,秦络的确是故意放走南楚小皇帝。”

拓跋昊了然的点点头,“你把秦络杀了吗?”

“没……没杀。”拓跋冽低头,他想起当初救秦络时,在金宫信誓旦旦的对父亲说,若秦络背叛,他定要杀了此人。

“阿冽,你的心肠如同绵羊一般太善良了,也太过于轻信他人了。将来你是要统治青云的,甚至你要南下,一统中原。王者都是狠心的,你如此心软,将来如何统治?”

拓跋冽抬起头,想要辩解什么,急切的说道:“父亲……我……”

可汗摆摆手,打断小儿子的话,“我说过,他的生死,交给你决定。现在依然算数,父亲不会逼你杀他或放他。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父亲……”拓跋冽低下头,有些愧疚的说道。

“中原有句古话,吃一堑长一智。不止是对秦络,对其他人,你也别太过信任。甚至你的亲人,也得时刻提防着。”

拓跋冽皱皱眉头,不懂父亲话里的意思。

“孩子,你要记得你是青云的主人,你的祖宗是拓跋氏。”拓跋昊最后对儿子说道。

一大清早,秦络便从马厩中起身,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在跑马场的工作,的确比采石场要轻松一些,不过需要清理马粪,不是重活,却是脏活。但秦络依旧十分感激跑马场的看守,那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是他看秦络可怜,才和采石场的人说,留下他的。

尤记得在采石场的那段时间,管事的天没亮就来到马厩,押送着秦络走上很久的山路,而后才能到采石场工作。秦络日日走几十里,还要搬运大石块,他的鞋子没几天就磨破了,脚上全起了泡,带着沉重的脚镣,更加走不快。每走一步,就像是走在刀尖上一样,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痛。然而管事的还嫌他磨叽,十分生气,用鞭子抽打着秦络,像赶牲口一样催他赶快干活。

还是跑马场看守的老头,最先看不下去了。那日给秦络带了点药,问他:“你是谁家的奴隶,被这么折腾?”

“三……三王子的。”秦络回道。

“三王子?”老头疑惑道,“没听说三王子有虐待奴隶的习惯呀?”

秦络苦笑道:“是我做错事,被罚到采石场的。”

后来,那个好心的老头对管事提议,不如让秦络来跑马场干活,至少不用每天在路上,折腾来折腾去的。

那个管事的,这段时间也睡不好觉,天天都要跑两趟牧场。他想了想,跑马场的奴隶少,而且干的都是脏活,和三王子的要求也相差无几,于是便答应了。

管事的再度叮嘱道:“三王子说了,让他单独睡马厩,也别和他说话,手链脚铐要全天带,不能让他跑了。三王子还说,要把他隔离开,不能和其他奴隶接触。”

老头略带同情的看了眼秦络,点头对管事的说道:“明白,明白,你放心吧。”

020 谋反(六)

随后的日子,老头在不违反三王子的要求下,尽可能的给予秦络方便。只是让秦络每日喂马、割草、扫马粪、刷马,干的活都不重,在他承受范围之内。伙食也终于从半块馕饼,变成了一块馕饼。甚至有时候,老头还给秦络带点肉渣,解解馋。

秦络得知,老头叫桑丹,六十多岁了,在这个牧场干了大半辈子。他是养马高手,也是骑术高手,只可惜现在老了,而且右腿曾经摔折过,受了伤,再也上不去马背了。

“有时候看着年轻小伙们,在草原上跑马,真是羡慕啊。”桑丹老头看着远方飞驰的汉子们,略带遗憾的和秦络说道。

秦络沉默的望向天际,这些日子,他越发不爱说话了。

拓跋冽听完父亲一席话后,不知不觉中,骑着马来到了跑马场。他听吉米说过,秦络就是在这里做活。拓跋冽犹豫了很久,在跑马场附近溜达了好几圈,终于下马,偷偷溜进去打算看看秦络在干什么。

拓跋冽没想到,自己会看到这样的一幕。秦络穿的破破烂烂,正在刷马,挽起的袖口下面,隐隐约约能看见几道鞭痕。随着他的动作,手铐相互碰撞,“叮叮当当”响个不停。然而秦络却丝毫不受影响,一丝不苟的刷着马背,时而弯腰,时而起身,忙个不停。

拓跋冽看着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可转而他想到,父亲才说过,王者都是狠心的。他想起秦络做过的事,右手紧紧握住佩带在腰间的“雪尖”弯刀。拓跋冽摩挲着刻有祥云图纹的刀柄,心想只要一刀下去,他解脱了,秦络也解脱了。

这是秦络应得的,是他欺瞒在先,拓跋冽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道。他悄无声息的想秦络那边靠近,可是却他发现,自己下不去手。这和下令杀那些俘虏和敌人不一样,他从来没有对着朋友拔过刀子。

哪怕这个人,已经背叛他,不再是他的朋友了。

拓跋冽最终落荒而逃了。秦络听见身后有脚步声,疑惑的转过头去,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大王子得知郭尔诃同意后,让巴吉挑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将郭尔诃带入了大王子的帐篷。郭尔诃弯腰站在拓跋冿身前,紧张的汗流浃背。大王子却温柔的笑道:“来,将军,快请坐吧。”

“郭尔诃将军已经答应效忠大王子,是我们自己人了。”巴吉站起来,对在坐的伴当说道,“希望大家同心协力,共同辅佐大王子。”

“是。”郭尔诃跟着大王子的十几个伴当们,异口同声的说道。

“这次召集大伙来,不为别的事,就一个议题,如何夺下金宫。”大王子开门见山的说道,“现在郭尔诃将军已经加入了我们,相信我们的举事则会更加顺利。我打算尽早行动,一举夺下汗位。”

大王子铿锵有力的下令道:“我们兵分三路,巴吉带领五千人马,控制丹阳城门,防止内乱。郭尔诃将军的十万人马,守在金宫附近,挡住青云铁卫的进攻。剩下的五千人,随我进金宫,杀了摩藏达秋和拓跋冽。”

挡住青云铁卫?郭尔诃听到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后,脸色苍白,腿都吓软了。

而其余人,则是信心百倍的齐声说道:“领命!”

巴吉站起来,最后说道:“三日后丑时,各队集结,以丹阳城头烽燧为号,点燃烽燧,则立刻行动。”

“是!”众人领命。

郭尔诃浑浑噩噩的随着众人离开大王子的帐篷,他至今觉得自己仍在云里雾里,感觉像是飘在空中,落不到实处。

三天,只有三天了。郭尔诃默默掐指算了算日子,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生死一线间,这三日里,将决定自己未来的命运。

郭尔诃再次看了看金宫方向,这次他没有迟疑,伪装成奴隶,潜入金宫,求见摩藏可敦。

一个时辰后,郭尔诃跪在柔软华美的羊毛地毯上,在摩藏可敦面前,详细的透漏了大王子谋反是计划。

“三日后啊……”摩藏可敦听完郭尔诃的告密后,心道大王子的速度可真够慢的,黑岩部的军队早已出发多日,都快到在丹阳城外了,他才慢悠悠的准备谋反。

“是。”郭尔诃一脸真诚的望着摩藏可敦,“大王子他们集结了几万人马,兵分三路。一路守城门,一路守金宫,最后一路兵马,大王子亲自带领,要杀可敦您和三王子啊。”

“几万?”摩藏可敦笑了笑,“他带领的军队,再加上手下的奴隶,最多也就两万吧。剩下的那些,是不是你的人马?”

郭尔诃谄笑道:“末将手下是有十万士兵,不过现在都是可敦您的军队了。”

摩藏可敦冷冷的打量着眼前之人,良久才道:“你能投诚,我很满意,说明你有觉悟,知道谁才是赤乌天神的选中的继承者。”

“自然是三王子,大王子哪能比得上三王子的聪慧。”郭尔诃赶忙表忠心,“我的一切都是您和三王子的,可敦您有何吩咐,属下万死不辞。”

“你能有这份忠心,很好。”摩藏可敦揉了揉眉心,而后漫不经心的问道,“拓跋冿让你守城门,还是守金宫?”

“守金宫,阻挡可汗的青云铁卫冲进去坏事。”郭尔诃说道。

摩藏可敦闻言,意味深长的看了郭尔诃一眼,笑了笑说:“青云铁卫,乃是以一敌百的勇士,的确很难对付呢。”

“是啊,是啊……”郭尔诃擦擦脑门的汗,俯身跪在地上,不敢直视摩藏可敦的眼睛。

“那么……”摩藏可敦想了想,吩咐道,“你继续按照大王子的指令行事就好了。”

“啊?”郭尔诃不明所以,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摩藏可敦解释道:“就按拓跋冿说的,带着你的人,守在金宫门口,阻止青云铁卫闯入。不过到最后,等我露面时,你率领十万兵马,放下武器,向我投降即可。”

虽然不知道可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郭尔诃哪里还有拒绝的余地,于是他忙不迭的点头称是。摩藏可敦满意的说道:“此事你若做得好,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021 政变(一)

漆黑的夜晚,草原上一片寂静,劳作了一天的牧民们早已入睡,甚至连牛羊,都安静的蜷缩在圈舍内,毫无声响。

然而在这片沉寂之中,有一群人,手拿刀剑,在黑夜的掩护下,疾步朝金宫快速前行。

那便是拓跋冿的部队了,他带领着五千人,避开青云铁卫,偷偷埋伏在了金宫附近。此时,伴当巴吉已带着人,以加强防卫的理由,接管了丹阳城的防守。城门的守将甚至什么都没说,看是巴吉,便同意换防了。

一切进行的如此顺利,巴吉控制了丹阳的城门后,立刻打开了城门,放郭尔诃的十万大军进城。郭尔诃骑着马,指挥着大部队快速进入。等队伍全都进入丹阳城后,郭尔诃不由自主看了一眼巴吉,只见那个小伙子还坚信着大王子能够成功,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对他点了点头。

郭尔诃的大军一到位,巴吉按照约定,点燃烽燧。拓跋冿看见城门上燃起了灿烂的火焰,知道巴吉已然得手,大王子再无后顾之忧,可以行动了。

金宫内,摩藏可敦看见城门上燃起的一团团焰火,微微一笑。她早已知会哥哥摩藏达格,城门烽燧起,则开始行动。

“勇士们,成败在此一举,杀!”大王子拔出刀剑,第一个冲进金宫的大门。

一瞬间,宁静安详的夜晚被打破了,金宫内外到处都是打打杀杀之声,无数奴隶从睡梦中惊醒,他们惊恐的望着四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闯入的叛军灭了口。

金宫的守卫人数不多,此刻发现不对劲,提着大刀冲了出来。可惜事发突然,无人指挥,守卫们分散各处,被大王子的部队各个击破。

“是大王子,大王子谋反了!”

“保护可汗!”

“不要乱,不许退,临阵脱逃者斩!”

“快发响箭,请求青云铁卫增援!”

…………

拓跋冿自然不会给他们向青云铁卫求救的机会,他紧紧握住手中的刀,将那个要放箭报信的人,一刀砍下人头。那人的人头跌落在地,滚了老远,眼睛还睁得老大,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拓跋冿看都不看头颅一眼,用袖子擦擦刀,对后面的人说:“给我杀,在青云铁卫来到之前,杀了摩藏达秋和她的逆子。”

“杀!杀!杀!”叛军们挥舞着刀枪,戳向自己同族人的胸膛。

叛军气势如虹,守卫节节败退。拓跋冿一步一步踏着血迹和尸体,终于来到了可汗的门口。此刻,他的浑身上下都是血迹,有敌人的,也有自己人的。可是拓跋冿的眼神中,则充斥着诡异的光芒,仿佛他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放箭!”拓跋冿下令,一时间万箭齐发,射向可汗寝室外,重重叠叠的守卫们。

“啊!”守卫们一个个惨叫着,中箭倒地。后排的人继续支起盾牌,毫不退缩。

“弓箭手准备,继续进攻!”拓跋冿吼道。他知道,即使无人报信,可金宫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肯定已经惊动了青云铁卫。他们没有时间了,多拖一刻,则多一分危险。

想到此,拓跋冿高举弯刀,怒吼道:“勇士们,冲上去,强攻!”

“冲!”叛军们主动出击,奔赴大门,和金宫的守卫们厮杀在一起。

金宫外,青云铁卫总算是来了。他们黑漆漆的一群人,身披重甲,手持利刃,队列整齐,甚至连步伐都是一致的。他们的队伍每前行一步,便会发出沉重的脚步声,仿佛连大地都跟着颤了几颤。

为首的是铁卫统帅——忽图鲁将军,他怒视着挡在金宫大门的十万士兵,当他看到对方将领是郭尔诃,大喊一声:“郭尔诃,你想要谋反吗?”

郭尔诃早已被黑压压的青云铁卫吓得屁滚尿流了,他很想立刻投降,可是想到摩藏可敦的命令,只好硬着头皮答道:“大王子才是草原的主人,忽图鲁,认清现实吧。”

“我看认不清的人是你。”忽图鲁长臂一挥,“进攻!”

“喝!”青云铁卫不同于其他的散乱的军队,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重甲步兵。听到命令后,所有人都举起了长枪,然后一步步逼近郭尔诃的军队。

郭尔诃吓得都差点都忘记发令,直到青云铁卫即将逼近,他才慌张的下令道:“弓箭手准备,放箭!”

弓箭手都被吓住了,双手都开始微微颤抖,只得稀稀拉拉的放了几箭。可青云铁卫穿着着坚实的铁甲,根本不惧怕,连躲都没有躲,顶着箭雨,继续前进。郭尔诃见状不妙,立马改令:“骑兵呢,骑兵呢?给我冲!”

骑兵们骑着战马,手持长剑,向敌人阵队中冲去。可这对青云铁卫来说,太不值一提了。他们长枪一挥,准确的打中马腿,战马不受控制的向前倒去,上面的骑兵也被青云铁卫们一枪干掉了。

原来这就是青云铁卫的真正实力,不亏是威震草原的军队啊。郭尔诃和所有人一样,都被这惊人的战斗力惊呆了。弓箭无用,骑兵无用,郭尔诃不知还有什么能破解得了这么强悍的军队。他只好放弃进攻,慌张的下令道:“都退回来,防守防守!盾牌呢,快上去挡着,给我死守住金宫!”

忽图鲁紧盯着前方战场,不屑的笑了笑,郭尔诃到底还是不行,这就水平,真不知道是怎么攻下楚国皇宫的。

“全军出击,给我强攻,誓死保护可汗!”忽图鲁也不想跟郭尔诃这种废物磨蹭了,他望向金宫的大门,心中有着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可汗寝室门前,堆尸如山。那些守护可汗的守卫们,一个个都死了。

然而拓跋冿这边的伤亡也很严重,可以说是两败俱伤了。他气喘吁吁的摸了摸额头的汗,终于干掉了守卫,终于可以踏上了寝室的大门了。

“把门撞开!”拓跋冿冷冷吩咐道。他心里十分奇怪,为什么父亲还不出现,难道他听不到刚刚的打斗声吗?

门并没有锁死,甚至没怎么撞,就开了。先锋队警惕的闯了进去,四下搜索一番,而后对大王子说道:“没有危险。”

拓跋冿本以为,父亲没出来,是想在里头瓮中捉鳖。他甚至做好了大战一场的准备。可到头来,却发现里面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处处危机。拓跋冿看着静悄悄的寝殿,缓缓抓紧了手中的刀,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果然,里面什么都没有。父汗正躺在床上,鼾声震天。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父亲,这个睡觉都会枕着匕首的人,今夜居然如此没有警惕?

可时间不允许他多想,拓跋冿拔出自己的刀,只觉得手心里全是汗,然后,将刀架在了父亲的脖子上。

突然,鼾声消失了。凭着多年征战的经验,以及野兽般的直觉,令拓跋昊突然睁开了双眼。

拓跋冿蓦然看见父亲犀利的目光对准了自己,手轻轻一抖,差点扔掉了手中的刀。

“拓、拔、冿,你竟然敢谋逆!”拓跋昊看着长子居然对自己拔刀相向,顿时怒了。

“父亲,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只疼小儿子。”拓跋冿偏过头,不敢直视父亲的眼睛。

拓跋昊冷眼看着拓跋冿,似乎毫不畏惧脖子上削铁如泥的刀。他冷笑道:“就凭你,想杀我?”

只见拓跋昊头上青筋紧绷,双手撑着床,想要起身,想拿起刀和拓跋冿拼了。可他发现自己居然浑身无力?外面发生如此大的动静,他居然没有听到。直到拓跋冿拿着刀架在他脖子上了,他才清醒过来。

“是……是酒?”拓跋昊转头,发现本该躺在他身边的仆兰诺,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这夜,他召仆兰诺侍寝,两人一起吃过晚饭,又喝了一点酒。可他并没喝多少,却醉了。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仆兰诺!”拓跋昊两眼瞪的老大。然而这个名字,却激起了拓跋冿的血性。他冷冷的看着父亲,狠狠的说道:“仆兰诺是我的,永远是我的!”

说罢,拓跋冿转动刀柄,划破了父亲的喉咙。

血溅三尺,天下缟素。

022 政变(二)

这就赢了?拓跋冿盯着父亲的尸体,有点不敢相信。他就如此轻易的,杀了项羌的可汗,杀了草原上的霸主?拓跋冿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感觉如同在梦中。

“大王子,摩藏可敦,不见了。”突然,一个小兵跑来禀报,打断了拓跋冿的沉思。

拓跋冿双眼一瞪,“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小兵吓得话都说不清了,唯唯诺诺道:“我们闯入摩藏可敦的放间,却发现里面没有人。”

“不可能,她不在寝殿,能去哪里?”拓跋冿终于察觉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妙,早已脱离了预定的轨迹。

“我们全搜过了,真的不在。”小兵快要哭出来了。

“那就给我搜金宫,外面有郭尔诃将军守着,我不信她能离开。”拓跋冿怒气冲冲的说道。

“是!”小兵领命下去。

然而拓跋冿依旧感到心神不宁,他问道:“拓跋冽那边呢,他的帐篷里,有没有人?”

旁边的伴当立马答道:“去那边的人还没有消息,可能金宫门口还在恶战,消息一时还无法传入。”

“青云铁卫……”拓跋冿皱皱眉头,“忽图鲁到底还是来了。”

听着外面震天动地的呼喊声,估计青云铁卫快要攻进来了。拓跋冿也没指望郭尔诃能真的拦住青云铁卫。于是他冷冷道:“把可汗尸体抬出去,让忽图鲁他们不要再做无谓的争斗了。”

金宫外看似交战正酣,细看就会发现,一方猛烈强攻,一方负隅顽抗。郭尔诃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都退到金宫屋檐下,已是退无可退。可就在这时,金宫的大门,突然开了。

郭尔诃听到门开声,如同发现了救星,心道是不是摩藏可敦来了。然而他回过头一看,心一下子就凉了。

原来是大王子身边的人,他们抬着一具尸体,对外面喊道:“可汗已死,青云铁卫,放下武器,缴枪不杀。”

“什么?”忽图鲁激动的喊道,“不可能!”

“可汗……死了?”郭尔诃也有点不可置信,明明通知了摩藏可敦,但她怎么没有救可汗呢?

队伍一下子就乱了,无论是叛军还是青云铁卫,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武器。郭尔诃并没有告诉他们,大王子要杀可汗。只是说清君侧,杀摩藏可敦。

“尸体在此。”大王子身边的人放下尸首,而后快速退回金宫了。

“可汗!”忽图鲁看清了尸体的面目,一个四十多岁的壮汉,突然就跪地痛哭了。随后,青云铁卫们都单膝跪地,右手搭左肩,面容无比悲切。

“可汗!”郭尔诃的叛军们,也愣愣的看着,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吼了一声,于是他们也放下武器跪下来。毕竟,拓跋昊是青云的英雄,居然就这么死了。

郭尔诃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觉得不太对劲,手下士兵得知自己被骗,放弃抵抗,跪地痛哭,该不会是哗变的预兆吧。

摩藏可敦啊,你怎么还不来。郭尔诃腿肚子都在发颤,他怕自己等不到可敦来,就先死于青云铁卫之手了。

拓跋冿亲自搜过了摩藏可敦的住处,果然什么都没有发现。他恼怒万分,命手下继续找,自己则去了仆兰诺的寝宫,确保自己的女人安然无恙。

拓跋冿下过命令,不得乱闯仆兰诺的寝殿。所以在这次政变中,仆兰诺的住处,是整个金宫中,唯一没有破坏过的地方。

寝室依旧华美,仆兰诺静静的坐在床上,两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拓跋冿迫不及待的奔了过去,嘴里念叨着:“阿诺,我杀了父汗,我来救你了。”

拓跋冿本以为会得到美人的赞誉,可他看向妻子,却见她依然冷冷清清的。唯一和平常不同的是,她清冷的眼神中,居然透露出一丝怜悯。

怜悯?拓跋冿不懂,为什么要怜悯?她在怜悯我吗,可我明明已经胜了,汗位唾手可得。

仆兰诺淡淡一笑,从床上起来,伸出左手,仿佛是在召唤拓跋冿。

拓跋冿正要上前,去拉着仆兰诺的手。可突然只听铃铛声一响,他觉得脚腕微微一痛,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咬了一口。

拓跋冿转头,发现脚下居然是一条大蟒蛇。他尖叫了一声,拔刀要砍,可铃声再度响起,仿佛是催命的号角,那蛇吐了吐毒信子,一口又咬到他的手背上了。

“啊!”拓跋冿尖叫一声,扔掉他手中的刀,他看见自己的手背迅速发紫,并且在快速蔓延。他痛得大声呼救:“来人啊,救我。”

外面的人闯了进来,可仆兰诺没有给他们接近拓跋冿的机会,她取出腰间佩带的大铃铛,“叮叮叮”的有节奏的摇响,伴随着铃铛是指令,更多的蛇从竹篮里爬了出来,向大王子和那些手下攻击。

“你!是你!”大王子看着妻子,他从不知道,仆兰诺是训蛇高手,他还以为她是喜欢铃铛,才随身佩带呢。

“你应该听说过,金阳秘术可控制蛊虫。”仆兰诺摇了摇左手手腕,上面铃铛又响了几响,“其实,还可以控制毒蛇呢。”

金阳秘术,原来是失传已久的金阳秘术。拓跋冿听着手下士兵惨叫声,输的是心服口服。怪不得父汗会睡得那么沉,恐怕也是被仆兰诺下了蛊毒。

“噗!”拓跋冿吐出一口黑血,他发现毒素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蔓延全身。他感到全身发麻,没有任何力气了。

拓跋冿跪倒在地,抬头看看自己爱了一辈子的女人,指着她,痛心道:“我那么爱你,你……”

话未说完,拓跋冿便瞪着自己最爱的女人,不甘心的倒了下去。

一切都结束了。仆兰诺摇铃让蟒蛇回去,缓步走到拓跋冿尸体旁,蹲下身,用手抚上拓跋冿的双眼,对他笑了笑说道:“可我,更爱金阳。”

023 政变(三)

仆兰诺看着倒在地上的拓跋冿,思绪却飘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她还是青云的一名女奴……

仆兰诺从小在青云长大,自幼被青云的人奴役着。小时候,她从不知道自己的姓氏代表着什么,更不知道还有金阳这样一个消失的部落。直到后来,她终于遇见了和自己同姓的族人,才从他们口中,知道了金阳的历史与辉煌。

项羌草原上,可汗禁止牧民和奴隶们提及金阳。可在仆兰族人的心中,金阳一直都存在着,就算是可汗,也无法抹杀它的历史。他们虽然世代为奴,但却能团结起来,找到流散各处的仆兰氏,将金阳秘术代代相传。

“原来我们是赤乌天神的使者,原来我们才应该是草原的主人。”年幼的仆兰诺被灌输着这种思想,使她越来越不甘心只当一名女奴。

仆兰诺渐渐长大,到十三岁的时候,有个女人看中了她的巫术,告诉她,可以帮她复仇。只是,需要她将身心都交出来。从此以后,听从那个女人的调遣。

她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后来,由于相貌出众,仆兰诺被挑选成为了军妓。

她记得,那一日,她跟着一群女孩,来到了大王子拓跋冿的军营。男人们色迷迷的看着她们,都快要流口水了。她如同祭品,站在高高的台上,任由下面的人肆无忌惮的观看。仆兰诺厌恶极了,却为了使命,不得不忍耐。

直到她看到拓跋冿出现,仆兰诺微微转动左手,绑在手腕的铃铛突然响起。那铃声具有一定的蛊惑,拓跋冿听见后,不由自主向仆兰诺的方向看去。而后,他下马,大步朝仆兰诺走去。

在所有的女孩中,仆兰诺是最美的,几乎所以男人都相中了她。可拓跋冿是王子,他走上台直接抱起仆兰诺,对众人说:“这个女人我要了。”

“哎……”士兵们叹口气,可惜啊可惜,美女被大王子看上了,他们哪敢觊觎?

仆兰诺被大王子一路抱进了帐篷,直接放到了床上。他略带欣赏的看着怀中的女人,虽然这个女人眼神冰冷,却让他更有了征服的欲望和兴趣。拓跋冿越看越满意,轻轻挑开她的衣服,然后吻了上去……

仆兰诺闭上眼睛,没有做任何反抗。

…………

第二天,拓跋冿看了看躺在身边的女人,才想起来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仆兰诺。”仆兰诺开口,对拓跋冿说出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仆兰……”大王子笑了笑,吻了吻她的鬓角,“居然是仆兰氏啊。我以后叫你阿诺,好不好?”

仆兰诺面无表情的听着,并没有答话。

所有的阴谋便从那时开始,大王子遇上仆兰诺,注定了失败的结局。

正当她陷入沉思之中时,如同人间蒸发了的摩藏可敦,此时突然从仆兰诺的屋内出现。而仆兰诺的房间,是金宫唯一没有被搜查过的地方。

“干得漂亮,不愧是我培养多年的间者。”摩藏可敦对仆兰诺的表现十分赞赏。估计大王子死也猜不到,摩藏可敦居然会藏身在仆兰诺的房间里,也更加无法想象,自己的妻子,其实是摩藏可敦的人。

“可敦。”仆兰诺起身弯腰,淡淡的朝摩藏可敦行了个礼。

摩藏可敦看着地上躺着的几具尸体,心道金阳的秘术果然厉害。只不过一瞬间,这些壮士就被毒蛇给毒死了。

可能这就是几百年前,金阳能够称霸草原的原因吧。

摩藏可敦冷冷的看着大王子的尸首,这么多年的心头刺,总算拔出来了。她拍了两下手掌,潜伏在暗处保护她的侍卫们都出来了。

“把拓跋冿的尸体抬出去,对外面的人说,大王子已死,不要再打了。”摩藏可敦冷漠的吩咐下去,然而她还是不能放下心来,不知道自己儿子那边,怎么样了。

三王子的帐篷外,灯火通明。放眼望去,外面聚集了黑压压一群人。这里,已经被大王子的叛军团团包围了。

本该进入睡梦的拓跋冽,此刻他却身披铠甲,手中紧握着“雪尖”弯刀。他带着伴当们走出帐篷,看着外面几千士兵,眼中毫无惧意。

“三王子,你快退回帐篷,让我们来守护这里。”伴当阿勒木对拓跋冽说道。

“不,我一定要待在这里。”拓跋冽紧盯着前方,对阿布泰吩咐,“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你们保护好吉米她们就行了。”

“三王子!”阿勒木有点着急,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啊。

可三王子哪里会听他的话?阿勒木用胳膊肘戳戳旁边站着的阿布泰,“你劝劝啊。”

“……”可惜阿布泰是个不善言辞的汉子,回应阿勒木的只有一阵无声的沉默。

守卫拓跋冽的营帐的士兵,外加三王子伴当和奴隶,不过百来人。而他们要面对的,则是上千精锐骑兵。

拓跋冽从来没有上过战场,这是他第一场打仗,如果死了,也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次了。

可拓跋冽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紧张或不安的情绪,他就像是个身经百战的老手,牢牢按住刀柄,一动不动的盯着对方阵营。他冷静的分析着对方的人数、布阵,沉着的思考着应对方法。而后吩咐手下,将命令传达下去。

“我们还有多少弓箭?”拓跋冽问道。

阿勒木苦着脸回答道:“不多,只有几百支,都是为了平时狩猎或练习时准备的。”

“全拿出来,分给箭术最好的勇士们。”拓跋冽盯着前方,冷冷下令,“所以男人全部出来,准备冲杀。”

“是。”阿勒木领命。

然而围攻三王子的士兵,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副将着急的团团转,不停的对主帅劝道:“巴布尔将军,我们再不行动,就晚了。”

巴布尔是大王子帐下的将领,对大王子并没有向那些伴当那般忠心。此刻他紧皱眉头,对副将道:“我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怎么了,哪里不对?”副将愣了愣,他看向三王子的营帐,里面不过几百人,没什么好担心的。

“不对劲。”巴布尔摇摇头,“巴吉和郭尔诃都没有派人传来消息,他们怎么都没有动静呢?”

“难道……他们失手了吗?”副将惊道。此次计划万无一失,不可能这么久都不传来捷报吧。

“三王子,弓箭手已准备妥当。”阿勒木询问道,“是否放箭?”

“他们没有动。”拓跋冽没有正面回答阿勒木的话,只是问道,“他们为什么没有动?”

“啊?”阿勒木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他怎么会知道对方为何没有进攻。

拓跋冽觉得,如果对方杀了进来,他可以挥刀和他们决一死战。可现在双方都原地不动,对方像是在等什么。可是他们在等什么呢,拓跋冽猜不透,这已经超出战场的范围了,这是政治。

政治啊,这该死的政治!拓跋冽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一定精通此道,那人便是秦络。

024 政变(四)

阿勒木见自家王子迟迟没有动作,不由催促道:“三王子,再不放箭,等他们冲进来了,可就来不及了。”

“弓箭手准备,放箭!”拓跋冽心道不管了,先杀出去再说。

一时间箭雨纷纷射向对面。而巴布尔毕竟是久战沙场的老将,他毫不慌张,从容应对,前方盾牌一挡,轻轻松松化解了三王子的攻击。

“将军,他们攻击了,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副将向巴布尔提议道。

“骑兵准备,冲入敌营!”巴布尔拔出长剑,下令道。

铁骑最先冲进三王子的营帐,拓跋冽指挥着弓箭手,“继续放箭!”

然而拓拔冽手下的人不多,而且大多是奴隶们。他们射的箭没有准头,在骑兵高速移动中,想瞄准都难。

于是他们对着上空一阵乱射,一时间箭矢乱飞,大家只能在心中祈祷着,希望能像瞎猫碰上死耗子一般,能够射中四五个。

“放箭!”拓跋冽挥动右手臂,继续下令。

“没……没箭了。”几轮过后,后方士兵突然跑过来,禀报道。

三王子叹口气,对骑术最好的伴当道:“阿勒木,你快去,带上一小队人马,去保护帐篷里的那些女人。”

“是。”阿勒木领命而去。

后方有了保障,拓跋冽心一横,举起“雪尖”弯刀,对手下士兵、伴当和奴隶们说道:“决战的时刻到了,为了身后的女人,绝不能让他们攻进来。所有男人都上马,给我冲!”

“杀!杀!杀!”拓跋冽先带着人马,身先士卒的冲入敌阵之中。

拓跋冽的功夫,是可汗手把手亲自教的。虽然他没真正上过战场,但平时也喜欢和人比武斗殴,只不过和平时不一样的是,这回是生死较量,不再是点到为止了。

拓跋冽策动战马,“雪尖”出鞘,向迎面而来的骑兵砍去,干净利落的一刀,将其斩落马下。伴当中武艺最好的阿布泰紧紧跟在三王子左侧,拓跋冽执意要冲到最前线,他不得不跟随保护。

帐篷内,吉米和几个女奴紧紧的缩在一团,坐在最里面的角落。她们看见外面刀光剑影,喊声震天,心也“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吉米担忧的听着外面的声音,生怕三王子有个什么闪失。

“不行,我要去外面看一眼。”吉米突然站起来说道。

“吉米姐姐,你没有刀,你出去会被杀的。”一个女奴连忙拉住吉米,阻止她去冒险。

吉米愣了一下,四处寻找了一番,她弯腰捡起了一根木棍,对其他人说:“有它就行了。”

说罢,她拿着木棍,毅然决然的奔赴战场。

“吉米,你怎么出来了?”战场上,阿勒木杀得正欢,不曾想忽然看见了有女子出现在帐篷外。他连忙策马过去,走近一看大吃一惊,原来是吉米。

“主子呢?”吉米一边躲避刀枪,一边在这里找了半天,可依旧没看到三王子的身影。

“三王子在前线。”阿勒木护着吉米到了一个角落,“你别去给三王子捣乱,王子说了,让我好好护着你。”

“三王子真这么说?”吉米内心有点感动。

“可不是,三王子说,让我保护所有女人。”

“所有女人……”吉米的心一下子又落入谷底,原来她在三王子心中,和其他的女人一样啊。

“吉米姐姐,快回去吧。”阿勒木内心急得不得了,战况对自己这边越来越不利。虽说三王子勇猛,可抵不过人家人数多啊。

“不,我要见他。”吉米坚决说道,“带我去见主子。”

前线上,三王子依旧带人冲锋,此刻他身上已经挂了几道彩了。伤得最重的是他的左手臂,被人一刀划伤,血涓涓的不断涌出来。阿布泰见有人敢伤王子,直接一枪将那人扎穿,抛下马去。

阿布泰担忧的看着拓跋冽,只见拓跋冽娴熟的撤下布条,死死绑住伤口,暂时止住了血。

可他再看向战场,敌人源源不断的进攻,而自己手下的士兵,则死的死,伤的伤。

注定失败了吗?拓跋冽叹了口气,所有人都尽力了,可是还是打不过啊。

阿勒木带着吉米策马而来,拓跋冽皱了皱眉头,大喊道:“你来干什么,快回去。”

“我就来。”吉米倔强道,可下一刻当她看见三王子受伤后,一下子愣住了,“你受伤了。”

“废话。”三王子看着前方,心急如焚,哪里顾得上自己的伤。

“这可怎么办?”吉米慌张的问道。

“只怕待会连命都没了,还在乎什么伤不伤。”拓跋冽满不在乎的说道。

在此的几个人听后,顿时都沉默了。双方实力悬殊,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可三王子不会当逃兵,他愿意和士兵们共存亡。

吉米也冷静了下来,她含泪看着战场上的尸体,怒道:“拓跋冿,太可恨了。”

“就算死,也要多来几个垫背的。”死到临头了,阿勒木还是改不了吊儿郎当的行为,他嬉笑着问阿布泰,“走,再杀几个去。”

“……好。”沉默寡言的阿布泰终于吐出了一个字。

正当大伙要大干一场时,突然三王子敏锐的发现,敌人后方阵型散乱,似乎有什么变故。他挥手制止住阿布泰和阿勒木,惊喜道:“有援军!”

“援……援军?”阿勒木不可置信的看向前方,他实在想不出是谁的部队,居然会前来支援。

“天哪,援军!真的是援军!”面对绝境时,吉米尚且能够保持冷静,可当她看到了希望后,一下子就泪流满面,喜极而涕了。

其他人没有像吉米那般激动,尤其是拓跋冽,他一眨不眨的看着对面,直到看清了援军的旗帜。

一面黑色波浪纹旗帜,突兀的出现在了青云的土地上。它被人高高举起,在火把的照耀与映衬下,散发出灿烂耀眼的光芒。

025 政变(五)

“黑……黑岩的旗帜。”三王子惊讶得张大了嘴,他万万没想到,援军居然是黑岩部的军队。

不仅拓跋冽没想到,叛军将领巴布尔也没有想到。他擦擦自己的眼睛,惊疑不定的问副将:“是……黑岩吗?”

“是啊。而且,好像还是黑岩的精锐——黑豹骑兵。”副将哆哆嗦嗦的回答道。

“什么?黑豹骑兵?”巴布尔彻底傻了。黑豹骑兵,那可是和青云铁卫一样厉害的军队啊,一般情况下不会出动。要是一出动,必定会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副将简直快哭了,他们干了什么,有何德何能,居然会招惹来轻易不出动的黑豹骑兵?

黑岩的黑豹骑兵率先出击,他们的速度不是一般骑兵可以比的。如同一支利箭,“唰”的一下插入了叛军的心脏,将叛军的阵型撕裂开来。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很多士兵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就命丧黄泉了。巴布尔只能徒劳的喊着:“不许退,临阵脱逃者斩!”可惜没有人听,黑豹骑兵的威力早已深入人心,谁也不敢去铁蹄下送死。

“敌军败退了。”拓跋冽在对面观望着,也被黑豹骑兵的速度和威力给惊到了。青云铁卫以重称霸,黑豹骑兵以快取胜。三王子真的很想知道,这两支部队厮杀起来,会是谁取胜呢?

要是以前,三王子一定会说自家铁卫会胜。可现在看到黑豹骑兵爆发出的力量后,拓跋冽第一次对青云铁卫产生了怀疑。

“听说,黑岩部的大汗王,最近一年来一直在训练这支骑兵。”阿勒木消息灵通,对三王子说道,“仅仅一年,他们的黑豹骑兵,已经快要超过我们的铁卫了。”

“要是我们也抓紧练兵该多好啊。”三王子懊恼道。想想他们青云,这一年干了什么?侵略楚国,欺负弱者。然后夺嫡之争一直不停,大王子虽然在战场上厉害,可心思全花在了如何对付摩藏可敦身上了。

吉米却沮丧道:“练兵的事,是可汗要操心的。主子您就算想重振军威,可惜没有兵权。”

“兵权都在这些叛军手里呢,可汗真是养了一群白眼狼。”阿勒木愤愤不平道。

“不要抱怨了。”拓跋冽打断他们的话,“巴布尔投降了,黑岩的军队过来了。”

阿勒木伸长脖子好奇的想起探去,“不知道,黑岩的统领是谁?”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只见黑岩的军队整齐有素的来到了三王子的营帐前,对方友好的喊话说是来救三王子的,请求开门。

拓跋冽对身边的阿勒木点点头,阿勒木策马前去,让士兵让出一条路,放黑岩的部队进来。

先过来的是步兵,而后是黑岩的骑兵,最后才是黑豹骑兵。拓跋冽坐在马上,严肃的看着前面,直到……终于看见对方统领的真面目。

只见那位统领大约四十多岁,身材伟岸,头戴愧疚,目光如鹰,骑着一头汗血宝马,从队伍中缓缓而出。快到拓跋冽跟前时,他拉了拉缰绳,停了下来,傲慢的上下打量着拓跋冽。

拓跋冽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咽了咽吐沫,艰难的说了声:“……大舅。”

此人正是黑岩的大汗王——摩藏达格。

摩藏达格从鼻腔里“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拓跋冽的问好。他皱着眉头看着拓跋冽这边的残兵败将,不屑道:“连巴布尔都打不过,真是太弱了。”

拓跋冽被摩藏达格说的脸一红,而阿勒木则很想上去争辩一番,摩藏大汗王也不看看清楚,敌军有多少人。他们以多敌少坚持这么久了,这还算弱?

吉米忙按住冲动的阿勒木,冲他微微摇摇头。

“巴布尔先前摇摆不定,你应该拖延一阵,不要那么快发起进攻。”摩藏达格冷冷评价道,“还有,进攻不要只会射箭、冲击,要动动脑子,要有战术。”

“您说的是。”拓跋冽被训得垂下了头,双手紧紧勒住缰绳,把手指都勒红了。

摩藏达格见状,微微缓了缓语气,对拓跋冽道:“孩子,走吧。跟我去金宫,找你的母亲。”

与此同时,金宫外面再度炸了天。摩藏可敦派人将拓跋冿的尸首抬了出去后,无论是敌我,所有的士兵再次愣住了。

郭尔诃一脸懵逼,为什么,大王子他居然就死了?

而刚刚还沉浸在失去可汗痛苦中的忽图鲁,一下子变得激动了起来。他仰天大笑,对叛军吼道:“这就是背叛可汗的下场。”

叛军的气势一下子减弱了,甚至有人吓得扔掉了刀枪。忽图鲁轻蔑的看着郭尔诃,对他道:“我不想自相残杀,你们大势已去,还不投降吗?”

“我……”郭尔诃心神不定,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大门,可摩藏可敦还是没有现身。

正在此时,突然听见了一阵马蹄声。所有人惊讶的望向后方,不知道又是谁的部队想来凑热闹了。

忽图鲁警惕看着后方,断然下令道:“一队、二队向后转,注意戒备。”

后排的青云铁卫转过身去,将长枪对准即将到来的骑兵。

“是黑岩的旗帜,是黑豹骑兵。”前方打探的探子回来,向忽图鲁汇报道。

“黑岩?”忽图鲁的眉毛都皱在一起了,他本以为是巴布尔或者其他守军,没想到居然是黑岩的军队,而且还是黑豹骑兵。

“住手!”突然,金宫外传来传来一声庄|严的女音,摩藏可敦总算是出现了,她冷冷道,“通通住手!”

所有人都看向金宫,只见摩藏可敦在仆兰侧妃的搀扶下,正合时宜的出现在金宫外,对所有人道:“全都给我住手。”

郭尔诃立刻下令让手下停止抵抗,而忽图鲁却没有听可敦的话,他依旧盯着黑岩的部队,直到他看得三王子也在里面。

三王子在黑岩军的护送下,终于抵达了金宫。他第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地上的,父汗的尸体……

026 登基(一)

“父汗!”拓跋冽一下子就扑了过去。他跪在地上,轻轻抚上父亲的手,只觉得冰冷刺骨。他看见父亲脖子被狠狠划了一刀,鲜血早已将父亲的衣襟浸湿,一看就死去多时,回天乏术了。

摩藏可敦对着可汗的尸体,含泪道:“可汗……不幸……遇难。”

拓跋冽抹抹眼泪,不可置信道:“父汗是怎么死的?”

“可汗是被拓跋冿所杀。”摩藏可敦的眼神缓缓移到旁边拓跋冿的遗体上,狠狠道,“拓跋冿杀害可汗后,本欲劫走仆兰侧妃。是仆兰侧妃在关键时刻,不屈服于逆贼,利用金阳秘术,操控毒蛇,将其杀死。”

众人的目光“唰”的一下,全部移到可敦旁边的仆兰诺身上。而仆兰诺毫无反应,依旧一身黑裙,黑纱覆面,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叛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仆兰侧妃杀死逆贼,拯救了青云。”说到此,摩藏可敦直视郭尔诃,“郭尔诃将军,还不快快投降?”

“我投降!”郭尔诃利索的放下了武器,停止反抗。他心中万分庆幸,终于可以投降了。再和青云铁卫对抗下去,简直是要他的命。

随着郭尔诃将军扔掉武器后,十万叛军,也都一一放下了武器,停止对抗。

一切似乎已尘埃落定,可忽图鲁却总觉得事情有鬼,他看了看摩藏大汗王,疑惑道:“黑岩部的军队,怎么来了?”

“那是援军。”摩藏可敦说道。

“援军?”忽图鲁反问了一句。什么时候,黑岩军居然成为我青云的援军了?

“巴布尔意图杀害三王子,幸亏我及时赶到,将我外甥救下。”摩藏大汗王说道,“巴布尔已被我带来了,其部下的叛军,也已全部投降。”

说罢,摩藏大汗王一挥右手,有人便将巴布尔带了上了。

巴布尔浑身是血,狼狈的跪在地上。他的副将已死于黑岩军之手,他战败被俘,无话可说。

“为何攻打三王子营帐?”忽图鲁问道,“大王子的叛变,你知道多少?”

“大王子令我去杀了三王子,他自己带人杀入金宫,要取了摩藏可敦项上人头。”巴布尔全盘托出,实话实说了。

忽图鲁看了一下三王子,见他衣衫上全是血迹,胳膊上绑了个染血的布条,似乎伤得不轻呢。难道事实真如巴布尔所说,是大王子谋反,要杀害摩藏可敦和三王子。而三王子也经历了一场恶战,九死一生。

摩藏可敦这时也才想起了自己的儿子,此时拓跋冽的右臂已经被吉米重新包扎过了,看起来没那么恐怖,然而还是有一点鲜血染红布条。摩藏可敦见儿子居然受伤了,更加悲愤的痛哭道:“拓跋冿狼子野心,不仅弑父,还要杀了自己的兄弟。此等罪人,就该天诛地灭。”

忽图鲁打量着他们,心道三王子和摩藏可敦,或许真的是受害者?忽图鲁又问:“城门有士兵防守,大汗王是怎么进丹阳城的?”

“拓跋冿的伴当意图掌控丹阳城门。”摩藏大汗王提着巴吉的人头,“城门的叛军已被剿灭,为首的这个伴当,已被我斩获了。”

原来在发动政变之前,黑岩军已经潜伏在了丹阳城的周围。等到巴吉控制城门,点燃烽燧没多久后,摩藏达格便按照摩藏可敦的约定,率领黑豹骑兵,攻打城楼,撞开城门,灭了巴吉的部队。而后,才匆匆忙忙赶去救三王子。

忽图鲁看着巴吉的人头,又看向跪在一旁的巴布尔,终于相信了这一番说辞,令青云铁卫放下了武器。

摩藏可敦见大功告成,看了看巴布尔和郭尔诃,下令道:“巴布尔谋杀王子,罪无可恕,立刻拉下去斩了。郭尔诃将军阵前投降,及时悔悟,死罪可免。”

巴布尔一下子瘫倒在地,郭尔诃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幸好他临阵叛变,投奔了摩藏可敦。否则就要和巴布尔一样,被拖出去斩首了。

众人冷冷的看着叛贼被斩,而后摩藏大汗王又一次站出来说道:“可汗已死,我认为,为了项羌的稳定,应该尽早确立新可汗。”

大王子已死,新可汗是谁,不用猜也知道。摩藏大汗王拉着拓跋冽,走到金宫大门前的台阶上,对下面的人说道:“三王子为新可汗,各位有何异议吗?”

下面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哪里敢有什么异议。摩藏大汗王见状,先一步单膝跪地,右手搭左肩,对拓跋冽行了代表着忠诚和敬畏的最高的礼节,他大声道:“可汗万岁,项羌万岁。”

“可汗万岁,项羌万岁。”郭尔诃也立刻率领部队跪下,向拓跋冽示忠。

“可汗万岁,项羌万岁。”黑岩部的也纷纷跪地,对拓跋冽行礼,喊声震天。

只有青云铁卫还傻站着,忽图鲁看了看摩藏可敦和黑岩大汗王的笑容,心中总有一种被人牵着走的感觉。可如今二王子指望不上,也只有三王子能担当重任了。

“可汗万岁,项羌万岁。”忽图鲁领着所有青云铁卫,跪下来,承认拓跋冽的可汗之位。

拓跋冽看着所有人都匍匐在地,对他跪拜,不敢仰视。他终于得到了可汗之位,可是心中却无半分喜悦。拓跋冽望向父亲,看他孤零零躺在地上。父亲尸骨未寒,然而已经被人们抛之脑后。

拓跋冽看向自己左右是母亲和大舅,身前跪着的,是黑岩部的军队。他的心中很乱的,一言不发的看着这一切,脑海中却想起了很多过往,想起父亲曾对他说过的话……

“攻占一城一池很容易,想要统治很难。”

“王者都是狠心的,你如此心软,将来如何统治?”

“中原有句古话,吃一堑长一智。不止是对秦络,对其他人,你也别太过信任。甚至你的亲人,也得时刻提防着。”

“孩子,你要记得你是青云的主人,你的祖宗是拓跋氏。”

拓跋冽回味着父亲对自己说过的一字一句,伤感不能自已,他终于明白父亲的话,可是现在,自己却被黑岩部包围了。

拓跋冽不知自己能否做个像父亲那样雄才伟略的可汗,但他想,这汗位是他们拓跋家族的,他要死死的守护住,更要紧紧的守护住青云。

027 登基(二)

清晨,秦络如同往常一样,早早起来喂马。昨天夜里,大半个丹阳城都能看到金宫方向火光冲天,听到外面喊杀声不断。所有奴隶和牧民都吓得缩在自己的帐篷里,不敢出来。直到后半夜,城内才渐渐安静下来。

东方天际初现熹微之色,仿佛和以往的每一天一样,却已是换了天地。秦络知道,三王子和大王子之间,必有一场恶战。而从可汗强抢仆兰氏为侧妃后,便将矛盾激化,成为了压倒大王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秦络微微叹一口气,便去割草喂马了。

中午时,桑丹老头端了一碗肉汤,递给了秦络。他慈祥的笑道:“三王子成为新可汗了,赏了好多东西,今天我们有肉汤喝了。”

“果然是三王子啊。”秦络其实早有预感,拓跋昊看似在大王子和三王子之间摇摆不定,实则他是属意三王子。要不是因为提防摩藏可敦,或许三王子很早就会被定为继承人,大王子也不会有夺嫡的念头。

“我啊,终于打探到了。昨天晚上呐,大王子谋反,把老可汗给……”说到此,桑丹将右手比划了一下脖子,啧啧道,“哎,真狠,一刀毙命。老可汗养了个白眼狼啊。”

这有点出乎秦络的意料之外了,他诧异道:“那……大王子呢?”

桑丹摇摇头,“也死了,被他女人给杀了。真是活该,谁让他杀我们可汗呢。”

秦络察觉到,这场政变似乎有什么异常,他又问道:“摩藏可敦呢?”

“摩藏可敦?不知道啊。”桑丹只不过是道听途说了一些事,具体的自然不得而知。

秦络低头默默喝了口肉汤,看起来事情并不简单呢。

金宫中,摩藏可敦看着跪在阶下的郭尔诃,笑着对他说道:“真没想到,控制青云,是如此容易的事情。多亏了你的投诚,让我黑岩的部队没费多大力气,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是可敦您运筹帷幄,神机妙算。”郭尔诃奉承的说道。

“丹阳城这几日还不安定,你的部队要配合摩藏大汗王的黑豹骑兵,控制丹阳,平息叛乱。”摩藏可敦吩咐道,“还有就是,可汗年幼,这些日子为了他的安全,还是让他不要离开金宫半步了。”

“是。”郭尔诃应道。这是变相软禁了,郭尔诃心里默默为新可汗哀悼,还没有掌权,就被自己的母亲剥夺了自由的权力,真是可怜啊。

“很好。”摩藏可敦对郭尔诃的态度十分满意,她道,“你现在是戴罪之身,好好表现,将来我会找机会提拔你的。”

时隔七年,拓跋冽终于从自己的营帐,搬到了金宫居住。他自从七岁搬离母亲的寝殿后,便只有在宴会或者可汗召见时,才来金宫。这么多年来,他已经在外面野惯了,忽然一下子又搬进了大房子里,感觉怪怪的,压抑的很,一点也不适应这地方。

而吉米恰恰相反,她正在可汗的寝室中四处打量。她作为女奴,是没什么机会进入寝宫的。此刻她充满好奇的看着放间里的东西。这里有着镶红宝石的、亮锃锃的铜镜,有着宽大柔软的床榻,她是如此喜爱金宫,喜爱这里的一切。

她喜欢这里华美的装饰,舒适的地毯,以及软软的豹皮褥子……一切都如此美妙,她终于住进了梦寐以求的大房子里。

“啊,好无聊。”拓跋冽却对这里没有什么好感,他痛苦的抱怨道,“我想出去,我想去骑马。”

“不行。”吉米叉着腰,坚决的阻止道,“你忘了你手臂上还有伤吗?巫医都说了,至少十天不能骑马射箭。”

“十天太长了。”拓跋冽看了看自己右臂上紧紧缠着的绷带,抱怨道,“我觉得胳膊不疼了。”

吉米眉头一皱,“别任性,万一伤口又崩开了,留下隐患怎么办?将来上阵打仗,右手使不上劲,有你后悔的时候呢。”

仆兰侧妃依旧待在自己的寝宫中。老可汗死了,按照传统,她本应该搬离金宫的。比如二王子的母亲卫慕侧妃,就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去儿子营帐中住了。

仆兰诺却没有动,她在等一个人,等那个人履行自己曾经的诺言。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她等的人终于到了。

“可敦。”仆兰诺起身,微微向摩藏可敦行礼。摩藏可敦亲切的虚扶了一把,脸上得意洋洋,带着些胜利者的傲慢。

“你才是此次政变的大功臣,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摩藏可敦轻漫的说道。

仆兰诺微微摇摇头,“只要可敦能放过我的亲人,我不需要任何赏赐。”

“好,我会放了仆兰家族,他们以后不必在青云为奴了。”摩藏可敦爽快的答应了。

“谢谢可敦。”仆兰诺终于露出的一丝笑容,这一笑,倾国倾城。

“不过,你的赏赐我也不会少的。”摩藏可敦面带笑容,可微笑着总透着一丝算计,“我希望,你能嫁给阿冽,成为新可敦。”

仆兰诺微微睁大眼睛,嘲讽道:“您不嫌弃我曾为军妓了?”

“你毕竟是金阳后裔。金阳,是赤乌天神的使者啊。”摩藏可敦毫不介怀的说道。

仆兰诺很清楚摩藏可敦的打算,这是要让她继续当间者,监视拓跋冽呢。她笑着对摩藏可敦说道:“您可真爱您的儿子啊。”

摩藏可敦的脸色微微一变,她威逼利诱道:“能成为可敦,是你的荣幸。为了你的族人,你也该好好珍惜这个机会。”

等拓跋冽好不容易熬过了十天,在吉米同意后,他兴致勃勃的带着弓箭,准备出去打猎。可他刚到金宫门口,就被十几个士兵拦住出路。

“你们干什么?我要出去!”拓跋冽对他们吼道。

领头的人不卑不亢的说道:“抱歉,可汗。摩藏可敦说过,外面叛军横行,为了保证您的安全,您不能离开金宫。”

“你说什么?”拓跋冽不可置信的问道。

“摩藏可敦说了,您不能离开金宫。”领头的人不厌其烦的重复了一遍。

拓跋冽气愤道:“如果我硬闯呢?”

话音刚落,那十几个士兵突然手握刀柄,整齐有素的上前了一步。领头的人冷冰冰的说道:“这是可敦的命令,您别难为我们了。”

拓跋冽眼神冰冷的看着这群人,心知自己一个人肯定打不过他们。他蓦然发现,自己身边只有吉米和一些女奴,跟随他住进了金宫。而阿勒木和阿布泰这些伴当,却因为是男人,依旧住外面的帐篷里。而且自从他入金宫以来,已经很久没见过他的伴当们了。

拓跋冽的心沉入谷底,他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变相的软禁。他无法出去,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更无法见到自己的人。

他当上了可汗,却像是个关在金屋子里的囚徒,失去了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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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第一卷结束啦,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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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8 金宫(一)

泰兴元年,在小皇帝赵瑞泽登基后不久后,项羌也发生了一场政变,大王子拓跋冿谋反,老可汗拓跋昊被杀,三王子拓跋冽为新的可汗。

随着项羌内部政局变动,南楚朝廷也是喜忧参半。喜的是霸主拓跋昊终于死了,项羌停止了对澜河以南的进攻。忧的是听闻黑岩部插手了此次政变,他们的大汗王摩藏达格和摩藏可敦联手,控制了项羌。然而摩藏达格,则是比拓跋昊更为凶残之人。

老太傅徐立卿坐立不安,他拄着个拐杖在大殿内走来走去,小皇帝担忧的看着他,默不出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圣上,十万火急的军报。”一个小太监急匆匆的跑来,手里拿着的是最新的军报。

老太傅听到这一消息,疾步走到门口,劈手就将小太监手中的军报夺下。他颤颤巍巍的打开,看了半天,终于欣慰的对皇帝说:“太好了,恭喜圣上,项羌退兵了。”

“真的吗?”小皇帝也很激动,他天真的问道,“他们退兵了,我们可以反击了吗?”

“怎么可能,我们要尽快议和。”老太傅说道,“将澜河以北的土地割让出去。”

“割地求和?”赵瑞泽急了,双眼通红的说道,“那可是半壁江山啊。”

“没办法,我们现在打不过项羌。”老太傅叹口气,“圣上,明日早朝,得尽快商议此事。无论项羌要钱要地,只要能给我们一丝喘息的机会,就是万幸了。”

小皇帝闷闷不乐的低下头,可他不敢反驳太傅和那帮老臣,只好点头道:“就按太傅的意思办吧。”

与此同时,在金宫中,同样被强权控制的拓跋冽,依旧在想办法如何脱身。这几天他软磨硬泡,却连母亲的面都见不到,气得他几天都没睡好觉。

“再呆下去我就要疯了。”拓跋冽坐在床榻上,扔完瓶瓶罐罐、茶杯茶碗后,又开始砸铜镜、扔书册,反正把寝室内能砸能摔的,都扔了个遍。

吉米听着“叮叮哐哐”的声音,看着这满地狼藉,一脸无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等所有东西都扔完了,拓跋冽没法发泄,只得躺在床上生闷气。吉米小心翼翼的踏着这片“废墟”,弯下腰收拾整理,帮拓跋冽善后。

瓷碗茶杯这些已经是粉碎了,还好铜镜经摔,居然没裂。吉米收拾着,发现有本快散架的古书中,居然夹了一张羊皮,上面有一堆歪歪扭扭像狗爬一样的字迹。

吉米奇怪道:“这是什么,好奇怪?”

“什么东西?”拓跋冽一下子就翻身坐起。

“是张羊皮,上面写了些字。”吉米一脸嫌弃的看着手中的东西,“这字谁写的,好丑啊。”

“不太像项羌的文字。”拓跋冽走过来,接过羊皮卷,仔细研究了起来,“好像是……哦,是项羌古文字。”

“那是什么?”吉米身为女奴,连现在的项羌文字都不认识,更别提什么古文字了。

“这是项羌几百年前用的文字,其实,是金阳部的文字。后来他们灭亡了,大家便开始用青云部的文字,也就是现在的惯用文字。”

“那你看得懂金阳的文字吗?”吉米好奇的问道,“上面写了些啥?”

“金阳秘术。”拓跋冽看了半天,也只看懂了开头的四个大字。

“金阳秘术?就是仆兰侧妃杀大王子时,施展的妖法?”吉米虽然没有亲眼见证过,但她日日听金宫里的女奴们聊天,便东拼西凑出了政变那日的情形。

据说,本来拓跋冿已经成功了,没想到正要和仆兰侧妃亲热时,仆兰侧妃突然施展秘术,操控毒蛇,一下子就把大王子给咬死了。

还有传的更离奇的,说那一日金宫内全是毒蛇,仆兰侧妃摇着铃铛,那些蛇就把攻打金宫的叛军全部杀死。

于是在很多人心目中,仆兰诺已经是个类似巫师般的厉害人物,大家都说千万不要和她对视,因为仆兰侧妃的眼睛能杀人。

吉米对这些传言半信半疑,此刻听到金阳秘术,更加好奇了。只听拓跋冽解释道:“金阳是个很神秘的部族,他们不仅有金阳秘术,传闻说,这个金宫下面,也藏有秘密呢。”

“什么秘密?”吉米看着脚下的金宫,忙问道。

“据说下面有金银财宝,还有密道。”拓跋冽说道,“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他们当年攻打金宫时,仆兰可汗曾想要借助密道逃走,只可惜,刚打开密道大门,就被抓了个正着。”

“所以……拓跋家的祖先,就知道了这个密道?”

“是啊,仆兰可汗不禁打,一下子都招了。后来,密道的口诀由拓跋氏子孙代代相传,这个秘密也只有拓跋氏的族人知道。”

“金银珠宝!”吉米的眼睛都亮了,“那你知道密道在哪吗,可汗曾对你有说过什么吗?”

“说过,在我十四岁生辰时,父汗说我成年了,便告诉我所有秘密。”

“口诀是什么?”吉米忙问道。

“是一首歌谣。”拓跋冽回想起父亲曾对他唱的歌,慢慢复述道,“一二三,门儿开,向前走,有台阶。八八八,八道口,面朝北,选正中。遇岔路,靠右走,遇上坡,不要走。走直道,到尽头,向上看,有出路。”

“什么乱七八糟的。”吉米听了半天,表示一个字也听不懂。

“我也不太懂。”拓跋冽挠挠头,对吉米道,“我听父汗说,密道入口就在可汗寝宫内,那我们就可以通过密道,逃出去了。”

“对呀,只要离开金宫,你就自由了。”

“我可以去找伴当,让阿布泰他们把监视的人通通打败。”拓跋冽越想越兴奋,忙对吉米道,“你快去看着门口,我来找出口。”

“好。”吉米跑到寝室门外,警惕的守着这里。

吉米在外面无所事事的守了没多久,就听见三王子在里面喊自己。

“怎么了,怎么了?”吉米兴冲冲的跑进来,还以为三王子这么快就找到了密道入口呢。

然而拓拔冽依旧一脸无奈的站在一堆废墟中,对吉米道:“屋子太乱了,你进来和我一起找吧。”

吉米气不打一处来,某人扔东西的时候,咋没想到屋子会乱?她将门从里面反锁,而后进来,看着满地的东西,问道:“这要我从何找起?”

拓跋冽趴在地上,将地板敲了个遍,却没有任何发现。他痛苦的直起身,环顾四周,“看来入口不是在地底下,那就是墙了?”

“有道理。”吉米点点头,“我们分头敲敲两边的墙吧。”

两人又叮叮当当敲了半天,直到拓跋冽惊喜道:“这里,吉米。你听这声音……”

吉米跑来,听拓跋冽敲了几下,传来清脆的声音,她惊喜道:“是空心的,这里一定有暗道。”

“那么……怎么打开?”拓跋冽看向地面,桌子上的所有东西,他都扔了摔了,他眼珠一转,如果有机关的话,一定会固定在哪里,动不了的。

“固定的东西……”拓跋冽四下搜索着,如今桌上空空如也,书架也倒地了。唯有放兵器的架子,他没有动。

“是剑吗?”拓跋冽看向架子上的剑,他记得这把剑是拓跋氏祖先用过的,父汗从来不让任何人乱动。

拓跋冽走上去,小心翼翼的抚摸着剑,而后向上一提,拿起后发现什么动静也没有。他又弯下腰左右看看兵器架,双手用力抬了抬,又左右转了转,却是纹丝不动。

吉米不解的问道:“你在干什么?”

“我觉得机关应该是在这里。”拓跋冽指了指兵器架,“那么,‘一二三’是什么意思?”

“呃……敲三下?”吉米猜测道。

可惜事实证明是错的,他们敲了又敲,依旧没反应。

“难道是转三下吗?”吉米想了半天,说道。

“想多了,转不动的。”拓跋冽当初想举起时,也左右转过,无果。

“按三下?”吉米实在是想不出来了。

拓跋冽扶额,“这和敲三下有什么区别吗?”

吉米摊摊手,“那我真猜不到了。”

拓跋冽绕着架子转了一圈,数了下一共四层。他对吉米说道:“你把第三层的剑,取下来。”

吉米不明所以,照着主子的指示,取下剑后,依旧没有动静。

“难道不是……?”拓跋冽想了想,又把第一层和第二层的两把剑取了下来。

三把剑全取下来后,只听“嗡”的一声轻响,他们身后的那堵墙,居然动了。

029 金宫(二)

那堵墙轻轻的旋转着,等转到一半后,便停止转动,露出一个仅能通过一人的入口。

“哇,真的开了,你好聪明。”吉米惊叹的看着拓跋冽,“原来,‘一二三’是指这个。”

拓跋冽并没有显得特别激动,他抱怨道:“为什么父亲不交代清楚呢,还要让我自己琢磨。”

“可能是考验你吧,也可能是想着传位时,在告诉你。”吉米说道。

拓跋冽闻言,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可怜他的父汗,临死前却没法将汗位正大光明的交给他属意的继承人,也没有时间告诉拓跋冽金宫内的秘密。

如此突兀,如此猝然,甚至没有时间为儿子留下只言片语。

拓跋冽心下沉重,看来以后的一切,全靠他自己摸索了。

“里面是什么?”吉米跑到墙那边,探头探脑的看着里面,却是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走吧。”拓跋冽招呼着吉米,“我们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啊?我也可以?”吉米指着自己,为难道,“我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女奴,这里面可是你拓跋家的藏宝阁呀。”

“你都知道口诀和机关了,现在却和我说这些?”拓跋冽翻翻白眼,他和吉米从小一起长大,大家都知根知底的,他也没想着要防范她。

吉米嘴上说着不进去,心里却很想去看看。听拓跋冽这么说,更加毫无顾忌的转身走进了密道。

拓跋冽找了一根蜡烛,点燃后,也跟着进去了。

里面先是一段又黑又长的甬道,拓跋冽拿着蜡烛走在前面,吉米紧紧拽着拓跋冽,心里有点发颤。这里面怎么如此黑暗,如此安静,惊得仿佛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突然,拓跋冽停了下来,吉米一不留神就撞他身上,吓得大叫了一声:“啊!”

“鬼叫什么。”拓跋冽看了看脚下,“这里有台阶,小心点。”

“台阶?”吉米想起了那首歌谣,“一二三,门儿开,向前走,有台阶。看来这就是歌谣里的台阶了。”

“是啊。”拓跋冽牵着吉米,小心的下台阶,边走边说道,“只是不知道‘八八八’又是什么意思。”

然而很快,他们就知道了。等走完台阶,他们身处在地下深出的一个空旷的大平台,而这里,居然有八个黑漆漆的洞口。

而且地中间画着奇怪的图案,旁边写着字。吉米研究半天,觉得像是中原人的汉字,她看不懂。

“这么多洞口,而且都长得一模一样的,走哪个才是正确的?”吉米表示自己已晕。

“八八八,八道口,面朝北,选正中。”拓跋冽背着口诀,辨别着方向,“这里是北,应该走那个门。”

“你……你确定吗?要不要先试试?”吉米说着,捡了个石头抛到那里面,只听石头滚了几滚,没有触发任何机关。

“只有你才分不清东南西北呢。”拓跋冽嘲讽的笑笑,“跟着我走,没问题的。”

果然,选对路后,没走多久,他们便看到了堆放在密道的几箱大盒子。见到里面全是金银玉器,吉米的眼睛都放亮了。而拓跋冽也终于知道,父亲用来装备青云铁卫的钱,从何而来了。

“走吧。”拓跋冽拉过眼睛发亮的吉米,看了看左右两条岔道,果断选择右边的。

“遇岔路,靠右走,遇上坡,不要走。”吉米口中念着口诀,对拓跋冽说,“后面的口诀好简单啊,我们快走到出口了吧。”

“应该吧,我们快点走。”拓跋冽正走在一条直道上,等他们终于到尽头时,却发现是一堵墙。

“走直道,到尽头,向上看,有出路。”拓跋冽一抬头,发现上方有跟垂着的藤条。他心道,难道出来就在上面?

“吉米,你轻功还行吧?”

“还好。”吉米看看上方,“这高度,我能上去。”

两人借助藤条,几步就飞上去了。而后掀开木板,居然发现是个废弃的牧场。而出口,在马厩中。

还好这里偏僻,没有什么人。拓跋冽和吉米上来,掩饰好出口,他们好奇的打量四周,发现居然已经出丹阳城了。

“我终于出来了。”拓跋冽看着久违的天空,兴奋的就地打了个滚,他快憋在金宫憋出病来了。

“看来这个密道,是用来逃亡的。”吉米若有所思道,“那我们以后,也可以经常从密道出来玩了?”

“这是个好主意,不过我更喜欢从大门堂堂正正的走出来。”拓跋冽看看天色,已近午时,“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得快点办正事了。”

“哦对,还有正事。”吉米被密道所震惊,差点都忘了他们出来的目的了。

“城门有看守,我们怎么进丹阳城?”吉米问道。

拓跋冽想了想,拉着吉米往她脸上抹了点土,而后自己也弄成小泥猴,“我们伪装了一下,他们看我们是孩子,不会过问的。”

果然,把守城门的虽然是黑岩部的军队,但他们看管不严,一般牧民和孩子,都没过问就放进去了。拓跋冽和吉米低着头,混着人群中,也顺利的进入了丹阳城内。摩藏可敦只顾着严防死守着金宫,估计她打死也想不到,自己儿子会从丹阳城外进来。

拓跋冽本想找伴当们帮忙,可当他和吉米赶到阿勒木和阿布泰的帐篷附近时,发现外面有很多黑岩的士兵,他们漫无目的的游荡在帐篷周围,看起来连伴当们都被摩藏可敦控制住了。

“估计是在监视他们。”拓跋冽紧握双拳,“可恶,我们过不去了,否则会暴露的。”

“那怎么办?”吉米担忧的问道。

“看来,指望不上伴当们了。”拓跋冽说道。

“那我们找谁?去找忽图鲁将军,或者郭尔诃将军?”吉米提议道。

“不行,都不行。我和他们不熟。”拓跋冽想了半天,居然发现自己身边竟然没有一个可用之人。摩藏可敦已经将他所有出路都堵死了,他如同困兽,毫无办法。

“等等,还有一个人,他或许有办法。”拓跋冽突然想起一个人,一个他本以为恨得要死的人。

“是哪位勇士?”吉米十分好奇,忙问道,“能打得过那些侍卫吗?比阿布泰的武功还好?”

拓跋冽尴尬的挠挠头,“呃,他……不会武功。”

吉米:“……”

030 间者(一)

拓跋冽带着吉米,朝石山方向走去。吉米跟着他走着走着,发现这条路似乎很眼熟,是通向跑马场那边的。

“这是去石山方向的路,你要去找……秦络?”吉米惊奇的问道。

拓跋冽无所谓的点头道:“是,我们去跑马场找他。”

“你让秦络受尽折磨,现在却去找他?”吉米不解,“这算什么,求他帮你吗?”

拓跋冽的步子停了下来,略带不满的瞪了吉米一眼。所谓看破不说破,吉米这心直口快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吉米吓得双手赶紧捂住了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说过。之后的行程,她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一不小心,又惹主子不高兴了。

桑丹老头正摇着扇子,躺在草堆上晒太阳呢。突然远远看见有一男一女向这里走来。要知道,此处荒凉,几乎很少有贵族少年,会来这个跑马场骑马。

“呦,这是谁啊。”桑丹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来,而后疾呼秦络,“快快快,有人来了,去门口招呼着。”

秦络本来背对着外面,低头捣腾草料,正准备喂马。他听到桑丹老头的呼声,转头一看,却看见了拓跋冽和吉米。

秦络顿时神情有些奇怪,而后扭过头去,不想理会。桑丹老头喊了半天,不见秦络过来,骂了他一句,只得亲自去迎接。桑丹老头疾步过去,笑问来客:“两位是骑马还是……”

“我找秦络。”拓跋冽冷冷的打断了桑丹的话,而后用眼神示意吉米带老头先出去。

桑丹老头担忧的看着秦络的背影,在吉米的催促下,一步三回头的离开跑马场,去附近的小河边歇息了。

吉米也坐在河边,她担忧的看向跑马场方向,不知道他俩要说些什么。

秦络早就听到拓跋冽的脚步声渐渐逼近,然而他依旧忙活着手里的活,既没有躲避,也没有理会。

拓跋冽这才近距离观察秦络,只见他瘦了很多,衣衫褴褛,铁链随着他手上的动作,“哐啷哐啷”响个不停。拓跋冽不由想起吉米的话,的确,他把秦络整的这么惨,人家会在此危难之际,帮他吗?

“秦络……”拓跋冽清清嗓子,抢下他手中的马草,“别干了,回来吧。”

秦络终于肯抬头看一眼拓跋冽了,但他眼神冷漠,反问道:“回来?是什么意思?”

“就是……回我身边的意思。”拓跋冽挠挠头,觉得自己的这个解释很傻。

见草料被抢,秦络走去拿起刷子,沾了水开始刷马。拓跋冽忍无可忍,又夺下他的刷子,问道:“秦络,回我身边好不好?”

“回你身边?做什么?”秦络漫不经心的问道。

“来帮我,我现在被黑岩部压制,困在金宫,腹背受敌,身边全无可用之人。”拓跋冽恳求道,“我需要你。”

“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上马打仗更是不可能。”秦络冷漠的伸出手,对拓跋冽说,“三王子,你找错人了,刷子还我吧。”

拓跋冽双手背后,坚决不肯还给他,“你能在被俘虏的绝境下,救出你们六皇子和两百多名孩子,我就知道你很聪明,你一定能帮我想出办法的。”

见拓跋冽如此死缠烂打,秦络有些恼怒了,他直言道:“如果我来你身边,意味着我背叛了大楚。你觉得这种事,我会答应?”

“黑岩部是比青云更凶残的部落,他们的大汗王野心勃勃,要是他掌控了项羌,下一个倒霉的绝对是你们南楚。现在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你帮我,也就是帮南楚啊。等我掌握实权,我愿意和南楚修好。”

两国连年征战,修好谈何容易。更何况拓跋冽想要真正掌权,又不知得过多少时日。秦络摇摇头,对拓跋冽道:“三王子,哦不对,现在应该叫您可汗了。你想问题想的太简单了,话已至此,请回吧。”

“秦络!”拓跋冽气急败坏的叫道。

可惜秦络再也不想理他,任凭拓跋冽磨破嘴皮子,秦络依旧不为所动,也不发一言。

求助失败,拓跋冽垂头丧气的和吉米从密道原路返回,此时刚过申时不久,他们偷偷逃出金宫的事情,并没有被人发现。吉米长舒一口气,赶紧收拾寝宫里满地狼藉,而拓跋冽依旧心神不定,闷闷不乐的坐在一旁,不知在想什么。

“要是我是秦络,我也不会答应的。”吉米一边整理东西,一边替主子分析道,“他是楚人,而且在项羌差点没命,他不恨我们就不错了,怎么会帮您?”

“我诚心相邀,我除去他奴籍,这样也不行吗?”

“我觉得秦络不是贪图荣华富贵的人。”吉米否定道,“一般的威逼利诱,对他不起作用。”

“所以呢?”拓跋冽生气道,“你说了半天,还是什么用都没有嘛。”

“所以啊,我劝你还是放弃吧。”吉米直言不讳的说道,“还是想想怎么和阿勒木他们取得联系,这才靠谱。”

“哼!”拓跋冽越想越生气,反而更加不愿意放弃了,“我就不信,秦络他真的软硬不吃,我就要收服他,你不要劝我。”

吉米无奈的耸耸肩,她这个主子的性子啊,真是太倔了。

晚饭的时候,摩藏可敦突然派女奴来,请可汗去她宫中用餐。拓跋冽惊疑不定的看了眼吉米,心道母亲几天都没有见自己,突然相邀,不会是发现他们逃出去了吧。

可拓跋冽又不能抗拒母亲的命令,只得惴惴不安的跟在女奴后面,心里想着待会该如何应对。

然而等到到了席间,发现不仅是母亲,旁边还坐着摩藏大汗王,以及仆兰侧妃。

“阿冽来了。”摩藏可敦仪态万千的笑道,“来,快坐母亲这里。”

仆兰诺见可汗来了,微微起身,可她还未行礼呢,摩藏可敦就拉着她,笑道:“这是家宴,大家就不要客气了。”

仆兰诺闻言便听话的坐下了,反观摩藏大汗王,更是毫不客气的坐在上位,高傲的看了眼自家外甥。

论辈分,拓跋冽是在场诸位中最小的。可是论官位,他是至高无上的可汗。然而刚刚摩藏可敦说了一句“家宴”,拓跋冽便无法再摆什么可汗的架子了。

拓跋冽无精打采的走到母亲旁边坐下,在他之下,坐的是仆兰诺。他不清楚仆兰诺为什么还不搬出金宫,反而会来此参加什么“家宴”?

虽说仆兰诺嫁入了拓跋家,但母亲什么时候,将拓跋冿的妻子当作自家人了?

“此次平叛胜利,全靠大哥和仆兰侧妃的英勇机智。”摩藏可敦端起酒杯,拉了拉拓跋冽,“还不快给大家敬一杯?”

拓跋冽一副吃了屎的模样,但母亲说的确是事实。要不是黑岩军和仆兰诺,估计现在就是大王子的天下了。

拓跋冽不情不愿的站起来,随意端起酒杯,什么也没说,仰头喝了一大口。

摩藏可敦看着儿子这般无礼,心下生气,却又害怕惹怒了大哥。可摩藏达格并没有生气,而是如主人般招呼道:“阿冽,酒别喝的太快,吃菜吧。”

仆兰侧妃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冷冷一笑,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这次找你来,不仅是为了感谢你大舅,还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摩藏可敦终于说到了正题上,“你即将到十五岁了,该议亲了。”

拓跋冽心里“咯噔”一下,他感觉事情似乎不太对劲,急忙道:“父亲已经和我说过,要我娶叶勒依为妻。”

“叶勒依有什么好,那个野孩子像男人一样,居然还去赛马。”摩藏可敦不屑道,“我和你舅舅,为你选了个更好的妻子——仆兰诺。”

拓跋冽不可置信的看着母亲,又看看一旁无动于衷的仆兰诺,激动道:“你说什么?不可以。”

摩藏可敦说道:“老可汗死了,儿子可以继承父亲的土地和女人,这是我们项羌的老传统了。仆兰诺如草原上晚霞一般美丽,如月亮一般皎洁。这样的女人,还配不上你,做不了你的可敦吗?”

“而且,仆兰氏还是你们青云的恩人。”此刻,摩藏大汗王终于也开口发话了,“她阻止了拓跋冿的叛乱,是项羌的女英雄,难道还有人能比仆兰氏,更符合项羌可敦的身份吗?”

“不,我喜欢的是叶勒依,我不会娶其他女子的。”拓跋冽倔强道。

“你喜欢?”摩藏可敦冷笑了一声,“就算你喜欢,也没有用。不信你去赤水部,向叶勒扎隆提亲,看他现在愿不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你。”

拓跋冽一下子哑口无言了。看来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这个可汗有名无实。他不过是黑岩摩藏氏的傀儡,恐怕以叶勒大汗王的谨慎小心,必不会在这种敏感时刻,趟这趟浑水。

031 间者(二)

一场家宴,最后以拓跋冽的摔门离去而告终了。摩藏可敦无语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而摩藏大汗王则无所谓道:“达秋啊,你的儿子性子很烈呢。”

摩藏可敦苦笑道:“是啊,阿冽从小就这样,也不爱听我的话。”

“看来,我还得在你们青云多住些日子。”摩藏达格笑道,“让我替你来好好看管这小子。”

“大哥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现在整个青云,甚至整个草原,都是我们的了。”摩藏可敦优雅的端起酒杯,含笑道,“为了这一刻,干杯。”

“干杯!”摩藏大汗王笑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仆兰诺也摇晃着酒杯,浅浅一笑,喝了一口。

拓跋冽气冲冲的跑回寝宫,吉米刚刚收拾好,见主子这么快就回来了,忙上前问道:“吃完了?”

“气饱了。”拓跋冽恨恨的说道,“你知道吗,母亲,居然让我娶仆兰诺。”

“仆兰诺?”吉米惊讶道,“那个……仆兰侧妃?”

“是啊。母亲说,仆兰诺杀死叛贼,有功于项羌,让我娶她,做项羌的可敦。”

吉米听后心情一下子变得郁闷了,她从小就是拓跋冽的女奴,对他有着爱慕之情。可现在,却要眼睁睁就要看仆兰诺成为新可敦,成为拓跋冽的妻子了,她的心头涌上一阵酸涩。

“仆兰侧妃是草原上的英雄,不过我一想到她是用毒蛇毒死叛贼,我心里就发毛。”吉米道,“感觉仆兰侧妃,仿佛是毒蛇的化身,甚至比毒蛇还要可怕。”

“不要怕,我不会娶她的。”拓跋冽安慰道,“要娶我就娶叶勒依,其他人都不娶。”

吉米闻言,心情并没有好起来。原来主子心里真的只当她是一般女奴,没有任何感情啊。

“不行,我还得再找秦络。”拓跋冽突然说道,“否则我连自己的想娶谁都控制不了,还算什么可汗?”

“上次我们俩一起出去太冒险了。”吉米提议道,“寝宫内还得有人看着才行,下次有机会,你自己偷偷去,我帮你看守寝宫打掩护。”

拓跋冽兴奋的过来抱了吉米一下,高兴道:“吉米,你真是太好了。”

桑丹老头在拓跋冽走后,一直询问秦络,那个少年是谁。秦络闭口不提,含含糊糊岔开话题。直到第二天,桑丹突然带了一个精瘦的大叔过来,那人看起来大约四五十岁了,眼神犀利,一直打量着秦络,看得秦络浑身不舒服。

“这是铁匠孙,我的朋友。”桑丹介绍道,“他的马儿不吃草,你来看看咋回事。”

“就是这匹。”铁匠孙已经把马儿牵过来了。

秦络围着马儿转了一圈,十分抱歉的对铁匠孙道:“我在马场没干几天,还是桑丹大叔更有经验,让他来看吧。”

桑丹自然早就看出了问题,这是想考考秦络呢。他摇头道:“你看它拉的屎,一看就是吃错东西了。把咱们的马料喂给它,看它吃不吃。”

“好。”秦络立刻放下手头的活,给马儿割草去了。

等一切弄好后,秦络拿着新的草料喂给那匹马,它果然吃了。铁匠孙见状,忙向秦络道谢:“谢谢,谢谢。”

秦络听到这声“谢谢”,顿时睁大了眼睛。因为铁匠孙用的不是项羌语,而是秦络久违的乡音。

“你也是……槐安人氏?”秦络同样用家乡话问道。

“是啊,槐安县,榕树村的。怎么,看着不像?”铁匠孙转了一圈,让秦络仔细看看。

可秦络看了半天,依旧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铁匠孙解释道:“我来项羌都快三十年了,早就变得和项羌人一样了。”

“呵呵,你们在说什么啊?”在一旁的桑丹听不懂中原话,笑问道。

“桑丹,我好不容易遇见同乡了,让我们聊一会儿吧。”铁匠孙用项羌话对他说道。

“好好好。”桑丹看看天上的大太阳,扇着扇子说道,“这大中午的,估计没人来监督你干活,你们聊,我去睡觉。”

秦络其实并不知道,铁匠孙和自己有什么好聊的。可等桑丹刚一消失,铁匠孙就用家乡话问秦络,“愿不愿意做大楚的间者?”

“什么?”秦络第一反应是赶快看看周围,见四周空无一人,才长舒一口气,抹抹头上的汗,问铁匠孙,“什么间者,你说清楚。”

铁匠孙详细的对秦络说道:“实不相瞒,我是楚国派来的间者,潜伏在项羌很多年了。大楚在项羌派了很多批间者,可惜要么暴露了,要么就像我一样,是个打铁的,混不到金宫内部,故而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秦络用了半晌才消化了这个惊人的消息,但他仍然心存疑惑,他问道:“我也是个放马的奴隶,和你一样,你为何会挑中我?”

“我知道是你说服老可汗,救了当今圣上一命。我也知道拓跋冽很器重你,想让你帮他。自从你在金宫说服老可汗放人后,我就一直在观察你。你对大楚忠心耿耿,又深得当今可汗的信任。你所有条件都很完美,是天生的间者。”

秦络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各路人的视野中被监视着。他没有急着同意或否决,而是问铁匠孙,“桑丹大叔,他知道你是间者吗?”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我是楚人。”铁匠孙说道,“桑丹是个老实人,也是个好人,我也不希望他卷入楚国和项羌的争斗之中。”

“那就好,那就好。”秦络也不希望,桑丹卷入是是非非之中。

“想必你在俘虏的路上,也看到他们项羌是如何凌虐我们楚人的。我们不能做亡国奴,不能再任由项羌欺负下去。”铁匠孙真诚的邀请道,“为了故国,为了千千万万楚人,为了圣上,加入我们吧。”

“我得考虑……得考虑一下。”秦络心里很乱,“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想想……”

“拓跋冽肯定还会再来找你,你考虑的时间不多了。”铁匠孙低头说道,“我把我的马儿先放你这里,要是想清楚了,就让桑丹带着马儿来找我。”

“明白。”秦络点点头,他拍了拍马背,心里却乱作一团。他想起国破家亡时,京都阳城犹如人间地狱。他想起被押送的路上,项羌将领鞭笞俘虏,调戏妇女。他想起拓跋昊在丹阳城下,毫无怜悯的下令,杀掉所有妇孺。

天生的间者吗?似乎铁匠孙分析的一点也不错。自己的确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而拓跋冽,看他的样子,很容易相信别人呢。

032 间者(三)

随后几天,拓跋冽又去找秦络了两三次,态度一次比一次诚恳,还帮忙把秦络手上腿上的链子用斧头砍断了,并且叮嘱桑丹老头不要虐待秦络。

可即使这样,秦络依旧没答应拓跋冽的请求,他脑子里总想着铁匠孙的话。当一名间者,或许是他唯一能为母国做的事了。

这日,拓跋冽又来找秦络了。他装的可怜兮兮的对秦络说:“秦络,我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不要不理我。你知道吗,母亲一直在软禁我,不让我出门。为了见你,我费了多大的劲,才能溜出来。”

“与、我、无、关。”秦络终于开口,吐出了四个冷冰冰的字。

拓跋冽死缠烂打道:“你不是我的老师吗?虽然你只教了我几天。不过你们楚人有句话,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不能抛下你的学生不管。”

“你又没有拜师,也没有叫过我师父。”

“我现在拜。”说罢,拓跋冽毫不犹豫的直接跪下了,按照楚人的礼数,向秦络叩了三个头,“师父。”

没想到这孩子小小年纪能屈能伸,秦络对拓跋冽刮目相看,这样的手段和霸气,将来必会成为为害中原的祸患啊。

“起来起来,我可受不起可汗的大礼。”秦络想要拉起拓跋冽。

可拓跋冽却挣脱他,跪在地上倔强的说道:“你不答应,我就长跪不起。”

真是霸道啊。秦络看看周围,还好桑丹大叔去门口晒太阳了,马棚内没有人。他无奈的看着拓跋冽,问道:“我以什么身份来你身边呢?奴隶,还是幕僚?”

“自然是幕僚,我需要你的智慧。”拓跋冽冷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笑着跳起来,“你答应帮我了?”

秦络苦笑了一下,找了个地方与拓跋冽一同坐下,而后问他:“说说吧,那晚政变的经过是怎样的?”

拓跋冽回忆道:“政变那天,父亲被逆贼拓跋冿杀死,而拓跋冿恶有恶报,又被仆兰诺用毒蛇给毒杀了。后来,母亲劝降了郭尔诃,并且派黑岩部的军队赶来,打败拓跋冿的残余部队,控制住了局面。”

“黑岩部?他们的军队为什么会来?”秦络一语点明了重点。

拓跋冽一下子就愣住了,他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对啊,他们的军队……为什么会来?”

“而且还能及时赶到丹阳城。”秦络思忖道,“那就说明,摩藏可敦事先知道,大王子会谋反。”

这个推论,令拓跋冽一惊,他疑惑道:“母亲知道?可是,她是如何知道的?”

“这不是重点,最主要的问题的,摩藏可敦知道后,为什么没有告知可汗?”

拓跋冽只觉得一阵寒意上身,他不敢往下细想。只听秦络继续分析道:“看来摩藏可敦对大王子的谋反和弑父,是乐观其成的。”

“母亲想要父亲死?”拓跋冽瞪大眼睛问道,“可是我也被叛军攻击,差点命丧黄泉,难道她也想让我死吗?”

秦络奇道:“摩藏可敦没有暗示过你什么?”

拓跋冽摇头,“没有,一句都没有。”

秦络想了想,推测道:“或许是怕你看出什么,或许是为了演的更逼真,摩藏可敦故意没有提醒你,甚至利用了你受伤,来突显她也是大王子叛变中的受害者。”

“母亲她……”拓跋冽按了按手臂上的刀疤,觉得又惊又悲。他没想到母亲为了权力,会这样对待自己的丈夫和儿子。

秦络没有理会拓跋冽的震惊和悲愤,他继续冷静的分析着,“那么,摩藏可敦怎么知道,大王子一定会谋反呢?万一大王子不愿意谋反,岂不是白费了一番功夫?”

“是……仆兰诺?”拓跋冽也不笨,一猜就猜到了。

秦络点头,“那个女人,很有问题。”

“一定是仆兰诺!”拓跋冽笃定道,“她先是莫名其妙闯入赛马场,而后被父汗相中,惹得大哥发疯,这才导致后面的政变。”

秦络摇头,“我觉得,不止是这个原因。自从仆兰诺嫁给你大哥后,大王子的悲剧就是注定的了。”

“什么意思?”

“仆兰诺是金阳部的,可汗怎么可能答应,让金阳部的人成为未来的可敦。他抢走了仆兰诺,斩断了大王子的念想,也向草原表明,他已经放弃大王子了。”

“所以大哥才会如此颓废?”拓跋冽终于明白,为什么拓跋冿那段日子,要日日酗酒了。

“可是后来,他为什么突然要谋反了?”秦络问道。

“听说……摩藏达西那段时间,日日在大哥帐篷前嘲讽,说大哥是孬种,连女人都护不住。”

“那就对了。肯定是摩藏可敦,要摩藏达西激怒大王子。”秦络推理道,“至于仆兰诺,看来她也是你母亲的人,一直都是。”

“幕后黑手,居然是母亲?大哥……不过是落入了母亲的圈套?”拓跋冽感觉自己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了自己的母亲,原来她有着这么缜密深沉的心机与权谋。

“借刀杀人,一箭双雕。”秦络最后总结道。有着如此厉害的手段的女人,可不好对付呢。

一切真相,在秦络的分析中,全都明了了。老可汗拓跋昊,似乎察觉到摩藏家族想要谋反,为了控制黑岩部的权力,便让叶勒家的女儿嫁给拓跋冽。本来以为,等叶勒倾嫁给拓跋冽后,即使在他死后,叶勒家族会制衡摩藏家族,成为小儿子身后的屏障。可拓跋昊万万没想到,他的这个举动,导致摩藏可敦提前反扑。从仆兰诺踏入赛马场的那一刻起,阴谋诡计便缓缓启动……

“怪不得,仆兰诺那么容易进入父汗的金宫,而且还能封为侧妃。”拓跋冽终于明白过来了,“母亲以前特别反感父亲纳妾,可是对于仆兰诺,她一句话也没说。”

“仆兰诺应该是你母亲,安排在大王子帐下的间者。”秦络道,“所以大王子一直翻不了天,原来他的一举一动,早已被摩藏可敦知晓。”

“可是现在,仆兰诺要来监视我了。”拓跋冽两手一摊,苦笑道,“不久前,母亲让我娶仆兰诺为可敦。”

秦络对摩藏可敦的手段简直是叹为观止,她真是一位“尽心尽责”的母亲啊。

033 间者(四)

“外有黑岩部,内有仆兰氏。”拓跋冽向秦络求助道,“我现在该怎么办?”

“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手上,可以控制的军队有多少?”

“没……没有。”拓跋冽痛苦的低下头,“现在青云处处是黑岩部的军队,他们打着守护青云的旗号,赖着不走了。”

“除了黑岩的军队,青云还有其他军队吧?”秦络问道。

“有青云铁卫,还有郭尔诃带来的十万兵马。”拓跋冽说道,“不过我觉得,郭尔诃此人首鼠两端,不可信。”

秦络亲眼见过郭尔诃虐待楚人女子,对此人也无半分好感可言,他提议道,“听说,青云铁卫很厉害,而且统帅只忠于可汗。我觉得,你可以将这支队伍争取过来。”

“就算有青云铁卫,还是无法对抗黑岩。”拓跋冽沮丧道,“这次摩藏达格还带来了黑豹骑兵,这支轻骑速度快,装备好,是可以和青云铁卫媲美的。”

草原上有三大威震天下的兵马。一支是青云铁卫,一支是黑豹骑兵,还有一支是双赤军。这三支军队分属青云、黑岩和赤水,是三大部落的精锐。这三支军队,全都是由其部落首领亲自统领的。

“那只有想办法,让摩藏大汗王带着黑豹骑兵离开青云。”秦络说道,“我想,黑岩部事务繁杂,摩藏大汗王不可能一辈子呆在这里吧。”

“怎么才能让他走呢?”拓跋冽早就对摩藏大汗王心生厌倦了。

“摩藏达格一直待在此的目的,就是怕你不听话。只要你现在听你母亲的命令,不反抗,不斗气,乖乖娶了仆兰诺。摩藏达格看你屈服了,自然就走了”

“什么?娶了仆兰诺?她是杀我大哥的凶手,我做不到。”拓跋冽一想起大哥死于毒蛇,就浑身发毛,对仆兰诺只有深深的厌恶。

“那就没办法了。”秦络无所谓的摊摊手,“既然可汗您想把青云部拱手相让给黑岩,在下也无能为力了。”

“不,不是的……”拓跋冽想起那日赛马,父汗最后对自己说过的话。父亲说:“孩子,你要记得你是青云的主人,你的祖宗是拓跋氏。”

“我是青云的主人,我的祖宗是拓跋氏。”拓跋冽默默念道,陷入两难之中。一边是父亲的叮嘱,一边是自己不想娶的女人。

拓跋冽想了良久,最终狠下心:“好,秦络,我听你的,我娶她。”

拓跋冽离去时,秦络亲自送他到跑马场门口。桑丹老头看着贵族少年离去的身影,不由地凑到秦络跟前,问道:“他到底是谁啊,你今天居然送人家到门口了?”

秦络没有回答桑丹老头的问题,只是对他道:“铁匠孙的马儿养的差不多了,我出不去,桑丹大叔帮我给他牵过去吧。”

晚上的时候,天空下起蒙蒙细雨,将夏日的闷热驱散,带来多日来前所未有的凉爽。

桑丹老头还了马儿后,眼瞅着雨越下越大,便提前结束一天的活,给秦络一点吃的,将他锁在了马厩的角落里。

雨水顺着草棚,滴滴答答往下漏。桑丹挑了一处干燥地,将秦络拷上,“应该淋不到吧,你睡觉时往里靠点。”

“知道了,大叔你快走吧。”秦络催促道。桑丹大叔点点头,拿着破芭蕉扇,遮挡着脑袋,一路小跑而去了。

秦络看看天色渐暗,心道那个铁匠孙应该快来了吧。

等到了深夜,铁匠孙果然来了。他披着蓑戴着笠,借着雨夜的掩护,悄悄避开所有人,来到了跑马场。他没有从大门进,直接从马棚顶上轻身翻入,便看见一个清瘦的身影被锁在栅栏边,靠着角落的稻草堆上,似睡非睡。

他蜷缩着身子,尽量靠着里边,但风雨太大,他的衣袖早已被打湿,甚至头发上和脸上都是沾有雨水,顺着发梢和额头一滴滴落下来。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明明身处马厩,为奴为婢,看似狼狈,但骨子里却有着云淡风轻般的从容温和,不卑不亢。

“你来了?”秦络果然没睡着,只是在假寐。他一听到脚步声,离开警醒的真开眼,便看到了铁匠孙站在自己身前。

“你怎么睡在这里?”铁匠孙问道。

“我是犯了罪的奴隶,睡马厩不是很正常吗?”

“拓跋冽不是来求你了吗,他怎么还把你锁这里?”铁匠孙盯着秦络的长长锁链,一头拴在木栅栏上,限制在他的活动范围。

“他呀……”秦络摇摇头,苦笑道,“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里管的了我?”

其实早在拓跋冽砍了铁链后,老头就疑心他的身份了。那日桑丹老头望着拓跋冽的背影,试探的问秦络:“这是哪位大爷啊,还敢砍断你的锁链。他知不知道,这是三王子让锁的。哦,现在是可汗了。他连可汗的命令都不听,这要翻天啊!”

桑丹老头怀疑的不错,然而拓跋冽是偷溜出来的,万万不可暴露身份。秦络也不好解释,只好替拓跋冽圆谎,“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您要是怕上面追究的话,要不,您再帮我锁上?”

“算了算了,这几天看守的那小子没来监督,晚上锁就行了。”桑丹看着秦络伤痕累累的手腕,到底还是没忍心。

于是随后几天,白日里秦络终于摆脱了锁铐,做事方便多了。但晚上却仍被锁起,且全天都不可出跑马场半步。

铁匠孙步入正题,开门见山道:“你把马儿还给我,看来是想好了。怎么样,愿意加入我们,成为间者吗?”

秦络平静的说道:“我愿意。”

当秦络说出“我愿意”这三个字后,他的心反而得到了安宁。

铁匠孙终于露出了点笑容,他继续问道:“你知道,作为间者,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忠诚?”秦络回道。

“是的,忠诚,对母国的忠诚。”铁匠孙点点头,“不忘初心,永远不被任何人、任何事迷惑,无论楚国将来是强是弱,你都不得背叛。”

“我明白,我绝不会背叛。”秦络承诺道。

“来,面朝南,跪下。跟我宣誓。”铁匠孙面向南楚的方向,带着秦络一字一句的起誓,“吾以吾血,吾的先祖英名起誓:从今日起,自愿成为间者,愿为大楚奉献一切。”

秦络跪在他身侧,跟着铁匠孙肃然道:“吾以吾血,吾的先祖英名起誓:从今日起,自愿成为间者,愿为大楚奉献一切。”

“服从楚国的派遣,遵从楚国的命令。不被金钱所诱导,不被权力所迷惑。”铁匠孙低沉的声音回荡在马厩中。

“服从楚国的派遣,遵从楚国的命令。不被金钱所诱导,不被权力所迷惑。”秦络庄|严的重复道。

“铭记国耻,誓死效忠。”

“铭记国耻,誓死效忠。”

“袍泽同心,永不背叛。”

“袍泽同心,永不背叛。”

“不忘初心,至死方休。”

“不忘初心,至死方休。”

宣誓完毕,铁匠孙向南叩了三个头,秦络见状,也跟着他虔诚的行礼叩首。在日后黑暗的日子中,秦络也曾纠结过,动摇过。但在那些艰难的时刻,他总会想起这一夜,总会想起自己的誓言:不忘初心,至死方休!

034 间者(五)

宣誓过后,铁匠孙又向秦络简单介绍了一下间者的任务。总结来说共有三点:探听敌方军事消息,扰乱敌方军事部署,破坏敌方军事行动。

“为防止有人叛变,我们都是单线联系的,至于还有谁是大楚的间者,我并不知道。不过据我猜测,项羌这边的间者不太多,这才会导致情报滞后,让他们攻破了我们大楚的都城。”铁匠孙说道,“以后你要是获得什么情报,直接找我即可。对了,拓跋冽他为何而求你?”

秦络回道:“他被摩藏可敦给软禁了。而且据我分析,那场政变,摩藏可敦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大王子被她当作棋子,给利用了。”

“看来黑岩部想要夺权。”铁匠孙沉思片刻,捋了捋胡须道,“我们不能给摩藏家族这个机会,摩藏大汗王是比老可汗拓跋昊更阴险的人,要是让他当上了可汗,对大楚没有任何好处。反而拓跋冽当可汗对我们更有利,他还是个毛头小子,心思单纯,而且很信任你。”

秦络不知铁匠孙从何总结得来“信任”二字,只得苦笑道:“他被我骗过一次,还会信任我吗?”

“或者,正因为骗过一次,他才以为你不会再骗他。”铁匠孙沉吟道,“而且你最后坦然说出了真相,他对你坦白的勇气,十分欣赏呢。”

“就算拓跋冽信任我,他身边的人也不会再信任我的。”秦络想起二王子拓跋凌曾警告过自己的话,但他没有做到,欺骗了拓跋冽,这事必然会惹怒到二王子。

铁匠孙皱着眉头,叹了口气道:“是啊,间者怎么可能被所有人信任?我们宛如行走在悬崖边上,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目前你需要取得拓跋冽的信任,就按他说的,先帮他摆脱摩藏可敦的控制,这对我们大楚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明白。”这一点秦络早就想到了,大楚和青云部现在有着共同的敌人,那就是黑岩部。

“最近咱们先不用联系了。如果你有急事找我,城北坡有铁匠铺子,你可以来看看兵器。”铁匠孙说完后,双手抱拳,对秦络道,“前方道路困难重重,望君珍重。告辞!”

秦络抬头,看着铁匠孙如蜻蜓点水般,施展轻功绝尘而去。

拓跋冽得到秦络的支持后,兴奋的不能自已。等他返回金宫,第一件事就是拉着吉米的双手,开心的说道:“他同意了,他答应我了!”

“什么乱七八糟啊?”吉米挣脱被禁锢着的双手,“谁同意了,同意什么了?”

“秦络,他说他同意帮我。”

“唉,原来是这事啊。”吉米揉了揉被他捏痛的手腕,“还以为谁答应你求婚了呢,看把你激动的。”

“咳咳咳……”拓跋冽听完吉米的话,一口吐沫差点呛死自己,他哭笑不得的看着吉米,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说到求婚,秦络说……”拓跋冽卖了个关子,停顿半天,等吉米着急了才慢吞吞道,“他让我听母亲的话,娶仆兰氏。”

“什么?”吉米炸了,愤愤道,“你确定秦络真的在帮你,不是在害你?”

拓跋冽扶额,“确定,他说我应该先让母亲放松警惕,让摩藏达格带着他的队伍赶快离开。这样我们才有机会和母亲相抗衡。”

“可你现在,连门都出不去。”吉米表示他们任重道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摩藏可敦放松警惕。

拓跋冽也心情沉郁的坐在床上,他想了想说道:“那么,大婚的时候,我们得在草原上举行婚礼。这时候母亲总不能把我锁在金宫了吧。”

“说的好有道理,果然还是绕不开娶仆兰诺啊。”吉米听后表示很生气,一甩袖子,一溜烟跑出了可汗寝室。

拓跋冽咋舌,什么情况,吉米为啥突然生气,自己又说错什么了吗?

当拓跋冽再次见到摩藏可敦时,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他们之间再无母子亲情,只剩下了杀父杀兄的深深仇恨。

“阿冽,最近还好吗,住在这里还习惯吗?”摩藏可敦一如往常一样,对拓跋冽关心道。

可拓跋冽的心中却十分厌恶,他语气冷淡的说道:“我想出去。”

摩藏可敦苦口婆心的劝道:“不是不让你出去,只是外面实在是太乱了,叛军还没清扫干净,不安全啊。”

拓跋冽心道,要不是他出去看过,还真信了摩藏可敦的话。什么叛军残余还在,外面不安全?明明是黑岩军还没有彻底控制项羌,想要拖延时间罢了。

“等你大婚后,我再也不管你了,好吗?”摩藏可敦说,“成亲后,你就是大人了,母亲也终于可以放心了。”

拓跋冽心道:因为又安插了一个细作在我身边,朝夕相伴,当然不用管我了。摩藏可敦看似放手,其实一切依旧在她的掌握之中。

“我不想娶仆兰诺,她养蛇,谁知道我会不会在睡梦中,被她的蛇咬一口。”拓跋冽虽然和秦络商定,要娶仆兰诺。但他怕突然转变态度母亲疑心,故而打算过几天再慢慢同意。

摩藏可敦闻言,啼笑皆非:“我的儿,你怎么会这样想。等你娶了她,她就是你的妻子,怎么会害你呢?”

拓跋冽低声道:“她也是大哥的妻子……”

“住口,那不一样。她是为民除害,诛杀叛贼。”摩藏可敦疾言厉色的训斥道,“而且,那时候她是老可汗的侧妃,和拓跋冿没有任何夫妻关系了。”

为民除害,诛杀叛贼?拓跋冽简直要笑出声了。他的母亲真是说瞎话脸都不红的,居然还如此理直气壮,还让项羌人都以为仆兰诺真的是英雄呢。

“我再考虑考虑吧,母亲。”

摩藏可敦见拓跋冽明显态度软了下来,也不再逼迫,点头道:“好,三日后,我等你的答复。”

摩藏可敦到正厅时,见大哥和弟弟都在呢。她微笑着向摩藏大汗王禀报这个好消息,“刚刚我去和阿冽谈过了,他说他会好好想想的。”

摩藏大汗王冷漠的说了声,“好!”

坐在旁边的摩藏达西好奇的问姐姐:“和可汗谈什么啊?”

“谈他的婚事。”摩藏可敦说道,“达西,你的婚事是不是也该考虑了。”

摩藏达西立刻反对道:“我的女人多得很,还不想娶个正妻管我呢。对了,姐,你不是不同意让叶勒家的女人嫁过来吗?”

“谁说是叶勒家的女子,阿冽的新可敦是仆兰氏。”

“噗——”摩藏达西一口马奶茶喷了出来,他不可置信道,“谁?仆兰诺?”

摩藏大汗王默默翻个白眼,嫌弃道:“这点小事就把你惊着了?仆兰诺怎么了,她嫁给拓跋冽很让你惊讶吗?”

“没……没什么。”虽说摩藏达西和他这个大哥最不对盘,但他却最怕的就是摩藏达格,哪敢和大哥唱反调。

摩藏可敦适时打圆场,“仆兰诺长的漂亮,又是此次诛杀叛贼的功臣,嫁给可汗,是她应得的。”

摩藏大汗王喝了一口马奶茶,吩咐自己妹子,“让你儿子快点做决定,尽早完婚。等看他成亲了,我也能放心的离开青云。”

“是啊,黑岩一大堆事情,哪能离得开大哥啊。”摩藏达西也和拓跋冽一样,想让摩藏达格赶紧走,走越远越好。

可摩藏达格根本不愿顺从自己弟弟的心意,他冷冷道:“走也要带上你,你说你在这里混了多长时间了,还不回家,成何体统?”

“我……”摩藏达西理亏,偷偷抬眼看看姐姐。摩藏可敦会意,立刻接嘴道:“达西在这里很好,没有惹祸,还能帮我的忙呢。”

摩藏达西趁机邀功道:“是啊是啊,当初就是我激拓跋冿谋反呢。”

明明是仆兰诺的最后一击,压倒了拓跋冿的防线。摩藏可敦看破不说破,点头道:“的确如此。大哥,还是让小弟留下来吧。”

“是啊,我待在黑岩也没事干,只会惹你生气。”摩藏达格为了自由,只好低声下气的求大哥了。

摩藏大汗王想了想也对,于是他对弟弟严肃道:“好好听你姐的话,要是敢惹祸出差错,看我打不死你。”

035 大婚(一)

三日后,拓跋冽勉强同意了娶仆兰诺。摩藏可敦欣喜万分,当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大哥摩藏大汗王。

可是摩藏达格听后,若有所思道:“这么快就答应了,你儿子怎么突然变得好说话了?”

“他困在金宫这么久,孤立无援,性子迟早会被磨平的。”摩藏可敦很有经验的说道。

摩藏大汗王笑道:“达秋,看来你的方法是对的,寂寞的确能把人逼疯呢。你儿子那好动的性子,最耐不住寂寞,没关多久就知道啥叫妥协了。”

摩藏可敦淡淡一笑,要论这世上谁最了解拓跋冽,当然要属他的母亲了。虽然他们母子关系不好,但毕竟,知子莫如母。

“婚礼,要办的隆重、大气、奢华。”摩藏大汗王嘱咐妹妹道,“我准备请白沙和赤水部的大汗王一起来,参加盛宴。”

摩藏可敦闻言,露出了然的神色。这不仅仅是让白沙和赤水部来参加婚礼,更重要的是,看他们是否愿意臣服在摩藏家族脚下。

“把叶勒家的两姐妹也邀请上吧。”摩藏可敦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让她们看着我儿成婚,断了那份痴心妄想。”

“你不怕你儿子见到叶勒家的姑娘,在婚礼上闹出点什么事?”摩藏大汗王问道。

“我会时刻看住他的,而且仆兰诺也在他身边,大哥放心。”摩藏可敦志在必得的说道。

可汗要大婚的消息,一瞬间传遍了整个草原。吉米在得知主子同意了这桩婚事后,气得几天没有睡好觉。而秦络是在养马时,听桑丹大叔说的。那日桑丹老头惊奇的将这个消息分享给秦络,他瞠目结舌的对秦络道:“天哪,简直不敢相信,你知道吗,可汗要娶仆兰侧妃为可敦了。”

“这有什么,你们项羌不是有‘父死,妻其后母;兄弟死,尽妻其妻。’1的习俗么,类似的事情不是应该有很多吗?”秦络一边打扫着马粪,一边说道。

“那倒也是。”桑丹老头扇着芭蕉扇,但依旧觉得奇怪,“像仆兰侧妃这样,引发父子争执,逼子弑父的,还真是少见。不过这也说明仆兰侧妃确实厉害呗,都嫁了三个男人了,听说她是草原上第一美人呢。”

秦络没有近距离接触过仆兰诺,是不是美人他不敢断言。不过听赛马那日看过仆兰诺真容的人们说,的的确确是明眸皓齿,雾鬓风鬟,有着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色。也怪不得老可汗拓跋昊会一眼看中她。

“大婚下月初举行,据说这次弄得声势浩大,准备请赤水和白沙部的大汗王来观礼呢。”桑丹老头啧啧称奇,“三大汗王齐聚青云,又有热闹看喽。”

“大叔,为什么我觉得你唯恐天下不乱呢?”秦络无奈的说道。

“哪有哪有。”桑丹老头挠挠背,挥舞着扇子指挥秦络,“快快快,干活干活。”

摩藏大汗王派使者,快马加鞭向其他两部落传信。三日后,赤水部便收到了摩藏大汗王的邀请函。

叶勒大汗王屈指敲打着桌面,眼光扫向他的两个女儿和小儿子,沉默的坐着,不发一言。

大女儿叶勒倾的眼眶微微红着,她刚刚才得知拓跋冽要娶其他女子成婚了。可怜她对拓跋冽一见钟情,一颗芳心暗暗倾许,可惜还没和拓跋冽说上几句话呢,就无端夭折了。

二女儿叶勒依听到这个消息后,也是忿然作色。她不仅恨拓跋家出尔反尔,更恼怒摩藏家族的嚣张跋扈。

只有小儿子叶勒康尔还什么都不懂,他如今只有十岁,睁着天真的大眼睛,好奇的问父王:“父亲,您要去参加婚礼吗?”

叶勒大汗王看了看两女儿,询问道:“请贴上也写了你们俩的名字,你们想去吗?”

“我不去,我没有脸去。”叶勒倾说完这一句后,眼泪再也忍不住,立马流了下来。她低着头,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夺门而去。

此次叶勒倾被无故退婚,她恨不得躲在房内一辈子不出门,怎么可能会去现场,含笑着看拓跋冽娶别人?看着大女儿哭着离开,叶勒扎隆叹了口气,他这个大女儿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死心眼。看她哭得这么伤心,估计想让她忘掉拓跋冽,是难上加难了。

叶勒依扶额,对姐姐的情伤表示无法理解。现在叶勒家族都要大祸临头了,姐姐居然还有心思纠结儿女情长?叶勒依看问题十分长远,她不仅看出这份请帖是要羞辱叶勒家,更看到了摩藏大汗王深层的阴谋。

叶勒依冷静的对父王说道:“这哪是邀请我们参加婚礼,这是在宣示主权。父王您要是去,就相当于默认了摩藏达格统领草原的地位。”

“可是如果不去,摩藏家族就会说我们不尊重新可汗,连他的婚礼都拒绝参加。”叶勒大汗王说道,“如今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了。”

“难道摩藏家会因为我们不去,而率兵讨伐我们部落吗?”叶勒依愤然的反问道。

“摩藏家的黑岩军,现在驻扎在青云。我猜测可汗他,十有八九被黑岩部控制了。”叶勒扎隆分析道,“如若我们抗命,摩藏达格杀一儆百,随便找个理由讨伐我们,是极有可能的。”

“那又如何,我们双赤军,不比他们的黑豹骑兵差。”叶勒依傲然道。

“肤浅。”叶勒大汗王斥道,“如果可汗真的被他们控制了,那么青云铁卫也就在摩藏大汗王的手中。到时候我们要对付的,不单单是黑豹骑兵,而是草原上的两大精锐啊。”

“白沙部是墙头草,他们肯定会去的。那我们也不得不去了。”叶勒依沮丧道,“父王,姐姐她不想去,您就别逼她了,我去就行了。”

“摩藏家是在羞辱我们啊。”叶勒大汗王长叹一声,“到时候在青云,你要多多忍耐,不要和他们对着干。”

“……知道了。”叶勒依不情不愿的答应了。

和二女儿商量好后,叶勒大汗王又弯下腰,摸摸小儿子的头,“我和你二姐去青云,你和大姐乖乖的待着,有事多听你母亲和几位叔伯的话。”

“儿子也想去,上次赛马,我都没去青云观赛呢。”叶勒康尔摇着父亲的手,请求道。

“这……”叶勒大汗王犹豫不决。

“我保证,去青云一定听话。”叶勒康尔说道。

叶勒依也替他求情道:“父亲,弟弟闷在赤水多无聊,让他去吧。”

叶勒扎隆想了想,终于同意道:“好吧。”

话说叶勒康尔虽然年纪小,但好在不惹祸,不捣乱,和她大姐一个性子,十分乖巧听话,带上他也不会太麻烦。而叶勒家的这一辈,只有叶勒依最为调皮。有时候叶勒扎隆看着自己的几个儿女,觉得只有二女儿最像自己年轻时的性子,敢闯敢拼,很有抱负。只可惜,是个女娃。

“有时候,真希望你是个男儿。”叶勒扎隆时常对二女儿说道。

可叶勒依却不以为意,她反驳道:“女子又怎样,哪里比男儿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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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自:《汉书·匈奴传》

036 大婚(二)

叶勒倾哭着跑出去,直接奔向她母亲的房间,向母妃哭诉。

叶勒大汗王此生只娶了一位王妃,那就是卫兀氏。她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女人,为叶勒扎隆生下了三个儿女。此时卫兀氏穿着朴实的蓝色衣裙,坐在床边正在给小儿子缝个皮袍。见大女儿哭着跑了进来,忙问道:“怎么了?”

“母亲……”叶勒倾跪在床前,头埋在母亲的怀里,哭泣道,“三王子……他要娶仆兰氏为可敦了。”

“仆兰氏,是谁呀?”卫兀氏放下手中的针线,扶起女儿,“你别哭,仔细说清楚。”

“就是那个……老可汗的仆兰侧妃。”叶勒倾抹抹眼泪,“刚刚收到了丹阳的请帖,说三王子马上就要成亲了。”

“哦,仆兰侧妃啊。”卫兀氏恍然大悟,“子娶后母,也不算违背祖宗定下的规矩。”

“母亲,那我怎么办?”叶勒倾说着说着,又开始泪流满面,“我们部落谁不知道我要嫁给三王子了,他们都‘王妃王妃’的喊我。可是现在,全泡汤了,我再也没脸见人了。”

“嫁给拓跋冽有什么好的?”正在此时,叶勒依也回来了。她漫不经心的走到母亲跟前,对姐姐说,“嫁不了拓跋冽,你还可以嫁其他人啊。这有什么关系。”

叶勒倾瞪了妹妹一眼,“我就喜欢拓跋冽,他威猛英俊,又热情好客,骑马射箭,都很厉害。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们去青云玩,就是他最先和我们说话,带我们去摘野果子的。”

“那又怎样,现在还不是被黑岩控制,当个傀儡可汗。”叶勒依不屑道,“你要是真嫁给他,恐怕连自由都没有了,甚至还有可能危及性命。”

叶勒倾气得一跺脚,叫嚷道:“没有就没有,我就是喜欢他,愿意和他同甘共苦。”

卫兀氏含笑看着自己这两个女儿,忙劝解道:“行了行了,别吵了。你们俩个鸡同鸭讲,怎么可能讨论出结果来。”

叶勒依摊摊手,忽然想起还有正事呢,她对母亲道:“母亲,过两天父王和我,还有小弟,要一起去青云了。”

“一路上照顾好你的弟弟,家里有我,让你父亲放心吧。”卫兀氏说完,又拉着长女的手,“你呀,给我乖乖待在家里,等将来,让你父亲再给你寻个好亲事。”

“不。”叶勒倾甩开母亲的手,“我不要,我非他不嫁。”

“拓跋冽都有新可敦了,难道你要去给他做妾吗?”叶勒依直言不讳道。

“怎么跟你大姐说话呢?”卫兀氏拍打了一下二女儿的后背,“你先下去吧,我跟你姐谈。”

叶勒依偏过头,背着姐姐朝母亲吐吐舌头,毫不在意的出去了。

等妹妹一走,叶勒倾又哭了,“母亲,我真的喜欢他。”

“母亲也是女人,我懂你的感受。”卫兀氏怜悯的看着她,“可是你妹妹说的对,青云现在太乱了,你嫁给他会受苦的。”

“可我忘不了他呀。”叶勒倾抬起头看着母亲,“我不怕受苦。”

“现在可汗刚娶妻,你想嫁也得等过几年吧。”卫兀氏心想,或许时间会冲淡一切思念,她的女儿才十四岁,情窦初开,等长大了就能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爱情。也会看清,她和拓跋冽,只是一场自欺欺人的单相思。

此时的金宫,所有人都在为可汗的大婚而做准备。只有拓跋冽,仿佛一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一天无所事事,还有时间从密道溜出宫去,找秦络谈谈心。

“我要结婚了。”拓跋冽躺在马草堆上,望着头顶蔚蓝的天空,对秦络淡淡道。

“恭喜可汗。”秦络知道拓跋冽是不愿意的,只可惜形势所迫,不得不娶。对此,他也说不出一句安慰人的话来。

拓跋冽苦笑了一下,转过头来问他,“秦络,成亲是怎样的?”

秦络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未曾娶妻。”

拓跋冽惊的都坐了起来,“真的吗?你都二十多岁了,还没成亲?”

“我家贫,没人上门提亲。我年轻时一心扑在科举上,也没有闲暇去想男女之事。入仕后,我只是在清闲衙门做个小官,也没有谁家名门闺秀愿意下嫁给我。”

“这样啊……”拓跋冽突然有点同情秦络,他提议道,“我们项羌没有门第之见,你不如在草原上娶个项羌姑娘吧?”

秦络依旧摇头苦笑道,“项羌女子,恐怕不愿意嫁给一个被俘虏的楚人,而且她们也看不上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吧。”

“秦络,你总会遇到喜欢你的女子。”拓跋冽安慰道,“而且,你既然来辅佐我,早就不是被俘虏的奴隶了。等我们将来打败了摩藏家族,我会给你高官厚禄,看谁还敢看不起你。”

看着拓跋冽真诚的眼睛,秦络一时间有点不敢与其对视。他偏过头,看向山坡那边,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吃草的马儿。

只可惜,他被项羌和楚国两重枷锁束缚着,不知他什么时候,才能够真正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叶勒大汗王交代好部族事宜后,便带着小部队,领着二女儿和小儿子一起出发了。

距上次去青云观看赛马,还不多一年时间。叶勒依手持马鞭,轻车熟路的打马而去。她追上队伍最前面的父王,疑惑的问道:“父亲,这一路上,我一直没想明白一件事。”

“哦?何事?”叶勒扎隆知道自己的二女儿一向聪慧,居然还有她想不清楚的事情。

叶勒依偏头问道:“我在想,摩藏可敦为什么不选摩藏家族的女子嫁给拓跋冽,反而要让仆兰诺成为新的可敦?难道自己家族的女子,还不如那个会妖术的仆兰诺好控制吗?”

叶勒扎隆一愣,他居然忽略了这个问题。

“而且我早就听说,摩藏可敦善妒,不知暗中搞死多少个老可汗的小妾了。”叶勒依继续分析道,“可是这个仆兰诺,她当侧妃的时候,居然能好好的活着呢。”

“你想的倒是仔细。”叶勒扎隆说道,“可能,仆兰诺真的好控制吧。”

“会金阳秘术的仆兰氏后裔,真的好控制?”叶勒依表示她绝不相信,她敢打赌,这个仆兰诺肯定不是什么柔弱的角色。

叶勒依想起,那次赛马时,仆兰诺不管不顾的闯入马场,差点就命丧马蹄之下。她当时还为这个女人担心,可现在想来,无缘无故跑赛道上,光这点行为就很可疑啊。

可惜男人们都被仆兰诺的样貌惊呆了,谁还会考虑她为何要闯入跑道。就连秦络和叶勒依,也是政变过后,才察觉那次仆兰诺绝不是误入,而是故意出现在赛马道上,吸引可汗注意力的。

“父亲,那个女人肯定是很有心机的,我们要小心她。”叶勒依提醒道。

“为父知道。”叶勒扎隆笑道,“等我们到青云,见识见识那位用秘术杀了大王子的女人。”

等赤水部到达青云时,白沙部比他们早一天到了。叶勒依鄙视的瞥了眼白沙部营帐的方向,这么急冲冲的赶来向摩藏达格献殷情,果然是棵墙头草啊。

“叶勒大汗王来了。”等了很久,摩藏大汗王才过来迎接道,“好久不见了。”

“摩藏大汗王。”叶勒扎隆只是微微向他点了点头,没有像对老可汗那般行跪拜礼。

摩藏达格见他没有像白沙部的大汗王那般有眼色,顿时脸黑了下来。

眼看气氛要僵住了,摩藏可敦又恰如其分出来解围道:“欢迎来青云,大家不要在外面站着,先入营帐吧。”

摩藏达格也让人给赤水部安排了营帐,在城北的地方。摩藏可敦引他们进帐坐下后,看着叶勒康尔,笑问道:“这是你小儿子吧,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他身体弱,小时候多病多难的,故而还没到过青云,拜见老可汗和可敦呢。”

“现在见也不迟,你儿子很可爱。”摩藏可敦说完,又看向叶勒依,“怎么只带一个女儿过来了,这个是叶勒依还是叶勒倾?”

“这是二女儿叶勒依。”叶勒扎隆抱歉道,“大女儿身体不适……”

“没有关系。”摩藏可敦并不知道,老可汗对叶勒扎隆提亲的对象,是他的长女叶勒倾。她只是听儿子一口一个叶勒依,故而她明为邀请她们姐妹,实际上她只想让叶勒依过来,看看她的表现。

然而叶勒依并没有表现出悲切的样子,反而安之若素的坐在这里,仿佛对失去可敦之位,毫无感觉。摩藏可敦的如意算盘打翻了,她故意挑衅说:“本来老可汗已经和你叶勒家联姻,只是没想到会突生变故。仆兰氏虽然是老可汗的小妾,出身也不好。但她击杀了叛贼,是项羌的英雄。因此,她更担得起可敦之位。”

这就是说叶勒倾担不起可敦之位了,叶勒依听有人侮辱自己姐姐,差点掀翻桌子。叶勒扎隆用眼神制止二女儿,对摩藏可敦说道:“您说的对,婚姻嫁娶,本来就充满着变故,我们理解。”

“能得到你们的理解,真是太好了。”摩藏可敦假惺惺的感激道,“为了补偿,不如我为你们家的女儿提门亲事吧。我弟弟摩藏达西……”

“不用了,我们又不是嫁不出去,不劳烦摩藏可敦操心。”叶勒依站了起来,打断道。她一听摩藏可敦居然给自己弟弟提亲,顿时火冒三丈。摩藏达西那种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女人无数,而且还花心,这种人怎么能配得上她姐姐呢。

摩藏可敦的脸色微变,她看着这个叶勒依,没想到还是个烈性子呢。叶勒扎隆恼怒的将女儿拽到座位上,他抱歉道:“小孩子不懂事,可敦您别和她一般计较。”

摩藏可敦瞪了眼叶勒依,想起明天是她儿子大喜的日子,暂时忍下了这一口气。她一甩袖子冷冷道:“好吧,这事咱先不提了。你们走了这么多天也累了,先休息吧。”

037 大婚(三)

项羌的婚礼,不像中原那般有很多的繁文缛节。他们不需要写什么聘书、礼书和迎书,也不用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只需将亲朋好友请来,和新郎新娘一起跳舞喝酒,最后将新郎新娘送入洞房,就算礼成了。

这是普通牧民的婚礼,然而拓跋冽作为可汗,他的婚礼则会更加隆重。再加上摩藏大汗王刻意邀请其余两部落观礼,他们为显示赫赫王权,更要弄得声势浩大,万众瞩目了。

拓跋冽和仆兰诺,一早就换上了红色的项羌传统礼服。上面绣着青云的标志,九朵祥云飘舞的图案,显得拓跋冽更加英俊。而仆兰诺脱下黑裙,取下面纱,穿上红色礼服后,也更加妩媚多姿,仿若天仙下凡。

女奴们伺候这两位新人收拾妥当后,相携一起出金宫,登上了华丽的敞篷马车。那马车是由四匹汗血宝马拉着,车内宽敞,地上都铺上了柔软的羊毛地毯。婚礼的议程是摩藏大汗王订下来的,新郎新娘先坐着马车环游丹阳城,接受项羌百姓们的祝福。环行一圈后,再回到金宫大门前,举行婚礼。

拓跋冽面无表情的坐在马车上,他毫不容易终于从金宫中出来了,却没有一丝欣喜。他旁边的仆兰诺,也仪态万千的端坐着,偶尔向围观的牧民挥手致意,得体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

秦络也和桑丹老头一起去凑热闹了。虽然他是个犯了罪的奴隶,按礼说不应该离开跑马场的。但可汗大婚这日,普天同庆,摩藏大汗王也放那些奴隶休息一天,让奴隶们也可以远远的看一眼可汗和仆兰可敦。

“太远了,看不清啊。”桑丹老头一直使劲往里挤,嘴里不住的抱怨道,“光看到两个影子,正面看不到,到底是不是美女啊。”

“桑丹大叔,别挤太前面。”秦络在后边跟着他,在人群中呼唤着。他看到车架两旁都是层层士兵守护,不仅是充当仪仗,更是防止牧民拥挤,出了什么乱子。秦络无奈的看着桑丹大叔又向前挪了几步,真怕他光顾着看美女,直接往护卫刀尖上撞。

“桑丹大叔……”秦络正想挤过去拉他回来,结果突然有人拉住了他的手。秦络大惊,转头一看,原来是混在人群中的铁匠孙。

“别管他了,跟我走。”铁匠孙拉着秦络,避开人群,向相反的方向走过去。

四匹骏马缓慢的踏着步子,平稳的拉着豪华马车,走了这么久,才绕行丹阳城一半。仆兰诺看着身边的拓跋冽身体僵硬的坐着,故而关心的问道:“可汗是不是累了。”

“不累。”拓跋冽生硬的吐出两个字,他根本不想和仆兰诺多说一句话。

“可汗不必着急,再有一半的路程,我们就可以回金宫歇息了。”仆兰诺没有生气或害怕,依旧温声细语的说道。

拓跋冽冷冰冰的态度,并没有吓退仆兰诺。此刻,摩藏可敦的话回荡在她的脑海中。

在大婚之前,摩藏可敦曾说道,“阿冽和拓跋昊、拓跋冿不同,他还小,还不懂男女之情。你的欲擒故纵,对他没有任何作用。你只有把他当作是自己的弟弟,像大姐姐那样照顾他,关爱他,他才会信任你,对你毫无保留。”

仆兰诺对于前两任丈夫,都是采用冷冰冰的态度,对他们不冷不热的。可他们都被仆兰诺的美色所迷惑,不顾一切的去爱她。她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引起他们的怀疑。可拓跋冽不同,他最初是不愿意娶仆兰诺的。仆兰诺对他,也只能换种方法获取信任和情报了。

或许摩藏可敦的这个方法对她的儿子会管用,只可惜在此之前,秦络已经看穿了仆兰诺间者的身份,无论仆兰诺将来做的多好,拓跋冽永远也不会信任这个女人了。

绕城一周后,拓跋冽和仆兰诺重新回到了起点。摩藏可敦和摩藏大汗王在金宫门口,等待着他们。见儿子终于成亲了,摩藏可敦留下了半真半假的眼泪。

金宫外边宽敞的草原上,早已搭起高台。围着高台旁边,摆放了一圈桌椅,供三大部落的大汗王和亲贵们待会儿观礼。拓跋冽步下马车,牵着仆兰诺登上了高台。他在抬上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和大舅,以及围坐在四周的人群。

有多日不见的伴当,有自己的兄弟拓跋凌,还有一些拓跋氏长辈们,比如大国师拓跋晟。再然后,就是白沙部和赤水部的大汗王了。然而令拓跋冽意想不到的是,叶勒依居然也在场。

他的手微微一抖,差一点就要扔下仆兰诺,奔向叶勒依了。可是仆兰诺对此早有防范,一直紧紧拉着拓跋冽,并时刻密切关注着他的动静。仆兰诺也抬头看向叶勒依那边,心道这就是拓跋冽念念不忘的女子吗?

她细细打量着叶勒依,见她还是个小女孩,没有长开,穿着红色的骑马服,大大咧咧的样子。仆兰诺想不明白,这个只能算是姿色尚可的女子,哪一点吸引拓跋冽了。

的确,和仆兰诺相比,叶勒依的长相确实不及她万一。仆兰诺的妖艳,如同天上的太阳,光芒四射,令台下的人都如痴如狂了。而叶勒依从不在意穿着打扮,每天像个野小子一样上山打猎、射箭、骑马,但却有一种野性的美。

仆兰诺看叶勒依的时候,叶勒依同样也在观察仆兰诺。她对着父亲评论道:“看着是很美,眼睛好像能吸人魂魄。不会真的如传言所说,她用眼神杀人吧。”

“听他们瞎胡扯,怎么可能有这种巫术。”叶勒扎隆说道。

可叶勒依却笑道:“我看就是有,你看台下那些男人,一个个眼睛都看直了,就差流口水了。那可是未来的可敦啊,也不知道收敛点。”

叶勒依所言不差,台下无论是四五十岁的大叔,还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都恨不得自己去娶了仆兰诺。他们都被仆兰诺的真容所惊艳,在台下议论纷纷。

“美女啊,真的是美女啊。这样的女人,我要是拓跋冿,也要和老可汗拼命呢。”

“怪不得以前老是蒙着黑纱,这样的容貌,走哪不引起轰动啊。”

“啊,可惜啊,现在是可汗的女人了。”

“突然好羡慕拓跋冿,这样的女人,我就算死在她手里,也心甘情愿。”

…………

一切准备就绪后,巫师上台,向上天祈祷道:“苍天先祖,赤乌天神在上,今日我项羌可汗迎娶仆兰可敦。愿天神保佑这对新人百年好合,青云永昌,项羌万岁!”

在巫师的祷告声中,拓跋冽和仆兰诺也面向项羌最高的山峰——阿布圣兰山的方向,单膝跪地,向赤乌天神行大礼,并且喝下了合卺酒。

之后,三位大汗王上台,向仆兰可敦行礼。他们单膝跪地,右手搭左肩,向新可敦表示服从和尊敬。

礼毕之后,众人纷纷叫好,齐呼:“可汗万岁,可敦万岁!可汗万岁,可敦万岁!”

038 大婚(四)

拓跋冽和仆兰诺回到了主座上,与各位来客举杯畅饮。奴隶们端上一只只鲜美的肥羊牛肉,众人洒上盐巴,用刀划成一片片,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摩藏可敦看着这一幕,对旁边的摩藏达格说道:“大哥,白沙部看来是不用担心了,只是这赤水,还没有彻底臣服。”

“叶勒扎隆的野心也不小呢。”摩藏达格撕下一块羊肉,对妹妹道,“看到了吗,老可汗死了,大家的心思都活起来啦。”

“扣下他的儿子,留在青云作为质子。”摩藏达格望向赤水部做的方向,看见叶勒扎隆对小儿子十分关照,舍不得让他受半点伤害。

“啊?”摩藏可敦犹豫了片刻,“这……叶勒大汗王恐怕不会同意吧。他膝下单薄,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儿子,哪里舍得?逼得太紧,也不好吧。”

摩藏达格说道:“要么就扣下他的女儿,反正儿子和女儿,总得留下一个,表表忠心吧。”

赤水部这边,叶勒家族并不知道厄运即将降临。他们开心的吃着烤肥羊,只有叶勒依老是时不时的抬头盯着拓跋冽,观察了一阵子后,对父王说:“父亲你看,拓跋冽好像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我猜他肯定被摩藏大汗王给控制了。”

“叫可汗。”叶勒扎隆纠正道,“这里是青云,小心说话。”

叶勒依吐吐舌头,不再乱说话了。她在家时,对青云和黑岩的人或诽谤,或直呼其名,叶勒扎隆都没说什么。可现在非常时期,谁知道这附近有没有摩藏大汗王的探子,监听他们的谈话。

“二姐,什么时候有篝火宴会啊?”叶勒康尔早就坐不住了,他又不能喝酒,在这里呆着好无聊。

“肯定要到晚上啦。”叶勒依看看天边迟迟不肯下落的夕阳,心道估计等那些贵族汗王们吃完,他们才能去篝火边跳舞吧。

盼望晚上活动的人,不止叶勒家姐弟二人。坐在主座的拓跋冽,也烦透了这些人虚情假意的敬酒、祝福。但他作为可汗,不得不按耐住性子,和前来敬酒的人寒暄一二。

“可汗万岁,可敦万岁。”白沙部的卫慕大汗王端着酒杯过来了,他恭谨道,“祝二位百年好合。”

“谢谢。”拓跋冽说罢,和仆兰可敦一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听闻白沙部是第一个来青云向摩藏大汗王表忠心的,看来此人嗅觉真是灵敏,知道在项羌谁才是真正的“可汗”。

拓跋冽对此人更加没有什么好感,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他心道还是赤水部最好,没有向摩藏大汗王屈膝称臣。拓跋冽不由看向赤水部方向,见叶勒依穿着干练的骑士装束,在那里吃着羊肉,十分自在。

见叶勒依丝毫没有因被退婚而伤感,拓跋冽心中有些黯然,但随后便自我宽慰的想着,她没有嫁过来也好,否则得跟着自己吃苦受罪,在豺狼虎豹的环绕着求生存。

与此同时,秦络被铁匠孙带到了石山附近的一个偏僻的山洞中。他四处查看了一番,见没有人,才对秦络说:“这里以后作为我们联系的地方。你若有什么情报,便写个纸条压在隐蔽的石头下,我会经常过来看看的。”

“我知道了。”秦络点头道,“这次你带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圣上要和项羌议和了。”铁匠孙略带遗憾的对秦络说道。

秦络疑惑的看着他,见铁匠孙脸上毫无欣喜之色,忙问:“这是好事啊,你怎么……”

“算什么好事。你知道吗,上面来消息说,圣上要割让澜河,还有很多金钱和马匹给项羌。”

“什么?割地求和?”秦络一听就炸了,“这算哪门子求和,这是乞和。”

“是啊。可是没办法,我们没有兵马,没有厉害的将领,朝廷都被打怕了。”铁匠孙叹了口气,说道,“此次上头派下了任务,让我们协助议和成功。”

秦络明白,以现在楚国的力量,反击什么的想都不要想,也只能祈求几年和平,休养生息。只是,半壁江山就这样拱手相让,秦络想想就觉得心痛。

失去了半壁江山,南楚就真的是名副其实的“南楚”了。

天色一擦黑,人们就在高台的旁边,点燃了篝火堆。少男少女们欢呼着跑了过去,在篝火旁围了个圆圈,不分男女贵贱,手拉手一起跳舞。

叶勒依见弟弟还坐在原位没有动弹,不由问道:“你盼了那么久的篝火晚会开始了,不去跳舞吗?”

“我……我……”叶勒康尔低着头,脸微微发红,“我不认识他们,一个人都不认识。”

“这有什么。”叶勒依起身,拉着弟弟,“走,二姐陪你一起去。”

叶勒依向来胆大心细,不怕生人。她拉着弟弟很快加入到人群中,和他们一起跳舞。拓跋冽望着能和叶勒依一起跳舞的人们,羡慕不已。可惜他现在是可汗了,身份尊贵,再也不能随便下去与民同乐了。

拓跋冽出神的看着叶勒依,看着她脸上灿烂的笑容。还好,她依旧如昔,没有被退婚所影响。或许她是项羌天上的飞鹰,不应该一辈子困在金碧辉煌的金宫内。辽阔的天空,才是叶勒依真正的归宿吧。

摩藏可敦早就发现儿子从结婚开始,就心不在焉的。他的眼神一直瞟向叶勒依的身上,而对于身边坐着的新娘,却从来没有关注过。

“看来这个叶勒依,早晚是个祸水。”摩藏可敦已经开始想办法,如何将叶勒依除掉了。万一叶勒扎隆留下叶勒依做人质的话,她可不想再让自己儿子为了这个女人魂牵梦绕,沉迷其中不可自拔了。

篝火宴会结束后,叶勒依和弟弟回赤水营帐。拓跋冽则只能带着仆兰诺,进入金宫。他对男女之事也并非毫不知情,此刻惴惴不安的看着床边的仆兰诺,不知如何是好。

仆兰诺倒是十分善解人意,率先开口道:“天色晚了,可汗快睡吧。”

“那你呢?”拓跋冽警惕的问道。

仆兰诺拿起一把扇子,轻笑道:“我为可汗打扇,可好?”

拓跋冽心中一万个不信,这个女人真的能安分守己打扇,不会窥探自己的秘密吗?

可仆兰诺对人心的把握一直很有心得,她看出可汗的不信任,于是便以退为进,真的拿起扇子为他扇风,表现得无欲无求。

拓跋冽躺在床上,自然是毫无睡意的。他忍不住问道:“以前,你为什么要整日黑纱覆面,不肯露出真容?”

“呵。”仆兰诺轻笑一声,俯身贴近拓跋冽,“可汗,你看着我,长得美吗?”

拓跋冽却偏过头,闭上眼,不肯看仆兰诺的一眼。

“闭着眼睛干什么,为什么不看我?”仆兰诺好笑的说道。

“你会金阳秘术,听说只要和你对视,就会被你迷惑,从此万劫不复。”拓跋冽想起吉米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我习的是秘术,并非巫术啊。用眼睛控制人心那种事情,都是骗人的。”仆兰诺徐徐解释道,“金阳秘术,重在蛊毒、虫蛇,是用口哨和铃声操控的。”

“这么机密的事,你居然告诉我?”拓跋冽诧异道。

仆兰诺见状,趁机握住拓跋冽的手,深情道:“我是你的妻子,夫妻本为一体,我的秘密,就是你的秘密。”

“别打扇了。”拓跋冽抽出手,翻了个身,背对她闷闷道,“上来睡吧。”

039 质子(一)

一大清早,仆兰诺按规矩,在新婚的第一天,来向摩藏可敦问安。摩藏可敦看仆兰诺神色尚好,笑着打趣道:“新婚之夜怎么样?”

“还好。”仆兰诺笑了笑,答道。

居然是“还好”,而不是“不可开交”,这出乎摩藏可敦的意料,她诧异道:“你们……”

“什么都没做。不过您儿子没赶我出去,也没和我闹,还给我一席之地让我安睡。这已经很好了。”仆兰诺说道。

摩藏可敦赞道:“对付男人,你果然有一套。厉害,厉害!不过你要记住你的任务,时长盯着他的行踪,及时向我汇报。”

仆兰诺当即汇报道:“我起床时,他还在睡觉。估计待会就来了吧。”

两人正说着,突然有奴隶过来,说叶勒大汗王到了。仆兰诺诧异的问道:“他来干什么?”

“我叫他来的。你也坐下来,一起听听。”摩藏可敦招呼道。

叶勒扎隆见两位可敦都在,忙点头行礼:“摩藏可敦好,仆兰可敦好。”

“早上好。”摩藏可敦笑着回应道,“这么早叫你来,是有件事要和你说说。我和可汗都很喜欢你家的两个孩子,想多留他们在青云玩会儿。”

叶勒扎隆抬头,他敏锐的察觉到,这是摩藏可敦要留他的儿女做人质。这万万不可以,他忙道:“孩子们年幼,离家久了不太好。”

“放心,我们会照顾好他的。”摩藏可敦也直接摊牌道,“可汗刚刚继位,你作为大部落的首领,难道不该有所表示吗?”

“我们赤水对可汗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有些话说着好听,谁知道你内心怎么想呢?”摩藏可敦反问道。

“可是……白沙部没有留质子,我们赤水……”

“白沙是白沙,赤水是赤水。”摩藏可敦打断他的话,无情的说道,“儿子还是女儿,你选一个吧。”

叶勒扎隆张了张嘴,而后又看向旁边一言不发的仆兰诺,“摩藏可敦,仆兰可敦,我儿子才十岁,女儿也不过十四岁。”

“这有什么?自古两三岁的孩子,都有被送到丹阳做人质的。而且叶勒依十四岁,都快到嫁人的年纪了,还算小?”摩藏可敦道,“你看仆兰可敦,十四岁的时候还是女奴呢。孤身一人,饱受欺凌,她不也撑过来了。难道,就你家的儿女尊贵,受不得半点苦?”

摩藏可敦突然扒出仆兰诺的这段往事,让仆兰诺脸色煞白。她明白这是摩藏可敦的警告,告诫自己不要以为嫁给可汗成为可敦了,就真能和她平起平坐了。仆兰诺唯有隐忍,不发一言。

叶勒大汗王也明白,现在和黑岩闹翻没有半分好处,他也只能忍耐。他哽咽道:“摩藏可敦,这种大事,我得和孩子们商量一下。”

“可以,不过只能给你一天时间。到时候记得把人送入金宫,我和仆兰可敦会像对待自己子女一样,照顾你家的孩子。”

叶勒扎隆心情沉重的走了以后,拓跋冽总算起床,姗姗来迟。他进来向母亲问好后,摩藏可敦也问他:“新婚之夜过得好吗?”

拓跋冽心虚的看了一眼旁边的仆兰诺,含糊的点点头:“还……还可以吧。”

摩藏可敦笑了一下,没有继续问下去。拓跋冽却问道:“母亲,我待在金宫这么多日了,很想出去骑骑马。”

“可以啊。”摩藏可敦答应了,“草原男儿都是从马背上长大的,是该多多骑马游猎。”

“真的吗,母亲你同意了!”拓跋冽激动道,“那我可以和伴当们一起骑马狩猎吗?”

“可以。”摩藏可敦大方的答应了他,“你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你现在结婚了,是成人了。”

拓跋冽本以为母亲会百般刁难,没想到事情进行的这么顺利。要不是秦络的提醒,他差点以为母亲真的如此好心,如此爱自己。

看来秦络说的对,适当的示好是有用的。昨日他没有和仆兰诺吵闹,母亲便以为自己已经受仆兰诺蛊惑了。

赤水营帐这边,叶勒扎隆忧心忡忡的叫来自己的二女儿和小儿子,对他们道:“摩藏可敦今早叫我去金宫,让我……留下一个孩子在青云,作为质子。”

“无耻!”叶勒依直接跳起来大骂道,“凭什么让我们叶勒家留下人质,我看白沙部就好好的,没有这回事。”

叶勒扎隆叹口气,悔不当初道:“谁让白沙部投诚早,是我们太小瞧摩藏可敦的手段了,没有早早的向黑岩表忠心。”

“我们凭什么要向黑岩表忠心,他又不是可汗。”叶勒依忿然道,“三大部落平起平坐,什么时候黑岩高我们一头了。”

“话虽如此,但人家现在控制了可汗,控制了青云,我们如何跟他们争?”叶勒扎隆说道,“现在摩藏可敦给我一天时间和你们商量,让谁去当质子。”

“我去。”叶勒依站了出来,“父亲,小弟才十岁,现在青云局势不稳,他在这里我不放心。”

“我去。”叶勒康尔刚才一直没有说话,此刻却像男子汉一样,拍着胸脯道,“我早就长大了,我是男人,我要保护姐姐。”

“你保护个屁,哪次打架不是我帮你?”叶勒依说道,“父亲,您就只有一个儿子,您舍得让弟弟留下吗?”

“儿子女儿我都舍不得。”叶勒扎隆的目光缓缓从叶勒依的脸上,移到叶勒康尔身上,而后他深深吸一口气,“都别吵了,康尔留下,就这样定了。”

“父亲!”叶勒依叫了一声,她诧异的目光死死盯着父亲,不明白为什么会放弃弟弟。

叶勒扎隆深深闭上眼睛,对小儿子道:“在青云不比在赤水,你要听话别惹事,和黑岩部的人少来往,不要和他们起冲突。”

“儿子知道了。”叶勒康尔答道。

“还有,可汗他是个好人,有什么困难记得去找他。可汗身边的伴当也是好人,他们也会帮助你的。”叶勒扎隆仍旧不放心,细细的叮嘱道。

“儿子懂了,亲近青云部,远离黑岩部。”叶勒康尔总结道。

第二日,叶勒扎隆牵着小儿子的手,和叶勒依一起,将他送入了金宫。三人站在金宫门口,良久无语。

摩藏可敦看叶勒扎隆将两个孩子都带来了,故而问道:“是儿子还是女儿?”

“儿子。”叶勒大汗王闷闷道。

摩藏可敦诧异的看了一眼叶勒大汗王,没想到居然选宝贝儿子为人质。她轻蔑的看了眼叶勒依,心道让这勾引人的小妮子逃过一劫了。

“你儿子在这里会很好的,放心吧。”摩藏可敦强硬的拉过叶勒康尔,对叶勒大汗王说道。

“有劳摩藏可敦了。”叶勒扎隆最后看了一眼儿子,转头离开。

叶勒依一直站在门口,眼睁睁看着弟弟跟着摩藏可敦进入金宫。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叶勒依默默低下头。从此山高水阔,一别经年。

040 质子(二)

拓跋冽终于在政变之后,再次见到了自己的伴当们。阿勒木终于见到了拓跋冽,兴奋的跑到可汗跟前来,问候道:“三王子!哦错了,该叫可汗了。”

“叫什么都无所谓,你们是我的伴当,就是一辈子的兄弟了。”拓跋冽拍拍阿勒木的肩膀,又看了看其余伙伴们,问道,“大家最近还好吗?”

“都好都好。”阿勒木说道,“有几个兄弟被叛军刺伤,养了好些日子。其他人每天都无所事事。我们曾想去金宫见您,可惜守卫说可汗在修养,不让打扰。”

说到此,阿勒木忽然想起拓跋冽手臂上的伤,忙不迭的问道:“可汗,手臂上的伤好了吗?”

“早好了。”拓跋冽撸起袖子给他们看,果然见伤口已经结疤,暂无大碍了。

“那您怎么还待在金宫里啊,这可不是您的性格。”阿勒木知道拓跋冽最爱狩猎、骑马、射箭,要他待在金宫三天,估计都难。

谈及此事,拓跋冽敏锐的看了看四周,见后面还跟着守卫,只能岔开话题道:“是啊,好久没出来,这次我们要好好玩,走,我们去野山谷里打野鹿去。”

拓跋冽话音刚落,跟随拓跋冽的守卫却站出来,为难道:“这个……摩藏可敦说……”

“说什么说,难道我还不能去打猎了?”拓跋冽愤怒的打断他,然后理都不理那些护卫,直接骑马走人。

“走走走,大家快跟上。”阿勒木见可汗先跑了,忙招呼着其余伴当,一起骑马奔向山谷。

一群青年打马飞驰进入山谷,这是青云丹阳城外的一处野山谷,里面野鹿多,但豺狼猛兽也多,故而很多人都不敢来这里打猎。

阿勒木挥着马鞭,策马疾驰,终于赶上了拓跋冽。虽然他知道可汗骑射功夫不错,但这毕竟是野山谷,谁知道暗中藏着什么野兽。万一拓跋冽发生危险,他们这些伴当护卫不力,可就完了。

在伴当之后,摩藏可敦派来保护和监视的护卫也紧随而来。可拓跋冽就是想甩开这群人,于是进入野山谷后,马速依旧不减。阿勒木大吃一惊,疾呼道:“可汗,慢点。”

拓跋冽没有答话,回过头对阿勒木等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快点跟上。看到拓跋冽示意,阿勒木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他回头看了看刚刚进野山谷的那群侍卫,顿时也抽了马儿一鞭子,加快了骑速。

“快快快,跟上可汗他们。”那群侍卫的头领发现拓跋冽都快跑得没影了,一下子就慌了。这个野山谷很大,岔路也多,再追不上他们就真的跟丢了。

拓跋冽从小就爱在这里打猎,对此处的地形了如指掌。他准确的寻找着路线,阿勒木等人也不再害怕有危险什么的,直接跟着可汗在谷里穿梭。一行人骑马来到谷中一条小溪边,拓跋冽终于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身后,见摩藏可敦是侍卫们没有跟上来,才松了口气。

“可汗。”阿勒木也急忙勒住马缰,不解的问道,“为什么要甩掉他们。”

“那是母亲的人。”拓跋冽急切的望着自己的伴当们,“我被母亲困在了金宫,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此言一处,众人哗然。阿勒木第一个打抱不平道:“您被摩藏可敦软禁了?”

“这怎么能行,连可汗都敢软禁。”又一个人说道。

就连不爱说话的阿布泰,也说了两个字:“可恶!”

“你们不要乱,现在还好,我可以偶尔出来打猎了。”拓跋冽安抚众人道,“可是行动还是被母亲监视,那群侍卫,就是母亲派来监视我的。”

“我们该怎么做?”有人问道。

另一个人出了个馊主意,“杀了他们?”

“不可。”阿勒木说道,“我们就算杀了这一队人,还有其他护卫。而且还会惹怒摩藏可敦的。”

“阿勒木说的对,我们不能冲动行事。”拓跋冽说道,“我们现在不能表现出对母亲的不满,只能慢慢想办法。你们今天,就当什么事都不知道。”

“那我们该如何救您呢?”阿勒木问道。

“去找秦络,他有办法。”拓跋冽对阿勒木拜托道,“我身边时刻都有人监督,没办法和你们暗中联络。我已经和秦络说好了,你们以后全都听他的,他会想办法救我的。”

“秦络可靠吗?”阿勒木疑惑道。他虽然不知道秦络故意放走六皇子的事情,但是老可汗不会无缘无故打杀秦络,而后来,拓跋冽也冷落了秦络很久,放任他当奴隶受苦,对他不理不睬。

“可靠。”拓跋冽斩钉截铁的说道。其实在心里,他也不知道秦络是不是真的可靠,但他没有选择了。他的身边武艺出众的伴当很多,但能为他出谋划策的谋士很少,他只有秦络可以用了。

有了拓跋冽的肯定,阿勒木不再有疑虑,“好,我去找秦络,让他想办法。”

“你们去找他时,也要小心。你们身边,也有黑岩部的人在监视。”拓跋冽提醒道,“以后一举一动,都要小心翼翼,别出差错。”

伴当们瞬间一身冷汗,他们这才仔细的回忆了一下,发现的确在拓跋冽软禁的时候,自己帐篷附近经常有不明人士乱晃悠。他们以前没在意,还以为是普通牧民闲着无聊,现在想来,那些人很有可能就是摩藏家族派来监视的人。

“我们会当心的。”阿勒木说道,“我去找秦络时,也会避开所有人,一个人去的。”

“好。”拓跋冽点点头,而后又告诉了阿勒木,关于秦络干活的地点。刚交代完后,就听远方传来一阵马蹄声,没想到那些护卫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

拓跋冽挥了一下手,所有人都散开了。护卫头领过来时,便看到可汗和伴当们有的靠着树干乘凉,有的在溪边喝水,有的搭着弓箭,准备射些小动物。

护卫讪笑着,来到拓跋冽跟前,“可汗啊,您也骑得太快了。”

拓跋冽嘴里叼了根草,躺在树下看着天空,漫不经心的说道:“是你们太慢了。”

“是是是,属下骑术不精。”护卫头领看看四周,“可汗,你们怎么没去打猎?”

“休息一会儿,顺便等等你们。”拓跋冽斜睨他,“你不是非要跟着我吗?”

护卫头领这话接不下去了,只好干笑着,尴尬不已。

“伴当们,我们走。”拓跋冽伸了个懒腰,上马招呼大家,“继续向北,那边还有好东西呢。”

“走走走!”伴当们全都上马,手持弓箭,这回是真的打算好好射猎了。

041 质子(三)

草原上的男儿都是狩猎好手,拓跋冽更是。半天下来,拓跋冽和伴当们都是满载而归。他们提着野鹿、兔子等等猎物,有说有笑的骑着马儿返回金宫,刚到达大殿,就看见一个从没见过的小孩子。

“你是什么人,怎么在金宫?”拓跋冽疑惑的打量着此人,只见他穿着暗红色小马褂,脚蹬黑色马靴,一看就是非富即贵。拓跋冽想了半天青云的贵族子弟,却猜不出这是谁家的孩子。

小男孩也被这一群不知从何突然冒出,而且一手拿着弓箭,一手提着猎物的蛮横样子给吓到了,他愣了半天,怯怯的说:“我是赤水部叶勒大汗王的儿子,叶勒康尔。”

“哦,你就是叶勒家的独子啊。”拓跋冽恍然大悟,“你是和你父亲一起来金宫的?”

听到“父亲”二字,叶勒康尔差点又要落泪,忙垂下了脑袋,摇了摇头。

“可汗,他们赤水部今天早上就启程回去了。”阿勒木说道。

“回去了?”拓跋冽更加疑惑了,他问叶勒康尔道,“那你为何留在金宫?”

“是摩藏可敦让我留下的,作为……人质。”叶勒康尔有气无力的说道。

又是母亲干的好事。拓跋冽紧抿嘴唇,生气的望向母亲的寝宫,而后对叶勒康尔道:“你还没吃饭吧,我们打了猎物,一起吃野鹿肉吧。”

叶勒康尔想起父亲的嘱咐,可汗是可以信任的,于是点头,跟着拓跋冽走了。

吃饭时,拓跋冽问叶勒康尔,“你父亲舍得把你留下来啊。”

“是我自己愿意留的。”叶勒康尔说道,“否则二姐就会作为人质留下来,她是女孩,不可以。”

拓跋冽心道,要是叶勒依留下来该多好,那样他就可以天天看见心爱的女人,一解相思之苦。

“不要怕,你以后跟着我,我护着你。”拓跋冽拍拍胸脯道,“我是可汗,看他们谁敢欺负你。”

“可是我二姐说,你被黑岩部控制了,自身难保。”叶勒康尔当时听到父王和二姐的讨论,虽然他听的是懵懵懂懂的,但还是记下来二姐说过的话。

“……”拓跋冽竟无言以对,他心中愤懑不已,原来连小孩子都知道他被控制了啊。

“哼,总有一天,我会摆脱他们控制的。”拓跋冽年少气盛,有着不亚于先祖的雄心壮志,他一直坚信,目前这点困难很快就过去了。

叶勒康尔却没拓跋冽那么乐观,他有气无力的说道:“希望如此吧。”

“喂,打起精神来,你到底要不要跟我混?”拓跋冽拍着叶勒康尔的肩膀问道。

“要要要!”叶勒康尔在青云举目无亲,还有他选择的余地吗?

“对了,这次退婚,你姐姐没说什么吗?”拓跋冽和他闲扯了半天,终于问到了正题上了。

叶勒康尔想起自己的大姐,一脸无奈道:“我姐她天天哭,一直哭,谁劝都劝不住,非你不嫁。”

“真的吗?”拓跋冽本以为叶勒依对自己无心,没想到居然还说出“非君不嫁”这种话。然而他又想起在篝火晚会上,叶勒依哪里像是很伤心,明明很开心啊。

于是拓跋冽狐疑的看着叶勒康尔,质疑道:“可我看她……还挺开心的。”

“谁说的,明明很伤心。”叶勒康尔刚反驳完,突然反应过来,问道,“等等,她没来呀,你从哪看到我姐很开心?”

“啊?我明明看见她来了呀,还和你一起跳舞呢。”拓跋冽说道。

“那是我二姐,你认错人了,我大姐没来。”叶勒康尔知道,很多人都分不清他大姐和二姐,对此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对呀,我说的就是叶勒依呀,我哪里认错了?”拓跋冽一脸莫名其妙。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一阵子,气氛一度陷入尴尬中,过了很久叶勒康尔才问道:“所以……我二姐很开心……有什么问题吗?”

“那……那和我订亲的……是谁呀?”拓跋冽终于意识到问题出在哪了。

“我的大姐叶勒倾呀,难道你不知道?”叶勒康尔跟看傻子一样,看着眼前尊贵的可汗。

拓跋冽:“……不是你二姐,叶勒依吗?”

叶勒康尔:“……”

连订婚对象都能搞错这种事情,简直是百年不遇,真的是太尴尬了。拓跋冽居然开始庆幸,幸好最后娶的是仆兰诺。要是真和叶勒倾结婚了,他肯定满心欢喜的以为是叶勒依,然后……就更悲剧了。

可惜这事也不是老可汗故意坑自己的儿子,当时他问拓跋冽,叶勒家的姐妹花漂亮吗?拓跋冽答的是漂亮,他很喜欢。

于是老可汗理所当然认为小儿子喜欢美貌的,就没说清楚到底是娶姐姐还是妹妹。双胞胎嘛,反正长得都一样,娶谁都行啦。

“可汗,你还好吗?”叶勒康尔看着失魂落魄的拓跋冽,小心翼翼的问道。

“……可能,是我搞错了吧。”拓跋冽回忆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他父汗根本就没说娶哪一个人,只是说和叶勒大汗王的女儿联姻。

“我大姐很喜欢你,反正大姐二姐都很美。”叶勒康尔真不明白,为什么拓跋冽看上去仿佛受到了什么打击,难道孪生姐妹不都长一样吗?

“可我更看重内在,我喜欢的是你二姐,你懂吗?”拓跋冽气急败坏的说道。

“可我二姐不喜欢你。”叶勒康尔非常耿直的说出真相。

拓跋冽:“……”

然后叶勒康尔继续耿直的说道:“可汗您已经有仆兰可敦了,我两个姐姐都不可能做妾的,现在再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

说的好有道理哦。拓跋冽一下子泄了气,愤怒的敲敲碗筷:“吃饭吃饭!”

拓跋冽再次见到他二哥时,是大婚后的第三天了。自从他们的父汗拓跋昊死后,拓跋凌和母亲卫慕氏也被摩藏可敦软禁在营帐中,无事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直到现在,拓跋冽闹着要见二哥了,摩藏可敦才解除了禁令。

拓跋凌看到弟弟能来自己营帐,十分高兴,大老远就招呼道:“三……可汗来了!”

“二哥!”拓跋冽也很开心,两兄弟好久未见,一碰面便互相拥抱。拓跋冽看自己现在唯一的哥哥瘦了几分,顿时心中深感内疚。

“可汗,里面坐吧。”

两人进帐后,拓跋冽纠正道:“二哥,这才多久没见,就和兄弟生分了?你永远是我二哥,别一口一个‘可汗’的叫我。”

拓跋凌笑了笑,“三弟啊,现在没外人,我叫你什么都行。可是去了外面,不止是青云的人盯着我们,还有黑岩部虎视眈眈。况且你母亲本就不喜欢我,这种时候,我哪敢踏错一步啊。”

“二哥,政变之后,你有没有被母亲为难?”拓跋冽焦急的问道,“我被母亲困在金宫,外面发生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倒是没为难我,只是对我母妃……”拓跋凌想起那段时日,摇头叹息,“他让我母妃三日之内搬出金宫,可仆兰侧妃却还住的好好的。我不服气,说三日太短了。可是摩藏可敦不听,还派兵软禁了我们。”

拓跋凌看似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其实拓跋冽清楚,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摩藏可敦本就讨厌卫慕侧妃夺宠,现在好不容易是她当家做主了,她肯定会翻倍报复的。

的确,卫慕侧妃可以说是被赶出金宫的了。政变突然,她什么都没有准备好,就要求三日内离开金宫。卫慕侧妃只得收拾一些细软,带了几个侍女,在黑岩部军队的押送下,投奔自己的儿子。最后,还连累自己儿子一起被软禁,卫慕侧妃这些日子,真是受尽煎熬。

“没想到,母亲竟然如此对待你们。”拓跋冽气愤道,“可我什么都不知道,害你们受苦了。”

“我明白,你也是身不由己。”拓跋凌本来还想去金宫找三弟求情,结果连人都没见着。他知道三弟不可能不见他,唯一的解释就是,三弟也被摩藏可敦控制了。

“二哥,我这次找你,是有重要的事情和你商量……”拓跋冽握住二哥的手,低声说道,“其实,母亲才是杀死父汗的真正凶手。”

042 质子(四)

“什么?”拓跋凌一惊,而后快步走到门口,撩起门帘看了看,确认外面没人后,才低声问弟弟,“摩藏可敦是凶手?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仆兰诺是我母亲手下的间者。”拓跋冽缓缓解释道,“她先嫁给大哥,迷惑他后,再去跑马场吸引父汗的注意。父汗娶了仆兰诺后,大哥被激怒,导致了父子相残的惨事。”

拓跋凌从震惊中慢慢回过神来,他皱着眉头仔细分析道:“你说的虽然能讲得通,但也不能说明是摩藏可敦捣的鬼吧。”

“你想想,母亲最讨厌父亲纳妾,现在居然容忍了仆兰诺,而且还把她嫁给了我。这不反常吗?”拓跋冽说道,“而且,政变那日,黑岩的军队居然那么及时的赶过来了,这不可疑吗?”

“黑岩军队为何会出现,这一点我的确没想通。”拓跋凌现在有点相信他三弟的分析了,可是……拓拔冽这么大大咧咧的人,什么时候学会这些勾心斗角了?

故而拓跋凌问道:“三弟,你不可能推论出这些的,刚刚那些话,是谁告诉你的?”

“秦络。”拓跋冽知道自己瞒不过他二哥,只好实话实话了。

“居然是他?”拓跋凌怒道,“秦络是叛徒,你怎么还能相信他?”

“可是现在我身边没有人了。”拓跋冽说道,“母亲不仅软禁了我,还监视了我的伴当。我只有去找秦络,问他良策。”

拓跋凌惊讶道:“你不是被软禁了吗?你是怎么出去见他的,难道你是从……”

“是,父亲的口诀,想必二哥也知道吧。”拓跋冽问道。

“父亲给我说过,不过那是逃命用的,你现在就打开了密道?”

“是啊。”拓跋冽点头,“要不是有密道,我恐怕早就要和母亲大闹一场了。”

“现在敌强我弱,还不是闹翻的时候。”拓跋凌想了想,突然明白了,“怪不得你会乖乖娶了仆兰诺,我当时就觉得,这不符合你的性子。看来,是秦络给你出的主意吧。”

“秦络说,现在得示弱,让摩藏达格放松警惕,尽快离开。否则我们没有半点机会。”

拓跋凌点点头,秦络的建议也是他心中所想的。看来秦络这回也学乖了,不再给三弟使绊子了。

“秦络还说,要我去联络忽图鲁将军,至少得掌握青云铁卫。”拓跋冽请求道,“只是我被母亲和仆兰诺监视着,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让伴当去,他们又说不清。我想让二哥替我走一趟。”

“忽图鲁将军为人忠厚,可以信赖。”拓跋凌点头道,“好,我替你去说。”

“多谢二哥。只是二哥你也要小心。现在母亲不软禁你们了,但肯定还会派人监视。”

“放心,只要他们监视的不严,我瞅准机会就能溜出去。”拓跋凌看看弟弟,叮嘱道,“现在你才是最危险的,仆兰诺和你成亲,必会形影不离。你想摆脱监视太难了。”

“是啊,我也只能以出来打猎的名义见见伴当们。这次见二哥,还是母亲好不容易才同意的。恐怕以后见二哥的机会就更很少了。”

“以后有什么事,让伴当们传话吧。”拓跋凌说道,“至于秦络那边……他是唯一一个不被摩藏可敦监控的人,我们得保护好这条线。”

拓跋冽点头,“以后我让伴当去联系秦络,二哥放心,我会尽量减少与他见面的。”

“还有密道。”拓跋凌叮嘱道,“那是我们拓跋家族的秘密,以后得少用。别让摩藏可敦发现了。”

“明白,我现在能自由出入金宫,以后不会用了。”拓跋冽保证道。

从拓跋凌营帐中出来后,拓跋冽直接回金宫,没有再去找伴当们玩。他知道最近自己频频出去,已经引起母亲和仆兰诺的注意了。

这不,拓跋冽刚回寝殿,仆兰诺就凑了过来,嘘寒问暖道:“可汗是去见二哥了?”

“嗯。”拓跋冽语气冷淡的应了一声。

“二哥还好吗?”仆兰诺伸手为拓跋冽脱下披风,“还有卫慕侧妃,自从她搬出金宫,我就再也没见过了,她的身体可好?”

“不太好。”拓跋冽知道仆兰诺是想探听消息,故意说道,“母亲监禁了二哥和卫慕侧妃,二哥都生我气了。”

“这事我并不知晓。”仆兰诺笑着安抚道,“可汗也不要生母亲的气,她那么做,恐怕是有苦衷的。”

“我知道。”拓跋冽随意应了一声,又问道,“还有一事,叶勒大汗王的独子,怎么留在金宫了?”

仆兰诺解释道:“那是母亲的主意,叶勒大汗王野心勃勃,恐怕会对青云不利。母亲让他留下质子,以示效忠。”

叶勒大汗王哪里有黑岩部的野心大?拓跋冽心里嘀咕着,可是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我看那个孩子,小小年纪就离开家乡,十分可怜。以后就让他跟着我吧。”

“好的。”仆兰诺心里清楚,摩藏可敦是不可能动叶勒康尔的,那毕竟是叶勒家的独子,要是那孩子有个什么意外闪失,那叶勒大汗王可能真的会造反了。

而叶勒家此时,也为了叶勒康尔当质子的事情,操碎了心。

卫兀氏本来带着叶勒倾去迎接叶勒大汗王,结果在队伍中,只看见了二女儿,没看见小儿子。她一问之下才得知,叶勒康尔被留着青云做人质了。

卫兀氏一听到儿子的事,顿时泪流不止,“他还那么小,你怎么能忍心将他留在豺狼环伺的地方?”

“我也没办法,摩藏可敦咄咄逼人,用可汗的名义来压我。要是我不同意,恐怕整个赤水都会陷入战争中,我也只能牺牲儿子了。”

“那为什么要留下儿子,要是留下叶勒依……”

“胡说什么!”叶勒大汗王打断妻子的话,幸好房间里只有他们夫妻二人,否则要是被叶勒依听到,肯定会多想的。

“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也不想厚此薄彼。”卫兀氏含泪道,“可是你只有一个儿子,巫医早说过,我的身体不好,再也无法受孕了。将来要是康尔有个什么闪失,谁来继承大汗王的王位?”

叶勒大汗王安抚妻子,“放心,康尔在青云不会有事的。可汗会帮我照顾他的。”

“可汗真的能帮我们?”卫兀氏的眼中燃起了一点点希望。

叶勒大汗王安慰妻子,“我让儿子有事找可汗帮助,你放心,可汗是个好人。”

卫兀氏渐渐放宽了心,可汗到底是可汗,即使是个孩子,在青云也应该是说一不二的吧。可惜她并不了解青云的局势,拓跋冽也只能尽力保护叶勒康尔不受其他贵族子弟的欺负,至于暗算什么的,真的是听天由命了。

叶勒依在门外偷听到了父母的谈话,沉默良久,而后转身离去……

043 求和(一)

泰兴元年,八月。南楚派使臣入草原,向项羌求和。

金宫中,关于是否接见南楚使臣的事情,摩藏可敦和其大哥摩藏达格,也正在讨论中。

“南楚的使者已经到丹阳城外了,大哥,你见是不见?”摩藏可敦问道。

“不见!”摩藏达格霸气的一挥手,“议和?谁要和他们议和,让他们走人。”

“大哥你还没听他们的条件,就拒绝他们,这样不太好吧。”摩藏可敦劝道,“不如先听听他们说什么,我们再做决定。”

“无非是送金银珠宝之类的东西。”摩藏达格很清楚中原人的套路,“这些我们项羌也有,我现在最想要的是土地,澜河以北的大片土地。”

“我知道哥哥你志在中原,可是项羌这边还不安定,不如缓几年再……”

“几百年了,项羌安定过吗?”摩藏大汗王打断妹妹的话,不屑的说道,“你真是妇人之见,现在我们掌握着青云,叶勒家族和卫慕家族,也暂时不会挑衅。这正是我们出兵中原的大好时机。议和,想都不要想。”

“好吧,那我让中原的人回去。”摩藏可敦退让了一步。然而事后她并没有直接赶使臣走,只是下令禁止使团进入丹阳城内。使团肩负圣上交代的重任,哪敢真就这么离开了。只好在丹阳城外搭了个帐篷,驻扎在草原上了。

与此同时,拓跋冽和伴当们也在暗中抵抗着黑岩部。阿勒木等了几天,终于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瞅准机会,避开监视的人,一个人出城,来到了石山。按照可汗说的路线,找到了秦络待的那个破旧偏僻的跑马场。

阿勒木悄悄潜入,在跑马场巡视了一圈,好不容易才在马厩里找到了秦络。他急忙上前摇醒秦络,“醒醒,秦络。”

“谁?”秦络迷迷糊糊的睁开眼,黑暗中,看不清来人的脸。

“是我,阿勒木。”

“阿勒木,你怎么来了?”秦络想起来了,那是拓跋冽身边的伴当,赛马场上骑术还不错的那个。

“可汗让我来的,他以后不方便出来见你了。”

“你要替可汗传话?”秦络皱眉道,“可我有些事,得当面和可汗说。”

“摩藏可敦虽然现在放可汗出金宫了,但她还是派人暗中监视。”阿勒木为难道,“为了安全起见,可汗他说,以后减少见面,由我来传话即可。”

“可汗不方便来,但我可以混进金宫啊。”秦络提议道,“你对可汗说,只要能进金宫,我不在乎用什么身份,什么方式进去。”

阿勒木愣了愣,不明白为何秦络非要见到可汗。可秦络清楚,现在大楚面临着生死存亡之际,此次议和成败,关系到今后数年。他必须亲自面见拓跋冽,劝他同意议和才行。

“我知道了,我会原话向可汗转达的。”阿勒木点点头,“你等我消息。”

“多谢了。”秦络拱了拱手,看着阿勒木施展轻功,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他说要亲自见我?”拓跋冽听完了阿勒木的转述后,也愣了一下,“可是……我现在还自身难保。要是我想召个幕僚之类的人,母亲肯定不同意吧。”

“他说无论什么身份,什么方式,只要能进金宫就行了。”阿勒木提议道,“不如就以奴隶身份进去,金宫中,奴隶多多益善。”

拓跋冽一直想让秦络体面的站在自己身边,他想起秦络曾经问过他,以什么身份来他身边,是幕僚还是奴隶?拓跋冽当时答应的是幕僚,可惜现在事情有变,幕僚肯定是不行的了。

“行,我要个奴隶的权力还是有的。只是……”拓跋冽迟疑道,“秦络当时金宫一辩,引起好多人瞩目。后来父汗虽然没说秦络犯了什么罪,但也有人知道他被打入大牢了。现在这样冒然出现在金宫,真的好吗?”

“一个奴隶,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吧。”阿勒木挠挠头,想了想道,“让他平时低调点,没事少出门,走路低着头,谁会闲着没事,去注意一个奴隶的长相啊。”

“希望如此吧。”拓跋冽说道,“明天你让人领一群奴隶进金宫伺候,让秦络混他们中间就行了。”

“是。”阿勒木领命道。

被拒之门外的大楚使团,此刻也是怨声载道。他们不敢明着公然骂项羌,只好转移矛头,对自己人撒火。

“噗——”使团的主使赵大人喝了一口马奶茶,直接吐了出来,“这都是什么玩意,难喝死了。”

“在项羌,他们只有这个。”负责泡茶的一名姓陆的官员说道。

赵主使重重的放下碗,“这都是些什么东西,我宁可喝凉水。让你带龙井你不带,还有伙食,他们的馕饼硬邦邦的,难以下咽。”

姓陆的官员被训斥的满脸通红,可惜他敢怒不敢言,这位赵主使是皇族的人,傲慢自大,无人敢惹。

赵主使最后一口饭都没有吃,让陆大人原封不动的端了下去。同行的官员见状,拍了拍小陆的肩膀,安慰道:“子瑜啊,赵主使就是这个脾气,忍忍就过去了。”

陆子瑜笑着摇摇头:“我没事。”他想起了第一次和张老大人出使青云的时候,张大人都六十多了,还不是照样啃着馕饼,喝着马奶茶,克服了种种困难。

只可惜国破时,张老大人也跟着殉国了。以前和他一起在使团里充当翻译的秦络,有人说他被俘虏,去了草原;也有人说他逃出皇宫外,躲过了一劫。陆子瑜曾多方寻找过秦络,然而却是音讯全无,不知所踪。

使团的旧人,走的走,散的散,如今只剩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了,果真是时移世易,物是人非……

第二天,阿勒木光明正大的来到了跑马场,向桑丹老头要秦络。桑丹老头吓得连连摆手,“不是故意不给您这个奴隶,只是他是可汗亲自吩咐,重点看管的罪奴。你现在带走他,将来我咋向可汗交代?”

“你也不打听打听,我阿勒木是谁。”阿勒木傲然道,“就是可汗,让我来带走秦络的。”

桑丹老头到底在青云生活一辈子了,自然知道阿勒木是可汗的伴当。他半信半疑的看着阿勒木,终于点头道:“这……那好吧,您带走他吧。”

阿勒木对桑丹老头催促道:“快去把秦络带来,我在这里等着。”

阿勒木和桑丹老头的争执,秦络早已在马厩内听到了。此刻桑丹老头过来,对秦络道:“可汗要人了,你……小心点啊。”

“谢谢大叔您这段时间的照顾。”秦络被罚期间,没有被折腾死,全仗着桑丹老头明里暗里的庇护呢。

“谢啥呢,我们都是可怜人,能帮则帮。以后啊,你要自己保重了。”桑丹老头和秦络相处得久了,早已生出了一点感情,他恋恋不舍的送秦络出门,眼见秦络被阿勒木带上马背,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望着、望着……

秦络回头,最后看了一眼石山的跑马场,而后策马飞驰,毅然决然的奔赴属于自己的战场……

044 求和(二)

之后的事情,就更加简单了。拓跋冽甚至不用和母亲通报,直接将十几个奴隶带入金宫。草原上,奴隶没有人权,可买卖、可肆意鞭打杀害,没有人会在意金宫,多了还是少了几个奴隶的。

秦络低着头,排在一群奴隶中间,跟着大家一起进入可汗的寝殿。奴隶们见到拓跋冽后,连忙跪伏在地,瑟瑟发抖。他们生怕可汗向那些残暴的贵族们一样,以虐待奴隶,甚至杀人为乐。

拓跋冽的视线一一扫过跪在床前的一排奴隶,而后他很快就认出了秦络的背影。和其他奴隶不通,秦络虽然跪着,却有着从容不迫的气质,他将头靠在地面上,没有发抖,也没有左顾右盼。

“金宫缺人手,找你们来,是让你们干活的。你们都要听吉米的话,她吩咐做什么,就给我老实的去做。”拓跋冽沉郁的声音响起,虽然想他努力想让自己装的成熟一些,但秦络还是听出一丝稚嫩。

吉米上前,见拓跋冽的眼神瞟向了地下其中一位,便知道那人是秦络。她清了清嗓子,对下面的奴隶道:“你们留下一人,打扫寝殿。其余人跟我走,去外面打扫。”

奴隶们低声称是,而后抬头望着吉米,看她要留下哪个人。吉米装模作样的打量了一番,而后指着秦络,“你,留下来。”

“是。”秦络抬眼,对上了拓跋冽的眼睛。

等吉米带奴隶们出去后,拓跋冽下来扶起秦络,抱歉道:“秦络,委屈你了。”

秦络起身,笑了笑说道:“没事。”

见秦络并不在意,拓跋冽也就放宽了心,他直奔主题,焦急的问道:“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你为何突然要见我?”

秦络也不啰嗦,直接问道:“可汗可知,楚国的使团来了。”

拓跋冽点头,“听说了,可是母亲和大舅并不愿意议和,将楚人拒之城外。”

摩藏大汗王妄想着一统宇内,威震八方,自然是不愿意议和的。这本在秦络的意料之中,故而他没有丝毫惊奇,只是说道:“可汗你觉得,该不该议和?”

“我?”拓跋冽还真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他想了想道,“我觉得,无所谓吧。见见中原使者也行,看他们给出的条件好不好。如果不好,就不议和。”

“可汗,现在议和,对青云利大于弊,对黑岩弊大于利。”秦络分析道,“反之,要是和楚国开战,黑岩则会实力更强,对可汗您的威胁更大。”

“为何?”拓跋冽问道。

“以黑岩部的实力,的确能够和现在弱小的楚国相抗衡。到时候,摩藏大汗王必能夺取楚国澜河以北的大片土地,以及大量奴隶、粮草、兵甲。黑岩部变强,则青云弱。到时候摩藏大汗王回过来抢占青云,可汗你觉得有几分把握,能对抗黑岩军?”

“……”拓跋冽沉默,到时候就算是青云铁卫,恐怕也很难敌得过黑岩的黑豹骑兵吧。

“可是,我们现在和南楚议和,不久便宜了中原人吗?”拓跋冽问道。

“他们会送来大量的牛羊,金银财宝。这怎么算是便宜了中原人呢?”秦络说道,“而且,要是打仗抢来的财富,肯定全部归于黑岩部。但楚国贡献的这些钱财,则是直接给可汗您的。”

面对着如此巨大的差距,拓跋冽心动了,他沉思片刻,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是即便我想议和,母亲和大舅不答应,又有什么办法?你知道的,我现在说话,也没有什么作用了。”

“从摩藏可敦那里下手吧。”秦络早已想出了应对办法,“摩藏可敦并没有下令驱逐使团出镜,说明她还是有点想见使团的。您只要劝动摩藏可敦,同意接见使团即可。”

“接见了又如何,大舅他肯定会出席。到时候他一反对,结局还不是一个样吗?”

“可汗,您是可汗啊。”秦络说道,“虽然您没有实权,但您依然是项羌尊贵无比的可汗。就算是摩藏可敦和大汗王,在外人面前,也得给足你面子的。到时候只要你拍板说同意,他们又如何拒绝?”

拓跋冽睁大了眼睛,“我说同意,他们就会同意?”

“当着楚国使者,以及青云的各位大臣和将军们的面,他们想反对,也得考虑您的身份。”秦络心知摩藏可敦虽然掌握着青云,但毕竟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而且还有青云铁卫忠心耿耿的护卫着可汗,就算是黑岩的大汗王,也得掂量一二。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拓跋冽说道,“明天我就去找母亲谈谈。”

翌日,拓跋冽在中午吃饭时,和母亲提及了此事。拓跋冽建议,与其让使团干耗着,不如见他们一面,义正言辞的拒绝他们,让他们死心。

摩藏可敦头一次见自己儿子居然关心起了政治,饶有兴致的听完后,道:“我也想啊,可是你大舅讨厌中原人,不愿见他们。”

摩藏可敦这话说的,颇为心不甘情不愿,拓跋冽敏锐的发现了母亲的态度,故而问道:“那母亲想见中原使者吗?”

摩藏可敦的确对此模棱两可,她犹豫道:“我……随便吧,见也行,不见也行。不过你大舅既然不想见,我们干嘛要忤逆于他?”

回去后,拓跋冽将母亲的话转达给秦络。秦络听后心生一计,问拓跋冽:“如果见使团对摩藏可敦有好处的话,她就会改变主意吧。”

“或许吧。”拓跋冽对自己的母亲知之甚少,一点不像摩藏可敦那样,对儿子了如指掌。

随后的几天,秦络抽时间跑出了金宫,去了上回铁匠孙带他去的,那个石山附近的山洞里。他回忆着铁匠孙说过的话,写了留纸条,用石头压好,藏在隐蔽处。纸条上写着建议使团以祝贺新可汗继位为理由,谒见可汗,并送摩藏可敦一箱珠宝。

至于铁匠孙如何能见到使团的人,秦络相信这对他并不难。既然上回他能探听到此次议和的底线,那就说明,铁匠孙能够联系到使团的人。

果不其然,过了两三天,使团就派人再次传话给摩藏可敦,并献上了厚礼。

看着华美的礼物,摩藏可敦果然动心了。她对摩藏大汗王说:“不如见见吧,他们这次是以觐见可汗为由,我们也不好拒绝,况且还送来了大礼。”

“你就看中了那箱珠宝?要拿就拿大的,能不能不要贪小便宜。”摩藏大汗王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摩藏可敦却不以为然,“就是见一面嘛,又有什么关系。他们想求和,你不答应就是了。”

最后,摩藏大汗王到底还是顺从了妹妹,答应和中原使团见一面。于是使团顺利的进入丹阳城,准备三日后觐见新可汗。

045 求和(三)

外交,对于任何一个国家来言,都是一件大事。奴隶们又开始在金宫忙忙碌碌,打扫着各个殿室,擦拭着每一个角落。

除去表面上的功夫,摩藏可敦还要考虑觐见仪式,以及使团来时的翻译问题。可摩藏达西匆匆忙忙回来说,以前的老翻译柯尔葛歧去世了。

“柯尔葛歧死了?”摩藏可敦惊诧道,“什么时候,好好的怎么就死了?”

“上个月去的,柯尔葛歧大叔身体本来就不好,而且年数也大了。”摩藏达西说道。

“这下完了,马上就要议和了,我们上哪去找翻译?”摩藏可敦顿时头都大了。

“姐,不如找个会中原话的商人吧。”摩藏达西提议说。在草原上,有很多商人将羊皮牛皮贩卖到中原,而后买回中原的丝绸、茶叶等等,再高价卖给项羌的贵族。

“商人啊……”摩藏可敦仔细一想,还是不行,“商人只会些日常用语,而楚国官员最爱引经据典,成语连篇。想要在谈判上不丢人,光会皮毛还不行,得找个精通中原文化的人才可以。”

“精通楚人文化?”摩藏达西第一时间想到一个人,“拓跋凌如何?”

“他啊。”摩藏可敦对此人是最不待见的,但现在即将要和使团见面了,摩藏可敦只好郁闷道,“好吧,只好找他了。”

两人正准备传二王子拓跋凌过来,但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了摩藏可敦的视线中……

那人便是秦络,他和其他奴隶一样,跪在地上正在擦拭地砖。摩藏可敦看着这个奴隶背影十分眼熟,指了指秦络道:“那个奴隶,你过来。”

秦络心头有点不祥的预感,他低头过来,跪伏在地,尽量将头压得低低的。可摩藏可敦却说:“抬起头来。”

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秦络低垂着眼,心中暗道一声不妙,不得不缓缓的抬起头来。摩藏可敦打量了他一番,问道:“是你?你就是劝老可汗放人的那个俘虏,叫……秦、秦什么?”

“我早就忘了。”站在可敦身边的摩藏达西,哪里会记得一个小小贱奴的姓名。

“下奴秦络,拜见摩藏可敦。”秦络惴惴不安的低下头,不知道摩藏可敦到底知道多少事情。

其实摩藏可敦并没有那么多闲心打探监督一个奴隶,她只是记得秦络好像犯了什么事,就被老可汗从拓跋冽身边赶走了。

“你怎么在金宫?”摩藏可敦问道。

“奴才现在在可汗身边伺候。”秦络回道。

“哦。”摩藏可敦点点头,她估摸着可能秦络是被冤枉的,儿子赦免了他的罪,故而又回来了。

秦络忐忑不安的跪在下面,不知道摩藏可敦想将他怎么样。就在这时,只听她又问道:“秦络,你会翻译吗?”

“……会一点。”秦络以前在楚国的使团里,就是翻译。

“那就好,明天接见使团时,你来翻译。”摩藏可敦心中暗喜,终于找到代替的人,可以不用拉下脸求拓跋凌了。

世上之事,可能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秦络一手促成了此次议和,没想到到了最后关头,自己居然可以亲眼见证。秦络此时既紧张又激动,比起在外面焦急等待议和结果,他自然更愿意在金宫大殿内听着。

“明日你也去?”拓跋冽有点吃惊母亲的这个决定,“你可以吗?”

“放心。”秦络对外交翻译还是熟悉的。

拓跋冽又问道:“母亲见到你时,有没有怀疑什么?”

“似乎并没有。”秦络分析道,“她连我的名字都记不清,估计老可汗将我的事情压下去了。”

“是啊,很多人都不知道你干了什么。”拓跋冽的语气有些不善。虽说事隔多时,但现在想起来,拓跋冽还是有些生气。而后他又转念一想,秦络已经受到惩罚了,难道真要他死吗?

楚国使团内,此刻也有很多人睡不着觉。赵主使听闻项羌上位者都是些凶狠残暴之人,对于明天的议和,他越想越害怕,项羌嗜血又蛮不讲理。要是项羌不同意议和,将他们直接拉出去斩了,也是有可能的。

陆子瑜也在帐篷内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这是他第二次出使青云,他倒不是害怕。作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副手,除了给大家倒茶打水,偶尔充当翻译外,他在使团并不能说上话。

可是陆子瑜还是个热血的楚人,他看着赵主使那样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对于明天的议和,期望不大。

议和那日,出席的人有可汗和仆兰可敦,摩藏大汗王和摩藏可敦,还请了青云的各位将军大臣等人。金宫的大殿,在拓跋冽继位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进行过如此庄|严肃穆的谈判了。

拓跋冽坐在了大殿正中可汗的宝座上,旁边是仆兰可敦。在往两侧,是摩藏大汗王和摩藏可敦,下面的将军臣子们围坐成一个大圆圈。

而秦络,则作为翻译,站在大殿边缘,等待着中原使者入内。

几声鼓响后,赵主使从外面走来。一路上,他看见项羌士兵站在道路两侧,齐刷刷用长枪敲击地面,“咚咚咚”发出震天动地的声音。再加上他们凶狠的表情,狰狞的面孔,让赵主使差点走不动道了。

两位副使见状,连忙上前一步,左右搀扶着赵主使,半拖半拉的将他扶到了金宫大门口。赵主使平复了下心情,整理衣衫,而后缓缓进入大殿之中。

项羌的第一场下马威,就差点吓破了赵主使的胆。陆子瑜对后面的事情越发担忧,果然是养尊处优的皇亲贵胄,哪里干得了出使的苦差事。

自从赵使者进来后,他的腿就一直在发抖。他哆哆嗦嗦的向台上的人行礼:“下官乃是楚国……使团、主使。代表我国……皇帝,向……可汗……问好。”

使团的其他几个副使只觉得脸上无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到下面去。陆子瑜一脸无奈,波澜不惊的将赵主使的话翻译了一遍。其余副使只能庆幸,他们的翻译还算镇定,没有说的磕磕巴巴。

“欢迎来到青云。”摩藏可敦看那位主使发颤的腿,而后半开玩笑道,“主使不必紧张。”

秦络上前一步,一字不漏的将摩藏可敦的话翻译了。

然而陆子瑜却大吃了一惊,他用力眨了眨眼,没想到居然会在项羌,会在这种场合,见到以前的同僚——秦络。

他和秦络曾一起在礼部当官,而且还一同出使过项羌。只是那是,秦络是翻译,他还不太熟悉项羌话。后来多亏秦络悉心教导,他才慢慢学会如何翻译,能够在使团独当一面了。

自从国破后,陆子瑜曾多方打探秦络的消息,可惜杳无音信。他本以为秦络已经不幸罹难了,可是现在,秦络却成为了敌国的翻译。难道他真的……叛变了吗?

然而当下形势不容他多想,谈判还在继续……

只听秦络向使团介绍道:“这是可汗、可敦。”

“可汗万岁,可敦千岁。”赵主使连忙弯腰行礼。

“这是摩藏大汗王。”秦络继续介绍道。

赵主使诧异的望向了左边,看见一个四十多岁的,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不由的感觉到了一阵阵压力。他连忙弯下腰,问候道:“大汗王好。”

“这是可汗的母亲,摩藏可敦。”秦络生怕赵主使第一次来项羌,不知道可敦与可敦之间是有区别的。

经过秦络提示,赵主使果然明白了过来,忙谄笑道:“太后千岁。”

项羌没有太后这种叫法,赵主使虽然说的是汉语,但摩藏可敦还是听出来,他与之前问候仆兰诺时叫法不同。摩藏可敦笑了笑,疑惑的用生硬的中原语言重复道:“太……后?”

“是中原人对皇帝母亲的称呼。”秦络用项羌话解释道。

“哈哈哈,这个称呼我喜欢,很好、很好!”摩藏可敦似乎很开心,对赵主使也不再那么鄙视了。

赵主使叫人抬上来了一箱子金银珠宝,向可汗道:“这是我们楚国对可汗的一点心意,祝贺可汗登基。”

拓跋冽笑纳后,微微偏头看了一眼母亲,只见摩藏可敦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贪婪的光芒。

“除了贺喜之外,我们此次来,还想请求可汗停止对中原的用兵。我们愿意用大量金银、丝绸、牛羊换取和平。”

“想都不要想。”可汗还没发话,摩藏达格霸气的一挥手,一口回绝了。

秦络波澜不惊的翻译道:“摩藏大汗王不同意议和。”

赵主使闻言,一下子就急了,“请给我们一次机会,为了两国和平,我们愿意用金钱,甚至土地去换。”

这么快就摊开了底牌,陆子瑜恨又悲又愤的看了一眼赵主使,只得一字一句原原本本翻译给对方。

“割让土地?”摩藏大汗王终于来了谈判的兴致,玩笑道,“中原的土地,我只对澜河以北有兴趣。”

此言一出,项羌的人都哈哈大笑,赵主使等中原使者们完全不明白他们为何发笑,唯有听得懂项羌话的陆子瑜,露出无奈的表情。

朝廷给他们的底线,就是割让澜河以北的土地。以赵主使的尿性,肯定想都不想就同意了。

然而变故只在一瞬间,只听秦络面无表情的翻译道:“摩藏大汗王想让楚国割让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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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6 求和(四)

“割让平城?”使团里的官员们全都大吃一惊。其他人惊讶于摩藏大汗王的狮子大开口,居然要南楚的新都平城。只有陆子瑜惊讶的是秦络,明明大汗王说的是澜河以北的土地,为何秦络翻译的是割让平城?

难道是翻译错误?陆子瑜抬头疑惑看着秦络,刚想开口纠正,却被秦络用眼神制止了。

秦络这样翻译,自然是有原因的。他早就从铁匠孙那里听说,圣上的底线是割让澜河以北。今天在看看赵主使的怂样,肯定一说就会同意。那之前他们为了保住楚国领土完整的所有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赵主使虽然软弱,但还不至于将新都给割让出去。否则不用项羌杀他,他也会死在皇帝刀下的。

“不不不……”赵主使急忙摆手,“不行不行,平城是我们的都城,真不能给你们。不过我们可以割让澜河以北的土地作为补偿。”

果然,半壁江山就这样轻易的拱手相让。但对于陆子瑜来说,这不是让他最焦虑的。此刻他张口结舌,已经不知道该如何翻译了。

他求助的看着秦络,双方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该如何翻译才能圆过去?

还好秦络机智,替陆子瑜翻译道:“楚国使者说不能给,不过可以多给几百头牛羊作为补偿。”

“那还有什么好谈的,轰出去!”摩藏大汗王一摆手,下面的士兵顿时上前,拉扯着使者们要将他们赶出金宫。

面对突发的变故,使者们一个个都懵了,不明白他们说错了什么,为啥会引起摩藏大汗王的雷霆之怒。难道割让澜河以北这么好的条件,项羌还不满意吗?

陆子瑜也惊疑不定的看着秦络,他刚想要解释,却听坐在汗位上的拓跋冽,终于开口了。

“等一等!”拓跋冽挥退那些护卫,对使团道,“我同意议和。”

所有项羌人都惊了一惊,摩藏可敦最先跳出来了,“阿冽,你在说什么?”

“我说,同、意、议、和!”拓跋冽早已和秦络商量好了,面对母亲的质问,十分坚决并坦然。

摩藏大汗王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的外甥,没想到他居然会在这种场合拆台。

可惜,他绝不容许。摩藏大汗王刚准备站起来否定,却听秦络抢先一步,翻译道:“可汗同意议和!”

“真的?”赵主使感觉自己是经历了地狱和天堂,本以为死定了,没想到居然同意了议和。

摩藏大汗王的脸顿时铁青,本来是项羌内部争执,结果这个奴隶毫无眼色,好死不死的就给翻译出来了。

大殿内,几位将军和大臣也开始议论纷纷。他们都听说可汗和摩藏可敦在闹矛盾,只不过黑岩部一直在粉饰太平,极力表现出可汗是站在黑岩部这边的。

眼见情况有些不对,舆论快要压不住了。摩藏大汗王站了出来,对使团道:“这件事我们还要讨论。”

拓跋冽坚决道:“不用讨论,就按他们说的,每年进献金银、丝绸、牛羊。具体数目过后再议。”

秦络忽略摩藏大汗王,直接翻译了可汗的话。赵主使吃惊的问道:“那……土地呢?”

“不需要。”秦络快速说道。

所有使者都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项羌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只有陆子瑜知道一切真相,他眼中暗含赞许,欣慰的看着秦络,心道:你果然心向大楚,没有背叛我们。

见儿子如此任性,自作主张,摩藏可敦真的是气疯了,她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道:“这不算数。”

大庭广众之下,当着外臣的面,摩藏可敦居然说可汗说话不算数?项羌的文武大臣议论纷纷,越发相信了母子不和的传言。摩藏大汗王对着妹妹微微摇头,现在在大楚使者面前,万万不可内讧。

“末将支持可汗,同意议和。”忽图鲁将军最先表态,他是那种愚忠的人,无论可汗说的是对是错,他都会无条件支持并执行。

“老臣也同意。”大国师拓跋晟早就看摩藏达格不顺眼了,他作为青云拓跋族的一员,自然要支持拓跋冽。

“邦交大事,冒然决定,不太好吧。”郭尔诃将军明显是站在摩藏可敦这一边的,他适时的提出质疑,希望能够挽回局势。

“有何不可?”忽图鲁最烦感两面三刀之人,此刻他怒瞪郭尔诃,“你敢质疑可汗的决定?”

“我……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郭尔诃有点底气不足。在项羌,可汗是赤乌天神的派来人间的主宰,掌管草原的一切。拓跋冽虽然年纪不大,但他的权威与高贵的血统不容置疑。这也是为什么摩藏大汗王迟迟没有废立拓跋冽,自己当可汗的原因。

想想拓跋家的祖先当初篡位,还引起了牧民极大的恐慌。这也是过了很多年,在拓跋家刻意抹杀金阳部的历史和存在后,拓跋家的威严才渐渐确立起来。

“请中原使臣先下去歇息,过几日再详谈议和条约。”摩藏大汗王知道现在不可和忽图鲁、拓跋晟等青云老贵族起冲突,他只得暂时同意继续商谈。至于将来能不能谈拢,那就不一定了。

摩藏大汗王回到妹妹宫殿后,终于忍不住发火了,“你儿子真不是省油的灯,他想对抗我们,也不必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吧。还有你,让你别贪图那一箱珠宝,为了一点蝇头小利,闹成这个样子,这就是你说的见一见没关系?”

“我也不知道,阿冽他怎么突然就……”摩藏可敦在儿子手里栽了一个跟头,她万万没想到拓跋冽会有这样的心智和谋略。

“议和没结束之前,看起来我一时半会是回不去黑岩了。”摩藏达格意味深长的说道,“我觉得拓跋冽身边肯定有高人相助,你们盯紧些,查出是谁为他出谋划策。”

“是我小看他了,我这就派人去查探。”摩藏可敦揉揉眉心,“只是……议和的事怎么办?”

“先议呗,提的条件苛刻些,最好让中原人知难而退。”摩藏大汗王说道,“议和的人,就派大国师拓跋晟去吧。”

与之相反,拓跋冽则是开心之极。被黑岩部压制了这么多天,他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次。

“秦络,你说的对,他们还是畏惧赤乌天神,不敢明着和我对抗。”拓跋冽一想到刚刚母亲和大舅的脸色,他简直要乐翻了。

“而且从刚才众人的表态中可以看出,忽图鲁将军和大国师拓跋晟,一直是支持可汗您的。”秦络建议道,“你可以和这两人联系一下。”

“我已经让二哥去联络忽图鲁将军了。”拓跋冽说道,“大国师的话,他向来负责项羌和外使的谈判,此次应该也不例外。你作为翻译,将来会和他频繁接触,联络的事,就交给你了。”

“可是我只是一个奴隶,我的话,大国师会信吗?”

拓跋冽想了想,取下脖子上配带的白色月牙形配饰,递给秦络,“这是狼王的狼髀石,每一个都独一无二,珍贵无比,在草原上只有可汗和大汗王可以佩带。你将此物拿给他看,他就明白了。”

“在下必不辱使命。”秦络接过狼髀石,保证道。这次铁匠孙的任务,他也算有惊无险的完成了。

047 求和(五)

拓跋冽所料不差,随后几天,都是大国师拓跋晟和南楚使者谈判周旋,而项羌这边的翻译依旧是秦络。摩藏大汗王和摩藏可敦,并没有察觉出秦络那日在翻译上捣的鬼。

第一轮谈判结束后,拓跋晟和赵主使相互告辞,先行一步。秦络在后面慢慢收拾东西,刚准备要走,却发现陆子瑜在外面等他。

再次见到这位曾经的同僚,秦络真是感慨万千。没想到才不到一年的时间,他们两人的处境就已然是天壤之别,一个在项羌,一个在南楚,一个是使者,一个是奴隶,他们再也无法向从前那样,一起共事了。

陆子瑜走上去,拱了拱手,对秦络道:“谢谢你,你才是大楚最大的功臣。”

至于谢什么,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

“嘘——”秦络伸出食指放在嘴上,左右看了看,低声道,“那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要告诉其他人。”

“放心,我懂。”陆子瑜明白,要是暴露了此事,定会给秦络带来杀身之祸。他看着秦络似乎瘦了一圈,颜色憔悴,面容枯槁,一看就知道,他在项羌吃了很多苦头。

陆子瑜转移话题,问道:“你怎么被抓到项羌的,现在过得还好吗?”

“城破那日,没有逃出去,就沦为俘虏了。”秦络轻描淡写道,“其实还好,他们也没有杀我,只是被抓来做苦力。”

陆子瑜闻言,眼泪差点下来。他还记得以前的秦络,是多么英姿勃发。弱冠中举,平步青云,是大楚人人羡慕的探花郎。他本应有着大好的前途,却没想到会沦落项羌,成为人家的奴隶。

秦络安慰道:“不用为我担心,你在大楚,也不容易吧。我看主使居然换了个什么都不成的纨绔子弟。我真是没见过这样的谈判,连争取都不愿争取一下,直接托出底盘。”

说起那个赵主使,陆子瑜真是一肚子委曲和不满,“他就是那样的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要能议和,不被项羌杀了,就算割让再多土地,他也不在乎。”

“哎。”秦络微微叹口气,“其实也不能全怪他,是朝廷无能。现在大楚没有谈判资本,这不是议和,是乞和。”

“至少,你帮我们保住了澜河以北的土地。”陆子瑜说道。

“也不一定呢,项羌的大国师拓跋晟,可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秦络提醒道,“他肯定还要土地、马匹,只希望他别狮子大开口。”

“失去部分土地是肯定的,我也没有那么不切实际。”陆子瑜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不过还是要多谢你,他现在再谈判,也不会妄想割去我们半壁江山。”

“别老说谢。”秦络笑道,“要是你真想感谢我,那请你帮个忙。我和舍弟在战乱中失散了,我估摸着他此时应该是在大楚,我现在身在项羌,无能为力,请你帮我寻找舍弟。”

陆子瑜立刻答应道:“放心,我一定帮忙。你弟弟叫什么名字?”

“秦绛,十三岁,大概这么高。”秦络比划了一个高度,“长得和我挺像的,你应该能认出来。”

“好,我会派家里奴仆多方打探的。”陆子瑜说道,“对了,找到你弟弟后,我怎么通知你?”

“不用通知我了。”秦络苦笑了一下,“若是他还活着,过得还成,就不用打扰他,也别告诉他我在项羌。如果他孤苦伶仃,无人收养,请你收留他,给他一口饭吃。”

“我知道了,我会把你弟弟,当作我的亲兄弟。”陆子瑜明白秦络的苦心,他是怕弟弟知道自己下落后,一时冲动,跑到项羌来找哥哥。陆子瑜暗暗下定决心,无论秦绛过得好不好,都会时刻关心他,保证他一生平安无忧。

与此同时,摩藏可敦也让仆兰诺开始观察拓跋冽的亲信们。仆兰诺日日守候在金宫,看可汗去见那些伴当时,便偷偷让奴隶跟着后边。可是奴隶们回报说,可汗只是单纯的和他们去打猎,没有任何异常。

难道是拓跋凌吗?仆兰诺心知,这位二王子最爱中原文化,能有这般计谋的,必是读书多的人吧。

可惜事实证明,她又猜错了。拓跋冽最近这段时间,连拓跋凌的面都没见过,怎么可能和他一起密谋?

背后的高人到底是谁呢?仆兰诺的目光,不由得在能够日常接触可汗的人中间徘徊……

三日后,第二轮枯燥无味的谈判,又要开始了。双方扯皮了一上午,却还是没商量出什么结果来。等中途休息的时候,秦络终于有机会,和大国师拓跋晟单独相处。

“大国师。”秦络走上去,拿出拓跋冽交给他的,象征可汗身份的狼髀石。

拓跋晟拿着狼髀石仔细的鉴别真伪,而后又看看秦络,发觉此人有些眼熟,了然道:“这个可汗给你的?可汗他出什么事了吗?”

“是。可汗如今被摩藏可敦和仆兰可敦双双监视,他无法出金宫和大国师见面详谈,故而派下奴,替可汗传话。”

“可汗他……被控制了!”拓跋晟虽然在上回可汗接见楚国使者时,就有所预感,但当他真正听到这个消息后,还是震惊万分。

“可汗说,他现在被困金宫,希望大国师站在他这边,一起对抗摩藏家族。”秦络说道。

“这是自然,我永远效忠于可汗。”拓跋晟低头双手将狼髀石还给秦络,表明忠心,“但凡可汗有任何需求,我都会尽力而为的。”

“多谢大国师。”秦络小心的接过狼髀石,“以后可汗有什么事情,会派下奴过来传话的。”

“好。”拓跋晟心情复杂的看着秦络,他终于想起来此人是谁了。他记得这个人因放走南楚小皇帝而被关押,后来好像被扔到石山为奴了。怎么现在,又回到了拓跋冽的身边?

可惜事情不容他多想,很快中原使者和黑岩侍卫们又进来了,下午的谈判即将开始。

议和谈到第三轮后,终于有些眉目了。大国师又借机敲诈了千匹骏马,以及项羌向北的三座城池。赵主使对此自然没有什么反对意见,甚至还喜滋滋的觉得,自己没有割让半壁江山,已经是莫大的成功了。他仿佛看到班师回朝后,皇帝丰厚的奖赏,以及大臣们尊敬的眼神。

摩藏大汗王对此次谈判结果也算满意,那三座城池是南楚边防要塞,要是归于项羌,那么将来再发兵攻打中原,就有了后方根据地,可以随时补给军队粮草物资。摩藏大汗王心道,等过了三年,休养生息后,再和中原一决死战也不迟。

然而拓拔冽和秦络,不会再给摩藏达格三年时间了。

议和圆满结束后,仆兰诺这边,也有了新的进展。

“下奴看见,秦络和可汗接触甚密,经常被可汗单独留在了寝殿中,不知道在干什么。而且……”那个奴隶附上前来,小声说道,“秦络的身上,似乎有可汗的狼髀石。”

“狼髀石?”仆兰诺一惊,那可是珍贵无比,可以辟邪用的狼髀石,她再三确认道,“真的是狼髀石,你确定没看错吗?”

“下奴本来也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是那日下奴和秦络一起干活时,不小心撞到了他,真的看见白色月牙型的狼髀石,从他身上掉出来了。”

仆兰诺心里半信半疑,这个奴隶是她收买的。此人正是和秦络同一批入金宫,到可汗身边伺候的。他们一群奴隶同吃同住,按说不可能看错。她想了想,抛给那个奴隶一颗金豆,“我知道了,再替我查查关于秦络所有事,一件都不能漏。查到之后,赏金翻倍。”

“谢谢,谢谢仆兰可敦。”那个告密的奴隶拿着金豆子,开心的不知所措了。

不久之后,摩藏可敦将仆兰诺叫到跟前,问背后高人查的情况如何。仆兰诺此时已经查明了一切,知道秦络是被抓来的俘虏,而且曾放走过南楚小皇帝,被拓跋冽鞭打,贬到石山干活。后来,突然就回到可汗身边了。

这种种异样,让她更加确信,一切都是秦络在背后捣鬼。

然而,仆兰诺却斩钉截铁的,对摩藏可敦说道:“我已查明,是……拓跋凌。”

“是老二啊。”摩藏可敦对这个结果并没有感到丝毫意外,“拓跋凌就喜欢搞些阴谋诡计,和那些中原人一个德行。既然如此,先不要打草惊蛇,你只需帮我盯紧拓跋凌,看他们暗地里谋划什么,到时候告诉我。”

“我知道了。”仆兰诺恭谨的答道,眼中却闪过一丝算计。现在的青云,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中原使者离开后,摩藏大汗王也要准备回黑岩部了。摩藏达格带着黑岩军,骑在高头大马上,望向身后的丹阳城,对摩藏可敦和摩藏达西道:“达秋、达西,我不在时,看好拓跋冽。这位可汗,不简单呐。”

“我会的,大哥放心。”摩藏可敦向兄长告别道,“一路平安。”

“大哥一路平安。”摩藏达西见大哥终于离开,心下微微窃喜。

拓跋冽和秦络站在金宫的顶楼,看着远处蜿蜒而去的黑岩大军,一个个身穿黑色铠甲,正如来时那般,声势浩大,气势滂沱。虽然摩藏大汗王离开了,但拓跋冽和秦络知道,他们和黑岩部摩藏家族的战斗还没有结束,一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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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第二卷完,撒花!!!谢谢看到这里的朋友,有什么意见或建议,可以在文下留言!

048 三年(一)

三年后。

夕阳西下,浩瀚无边的草原,沐浴在落日余辉的霞光中。秦络坐在高高的山坡上,面向南方,偶尔喝一口酒囊中的马奶酒。远处延绵起伏的山脉,仿佛笼罩在金色的轻纱中,若隐若现。草原上的草绿了又黄,黄了又绿……不知不觉间,他已在项羌度过了三个春秋。

三年,不短也不长。可汗拓跋冽已经长成了一个小伙子,越发强壮威猛,添了几分威仪。

秦络一直作为奴隶,在拓跋冽手下效劳。他不仅教拓跋冽对抗黑岩部的计谋,还让他学习了中原的文化。拓跋冽一直是个认真的学生,他韬光养晦,每日跑马打猎,不问朝政,让摩藏可敦慢慢放松了警惕。但私下里,还是密切的和大国师等人联系,秘密练兵,准备随时反抗黑岩部。

此时,拓拔冽正带着他的伴当,还有叶勒康尔和拓拔凌,在平原上跑马射猎。眼见天色渐晚,拓跋冽他们终于收手,满载而归。他们提着猎物,准备搭个架子烧烤。拓跋冽见秦络独自一人喝着闷酒,便招呼他道:“秦络,过来一起吃。”

“好。”秦络看没什么外人,便同意了。

一群小伙子围在烤架周围,一边烤肉,一边喝酒谈天。阿勒木见叶勒康尔一直低着头,专心致志的啃羊腿,也不说话聊天,于是想逗逗他,问道:“叶勒少主,有一对双胞胎姐姐是怎样的感觉?你会不会分不清她们?”

叶勒康尔用看白痴的眼神,白了他一眼,“那怎么可能。虽然我大姐二姐长的一样,但她俩穿着打扮和行为举止,差别还是挺大的。”

“来来来,具体说说。”阿勒木好奇道。

叶勒康尔一边回忆,一边向众人细细道来,“大姐温文尔雅,喜欢绣花、织布。二姐却好动,整天和部落里的男孩子出去围猎,舞九节鞭,还喜欢去爬圣兰山。大姐喜欢穿漂亮的裙子、带银饰,二姐要骑马,不穿裙装,也不带任何首饰。”

“那要是她们穿一模一样的衣服,站着不动,也不说话,你能区分得清吗?”拓跋冽也很好奇,问道。

“这个……恐怕……分不清。”叶勒康尔挠挠头,“不过没关系,我就叫姐姐就行了。反正大姐二姐,都是姐姐嘛。”

阿勒木哈哈大笑,“她听你叫她姐姐,就知道你分不清了。”

叶勒康尔早就和可汗身边的伴当混熟了,不服气的瞪他,“可惜你们的设想完全没有可能,因为我就从来没见过二姐穿裙装的。”

“难道你二姐从来没有穿过裙子吗?”拓跋冽表示不信。

“真没有,骑马穿裙子不方便。”叶勒康尔正说着,突然他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来什么,又道,“不过说起来,二姐好像真穿过一次……”

没想到叶勒依真的穿过漂亮裙子,所有人都围了过来,准备洗耳恭听。叶勒康尔也不再卖关子了,他回忆道:“那是四年前吧,大姐还没和可汗定亲时,赤水部很多人都喜欢她,追求她……”

时光退回到四年前,虽然叶勒倾那时还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但在同龄女子中,依稀有了美人的气质,亭亭玉立,婉转动人。

赤水部的很多青年才俊,天天给叶勒倾送花,逗她开心。叶勒倾却并没有看上他们其中的任何人,都委婉的拒绝了。唯有赤水部利塞将军的儿子,锲而不舍的追求,天天跟着叶勒倾身后唱情歌,怎么也甩不掉。甚至有一天,他还在叶勒倾帐篷外彻夜等候,要向她表白。

叶勒倾被弄得哭笑不得,只得向妹妹求助,“怎么办,他就在外面,我都无法出门了。”

“直接拒绝,不就完了?”叶勒依表示这么简单的事,还用问?

可叶勒倾是个体察人心的好女孩,她为难道:“那么多人都看着呢,我……我怕我狠不下心。”

“你就是个不会拒绝的傻瓜。”叶勒依摇头叹息,“他这哪算是追求,这是骚扰。根本就不用对他客气,你倒好,还考虑他的面子问题?”

“他是利塞将军的儿子,父亲最器重利塞将军,将来抬头不见低头见,直接拒绝……不太好吧。”

叶勒依无奈的摇摇头,看来是指望不上姐姐突然变得强势,出去简单粗暴的拒绝了。她对姐姐道:“姐,你要是信我,我帮你解决这事,让他再也不骚扰你,如何?”

“真的?”叶勒倾求之不得,“好,我信你。”

“嗯。”叶勒依摸了摸下巴,打量了一下姐姐,“姐,来,我们俩把衣服换了。”

叶勒依穿上了姐姐的裙子,佩带上华美的银饰,又在姐姐的帮助下,仔细的画上妆后,简直和姐姐一模一样。叶勒倾看着自己的妹妹,仿佛像是照镜子似的。她啧啧称奇,“你平时就是不爱打扮,像个男孩子似的。你看这裙子一穿,简直是天仙下凡。”

“姐姐,你夸我像天仙,不就是在夸你自己像天仙吗。”叶勒依笑着调侃道。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也觉得自己变成了姐姐,第一次觉得双胞胎的感觉,真的好神奇。

“是啊是啊,我们都是天仙。”叶勒倾也笑道。

叶勒依扯了扯头花,纠结道:“虽然好看,就是叮叮当当的好麻烦。还有头上银饰太多,好重。”

“没事,习惯就好了。”叶勒倾送妹妹到门口,“去吧,妹妹。”

等叶勒依一出帐篷,所有人都围了过来。利塞将军的儿子等了整整一夜,终于见到了“叶勒倾”了。他顿时兴奋不已,拉着叶勒依的手,问道:“阿倾,你终于出来了。”

阿倾?真是好恶心的称呼啊!叶勒依面无表情的甩开他的手,可那人却毫无自觉,单膝跪地,对她道:“我……从我看见你第一眼起,我就喜欢你。你如同天上的仙子,美丽、温柔,善解人意。阿倾,我愿意一辈子对你好,嫁给我,好吗?”

“嫁给他,嫁给他!”围观的一群人不由分说的起哄道。

叶勒依忍着翻白眼的冲动,默默听完后,开口说道:“说完了吗?可惜你白说了。我是叶勒依,不是叶勒倾。”

“什么?不可能。”不止是利塞将军的儿子感到惊讶,围观的所有人都惊呆了。虽然说草原上两姐妹花是双胞胎,但谁都知道两人性格差别很大,故而接触久了,很好辨认。

但他们没有想到,有一天叶勒依也可以穿上裙子,装扮成长姐毫无破绽。直到这时候,人们才想起来,这俩人是孪生姐妹啊。

看着那人一副惊呆了白痴样子,叶勒依心底默默窃笑,而后挥舞起拳头,恶狠狠道:“就你这眼神,连人都分不清,还想娶我姐姐?看我不打死你!”

叶勒康尔说完这段往事后,在场所有人都笑翻了。阿勒木笑着问道:“后来呢,那个男的,有没有再骚扰你大姐?”

“他哪敢,他现在看见我的两个姐姐都绕着走,谁知道她们有没有换衣服,万一又认错了呢?”

拓跋冽也笑道:“果然是你二姐能干出的事,好久不见你姐姐们了,她们今年应该十七岁了吧,不知道长大后变成什么样子了。”

“哎,我也三年没见她们了,也不知道她们好不好。”叶勒康尔语调低沉,又开始思乡了。

秦络闻言,也看着远方的月亮,心里想着,不知道楚国如今是怎样的光景,自己的弟弟,是否安康?

众人正把酒言欢时,突然听到一阵清脆悦耳的铃铛声,大伙儿回头一看,果然是仆兰可敦来了。她走上前,坐在了拓跋冽身边,对大家笑道:“我说可汗怎么还不回来,原来在这里和你们吃烤肉呢。”

“你怎么来了?”拓跋冽现在对这个名义上的妻子,一直冷冷淡淡的。拓跋冽既不会和她争执吵闹,也不会宠幸于她。

仆兰可敦毫不介意的笑了笑,“我是被你们的烤肉香味,吸引过来了。”

“仆兰可敦也来尝一块吧。”叶勒康尔最没心机,这几年仆兰可敦对他说不上体贴周到,但也没虐待残害。故而叶勒康尔也渐渐的,不再排斥仆兰可敦了。

仆兰诺接过叶勒康尔手中的鹿腿,对他嫣然一笑:“多谢叶勒少主。”

阿勒木看着仆兰可敦的笑容,心道果然是草原第一美女,岁月丝毫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一点痕迹,这么多年依旧貌美如花,真是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啊。

“鹿肉烤得不错。”仆兰诺用小刀割下一块,尝了尝说道,“这么多吃的,看来你们今天打猎,满载而归啊。”

“全是可汗的功劳,可汗打的猎物最多了。”阿勒木接道。

“我们的可汗长大了,成为天上的雄鹰了。”仆兰诺又看到拓跋凌也坐在这里,问道,“二哥,你也和他们一起去打猎了?”

“是啊。只可惜,我什么都没打到。”拓跋凌的骑射功夫,在这里除了秦络,就数他最差了。甚至仆兰诺,或许也可以操纵毒蛇,咬死几只猎物呢。

“二哥读书好,喜欢中原文化,和我们不一样。”仆兰诺又看了看秦络,“秦络,其实我也很好奇,你们的中原文化。”

“仆兰可敦要是想听,下奴愿意讲解。”秦络看了一眼仆兰诺,心道这几年仆兰诺慢慢接近可汗身边的朋友,一点点和他们混熟,让众人放下戒备,真是不简单啊。

秦络又想起三年前,摩藏可敦派仆兰诺去查探,拓跋冽身边的高人到底是谁。仆兰诺的厉害果然名不虚传,没过多久就发现秦络和拓拔冽接触甚密。她有一天召见秦络,屏退下人,和秦络单独聊天道:“我知道,你不止是可汗身边的一个奴隶,更是他的军师吧。”

“下奴不知道可敦您在说什么。”秦络自然是打死也不承认。

“的确,我是摩藏可敦派来可汗身边的间者。不过你不必担心,我不会向摩藏可敦泄密的。”仆兰诺坦然的说道,“或许你可能不信,其实我是站在可汗这一边的。”

秦络对仆兰诺的话,当然是一个字也不会相信。他抬头看了一眼仆兰诺,没有答话。

“我现在是可汗的妻子,为何要帮助摩藏可敦,害自己的丈夫呢?”仆兰诺说道,“我明白,你一时半会不可能信我。不过没有关系,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秦络抬起头,狐疑的看着这个美貌的女人。而仆兰诺的眼神,则显得坦坦荡荡,她对秦络道:“你可以将今天的事,告知可汗,由他来决定。对了,代我向可汗问好。”

仆兰诺后来果真没有食言,她向摩藏可敦汇报的情报,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更没有暴露关于秦络的任何事情。而摩藏可敦早已被仆兰诺蒙蔽了双眼,对自己的儿子也不再严防死守了。

可秦络依旧不敢真正相信仆兰诺,他总觉得仆兰诺的投诚别有目的。可他却猜不透,仆兰诺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049 三年(二)

如今的青云,全部在摩藏可敦的掌控之下。郭尔诃早在政变时,带着十万大军投靠了摩藏可敦。后来,摩藏可敦又让弟弟摩藏达西做了将军,统领了拓跋冿和巴布尔以前掌管的军队。现在除了青云铁卫还在忽图鲁将军手中,其余军队全归摩藏可敦麾下了。

拓跋冽早就想向母亲宣战,用青云铁卫攻打郭尔诃和摩藏达西的军队,不是没有胜算。但秦络劝阻了他。秦络道:“虽然青云铁卫是草原上最优秀的重甲步兵,但要和十几万人对抗,恐怕会两败俱伤。可汗不要忘记,在我们和郭尔诃等人厮杀时,黑豹骑兵却在黑岩部以逸待劳。等青云军队自相残杀后,摩藏大汗王会立刻发兵青云,彻底击溃我们。”

“那我到底该怎么办?”拓跋冽问道。

“最好不要武力夺取政权。”秦络说,“我们要将伤害降到最低,毕竟郭尔诃手下的十万大军,也是我们青云的子民。”

拓跋冽自然也不想自己人和自己人打,他唯有希望自己快快长大,到十八岁就可以亲政了,那样母亲就没有正当理由,继续把持朝政了。

现在拓跋冽已经十七岁了,距离亲政还有一年时间。秦络知道,这一年项羌必会掀起腥风血雨,所有人都会盯着可汗之位,伺机而动。

日子一天天过去,草原上仿佛什么没有什么大事发生,甚至连边境也安稳了三年。然而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其实暗藏汹涌。

这日,秦络正和其他奴隶在金宫擦地,突然听见可汗寝宫那边,传来吉米急切的声音……

“将军你不能进去,可汗不在,你不能进去。”吉米一边拦着他,一边坚决的说道。

而后,又听见一个人恶狠狠的说道:“你难道想要让我站在门口等吗?让开,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秦络急忙跑了过去一看,原来是摩藏达西在挑衅。自从摩藏达西统领了青云部分军队后,则更加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甚至连可汗都不放在眼里。

吉米拼命阻拦道:“摩藏将军,这是可汗的寝宫,外人不可进去。”

“外人?我是他小舅。你滚开,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个下贱的女奴,就敢这么对我说话吗?”

“就算您是可汗的舅舅也不行。”吉米毫不退让,“这是可汗的寝宫,你眼里还有没有可汗了?”

摩藏达西打量着吉米,三年来,吉米也长成了大姑娘,更加楚楚动人。他用马鞭抬起吉米的下巴,“没想到可汗帐篷里藏着这么水灵的女奴呢,哎呦呦,真是我见犹怜啊。真可惜,如此美人,居然身为下等奴隶。不如来我这里,我会好好疼你,不会让你再做低贱的女奴。”说罢,甚至想要用手摸一把吉米的脸。

吉米一巴掌拍掉摩藏达西的猪蹄,对他怒吼道:“放屁!”

“一个小小女奴,敢这样放肆。”摩藏达西耐心耗尽,抖了抖马鞭指着吉米,“今天让我好好教训教训你。”

蓦然,摩藏达西一鞭子抽向吉米的背部,吉米惨叫一声,痛苦的蹲下。

“住手!”秦络看不过去了,跑了过来,挡在吉米身前,“这是在可汗寝宫前,将军如此胆大妄为,不怕惹怒可汗吗?”

“又来一个不知死活的奴隶。”摩藏达西狞笑一声,鞭子不由分说的向秦络和吉米两人挥来,秦络急忙互助吉米,鞭子落在了他的肩头。

“秦络!”吉米看见马鞭打在秦络身上,衣服被撕裂开了一道口子,露出狰狞的血肉。她愤怒的直视摩藏达西,“你欺人太甚!”

“我就要欺负你,你能怎样?”摩藏达西色迷迷的眼神看着吉米,“你今天从了我,我就放过他。”

吉米被如此侮辱,羞愤道:“你休想。”

秦络冷冰冰的说:“你敢动吉米,可汗不会放过你的。”

“不过一个贱奴,算什么东西。”摩藏达西不服气的看了眼秦络,又看看吉米,他知道拓跋冽身边有个女奴吉米,深受器重,没想到就是这个女人。他虽然不惧怕可汗的身份,但拓跋冽却是个很难缠的人。

于是摩藏达西掂量了一下,指了指秦络,对手下道:“来人,带走他。既然你不让我进,那好,想让这个人活命,就请可汗亲自来我营帐找我。”

“放手。”吉米扑到秦络跟前,想要打跑抓秦络的人。可秦络却微微朝她摇摇头,现在还不是和摩藏达西硬拼的时候,他们不过是奴隶,硬拼只会吃亏。

秦络被抓走时,神色平淡无波。摩藏达西让人将他双手绑起,自己牵着绳子的一端,飞身上马,像遛狗一样,忽快忽慢的骑着马儿。秦络被他一路拖在马后,步伐凌乱的跟上马儿的脚步,却时不时栽一跟头,被那群人嬉笑怒打。

“让你坏我好事,到嘴的肥肉溜了。”摩藏达西挥鞭抽了他几鞭子,怒骂道,“你以为可汗算什么,这草原,早晚还不是我们黑岩的。”

秦络冷冷瞥了他一眼,懒得和他说话。

“再让拓跋冽那小子嚣张几日,等我姐姐去收拾他。”摩藏达西轻笑道,“到时候,那个女奴还不是我的?”

“呵!”秦络也冷笑了一下,这天下是谁的,还不一定呢。

秦络被带走后,吉米在金宫内急的团团转,她好不容易等来了拓跋冽,急忙跑过去,“可汗,不好了,摩藏达西带走了秦络。”

“岂有此理!”拓跋冽愤怒道,“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早晨。”吉米哭诉道,“摩藏达西非要进您的寝宫,我不同意,他就……对我动手动脚。秦络过来帮我解围,结果把自己搭进去了。”

“你没有事吧?”拓跋冽见吉米脸色苍白,似乎也受了不少惊吓。

吉米摇摇头,“他就打了我一下,已经上药了,没有关系。可汗,快去救秦络,摩藏达西说,想要秦络活命,要您亲自去他的帐篷。”

“反了他了。”拓跋冽怒火中烧,对底下的奴隶道,“去,把我的伴当们都叫来,让他们带上家伙。他不是想让我去他营帐吗,正好我去活动活动筋骨。”

050 矛盾(一)

秦络被吊在树上,摩藏达西笑嘻嘻的过来,对他道:“你家主子什么时候来,我就什么时候放你下来。不过,我猜可汗不一定会来。奴隶是什么,是会说话的畜生。他估计懒得管你的死活吧。”

“我的死活,也不劳将军操心。”秦络只觉得手腕被勒得生疼,双脚只能脚尖刚刚碰到地面,够得十分辛苦。

“还挺倔的?”摩藏达西饶有兴致的看着秦络,“我还没见过像你这么倔的奴隶,现在求饶还来得及,否则,你就要死到临头了。”

秦络属于宁死不屈的性子,自然不会向摩藏达西跪地求饶,他默默闭上眼睛,不再理睬。

摩藏达西恼羞成怒,抬手又抽了秦络几鞭子,恨恨道:“好,很好。我看你能坚持多久。”

校场上,可汗拓拔冽手持“雪尖”弯刀,看着自己的伴当们,直眉怒目道:“摩藏达西欺人太甚,不仅抢走我帐下的奴隶,还敢调戏我的女奴,这种人,该不该教训一顿?”

“该!”伴当们听说此事后,也是激愤填膺,跟不能冲过去,将摩藏达西暴打一顿。这时可汗召集,替天行道,他们怎会不从?

拓跋冽一跃翻身上马,对属下一挥手,“上马,出发!”

一群人骑着烈马,手举火把,在黑夜中跟着他们的可汗,向摩藏达西的营帐中驶去。马蹄声“哒哒”响起,伴随着他们的呼喊声,摩藏达西的守卫们,隔着大老远就发现了。有人赶紧跑进去禀报道:“有一队人马,正在往这里跑来。”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闯我的营帐。”摩藏达西拿起架子上的长剑,“前面引路,我过去看看。”

那人打着火把为摩藏达西带路,两人站在高处,一眼望去果然有人策马飞驰而来。然而人数不多,也就十几人。

拓跋冽等人一路疾行,很快就到了营帐辕门。摩藏达西这才看清来者居然是可汗,不由啧啧道:“没想到拓跋冽真的来了。”

拓跋冽策马长驱直入,守卫们本来想要挡,结果一抬头发现居然是可汗,再无人敢拦,乖乖放可汗一行人入内。摩藏达西缓缓来到拓跋冽马前,笑道:“大半夜的,可汗你这是……”

“不是你请我来的吗?”拓跋冽冷冷道,“把人交出来。”

摩藏达西却没有一点交人的举动,反而嬉笑道:“都说可汗对下面人恩宠有加,没想到就连一个奴隶,居然也能劳烦可汗大驾?”

“废话少说,还不把人交出来?”拓跋冽的脸越来越黑。

“可汗,他在那边。”还是阿勒木眼尖,黑灯瞎火中,居然能看清树上吊着的人。

摩藏达西神色微变,想要拦,却没阿布泰动作快。阿布泰挡住了摩藏达西的手下,拓跋冽和阿勒木立刻冲了过去,发现那处吊在树上的人,果然是秦络。

只见秦络垂着头,已陷入昏迷中。他双手手腕被粗糙的绳子磨破了皮,衣服也在被抓来的过程中,撕扯出好几道口子,身上还有鞭痕血迹,整个人狼狈不堪。

拓跋冽见状,脸色更加难看了。他拔出“雪尖”,挥刀斩断绳子。阿勒木手疾眼快,在下面接住他,小心的放秦络躺在地上,急切的呼唤道:“秦络,醒醒,醒醒……”

“他犯了什么罪,你要这样虐待他?”拓跋冽转头,质问摩藏达西。

“不过是个奴隶……怎么不能罚?”摩藏达西自然说不出任何错处,他摸摸鼻子,顾左右而言他。

“那也是我的奴隶,摩藏达西,你竟敢忤逆我。”

摩藏达西却振振有词道:“你连声‘小舅’都不叫了吗,我不过是教训了一下你的奴隶,舅舅给外甥管一管不听话的奴隶,有什么不可。”

“你还妄想闯我的寝宫?不知道可汗的寝宫,无召不得入内吗?”拓跋冽冷冷道。

摩藏达西有些心虚的说道:“我那是……有事找你,一时心急、心急……”

“吉米不让你入内,你居然敢调戏她?”拓跋冽摆明了要一件件和他算账。

“她最初没说她是吉米,我……我哪知道她是你女人啊……”

“摩藏达西!”拓跋冽抽出“雪尖”,刀尖直指自己舅舅的脸。

“你,你竟敢拿刀指着我?”摩藏达西怒了,指着自己的士兵,“我有精锐数千,难道你敢杀了我?”

伴当们闻言,立刻将可汗团团护在中间,掏出兵刃对准摩藏达西手下的士兵。

“呵。”拓跋冽冷笑一声,而后环顾四周,傲然问道,“你们谁要和我动手吗?”

士兵们面面相觑,而后一个个放下了手中的兵器。那毕竟是可汗,是他们青云的主人。摩藏达西虽然统领着军队,却始终是黑岩部的人。

“怎么样?”拓跋冽挑衅的看着自己的舅舅。

摩藏达西气急败坏的看着自己的士兵们,没想到事到临头,一个个都这么怂。

拓跋冽见好就收,他知道要是真杀了摩藏达西,母亲肯定要和他拼命。于是他收起“雪尖”,对摩藏达西道:“人我带走了,下次再敢伤我的奴隶,我定会百倍偿还于你身上。”

说罢,拓跋冽让阿勒木扶着秦络上马,而后一行人策马而出,消失在远方……

秦络回到金宫后,休息了好几个时辰,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清醒过来。他只感觉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痛的,尤其是双臂,像是脱臼了似的。而两个手腕,则是火辣辣的疼。

“你终于醒了。”吉米看秦络醒来,忙给他喂了口水,“你没事了,现在在可汗的寝宫,你安心养伤吧。”

“是谁……救了我……”秦络的声音有些沙哑的问道。

“是可汗。”吉米道,“那日可汗闯了摩藏达西的营帐,将你带出来了。”

“什么!”秦络大惊,忙撑起身子,却一不小心碰到伤口,疼的跌回床上。

“小心点,别乱动。”吉米立马查看他的伤势,“你肩上的伤口才包扎好,你看看,又出血了。”

吉米正打算起身那纱布,秦络却叫住了她,急切问道:“你先说,可汗是怎么闯人营帐的?”

“可汗带着所有伴当,大半夜的去摩藏达西帐篷,让他交出你来。摩藏达西好像不愿意,两人发生口角争执,后来……好像还动兵刃了呢。”吉米也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三言两语。

“这下完了,摩藏达西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秦络长叹一口气,摊在了床上。

而吉米是草原女子,性子直率,她愤愤不平的说道:“我早就看摩藏达西不顺眼了,他还真当青云是他自己家了?什么时候可汗才能把他赶出青云,自己掌权啊。”

“本来想再等一年,可汗十八岁可以亲政后,便能名正言顺的夺权。现在看来,计划得提前了。”

“你呀,就是想太多。”秦络正说着,拓跋冽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抱怨道,“你被你们中原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约束太久了,做啥都要讲个名正言顺。我觉得,这三年我们私下联络的大臣已经不少了,有这么多人支持我,该和他们摊牌了。”

中原的儒家道家文化,和项羌的野蛮文化,的确是格格不入的。秦络只得说道:“也罢,你现在已经和摩藏达西撕破脸了,他必会告诉摩藏可敦。哎,天意如此,奈何奈何?”

051 矛盾(二)

而摩藏达西那边,正如秦络所料,在和拓拔冽闹翻的第二天中午,就跑去向他姐姐告状了。

“姐,你儿子昨日带人闯我营帐,甚至他还拿刀指着我。”摩藏达西添油加醋的将那晚情景说了一遍,最后愤愤道,“不就是打了他的奴隶吗,至于为了这么点小事,和我翻脸吗?”

摩藏可敦听完,无奈的摇摇头,“你呀,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莽撞。别人的奴隶,人家自己会管,你带走那个奴隶干什么。还有吉米,从小就伺候着阿冽,你居然还敢调戏她?”

摩藏达西向来看不起那些低贱的奴隶,无所谓的说道:“可汗又没有娶她为侧妃,她还是女奴,调戏一下又怎么了。”

“有些人说是奴隶,其实并不是奴隶。吉米以前就是阿冽帐中的半个女主人了,你看看在青云谁敢得罪她?至于你带走的那个奴隶,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摩藏达西怎么会关心一个卑微下奴的名字,甚至连长相都懒得记住。

“没想到阿冽不仅护着他的伴当,对奴隶也不错。”摩藏可敦想了想,对弟弟说,“行了,这事就算过去了,你也别再闹了。你先退下吧,让人把仆兰可敦叫来。”

摩藏达西看姐姐丝毫不偏袒自己,闷闷不乐的回到了营帐中。

摩藏达西走后,没过多久,仆兰诺来了。摩藏可敦叫仆兰诺来,则是对拓跋冽救下的那个奴隶起了疑心。她问道:“我总觉得,阿冽身边,除了拓跋凌为他出谋划策之外,肯定还有其他人。”

“还有其他人?”仆兰诺闻言,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直视摩藏可敦,“这个我真不清楚了。”

“我已经派人暗中监视拓跋凌很久了,他现在和阿冽在一起时,不是喝酒,就是打猎,而且阿冽也不经常单独见他的二哥。可这三年来,阿冽的行事愈发沉稳,做事滴水不漏,在他身边肯定还有人,经常的提醒他、点拨他。”

“可敦言之有理。或许是大国师拓跋晟,他是长辈,可能会点拨可汗一二。”仆兰诺故意引导着摩藏可敦,迷惑她往其他方向思索。

“大国师没有那么多闲工夫。”摩藏可敦一口否决了。

“那会是谁?”

“我听说昨晚,阿冽为了一个奴隶,闯了我弟弟的营帐。”摩藏可敦终于说出了重点,“阿冽那么关心一个奴隶,不惜与他的舅舅撕破脸?我怀疑,那个奴隶不简单。”

仆兰诺心下暗暗吃惊,拓跋冽真是太鲁莽了,这下秦络这条埋藏了三年的线,恐怕要暴露在摩藏可敦的眼皮之下了。

“这事我还没听说呢。”仆兰诺笑了笑,“可敦是想让我去调查一下那个奴隶?”

摩藏可敦点头,“正是。”

“不知那奴隶叫什么?”仆兰诺忐忑的问道。

摩藏可敦摇头道:“哎,我那弟弟是个粗心的人,连人家的名字都没问。你去可汗身边打听一下,昨天被带走的奴隶是谁,不就清楚了。”

“知道了,我这就去问问。”仆兰诺心道,摩藏可敦居然不知道秦络的名字,只是不知道摩藏达西,会不会记得秦络的容貌呢?

仆兰诺神思恍惚的回到了自己的寝宫,思虑了很久后,决定先去找拓跋冽商量。她到了可汗的寝殿,可吉米吞吞吐吐的拦住了她,不让她进。

“可汗……正在休息,无事不得打扰。”吉米心道秦络正在里面养伤,不能让外人看见。

仆兰诺道:“我找可汗有事,是关于秦络的事,十分紧急。”

吉米一听和秦络有关,犹豫了一下,道:“请可敦在此等候,我去禀报。”

仆兰诺到底被放进来了,拓跋冽警惕的看着她,问道:“何事?”

“母亲已经察觉出,可汗身边另有高人。”仆兰诺坦白道,“她让我查出可汗昨晚救的奴隶是谁。”

秦络了然的看着她,笑了笑道,“你想如何回复摩藏可敦?”

“这不,来找你们商量了吗?”仆兰诺笑靥如花,看着拓跋冽,“可汗想让我怎么说,我就怎么回复。”

拓跋冽冷冷道:“如果母亲知道是秦络,以她的性格,恐怕是宁可错杀,不可错放吧。”

“万幸,摩藏达西并不知道昨天的奴隶叫什么名字。”仆兰诺问秦络,“昨天夜里,摩藏达西有没有看清了你的脸?你觉得,瞒天过海,是否可行?”

“你要帮我们瞒天过海?”拓跋冽问道。虽然仆兰诺三年间并没有向摩藏可敦供出什么,但拓跋冽从心底依然不信任她,毕竟,她是杀死拓跋冿的凶手。

“这是自然,我不帮您帮谁呀。”仆兰诺理所当然的说道。

秦络对仆兰诺的态度不置可否,他缓缓的说道:“想要瞒天过海,就得派一个奴隶冒名顶替我,甚至代我去死。这种事,我做不出。”

秦络和可汗身边的奴隶日日待在一处,一起干活,同吃同住,早已有了些感情。虽然没有像他和桑丹大叔那么感情深厚,但毕竟相处久了,怎么忍心害人家无端枉死?

可拓跋冽却不以为然道:“一个奴隶而已……”

“我也是奴隶。”秦络打断他,严肃的说道。

“对不起,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拓跋冽才想起,秦络深受儒家思想,对草原奴隶制度最为反感了。

仆兰诺却笑道:“其实,早在三年前,我打听谁是可汗身后的高人时,就收买了您身边的一个奴隶。他还拿了我好几个金豆子,然后将秦络的事情,吐的干干净净。”

“你……”拓跋冽真想大骂一顿仆兰诺,可惜现在她投诚了。

仆兰诺无视拓跋冽的怒火,问秦络:“怎么样,那个奴隶,可以用来顶替你吗?”

“是扎偌吧。”秦络问道,“我早就发现他手脚不干净了。”

“我懒得问他的名字,不过只要给钱,他什么都愿意干。”

“就他了。”拓跋冽愤懑道,“叛主的人,就该活活打死。”

仆兰诺走后,拓跋冽哭笑不得的说:“这个女人真是厉害,三年前就收买了我的奴隶。真想不通她为什么突然站在我们这边,我甚至怀疑,她不会看上你了吧。”

“不要开玩笑。”秦络知道,仆兰诺对他,绝没有丝毫的暧昧。他们之间,应该算是相互利用的关系。秦络利用仆兰诺迷惑摩藏可敦,只是不知道仆兰诺,到底想利用秦络做什么。

052 矛盾(三)

事情到了最后,终究是由扎偌代替秦络了。仆兰可敦给扎偌了一大笔钱,让他按照她吩咐的去做,至于那日在场的其他奴隶,拓跋冽也下了严令,禁止向外透漏一丝一毫。随后仆兰诺向摩藏可敦禀报时,摩藏可敦连扎偌见都没见,直接让仆兰诺将此人处理掉。可怜的扎偌,最终因贪财而赔上了性命。

此事结束后,仆兰诺建议可汗道:“可汗,我们可以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您得抓紧时间,采取行动了。”

拓跋冽将信将疑的看着仆兰诺,点头道:“我会早做准备的。”

“对了,还有吉米,这次要不是秦络挺身而出,吉米她恐怕就被摩藏达西给糟蹋了。可汗不如把她纳为侧妃,摆脱奴隶身份,以后就不会再有人敢欺负吉米妹妹了。”

“你这么好心啊?”拓跋冽心底表示一百个不信。

仆兰诺自嘲道:“自成婚以来,我与可汗有名无实。我不求得到可汗的宠爱,只希望在政事上,能够辅助可汗一二,成为可汗您的左膀右臂。”

仆兰诺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拓跋冽真的差点就信了她。幸亏他想起了秦络的警告,无论仆兰诺说什么,万万不可被其花言巧语所迷惑,轻信于她。

“吉米是个好姑娘,可我……心里已经有人了。”拓跋冽闷闷道,“我不想耽误吉米的一生,侧妃什么的,不要再提了。”

“好吧。”仆兰诺想起吉米看拓跋冽的眼神,目光中柔情似水,是个女人都能看懂其中的情愫。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拓跋冽还是一直喜欢着,叶勒家的女子。

此时,赤水部的叶勒两姐妹,也已经十七岁了,成为了大姑娘。叶勒倾被可汗退婚后,依然有许许多多的人,上门求亲。可叶勒倾却谁都不嫁,三年过去了,她还是没有忘记拓跋冽。

卫兀氏为此操碎了心,天天念叨自己的长女,“你这孩子,真是愁死我。你都十七了,再不嫁就成老姑娘了。”

“妹妹也十七,她也没有嫁,你们为什么不替她安排婚事。”

“她?”卫兀氏叹口气,“她哪是乖乖听我们安排的人。”

“难道我就要听你们摆布吗?”叶勒倾红着眼睛,对母亲的偏心很不理解。

卫兀氏也红了眼睛,又气又心疼的说:“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你哪有你妹妹有主见。我只想早些看你嫁人,安定下来,我也就放心了。”

“我知道妹妹比我厉害,可我不想嫁人,母亲您别逼我了。”叶勒倾说道。

“母亲,姐姐不想嫁就算了。”叶勒依又不知在门口偷听了多久,此刻笑吟吟的对姐姐说,“大不了我以后养姐姐一辈子啊。”

看着两女儿感情这么好,卫兀氏破涕为笑,“你胡说些什么,别以为你能躲得了多久,我这就找你们父亲商量,关于你们姐妹俩的婚事。”

叶勒依俏皮道:“我就躲,我躲到圣兰山山顶上,你们别想找到我。”

几日过后,秦络的伤暂时没什么大碍了。然而拓拔冽为了确保秦络的安全,再也没让他离开过可汗寝殿半步。万一要是一出门,遇上了摩藏可敦或者摩藏达西,那秦络的小命,恐怕不保了。

“仆兰诺让我们尽快行动。”拓跋冽转达仆兰可敦的话,“她说,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而且你也不可能一辈子待在寝殿不出去。”

“可汗切勿心急,我还是建议可汗,稍安勿躁。”秦络安抚道,“如果我们想要兵不血刃的夺权,就得先拿下摩藏达西和郭尔诃,夺下他们的兵权才可。”

“我早就看摩藏达西和郭尔诃不顺眼了,直接派人杀了他们,你看如何?”

“暗杀?”秦络摇头道,“我知道可汗您手下有着阿布泰这种武功超群的伴当,但他们的营帐都有重兵把守,暗杀不可取。”

“可是,不暗杀我们怎么拿下他们啊?”拓跋冽问道。

“骗啊。”秦络理所当然的说道。

“骗?怎么骗?”拓跋冽更加疑惑了。

“骗他们单人独骑到某个地方,可汗埋伏人,将他拿下即可。”

拓跋冽吃惊的张大了嘴巴,虽说摩藏达西是有点傻,可是郭尔诃却很狡诈。要想骗他们,不是件容易的事啊。可是为什么感觉秦络说的如此轻描淡写,仿佛很简单似的。难道真能那么轻易的,将人骗过来?

拓跋冽追问道:“你要怎么骗他们?”

秦络道:“这是谋士要做的事,可汗交给我吧。”

摩藏达西愚笨鲁莽,郭尔诃贪婪好色,只要抓住这两人的弱点,很容易让他们上钩。秦络在金宫中一边养伤,一边慢慢谋划,而仆兰诺,见拓跋冽迟迟没有行动,则有些心浮气躁了。

还有一人,此刻和仆兰诺一样心急如焚,那人便是铁匠孙。秦络已经十几天没有去过山洞,和他联系了。近几日铁匠孙得到消息,黑岩部摩藏大汗王厉兵秣马,准备发兵中原。此等危急关头,铁匠孙也顾不上暴露不暴露的问题,直接跑到金宫附近,等秦络出来。然而两日过去了,铁匠孙在金宫外徘徊良久,依旧没有见到秦络的踪影。

“该不会出事了吧。”铁匠孙担忧的望着金宫方向,喃喃自语道。作为间者,一旦暴露,则随时面临着生命危险。他们之中的很多间者,就是这样无声无息的被敌人除掉,彻底消失在人世间……

可惜秦络并不知道南楚即将面临的困局。如今他的伤虽说暂无大碍了,但为了躲避摩藏达西,拓跋冽让他待在寝宫暂避。秦络现在别说出金宫了,就连出寝宫,也做不到。

053 出击(一)

“大哥已经率兵进军中原了。”摩藏可敦对弟弟说道,“我们练兵三年,此次一定能够一举拿下澜河以北的土地。”

“等大哥得胜而归,我们黑岩部,是不是就可以取代青云,大哥便能够自立为可汗了?”摩藏达西问道。

“那是当然,那时候大哥从南边挥师直下青云,而你和郭尔诃将军在内控制住丹阳城,就算有青云铁卫,也挡不了多久。到时候,我会劝阿冽退位自保,大哥便是草原上新的可汗了。”

“我有时候真同情你的儿子。”摩藏达西摇头道,“你为何一直疏远你的儿子,就为了那个疯巫师在你怀孕时说过的那句‘母子只存其一’的疯言疯语?可是你生拓跋冽时,并没有难产啊。可见那疯女人的话不可信。”

“要怪就怪他的父亲吧。你不知,我有多恨拓跋昊,他不爱我却娶了我,娶了我后,又纳了那么多侧妃。就连女奴的儿子,也要和我的儿子一起争夺汗位。”摩藏可敦回忆起往昔,脸上露出似悲似怒的表情,“我是摩藏家的女儿,理应站在家族这边。大哥从小到大,一直对我们呵护有加,如果他能实现自己的心愿,登上汗位,我自然是乐观其成的。”

黑岩部要去攻打南楚的消息,像风一般立刻传遍了整个草原。仆兰诺得知后,当即面见拓跋冽,对他道:“可汗,这是个大好机会啊。趁摩藏大汗王攻打南楚时,我们应该马上采取行动,集结青云铁卫,和摩藏达西他们血拼。”

拓跋冽心中还记得秦络曾说过的话,摇头道:“可是秦络说,再忍耐一阵子,他有更好的办法,能够兵不血刃的夺取政权。”

“秦络说、秦络说,到底他是可汗,还是您是可汗啊。您可是草原之主,不要被一个楚人所左右。”仆兰诺真诚的看着拓跋冽的眼睛,焦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可汗您不要再犹豫了。”

“虽然摩藏达西和郭尔诃可恨,但他们手下都是我青云的士卒。那些士兵只是被黑岩部所欺骗,他们其实是心向青云的。”拓跋冽说道,“我怎么忍心看着青云的士兵们,互相残杀?”

“那些士兵早已叛变,可汗不要再心存侥幸了。”仆兰诺危言耸听道,“我听摩藏可敦说,等摩藏大汗王班师之时,就会率兵突袭青云,和摩藏达西里应外合,拿下丹阳城。到时候可汗你只有退位一条路,再无反抗的余地了。”

拓跋冽震惊道:“当真?母亲她……要逼我退位?”

“是啊,我经常在摩藏可敦身边,消息绝对无误。”仆兰诺又半真半假的说道,“她昨天还问我,关于秦络的事,说最近怎么不见秦络出来。”

“母亲她居然还记得秦络?”拓跋冽揉揉眉头,问仆兰诺,“你怎么回答的。”

“我能怎么说,只能说不知道。可汗,要是她临时起意想召见秦络,而摩藏达西正好在场的话……”仆兰诺说话只说一半,另一半就让拓跋冽好好体会了。

拓跋冽一时脑热,便答应了仆兰诺,“好吧,我让伴当去找忽图鲁将军,召集青云铁卫。”

仆兰诺躬身祝福道:“愿可汗旗开得胜。”而后她转身离去,轻蔑一笑,想要不流血的政变?做梦!

拓跋冽当机立断,让伴当阿勒木去找忽图鲁将军。阿勒木又带上了可汗的信物狼髀石,这东西十分难得,且形状不一,在项羌,狼王的狼髀石就相当于中原的传国玉玺,也可以当作是调兵遣将的兵符。

忽图鲁将军看到狼髀石,自然不会怀疑阿勒木的话。他对可汗、对拓跋家族一直是忠心不二的,别说是调遣青云铁卫了,就算让他抛头颅洒热血,他也会立刻为可汗效命,绝无二话。

“可汗的意思是,三日后,让末将带兵,直接杀到摩藏达西的营帐吗?”忽图鲁将军问道。

阿勒木点头道:“是的,到时候可汗也会去,你我只需听可汗下令,带兵冲阵就好。”

“我明白了,请转达可汗,我忽图鲁一定会按可汗的命令行事,誓死效忠可汗。”

拓跋冽准备强攻的事情,还没有来得及告诉给秦络呢,二王子拓跋凌就先一步,来到了金宫。他恨铁不成钢的对秦络道:“你快去劝劝我那个傻弟弟吧,他刚刚居然对我说,三日后要率兵攻打摩藏达西。”

“什么?三日后?”秦络惊了一下,“他为何突然如此着急?”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磨破了嘴皮子,左说右说,劝了半天,可二弟他根本不听。后来,我和他吵了一架。哎……”拓跋凌拍拍秦络的肩膀,“我现在说什么他也不会听了,我只能靠你了。”

“我明白,我会去劝他的。”秦络的心情也有了阴霾,他这边还为拓跋冽劳心劳力的设计着给摩藏达西下套,那边可汗就要去强攻了。

“拜托,拜托!”拓跋凌学着中原人的样子,给秦络做了一揖,“我先告辞了,秦络。”

拓跋凌走后,秦络连药都顾不上喝了,招呼吉米,问她:“吉米,可汗现在何处?”

“可汗一大清早,就和伴当们去城外的野山谷打猎去了。”吉米说道。

“野山谷!”秦络心道坏事了,这哪里是去打猎,恐怕是商量如何起兵,攻打摩藏达西的营帐去了。

必须要阻止他们!秦络忙不迭的对吉米说:“吉米,我要出去一下。”

“不可以!”吉米拦住他,“可汗说了,外面危险,你待在寝宫最安全。”

“事情紧迫,来不及了。”秦络道。

“可是……”吉米看了看那碗还没动过的中药,“你伤还没痊愈,药得喝了吧。”

“回来喝。”秦络摆摆手,说道。

正当秦络准备离开时,突然听见了一阵阵铃铛响声,他好巧不巧的,就在寝殿的门口,遇上了仆兰可敦。

“你要出去?”仆兰可敦显然知道秦络在急什么,笑了笑道,“听说二哥刚刚来过了。”

“仆兰可敦,您的消息真是灵通啊。”秦络苦笑道。

“摩藏达西刚刚来金宫,去看望他的姐姐。”仆兰诺说道,“要出门,也得缓会儿再走吧。”

秦络对仆兰可敦说的话将信将疑,而吉米则单纯很多,她信以为真道:“那秦络你现在更不能走了,万一和摩藏达西撞上怎么办?”

“我有急事。”秦络对上仆兰诺的眼睛,冷冷道。

“急也不在这一会儿。”仆兰诺挥了挥手,“吉米,你先下去,我来劝劝秦络。”

吉米退下后,仆兰诺一步一步的靠近秦络,仿若闲庭信步,却逼得秦络一步步退回到寝殿中央。

仆兰诺一边走,一边问秦络,“这么着急,是想去阻止可汗攻打摩藏达西吧。”

“呵!”秦络冷笑了一声,“可汗为什么突然决定出击,恐怕这里面,还有你的一份功劳吧。”

仆兰诺笑着赞叹道:“真聪明,不愧是可汗的谋臣、军师。”

秦络争锋相对,讥笑道:“过奖,仆兰可敦也不赖。”

“你确定你要去阻止他吗?”仆兰诺对秦络的态度毫不在意,她漫不经心的坐在可汗床上,慢悠悠道,“想必你还不知道吧,黑岩的军队已经在攻打南楚的路上了。你再磨磨唧唧,你的故国,恐怕又要惨遭灭亡。伏尸百万,流血漂橹,楚人被黑岩的马蹄践踏,生灵涂炭,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黑岩部的消息,秦络的确一无所知。他略带吃惊的看着仆兰诺,对她所说的话,仍然不敢全信。

仆兰诺看出秦络的迟疑,十分坦然道:“你不信?黑岩部的消息,草原上的人,都知道了,只是你天天待在这里,耳目闭塞罢了。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问吉米。”

“我现在是可汗的军师。”秦络嘴硬道。

然而仆兰诺早就察觉秦络的真实身份了,她抿嘴轻笑了一声,“秦络啊,你也不看看我是干什么的。拓跋冽他年轻没什么城府,才会被你所骗。我可不会。我知道你身在曹营心在汉,其实我们都是一类人,何不互相成全对方,各取所需。”

仆兰诺在摩藏可敦手下,做了这么多年的间者,她看人和揣摩人心的手段,已经到达炉火纯青的地步。而且秦络还有背叛拓跋冽,放走南楚小皇帝的黑历史,仆兰诺怎么可能猜不出,秦络和她一样,也是间者呢。

听到自己的身份被拆穿,秦络却没有多大的惊讶。他反而若有所思的看着仆兰诺,笑了笑道:“原来,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

仆兰诺隐藏了这么久的真正目的,如今也被秦络看穿。两人对局三载,却是不分输赢。

“是啊,就是你想的那样。”仆兰诺也不再隐瞒自己真实想法。

秦络道:“既然你想合作,那我们至少得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吧。”

“正有此意。”仆兰诺如是说道。

054 出击(二)

秦络和仆兰诺谈了将近一个时辰,等仆兰诺离开后,秦络思索片刻,最终没有再去找拓跋冽,阻止他攻打摩藏达西。仆兰诺虽然心似毒蛇,但总能一下击中人们内心深处的弱点。而南楚,则是秦络唯一的弱点。他的确得先保障南楚不被攻打灭国,而后才会考虑拓跋冽和青云的利益。

等拓跋冽安排好了一切,回到金宫向秦络坦言道:“我决定,三日后出兵,攻打摩藏达西营帐。”

秦络淡淡的回应道:“可汗既然想清楚了,那么做吧。”

拓跋冽微微偏头,吃惊的观察着秦络的神色。他本以为秦络会会生气,劝他不要冲动,可没想到,秦络居然如此轻易的接受了。

拓跋冽想起他通知自己二哥的时候,拓跋凌把他好一顿数落,就差破口大骂了。然而拓拔凌虽然是好心,但十七八岁的少年,最为叛逆。而且拓跋冽是可汗,自尊心极强,拓跋凌本想骂醒这个弟弟,反而让弟弟更加坚定了攻打的决心。

于是本来亲密无间的两兄弟,第一次大吵了一架……

拓跋凌第一次对自己的弟弟红着脖子,大吼道:“那个女人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啊。我给你说过多少次了,提防点别人,尤其是仆兰诺这样有心机的女人!”

拓跋冽道:“我没全信仆兰诺啊,可是这件事情,她说的没错啊。”

“她这是给你下套,骗你往里钻。不信你去问问秦络,现在是不是攻打摩藏达西的最佳时机。”

“你以前还说,秦络不安好心呢。”拓跋冽反驳道,“现在你还让我问他?”

拓跋凌气急败坏的说道:“就算是现在,我也没觉得他对你有多么的忠心耿耿。你和秦络不过只是有了个共同敌人,互相利用,合作而已。”

“你居然这样说?”拓跋冽表示无法理解自己的二哥,“是不是在你眼里,所有人都是别有目的的,都不是好人。”

“是!”拓跋凌斩钉截铁的说道。

“那我呢,是不是在你眼里,我也对你有所图,也不是好人了?”拓跋冽问道。

“我没有说你,我们现在说的是仆兰诺!”拓跋凌没想到自己的弟弟这么冥顽不灵,他愤愤道,“我终于明白,那个女人是怎么蛊惑大哥还有父亲的了,现在连你都被她给迷惑了吗?”

“我知道她不是好人,但我也分得清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拓跋冽振振有词道,“我不管是谁提的谏言,只要是对的,就行。”

“世上的事,哪里可以用对错划分?世上的人,也不是可以用好坏概括的。”拓跋凌摇摇头,叹道,“你还是太年轻了,不了解人心险恶,我和你说不通。”

说罢,拓跋凌转身离开,最后二人不欢而散。

念及此,拓跋冽觉得还是秦络更善解人意,他不由发自肺腑的说道:“秦络啊,还是你最好了。”

可秦络却悲哀的想到,无论是项羌还是楚国,但凡是帝王,总是有逆鳞的。所谓忠言逆耳,等到了最后,拓跋冽才会明白,谁才是真正的对他好。

三日后的夜晚,拓跋冽带着秦络、伴当们以及八千青云铁卫,悄无声息的包围了摩藏达西的营帐,按照拓跋冽的预计,此刻摩藏达西和他手下的士兵,应该还在睡梦中。

摩藏达西的营帐,驻扎在丹阳城外东北角,约有一万多人。而跟着拓跋冽来的人马,虽说只有八千人,还不到青云铁卫总数的一半,但他们都是忽图鲁将军精心挑选的,以一敌十的精锐,攻打一万人还是绰绰有余的。拓跋冽信心百倍的看着前方的敌营,而后看看漆黑的天空,月光刚巧被一朵乌云遮挡住,此刻正是最好的进攻时间。

拓跋冽当机立断道:“忽图鲁将军,派四队人马偷袭敌营。”

“是。”忽图鲁虽然觉得青云铁卫铠甲笨重,更适合于正面对敌,然而可汗下令,他唯有遵从。

而身在一旁的阿勒木,则发现了这个问题,他建议道:“不如直接全军出击吧。”

拓跋冽信心满满的说道:“我知道青云铁卫不适合偷袭,但没有关系,摩藏达西他们都睡着了。”

第一队铁卫匍匐前进,从侧面率先翻入敌营,然后迂回至辕门,干净利索的杀掉了守在门口的哨兵,而后移开鹿角1,放后面的三队入内。

四队人马分别前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他们悄悄的靠近士兵住的军帐,他们轻轻的用弯刀挑开门帘,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糟糕,中计了!”一队的百夫长顿感不妙,然而他还没开口提醒大家注意危险,一支火箭不知从何处射来,划破长空,留下一道闪亮的光,而后落到地面,点燃了稻草堆。

一瞬间,火势迅速蔓延,众人惊呼:“着火了,着火了!”百夫长这才发现,营帐中堆了很多稻草,草上面浇有酒,甚至军帐上,也泼了火油。

“中计了,快撤!”百夫长大呼,其余士兵也急忙往外逃跑。可惜这种时候,青云铁卫上又厚又重的盔甲却成了拖累,很多人没跑出几步,就被大火团团包围。有的人身上起火,在地上不停的翻滚,有的人被浓烟呛得咳嗽连连,有的人在大火中睁不开眼睛,只见漫天火海,找不到出路。

拓跋冽和秦络在远处围观,只见敌营漫天火光,仿佛要将这片夜空照亮。秦络心道不妙,忙对拓跋冽说道:“可汗,事情不对,我们可能中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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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鹿角:将许多尖锐而坚固的树枝或树干捆绑在一起而成,因形状像鹿角而得名,亦称拒鹿角。

055 出击(三)

察觉出问题的不止是秦络,还有青云铁卫的统领忽图鲁,他焦急道:“我们的人没带火种,糟糕,他们恐怕凶多吉少了。”

“不可能,摩藏达西不可能察觉到的。”拓跋冽依旧不敢相信,他愣愣的望着远处的火海,心里却是忐忑不安。

“可汗,快撤吧。”秦络担忧的看着周围黑漆漆的树林,“他们或许会在周围藏有伏兵。”

果不其然,秦络话音刚来,刚刚还一片寂静的树林里,突然亮起了无数火把。拓跋冽清晰的看到,树林里藏有数千军队,而打头的,则是摩藏达西本人。

“哈哈,没想到吧。”摩藏达西骑在高头大马上,对拓跋冽大吼道,“可汗,我们在此等候多时了,你们已经被我们团团包围,投降吧!”

拓跋冽看着突然冒出的队伍,气急败坏的骂道:“大胆,我是你们的可汗,你居然妄想让我投降,你个背叛项羌的叛臣。”

本来拓跋冽摆出可汗身份,还是能够镇住对方普通士卒的。可惜拓跋冽偷袭的举动,让那些士兵彻底心寒。于是他们为了活命,决定跟着摩藏达西干,或许这才是他们的唯一活路。

秦络冷静的看向四周,分析道:“可汗,我们已经被包围了。”

拓跋冽冷冷道:“不怕,小树林能藏多少兵马,我们冲出去。”

“可汗!”伴当阿勒木阴沉着脸,又报告了一个不好的消息,“西北方向又有军队过来了,估计是郭尔诃将军的人马。”

拓跋冽调转马头,望向西北方。果然看见那边有着一条“火龙”蜿蜒盘旋着,士兵们手举火把,浩浩荡荡策马而来。

“郭尔诃的消息真够快的。”拓跋冽瞪着郭尔诃的大队人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忽图鲁将军望着队伍的长度,心里默默算了下,“可汗,他们估计有五万多人,我们得赶在他们到之前冲出去,否则,必死无疑。”

“向何处突围?”拓跋冽问道。

秦络早就研究过摩藏达西包围的队形,他分析道:“向南突围,那里阵型散乱,可以一试。”

拓跋冽再也没有心思考虑是谁泄密,他拔出“雪尖”,高高举起,对身后士卒们喊道:“全军听令,正南方向,跟我突围!”

“杀!”数千青云铁卫什么恶战没经历过,他们的阵型丝毫不乱,拿起刀枪,向南边前进……

摩藏达西傲然看着对方,而后举起手下令道:“放箭!”

一瞬间,万箭齐发!忽图鲁将军和手下的八个青云铁卫,举起厚厚的巨大的盾牌,保护在拓跋冽和秦络的周围,将所有箭矢都挡了下来。这是秦络人生中经历的第一次恶战,他没有武功、手无寸铁,除了紧紧跟在拓跋冽身边,别无他法。

他第一次如此清楚的看到,什么是战场。这是再看多少兵书,都无法体验到的。秦络看见,一个青云铁卫刚挥刀将敌人头颅砍掉,下一刹那,三四个敌兵则从前后左右包抄他,长枪出手,让那人死于非命。

突然,又有利箭射向可汗,秦络吓了一跳,心道这下完了。可没想到有青云铁卫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可汗,中箭倒在了地上。秦络愣愣的看着那人的尸体,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口。可除了他,没有人有时间伤感。护卫缺一人,立刻就有其他人补上,保证可汗这里万无一失。

拓跋冽观察着战场,寻找对方漏洞,有条不紊的向忽图鲁将军和阿勒木下达着命令。秦络发现,就算是拓跋冽,也有过一次上战场的经历。而且三年来拓跋冽经常秘密去青云铁卫那里练兵,向忽图鲁学习了丰富的统领经验。如今我军虽然处于劣势,可在场的所有人都十分冷静、镇定。只有秦络,冷静的惊慌着……

他的脑子里乱乱的,放眼所见,全都是鲜血和尸体。他没有办法像拓跋冽那样,去分析、观察形势。也无像忽图鲁将军那样,挥舞着刀剑,冲锋陷阵,勇往直前。他忍着胸口泛起的阵阵恶心,紧紧握住缰绳,保持着自己跟上队伍,不要拖后腿连累人家。他咽下惊呼和尖叫,不要让自己影响人家,他一步步跟在可汗后边,尽量压低身子,保佑箭矢不要射到这里来……

忽然,又有一队人马,从这边冲了过来。拓跋冽紧皱眉头,担忧的看着那对人马。直到那队人马渐渐逼近,众人看见对方高举在空中的青色旗帜上,印的是九朵祥云!

阿勒木惊喜道:“可汗,是青云铁卫,是我们的援兵到了。”

“忽图鲁将军,是你安排的?”拓跋冽问道。

忽图鲁将军的脸上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不是我,我不知道是谁。”

只有秦络心里清楚,定是二王子拓跋凌,带着所有青云铁卫,前来救援了。他早已算到,以拓跋凌的性子,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弟弟陷入危局,坐视不管的。

拓跋凌带来的人,足足有一万人,他们的到来,让战场上的局势很快就逆转了。只见拓跋凌让青云铁卫直接从包围圈外的一点进攻,和拓跋冽里应外合,很快攻破了包围圈。

两兄弟终于汇合,虽然前不久他们才吵了一架,但劫后余生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他们互相拥抱了一下对方,拓跋冽感激道:“谢谢你,二哥。”

拓跋凌说道:“我就知道此事有诈,秦络昨夜让吉米传信给我,让我早做准备。”

拓跋冽看了一眼秦络,也感谢道:“多亏你了。”

秦络适时的插嘴道:“现在丹阳城城门紧闭,恐怕是回不去了,不如向南,去野山谷里。”

“野山谷?”拓跋冽灵机一动,“对,这个地方好,易守难攻,而且里面又大,可以容下几万士兵。”

“可行。”拓跋凌也点头道,“可汗,我们快走吧。”

拓跋冽冷冷看着被青云铁卫击散的敌军,想要追击,却听秦络说:“可汗,我们先撤,郭尔诃马上就到了。”

差点忘了这一茬,拓跋凌转头看了看郭尔诃的军队渐渐逼近,不得不下令道:“全军向南撤退。”

金宫中,摩藏可敦一夜未眠。她站在金宫的最高处,瞭望丹阳城外燃起的熊熊大火。她的儿子,终究还是选择了反抗,选择了和自己母亲敌对的这一条路。幸好他们三日前就得到了情报,及时做出准备,否则今夜,就是摩藏达西的葬身之日了。

“阿冽,你若忘恩负义,休怪我不念母子情谊了。”摩藏可敦仰望漆黑的苍穹,想起了女巫师的那句谶言:母子只存其一。

056 困局(一)

在拓跋冽的带领下,青云铁卫一路朝野山谷方向撤军,终于赶在了郭尔诃大军到来之前,所有人都进入了谷内。忽图鲁将军让一对人马守在野山谷的入口处,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其余人进入山谷深处,原地休整。

拓跋冽策马来到小溪前,看着青云铁卫一个个都灰头土脸,满身血污,心中充满了挫败感。他又看向自己的二哥,不计前嫌,深更半夜的跑来救自己。还有秦络,多次劝说自己不要武力解决问题,可自己就是不听,结果酿成大祸。

“仆、兰、诺!”拓跋冽默默念着这个名字,愤恨的闭上了眼。

阿勒木刚刚去溪水边打了点水,见可汗心情不好,便问道:“可汗,喝点水吧。”

拓跋冽心不在焉的接过水囊,仰头喝了几口,又递给了秦络,“你也喝点。”

秦络接过水囊,慢慢饮了几口。拓跋冽这才想起问秦络,“对了,你有没有受伤。”

秦络擦擦嘴,摇头道:“我没事。”

“你和二哥果然是对的,仆兰诺的话,不可信。”拓跋冽对于自己做错的事,倒是勇于承认错误。

秦络分析道:“仆兰诺故意放了我一马,以换取可汗您对她的信任。其实她自始至终,都是摩藏可敦的人。”

“是我大意了。”拓跋冽懊恼道,“这次也算是彻底和母亲决裂,不知她会怎么对付自己的儿子。”

“摩藏达西和郭尔诃的大军会师后,很快会来攻打野山谷的。”秦络望了望野山谷的上方,又看向周围,“还好这里山高路险,易守难攻。”

“可我们不能熬死在这里,我们得想办法冲出去。”拓跋凌洗了把脸,也来到了弟弟身边,“他们即使围而不攻,我们没有粮草,也撑不了多久的。”

在场所有人,自然都知道所有战争中,粮草是个大问题。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就是这个道理。

阿勒木心急口快的说道:“有野鹿,有这么多猎物,我们可以打猎。”

拓跋冽点点头,“这是个好办法。”

“你还可以吃草根树皮呢。”拓跋凌嘲讽道,“我要的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拓跋冽焦急道:“那怎么办。”

“要速战速决才是。”拓跋凌说道。

“怎么速战速决?”拓跋冽问道,“现在我们兵力太少,他们会师后,人数会超过我们数倍。即使是青云铁卫,也恐怕冲不出去。”

“或者……派人出去求援?”拓跋凌又想了一个办法。

“去向谁求救?母亲肯定会控制丹阳城,我们是回不去的了。更何况,青云还有谁的军队,是站在这边的?与其坐等救援,还不如养精蓄锐之后,冲出去大干一场。”拓跋冽对求援的事情,信心不大。

“或者去赤水部,白沙部?”阿勒木说道。

拓跋冽抬手敲了阿勒木一脑壳,无奈道:“别傻了,等你去报信、说服他们、搬回援兵,这一来一去得多少天?我们早就困死在这里了。”

拓跋凌叹了一口气,道:“和他们大干一场,只会死得更快。要不,我们还是静等支援吧。”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拓跋冽又开始心浮气躁了。

然而连拓跋凌这样聪明的人,都手足无措了,拓跋冽再急也没有用。他只得把最后的希望,押在了秦络的身上。拓跋冽问道:“秦络,你可有什么办法?”

自从那日仆兰诺和秦络摊牌后,秦络其实早已有了对策,他抬头望了望天,思绪良久后说道:“……擒贼先擒王。”

“什么意思?”拓跋冽急忙问道。

秦络解释道:“外面的士兵,大多是受了摩藏可敦、摩藏达西等人的蛊惑,如果能擒住他们姐弟其中一人,逼他们退兵,此困局可解。”

拓跋凌听后,不可思议的说道:“你开什么玩笑,我们现在被困在这里,别说金宫了,连丹阳城都进不去,怎么抓摩藏可敦。”

秦络又道:“摩藏达西也可以,用他做人质,逼迫摩藏可敦退兵。”

拓跋凌翻翻白眼,说道:“别异想天开了,敌军主帅,能轻易被擒?”

拓跋冽突然说道:“等等,此办法可行。”

“怎么可能?”拓跋凌正要反驳,可拓跋冽突然抓住他的手。

拓跋凌疑惑的看向弟弟,只见弟弟转过头,背对着众人,对他眨眨眼睛,用唇语无声的说了两个字:“密道!”

密道!拓跋凌恍然大悟,可以通过密道,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金宫。可是,密道的出入口在哪里,只有拓跋冽自己一个人知道。

“忽图鲁将军,你过来一下。”拓跋冽高声喊道。

忽图鲁正在布防,听可汗呼唤,忙跑了过来,问道:“可汗,怎么了?”

“摩藏达西和郭尔诃的大军会师了吗,到野山谷谷口了吗?”

忽图鲁不知可汗为何突然问起此事,便如实道:“已经会师了,不过还没到谷口。他们也不着急,正慢悠悠朝这边行军呢。”

“很好。”拓跋冽转向二哥,“我得出谷,潜入金宫。”

拓跋凌还没说话呢,忽图鲁率先出言,阻止道:“可汗,危险啊!”

“在这里等死一样危险。”拓跋冽当机立断道,“我意已决,不必再劝。”

“好吧,兄弟你多多保重。”拓跋凌清楚拓跋冽想要干什么,眼下再无更好的办法了,拓跋凌只能无条件支持弟弟。

“秦络,你和我走。”拓跋冽说道,“二哥和忽图鲁将军,你们坚守在这里,等我三天,大事可成。”

阿勒木突然道:“可汗,带上我,属下誓死保护可汗和秦先生。”

不仅阿勒木请命,就连阿布泰,也跑过来说:“我也要去。”

“让阿勒木和阿布泰跟你去吧,他们俩武功不错。”拓拔凌说道,“而且你还带着秦络,不安全。”

秦络闻言微微尴尬,这里面的确就他不会武功,需要护卫时刻保护着。

可拓跋冽必须要带上秦络,在路上时他需要秦络出谋划策,如何能潜入金宫,如何顺利抓住摩藏可敦,还是个大难题呢。

拓跋冽等四个人趁着夜色,快马加鞭,如箭一般飞速的逃离野山谷。此时,摩藏达西的大军已经快到野山谷了,他们的探子看到前方有人,忙跑过来禀告:“摩藏将军,野山谷里出来了四个人,向东北方向而去。”

“一定是派出去传信求救的,给我追上他们。”摩藏达西下令道,“不要杀他们,抓活的,我要亲自审问他们。”

士兵领命而去,郭尔诃骑着马慢悠悠过来,对摩藏达西说:“不知他们会想谁求救?赤水还是白沙?”

“或许是拓跋晟大国师?”摩藏达西猜测道。

“丹阳城已被我的人控制了,没我的手令,不可能打开城门。”郭尔诃说道,“这次拓跋冽是在劫难逃了,只要我们守住野山谷,围而不攻,他们插翅难飞。”

“要不是拓跋冽先攻击我的营帐,我们也不想这么快和他兵戎相见。”摩藏达西愤愤道,“对了,刚才他身边一直有个奴隶跟随,我看得很清楚,就是上次那个和我起争执的奴隶。”

“奴隶?长什么样子?”郭尔诃问道。

“那人个头不过七尺,斯斯文文的,长得还挺俊,似乎是楚人。”摩藏达西回忆道。

“据我所知,可汗身边只有一个楚人奴隶,那人就是秦络。”郭尔诃一直在关注着拓跋冽,他一听便知道此人是谁了。

“可我姐姐告诉我,那个冒犯的我奴隶,已经被处死了。”摩藏达西摸摸下巴,奇怪道,“那他怎么还活着呢?”

“可汗怎么可能让秦络死?”郭尔诃笑道,“这个秦络不简单呢,三年前他在宴会上,当面提议老可汗释放楚人妇孺,您还记得这事吗?”

“哦,有印象,原来是他啊。”摩藏达西恍然大悟,“怪不得我看那个奴隶,总觉得面熟,似乎从哪见过。”

057 困局(二)

拓跋冽一行人一路快马加鞭,驰骋在辽阔的草原上。他们不敢有丝毫的停顿,因为后面有十几人正在他们身后疾驰,“哒哒”的马蹄声不绝于耳。

敌我双方在草原上展开追逐,秦络一手紧握缰绳,一手挥鞭催马,马儿载着他一路狂奔。这几年秦络苦练骑术,总算是骑得还不错了,虽然不可能在赛马节上取得多好的成绩,但至少能跟上拓跋冽等人的节奏,不至于掉队。

而拓跋冽他们,更是骑术高手。尤其是阿勒木,早已远远的跑到了最前面,替大家开路。

追兵们眼看那四人和他们的差距越拉越大,领头的也顾不上活捉不活捉的问题了,直接下令道:“放箭。”

一瞬间,无数箭矢从后方射来。阿布泰反应最快,挥舞起长枪“烈焚”,打掉漫天飞来的箭羽。拓跋冽也抽出“雪尖”,刀锋锐利,将无数箭矢斩为两段。

阿勒木暗暗心急,放缓马速,让秦络跑到了自己前面。他大喊道:“可汗,秦先生,你们先走。”

拓跋冽正在后方酣战,见状对阿勒木说:“你去保护秦络,我这里有阿布泰呢。”

阿布泰的武功,可以说是项羌武士中,数一数二的了。有他在,阿勒木也放宽了心,带着秦络,对他道:“你先跑,身子压低,伏在马背上。”

秦络点头,按照着阿勒木的话,紧拽缰绳,压低身形,躲过了飞驰而过的箭雨。

在阿布泰的严防死守下,拓跋冽终于可以腾出手,拉满弓,向后射击了。拓跋冽不仅骑术好,箭术也很精准。只见他同时三箭搭弓,向后转身,“嗖嗖嗖”三箭,就将后面离得最近的敌人射落马下。

“啊!”有人中箭落马。拓跋冽再接再厉,继续又放出了好几箭。转眼间,追兵只剩五人了。

拓跋冽看了一下人数,也不再惧怕,对阿布泰说:“你去解决掉他们。”

“是。”阿布泰调转马头,挥舞起长枪“烈焚”,直接朝对方砍去。那人哪里是阿布泰的对手,立刻被一枪劈落下马。

拓跋冽也勒马,冷冷的看向对方。那领头的一看居然是可汗,大吃一惊。刚想回去禀报,却听拓跋冽大喊一声:“想逃?没门!”

阿布泰策马朝领头人跑去,其余人想要帮助他们的头儿,却被拓跋冽阻止。“雪尖”在夜空中轻快的挥舞,划出一个完美的圆弧。那些人的鲜血,随之洒落在这片浩瀚无边的草原上……

不过一炷香时间,所有追兵,全被拓拔冽和阿布泰二人解决了。而后阿布泰护送着拓跋冽,两人朝秦络他们纵马追去。而秦络和阿勒木,在等候可汗多时了。

看可汗他们过来,阿勒木连忙关切的问道:“可汗,阿布泰,你们没受伤吧。”

“我们没事。”拓跋冽点点头,看向秦络,“你们呢?”

“我们也没受伤。”秦络说道。

阿勒木又问阿布泰:“追我们的人,都死了吗?”

阿布泰用手划了一下脖子,表示全搞定了。

“可汗,我们现在去哪儿?”秦络问道。

拓跋冽看了看天空,对大伙招了招手,道:“天马上快亮了,你们随我来。”

众人不明所以,只好继续策马,跟着他们的可汗拓跋冽,前往未知的远方……

天渐渐亮了,金宫内,仆兰可敦抚摸着自己的毒蛇,眼睛愣愣的望向远方。在她面前的矮桌上,摆放着一大碗鲜美的羊羹,和一壶马奶酒。

那碗羊羹,是她用最鲜嫩的羊肉,精心熬制而成的。上面漂浮的蘑菇,是仆兰诺大清早去树林里采摘的。闻上去,鲜美诱人。而那杯酒,则是她珍藏已久的,不仅醉人,还能催命。

准备好一切后,仆兰诺起身,端着这些美味佳肴,前往摩藏可敦的寝室中。

而此时,一夜未睡的摩藏可敦,顾不得疲惫的身躯,继续召见前方下来报信的士卒们。只听一人跪禀道:“青云铁卫和我们展开了激战,本来我们已经把他们包围了,可是二王子又带着人马过来,他们突破包围圈,向野山谷那边撤退了。”

“现在战况如何?”摩藏可敦问道。

“摩藏将军下令围而不攻,派兵堵在野山谷的所有出口处。”

看来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摩藏可敦心中的大石头,终于可以放下了。她对报信的士兵说道:“去告诉你们将军,向山谷内喊话,若是主动投降,则可放他们一条生路。”

那个士兵领命道:“是。”

“还有什么事?”摩藏可敦看他还没有下去,便问道。

“摩藏将军让属下问可敦,当时冒犯他的那个奴隶,是不是叫秦络?”

“不是啊。”摩藏可敦答道,“秦络我知道,可汗身边的那个楚人嘛。至于处死的那个人叫……叫什么我忘了,但肯定不是秦络。”

士卒又说道:“将军说,他这次看见可汗身边带了个奴隶上战场,就是冒犯他的那个奴隶——秦络。”

“你说什么?是秦络?”摩藏可敦有些懵了,“那仆兰诺怎么说,是其他人?”

“来人。”摩藏可敦唤自己身边的女奴,“去请仆兰可敦过来一下。”

门外,仆兰诺端着食物惴惴不安,她庆幸自己今日身上没有佩带任何铃铛,此刻听摩藏可敦要找她算账,立马快步离开了此处。

摩藏可敦挥退那个传信的士兵,坐在寝殿等着仆兰诺。她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仆兰诺给她说的是,二王子拓跋凌乃是幕后高人。可后来她派人严密监视了拓跋凌,却是一无所获。后来又多出一个可汗在乎的奴隶,可她万万没想到,那个奴隶竟然是秦络。

是秦络迷惑了仆兰诺,还是仆兰诺已经……背叛了自己?摩藏可敦越想越心惊,她的确太过信任仆兰诺的情报,她完全没有疑心这位和她一起杀害老可汗的盟友。

“难道她喜欢上了阿冽?这不可能,她不是恨拓跋家族所有人吗?”摩藏可敦喃喃自语道。可她又转念一想,是仆兰诺偷听到可汗和忽图鲁将军的对话,说是要攻打摩藏达西营帐,所以摩藏达西这才提前布置好了一切,苦苦在小树林守了三夜,等候拓跋冽自投罗网。

可惜摩藏可敦不知道的是,其实是仆兰诺劝说拓跋冽出兵,而且拓跋冽并没有和忽图鲁将军直接谈话,而是让伴当阿勒木拿着狼髀石去传信,仆兰诺又是从何处“偷听”呢?

058 真相(一)

仆兰诺找了个隐蔽处,避开了摩藏可敦派去的女奴。她看了看手中端着的羊羹和酒,心知自己不能再留着金宫了,没想到这最后的一步计划,到底还是失败了。

仆兰诺从阴影出闪了出来,看见那名女奴正往她的寝宫走去。仆兰诺想了想,转头朝相反方向离去,她一个人悄悄的绕过大殿,准备前往可汗拓拔冽的寝宫中。

突然,又有一个女奴迎面走了过来,仆兰诺吓了一跳,想要躲避却来不及了。

“仆兰可敦。”那个女奴什么都不知道,依旧按礼数向仆兰诺行礼。

“嗯嗯。”仆兰诺装作淡定的点点头,刚走几步,突然转身叫住那个女奴,“你等一下,去把这个羊羹,端到摩藏可敦的寝宫去。”

“是。”女奴没有任何怀疑,听话的接过了托盘。

摆脱了手上的累赘,仆兰诺的便轻快了很多。然而她心仍旧“砰砰砰”跳个不停,她默默对自己说,要镇定、镇定,路上再遇见奴隶后,她则表现的不再惊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仪态万千的向可汗的宫室走去。

“仆兰可敦?”吉米疑惑的看着仆兰诺,拦在她跟前,吞吞吐吐道,“可汗他不在……”

“我知道,我去他寝殿等他。”仆兰诺丝毫没有停顿,直接往里面冲。

“不可以。”吉米赶忙跑到大门跟前拦住她,“没有可汗同意,不可以放人进去。”

仆兰诺气急败坏道:“上次可汗不在,我不是也进去了?”

“上次秦络他在里面。”吉米理直气壮的说道,“现在里面没人,可敦您不能单独进去。”

眼瞅着摩藏可敦就要发现问题,派人来抓她了。仆兰诺着急的看了看四周,对吉米低声道:“你不必隐瞒我,我知道可汗他去攻打摩藏达西了。”

“呃……这个……我不知道……”吉米说着说着就低下了头,撒谎可不是她的强项。

“我刚刚从摩藏可敦那里偷听到的消息,可汗他兵败了。”仆兰诺继续说道。

吉米听到消息后,极度震惊道:“什么,可汗输了?”

“现在来不及细说了,摩藏可敦不会放过你的。”仆兰诺慌张的看了一下身后,语速极快的说道,“我是来救你的,你跟我走,我们从密道逃。”

“你怎么知道……啊,你说什么……什么密道?”吉米差点说漏嘴,赶忙用惊讶的语气来掩饰道。

“你听,有脚步声,摩藏可敦的人要来抓你了。”仆兰诺推了一把吉米,“要想活命,我们先进去再说。”

吉米被仆兰诺强行拉入寝殿,震惊的看着她直奔兵器架,而后熟练的从上至下拿走三把剑,密道大门随即转动开启。

三年前拓跋冽和吉米费了半天劲,根据口诀好不容易找到的密道入口,居然被仆兰诺轻易破解了?可现实没有时间再让吉米愣神,仆兰诺听见外面想起了脚步声,立刻拉着吉米,钻进了密道中。

“仆兰可敦……你、你怎么知道……”吉米震惊的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来不及多说了,我们快走。”仆兰诺率先闪进密道,吉米见状,也不得不先进去了。

这是吉米第二次进入金宫密道,而且还是隔了三年之后。她懊恼的发现,自己什么口诀都忘光了,只凭着三年前模糊的回忆,很有可能走错路,而后中机关身亡。

但是仆兰诺才不管这些呢,她一个人在前面打头,快步又黑又长的甬道,而后小心的停下来,看了看眼前的台阶,心中默念:“向前走,有台阶。是这里了。”

两人下了台阶后,就到了那个有着八个洞口的空旷的大平台。吉米想起了这个地方,好像正北方向的洞口,才是对的。

仆兰诺看着洞口,默念道:“八八八,八道口,面朝北,选正中。”

面朝北?仆兰诺闭上眼,辨认了一下方向。而后对吉米说:“这么多洞口啊,我们不如分开行动,你走那个洞口吧。”

说罢,仆兰诺抬起右手,指了指西面的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吉米的方向感不太好,但凭记忆也记得不是这个洞口。她摇摇头道:“不,我要走北面的那个洞口。”

仆兰诺闻言,极度惊讶的望向吉米,她震惊道:“你确定……你要走正北的洞口?”

“确定。”吉米坚定的说道。

难道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仆兰诺心中疑惑道。要不是吉米在可汗寝宫门口唧唧歪歪死不放她进去,她也不会带上吉米这个拖油瓶。本想着用密道岔路将吉米甩掉,可惜吉米居然不上当。

“那好吧,我们一起向北走。”仆兰诺堆起假笑,她就不信了,后面的左转右转,上坡下坡,还会抛不掉吉米?

两人进洞后,吉米一边走,一边疑惑的问道:“仆兰可敦,你为什么要救我?”

仆兰诺扯扯嘴角,漫不经心的敷衍道:“你是可汗的可心人儿,我哪敢不救你。”

吉米闻言,脸立马红了。她害羞的低下头,小声道:“哪有,他都没有娶我。”

“他不好意思啊,男人都是这样,你要耐心等待。”仆兰诺心中觉得好笑,嘴上却说着吉米爱听的话。她最会揣度人心,对付一个小姑娘,还是绰绰有余的。

“真的吗?”吉米果然被仆兰诺说的心花怒放,她欣喜的问道,“将来他真的会娶我?他真的喜欢我?”

“是啊是啊,可汗对你的喜欢,谁人看不出。”

“可是……”吉米突然又想起了叶勒依,“可汗他说他喜欢的是叶勒依。”

仆兰诺宽慰道:“男人嘛,谁没有个三妻四妾,喜欢的人多了去了。不过我看叶勒家族高傲自负,不一定想让他们的女儿嫁给可汗做妾呢。”

“也是。”吉米点点头,又疑惑的看向仆兰诺,“仆兰可敦,你不介意可汗有三妻四妾吗?”

“介意啊,不过我和妹妹你投缘,如果是你嫁给可汗,我不会介意的。”仆兰诺拉着她的手说道。

“谢谢仆兰可敦。”吉米对仆兰诺的疑心,一下子抛到了九霄云外,她现在再也顾不上去想,仆兰诺为什么会知道密道这件事了。

仆兰诺一边和吉米聊天,一边带着她又走了好长一段路,见时机差不多了,仆兰诺对吉米说:“妹妹啊,我们走了这么久了,肯定累了吧。你先坐下歇会儿,我去前面探探路。”

“好。”吉米没有丝毫怀疑与防备,自顾自的坐下了,等仆兰诺探路回来。

仆兰诺奸计得逞,对吉米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你乖乖在这等我,我去去就回。”说罢,立刻转身,毫不犹豫的往前走去……

059 真相(二)

“什么,仆兰可敦不见了?”摩藏可敦听闻女奴过来禀报,气不打一处来,“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女奴战战兢兢的答道:“奴婢去了仆兰可敦的寝殿,又在金宫四周找了个遍,都没有见到仆兰可敦的人影。”

“一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摩藏可敦问道,“金宫外找了吗?”

“奴婢去问过金宫守卫,他们说没有看见仆兰可敦出来。”

事情果然有点诡异,摩藏可敦皱着眉头,挥手让那个女奴下去。可没过多久,又有一个女奴求见,说是仆兰可敦让她来送羊羹。

摩藏可敦冷眼瞧着那碗鲜美的羊羹汤,以及那杯看似不错的马奶酒。她伸手摸了摸盛汤用的碗,发现还温热的。

温热,说明刚刚煮好不久。摩藏可敦问那个女奴:“你是什么时候见到的仆兰可敦?”

“就在不久之前,仆兰可敦端着汤,正巧碰见奴婢,然后她就将羊羹交给奴婢,让奴婢送过来。”

“你在何处碰见的仆兰可敦?”摩藏可敦又问道。

“在……”那个女奴想了想,回忆道,“是在大殿走廊,仆兰可敦似乎要去可汗寝殿,神色十分匆忙。”

仆兰诺明明知道,拓跋冽不再金宫,为何还要去可汗的寝室呢?摩藏可敦疑惑的看着眼前的羊羹汤,而后拔下头上带着的一支银簪,放到汤里搅了搅。

片刻后,摩藏可敦拿出银簪,发现汤没有任何问题。她又用同样的方法,测了一下那杯马奶酒,然而意想不到的是,银簪变色了。

有毒!摩藏可敦紧紧盯着发黑的银簪,气得直发抖。而那个女奴看到这一幕,忙跪下来,瑟瑟发抖。

“贱人!”摩藏可敦将簪子摔在地上,厉声喝道,“金宫守卫何在?”

女奴还以为摩藏可敦在骂她,吓得跪在地上不停的叩头,口中大声喊冤:“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

摩藏可敦懒得看那个女奴一眼,对进来的守卫道:“仆兰诺下毒想加害于我,去将她找来,押到此处。还有,将可汗身边的所有奴隶,全都带过来。至于这个女奴,拉下去杖毙!”

“冤枉啊,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女奴惊呼,可惜没有人敢违背摩藏可敦的命令,两个护卫上前,将她提溜起来,直接拖了出去。

其余守卫们去抓可汗身边的奴隶,等带到摩藏可敦面前时,却发现,吉米和秦络也不见了。

“秦络、吉米、仆兰诺,看来你们和拓跋冽是串通好了的。”摩藏可敦冷冷的笑道,“给我挖地三尺,也要找到这几个贱人!”

然而这时候,吉米并不知金宫中已经天翻地覆了,她还在密道中,焦急的等待着……

仆兰诺这一去,便再也没了踪影,吉米左等右等,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她怎么还不回来?难不成……走错道,迷路了?”吉米到底没有往坏处想,还以为仆兰诺发生了什么危险呢。

可吉米并不知,仆兰诺此时早已抛下了她,一个人独自前行。

吉米心道,再等下去也没有结果了。于是她起身,回忆着三年前拓跋冽告诉她的口诀,跌跌撞撞的向前探路。

等到了第一个岔路口时,吉米自言自语道:“好像是‘遇岔路,靠右走,遇上坡,不要走’,那……应该是右边。”

万幸这几句口诀简单好背,三年过去了,吉米还没有忘记。

“还得要多久才能出去啊。”吉米看着前方曲里拐弯,盘根错节的迷宫,表示即使没有转晕,也快走断腿了。

而此时,仆兰诺已经快到出口了。她望着向上的通道,而后抓住墙上的藤条,几个踏步,翻身跃出洞口。

终于逃出来了,仆兰诺心中长舒一口气,可还没等她高兴多久呢,只听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怒吼:“仆、兰、诺!”

“拓跋冽?”仆兰诺转身,吃惊的望向来者,果然是拓跋冽。在他身后,跟着的是秦络和他的两个伴当。

拓跋冽拔出“雪尖”,用刀尖指着仆兰诺,双目凶狠地瞪着她,那眼神,像是要把仆兰诺生吞活剥了。

刚出狼窝,又入虎口,真是出师不利。仆兰诺此刻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可能是天意如此吧,注定让这对冤家碰上。拓跋冽他们四个人策马狂奔一夜,也是在不久前才抵达了这个废弃的马棚。

拓跋冽来到马棚里的密道口,刚把将密道的秘密,告诉了在场的所有人。阿勒木和阿布泰刚得知时,都被惊呆了。唯有秦络早就猜到金宫中有密道,故而没表现出特别惊讶的神色。

当年,拓跋冽被摩藏可敦软禁时,还能偷溜出来和秦络密谋,那时候秦络就猜到,拓跋冽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出口,可以自由进出金宫。

此刻,他们正准备从密道去金宫呢,却听见密道下方似乎有什么动静,然后跳出一个人了,好巧不巧,居然是仆兰诺。

仆兰诺笑道:“有话好好说嘛,你用刀对着自己的妻子,这样不太好吧。”

“我和你没什么话好说的。”拓跋冽现在杀了她的心都有。

仆兰诺后退一步,想慢慢回到密道出口,却被阿勒木及时的发现她的意图。阿勒木搭弓瞄准仆兰诺,对她道:“仆兰可敦,你要敢再动一下,我就放箭了。”

仆兰诺不敢再动,只得装傻充愣道:“可汗你这是干什么,发生了何事?”

“你心里清楚。”拓跋冽冷冷道,“说,是不是你给摩藏达西通风报信的?”

“可汗你在说什么,什么通风,什么报信的,我怎么听不懂?”仆兰诺一边说着,一边在思索着脱身的办法。

就在此时,密道的出口处又传来了声音,仆兰诺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对拓跋冽说:“我的援兵到了。”

“可汗,危险!”阿布泰拿出长枪“烈焚”,挡在了拓跋冽的身前。秦络见状也退后了一步,远离密道的出口。

所有人都紧盯着密道出口,只等那个人出来,便可一刀结果了他。可万万没想到,出来的人,居然是吉米。

“吉米!”阿勒木手一抖,差一点就朝吉米射出箭了。

吉米不是在金宫吗,怎么会出现在密道里?

正当众人愣神时,仆兰诺突然来到了吉米身后,只见她手腕一翻,从腰间拔出了一个匕首,抵在了吉米的脖子上。

“啊!”吉米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被仆兰诺给挟持了。

“吉米,小心。”拓跋冽想要提醒,可惜晚了一步。

仆兰诺手中有了人质,高傲的看向那四人,对可汗道:“现在可以好好说了吧。”

“好。”拓跋冽放缓语气,“只要你不要伤害她。”

“放下武器,再给我一匹马,不要耍花样,否则……”仆兰诺抓着吉米,一步步朝他们缓缓走去,“我就杀了她。”

拓跋冽等人见状,只好慢慢的放下手中的兵器。仆兰诺冷哼一声,对秦络指手画脚道:“秦络,你去把马牵来。”

秦络看向拓拔冽,见拓跋冽微微点头,便将自己的坐骑牵了过来,准备交给仆兰诺。

而变故,就发生在下一瞬间。

吉米终于意识到,仆兰诺是想要逃跑。她见仆兰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马儿那里,于是一把手抓住刀刃,双手使劲将刀刃向外推。脚下也没有闲着,拼命踹踢仆兰诺的腿,试图将她绊倒。

仆兰诺大吃一惊,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疯女人。她想要控制匕首,可吉米指尖鲜血淋漓,依旧死死不松开。而她还要躲开吉米的脚上的攻击,顾上不顾下,简直是手忙脚乱了。

仆兰诺力气不敌吉米,结果吉米抓住了一个空挡,她一口咬住了仆兰诺的手腕,仆兰诺惨叫了一声,自己率先握不住匕首,被吉米抢到了。

围观的四个男人眼睁睁的看着两个女子不要命的打斗,简直快看傻了。直到吉米夺过了匕首,阿勒木才后知后觉的拿起手中弓箭,一箭射向仆兰诺的大腿。仆兰诺跪倒在地,拓跋冽拔出“雪尖”冲了过来,刀锋直抵仆兰诺的喉咙。

“束手就擒吧。”拓跋冽冷冰冰的说道。

仆兰诺左手捂住右手手腕,无语的看着吉米。草原上的儿女,或多或少会点武功。只是令仆兰没想到的是,吉米的力气居然这么大,而且武功也挺厉害的。

只可惜,仆兰诺属于力气小,需要借助武器的。而她最得意的武器——毒蛇和铃铛——今天却没带过来。

阿勒木抛下弓箭,疾步朝吉米奔了过去,他看着吉米满手鲜血,惊呼道:“你的手怎么样?”

“快去带她去溪边清洗伤口。”拓跋冽吩咐阿勒木,而后又对阿布泰道,“把这个女人带到旁边废弃的马厩里,先别杀她,我还有话要问她。”

060 真相(三)

仆兰诺狼狈的被阿布泰拖着,扔到了马厩中。她的大腿上插着箭矢,右手手腕流血不止,手筋都快被吉米给咬断了。仆兰诺疼的直哆嗦,再也没有任何的能力反抗了。

拓跋冽捡起地上仆兰诺落下的匕首,递给秦络,让他防身。而后两人一起来到了破马厩里。

拓跋冽审视着仆兰诺,问道:“你怎么从这里出来了?”

拓跋冽没有明说,仆兰诺也知道,他想问自己为何知道这条密道。仆兰诺冷笑了一声,傲然道:“这金宫是我们仆兰家几百年前建造的,我会不知道我们家中的密道?”

拓跋冽闻言,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冷嘲热讽道:“呵,你们仆兰氏早已不是金宫的主人了,金阳早就亡了,你们家族早已沦为奴隶,还想占据金宫?”

“可汗。”秦络眼瞅着这对夫妻就要对骂起来了,急忙劝阻道,“现在不是意气之争的时候,我们还是先问清楚泄密的事情吧。”

“对,是我泄的密。”仆兰诺坦然承认了,“我给摩藏可敦说,你儿子要杀你弟弟,你让摩藏达西早做准备吧。”

“你……”拓跋冽抬起手指着仆兰诺,气得嘴唇直哆嗦,却说不出一句话。

仆兰诺就是喜欢看拓跋冽气急败坏的样子,她面带微笑继续说道:“摩藏可敦听后,就安排了一出诱敌深入,火烧连营的好戏。准备将你和你的青云铁卫,活活烧死。”

拓跋冽闻言,戟指怒道,“胡说八道!”

“你的母亲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爱你。”仆兰诺笑道,“你还不知道吧,其实老可汗,不是被拓跋冿杀害的。老可汗的武功,你也是见识过的。他本来是可以拿起刀剑,和拓拔冿大干一架,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只是摩藏可敦为了以防万一,让我给老可汗的酒里下了药,他一喝下去就浑身无力,昏昏欲睡了。”

“还有拓跋冿,他本来没有想要弑父的,也是你的母亲,让我去找拓跋冿,鼓动他谋反。”仆兰诺如同竹筒倒豆子一样,将所有事情都交代的一干二净。

果然是母亲。拓跋冽闭上眼,想要捂住耳朵,不要听仆兰诺说的话。可是仆兰诺的话依旧源源不断的传入他的耳中。只听她又说道:“你的母亲不仅杀了老可汗,她还要杀了你,反正她从来没有爱过你。让你当可汗,不过是为了更好的控制青云。她一直在利用你,你不过是她手中傀儡。”

“够了,不要再说了。”拓跋冽捂住耳朵,怒吼道。

“你心里很清楚,我说的都是真相。她甚至在你身边安插间者,让我监视你的一举一动。”仆兰诺说道,“黑岩部很快就会收到消息,你们腹背受敌,迟早战败。可汗,投降吧。”

“我不会投降的。”拓跋冽睁开眼睛,怒视仆兰诺。

“这可不由你说了算。”仆兰诺冷冰冰的说道。

“为什么?”拓跋冽问她,“为什么要泄密?”

“为什么?”仆兰诺冷笑了一声,“你们的祖辈是怎么占据这丹阳城,怎么夺取这汗位的,你知道吗?他将我的祖先吊起来毒打,奸杀我们金阳的女子,奴役我们金阳的子民,这些你知道吗?汗位之下累累白骨,全都是我们金阳人的鲜血和尸骨……可惜这些,你都不知道。我们金阳的子子孙孙,不愿被你们世代奴役,我心中的仇恨像野草一样疯长,我要向你们拓跋家复仇!”

拓跋冽大吼道:“你是个疯子,你是个疯子,你们仆兰氏都是疯子。”

“我们仆兰氏才是草原上真正的主人,我们才是离神最近的人。”仆兰诺听着关于仆兰家族是赤乌天神使者的故事长大,她的心中一直坚信神的选择。

“金阳部早就灭亡了。”

“它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两人朝对方怒吼之后,马棚中突然陷入了一阵短暂的寂静。秦络默默的围观良久,不知道该作何评价。说仆兰诺太疯癫吗?可是如果有一天楚国也灭亡了,他可能比仆兰诺还要疯狂。可拓跋家族又有什么错?当年仆兰氏最后一位可汗十分残暴,虐待奴隶,滥杀无辜。草原上各大部落,早就忍无可忍了。

而青云部,则是第一个起义的。拓跋家族带头反抗暴政,率兵攻打金阳。那时候的拓跋家族,对于草原上被奴役的人们来说,是来解救他们的大英雄。可对仆兰家族来说,却是叛徒。

拓跋冽和仆兰诺吵过一架后,他渐渐冷静了下来。他看了看这个女人,对秦络说:“你看好这个女人,我和阿布泰下密道,去金宫。”

“我知道了。”秦络握了握手中的匕首,可叹又可悲的看着仆兰诺。

等拓跋冽和阿布泰走后,阿勒木还在河边帮吉米处理伤口,此刻马棚内只剩下了秦络和仆兰诺。

仆兰诺见四下无人,问秦络道:“拓跋冽怎么会在这里?”

“我怕他一时冲动,和摩藏达西玉石俱焚,就诓他离开战场。”秦络心知拓跋冽的性子急躁,让他乖乖待在野山谷等待时机,估计他会疯掉的。

仆兰诺笑了一下,疑惑道:“你是怎么骗他的?”

“告诉他,擒贼先擒王。”秦络淡淡的说道,“你那边呢,如何了?”

“哎,功亏一篑。”仆兰诺颇为遗憾的说道,“可惜了,我毒酒都准备好了,正要端给摩藏可敦,就在门口听见士兵说,摩藏达西认出了你。可敦让女奴抓我过来要问清楚,没办法,我只好逃出来了。”

“摩藏可敦还活着?”秦络心下焦虑,按照他和仆兰诺的计划,此刻摩藏可敦应该早已中毒身亡才对。

“否则我没事,干嘛那么刺激拓跋冽?”仆兰诺无奈一笑,“还好你留了一手,让拓拔冽擒贼先擒王。”

时间退回到拓跋冽出兵之前,仆兰诺到可汗寝室拦截秦络……

那日秦络得知了仆兰诺的目的,而仆兰诺也明白了秦络的身份后,两人终于决定好好的谈一下了。

秦络道:“既然你想合作,那我们至少得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吧。”

“正有此意。”仆兰诺如是说道。

秦络先问了第一个问题:“你到底站哪边?”

仆兰诺轻笑一声,“我站金阳这边。”

原来青云部和黑岩部,她哪边都不站,怪不得会两头传递消息。秦络又问道:“你是想复仇吗?”

仆兰诺点点头,而后对秦络道:“你们楚人肯定不知道我们项羌,几百年前的历史吧。在我们谈合作之前,我觉得有必要让你详细了解一下,项羌的历史。”

061 真相(四)

项羌的起源,要从很久很久的上古时代说起,距今已经很遥远了。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还没有项羌民族。传说,上古时代是一个神话般的时代,草原上存在着众神,他们有着辉煌的文化、出神入化的神技,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是,诸神对此并不满足,他们互相争斗,各个种族间或多或少都有过羁绊。”随着仆兰诺低沉的声音,一段惊心动魄的历史就此展开……

“后来,诸神之间矛盾越来越尖锐。终于,爆发了一次大战,后世称之为‘众神之战’。”仆兰诺说道,“可是谁也没想到,到了最后,众神之战是一场没有赢家是战争。此战过后,诸神凋零,而我们的赤乌天神,在魂灭之际,创造了项羌民族,并派他的使者来到这片草原,守卫这片广阔的草原,教导项羌的先祖打猎生存。”

这段历史,秦络的确是闻所未闻,他听得是津津有味。或许神话都有着共同之处,这段历史和中原传说很像。中原也有过盘古开天辟地,女娲造人,黄帝炎帝和蚩尤涿鹿之战等等故事。

“而赤乌天神的使者,就是我们仆兰氏的祖先——仆兰伊渃。”仆兰诺说到此处时,声音突然高亢,她的思绪进入了渺渺茫茫的过去,略带自豪的说道,“仆兰伊渃带领着人们一起打猎、放牧,形成了部落,那便是金阳。随后,青云、赤水、黑岩、白沙这些部落也渐渐兴起,当时各个部落之间的确会因为草原和牛羊,时不时的掀起一番战乱。但那只是局部战争,并没有大的损失。”

“直到一个人的出现,这种局势被打乱了。”仆兰诺笑了笑,高傲道,“那人就是我们仆兰家族的一位英雄,也是草原上的英雄——仆兰吉尔。仆兰吉尔以赤乌天神的使者身份,率领骑兵横扫草原。是他平息了草原上百年乱世的战火,也是他第一个统一了草原,登上了可汗之位。”

“于是,金阳部为五大部落之首,其余四个部落,那时候皆为金阳的属臣。他们发誓效忠金阳,效忠仆兰家族。仆兰家族如有调令,属臣誓必应召。”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项羌维持着百年来难得的和平。各部落不再私下争夺财产,发动战争。一切纷争交给仆兰吉尔可汗处置。各个部落尊敬可汗,而金阳也渐渐发展,欣欣向荣。他们让中原的工匠修建了最美的宫殿——金宫,而后又铸造了丹阳城池,作为金宫的屏障。”仆兰诺的眼中充满了向往,那时他们金阳最繁荣昌盛的时代。

“可是好景不长,金阳的统治,也没有想象中那样千秋万代。”仆兰诺带着遗憾的口吻,继续说道,“仆兰氏的最后一位可汗——仆兰阜布岱,是一个暴君。他暴虐残忍、喜欢虐杀奴隶,为了满足私欲,让其他部落动不动就送来他们的金银和女人。青云部最先忍受不了,起兵谋反。没过多久,赤水部也加入其中,一起攻打丹阳城。”

秦络听到此处,他仿佛看见那战火纷飞的古战场,鼓声鸣,马蹄颤,烽烟燃。他听得如痴如醉,感觉似真似幻。

“战争的结果,想必你已经知道。是青云赢了,灭了金阳部。”仆兰诺遗憾的说道,“可你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赢的。”

“怎么赢的?”秦络追问道。

“战争到了最后,青云和赤水的兵马兵临丹阳城下,此刻就连实力最弱的白沙也加入了起义军,而黑岩却对仆兰阜布岱可汗誓死效忠。仆兰阜布岱轻信了黑岩,居然放他们入丹阳城守卫。”仆兰诺冷哼了一声,“后果可想而知,黑岩在背后狠狠的捅了金阳一刀,打开城门,放敌人的军队入城。”

秦络恍然大悟,“所以你的仇人,不仅仅是青云部,还有黑岩部?”

“是。”仆兰诺点头道,“黑岩用这种卑鄙手段,对付我的祖先。我自然也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摩藏可敦不是信任我吗,我就要让她尝尝,被信任的人从背后捅一刀的滋味。”

原来,她真正的目的,是这样的。杀死一个两个拓跋家族的人,怎么能算复仇?毁灭青云和黑岩两个部落,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秦络问道:“所以,你打算如何从背后捅她一刀?”

“毒杀!”仆兰诺早就想好了对策,“等拓跋冽和摩藏达西交战时,我下毒毒死摩藏可敦,嫁祸给拓跋冽。在中原作战的摩藏大汗王必然会大怒,而后他会挥军直下,杀入青云。青云和黑岩两败俱伤,是我最想看到的。”

杀摩藏可敦,嫁祸可汗,激怒摩藏达格?秦络知道摩藏家兄妹感情是不错,而摩藏可敦和儿子的感情就很差了。只要摩藏达转移了攻打目标,那中原的危机便能化解了。

秦络点头道:“可行。”

“所以,为了保住你的故国,得尽快让可汗出兵。”仆兰诺说道,“而你也大可放心,拓跋冽和你绝对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的。等我杀了摩藏可敦,那么那些盲目追随的青云士兵,就会投降了。”

“战场上刀枪无眼,如果在战乱中,出现意外呢?”秦络问道。

“我想,即使为了楚国牺牲性命,你应无悔吧。”仆兰诺对秦络笑道,“而我,也一样。”

“虽九死其犹未悔。”秦络如是说道。

随后的事情,便如他们俩所料的那样,顺利的进行着。只可惜到了最后一步,摩藏可敦没有死。秦络心道,那么拓跋冽极有可能将摩藏可敦作为人质,让摩藏达格投鼠忌器,不敢攻打青云。秦络怜悯的看着仆兰诺,她期待的两败俱伤,很有可能无法实现了。

“我临走时,让一个婢女将毒酒端给摩藏可敦,不过她没有看见我,估计会心生警惕,不会喝下去吧。”仆兰诺叹了口气,“还好有拓跋冽那小子,希望他别辜负我那一番话。”

“那毕竟是他的母亲啊。”秦络对此不抱任何希望。

仆兰诺却是志在必得,笑着对秦络说道:“不要用你们中原的愚孝来看待项羌,你还是太不了解拓跋冽了。”

秦络惊疑不定的看着仆兰诺,可是仆兰诺却不愿再详说了。她转了个话题,笑问秦络,“你知道我为什么保全你吗?”

秦络摇头,“不知!”的确,要不是仆兰诺一直没有戳破秦络的身份,那他早就被摩藏可敦杀害了。

“因为你我的经历何其相似。你是楚人,也经历了国破家亡,被仇人俘虏虐待……”仆兰诺苦笑了一下,“有些仇恨,不是时间可以化解的。有你在,青云必乱。”

青云必乱吗?秦络不知道以自己的能力,是否可以扰乱青云这一池春水。然而仆兰诺说的一句话,正中秦络的心底。那就是:有些仇恨,不是时间可以化解的。

“秦络啊,以后心情不好喝闷酒时,不要总是面朝南方。”仆兰诺赠与秦络最后的忠告,“还有啊,别老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很容易露馅的,记得多笑笑。”

秦络苦笑了一下,看着仆兰诺脸色越发苍白,而手腕处的血,依旧源源不断的涌了出来。再不止住血,恐怕这个女人会流血而亡。

“我活不了了。”仆兰诺也有自知之明,然而她一点也不后悔,她笑看着秦络手中的尖刀,那正是她之前挟持吉米用的匕首,“这把匕首,名叫‘青煞’,它的刀刃上泛着青色的光泽,十分锐利。”

秦络端详着手中的匕首,不明白仆兰诺为何突然说起这个。

“想要吗?”仆兰诺诱惑道,“只要你用‘青煞’弑旧主,你就是它的新主人了。”

原来仆兰诺已存死志,秦络神情复杂的看着她,缓缓走到她身边跪坐下来,可面对这样一个大活人,秦络却发现自己下不去手。

“你还没杀过人吧?”仆兰诺果然一猜就中,她摇头道,“这样不行啊,如此心软,怎么能做间者?”

“我是知道你秘密的人,你想想,若我不死,要是有朝一日,我道破了你的身份,怎么办。做间者,最重要的是心狠。”仆兰诺用手指着自己的心脏处,“来吧,秦络,给我一个痛快。插这里,一刀毙命。”

死亡,对有些人来说是痛苦,对有些人来说是解脱。而仆兰诺,则是后者。从仆兰诺来到摩藏可敦身边,为摩藏可敦做事的那一刻起,她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兵法云,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1而仆兰诺,则选择了死间,以死为间。

如此,仆兰诺用间得逞,余愿已了,没有任何遗憾了。死亡,便是对她的成全。秦络举起“青煞”,心中再无恐惧和迟疑,他猛地将匕首刺入仆兰诺胸口,看到“青煞”闪过一丝耀眼的青色的光芒,而后红色鲜血喷涌而出。

仆兰诺含笑看着胸前的鲜血,仿若一朵妖艳的玫瑰竭力绽放,永久不衰……

一切都结束了,仆兰诺欣慰的闭上眼睛,任由呼吸渐渐停止。可她的嘴角上,还挂着一丝浅浅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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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自:《孙子兵法·用间篇》

062 母子(一)

直到仆兰诺的身子彻底凉了,秦络才拔出匕首,将她的尸首安放在马厩边的草席上,替她整理好遗容。仆兰诺依旧笑颜如花,仿佛只是睡着了而已。

秦络面无表情走了出去,看见吉米和阿勒木还在河边,吉米的肩膀一抽一抽,似乎在哭泣,阿勒木在旁边,想安慰却不知如何安慰她。

“怎么了?”秦络走上去,看着吉米的两只手包裹成了大粽子,担心的问道,“她的手怎么样了?”

阿勒木摇摇头,悲痛道:“那刀刃锋利,伤了筋骨,吉手算是废了,再也提不起重物,无法使劲。”

“那个贱女人呢?”吉米恶狠狠的骂道,“我要杀了她。”

“她恶有恶报,已经死了。”秦络说道。

阿勒木又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可汗呢?”

“可汗和阿布泰,下金宫密道了。”秦络答道,“可汗让我们在原地等他们。”

“好吧。”阿勒木看吉米泪眼婆娑的样子,心疼道,“你别哭,等可汗来了,我们去找草原上最厉害的巫医,一定会治好你的手。”

吉米看着自己的双手,哭诉道:“我再也拿不起重物,再也泡不了马奶茶了。”

此时的拓跋冽,已经带阿布泰在密道中穿梭了好一阵子了。他们来到了八道洞口的中央,拓跋冽也三年没再踏入过此地了。他辨认着方向,往回走应该是找向南的洞口,而后瞅准一个洞口,带着阿布泰继续前进。

摩藏可敦却不知道危险正慢慢向自己靠近,她正忙着审问拓跋冽身边的那些奴隶们。看着坐下跪着的那些瑟瑟发抖的奴隶,摩藏可敦冷冷的说道:“你们说不说?不老实交代,我让他们,打死你们这些贱奴。”

说罢,她轻轻拍拍手。站在奴隶身后的行刑者,一个个举起厚重的鞭子,向奴隶的脊背抽去。

新的一轮鞭打开始,奴隶们在鞭子下东躲西藏,想要摆脱这惨烈的酷刑。他们向摩藏可敦苦苦求饶,而摩藏可敦却对这些人不屑一顾,她只想让他们交代。可是这些奴隶中,很多人也是刚刚才知道可汗发兵的事,他们想交代也交代不出什么。

“说,忽图鲁将军是什么时候来金宫,私下谒见可汗的?”摩藏可敦问道。

“下奴不知道,这段时间从来没有看见过忽图鲁将军来过。”奴隶们纷纷摇头道。

“秦络呢,他和可汗是否经常私下密谋什么?”摩藏可敦又问道。

跪着的奴隶们继续摇头,秦络和可汗见面时,都是吉米在外看守着寝宫的门,他们这些低微的奴隶,怎么可能偷听到秦络和可汗的对话。

没想到这群人真的是一问三不知,摩藏可敦就不信了,她厉声道:“我不信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来人,继续打!”

鞭子抽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和奴隶的惨叫声顿时充满了整个金宫,终于,有个奴隶受刑不住,向摩藏可敦求饶道:“可敦、可敦,……秦络,我知道秦络的事……我招!”

摩藏可敦挥退手下,对那人道:“快说,你知道什么?”

那个奴隶跪在下面,结结巴巴的说道:“是、是……其实,那日……是秦络、是秦络,不、不是扎偌。”

“扎偌又是谁?你从头说来。”摩藏可敦听的是一头雾水。

“是,那日将军来,吉米不让进。是秦络,是他上去劝架……触怒了、摩藏将军,被带走的。”那个奴隶恐慌的看着摩藏可敦,“扎偌、扎偌他被仆兰可敦……带、带走了。下奴错了,是仆兰可敦,让我们不要说的。”

“仆、兰、诺!”摩藏可敦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道。原来仆兰诺早就背叛了黑岩,居然去帮那个什么秦络做隐瞒。

“很好,还有什么,继续说。”摩藏可敦又看向其他奴隶,“你们知道什么,都给我说出来。”

“我知道,我知道。”又一个奴隶出来了,“我听扎偌给我说,他说秦络怀里藏有可汗的狼髀石。”

“呵,狼髀石?”摩藏可敦冷笑一声,儿子啊儿子,居然连狼髀石这样的贵重东西都交给了秦络。难道你就如此信任那个楚人奴隶吗?

“秦络被可汗救出来后,阿勒木他们直接把秦络带到了可汗寝宫,而后下奴再也没有见过秦络出来。”

“原来如此。”摩藏可敦终于明白,拓跋冽为什么着急谋反了。她挥退那些奴隶,“行了,我知道了。来人,带他们下去。”

等那些人哭哭啼啼的离开后,摩藏可敦的亲信护卫上前询问道:“可汗,那些奴隶……”

“通通杀掉。”摩藏可敦不含一丝感情的说道,“那些人知道的太多了。”

拓跋冽和阿布泰穿过层层密道,终于来到了出口。从金宫外面,可以用“一二三”的口诀开启密道,而在内,则有个明显的转扭,一转就可以自由开关密道大门。

然而拓跋冽没有冒然的转动密道开关,他仔细的趴在门口听了良久,发现外面没有任何动静时,才敢打开密道大门。果然,他进入寝宫,里面空无一人。

不仅仅是寝宫内没有一个人,拓跋冽悄声离开寝殿,发现自己的侧殿和走廊里,依旧一个人都没有。那些平日里打扫的奴隶,仿佛瞬间消失了似的,连半个人影都看不见。整个可汗宫室,透着一种诡异的死寂。

“可汗,怎么没人啊?”阿布泰也发现了不对劲,他双手握紧长枪“烈焚”,警惕的盯着前方。

拓跋冽不能表现出任何胆怯,他无惧的笑了笑,“没人也好,省得我们东躲西藏了。”

“摩藏可敦应该在她寝宫吧。”阿布泰走着前方,为可汗开路,“我们直接去那里吗?”

“我知道有一条路,可以避开护卫,直通母亲的寝殿。”拓跋冽小时候,就住在母亲的宫室中。他经常在喜欢在母亲不注意时,偷偷溜出去玩耍,故而对隐秘的小道很有心得。

两人轻声从窗口翻过,潜入奴隶走的通道,这样可以迂回绕过正殿,避免和守卫们正面碰上。而后他们快速避开里面穿梭的奴隶,快速通过此地,来到了金宫的房顶。他们趴在金灿灿的屋檐上,匍匐前进,总算躲过了底下守卫森严的护卫。而后来到平台,从窗户中可以直接看到摩藏可敦的寝殿。

他们到时,摩藏可敦正在拷问奴隶。拓跋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奴隶们被母亲狠狠责打,看着有人受不住,出卖背叛。他心底默默记下了那三个叛徒,凡是敢背叛他的,他都一定让这些叛徒不得好死。

拓跋冽看着那些奴隶被拖了下去,而后朝阿布泰示意。两人一起轻声从窗户翻入室内,一左一右解决掉了摩藏可敦身边的两个护卫。摩藏可敦吃惊的看着偷袭者,其中一人居然是自己的儿子——拓跋冽!

063 母子(二)

拓跋冽右手提着“雪尖”弯刀,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向自己的母亲。阿布泰转身守在了门口,时刻提防外面的那些护卫闯入。

“阿冽?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摩藏可敦奇道,按军报说的,他不是应该和青云铁卫,一起被困在野山谷里吗?

拓跋冽依旧沉默不语,心中却想的是,看来自己没有死,让母亲失望了吧。而后他一步步靠近自己的母亲,举起手中的“雪尖”,对准摩藏可敦的心脏。

“把刀放下,我的儿子,你要干什么?”摩藏可敦微微恼怒,她并没有觉得自己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她恼怒于拓跋冽,居然会对自己的母亲,做出如此的无礼举动。

拓跋冽并没有乖乖听话的放下刀,他看着母亲,冷冷的说道:“是你,杀了我父汗。”

摩藏可敦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她强装镇定的斥责道:“阿冽,你在胡说什么?”

“你又让仆兰诺,杀了我大哥。”拓跋冽又道。

“那又怎样,他不过是个女奴的儿子。”摩藏可敦不屑一顾的说道,“你不是也很讨厌拓跋冿吗,你忘了他当初,是怎么和你抢夺汗位的?”

“他积攒军功,是用自己的实力,堂堂正正的和我抢夺汗位。”拓跋冽看着母亲,“而你,却设套,用阴谋诡计夺取汗位。”

“孩子,你真是太单纯了。”摩藏可敦只觉得好笑,“有些时候,需要不择手段。”

不择手段,真是个好理由。拓跋冽心底越发冰冷,即便是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是为了权力,不择手段吧。

“你还要杀我!”拓跋冽朝摩藏可敦吼道,他双目赤红,似悲似怒的盯着自己的母亲。

“胡说!”摩藏可敦闻言大惊,虽然她不喜欢自己的这个儿子,还一直在暗中谋划夺取儿子的可汗之位。可是她从来没想过要杀了拓跋冽,她只是希望能够把他困在野山谷,让他投降退位罢了。

看着儿子对准自己的刀尖,摩藏可敦终于意识到,拓跋冽不是泄愤,不是一时冲动,他是真的动了杀机啊。

这时候,她不能再激怒拓跋冽了。摩藏可敦放缓声音,温柔的安抚道:“我没有,只要你投降,我不会杀你的。毕竟,你是我的儿子啊。虎毒不食子,况且我那么爱你。”

爱我?真是动人的话语啊!可是拓跋冽听到后,心中更加冰冷了。爱我,就是要逼自己的儿子投降退位?原来这就是摩藏可敦爱的方式,真是伟大的“母爱”啊!

拓跋冽吸了吸鼻子,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我还会信你的话吗?”

见拓跋冽依旧拿着刀对着自己,摩藏可敦真的有些慌了,她辩解道:“我是你的母亲啊,我生你养你这么多年,你不会杀我的,对吗?”

“生我养我?是只生不养吧。”拓跋冽苦笑道,“我多么希望,你从来没有生下我。”

“孩子,把刀放下,我们有话好好说。”摩藏可敦采用迂回战略,“你不就是为了野山谷的事吗,我可以让摩藏达西撤兵,我也不再干政。汗位还是你的,这样可以了吗?”

“你又在骗我了。”拓跋冽苦笑一下,他知道,只要他放下刀,他的母亲会毫不犹豫的大呼救命,任由外面的侍卫冲进来,将他拿下。

“我没有!”

“你为了权力,什么都干得出来。你杀了父亲,杀了大哥,现在还想杀我。”拓跋冽质问她,“你敢对着赤乌天神发誓,这些事情,你没有干过吗?”

“我……”摩藏可敦哑口无言,她手上沾满了拓跋家族的鲜血,是怎么也洗不清的。

眼见刀尖逼近,摩藏可敦恼羞成怒道:“是谁虚造的这些谎言,是秦络吗?你宁可信秦络,也不信你的母亲?”

“至少,秦络是站在我这边的,而你,却为了黑岩,和我对立。”

“站在你这边?你确定?”摩藏可敦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哈哈大笑了起来,她看着单纯的儿子,对他道,“他一个楚人,会站在你这边?国破家亡时,他经历过什么,你知道吗?在俘虏的路上,他又经历过什么,你知道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就如此相信他?儿子啊,小心他将来会向你伺机复仇。”

拓跋冽闻言,拿刀的手腕轻轻一颤,心底也泛起了点点波澜。母亲说的没错,他对秦络所思所想,一无所知。可是现在,他对母亲的反抗之心,超过了对秦络的怀疑。

于是拓跋冷冷道:“我相信他,永远相信他。你莫要挑拨离间!”

“非我族人,全是敌人。”摩藏可敦说道。可惜她知道,她再如何苦口婆心,拓跋冽都不会再相信她的任何一句话了。

或许真的是天道轮回,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摩藏可敦看着自己的儿子,思绪飘回到遥远的以前……

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对拓跋冽回忆道:“怀你时,有个疯巫师曾对我说,母子只存其一。我当时很怕,甚至想要打胎,只可惜已经怀孕八个月了,太晚了。”

拓跋冽从不知道这段过去,他疑惑的看着母亲,不知道摩藏可敦为何突然提起。

“后来生产时,我给接生的巫医说,若出事,一定要保大。而你父汗说的是,保小。”摩藏可敦停顿了片刻,故意吊吊拓跋冽的胃口,“可谁也没想到,最后,居然是顺产。”

“既然是顺产,说明那个巫医说的话是错的。”拓跋冽接道,“可你,从小到大一直对我很冷漠,从来不愿意接触我。”

“是啊,我也觉得那个女巫医是个疯子。可惜……”摩藏可敦摇摇头,苦笑道,“她没疯,她说的是这一刻。你我母子,只得活其一。”

“来吧!”摩藏可敦的目光突然锐利了起来,她无畏无惧的直视“雪尖”的刀锋,对拓跋冽说,“将你的尖刀插入母亲的心脏,你才能真正的成长、强大。”

拓跋冽突然不敢直视自己母亲的眼睛,他怕自己会临阵脱逃,下不去手。可是,一想到秦络,想到二哥,想到忽图鲁将军,想到被困在野山谷,忠于自己的青云铁卫,他就不能放任自己如此懦弱。

“啊啊啊啊——”终于,拓跋冽狠下心,将手中“雪尖”,怒吼着插入了母亲的心脏中。他突然觉得自己心口巨痛,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当他还是个小孩时,他跑到母亲的房内,想让母亲抱抱他,陪陪他。可是母亲厌恶的看了他一眼,转身让女奴将他赶了出去。

当时,他的心就如现在这般,撕裂的痛。小拓跋冽也终于知道,自己是不被母亲所喜爱的孩子。母亲那时厌恶的眼神,深深刺痛他幼小的心灵。

他竭力让自己忘记这段不好的回忆,后来的日子,他真的没有再想起过这段记忆。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忘了,放下了,可惜并没有。其实,他一直牢牢的藏在心底。

拓跋冽的刀很快,很准,摩藏可敦几乎没有任何痛苦。她嘴角的笑容还来不及消逝,这让拓跋冽又想起母亲第一次,庆祝他打猎满载而归时的笑容,和现在一模一样。

他们母亲之间到底是爱大于恨,还是恨大于爱,现在再也无从得知了。拓跋冽盯着“雪尖”上还未干的鲜血,提刀转身离去……

064 兵变(一)

拓跋冽“腾”地一脚踹开了大门,浑身是血的站在了门口。阿布泰早就听到了刚刚他们母子的对话,知道了一切。而其余护卫则是将长枪对准拓跋冽,不知道可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摩藏达秋、摩藏达西、仆兰诺与郭尔诃等人,一起密谋,设计杀害我的父汗,下套暗算大王子拓跋冿,天理不容。如今,摩藏达秋已被我就地正法。”拓跋冽冷冷的看着外面的那些士兵,“我知道你们是被黑岩部所蒙蔽,放下武器,我便饶恕尔等背叛之罪。”

士兵们面面相觑,刚刚的消息实在是太过令人吃惊了。可他们又不敢和可汗作对。正在犹豫中,一旁的阿布泰突然抖了抖手中的“烈焚”,长枪闪闪发光,透出令人胆寒的青色。

士兵迫于压力,一个个将手中兵器扔到了地上。拓跋冽吩咐阿布泰,“你去救我的那些奴隶,杀了招供的那几个,其余人都放了。然后去那个废弃马场,去找秦络他们,带他们过来。”

“可汗,那你……”阿布泰看着拓跋冽,心中有些许担忧。

“这里我一个人能对付。”拓跋冽说道。

秦络和阿勒木守着吉米,看着吉米终于哭累了,睡着了。

“仆兰诺是你杀的?”阿勒木早已见过仆兰诺的尸体,看到胸口的刀伤才是真正的致命伤。

“是。”秦络承认道,“她想逃走,我阻止她,而后就……”

“她死有余辜,你干得漂亮。”阿勒木看到吉米好好的一个小姑娘,被仆兰诺给搞残了,真的是鞭尸泄愤的心都有。

可秦络的心情依旧很沉重,他看着手中的“青煞”,不知该如何处理这把匕首。

阿勒木看出秦络的心思,笑道:“这匕首还不错,你拿着防身吧,反正是战利品。”

“吉米看到它,会不会生气?”秦络问道。

“不会,我们草原没那么讲究,我们最爱的就是缴获敌人的武器、金银和牛羊。”

原来项羌最爱的是抢夺啊。秦络的确不喜欢争来争去的,但他知道项羌物资稀少,很多人都没有饭吃。这也是几百年来,部落总是争斗不断的缘由之一。

为了控制这样的内斗,老可汗拓跋昊最先想到了对外扩张,缓解自身的内部矛盾。而且,当时楚国昏君奸臣当道,积弱良久,战力低下。老可汗拓跋昊指望着通过对中原的掠夺,夺取金银和粮食,养活项羌的人民。

阿勒木躺在朝地上,看看天空的太阳,担心的对秦络说道:“可汗已经去了好几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回来?”

秦络的心底也在打鼓,他不知道拓跋冽是否真能潜入金宫,而仆兰诺的预言,不知是否会实现。

天色渐黑,阿布泰终于来了。阿勒木看着只有阿布泰一个人,一下子慌了,他忙问道:“可汗呢,他怎么没有来,难道出了什么事?”

而秦络看到阿布泰没有从密道里钻出来,而是从外面返回,便知可汗他们已经控制了金宫。他也走去阿布泰跟前,问道:“摩藏可敦呢?”

“可汗没事,可敦已死。”阿布泰简明扼要的说道。

摩藏可敦到底还是死了。阿勒木不可置信的说道:“不是说……把她抓起来?她……怎么死的?”

“呃……”阿布泰为难道,“是可汗,一刀给杀死的。”

“可汗,真的是可汗?”秦络又问了一遍。他内心无法接受弑母这种事情,这和他二十多年来学习的儒家孝道,背道而驰。

“是。”阿布泰点点头。

反而是阿勒木更看得开些,他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继续问阿布泰,“可汗在哪里,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可汗让我来找你们,带你们回金宫。”阿布泰说道。

“也好,金宫应该已经安全了。”阿勒木看看还在昏睡的吉米,“吉米她手流血过多,需要药材。”

“仆兰诺呢?”阿布泰问道。

“死了,她想逃,被秦络杀了。”阿勒木说道,而后又问秦络,“她的尸体怎么办?”

“埋了吧。”秦络到底心软了,不忍抛尸荒野,他提议道,“我们把她埋在附近,然后就回金宫。”

拓跋冽弑母的消息,一瞬间传遍了草原。与之一起传来的,还有摩藏可敦和仆兰可敦,谋杀老可汗拓跋昊,以及大王子拓跋冿的惊人内幕。人们这才知道,在摩藏可敦慈善的面孔下,居然藏有如此歹毒的心。

郭尔诃和摩藏达西收到消息后,大惊失色。摩藏达西愤愤道:“姐姐,她死得好惨。拓跋冽果然是个养不熟的狼崽子,我要为姐姐报仇。”

“将军,我们还是先自保吧。报仇的事情,还需从长计议。”郭尔诃劝道。

“我有大军,我们杀出去,将野山谷里的青云铁卫杀个干干净净。”摩藏达西想当然的说道。

“拓跋冽爆出了摩藏可敦杀害老可汗的罪状,我们无法辩驳。将军,快逃吧,待会那些士兵得知消息,会把我们撕成碎片的。”

“他们会……哗变?”摩藏达西大惊。

“是。”郭尔诃说道,“将军,快走吧。我们去找摩藏大汗王,让他带兵攻打青云。”

郭尔诃找了三五个亲信,去为他们偷偷准备马匹。而后一行人趁着夜色,偷偷离开兵营。

郭尔诃所料的果然不错,在他们逃离后不久,队伍中的千夫长、百夫长们,在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后,开始密谋兵变。他们煽动着自己的部下,告知他们摩藏家族的罪行。

青云本就不是摩藏家族的统治范围,能够让摩藏可敦管理三年,不过是因为可汗年幼,母亲干政罢了。此时,摩藏可敦的罪行公布于众,人人义愤填膺,大营已经乱成一团。

本该歇息的士兵们,通通从帐篷中出来。无数的士兵汇集在一起,在百夫长们的带领下,来到了摩藏达西和郭尔诃的军帐前。

早已有人闯进去看过,里面空无一人。愤怒的人们拥挤在一起,挥舞着各种各样的武器,对着空无一人的帐篷,吐出不堪入耳的谩骂。

士兵们吩咐喊着:“抓住摩藏达西!”

“杀入黑岩部!”

“处死背叛者!”

“青云万岁,青云万岁!”

…………

与此同时,困在野山谷的士兵们,还不是在外面已经变了天地。他们看着敌营突然亮起无数火把,人们闹哄哄的不知道在喊什么,还以为敌军忍耐了这么久,终于要攻打野山谷了。

“将军,我们的人马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战斗。”千夫长来报说。

忽图鲁将军满意的点点头,向拓跋凌禀报道:“二王子,一切就绪。”

拓跋凌漫不经心的点点头,他一直站在谷口不远处,观察敌军。见对方闹了这么久,还是没有任何要攻打野山谷的举动,拓跋凌疑惑道:“他们怎么不来,难道是诱我们出谷决战吗?”

“按理说,最佳的办法是偷袭。”忽图鲁将军也觉得很奇怪,“可惜他们看似声势浩大,却是光打雷不下雨。”

“我觉得有问题。”拓跋凌一向小心谨慎,他嘱咐道,“忽图鲁将军,我们先按兵不动,观望一阵再说。”

065 兵变(二)

群情激奋的士兵们,在怒吼,在咆哮。等他们发泄了一段时间后,他们终于意识到,郭尔诃和摩藏达西离开后,军队之中就没有主帅了。他们如同无头苍蝇一样,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千夫长和百夫长们,围在一起,商量着对策。他们现在也无法控制这样愤怒的军队,他们没有威望,没有统帅千军万马的勇气。推翻了摩藏达西他们后,现在的军队,急需另一个有权威的领导者。此刻,他们便想起了在野山谷的忽图鲁将军。

忽图鲁将军是青云铁卫的统领,他久经沙场,素有威望。虽然可能不像项羌历代战神那样,有着举世无双的赫赫战功,但却是这一代中的杰出将军了。

哗变的士兵们打定主意后,高高挂起了白旗,要和对面的青云铁卫谈判。忽图鲁等人正在谷口焦急等待着,突见对方放弃了抵抗,真的是一脸莫名。

“摩藏达西,居然向我们投降?”忽图鲁将军怎么也不敢相信。

而拓跋凌则想到弟弟要去抓摩藏可敦,看样子已经得手,敌军很有可能哗变了。

“是兵变吧。”拓跋凌猜测道,“看,他们有人朝这里骑马过来了。”

不一会儿,小兵报告,对方的千夫长和几位百夫长请求入谷,想和忽图鲁将军谈谈,问是否放行。

忽图鲁和拓跋凌对视了一眼,见二王子点点头,便对小兵道:“放行。”

小兵带着敌方的千夫长和百夫长走了进来,拓跋凌发现,那几个人并没有带武器,看来还是有诚意的。

“二王子,忽图鲁将军。”为首的千夫长弯腰行礼。

“你们投降了?”忽图鲁问道。

“军队哗变,摩藏达西和郭尔诃跑了。”千夫长忏悔道,“我们受了黑岩的蒙蔽,居然……居然对着自己的可汗……举起了兵器。二王子,忽图鲁将军,我们错了,请求原谅。”

“摩藏达西和郭尔诃跑了?”忽图鲁还在纠结这一句话,他不敢相信的问道,“什么时候,为什么跑?”

“可汗在金宫,向所有人道明了摩藏达秋和仆兰诺的罪行。是她们,杀了老可汗啊。”千夫长说道,“我们也才知道,我们错了。”

“可汗在金宫?”忽图鲁想破脑袋也没有想通,可汗是怎么到金宫的。

当然,这个问题,草原上的大部分人都没有想通。以至于很久很久以后,后世想要记载这段史实时,不得不用神话的方式,说拓跋冽有赤乌天神相助,穿过守卫森严的丹阳城,飞到了金宫,在神力的帮助下,铲除了邪恶的摩藏达秋。

“摩藏达秋呢?”拓跋凌敏锐的发现似乎有什么不对,忙问道,“还有,我弟弟现在人在何处?”

“可汗现在应该还在金宫,摩藏达秋已被可汗杀死。”

话音刚落,拓跋凌和忽图鲁将军皆大吃一惊,他们瞪大眼睛,异口同声问道:“可汗杀的?”

“是。”千夫长答道,“这个事情草原都传遍了,是守卫金宫的侍卫亲眼看见,亲耳听到的。”

“哦,真是……”拓跋凌仰头望着苍穹,他虽然没有秦络那样,对儒家深信不疑。但他站在政治的角度上看,此刻拓跋冽杀了他的母亲,真的是下下策。

这样,本来可以用来做人质,牵制住黑岩部的棋子,被拓跋冽一刀给杀了。而这样的做法,誓必会激怒摩藏达格的。青云,很快就会迎来真正的困局。

然而现在,千夫长一脸内疚的,祈求着二王子和忽图鲁的原谅。拓跋凌深吸一口气,对千夫长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只要你们放下武器,可汗自然会饶恕你们的。”

“多谢二王子。”

“还有一事。”拓跋凌吩咐道,“忽图鲁将军会随你们前去,控制哗变。尔等暂归忽图鲁将军统领。”

“求之不得。”千夫长单膝跪地,右手搭左肩,低头向忽图鲁行礼,“忽图鲁将军。”

身后的百夫长们,也学着千夫长的样子,向忽图鲁跪拜臣服。

忽图鲁扶起诸位,而后对拓跋凌说道:“我和他们离开后,你带着青云铁卫,先去金宫保护可汗吧。”

而这时,秦络等人正骑着马,迅速赶往金宫。

吉米双手包扎着,无法驾驭马匹,只得和阿勒木共骑一匹。阿布泰和秦络,护着他们左右。阿勒木果然骑术高超,即使载着一人,依旧马速不减,和秦络他们并肩疾驰。

秦络一路飞驰,看到草原上似乎到处都是聚集在一起的牧民,他们的脸上没有像平日里那样,绽放出笑容,而是神色或凝重,或担忧。他们不知道青云经此动荡,会发生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牧民们的猜想是正确的,青云的确要面临强大的暴风雨了。

四人到达了金宫,阿勒木直接带吉米进去,给她找药粉。秦络和阿布泰搜遍金宫,终于在摩藏可敦的寝殿中,发现了失魂落魄的拓跋冽。

拓跋冽坐在母亲旁边独坐了很久,他垂着头,两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秦络叫他了好几声,拓跋冽才回过神来。

“啊……秦络,阿布泰?你们来了。”拓跋冽神情恍惚的问道。

“我来了。”秦络看了一眼摩藏可敦的尸体,只见她临死时,也像仆兰诺一眼,面带笑容,看的人心寒。

“吉米的手,还好吗?”拓跋冽问道。

“不太好,恐怕是废了。”秦络实话实说道。

拓跋冽闻言,心中又悲又痛,恶狠狠的问秦络,“仆兰诺呢?”

“死了。”秦络面无表情的答道。

“死的好,她活该。”拓跋冽极其平静的说道,“阿布泰,去请最好的巫医,给吉米治疗。秦络,你留下来。”

阿布泰走后,拓跋冽捂住脸,略带哭腔的对秦络说:“秦络,我……杀了……她。”

她是谁,他们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我听说了。”秦络又看了一眼摩藏可敦的尸体,只见她也是一刀毙命,似乎没有什么痛苦。

“我本以为,我是恨她的。可是等我冷静下来后,心里却很难受。”拓跋冽看着自己的双手,沾满了母亲的血。他顿时像个孩子一样,一下子变得十分无助。

“已经过去了……”秦络蹲下来,紧紧握住拓跋冽的双手,“摩藏可敦……她不会怪你的。毕竟,她是你的……”

“真的吗?”拓跋冽抱住头,声音低沉的说道,“我知道,我是一个不孝的儿子。”

066 危机(一)

可汗宫中,阿勒木好不容易抓了一个巫医过来,给吉米重新诊断、上药、包扎。那个老巫医看着吉米的双手,失望的摇摇头,“真是太险了,好好的手,哎,可惜了……”

“她到底能不能恢复?”阿勒木问道。

“这个……还不好说。”老巫医摸着胡须,对吉米和阿勒木说道,“乖乖吃药,好好锻炼。或许,还有可能恢复八成。”

“那要多久呢?”阿勒木又问道。

老巫医依旧摇头,“每个人体质都不一样,恢复的快的呢,也就两三年吧。”

阿勒木送走了老巫医后,看吉米坐在床边,出神的盯着自己的双手,神情抑郁。她刚开始还哭闹不停,睡过一觉后,仿佛突然换了个人,不哭不闹,但也不爱说话了。

阿勒木看着吉米郁郁寡欢的样子,急的团团转,他试探道:“要不,我去请可汗过来?”

果然是说曹操曹操就到,阿勒木话音刚落,拓跋冽和秦络就一起过来探望吉米了。

吉米一看见拓跋冽,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拓跋冽小心翼翼的捧起吉米双手,只见原本灵巧的手指被层层纱布包裹,掌心处甚至又有血迹往外渗透。

“仆兰诺那个坏女人,真是太恶毒了。”拓跋冽愤愤道,“她跑就让她跑嘛,咱们以后也能抓住她的。你干嘛那么傻,用手抓刀刃。”

“是我没用,让她挟持。”吉米哭哭啼啼道,“不想拖累你。”

“这不怪你,不是你的错。”拓跋冽替她擦干眼泪。

“是我太傻了。我居然还信了她的鬼话。”吉米说道,“我不应该放她入寝殿的,更不应该让她进入密道。”

“当时是怎么回事?”还是秦络比较冷静,他一下子听出来吉米似乎话里有话。

吉米回忆道:“仆兰诺匆匆过来,说摩藏可敦要抓我。然后,她就非要寝宫,一下子就找到密道开关,带我近来密道。”

“原来是这样。”拓跋冽终于了解了前因后果,怪不得吉米也会卷入这件事当中。

吉米自责道:“现在想想,仆兰诺什么时候有那种好心,怎么会来给我通风报信?我当时应该更加警惕的。”

“事发突然,这不怪你。怪只怪我,把你留在了金宫这种虎狼之地。”拓跋冽想起被摩藏可敦拷问的那些奴隶,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却无辜受到了牵连。

或许,吉米没有跟仆兰诺离开,反而会更惨呢。她作为拓跋冽最信任的女奴,要是落到了摩藏可敦手中,定会生不如死。

拓跋冽又安慰了吉米几句,让她服药睡下后,和秦络来到了大殿。他看着空荡荡的大殿,坐在冰冷的可汗座位上,居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梳理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问秦络道:“仆兰诺,到底是谁的人?”

“是金阳的人。”秦络回答道,“很明显,她故意怂恿你攻打摩藏达西,挑起事端,就是为了复仇。”

“秦络,你是对的。我应该听你的,兵不血刃的干掉摩藏达西他们。”拓跋冽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终于明白,自己太过急躁,差点赔进去所有青云铁卫,酿成了大祸。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秦络冷静的说道,“可汗,我们应该想想,接下来该怎么走了。”

“金宫这边的消息,我早早的就让人传到外面去了。想必此时,困在野山谷的青云铁卫,已经获救了吧。”拓跋冽分析道,“只是……摩藏达格,恐怕不会善罢甘休的。”

“仆兰诺其实是在激你,你不应该杀摩藏可敦,你应该劫持她,她是最好的人质。”秦络分析道,“我们现在只能寄希望与二王子和忽图鲁将军,希望他们劫持到了摩藏达西,我们还可以和摩藏大汗王谈判。”

“可是我听说,摩藏达格和摩藏达西的关系并不好。”拓跋冽说道。草原上的人都知道,摩藏达格和弟弟,当年两人为了争夺大汗王的位置,斗得脸红脖子粗。摩藏达格极其看不上自己的这个弟弟,他反而更加欣赏自己的妹妹——草原的可敦,摩藏达秋。

“那也没办法了。我们,尽力一试吧。”秦络说道。

“摩藏达格和南楚,好像已经交手了。”拓跋冽疑心道,“他真的会放弃到口的肥肉,返回项羌,调头攻打我青云?”

“无论他来不来,我们还是要尽早做好防范的准备。”秦络提议道,“可汗,摩藏达西和郭尔诃的手下叛军,他们都是被蒙蔽的,我们现在需要兵力,让他们戴罪立功吧。”

拓跋冽想了想,“好,我不会为难他们去追究此事的。”

又过了两三个时辰,二王子拓跋凌终于来了。他让忽图鲁将军去接收叛军,自己一个人来到了金宫,向可汗汇报。他进门第一句话就质问拓跋冽:“三弟,听说你杀了你的母亲?”

“咳咳咳。”秦络微微咳嗽了几声,抬眼看着拓跋冽再度阴郁的脸色。

“秦络,你也是的,你怎么不拦着他呢?”拓跋凌逮着个人就撒火,“他不知轻重,你也不知道?还说是可汗身边的谋士呢,就是这样谋的吗?”

秦络微微有些尴尬,“我……我没有来得及阻止。”

“你们楚人有句话,文死谏,武死战。如果你当时以死相逼,他肯定不会那么冲动。你到底是不能,还是不想,只有你自己知道。”

“够了!”拓跋冽终于站起来,发话道,“秦络他当时不在我身边,只有我和阿布泰两个人下密道,潜入了金宫。”

“现在完了,摩藏达西和郭尔诃他们跑了,肯定是跑去给摩藏达格报信。”拓跋凌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眼自己的弟弟,“摩藏达格要是一怒之下,攻打青云,我们如何抵抗?”

“摩藏达西跑了?”秦络微微一惊。

拓跋冽梗着脖子,不服道:“怕什么,我们有青云铁卫,还有好几万士卒。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青云刚刚经历了一场内斗,军心民心动荡不安,从气势上就已经输了一筹了。”二王子拓跋凌郁闷的说道,“而且,你还弑母。虽然我们项羌人没中原人那么多仁、义、礼、智、信的讲究,但是牧民们迷信啊,他们肯定会觉得,这是不好的征兆。”

秦络知道,拓跋凌说的都是实情。他们在返回金宫的途中,就觉得牧民们神情严肃,状态不对,很多人面朝着圣兰山的方向跪拜,一起祈祷着什么,仿佛有什么天大的灾祸即将降临。

“我觉得,现在最主要的,是稳定军心和民心。”秦络建议道,“我听说项羌大战之前都会举行大型祈祷仪式,让巫师占卜此战吉凶。我们可以用巫师来稳定民心,哪怕是作假,也要让牧民们相信,青云必胜。”

拓跋凌也说道:“三弟,你还得安抚那些叛军,饶恕他们,让他们为你效劳。还有摩藏达秋和仆兰诺的罪行,发布到整个草原,让各大部落都知道,他们是谋杀父汗的真凶。”

067 危机(二)

安抚叛军的事情,自然就落在了拓跋冽和忽图鲁将军头上。忽图鲁将军让十万大军,驻扎在丹阳城以外十里处,并令青云铁卫也驻扎在不远处。然而青云铁卫虽然是精锐,但人数稀少。要是叛军再次反叛,那恐怕也压制不住他们。

忽图鲁将军日日在军营里提心吊胆,还好没多久拓跋冽就亲自带着几个伴当,来到了这里。

所有士兵都聚集在了空旷的校场上,抬头望着拓跋冽一步一步走上高台。拓跋冽心道,自己终于掌控了军队,掌控了政权,然而却没有想到,会是在这般危机四伏的时刻。他终于成为青云真正的主人了,却不得不带着青云的士兵,步入战场。

望着台下十万大军,拓跋冽紧紧握住“雪尖”的刀柄,以严峻的目光俯视着下面的士兵们。

“青云的将士们,我是谁,想必大家都很清楚。”拓跋冽环顾四周,淡淡的说道,“就在不久之前,我们还是敌人,在野山谷对阵。”

队伍里传来了嗡嗡声,很多人愧疚的低下了头,也有人紧张的看着可汗,不知道他会不会给予叛兵惩处。

拓跋冽没有理会躁动不安的人群,继续说道:“正如你们所知,摩藏达秋,已被我亲手杀死了。她是青云的最人,她杀死了我的父汗拓跋昊,她杀死了我的兄长拓跋冿,现在,她又让她的弟弟煽动你们反叛,想要让黑岩吞并我们青云。”

虽然很多人道听途说了这些事,但从可汗口中公布出的真相,还是让在场的人心神大震。没想到摩藏可敦,真的能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

拓跋冽缓了缓语气,对将士们说道:“我知道,你们是受到黑岩的蒙蔽与欺瞒,其实你们依旧心向青云,不愿意做黑岩的走狗。我们是同胞兄弟,我们绝不互相残杀!”

队伍中再度掀起了*,很多人终于知道自己错了,也有人愤怒摩藏达西对他们的欺骗。士兵们以枪击地,齐声大呼:“绝不互相残杀,绝不互相残杀!”

拓跋冽挥手,让大家安静下来,他*的说道:“将士们,我以可汗的名义,承诺你们,只要你们能将功折罪,过去种种,不再追究。”

将士们闻言,欣喜万分,不知是谁先带的头,士兵们一个一个纷纷单膝跪地,如大风刮过麦田一般,呼啦啦跪倒一片。他们右手搭左肩,低头行礼。这是项羌最高的礼节,代表着忠诚和敬畏。

士兵们口中高呼:“可汗万岁!青云万岁!”无数呐喊声汇集成一片,响彻青云。

秦络终于抽出点时间,去石山附近的山洞,看看铁匠孙有没有留下什么。然而他万万没想到,刚一进洞,就看见铁匠孙在里面,似乎已经在这里等了秦络很久很久。

“我猜,你最近肯定要来这里。”面对秦络疑惑的目光,铁匠孙说道。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了,我……我没经过你同意,就唆使拓跋冽攻打摩藏达西。”秦络说道。毕竟,他未经上面同意私下决定这么大的事情,还是不太好的。

铁匠孙却没有一丝要责怪的意思,他点头赞道:“围魏救赵,你做的非常好。我已经受到准确的消息,摩藏达格准备撤军,澜河以北的土地保住了。”

“当真?”秦络激动道,“总算是撤兵了。”

“不过你不要高兴的太早。”铁匠孙严肃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黑岩部打败了青云部,对于大楚依旧不是什么好事。我们得想尽办法,保住青云。”

秦络点头,“这是自然,拓跋冽和青云各位将军,也正在积极备战中。”

“可是,民心不稳啊。”铁匠孙说道,“我的铁匠铺子,最近要打造兵器人增多了。他们都是普通的牧民,打造兵器,准备防身。还有一些人,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打算逃到赤水部或者白沙部避难。草原上的人们都说,拓跋家的大儿子弑父,小儿子杀母,该不会是受到赤乌天神的诅咒吧。”

“拓跋冽准备让大巫师祭祀祈祷,安抚民心。”秦络说道。

“那有什么用。”铁匠孙摇头叹息,“他居然杀了自己的母亲,真是野蛮的民族。”

秦络心中也微微心寒,拓跋冽弑母,或许情有可原。然而最令人心寒的是,其他人都没有觉得这有什么错,即使是拓跋凌,也是怕摩藏达格报复,才说了一顿拓跋冽的。

秦络对铁匠孙说:“从一开始,拓跋家族就败了。兄弟相争,父子相残,才让摩藏可敦有可乘之机。打败青云的,不是黑岩,是青云自己。大楚,也一样。”

铁匠孙想想大楚的老皇帝昏庸无能,朝廷乌烟瘴气,各个勾心斗角,贪污枉法。这也是那次国破最为重要的原因。

安抚过叛军后,拓跋冽匆匆回到金宫,一边吃饭一边听着手下汇报。

“有一些牧民带着牛羊和帐篷,打算离开青云了。”

“他们爱走就让他们走。”拓跋冽咬了一口馕饼,不屑的说道,“我们青云没有这样贪生怕死的子民。”

“还有一些人,散步谣言,说拓跋家族受到了赤乌天神诅咒……”

“胡说八道!”拓跋冽当机立断,“抓起来,将这些人全部关入牢房。”

拓跋凌在一旁听着,微微皱眉,他道:“这样不太好,反而会引起牧民的恐慌。先暗中盯着这些人,警告他们不要乱说话。我们还得尽快请来大巫师,举行仪式。”

拓跋冽点点头,挥挥手让人退下。拓跋凌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弟弟,从早忙到晚,连饭都没时间吃。他再也不是草原上无所事事,整日只会打猎的孩子了。他终于体会到作为可汗的权力,以及义务了。

“可汗!”又有人过来禀报道,“据探子传来消息,摩藏达格从中原撤兵,正向青云方向过来。”

该来的到底还是来了。拓跋冽和哥哥拓跋凌对视了一眼,只觉得压力巨大。

这时,又来了一个小兵从外面进来,他汇报道:“可汗,大巫师来了。”

“快请!”拓跋冽擦擦嘴,放下吃了一半的饭,起身去正殿迎接大巫师。

068 危机(三)

巫师是项羌独有的宗教文化。他们自称是能够听懂赤乌天神神谕的,超凡的人。在草原上甚至可以和可汗一样,受到成千上万的牧民们尊重和敬畏。

巫师遍布着整个项羌,有的巫师被奉为上宾,住在贵族家中,专为贵族占卜;有点巫师游走四方,替牧民祈福;也有巫师潜心研究,日日读着谁也看不懂的天书。然而最厉害的巫师,自然是为可汗效劳的大巫师了。

大巫师负责为可汗占卜解惑、主持大型仪式,以及为其他巫师传经授道。比如上回拓跋冽和仆兰诺大婚,就是这位大巫师主持的婚礼。

当然,大巫师也不是随随便便指定的,而是由一代代传承下来的。他们在自己的弟子中,挑选最聪明、最能读懂神谕的人,为可汗举荐。在他们死后,可继承大巫师一职。

这一届的大巫师,已经快七十岁了。他叫康得赛尔,留着很长很长的白色胡须,走路颤颤巍巍的,需要拄着拐杖才行。

“大巫师,好久不见了。”拓跋冽迎了上去,和二哥拓拔凌一起搀扶着,让他坐定。而大巫师一副不敢当的样子,弓着腰还想着未给可汗行礼。

“可汗,我们才见过的,我还替你主持了大婚呢。”大巫师坐下后,慈祥的笑着对拓跋冽说道。

拓跋冽心中默默吐槽,现在距离大婚都三年了,哪里是“才见过”,但他不好拆穿大巫师的话,听他的弟子们说,大巫师年纪大了,连记忆都衰退了。说话颠三倒四,经常忘记刚刚干过的事情。

于是拓跋冽也不再废话,直奔主题道:“大巫师,这次请您来,是因为要打仗了,需要您来占卜吉凶。”

“要打仗啦!”大巫师仿佛才知道似的,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我看牧民们都要走,是避难去了啊。”

“是啊,现在青云的牧民们都人心惶惶的,需要您帮忙安抚。所以,我希望占卜的结果是,青云必胜。”拓跋冽意味深长的看着大巫师,“大巫师,你能确保吗?”

大巫师并没有听懂可汗的画外音,他疑惑道:“这个我怎么能知道呢,只有等占卜过后,我才能知道赤乌天神的旨意。”

拓跋冽差一点就要拍桌子了,还是拓跋凌拦住了他,继续给大巫师解释道:“可汗的意思是,不管占卜的结果如何,你都要说,青云必胜。”

“你的意思是……让我……造假?”大巫师反应了半天,总算是反应过来了。

“对。”拓跋冽点头道。

“不可以,不可以,我怎么能随意编造神谕呢。”大巫师冲着可汗连连摆手,“赤乌天神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不可违背它。”

青云都到生死关头的危急时刻了,大巫师居然还在意天神是旨意?拓拔冽高声说道:“你要是实话实说,我们青云就彻底完了啊。”

大巫师却不这样认为,他认真的说道:“可汗你不要这么着急下结论,赤乌天神,或许会站在青云这边的。”

“要是赤乌天神,站在黑岩那边呢?”拓跋冽问道。

“那我也没办法了啊。”大巫师一摊双手,颇显无辜的说道。

拓跋冽:“……”

拓跋凌:“……”

拓跋凌安抚住快要炸毛的可汗,让侍卫将大巫师给送了回去。这次的谈判失败,其实是在拓跋凌意料之中的。

“这个倔老头,这个倔老头!”拓跋冽被康得赛尔气得团团转。

“他们信奉赤乌天神,一时半会改不了的。”拓跋凌说道,“秦络他毕竟不是项羌人,还是太不了解我们的巫师了。”

拓跋冽也知道,项羌从来是赤乌天神第一,可汗第二。想要巫师服从可汗的命令,简直是难上加难。就连拓跋冽,其实也很尊敬赤乌天神的。可是现在面临着灭亡的危险,拓跋冽也顾不上天神不天神的了。

看大巫师这样一个态度,拓跋冽不安的问道:“我们还举行仪式吗?我真怕那个倔老头火上浇油啊。”

拓跋凌却反驳道:“大战之前占卜,是项羌传统。突然取消,民心会更加不安的。”

“要不,让别的巫师做?”拓跋冽说道。

“大巫师又没有病,却突然换了巫师。你让牧民们怎么想?”拓跋凌知道,所有巫师中,牧民们最信任大巫师说的话。要是跳过大巫师,让其他巫师占卜,牧民们肯定会心有怀疑的。

拓跋冽气愤道:“要是他上台,占卜出结果是凶,再告诉台下的士兵们,我们还有胜算吗?”

“我们可以先让他占卜,但是解读让他的弟子来。”拓跋凌说道,“占卜完后,我们用点手段,让他突然晕倒或者一不小心跌一跤。毕竟,占卜是个费力的活,而大巫师,年纪很大了……”

“他的弟子,不会和他一样倔强吧。”拓跋冽表示十分怀疑。

“我可以去私下试探一二。”拓跋凌说道。

巫师的事情,由拓跋凌全权负责了。而拓跋冽作为可汗,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比如粮草问题,武器装备,战略战术,调兵遣将……拓跋冽突然很想念摩藏可敦执政时的日子了,那时候多么悠闲自得。然而为什么等他一掌权,就要面临如此纷乱的局面?

秦络和可汗身边的伴当们,也没闲着。他们帮助拓拔冽出谋划策,跑腿传话,能做多少,就做多少。于是金宫上下,顿时陷入了一派忙乱中。

唯有吉米,什么都帮不上,甚至还要别人来照顾她。她一个人干坐着,心情越来越郁闷了。

这日吉米午睡醒来,感觉到了喉咙焦灼一般的干渴,但此刻大家都在忙碌,可汗的寝宫里,空无一人。自从她双手受伤后,拓跋冽就将吉米安排在了自己的寝殿,还让最好的巫医日日诊治,不可谓不用心。然而吉米依旧感觉心底空落落的,因为拓跋冽自从上次来看过她之后,就再也没来了。

她知道大战在即,拓跋冽很忙,秦络也很忙,就连阿勒木和阿布泰,最近也没怎么过来看她了。她双手不方便,吃饭和水都要人喂。可是现在金宫上下都忙乱着,能时刻伺候她的奴隶,不过只有两三人。而原本可汗身边的奴隶,听说都被放走了。

吉米知道可汗身边也需要奴隶伺候,她不愿老是麻烦别人,这样感觉仿佛自己是个废物。她静静的坐了会儿,而后来到桌子前,双手并起,用手腕夹着铜杯,想要端起来喝点水。

结果是可想而知的,杯子滑落,摔在了地上,发出巨大的刺耳的声音。门口打盹的女奴被响声惊醒,赶紧跑了进来。只见吉米坐在地上低声哭泣,她的身上都被水给打湿了。

“吉米姐姐,你没事吧。”女奴跑过来扶起她,不住的道歉,“我……我最近太累了,没想到就睡着了。吉米姐姐,你要是想喝水,你喊我过来就行了。”

女奴将地上的杯子拾起来,见吉米的前襟都湿了,又去取来干净的衣服给她换。而吉米则更加伤感了,她发现自己喝不了水,穿不了衣服,衣带也系不上,什么都干不了。她甚至想着,后半生自己成了一个废物,还活着有什么用?

“你走你走,我不要你伺候。”吉米不想让女奴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一直在嘴里嚷嚷着,让她离开。

那个女奴小心翼翼的看着吉米,轻声问道:“吉米姐姐,你不是想喝水吗?”

“不喝了!”吉米怒道,“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那个女奴下去后,向阿勒木禀告,说吉米的她的情绪不太对劲。阿勒木忙放下手中的活,来到可汗寝殿,见吉米一个人静坐垂泪,好不凄凉。

“你怎么来了?”吉米看见了阿勒木,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擦挂在脸颊边的泪珠。

阿勒木挠了挠头,随便找了个理由,说道:“可汗让我来看看你好不好。”

“我很好,现在手上的伤已经结疤了,你告诉可汗,我不想待在金宫了。”

“那你要去哪?”阿勒木知道,吉米是个孤儿,从小就被卖到这里当奴隶。现在让她一个人离开金宫,她没有家,没有能去的地方。

“我是个没用的人,不要留在这里。”吉米说着说着,眼泪不由自主的掉下来了。

阿勒木急的团团转,一个劲的安慰吉米,可吉米就是不听,吵着要离开。他无耐之下,只得让人去请可汗过来一趟。

069 危机(四)

“什么,吉米闹着要走?还把杯子打翻了?”可汗听到女奴的汇报,揉了揉眉心,“以前吉米很稳重的,她现在怎么变得如此毛毛躁躁?”

秦络道:“吉米她是一个要强的女人,现在双手废了,一时间难免接受不了。可汗你应该多去安慰安慰她的。”

“我也想多去探望她,这不是抽不出身吗?”拓跋冽起身,对秦络道,“走,我们一起去看看。”

拓跋冽过去时,阿勒木还在床边陪着吉米。他看见可汗和秦络来了,忙道:“吉米你看,可汗来了。”

吉米背对着门,正在生闷气。听阿勒木说道,忙转过来,想要用手撑起身子。

“小心手。”拓跋冽三步并两步的跑到床边,把吉米给按在床上,“你能不能不要再乱动,乖乖给我躺着。”

“可汗……”吉米涨红了脸,低下头,“是我无用,这段时间给大家添麻烦。”

拓跋冽知道自己刚刚嗓门大了些,忙给吉米道歉,“是我的错,我不该吼你。吉米,我没有怪你,也没有觉得你是麻烦。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治好你的双手的。”

“要是我的手,再也好不了呢?我再也不能给你泡马奶茶了。”吉米悲伤的说道,“可汗你放我走吧,让我自生自灭吧。”

“我不放你走,你还要为我生儿育女,我娶你。”拓跋冽突然说道。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吃惊的看着拓跋冽。秦络、阿勒木,甚至是吉米,他们心里都清楚,拓跋冽一直喜欢的是叶勒依,可是现在居然说要娶吉米?

秦络和阿勒木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男人应该有所担当。一个女子为了他失去双手,娶她回家是再好不过的结局了。

可是一心一意想要嫁给拓跋冽的吉米,此刻却摇了摇头。她坚决的拒绝道:“可汗,你不必如此,因为同情我而娶我,我也不需要这种同情。可汗,放我走吧,让我们彼此保留着对方最好的一面,珍藏在心底慢慢回忆。”

吉米知道,自己这样拖累着拓跋冽,可能他一时半会不会嫌弃,但要是时间久了,等过了十年二十年,拓跋冽面对着日渐衰老又残疾的吉米,恐怕再也回想不起来,她年轻时心灵手巧的样子了。

在场的人听到吉米的拒绝后,心生敬佩。这样的女子,自强自立,不靠男人,不做寄生虫,真是太难得了。她没有因为残疾而赖着拓跋冽,虽然她很悲伤,但依旧选择有尊严的活着。

“谁说你没有用了。”秦络笑着说道,“吉米,你的用处可不只是泡马奶茶,你还有很多重要的任务呢。”

“秦络,你又诓我。”吉米不知道自己这样子,能干什么重要的任务。

拓跋冽和阿勒木也好奇的看着秦络,不知道他又有什么鬼主意。

秦络说道:“在南楚,皇帝身边需要一个大总管。负责管理皇宫上下的侍卫、下人,还要管好皇帝是日常起居。现在,你就可以充当可汗身边的大总管。”

吉米疑惑道:“可是……我不会啊。”

“你会的,其实你以前也做过。”秦络解释道,“现在金宫上下都特别乱,以前伺候可汗的奴隶,都被放走了。而伺候摩藏可敦的奴隶,也逃的逃,死的死。我们这些人,也不懂调教奴隶的活。搞得最近可汗,身边常常没人服侍。你是最了解可汗习惯的人,由你来调教,最好不过了。”

吉米以前也调教过可汗身边的新来的奴隶,她听了后,认真想了想,点头道:“我可以教他们。”

“以后不仅是管理可汗身边的奴隶,金宫上下的奴隶,都要由你来管理了。”秦络说道。

管理金宫,这个比管理可汗起居更有难度了。但是吉米不是退缩的人,她很快就保证道:“放心,这个事情交给我吧,我一定让金宫上下,有条不紊。”

拓跋冽闻言也心中暗暗称赞,秦络果然是他的智囊,这么快就想出安顿吉米的办法了。

阿勒木也很满意,这样吉米只需要动动口,不用动手,就能帮到可汗了。

安抚了吉米之后,拓跋冽和秦络便离开了寝殿。拓跋冽对秦络赞不绝口,“秦络啊,你真是厉害,阿勒木劝了半天都没有用,你三言两语就劝好了。”

“吉米她是心理受到了挫败,我们给她找点事做,她的心情自然就好了。”秦络说道,“其实,可汗你身边的确需要这样一位大总管,让你无后顾之忧。”

“你们南楚的大总管,也是像吉米这样的人吗?”拓跋冽问道。

“呃……不是。”秦络摸摸鼻子,“一般,都是由宦官担任。”

“宦官是什么官?”拓跋冽听到这么文雅的称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秦络换了一种说法,“就是太监。”

“哦,我知道,就是不男不女的人。”拓跋冽恍然大悟,“你们中原人真奇怪,为什么要……割了那个东西呢,那得多疼啊。”

秦络心底暗叹一声,还不是为了预防皇帝不戴绿帽子。然而项羌族对女人的贞操,没有那么变态的严苛,金宫中也有很多很多的男奴隶,但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两人正聊天呢,突然有士兵闯入,“可汗,探子报,摩藏达格带着黑岩大军,向湛卢大草原方向袭来。”

“知道了。”拓跋冽没想到摩藏达格的速度这么快,他忙道,“去传二王子、忽图鲁将军、大国师、阿勒木、阿布泰到正殿,商议军情。秦络,你也一起参加。”

青云部分为三大地,丹阳城位于青云中心,向南是湛卢大草原,与南楚边境相邻。向北是苏格撒朗大草原,与赤水部相邻。摩藏达格从南楚撤兵,肯定先要攻打湛卢大草原的。

一群人围在地图旁,听着忽图鲁将军分析道:“湛卢大草原守军大约十万人,而黑岩军大约二十万人。丹阳城的十万士兵不能动,我们不如将镇守苏格撒朗大草原的人马调过去增援?”

“那……赤水部不会趁机发难吧。”大国师有些担忧的问道。

“湛卢大草原是我们的第一道防线。”拓跋冽用“雪尖”刀鞘缓缓划过地图,“我觉得丹阳城不需要十万士兵,我们这里还有青云铁卫,不如先调过去五万吧。”

大国师不同意,他道:“万一摩藏达格声东击西呢?黑岩本部肯定也有几万人马,不要忘了,我们丹阳和黑岩部挨的也很近。”

在场众人一听,不由的面色沉重,一个个面对着地图,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个时候,秦络突然站了出来,他道:“调苏格撒朗大草原的兵马吧。”

“赤水部在北边呢。”阿勒木提示道。

“我知道,但是我觉得,赤水部和我们,不是敌人。”秦络胸有成竹的说道,“他们不但不是我们的敌人,或许,还能成为我们的盟友。”

秦络话音刚落,众人皆惊。

大国师摇摇头,“这……不太可能吧。”

秦络道:“我听说,赤水部和黑岩部,关系很一般。他们的大汗王,当年对摩藏达格,并没有臣服。甚至惹恼了摩藏达格,还将赤水部的叶勒少主扣押在青云。”

“赤水部独自守着北方,从来不愿意参与其他部落的是是非非。”大国师说道,“叶勒大汗王对摩藏达格不理不睬,对青云也一样不冷不淡。”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相信,他们会动心的。”秦络说道。

二王子拓跋凌听了半天,觉得秦络的提议,或许是一个突破口。他问秦络,“如何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呢?”

“二王子精通中原文化,应该听说过‘唇亡齿寒’的故事吧。”秦络笑道,“若是青云灭亡,黑岩独大,这对于赤水部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众人都在低头思考,正殿中陷入了一片沉默。大国师拓跋晟谨慎小心,对这个方法把握不大。然而二王子拓跋凌却道:“此法可行。”

大国师拓跋晟依旧有点犹豫,“万一没有说动他们呢?”

“至少,我们和他们谈判,能拖延时间。”拓跋凌说道,“让赤水部不要背地里捅一刀,就算是不错的结果了。”

“可汗。”秦络又道,“谈判时可以带上叶勒少主,他在青云做了三年人质,我们现在将少主带回赤水,以彰显我们的诚意。”

叶勒康尔在青云,一直和拓拔冽保持着友好的关系,以前拓跋冽出去打猎玩耍时,还会叫上他,一起去呢。

“可行。”拓跋冽一拍桌子,当机立断道,“时间不多了,我们只能一搏。就按秦络说的做。”

武将们自然不懂这些谋略之事,自然是可汗说啥是啥。大国师拓跋晟摸了摸胡须,终于点头:“听可汗的,不过,在没和赤水谈判之前,我们还是先不要动苏格撒朗大草原的兵马吧。”

“大国师言之有理。”秦络赞同道,“可汗,先调丹阳城五万兵马,等开始谈判后,再调苏格撒朗大草原的军队入丹阳。”

“好。”拓跋冽坐上汗位,对属下发布命令,“任命阿勒木、阿布泰二位,为我的左右将军,统领五万兵马,前往湛卢大草原。”

阿勒木、阿布泰两人出列,单膝跪地,异口同声道:“领命!”

“忽图鲁将军统领全部青云铁卫及十万大军,镇守丹阳城。”

忽图鲁将军出列,单膝跪地,铿锵有力的答道:“领命。”

拓跋冽看了一眼秦络,最后道:“任命秦络为青云使者,前去赤水部谈判。”

任命一个卑贱的奴隶做使者,这是在项羌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但在场的所有人,对此都没有提出异议。虽然,拓跋凌从一开始就不喜欢秦络,但危机关头,他也顾不上什么个人恩怨了。

“领命。”秦络学着前面的人的样子,单膝跪地,平静的接收任命。

他来到青云三年了,终于不再是俘虏,也不再是奴隶了。

070 危机(五)

大军出发之前,都是要大巫师占卜吉凶的。拓跋凌已经找到了一个大巫师的弟子,答应二王子可以替他们作假。他们打算在让大巫师占卜过后,拓跋冽会在向他弹石子,让大巫师一不小心摔上一跤。然后由他的弟子上天,宣布占卜结果。

一切准备就绪后,仪式于次日早晨,大军出发之前举行。除了阿勒木、阿布泰带领的五万士卒,草原上的牧民也自发的来到了祭台附近,他们团团围绕着祭台,双膝跪地,默默低头祈福。

秦络、忽图鲁将军、二王子、大国师,以及叶勒康尔等人,也站在祭台之下不远处,等待着仪式开始。就连吉米,也在女奴的陪伴下,远远的站在人群之外,焦急的等待着。

吉时已到,拓跋冽和大巫师终于出现了,他们一起登上高台,面向正北,朝阿布圣兰山跪拜。此刻士兵们和围观牧民们,也一起朝拜圣兰山。

跪拜过后,拓跋冽作为可汗,向赤乌天神献上牺牲1,表达青云人们对赤乌天神的忠诚与敬畏。

而后就是占卜了。拓跋冽退后一步,留给大巫师请神谕的空间。无数双眼睛都紧紧盯着大巫师,只见他今天穿着一件巫师专用的长袍,手拿着鞞鼓,在高台上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词。而后将牛肩胛骨抛入熊熊火焰之中,只听火盆中“噼里啪啦”一阵声响,大巫师又朝阿布圣兰山方向跪拜祈祷,牧民们见状,也继续叩首,心底暗暗祈福。

秦络是第一次观看如此重大的祈祷占卜活动,他略带新奇的看着台上的大巫师蹦蹦跳跳,感觉像是跳大神的。他偷偷观察自己左右的人们,一个个都神情肃穆,带着崇敬的眼神,看向台上的一切。就连赤水部的叶勒康尔,也默默祈祷,青云必胜。

终于,火焰减弱。大巫师从炭盆中,取出那块牛肩胛骨,上面有着被烈火焚烧形成的裂纹,那便是“神谕”。

大巫师将牛肩胛骨放入干净的盘子中,站起来,放在桌台上。秦络和二王子对视了一眼,心道拓跋冽怎么还不动手?

拓跋冽装作不经意的环视四周,见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大巫师和牛肩胛骨所吸引。他的手中要就捏着一颗小石子,只等大巫师在清理牛肩胛骨上的灰尘时,“腾”的一下,石子出手,正中大巫师膝盖窝。

“啊!”大巫师站立不稳,差点摔倒。祭台下的人们也受到了一定的惊吓。还好大巫师的弟子们反应迅速,连忙跑上台,将他搀扶住。

此时该拓跋冽出场了,他关切的说道:“大巫师年事已高,在台上久站,想必是累了。不如解答之事,由弟子来做吧。”

“这可不行啊,解答‘神谕’也是重要的一部分。”大巫师还是不愿意放弃。

拓跋冽朝那个弟子使了使眼色,那人立刻反应过来,对师父说:“师父,您还是下台歇息,弟子一定不辱使命。”

此人是大巫师认为天赋最高的徒弟,也是下一任大巫师的候选人之一。大巫师见状,也怕自己状态不佳,解读错了“神谕”,于是点头道:“好吧。”

台下的秦络和拓拔凌长舒一口气,现在总算是成功了一半了。

接下来的事情,正如拓跋凌预想的那样,那名弟子装模作样的观察了一阵后,对台下所有人宣布:“赤乌天神神谕,此战,青云必胜!”

“青云必胜!青云必胜!”所有人都欢呼雀跃,对神的指示坚信不疑,仿佛他们已经胜利了。

拓跋冽朝秦络他们微微点点头,而后走到台前,对台下青云军民的说道:“在青云面临生死攸关的时刻,在这个庄严的祭台上,我要向青云所有的贵族、士兵、牧民、奴隶,告知这个不幸的消息。黑岩的军队,已经向湛卢大草原奔袭而来。黑岩不再是青云的属臣,他们早已反叛。摩藏达秋,杀害了我的父亲,我们伟大的老可汗。摩藏达格,也在多年前,谋划着覆灭我们青云。为了保卫我们的家园,我们必须拿起武器,和敌人决一死战。”

拓跋冽讲话期间,很多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女人们默默垂泪,男人们沉思不语。吉米站在远处,早已泪流满面。秦络看着台上的拓跋冽,突然间觉得,这个十七岁的青年,一下子长大了,终于成为了令子民可以信赖和依靠的可汗。

拓跋冽缓了缓,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中的很多人,心怀恐慌。对此,我十分理解。但我依然希望你们,为了捍卫青云,团结一致,共同抗敌。在战争打响之后,或许会有一段艰难黑暗的日子,但我希望大家保持镇定和冷静。在此,我号召我的子民,下至十四岁,上至六十岁的所有男人,带上你们的武器,守卫青云。我们在此虔诚的向赤乌天神祈祷,我们相信,在赤乌天神的庇佑下,青云必胜!”

等拓跋冽话音一落,人群中爆发出了坚定的、雷霆般的怒吼声:“青云必胜!青云必胜!”

拓跋冽下台来后,秦络迎了上去,他笑道:“恭喜可汗,稳定了军心民心。”

“谢谢!”拓跋冽也笑了笑,对于这次占卜祈福的效果,他十分满意。

“我要向可汗您辞行了。”秦络说道,“叶勒少主和使团都已经准备好了,我马上就走。”

“你这就要走了。”拓跋冽突然问道,“对了,你带了多少衣服?”

“啊?”秦络愣了一愣。

拓跋冽解释道:“赤水部特别寒冷。别看青云草长莺飞,春暖花开,那边估计还在飘雪呢。你得把冬天的衣服带上,否则会冻死的。”

秦络还真不知道赤水部的气候,他感激道:“多谢可汗提醒。”

“还好,只要你能够争取赤水的援兵,对方提什么要求,你可以代替我做决定。”拓跋冽对秦络十分信任,“我相信,你会心中有数的。”

“多谢可汗。”秦络说道,“在下尽力而为。”

“三弟。”此刻二王子也走了过来,拍了拍拓跋冽的肩膀,“非常棒。”

拓跋冽笑道:“多亏了二哥,让占卜的结果,也非常棒。”

“大国师正陪着大巫师呢。”拓跋凌说道,“三弟,我们也过去看看吧。”

拓跋冽和秦络告别,又去探望大巫师的腿。只见大巫师坐在草地上,和大国师拓跋晟谈笑风生,看似没有什么大碍。

“大巫师。”拓跋冽也席地而坐,“你的腿还好吗?”

大巫师摆摆手,“老了,不中用了。突然感到一阵疼痛,差点毁了此次占卜。”

拓跋冽和拓拔凌做贼心虚,彼此互看了一眼。大国师则什么也不知道,还在那里奇怪道:“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腿疼呢?大巫师,你还是得去找巫医看看。”

当时,所有人都在台下,只有拓跋冽和大巫师在台上。而且拓跋冽站在大巫师的后方,动作隐蔽,只要大巫师不怀疑有人捣鬼,就没有人怀疑了。

见此事尘埃落定,拓跋冽和拓拔凌也不再多待。他起身道:“你们聊,我去看看阿勒木他们。”

阿布泰和阿勒木也即将启程。拓跋冽看着陪伴自己多年的伴当们,终于可以独当一面,肩负着青云兴衰的重任。他看着远方浩浩荡荡的大军,对阿布泰和阿勒木二位道:“我的左右将军,祝你们凯旋而归。”

“可汗!”阿勒木单膝跪下,阿布泰也随之跪下,他们庄重的说道,“愿不负可汗所托,誓死效忠可汗。”

“去吧。”拓跋冽扶起他们,说道。

阿勒木和阿布泰不再迟疑,打马而去,拓跋冽看着渐渐消失在地平线的千军万马,对二哥说:“战争,终于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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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牺牲:作名词,古指祭祀或祭拜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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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第三卷结束啦!!!撒花!!!

071 赤水(一)

赤水的春天,依旧像严冬一样寒冷。秦络带着使团,一行人行走在广袤无边的冷野荒芜,越往北走,气候越恶劣。冰冷的北风拍打着他们头顶高举的青色旗帜,上面绣着代表青云的九朵祥云。

“这鬼天气……”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他搓搓冻红的双手,低声抱怨着,哈出的气都会在嘴边形成一团白雾。他叫泽安吉,是使团的向导,此次负责为使团带路,并且还要保护秦络的安全。

还好秦络经过拓跋冽提醒,穿上了厚厚的皮袄,外面还披着大氅。但即便这样,他依旧能感受到了赤水的寒冷,仿佛有一股寒意从外面不停的钻进自己的衣袖里,带着有如幽深地底的冰冷气息。

这是在青云不曾看见过的风景,更是在楚国无法见识到的寒冷。秦络从来不知道,原来人世间还有这样冷的地方,他突然十分同情赤水的牧民,不知道他们冬天该怎么活下去。

队伍中人们都在抱怨着鬼天气,唯有叶勒康尔兴奋的看着周边的一山一水。他们走了好几天,终于到了赤水的领地。在青云作为人质三年,他终于可以返回故乡,此刻,再多的寒冷也无法驱散他浓浓的思乡之情,他感觉心头暖暖的,仿佛燃烧着一团烈火。

“赤水虽然偏远寒冷,但这里民风朴实。”一路上,叶勒康尔兴致勃勃的向秦络介绍道,“你看见那座山了吗,那就是阿布圣兰山。”

秦络抬头望去,只见一座长年被冰雪覆盖的雪山,屹立在高原之上。它仿佛高耸入云,看不到山顶。叶勒康尔介绍说:“每一个来赤水的人,都会去阿布圣兰山的山脚下朝拜。等我们到了那里,也去拜一拜吧。”

“这是为什么?”秦络问道。

叶勒康尔解释道:“因为这座山是项羌最高的山峰,传说,阿布圣兰山是赤乌天神住的地方。所以每逢祭祀、结婚、祈福、占卜,所有人都要朝圣兰山跪拜,就算是可汗,也不例外。”

怪不得拓跋冽大婚时,还有前不久占卜的时候,他都要朝正北方向跪拜。在青云望向北方,只能依稀看见有一座雪山,因为距离太远,显得十分渺小。现在他们朝北方越走越近,那座雪山也渐渐变得高大起来了。

“别看它长年积雪,其实也可以攀登到山顶的。”叶勒康尔骄傲道,“我的二姐叶勒依,她在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登上过圣兰山的山顶了。”

“你姐姐真厉害。”秦络心底佩服叶勒依的胆量,山下就已经够冷的了,再去山顶,肯定会冻死的,她也真是胆大。

然而此刻,在项羌南部的湛卢大草原上,战争已经打响了。

阿勒木和阿布泰刚到湛卢大草原,就和黑岩的黑豹骑兵交上了手。摩藏达格果然是带着熊熊怒火而来。他没有对自己的外甥手下留情,一出手便是雷霆万钧,直接让黑岩最精锐的黑豹骑兵出击,瞬间打散了还没有准备好的青云士卒。

青云,首战败!

阿勒木和阿布泰,在战争中侥幸活命,正灰头土脸的统计着伤亡人数。湛卢大草原守将吉立卡郎,见可汗的两位伴当初次领兵就打败,十分同情的拍拍安慰道:“黑豹骑兵太厉害了,打不过很正常。”

“我们两军加起来十五万人,居然被几千骑兵打败了。”阿勒木懊恼道,“我真是愧对可汗的重托。”

吉立卡郎拍拍阿勒木的肩膀,“战场上,将军是军队的核心。左将军,你可千万不能灰心,一次输赢不算什么,我们还有很多场仗要打呢。”

等秦络一行人终于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这里居然下雪了。虽不是六月飞雪,但秦络依然觉得十分诡异。叶勒康尔却见怪不怪的说道:“三月飘雪在赤水是稀松平常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

叶勒家族就住在阿布圣兰山脚下,他们依山而居,旁边还有一条清澈的河流。叶勒康尔指着那条河,对秦络说道:“这就是‘赤水’。”

“赤水?”秦络不解,疑惑的看着叶勒康尔。

“对,这条河名叫赤水河。它是圣兰山上的冰雪融化后,留下来的雪水。人们叫它神水,也叫赤水。后来,居住在这里的人们行成了一个部落,就是现在的赤水部了。”

秦络了然道:“原来这就是赤水部名字的来源啊。”

叶勒家族的领地,自然守卫森严,他们刚进入阿布圣兰山,就被士兵拦截了下来。来着询问道:“何人擅闯阿布圣兰山?”

“我们是青云部的使者,奉可汗之命,有事与你们叶勒大汗王商量。”秦络不卑不亢的说道。

守卫的士兵疑惑的打量着秦络,没想到出使的居然是个楚人。他又看看使团队伍中飘扬的旗帜,上面的确是九朵祥云,是青云的标志无误。

叶勒康尔也站出来,对士兵道:“我是你们的少主,快去向我父王禀报,就说叶勒康尔也随使团一起来了。”

这个消息果然比使团有威力多了,那个士兵连忙行礼,“见过少主,少主和使者稍后,我这就去禀报。”

不出一会儿,士兵就又兴冲冲的跑回来,请叶勒康尔进大帐。至于秦络等人,则被安排到了一个离大帐很远的小帐篷里,让他们在此等候。

秦络明白,叶勒大汗王肯定知道他们此来的意图,所以并不急着接见。秦络不慌不忙的跟着士兵,来到帐篷里。他发现赤水的门帘要被青云的更厚重,能够遮挡住外面的风雪。

秦络抖抖身上的雪花,对使团的诸位说道:“大家先在此歇息,烤烤火,喝点热马奶茶,我估摸着摩藏大汗王要和他儿子说话,还没空见我们。”

泽安吉安排着大家坐定,而后跑到秦络身边,低声对他说:“看样子,叶勒大汗王不太想见我们,他都不给我们安排个大臣陪客,甚至连马奶茶,半天都端不上来。我还想吃肉喝酒呢。”

秦络对此早就猜到了,他安抚道:“让他们出兵帮青云打仗,要是我,我也都不愿意啊。我们只有给他们好处,他们才能出兵帮我们。”

“给什么好处?”泽安吉问道,“可汗都自顾不暇了,还能有什么好处,分给赤水部?”

“联姻,许叶勒家可敦之位。”秦络说道。

072 赤水(二)

“什么,联姻?”泽安吉吃了一惊,“可汗有交代过要和赤水联姻吗,我怎么不知道?”

拓跋冽自然没说过此话,但拓拔冽却说过,非常时期可以让秦络代替他做决定。再者,拓跋冽早就想娶叶勒家的小姐了。

于是秦络理所当然的说道:“可汗授予我临机独断之权。只要能帮到青云,什么条件都可以。”

“那就好。”泽安吉放宽了心,“只是我们现在连摩藏大汗王的面都见不到,怎么向他提出联姻?”

秦络笑道:“谁说见不到,叶勒少主,不是已经见到他的父亲了吗?”

“叶勒少主?”泽安吉一头雾水,不懂秦络的深意。

“叶勒少主和青云向来交好,他现在自然会站在青云这边的。我已经将联姻的意思说给他,他会帮我们传达给摩藏大汗王的。否则,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要带着叶勒少主回家乡?”

泽安吉张大了嘴巴,他还真以为叶勒少主是可汗单纯的为表诚意,放他回赤水的呢。

叶勒康尔在奴隶的带领下,先去了母亲卫兀氏的帐篷。他刚一掀开门帘,就听见母亲在问长姐:“是不是你三弟回来了?”

“母亲!”叶勒康尔一下子扑到母亲床前,见母亲坐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赤水的气候实在是太恶劣了,卫兀氏一到冬天就会生病,咳嗽不止。直到夏天,才能渐渐好起来。而且卫兀氏还有严重的风湿,天冷时常常腿痛,下不来床。

卫兀氏搂着自己的儿子,泪水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她叨念道:“我的儿,你可算回来了,想死我了。”

“母亲身体如何?”叶勒康尔替母亲拉了拉被子,“腿还疼不疼,膝盖可还好?”‘

“老毛病,不碍事的。”卫兀氏打量着自己的儿子,满意的笑道,“不错,长高了,也壮了。”

“三年不见,弟弟都成大人了。”叶勒家的长女,叶勒倾在一旁笑着说道。

叶勒康尔这才发现长姐也在,他不好意思的笑笑,“大姐也越来越漂亮了。”

“弟弟嘴也越来越甜了。”叶勒倾笑道,“母亲快别流泪了,弟弟都回来了,这是喜事。”

卫兀氏擦了擦眼泪,不住点头道:“是喜事,是喜事,我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叶勒康尔环顾四周,问道:“父王呢?”

叶勒倾答道:“青云的使团来了,父亲在大帐议事。”

“二姐呢?”叶勒康尔又问道。

“和父亲在一起。”叶勒倾说道。

叶勒依不像一般的贵族小姐,她对刺绣等女孩子的活不感兴趣,反而喜欢赛马,喜欢打猎,还喜欢爬山。摩藏大汗王也不阻止她,甚至现在去大帐议事时,还会带上小女儿,让她旁听。

摩藏大汗王对小女儿十分喜爱,恨不能将所有的传授给她。要不是叶勒依是女子,那些赤水的将军们,甚至会觉得大汗王要将王位,也传给她呢。

三人正说着话呢,突然外面有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众人转头一看,原来是摩藏大汗王和叶勒依来了。摩藏大汗王迫不及待的抱了抱小儿子,“重了,看来在青云,没有少你吃喝。”

叶勒康尔答道:“可汗对我很好,时常带我去骑马打猎。可汗的伴当们,也把我当成他们的朋友,经常邀请我一起喝酒。父亲,母亲,我在青云过的挺好的,你们放心。”

“那很好。”摩藏大汗王放下来儿子,“拓跋冽这个人重情重义,果然不错。”

“听说,你是和青云使团一起回来的?”叶勒依问道,她的表情淡淡的,没有像母亲那样垂泪,也没想长姐那样欢喜。

“是啊。”叶勒康尔终于想起了正事,他对父亲说,“可汗这次派使团来,是想和我们叶勒家联姻。”

此言一出,众人表情不一。叶勒倾害羞的低下头,卫兀氏含笑点头,叶勒大汗王沉默不语。

叶勒依则是了然的笑了笑,道:“这时候联姻,肯定是为了打仗,想拉拢我们赤水部,一起对付黑岩。”

叶勒大汗王点头道:“是这样,所以来问问你们的意见。”

“听说仆兰可敦已经死了。”卫兀氏说道,“这样咱们女儿嫁过去,不是小妾,那我也没有什么意见了,不知孩子们有何想法。”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出声。

于是叶勒依最先站出来,说道:“黑岩部太过嚣张,如果任由他们灭了青云,占领丹阳城,那他们的势力就更加强大。到时候,我们赤水也不可能独善其身,势必会卷入这场战争中去。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青云被灭,我同意联姻。”

“倾儿,你有什么想法?”叶勒大汗王点名问道。

“我?”叶勒倾愣了一下,而后扭扭捏捏的问道,“我想知道,谁去联姻?”

“姐,你脑子里一天到晚在想什么呀?除了嫁人,你就没别的想法?”叶勒依无奈道。

叶勒大汗王挥手制止小女儿,对大女儿说:“如无意外,应是长女去。你愿意吗?”

“我……愿意。”叶勒倾说完,立刻害羞的提着裙子跑掉了。

望着长姐飞奔而去的背影,叶勒依一脸无语。

“儿子,你呢?”叶勒大汗王又问道。

“我觉得,拓跋冽是个好人,大姐嫁给他,不会有错的。”叶勒康尔和拓拔冽经常玩在一起,自然会偏向青云部。

摩藏大汗王立刻拍板道:“那就联姻。不过我们和青云联盟期间,各家出多少兵马,粮草分配,将来胜利后,青云分我们多少草地和牛羊,这样都得再谈谈。”

叶勒依点点头,“还有姐姐嫁过去后,必须得是可敦。拓跋家的聘礼,也不能少了。”

“小依,我不方便直接去和他们讨价还价,这些由你代我去和青云使者谈。”叶勒大汗王叮嘱道,“记住,现在是他们求我们,你要争取最大的利益。”

“女儿明白。”

叶勒大汗王又一次感叹道:“有时候,真希望你是个男儿。”

叶勒依笑道:“您这话说了八百遍了,父亲。”

073 谈判(一)

谈判的日子定在了两天后,秦络他们早早接到了通知,去大帐里等候。而赤水部的人却是姗姗来迟,许久都不露面。

叶勒依还在母亲的帐篷中,叶勒大汗王让女儿找卫兀氏,要一套红色的礼服,上面绣有赤水部的红色火焰图纹。这是卫兀氏作为赤水部女主人,接待客人时穿的。此刻穿在了叶勒依的身上,胸前火焰图纹仿佛要喷射而出,衬得叶勒依越发美丽动人。

姐姐叶勒倾拿出自己的首饰盒,一件件给妹妹搭配。她拿着一支银簪子给妹妹戴上,“这个发簪和衣服很配,戴上漂亮。”

“姐,我觉得我的脖子要被头饰压断了。”叶勒依最烦头上带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美则美矣,但也太麻烦了吧。

卫兀氏在一旁微微笑道:“哪有女孩子不爱美的,你啊,就是没遇上喜欢的人,否则,还不得天天打扮自己?”

叶勒依不服道:“赤水部的那些男子我都不喜欢,我喜欢大英雄,英雄才不会只看外表,如此肤浅呢。”

“这个玉镯子带上,显得稳重。”叶勒倾还在为妹妹挑选配饰,“你要见青云部的使者,不能像个野小子一样,得展现出叶勒家二小姐的气质。”

叶勒依快被折腾死了,她求饶道:“我觉得已经够了,穿金戴银的,感觉不像是去谈判,像是去拜堂成亲。再磨磨唧唧的,让人家干坐着久等,不就是我们家失礼吗?”

“好好好。”叶勒倾终于停下了手,而后对妹妹说,“外面下雪,这个貂皮大氅快披上。”

叶勒依不得不接过厚厚的黑色大氅,匆匆出门。这样一披,在雪地的映照下,黑、白、红相互呼应,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秦络一行人在大帐内等的快急死了,泽安吉着急的凑到秦络的耳朵边,低声说道:“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有人来,叶勒家的人不会是在耍我们玩吧。”

“他们是想考验我们的耐心,我们不要急,一急就让他们得逞了。”秦络一直在一旁闭目养神,仿佛如老僧入定一样,不急不躁。

不一会儿,只听外面传来了纷杂的脚步声,门帘掀开,一位十七八岁的女子出现在门口,她的眼睛如同星光一样璀璨,身上的红裙,衬的她肤若凝脂。那女子款款而来,直接坐在了主位上。

旁边的女奴向各位青云的远客介绍道:“这位是赤水部叶勒家的二小姐,叶勒依。此次由二小姐与各位使者商谈。”

原来她就是叶勒依。秦络和叶勒依曾有过一面之缘,不过那是三年前,她还是个在赛马场上争强好胜的假小子。他还没见过叶勒依如此浓妆艳抹,打扮的像个高傲的公主。他都差点没有认出来呢。

“你?”泽安吉看叶勒依是一个小丫头片子,怀疑道,“你说的话,能代表赤水部吗?”

叶勒依不答,解下外面的大氅,露出胸前的赤水部落的图腾。泽安吉见此火焰图纹,默默闭嘴,不再质疑了。

秦络站起来,问候叶勒依:“二小姐,您好。”

叶勒依也按照礼仪,笑盈盈的向秦络说道:“欢迎各位来到赤水部。”

“在下秦络,此次作为使臣,代表可汗向叶勒家族提亲。”秦络道,“当年老可汗也曾和令尊谈起联姻之事,只可惜突发巨变……”

叶勒依挥了挥手,打断了秦络的话。她笑道:“何必拐弯抹角,直说吧,联姻的目的是为何?”

果然是个爽快的女子。秦络见状,便开门见山道:“我们青云部现在面临危机,需要你们赤水部的支持。”

“如何支持?”叶勒依明知故问。

“我们希望你们派出援军。你们曾发誓效忠青云,效忠拓跋家族。拓跋家族如有调令,属臣誓必应召。剿灭叛逆,做为每一个项羌人,责无旁贷。”

叶勒依却道:“我们叶勒家族,不仅仅是拓跋家的属臣。我们还是赤水部的守护者。叶勒家族百年来,一直肩负保卫赤水部所有军民的责任。你们与黑岩部的这场战役,与我们毫无关系,凭什么要我的子民为你们赴死牺牲?”

“真的和你们没有一点关系吗?”秦络高深莫测的说道,“这场战争,不仅仅是黑岩和青云的战争,这是项羌的战争。等到黑岩吞并了青云后,必定会剑指赤水,或者白沙。”

这和叶勒依劝服父亲和青云谈判的话一模一样。叶勒依挑眉看了看秦络,虽然这个楚人看似文弱,但智谋似乎十分厉害。

叶勒依说道:“我觉得他会剑指中原。”

“他不会像老可汗那样,为了转移项羌内部的问题与矛盾,进而侵略南楚。”秦络分析道,“他没有那么愚蠢,他会先统一项羌,而后进军中原。”

“愚蠢?”叶勒依敏锐的抓住了这个词,她笑了笑,“这是我听到的,最适合老可汗的评语。”

“……”秦络没想到,自己无心的一句话,居然会与叶勒依的内心想法不谋而合。

的确,叶勒依一直认为,老可汗在内无法控制自己的妻子和儿子,在外无法控制三大部落。他能侥幸拿下楚国都城,不过是以为敌人太弱了。

“在外无法御敌,在内无法控制内乱。这不愚蠢是什么?”叶勒依话锋一转,又评论摩藏达格,“可惜,我觉得摩藏达格和老可汗一样愚蠢。他杀了拓跋昊和拓拔冿,就应该也杀了拓跋冽。他们应该杀光拓跋家每一个人,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吃一堑长一智,现在他们不会了。他们会灭了所有反对黑岩的人。据说白沙部早就在三年前,投靠了黑岩部。而我听说你们赤水,很不幸,似乎和黑岩部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情。”

“我们和黑岩部一直友好往来,不知你从何听说此等荒谬之事。”叶勒依坚决否认道。

“你们的少主,还是摩藏达格要求扣留在青云的。这件事,你不会这么快就忘记吧。”秦络一语中的,戳中了赤水部的死穴。

叶勒依顾左右而言他,“恕我直言,你们并不是像是能赢的那一方。听闻,青云和赤水首次交锋,大败而归。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可汗都要换人了呢。这种时候,我们可不想凑什么热闹。”

秦络却笑道:“如果青云能稳赢,则没有你们赤水什么事情了。富贵险中求,不是吗?”

“这话说的好。那么……你们打算给我们赤水,怎样的泼天富贵?”

“叶勒家的小姐,会嫁给可汗,成为草原上的女主人。”秦络说道,“这是我们青云的承诺。”

“还有呢?”叶勒依又问道。

“打败黑岩部后,黑岩的金银、牛羊、马匹等等战利品,我们可以五五分。”秦络说道。

“还有呢?”叶勒依仍不满足。

“还有……”秦络看了看叶勒依,意味深长的说道,“那就要看赤水部,将派遣多少兵力了。”

“秦先生说话真是滴水不漏。”叶勒依赞道,“至于派遣多少兵马,这要和我父王商议后,才能告知使者。还得请秦先生在此多等几日。”

秦络点头,“好,我们静候佳音。”

074 谈判(二)

拓跋冽要和叶勒家族联姻的事情,再度成为赤水人们闲谈的话题。人们听说,叶勒大汗王仍旧打算让长女叶勒倾,嫁给可汗拓拔冽。很多女孩十分羡慕,大家都说叶勒倾果然是做可敦的命。

于是,叶勒倾一下子成为了众人的焦点。她穿着漂亮的裙子,和草原上其他贵族小姐们一起绣花,一群女孩将叶勒倾围在中间,一边巧手缝纫,一边和她开心地说着闲话。

“可汗肯定喜欢你。”一个女孩小声的说道,“可汗娶仆兰诺,是被他母亲逼的。否则怎么仆兰诺一死,可汗就派人前来提亲了。”

“对呀,对呀。”其他人吩咐附和道,“将来你嫁给可汗,可别忘了我们姐妹。”

叶勒倾温柔的笑了笑,不卑不亢的说道:“二妹和使团还没商量出结果,选谁嫁给可汗,现在还不知道呢。”

自从三年前被青云部退婚后,叶勒倾则被这些女伴私下里指指点点。叶勒倾听到过她们说的刻薄的话,什么“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结果摔下来了”,还有人说她长得不好看,才被拓跋冽退婚的。

叶勒倾听后,躲在屋子里哭了一顿,以后也变得不爱和那些小姐妹们出去玩了。此刻青云再度提亲,她们却仿佛热忱的像似自己要嫁给可汗一样,一下子涌了过来,一个劲的拉着叶勒倾,给她说要怎样才能拉拢住可汗的心等等私密话。

“叶勒倾,你可算是我们赤水部的第一美女。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不是你嫁给可汗,还有谁能嫁给他?”一个小姐说道。

叶勒倾都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赤水第一美女了。以前这个人,还私底下说自己丑呢。但叶勒倾只是静静的听着,没有反驳。她一向温顺,不喜欢和人争吵斗气,于是暗暗忍耐,就当自己从来没听到她们以前说过的话。

只见贵族小姐们依旧兴致勃勃的讨论,说什么“早就看出来叶勒倾命中注定是可敦,果然应验了”之类的奉承之语。

与青云的谈判,不止叶勒倾关心,叶勒康尔也同样在关注着。等二姐一回来,叶勒康尔忙拉住她,问道:“二姐,你们谈的如何了?”

“不如何。”叶勒依淡淡道,“还在谈派多少兵的事情呢。”

叶勒康尔惊喜道:“那就是说,已经确定,我们要去派援军支援了?”

“当然,派兵还是要派的。”叶勒依疑惑的看着自己的弟弟,奇道,“你不是向来不爱听这些事吗,怎么这次倒是积极?”

“事关青云生死存亡,我当然要积极。”叶勒康尔道。

叶勒依嫌弃道:“青云生死,关你何事?要记住,你可是我们赤水的少主。”

“哦。”叶勒康尔低头,他在青云三年,似乎早已将那里看作自己的第二故乡,不忍青云生灵涂炭。

等叶勒康尔刚问完,叶勒倾也跑了出来,问妹妹:“怎么样,谈的顺利吗?”

“还行吧。”叶勒依汇报道,“看得出对方是有备而来,我们得拖一拖,争取最好的条件。姐姐,你放宽心,那位秦先生说了,可敦的位子,必然是你的。”

叶勒倾微微红了脸,抬手作势要打妹妹:“谁在乎可敦的位子啊,你个没大没小的,说的你姐姐像是嫁不出去了似的。”

叶勒依轻轻侧过身,躲过姐姐的温柔一击,她吐吐舌头,调侃道:“我不知道当年谁哭着喊着,非君不嫁的。”

“你……”叶勒倾被叶勒依提起当年丢人的事情,气的就要去追打妹妹。叶勒依见状,像兔子一样,“嗖”的一下就溜走了。

秦络和一众使者,再一次被送回了那个小帐篷。不过这次赤水的奴隶们一改最初冷漠的态度,马奶茶很快就端上来了。女奴还说,待会儿会呈上美酒和烤肉,请贵客享用。

泽安吉兴奋的对秦络说道:“看起来那个叶勒二小姐还挺深明大义的,她应该是希望和我们联手,攻打黑岩的。”

可是秦络还是很担忧的说道:“不过我觉得,她想要的报酬一定很丰厚,不知道将来,可汗能不能给的起。”

“本来许以可敦之位,我觉得就够可以的了。”泽安吉抱怨道,“没想到叶勒二小姐居然一直问,还有呢,还有呢。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在草原上,部落的女主人和男主人一样,拥有着相等的权力、土地和牛羊。而可汗一旦娶了可敦,只要可敦没有犯什么谋反之类的大罪,是不可以废立重娶的。所以人们对于可汗的可敦,给予着同样的尊敬和爱戴。摩藏可敦也正是因此,才能在儿子没有亲政时,以项羌女主人的身份,统治着青云和整个草原。

拓拔冽许以叶勒家小姐可敦的身份,就相当于许给叶勒家一半的草原。赤水部从此就可以凌驾于白沙和黑岩之上,成为了草原的第二大部落。当然,或许那时候,黑岩部已经被灭了也说不定呢。

秦络安慰着泽安吉,“现在是我们求赤水部,他们当然要提提条件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答应他们太过离谱的要求。”

叶勒依来到了父亲的大帐,叶勒大汗王已经听下面的人汇报了今日谈判的情形,他满意的对小女儿说:“不错,今日和那些青云使者谈判,你不卑不亢,做的很好。”

“对方主使的口才辩才也很厉害。”叶勒依说道。

“我已经查清那人的底细了,他是个楚人,三年前,楚国都城阳城被攻破,他也被俘虏至青云了。”叶勒大汗王说道。

叶勒依疑惑道:“那他是怎么变成了……青云的使臣?”

“拓跋冽相中了他,将他要过来,作为自己的奴隶,一直带在身边。自从摩藏可敦死后,他才脱离了奴籍,成为青云使者。”叶勒大汗王不仅仅打听到了这些,他还知道了一些内幕,“听说,他是此次青云内斗的幕后主使,就是他挑拨离间,让可汗杀了自己的母亲。”

“看来他是拓跋冽私下的谋臣了,居然能不动声色的打败摩藏达秋。”叶勒依笑了笑,“这个人很有意思,我得好好会会他。”

075 谈判(三)

秦络和使团在等待消息的时候,叶勒康尔会经常来使团的帐篷坐坐,和秦络说说话。偶尔,他也会带秦络一人,去附近转转。此时,下了两天的雪终于停了,天气稍微暖和了一点,不再像刚来的时候,那样寒冷了。

“吃的住的,还习惯吗?”叶勒康尔问道。

秦络客气的答道:“还好还好,就是天气有点冷。”

“你应该夏天来才好,夏天,这里可算是最佳的避暑胜地。”叶勒康尔骄傲道,“很多牧民都喜欢夏天时来朝拜阿布圣兰山,那时,除了山顶,雪山的雪基本化了。我二姐最爱在夏天时,爬上阿布圣兰山,在山顶看看风景。”

秦络闻言,抬头望望眼前的阿布圣兰山,只见比来的途中看到的更加高大,望不见山顶。他问道:“爬上阿布圣兰山,要花费很长时间吧。”

“可不是。”叶勒康尔介绍道,“最少得十天半个月吧,每次二姐爬山,都要带上一队打猎好手,还要带上帐篷、干粮等等东西,等到达山顶后,还会在山顶住上一两天呢。”

“你的二姐,每年夏天都去山顶转转?”秦络问道。

“对呀,自从她十二岁登上阿布圣兰山山顶后,她就爱上了爬山。每年都会去上一次的。”

叶勒康尔和秦络一边说着话,一边带他来到了雪山山脚下。他对秦络说:“你还没有来山脚下拜一拜吧。”

秦络点头。他最近光顾着谈判,哪里有心思去拜一拜项羌的天神。

“三弟,你来了。”此时,叶勒依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她走近二人,看了看秦络,微微点头,“秦先生,你也来了。”

秦络答道:“叶勒少主带我来看看阿布圣兰山。”

“阿布圣兰山是赤乌天神住过的圣山,是项羌最高的山峰。”叶勒依看了看秦络,“你来项羌也有三四年了吧,应该知道这里的传统。”

“当然。传闻‘众神之战’过后,赤乌天神在魂灭之际,用最后的神力,创造了项羌人民。并且让他的使者来到草原,守护项羌,给这里带来了文明。”秦络将所知的一点项羌历史,说了出来。

叶勒依看秦络的眼神果然不一样了,她惊奇的说道:“你居然知道‘众神之战’。”

“略知一二。”秦络谦虚道。

“我带你拜一拜圣兰山吧。”叶勒依说罢,双膝跪地,双手高举过头顶。

秦络见状,也跪在了叶勒依身侧,学着她的样子,高举双手,左手压右手,掌心朝下,对着雪山,三叩首。

礼毕,叶勒依和秦络一起起身。她看看身后的弟弟,对叶勒康尔说:“你先回去吧,我带秦先生逛一逛就行了。”

叶勒康尔自然不会反对,他点头道:“二姐,秦络,那我走了。”

秦络和叶勒依两人漫步在雪地中,脚踏在积雪之上,“咯吱”做响。他们谁也没有说话,一时之间雪山千里,万古岑寂。仿佛这白茫茫天地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安安静静地行走于雪中。

秦络侧头看了看叶勒依,这次她没有穿那件红色的裙子,也没佩带什么首饰,只是披着红色的披风,英姿飒爽,倒有点当年在赛马场上的风采了。

“看什么?”叶勒依也是练过武功的,虽然目不斜视,但依旧能感觉到,秦络在看她。

秦络笑了笑,“听叶勒少主说,二小姐喜欢爬山。”

“对,我的确喜欢,山越高,越难爬,我越想登上山顶。”叶勒依坦然道,“在山顶上往下看时,像是站在了世界之巅,俯瞰苍穹。天下之大,唯我独尊。”

秦络真没想到,叶勒依会有如此胸怀与雄心,他想起了一句诗,不由自主的念了出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是这样。”叶勒依点头,“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就是这样的感觉。”

“二小姐巾帼不让须眉,在下佩服。”秦络说道。

叶勒依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她指了指前方,转移话题道:“前面是赤水河,是养育我们赤水部的雪山圣水,我带秦先生去看看吧。”

湛卢大草原首战失利的消息传入金宫,拓跋冽急的三个晚上都没有睡着觉。他和二哥拓跋凌天天围着地图研究着打法。拓跋冽低落的说道:“此战不怪阿勒木他们,黑豹骑兵太强了,唯有我们的青云铁卫,才能够抵挡住。”

“摩藏达格居然一交锋就让黑豹骑兵上阵,这的确是出乎我的意料。而我们不敢啊,青云铁卫负责守护丹阳城,保卫可汗和金宫。”拓跋凌也不得不承认,摩藏达格直接调用自己的嫡系部队,真是勇气可嘉。此战,青云败的心服口服。

“再派兵支援?”拓跋冽问道。

拓跋凌悲观的说道:“青云铁卫是我们最后的底牌,不可轻易调动。赤水部还一点消息也没有,等秦络和他们谈好,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呢。”

“那怎么办,就让阿勒木和黑豹骑兵交战吗?”拓跋冽问道,“这样下去,必败无疑。湛卢大草原肯定会失守的。”

“只要保住丹阳城,青云就不会灭亡。”越到艰难的时候,拓跋凌反而越发镇定。他知道,湛卢大草原的失守不过是早晚的事情,现在最主要的,就是保住丹阳城和金宫。

湛卢大草原上,兵将们都瘫倒在草地上。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所有人都疲惫不堪。有的人甲胄未除,直接就倒在地上睡着了。有的人在清洗着伤口,没有药粉,就用布条随便包扎止血。有的人望向阿布圣兰山,嘴中念念有词,祈祷着青云取得胜利,战争快点结束……

摩藏大汗王现在不再是正面攻击了,反而喜欢偷袭。尤其是晚上,他们刚刚进入梦乡,就听见铁蹄声响起,摩藏达格带领着他的黑豹骑兵,骑兵举着长枪,骑着马儿,如同豹子一样,席卷而来。

吉立卡郎枕戈待旦,一听见有动静,立马让所有的士兵起来,骑兵们迅速上马,步兵们拿起盾牌,排列成序,等待着大战的到来。

黑豹骑兵带着骇人的气势,他们的呼喊着,挥舞着兵器,快速奔袭而来。青云的普通士兵都已经被其气势所镇住,甚至双腿不停的发抖。眼见黑豹骑兵要冲了过来,前方士兵掷枪,却被他们轻巧的躲过了。

黑豹骑兵的速度是极快的,他们一下子冲散了步兵的阵型,轻而易举的攻破了青云的防守。双方陷入了混战之中。吉立卡郎一直在军中大喊着:“保持阵型,保持阵型。”可惜还是有人被吓破胆,开始向四处逃散。

双方摸着黑对打,看不清楚形势。此刻阿勒木带着骑兵,从侧翼冲了过来,阻挡了黑岩的攻势。阿布泰在他的身后,挥舞着长枪,起手挑翻对方的一个骑兵。阿勒木则凭借着惊人的骑术和箭术,骑着马儿,射中对方的骑士。

阿勒木和阿布泰二人配合,带着骑兵冲入战场,大开杀戒。

黑岩部的摩藏达格见对方开始反攻,于是见好就收,鸣金收兵了。他们不指望一次性杀光所有的青云士卒,他们更愿意打消耗战,慢慢和青云耗。

阿勒木、阿布泰安抚好伤员后,立刻去军帐中,和吉立卡郎商议着对策。

阿勒木道:“黑岩是打算消耗我军。虽然我们人数比黑豹骑兵多,但也受不了他们频繁的偷袭。而且黑豹骑兵速度极快,我们根本反应不过来。”

吉立卡郎也说道:“历史上,所有和黑豹骑兵对战的军队,都失败了。现在军心不稳,很多士兵听见黑豹骑兵的名字就发抖,根本没有什么信心。”

“要是青云铁卫在,就好了。”阿勒木说道。

吉立卡郎笑道:“那真是历史性的一刻,青云铁卫对阵黑豹骑兵,千古难见啊。我要是能目睹这一幕,就算死,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草原上的三大精锐,青云铁卫、黑豹骑兵和双赤军,还没有真正对峙过。谁也不知道,这三者当中,哪一个最厉害。毕竟精锐是用于最后的防线,轻易不上战场。像摩藏达格这样干的,还是第一位呢。

阿勒木也笑了笑,他知道,可汗不可能将青云铁卫派过来,否则丹阳城就会面临危险了。要知道丹阳城离摩藏家族所在地——帕尔嘉西塘——非常近,可汗他们不得不防。

“天亮了。”吉立卡郎望向东方冉冉升起的太阳,对阿勒木说道,“让士兵们都起来,迎接新的一天的战斗吧。”

076 谈判(四)

赤水河其实是一条从雪山流下来的涓涓细流。河水很浅,人趟水过河时,河水只能浸过小腿,而且水量不大,但却清澈见底,由北向南缓缓流淌。

秦络十分好奇,问叶勒依,“为什么这条河起名叫赤水河?”

叶勒依答道:“它最初叫神水,后来因为这里实在是太冷了,人们喜欢火,喜欢热,喜欢红色,故而改名为赤水河。”

秦络想起赤水部的图腾,也是熊熊火焰纹案。秦络终于明白赤水的由来,以及住在这里的人们内心的向往。

“别看这水很浅,但赤水河流终年有水,等汇集到南边,就是大河了。”叶勒依骄傲的说道,“它会与其他河流汇集在一起,最终会流入你们南楚的澜河。”

“澜河很宽,浪也很大,必须用大船才能渡河。没想到它的源头,居然是这样的浅溪。”提及南楚的山河,秦络的眼神不由的暗淡了下来。

叶勒依触及到了秦络的眼神,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也不再开口说话,打扰他的思绪。

秦络和使团等待的时候,叶勒依也没有闲着。她时常以带贵客参观赤水为由,陪着秦络在四处逛逛,当然,实际上是为了探听秦络的口风,为谈判做足准备。

等叶勒依和父亲商议好后,第二次谈判开始。

叶勒依仍旧穿着带有火焰图纹的正装出席,她径直走到主座上坐定,而后抬手,请秦络入座。

秦络率先开口,微笑着问叶勒依,“看二小姐春风满面,想必是给我们带来了好消息。”

“让秦先生久等了。”叶勒依微微一笑,“我一直向父王说青云部的好话,阐明利弊,希望他多派兵支援青云。”

“那结果应该不错吧。”秦络看叶勒依如此卖关子,焦急的期待着最终结果。

“我们给你这个数。”叶勒依故作神秘的,伸出三个指头。

秦络一看,激动道:“三万?”

叶勒依淡淡一笑,高深莫测的摇了摇头,“三千!”

“三千?”秦络不可思议看着叶勒依,这也太少了吧。他不得不耐着性子,和叶勒依周旋道,“二小姐是在和我们开玩笑吗?才三千人能做什么,难道是去送死吗?”

使团中的其他人也皱着眉头看着叶勒依,没想到赤水部如此没有诚意,他们差一点就拍桌子走人了。

“我们当然不是去白白送死的。”叶勒依淡淡摇头,“我们给你三千,双赤军。”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想要拍桌子的都乖乖安分了下来,就连秦络,眼中也满是震惊。

双赤军,分为赤炎骑兵和赤烈步兵,乃是草原三大精锐之一。众所周知,黑豹骑兵全是轻骑,而青云铁卫则都是重甲步兵。论骑兵,黑豹骑兵第一。论步兵,则是青云铁卫最强。而双赤军之所以能成为三大精锐军队之一,是因为它既有步兵,又有骑兵。两者相辅相成,互相配合。

能将赤水部的精锐借出,秦络不得不佩服叶勒依的眼光和胆量。他深深感激道:“多谢二小姐。”

叶勒依只是笑笑,她回想起那日和父亲争辩,真是劳心劳神。

时光退回到一天前,叶勒依到父亲的大帐,与叶勒大汗王商量到底派遣多少兵马。

叶勒大汗王刚刚接到消息,青云部在湛卢大草原上大败,估计快坚持不了多久了。而对方摩藏达格,则派上了两万多的黑豹骑兵,一下子就打压住了青云的十几万兵马。

“黑豹骑兵也算是能横扫草原的精锐了。”叶勒大汗王纠结道,“我们的兵马,在黑豹骑兵面前,胜算能有几分?”

叶勒依对此局势,也不是很乐观。她理智的分析道:“估计和湛卢大草原上的那些青云士兵一样,即使人数众多,也无法对敌。”

“湛卢大草原肯定是守不住了,那里没有城池,黑豹骑兵会想风一样席卷而来,没有任何人可以抵挡。”叶勒大汗王道,“如果拓跋冽够聪明,就不要在湛卢大草原上和他们耗下去了。撤回兵力,以丹阳城为屏障,在城池下决一胜负,才有可能取得胜利。”

“拓跋冽年轻气盛,肯定不会主动放弃湛卢大草原的。”叶勒依说道,“父亲,我们要想救青云,普通士兵恐怕不成……”

“你想干什么?”叶勒大汗王打断小女儿的话,“你想出动双赤军?”

叶勒依看着自己的父亲,不置可否。

“不行,绝对不行。”叶勒大汗王拒绝道,“双赤军是赤水的精锐,绝对不能借出去。”

“那怎么办?难道要眼睁睁看着青云灭亡吗?”叶勒依问道,“双赤军加上青云铁卫,或许可以一战。”

叶勒大汗王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没想到青云士兵这么弱,连湛卢大草原都守不住。我觉得我们帮他们也是白白投入兵力,还不如算了。”

叶勒依却持反对意见,她道:“父亲,我们和黑岩部,三年前就闹过不愉快了。你觉得他们会放过赤水吗?秦络有一句话说的挺对,等到黑岩吞并了青云后,必定会剑指赤水,或者白沙。”

听到女儿的一番话,叶勒大汗王犹豫不决,陷入沉思之中。叶勒大汗王心道,要是现在向黑岩部示好,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叶勒依仿佛能猜到自己的父亲在想什么,她焦急的说道:“父亲,我们必须帮助青云,没有选择的余地。即使我们现在向黑岩部俯首称臣,他们也不会相信我们。”

“我们可以率兵支持黑岩部,甚至可以将秦络和其使团绑起来,押送至黑岩,作为投诚的礼物。”

叶勒依摇头道:“父亲,你忘了吗。当年黑岩部是怎样向金阳部效忠,然后在最后关头,打开丹阳城的城门,放青云的兵马入内。金阳灭亡,没有付出什么兵力的黑岩部,反而功劳比我们更大,一跃成为了草原上的第二大部族。”

这件事都过去几百年了,叶勒大汗王果然差点就忘记了。

叶勒依继续说道:“黑岩部不可信,他们的诺言向天上的风,吹过就散了。或许黑岩部会微笑着欢迎我们的投诚,然后等战争结束,就给我们背后捅一刀子。”

“这……”叶勒大汗王毕竟不是昏庸之主,他明白小女儿说的对,现在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只听叶勒依最后说道:“父王,要是青云灭亡了,下一个就轮到我们赤水部了。”

“好吧。”叶勒大汗王一锤定音,“我同意借出双赤军。”

叶勒家族多年来训练了七千双赤军,赤炎骑兵三千,赤烈步兵四千。叶勒依和父亲最后商定,派一千赤炎骑兵,两千赤烈步兵支援青云。再加上青云自己的青云铁卫,要想对抗黑豹骑兵,不成问题。

只要压制住了黑豹骑兵,如此,大局可定。

077 守城(一)

青云部和赤水部结盟,最开心的,要数叶勒康尔了。他听到这个消息后,跑到叶勒依帐篷里,兴奋道:“二姐,听说你把双赤军借给了青云,你真是太英明了。”

“我英不英明,和你有什么关系。”叶勒依奇道,“三弟,最近你似乎,很关心谈判的事情?”

“我那是……关、关心我们部落大事,有什么问题吗?”叶勒康尔狡辩道。

叶勒依笑了笑,“也不知道青云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现在这么向着他们。”

“没有灌了什么迷魂汤,我就是觉得,待在青云很开心,青云的人们,他们都很善良,对我也很好。”叶勒康尔说道,“我希望从此赤水部和青云部,亲如一家,永世交好。”

叶勒依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眼中透露出一丝叶勒康尔看不懂的神色。随后,只听叶勒依笑道:“当然,我们很愿意和青云交好。”

青云的天空,乌云密布。

在金宫的正殿中,二王子、大国师、忽图鲁将军围绕着拓拔冽,都在劝可汗放弃湛卢大草原,撤兵丹阳,守卫金宫。

“那么大一片肥沃的草原,我们说放弃就放弃了吗?”拓跋冽心痛不已,他断然拒绝道,“不,我绝不能丢掉祖宗打下来的江山。”

二王子拓跋凌紧皱眉头,他也不想失去湛卢大草原,但是黑豹骑兵实在太厉害了,青云的将士们在草原上没有任何屏障,和草原上最厉害的骑兵交战,只能是白白牺牲。

于是拓跋凌劝道:“可汗,我们和黑岩打,没有任何胜算。只有在丹阳城据守,再加上青云铁卫,或许有可能得胜。”

“是啊,可汗。”大国师拓跋晟也劝道,“现在保住丹阳城才是头等大事。”

“保存战斗力,才是当务之急。”拓跋凌说道。

拓跋冽现在左右为难,他内心不愿意撤兵,但是却被二哥和大国师左一句右一句,劝的心神不定。他突然想起了秦络,要是秦络在,不知道能不能想出更好的办法。

想到秦络,拓跋冽又开始担心和赤水的谈判结果。不知道秦络那里,进展如何了。

叶勒依带着秦络,来到了双赤军军营参观。双赤军作为赤水部最精锐、最神秘的军队,外人不得随意入内。他们练兵的地方,也不像是其他军队,而是在山谷之中,两侧雪山环绕,山谷前后各个出口,都有士兵把守。

由于叶勒依经常和父亲出入军营,这里的很多士兵都认识她。故而此次她带着秦络,没有遇到什么阻拦,轻车熟路的来到了双赤军练兵场。

秦络一进山谷,就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撼了。进去后,先是看到了赤烈步兵,军容整齐,步伐一致,士兵们举着刀枪,正在操练。而后,便是大名鼎鼎的赤炎骑兵,他们的战马强健有力,士兵们威风凛凛骑在上面。秦络仔细观察,发现双赤军的所有将士,武器精良,穿着精巧的铠甲。甚至连战马,都有面帘和马身甲等马铠防护。

叶勒依一边走,一边向秦络介绍道:“双赤军比起黑豹骑兵或青云铁卫,最大的特色则是骑兵和步兵的配合。想必你也见识过青云铁卫,赤烈步兵和青云铁卫相比,他们没有大盾牌,也没有铁卫的厚厚的甲胄。但这样则会提高士兵的奔跑速度,能够在后方辅助骑兵,不至于掉队。”

秦络点点头,说道:“的确,虽然青云铁卫防备森严,无法攻破,但是太过笨重了。进攻会显得速度太慢,他们更适合防守战。黑豹骑兵我虽然没有机会见识,不过听说,他们是轻骑,速度非常快。”

“是的,我不得不承认,草原上最快的骑兵,当属黑豹骑兵。赤炎骑兵虽然比普通的骑兵要快,但还是追不上黑豹骑兵的速度。”叶勒依乐观的说道,“不过没有关系,赤炎骑兵不是依靠速度取胜的,和步兵的配合,才是他们最大的优势。”

“期待能够见到,双赤军在战场上一展雄风。”秦络知道,叶勒依带他过来看看,是给自己一颗定心丸。

其实在这之前,秦络即使听闻很多人说双赤军多么多么厉害,但还是觉得三千人马太少了。现在真正见过双赤军后,发现果然是名不虚传。

这时,一名四五十岁的中年将军,向叶勒依走了过来。他躬身微微行礼:“二小姐,您来了。”

“你们马上要出征了,我不放心,来看看。”叶勒依说道。

那么将军立刻保证道:“请二小姐放心,双赤军已做好了战斗准备,随时可以出发。”

“非常好。”叶勒依点头道,“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此次青云派来的使者,秦络。”

秦络上前一步,友好的向对方说道:“您好。”

那位将军打量了一下秦络,见是一个楚国文人,顿时神色变得有些轻蔑了。

叶勒依又向秦络介绍道:“这是双赤军的统领利塞将军,这次由他带领双赤军,随你去青云救援。”

利塞将军随意的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他甚至不屑与秦络说话。

秦络对这点小事毫不在意,项羌人对楚人的偏见,不是一天两天了。

叶勒依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她让利塞将军退下后,对秦络解释道:“你别介意,利塞将军就是这样的性格,其实他人挺好的。”

秦络微微一笑,说道:“没有关系。”

叶勒依见秦络心胸宽广,不由对他有了点赞赏,她继续说正事:“战事结束之后,我会送我姐姐去丹阳成亲。”

居然是叶勒倾。秦络想起拓跋冽其实最喜欢的是眼前的这位,他试探的问道:“大小姐,同意这门亲事吗?”

“当然。”叶勒依说道,“她不同意的话,我也不会强求,更不会出兵支援了。”

“二小姐……不愿做草原上的可敦吗?”秦络又问道。

“呵呵。”叶勒倾冷笑了一声,不屑道,“可敦有什么好,只能依附着可汗。可汗在,可敦则是草原上最为尊贵的女人。要是可汗死了,可敦若手中无实权,孩子又没有继承汗位的话,余生会很悲惨,甚至被逼改嫁都是有可能的。”

秦络想起了摩藏可敦,怪不得她一定要垂帘听政,手握大权。可惜母子不和,摩藏可敦又贪心不足蛇吞象,即使有了权力,依旧改变不了悲惨的命运。秦络十分认同叶勒依的观点,依附着男人而获得的权力,终究是不可靠的。

叶勒依又说道:“秦先生,我希望将来我的姐姐嫁去你们青云后,你能多多帮助她。她为人善良、敦厚,可是性情太过柔弱了。要不是她对可汗情深意重,我还真不放心她孤身远嫁他乡呢。”

“放心,这门婚事是我来提亲的,自然不会让大小姐受委屈。”秦络由衷的说道,“为了赤水和青云两个部落和睦相处,叶勒大小姐能够不远千里,远嫁青云,当属不易。替我谢谢叶勒倾小姐。”

078 守城(二)

丹阳城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城池,修建它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守护金宫。住在城里的大多是青云贵族、将军、大臣等人。普通的牧民们,更喜欢住在丹阳城外的大片草原上。城内无战事时,大部分的军队都驻扎在城外,只留下几千守军守卫城楼和金宫,以备不时之需。

然而此刻,丹阳城内却聚集了数万士兵。拓跋冽在最后关头,终于同意了大国师和二王子的建议,从湛卢大草原撤兵,所有军队回防,镇守丹阳城。

阿勒木和阿布泰带着满身的伤,灰头土脸的回到了丹阳。他们依旧长跪于可汗面前,请可汗治罪。

拓跋冽看着眼前的伴当,心中百感交集。他扶起二人,“湛卢大草原失守,不是你们的错,是我的错。是我太小看黑岩部了,更没有算到,他们会出动黑豹骑兵。”

“可汗!”从不流泪的阿勒木,居然痛哭流涕的说道,“十五万的大军,被他们打得落花流水,我……我只带来了五万残军。湛卢大草原上,尸横遍野,鲜红的血迹,将草原上的绿草,都染成鲜红色了。太悲惨了,湛卢大草原已经变成了地狱,尸骨成山。”

拓跋冽愣了愣,他虽然经历过战争,但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大战。听闻十万士兵命送疆场,他悲痛道:“所有战死疆场的将士们,都是我青云的好男儿。阿勒木,阿布泰,你们放心,我一定会给他们报仇的。”

“可汗,湛卢大草原的守将,吉立卡郎将军身负重伤,肚子上被划了一道这么长的刀口。”阿勒木用手比划了一下,求情道,“他已经尽力了,求可汗不要责罚他。”

项羌的规矩,若是谁镇守的地方失守了,则要当地的守将当众斩头,以示惩罚。其家人全部充做奴隶,发配各个部落为奴为婢。由于刑罚苛刻,所有很多守军宁可和敌人同归于尽,也不愿意苟且偷生,逃回来被抓被砍头。

毕竟,同归于尽的是烈士,临阵脱逃的则是罪人。

吉立卡郎本来也想和黑岩部决一死战,以死谢罪的,但被阿勒木给拦住了。当时,阿勒木已经接到了撤兵的命令,他对吉立卡郎说道:“这是可汗要撤兵的,失守不怪你。在此青云生死存亡之际,我们需要像你这样有经验的将军。”

就连不善言辞的阿布泰,也劝了一句:“不能死,活着,守卫青云。”

听完阿勒木讲诉前因后果后,拓跋冽知道,吉立卡郎不是贪生怕死的懦夫。拓跋冽回复道:“我不会杀他,也不会降罪于他和他的家人。你让吉立卡郎好好养伤,守卫丹阳,还需要他出一份力。”

“我替吉立卡郎将军,谢可汗不杀之恩。”阿勒木激动的说道。

丹阳城已经全城戒严,准备对抗即将到来的黑豹骑兵。

此刻青云无论是贵族,或是士兵,还是普通的牧民奴隶,都在积极备战中。他们将石山上开采的石头运上城楼,又准备好了数万只弓箭。就连铁匠孙,这几天也格外忙碌。军队需要更多的武器,他们都在抓紧最后的时间,打造长枪和刀剑。

拓跋冽和二王子一起登上了城楼,看着忙碌的士兵们,拓跋冽问道:“我们还有多少粮草?”

“已经将数百只牛羊赶入丹阳城,还有去年收来的青稞,大概有三十万石。”

“很好。”拓跋冽终于不用担心饿死的问题了,“军心怎么样?”

拓跋凌担忧的说道:“因为对方是黑豹骑兵,很多士兵被黑豹骑兵的名声吓怕了,士气不高啊。”

“我们有青云铁卫,和黑豹骑兵不相上下。”拓跋冽坚定的说道,“我们还有丹阳城作为防护,只要军民上下同心协力,必能打败黑岩。”

“苏格撒朗大草原上还有五万兵马,实在不行,就调过来吧。”拓跋凌建议道,“现在没有功夫再去管北边的赤水部了。”

“好,我这就下令调兵。”拓跋冽说道,“希望秦络那边能够一切顺利。”

此刻黑岩部也在商议部署中。摩藏大汗王看拓跋冽撤兵后,轻而易举的占领了湛卢大草原。只可惜阿勒木他们撤退之时,带走了草原上的大部分牛羊马匹,以及当地的牧民,。即使有不能带走的牛羊牲畜,或是帐篷物件等等,他们也或杀或烧,绝不给黑岩部留下任何东西。

摩藏大汗王看着大片草地被烧,还有战场上堆积的累累白骨,无奈的笑道:“拓跋冽真是心狠,宁可毁掉湛卢大草原,也不留给我们。”

摩藏达西愤愤道:“拓跋冽就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想想他连自己的母亲都敢杀,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提起妹妹的惨死,摩藏大汗王的内心再度充满了愤怒,他冷冰冰的说道:“既然他不仁,休怪我这个做大舅的,不义了。”

“大哥,下一步我们准备怎么办?”摩藏达西问道。他那日从青云逃过来后,将摩藏可敦被杀,拓跋冽举兵的事情,添油加醋的给自己的大哥说了一通。再加上郭尔诃在一旁煽风点火,终于让摩藏达格动怒,放弃南楚的大好河山,转头攻打青云部。

“当然是继续进攻,打入丹阳,占据金宫。”摩藏达格望向丹阳城的方向,自负的说道。

郭尔诃将军在一旁奉承道:“大汗王的黑豹骑兵,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以这种势头,攻破丹阳城,指日可待。”

“不,这回先不用黑豹骑兵。”摩藏大汗王说道,“黑豹骑兵需要休整,而且攻城这种事,是他们的短处。我已经调了黑岩部帕尔嘉西塘的十万兵马,直接攻打丹阳城。”

帕尔嘉西塘是摩藏家族的领地,正巧就在丹阳城的西边。从那里攻打丹阳,甚至比从湛卢大草原进军更快一步呢。

郭尔诃将军恍然大悟道:“大汗王是想让西塘的兵马先行攻打丹阳城?”

摩藏大汗王摇头道:“我已下令,让他们围而不攻。等我们到达丹阳城后,再一举拿下。”

郭尔诃急忙拍着马屁,说道:“大汗王深思熟虑,我等佩服。”

079 守城(三)

叶勒大汗王看着眼前的双赤军统领,交代道:“青云和赤水都是项羌人,此次你带兵襄助青云,要全力以赴,和他们共同抗敌。我们现在和青云结盟,便是一家人了。”

“末将明白。”利塞将军单膝跪地,领命道。

“大军三日后出发,你下去做准备吧。”叶勒大汗王挥退利塞将军,而后转向叶勒依,对她道,“你给秦络说,在大军出发之前,我要见他一面。”

“女儿明白,待会就去转达。”叶勒依看了看叶勒大汗王严肃的表情,惊诧的说道,“父亲,我本以为是你为了联姻,才愿意支援青云部的。没想到,你是真心想要帮助青云,希望青云部赢。”

“摩藏达格将我儿子扣下做人质,这笔账早就该和他们算一算了。”叶勒大汗王说道,“摩藏家族到处树敌,摩藏的大汗王太过霸道,他妹妹胆大包天,居然敢杀害老可汗。我和老可汗也算是相交一场,当然要帮一把他的儿子了。”

“我听草原上很多人说,拓跋冽很重义气。比如那个秦络,以前是南楚人,被俘虏至项羌,现在却心甘情愿为拓跋冽做使者,可见他很会收拢人心嘛。”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不要单看一个部落的兵力如何,还要看看民心所向。得民心者得天下。”叶勒大汗王说道。

“是啊,现在就连弟弟的心,都被拓跋冽收服了。父亲,你有没有觉得弟弟他,太过……太过……”叶勒依斟酌了半天用词,“太过相信拓跋冽,相信青云部了。”

“你想说什么?”叶勒大汗王直接问道。他知道,自己这个女儿,不是吞吞吐吐的性格。

于是叶勒依直说道:“三弟将来会成为我们赤水部的大汗王,可是他现在被拓跋冽收服的服服帖帖,心已经不在赤水了。要是将来,拓跋冽如有调令,三弟肯定会唯命是从,带着赤水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弟弟才十三岁,还小。等他长大了,自然明白自己身上担负的责任,会位赤水考虑的。”叶勒大汗王安抚道。

“但愿如此吧。”叶勒依对此,并不报太多的希望。她的三弟叶勒康尔,其实是个一根筋。从小到大,只要他认准了某个人或某个事,则不会轻易改变。而且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在黑岩部,帕尔嘉西塘的守将,名叫柯尔扎德。他收到了摩藏大汗王的命令,于是调兵遣将,带领着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向青云奔袭。

黑岩的士兵们身着黑色的铠甲,在队伍最前方,高举着黑色波浪纹旗帜。西塘的军队,步兵居多,他们一手拿着长枪,一手举着盾牌,还带着云梯、投石车、强弩等各种攻城用的器械。

西塘的军队从西边蜿蜒前行,他们步伐整齐,声势浩大。所过之地,飞禽走兽都被惊跑,而丹阳城外的牧民,要么早早搬家,要么躲进丹阳城内,石山附近,空无一人。

柯尔扎德挥手让大军停下,他望了望远处一座小小的孤城,下令道:“在此安营扎寨,明日,攻城!”

与此同时,丹阳城的哨兵也发现了黑岩部的军队,及时向可汗禀报。

拓跋冽收到了消息后,和忽图鲁将军一起登上了城楼。他们二人望向对方十万大军,拓跋冽问道:“忽图鲁将军,这队人马似乎不是从湛卢大草原过来的,而是从西边的帕尔嘉西塘来的。”

忽图鲁将军点头道:“看来不是摩藏达格亲自领兵。这应该是西塘的守军,摩藏达格的黑豹骑兵,不可能这么快赶来。”

“没有黑豹骑兵,或许能够一战。”拓跋冽顿时又充满了信心。

可是忽图鲁将军却泼冷水道:“可汗你看,他们带了云梯、投石车,还有强弩,这些都是攻城用的,可见黑岩准备充足。”

“我们也准备了弓箭和石头,我们还有青云铁卫。”拓跋冽拍了拍忽图鲁将军的肩膀,“青云铁卫注重防守,我相信你,一定能守住丹阳城的。”

“末将定不辱使命。”忽图鲁将军一手搭肩,躬身说道。

…………

“叶勒大汗王要见我?”秦络刚进帐篷,就听见泽安吉告诉他这样消息。

泽安吉说道:“是啊,叶勒二小姐刚刚专门过来找你,可惜你不在。二小姐让你明天早上,去觐见大汗王,而后参加赤水部的占卜活动,最后随军出征。”

“又是占卜活动?”秦络心道,虽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但是项羌民族对赤乌天神,太过迷信了吧。

“各个部落的祭祀占卜方式不一样的。”泽安吉还以为秦络看厌了,忙给他介绍道,“赤水部喜欢祭山、祭河、祭火。不过他们祭河仪式一般在七月十五,祭火在腊月廿三。要是平时需要祭祀占卜的话,则是祭山。”

秦络了然道:“山是阿布圣兰山,河就是赤水河吧。一山一水养育了一方人,赤水部的确应该祭拜山河。”

“火也需要啊,没有火,他们都冻死了。”泽安吉不由自主的缩缩脖子,这里的气候,真的是太冷了。

“祭火是什么?”秦络问道。

泽安吉介绍道:“每年腊月廿三,赤水部的人们会围着篝火跳舞,祭拜。还有祭火饭,分给大伙,非常美味。那是冬天最冷的时候,围着篝火吃着热饭,真是太爽了。”

秦络听得津津有味,他笑了笑道:“似乎很热闹,只可惜是冬天。大冬天的来赤水部,还是不要了吧。”

“是啊。”泽安吉也笑了,“不过祭河时,你可以来这里看看。他们会在赤水河边搭祭台,让巫师祈福,人们会往河里洒自己的祭品,或者把愿望写在纸条上,放河灯许愿。”

“在中原,也有放河灯的说法。”秦络一不小心又被勾起了思乡之情,他调整心态,对泽安吉云淡风轻的说道,“若以后能有机会,我会过来看看赤水祭河。”

080 守城(四)

秦络是第一次和叶勒大汗王近距离接触,他以前就听闻叶勒大汗王是一个沉稳忠义的人。三年前在赛马节上遥遥一望,秦络便觉得叶勒扎隆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此次秦络奉命拜见大汗王,只见叶勒扎隆大约四十多岁,身材魁梧,脸上留着几缕胡须,端坐在主座上,不怒自威。秦络按照礼节,右手搭左肩,低头行礼。只听叶勒大汗王低沉的声音在他的头顶响起,大汗王道:“免礼,使者请入座。”

在秦络偷眼打量大汗王的时候,叶勒扎隆也在观察他。秦络的皮肤比一般的项羌人要白很多,一看就是南方水乡里养育出来的人。他温文尔雅,谦逊有礼,怎么看都不觉得这样的人会卖国求荣。

叶勒大汗王好奇的问道:“听闻秦先生,是楚国人。”

“是。”秦络坦然的承认道,“本是被俘虏的楚国奴隶,幸而得到可汗赏识,留我在他身边,做个谋士。”

“可汗能看上你,想必秦先生智谋过人。”叶勒大汗王说道,“这次谈判,我的小女儿也对秦先生赞不绝口呢。”

“大汗王过誉了。”秦络谦虚的说道。

“此次我把我赤水的精锐交给你,希望你能不负所托,带他们去青云,击败黑岩部。”

秦络急忙说道:“在下一介文人,不敢担此重任。只希望贵部的利塞将军,以及双赤军的将士们齐心协力,救青云于水火。”

“秦先生……不会武功?”叶勒大汗王也挺奇怪的,在草原上,所有成年男子都会一点防身的技巧。像秦络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没被杀死,居然还能在可汗面前说上话,那真是太令人吃惊了。

秦络自嘲的笑了笑:“是,在下只会读书,百无一用。”

“秦先生怎么会是百无一用呢。”叶勒扎隆说道,“既然这样,我会让利塞将军给先生多派几名护卫的。战场上刀枪无眼,先生要小心。”

“多谢大汗王。”秦络点头致谢。

“战后,还有很多事情,需要秦先生的帮助。”叶勒大汗王说道,“到时候,我会让我二女儿去青云,给她姐姐送亲,她会与先生详谈的。”

这还没有开战呢,叶勒大汗王就开始担心瓜分战利品的事情了。秦络自然不会戳破叶勒扎隆的心思,于是他应承道:“在下一定会尽力配合叶勒二小姐的。”

丹阳城外,远处黑压压全是敌军。他们踏着整齐的步伐,带着云梯、投石车和强弩,浩浩荡荡向丹阳城下奔来。拓跋冽和青云的士兵们,站在高高的城墙上,肃穆的注视着远方。

“对方骑兵很少,多为步兵,大约有五万多人。”一个小兵禀告道。

“看来他们没有把十万兵力全投入战场。”拓跋冽对忽图鲁将军说道,“这是试探。”

“是的。”忽图鲁将军也是这样认为。

“来吧。”拓跋冽抽出自己的弯刀,“我让你们有去无回。”

眼看着对方队伍渐渐逼近,忽图鲁将军高声下令道:“所有弓箭手听我号令,搭箭!”

弓箭手们上前,取出箭矢,拉满弯弓,向天上瞄准。

忽图鲁将军看着对方逼近、逼近、再逼近,终于一挥手,大吼道:“放箭!”

一瞬间,万箭齐发。铺天盖地的箭雨射向对方阵型,很快,冲在最前排的敌人中箭,后排的人继续举起厚厚的盾牌,冒着箭雨向前推进。

“稳住,稳住。”敌方的将领也在指挥着,“举盾防守,缓慢推进!”

第二波箭雨如期而至,可惜对方有了准备,第二次攻击,没有给对方造成重大的伤亡。忽图鲁将军看着对方即将扛着云梯,到底城下。于是他连忙指挥道:“投石,准备。”

“不好,他们的投石车和强弩过来了。”拓跋冽看着远方,焦急的对忽图鲁将军说道。

“防御,防御!”忽图鲁将军疾呼,“所有人蹲下。”

果然,对方的强弩冲破云霄,向丹阳城射来。而后又是巨大的石头,石头上点燃火,向城楼抛了过来。拓跋冽没想到黑岩现在这么厉害,不仅有精锐黑豹骑兵,甚至连攻城器械,都先进了不少。然而项羌草原上,只有丹阳城一座高大的城池。黑岩部花大价钱做这些,不是为了攻打丹阳,就是为了攻打南楚。

“黑岩为了这一役,真的是准备充足。”拓跋冽愤愤道,“父汗真是低估了黑岩,小看了摩藏达格的野心。”

“可汗,这里太危险了。”忽图鲁将军跑过来说道,“您是项羌的可汗,请先入金宫,这里就交给末将吧。”

“不,我是不会离开城楼的。”拓跋冽坚决的拒绝道,“我要和我的士兵们在一起。”

“可汗!”忽图鲁将军急的说不出话来,面对如此固执的人,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说。

“忽图鲁将军,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拓跋冽说道,“我做不出抛弃自己士兵的事,你不要再劝了。”

忽图鲁将军只得认命,他知道拓跋冽武功不错,但还是不放心,让几个青云铁卫保护可汗的安全。

战争还在继续……

敌人终于挺进城墙底下,在城墙下架起了高高的云梯。一个又一个黑岩士兵,单手举着盾牌,开始攀登云梯。拓跋冽急的冲青云士兵们大吼:“阻止他们,向下扔石头。”

“放箭!”忽图鲁将军也在大声命令着弓箭手,向远处敌人射箭。

“可汗,他们开始撞城门了。”一个士兵过来禀报道。

“阿勒木和阿布泰呢?”拓跋冽当机立断道,“让他们快点下去,顶住城门。”

“是!”小兵领命而去。

混合着人们的喊杀声,以及撞门的“咚咚”声,此刻的丹阳城楼充满着各种吵杂的声音。青云的士兵们,全力以赴,将敌人搭上的云梯掀翻,冒着生命危险,探出头去,向下抛石块。

而黑岩的士兵也前赴后继的向上攀登。他们的统领激励道:“谁第一个登上丹阳城,我便赏金百两。”

黑岩的士兵听到这句话后,更像疯了一样,冲向丹阳的城楼。也有人拼命的撞击战车,指望能够撞开城门。

阿勒木和阿布泰得到可汗命令后,立刻下来,指挥士兵们,堵住城门。他们将视野范围内,所能弄来挡门的东西,都搬了过来。大门两侧,一方进攻,一方防守,战斗的激烈程度,堪比城楼之上的守卫战。

“将军。”黑岩的骑兵策马跑到了后方,禀报道,“青云防御太严了,我们攻不上去。”

“将军。”又一个骑兵跑了过来,“大门撞不开,请求支援。”

那位将军遥望远方城楼,想起摩藏大汗王说过的话,此战只是试探,切莫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将军想到此,立刻挥手,下令全军,“收兵!”

黑岩的军队,如潮水般,一下子向后退去。城楼上的士兵见状,都兴奋的举起手中的武器,欢呼道:“他们退了,他们退兵了。”

“可汗,他们撤兵了。”忽图鲁将军也兴奋的说道。

拓跋冽长舒一口气,但现在还不是真正放松的时候。黑岩的这次攻击,很明显只是试探。可是没想到连试探都差点让他们攻入城楼,要是摩藏达格带着黑豹骑兵来了,青云岂不是岌岌可危?

“忽图鲁将军,派人守着城楼,不可放松紧惕。”拓跋冽吩咐道,“召集各位将军,晚上务必到金宫,商议军情。”

081 守城(五)

赤水的占卜祭祀,是在阿布圣兰山脚下举行的。

叶勒大汗王和巫师在台上虔诚的祈祷,而后巫师又开始跳舞。秦络和赤水的人们一样,跪在雪山脚下,低头祈祷。这次是真正的跪拜圣兰山,而不是向在青云那样,只能面向北方遥遥一拜。

叶勒依跪在秦络的身边,她紧闭双眼,内心平静,口中念念有词。叶勒依对赤乌天神十分崇敬,祈祷时十分虔诚。不像秦络这样,总是东张西望,观察赤水的众人。

突然,台上的巫师不知做了什么,口中喷出一团火焰,而后点燃了火盆。这和青云的祭祀似乎有点不同,赤水的巫师,更喜欢耍点迷惑人的小手段。秦络看穿没有拆穿,这种小把戏,在楚国的大街上,很多卖艺的人都会。

随后,巫师取出牛肩胛骨,看了半天,对下面的人道:“吉,此战必胜。”赤水的军民全都欢呼雀跃,再次跪拜感谢天神。秦络心不在焉的随着跟随着人们行礼,心里却想的是,早点结束,早点出征。

“秦络,你信奉赤乌天神吗?”突然,叶勒依问了他一句。叶勒依虽然一直闭着眼睛,但她是习武之人,五感异于常人,她早就察觉秦络来回转头,心神不定。

秦络想了想,说道:“我……入乡随俗。”

“你才到项羌三四年,这么快就随俗了?”叶勒依笑道,“我知道,你们中原人不信这些,你们信的是儒教、孔孟。”

秦络解释道:“在中原,也不是人人都信奉儒家的。只有士子,才会学习儒家经典,拜孔子孟子。其实在很久之前春秋战国时期,诸子百家,百家齐放。”

“中原的历史,的确比我们项羌悠久。其实我也很想看一看你们南楚的书籍,比如,《孟子》、《论语》、《大学》、《中庸》。”

“二小姐懂得真多。”秦络也惊讶了,没想到叶勒依还知道孔孟,四书。

叶勒依只是笑了笑,没做回答。其实她这些书只是听说,没有读过。因为……她根本不认识汉字啊。

占卜仪式结束后,利塞将军过来。他已经向大汗王辞过行了,此次再来见一面二小姐,对叶勒依道:“二小姐,末将这就出发了。”

秦络见状,也拱手道:“在下告辞。”

叶勒依看了看二位,点头道:“祝你们大败敌军,凯旋而归。”

金宫中,拓跋冽、拓跋凌、大国师、忽图鲁将军、阿勒木和阿布泰等人,商量军情至四五更,几乎是一夜未眠。

二王子拓跋凌说道:“我们不能光盯着黑岩的黑豹骑兵,他们的步兵攻城与防御,都很不错。”

忽图鲁将军也说道:“据探子来报,摩藏达格的黑豹骑兵,现在离丹阳城不远了。这次他们只是试探,我估计,等黑豹骑兵到达后,他们会发起全面的进攻。”

“骑兵和步兵一起进攻的话……”大国师摸摸胡须,叹道,“估计想要守住丹阳,很难。”

“要是能在黑豹骑兵赶来之前,先打压对方步兵就好了。”忽图鲁将军说道。

“可惜我们现在,只能守在城内,无法出去。”阿勒木愤恨的说道,“想要消灭对方步兵,我们只能等他们来攻城。”

拓跋冽思索片刻,问在坐诸位,“让青云铁卫出城,半夜偷袭敌方军营,如何?”

“青云铁卫不适合偷袭。”拓跋凌反驳道,“你忘了上一次,偷袭摩藏达西军营的教训了?”

“那是因为仆兰诺泄密。”拓跋冽不甘心的说道,“要不是对方有所警觉,我们一定能偷袭成功的。”

“现在在战时,黑岩军队也定会有所警觉。”拓跋凌依旧坚持己见,反对道,“我不同意偷袭。”

“我们不能干坐着,等他们围剿。”拓跋冽急的团团转,暴躁的说道,“现在该如何是好?死守、烧粮草、断其后路?你们还有什么想法,都说出来。”

大国师第一个站起来,说道:“烧粮草不可行。帕尔嘉西塘就在丹阳的西面,即使烧了敌军粮草,他们还可以从西塘运粮。”

“我觉得还是死守吧。”二王子拓跋凌说道,“我们城中粮草充足,而且,我觉得秦络该回来了。”

“你指望秦络搬来的援兵?”忽图鲁将军疑惑道,“现在赤水一点消息也没有,我觉得希望渺茫。”

阿勒木也怀疑道:“就算赤水部愿意支援,他们的军队,能打得过黑豹骑兵吗?”

“我们还得靠自己。”拓跋冽说道,“现在我们被困城中,就算秦络想给我们传达消息,我们也收不到了。我决定,死守丹阳城。”

其余众人异口同声道:“领命。”

秦络和使团众人,跟着利塞将军的双赤军,终于踏上了征途。不久前他们刚刚收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湛卢大草原失守,可汗被困丹阳城。

“利塞将军,前方战事紧急,我们能快点吗?”秦络看利塞将军一直慢吞吞的行军,丝毫不慌张,故而有些生气了。

利塞将军不紧不慢的说道:“我的将士长途跋涉,本来就很累了。要是急行军,即使能很快到达丹阳,但敌军以逸待劳,我军去了也没什么用。”

秦络严肃的说道:“如果我们到时,丹阳城已破,那也没有什么用了。”

利塞将军嘲讽道:“那只能说青云铁卫名不副实,连丹阳都守不住。”

秦络心知,利塞将军不敢做出耽误军情的事,他突然明白,叶勒大汗王必是对利塞将军有所交代,才让他如此明目张胆的拖延。

事情的确如秦络所料,叶勒大汗王在出征前,曾和利塞将军单独谈过话。叶勒大汗王对其下令,如果能和青云合力打败黑岩部,自然最好。若是双赤军没有在城破之前赶到,那时黑岩军队刚刚经历大战,必然疲惫。到时候可趁机扫平黑岩残军,坐收渔翁之利。

各个部落,自然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赤水部也不例外。秦络见利塞将军故意延误,便不再白费口舌,他得自己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秦络回到使团的队伍里,泽安吉见他来了,骑着马迎上去,问道:“利塞将军怎么说,他这样慢吞吞的,何年何月才能到达丹阳城?”

秦络分析道:“他是故意的,就想坐山观虎斗,等到青云和黑岩两败俱伤,赤水便能坐收渔翁之利。”

“真是可恶,赤水居然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泽安吉简直快被气死了。

虽然秦络现在还没有什么好的主意,但他依旧安抚泽安吉道:“放心,我会想出办法,逼他们加快行军的。”

082 守城(六)

第二日、第三日的攻城仍旧激烈,拓跋冽他们,每次都拼尽全力,才能堪堪守住城门。这几日烽火连天,战火不断,青云的士兵死伤惨重。吉米带领着丹阳城里的所有妇女,为伤员救治包扎,为守城将士送水送馕饼。

吉米将头高高发盘起,穿着粗布衣,背着水囊和馕饼,穿梭在人群中,给士兵们送饭。在她的身后,还有很多中年妇女,也上到城楼上,冒着危险,给自己的丈夫或孩子送饭。

吉米将背篓放在地上,双手小心的捧起馕饼,一个个递给士兵们。她的双手依然提不起重物,右手的小指和无名指都已无法弯曲,而其他的指头,也不可能像之前那样灵活了。吉米再也不能缝纫裁衣、洗衣做饭,也只能帮忙跑腿,带领女人们一同抗敌。

“阿勒木,阿布泰。”吉米看见这两人,急忙拿出两个饼,“来,吃饱好杀敌。”

“谢谢!”阿勒木和阿布泰,接过馕饼后,狼吞虎咽的几口吃完了。

吉米等着他们吃完,递给水囊,“可汗呢,我怎么没看见。”

“刚回金宫了。”阿勒木说道。

“是不是,战况不太好。要是我的手没受伤,我也想拿起武器,和你们一起守城。”吉米在城内,一连几天都听见外面喊杀震天。很多女人和小孩,都被吓哭了。丹阳城百年来,还没有遇到过这样危急的时刻。

“还好,放心。”阿勒木没敢说明真实情况,转而问道,“你们那边,受伤的士兵们,怎么样了。”

“巫医们都在尽力治疗,女人们也过来帮忙。”吉米说道,“粮食什么都还有,只是草药,快用完了。”

阿勒木想了想,出主意道:“金宫肯定还有药。你熟悉那里,快去找出来,先拿来救救急。”

“对,金宫,我怎么没想到呢。”吉米知道,金宫里有很多高档的药品,很多都是南楚那边进贡的,这些药比外面的草药更厉害,止血效果奇佳。

吉米赞道:“阿勒木,还是你聪明。不说了,我先去忙了。”说罢,急匆匆起身,朝金宫方向赶去。

拓跋冽再次从城楼上下来,到金宫内,和几位文武大臣讨论军情。

这几日,虽然他们守住了城池,没有让黑岩部的攻上来,但是青云的士兵却死伤惨重。丹阳城内随处都可以听见士兵的哀嚎,巫医们全都出动,为士兵疗伤。

二王子拓跋凌悲痛的说道:“黑岩的投石车和强弩实在太厉害了,我们的人马损失惨重,连金宫侍卫和奴隶,也上城楼交战。这样下去,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可是现在,丹阳就这么多兵马了。”拓跋冽皱着眉头,惆怅的说道,“要是现在从苏格撒朗大草原调兵的话,恐怕来不及了。”

“据探子报,黑豹骑兵也快来了。”忽图鲁将军也说道,“可汗,我们人手不够,必须再征召士兵。”

拓跋冽诧异的问道:“现在哪里有兵可招?”

“直接召集丹阳城的那些奴隶、孩童、甚至妇女。”拓跋凌说道,“我们现在没办法了,只要能上战场的,都要找来。”

这就是全民皆兵了。丹阳城从来没有兵临城下的危机,住在这里的人们,一直享受着几百年的太平生活。现在让他们上战场,在坐的众人都不抱希望。

“那些都是孩子和女人,让他们上战场,不就是让他们去送命吗?”大国师有些不忍。

“大国师,如果丹阳被黑岩攻破,城内的所有人都得死。”拓跋凌坚定的说道,“我们项羌民族是马背上的长大的,在此危难之际,他们……他们必须上战场。”

忽图鲁将军也劝道:“我也不忍,但二王子说的对,与其城破时被杀被辱,不如上城楼和他们决一死战。”

“我愿意上战场。”突然,门外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众人回头一看,原来是吉米。

她本来是到金宫取药的,路过议事的正殿是,看大殿里灯火通明,便想看看可汗如何了。谁曾想,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的谈论声。

吉米毫不畏惧的对所有将军和文臣说道:“我愿意,可汗有调遣,我们这些妇孺,都愿意上战场。若是城破,我们也决不苟活。我们宁可站着死,也绝不跪着生。”

所有人都清楚,城破意味着什么。或许男人被俘虏,不过是去当奴隶。但是女人,则会被那些黑岩男人所侮辱。所以,青云的很多女人,都私下约定,如若青云战败,到时候她们便一死了之。

大殿内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拓跋冽又是欣赏,又是心疼的看着吉米,想了想,说道:“吉米,现在还没有到让女人上战场的地步。我需要女人们,为将士们疗伤、做饭。”

“可汗……”吉米想说什么,却被拓跋冽打断了。

拓跋冽向所有人下令道:“从现在起,丹阳城内,下至十四岁,上至六十岁的所有男人,无论是贵族、平民,还是奴隶,都给我拿起武器,上战场。”

拓跋冽的招兵令一下,很多人都带上武器,来到了城楼。就连吉立卡郎,也起身下床,要保卫青云。阿勒木看见吉立卡郎的那一瞬间,顿时睁大了眼睛,训斥道:“你伤好了吗?怎么来这里了,快回去躺着。”

“连十四岁的娃娃都在战斗,你让我一个人回去躺着?”吉立卡郎不服道,“我已经躺了很久了,我觉得现在好多了。”

“你……你别逞强。”阿勒木还是有点担心,当时他看见吉立卡郎受伤后,血哗哗哗的流着,简直吓死个人了。

“不会的。”吉立卡郎拍拍胸脯,“我身体好着呢,那点伤算啥。”

“让他留下吧。”阿布泰居然开口说话了,他很了解吉立卡郎的心里,与其在床上躺在干着急,还不如来城门口看看,哪怕不上前线,在下面搭把手也好。

见阿布泰同意了,吉立卡郎一下子变得十分开心。他急忙问道:“需要我做什么,我感觉我现在,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

阿勒木睨了他一眼,努努嘴,对吉立卡郎道:“去把石头,搬到城楼上吧。”

吉立卡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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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3 决战(一)

次日凌晨,黑岩新一轮的进攻,又开始了。

拓跋冽站在城楼上,手持弯刀“雪尖”,肃穆的注视着远方。在他身边,站着的是忽图鲁将军,以及伴当阿勒木和阿布泰。

远方,黑岩部的军队,迈着整齐的步伐,向丹阳城推进。他们这几日战术没有什么变化,除了强攻,还是强攻。拓跋冽对此也采取了应对之策,在城楼上压上了大量的士兵,重兵把守,防止对方爬上城楼。

此次,帕尔嘉西塘的守将柯尔扎德,亲自坐镇,指挥战斗。他骑着高头大马,冷冷的下令道:“步兵准备,列阵。”

阵型顺便变换,所有步兵上前,将骑兵团团保护在中央。只听帕柯尔扎德命令道:“举盾,前进。”

“嗵嗵嗵……”鼓声响起,黑岩开始进攻。拓跋冽也下令弓箭手,搭箭瞄准,等对方到射程范围之后,再下令放箭。

阿勒木带领着弓箭手,站在前排,时刻准备着。忽图鲁将军远远观望着对方阵型,对可汗说道:“他们今天的人数,似乎比之前少了。”

“是吗?那很好啊。”拓跋冽冷笑一声,“弓箭手准备,放箭!”

箭雨飞出,对方反应很快,用盾牌挡住第一波进攻。步兵将盾牌高高举起,将骑兵护住。此时投石车出马,向丹阳城投火石。

“弓箭手退后,注意防守。”拓跋冽大喊。这个投石车的威力他们早已领教过了,目前除了避开,没有任何能阻拦的办法。

一时间,巨大的石块,带着火焰,向丹阳城袭来。城楼上浓烟弥漫,响声不断,士兵们有的蹲下,有的退到城墙内,纷纷躲避着巨石的攻击。

阿布泰护着可汗,也退到安全地方。柯尔扎德见浓烟遮挡住对方眼睛,当机立断下令道:“步兵散开,骑兵冲击。”

黑岩的步兵整齐有素的向左右两边退开,中间的骑兵立刻冲锋,利用对方无法射箭的空隙,快马加鞭跑向城楼。

紧接着,后面的战车跟上,强弩向城楼射箭。很多青云士兵避之不及,纷纷中箭倒地。忽图鲁将军在浓烟中,看见对方的骑兵冲了过来,急忙喊道:“骑兵,他们的骑兵来了。”

“不可能。”拓跋冽仍不相信的问道,“骑兵哪有那么快的速度?”

忽图鲁将军指向城下,只见对方的骑兵举着长枪,骑着马儿快速奔袭而来。

拓跋冽这才发现是真的。他睁大眼睛说道:“难道是……黑豹……”

忽图鲁将军沉重的点点头,今日的黑豹骑兵穿着普通骑兵的装束,混着黑岩军中,他们被骗了。

拓跋冽立刻反应过来了对方的意图,大吼道:“阿勒木,快下去,守住城门。”

忽图鲁将军也下令道:“弓箭手,瞄准对方骑兵,射箭!”

黑豹骑兵的速度的确太快了,根本不把箭雨放在眼里。直接挥舞起长枪,将箭矢打掉了。他们护送着战车来到了城门下,战车上捆绑着巨大的断木,木头猛烈撞击城门。

城楼上,青云的弓箭手冒着生命危险,向对方射箭。可惜对方的步兵也过来了,搭起长长的云梯,开始攀爬。

“巨石准备。”拓跋冽指挥道,“扔石头。”

城楼上早就预备上了很多石块,士兵们两个人一组,将石头抱起,向攀登的黑岩军砸去。有几个爬得快的敌兵,登上了城楼后,拓跋冽等人直接挥起刀剑,将人砍死。

远方,在柯尔扎德的身后,居然是摩藏达格,他终于带着黑豹骑兵赶来了。

柯尔扎德恭敬的对摩藏达格说道:“大汗王,拓跋冽顾此失彼,快不行了。”

“柯尔扎德,不可轻敌。”摩藏大汗王教训道,“拓跋冽这个人,还是有几把刷子的。”

此时的拓跋冽,的确是焦头烂额。阿勒木派士兵向他汇报,城门快要守不住了。

拓跋冽当机立断道:“忽图鲁将军,即刻带领青云铁卫,支援阿勒木他们。”

“领命!”忽图鲁将军带着人手,匆匆下楼。

忽图鲁将军到了城下,才发现阿勒木这边并不乐观。只听城门外“咚咚咚”的撞击声,每撞一下,就让古老而斑驳的城门,颤了几颤。阿勒木带着士兵们向城门口堆放重物,阻挡对方的进攻。

“忽图鲁将军。”阿勒木看见青云铁卫,顿时比见了亲人还亲切,他跑过来道,“这城门不行了,感觉要倒。”

“挺住。”忽图鲁将军说道,“我让青云铁卫来帮你们。”

此时,吉立卡郎也过来了,着急的对阿勒木说道:“不行了,大多数石块都运到城楼上了,我们没东西挡门了。”

众人沉默的看着城门,只见对方的攻势不减,城门一颤一颤的,甚至将没有堆稳的石头,都撞下来了。

阿勒木下令道:“所有人,上去堵住城门。”

士兵们全部上前,用肉体挡住城门。可黑豹骑兵,从越撞越大的门缝里,向青云士兵们射箭。

“冲!冲!冲!”黑豹骑兵纷纷怒吼着,推动战车,用力,再用力。

“轰”的一声,城门被撞开了,堆积的石块纷纷滚落。阿勒木急忙拉着吉立卡郎向右翻滚,避开石块的冲击。

其余士兵们也急忙躲避,一时间,石块激起漫天的尘土。

等尘烟散尽,青云的士兵们睁开双眼,便看见黑豹骑兵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中。

众人不可置信的看着黑豹骑兵,第一次,青云的城门,第一次被人从正面攻破。

自从丹阳城建立以来,只受到过一次攻击,那就是拓跋氏的祖先推翻金阳部的那次。丹阳城受到攻击,则意味着,草原上可能会改朝换代。

然而,即使是拓跋氏的祖先,也没有从丹阳城正门攻入。当年,青云大战了三天三夜,千方百计想要攻入城门,却损失惨重。要不是当年的黑岩部的大汗王,背叛了仆兰可汗,从内部打开了大门。可能拓跋氏没有这么快登上汗位,掌握政权。

于是百年来,草原上的所有人都认为,丹阳城是攻不破的,没有人能够从正面攻破它。

可是现在,这个定论,被黑豹骑兵给打破了。

“列阵。”还是忽图鲁将军最先反应了过来,他怒吼着命令道。

青云铁卫整齐有素的举起盾牌,挡在了城门口,成为了丹阳城的第二道防线。

史上第一次,黑豹骑兵正面对抗青云铁卫。双方,终于可以一决雌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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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4 决战(二)

“报——”一个小兵快步跑向拓跋冽,“可汗,敌兵已攻破城门。”

“什么!”拓跋冽震惊。与此同时,在场所有听到消息的士兵们,不可置信的望着那个传信人,都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城楼上,一时间蓦然变得一片寂静……

“报!”又有一个士兵跑了上来,打破了沉默,他对拓跋冽说道,“可汗,忽图鲁将军率领青云铁卫正在抵抗,阿勒木将军请求支援。”

“知道了。”拓跋冽抚摸着丹阳城古老而坚固的城墙,对士兵们说道,“将士们,丹阳城生死存亡之际,谁愿与我下去一同抗敌?”

“我愿往!我愿往!”城楼上无数士兵高声怒吼道。

“好。”拓跋冽大声赞道,“我们青云士兵,都是英雄。阿布泰,你带领其余士兵守卫城楼,我带五百士兵下去,支援他们。”

“领命!”阿布泰沉稳的说道。

丹阳城门口,青云铁卫手持长枪和盾牌,站在了第一线,后面则是阿勒木的兵马。等拓跋冽带着五百士卒下去后,发现黑豹骑兵还在和青云铁卫对峙着。

黑豹骑兵的统领,深知青云铁卫的厉害,没有敢轻举妄动。他们在等待机会,也在等待黑岩的援兵。

忽图鲁将军很清楚骑兵的优势和劣势,他举起长剑,下令道:“举盾,前进。”

青云铁卫身披重甲,手持利刃,步伐沉稳的向对方逼近。每走几步,发出“咚咚咚”的声音,仿佛连大地都跟着颤了几颤。

眼见双方距离越缩越短,黑豹骑兵的统领皱着眉头,急忙下令道:“冲!”

骑兵从门口冲了进来,然而敌我两方,面对面的距离太短,骑兵冲锋的优势无法体现出来。黑豹骑兵冲劲不足,后继乏力,被青云铁卫轻松的化解了。他们低下头,用长枪扫马蹄,将一部分黑豹骑兵连人带马给掀翻了。

“好!”后方的拓跋冽观战后,忍不住连连叫好。

“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能看到黑豹骑兵对青云铁卫。”吉立卡郎张大了嘴巴,“真是太精彩了。”

“喂,你还有闲情逸致看热闹?”阿勒木气愤的说道,“还不快过来帮忙。”

阿勒木带领着一群弓箭手,躲在青云铁卫阵后,向黑豹骑兵射箭。箭矢纷飞,黑豹骑兵急忙挥舞武器,打落射向他们的箭。黑豹骑兵不仅骑术高超,而且武功也不差,就算是在地面上一对一,他们也不落下风。

黑豹骑兵弃马,直接和青云铁卫肉搏交战。青云铁卫铁甲厚重,但行动笨拙。黑豹骑兵配用轻甲,身轻如燕,在铁卫的重击下,依旧灵活自如。

黑豹骑兵一时无法击破青云铁卫的厚甲,但青云铁卫也没办法将黑豹骑兵抓住。

阿勒木紧紧握着弓箭,很想帮助,但因为是混战,便不能再大规模放箭了。只见前方黑豹骑兵和青云铁卫混战良久,却是不分胜负。

“可汗,黑岩部的步兵冲进来了。”阿勒木指着远处奔跑过来的,乌泱泱的一群士兵。

原来,在黑豹骑兵成功破城后,黑岩的步军总算穿过了箭雨和飞石,历经千险,来到了丹阳城门口。

“勇士们,随我冲!”拓跋冽没有时间多想了,他立马拔出“雪尖”,带着在场的所有人,迎了上去。

黑岩部的摩藏达格也随着队伍来到了城门口,他将自己的全部兵力都压了上来,准备在丹阳城门口,与青云此决一死战。

拓跋冽也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大舅。舅甥两个人,隔着茫茫人海,在战场上怒目而视。摩藏达格阴险的笑了一下,几年不见,自己这个外甥,果然是翅膀硬了,胆子也打了。可惜,还是飞不出他的手掌心。

摩藏达格眯着眼睛,嘲弄的看向拓跋冽,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唾手可得的玩物。不止是拓跋冽,这丹阳城,这青云,迟早都是他的囊中之物。他,志在必得。

拓跋冽也在看着自己的大舅。他的眼神从最初的愤怒,渐渐变得平静。

城门前那么多人,在厮杀,在呐喊。可是他们依旧彼此遥遥相对,仿佛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

拓跋冽想起自己的大舅,以前对父汗向来无礼,联合母亲,陷害外甥。他举起了弯刀,对准摩藏达格,对身后的将士们说:“随我冲!”

拓跋冽带着士兵,冲到城门口。一时间,城门陷入混战,一片混乱。外面的黑岩军想冲进来,里面的人死死挡着,不让他们踏入丹阳城一步。

拓跋冽挥动“雪尖”,铠甲上满是血迹。他的目标很明确,他一直盯着摩藏达格,向他的方向前进。阿勒木紧紧守护在可汗后方,他擅长弓箭,近战不是他的强项,于是多为防守,没有杀多少敌人。

而忽图鲁将军和他手下的青云铁卫,则豪放多了。他指挥着铁卫,对上黑岩最强悍的黑豹骑兵,一时间双方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城楼上阿布泰望着下面,着急的直瞪眼。他想让士兵向下扔石头,却怕伤到自己人。

正当他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听到远方似乎传来阵阵马蹄声,他抬头一看,只见又一支队伍飞奔而来,高举的红色旗帜上,有着一团熊熊火焰,仿佛要喷射而出。

那是赤水部的图腾,是赤水的援军到了。

“援兵来了,援兵来了。”阿布泰大吼道。

“援兵来了,援兵来了。”所有城楼上的士兵,都在大吼。

拓跋冽和摩藏达格听到声音,都向北边望去。果然,只见一队身穿红色战袍,手持刀枪的军队,正向丹阳城门口奔来。

“这是……”柯尔扎德看见对方的旗帜,对摩藏大汗王禀报道,“是赤水部的,他们居然来趟这趟浑水。”

“不是。”摩藏达格摇了摇头,一脸严肃的说道,“是……双赤军。”

的确,那便是双赤军。

在赤炎骑兵的冲击下,双赤军像是利剑一样,一剑撕开对方步兵阵型。赤烈步兵紧紧跟随在后,和黑岩军队展开了激烈的交战。

拓跋冽望着那支队伍,也惊呆了。他本来没对秦络报什么期望,但没想到,秦络居然真的带来了援兵。而且,援兵如此生猛,刚一照面,就将黑岩步军打的落花流水。

对方的赤炎骑兵继续冲了过来,来支援青云铁卫。忽图鲁将军神色一震,突然兴奋道:“是双赤军,是赤水的精锐,双赤军。”

吉立卡郎望着正在交战的双赤军,不由得掐了掐自己的大腿,他喃喃自语道:“天哪,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能看到黑豹骑兵、青云铁卫和双赤军的混战,真是死而无憾了。”

其余士兵本来都被黑豹骑兵给打怕了,现在看到了双赤军来支援,不由信心百倍。

“青云必胜,青云必胜!”士兵们重拾信心,高声呼喊道。

085 决战(三)

在远处,有一行人策马飞奔到一处高地上,瞭望丹阳城外的战场。

那一行人的领头者,便是秦络。他没有上战场,而是骑着马儿在高高的山坡上观战,在他的身边,有使团的泽安吉守卫。而在泽安吉身后,还有几个人,其中一人,居然是双赤军的统领——利塞将军。

利塞将军的神色不太好,衣着狼狈,灰头土脸的。他的身后两侧有士兵守卫。说是守卫,其实也是监视、看管。

秦络望着城墙下人影憧憧,很多人倒下后,就再也没有站起来了。城门外,漫山遍野,到处都是尸体。远处残阳似血,尸体上凌乱的箭羽怒指着苍天,那是战士们不死的英魂。

秦络凝目细看,依稀分辨出那层层叠叠躯体,摆出的各种姿态。他们被凝固在了死亡前那一刻,或许在临死之时,他们或悲愤,或惊恐,但这都不重要了,下一刻,他们便永远的闭上眼睛,再也不会有任何的痛苦与悲伤。

这就是战争啊。那些尸体中,有青云将士的,也有黑岩军队的。然而在战场上,上苍从来不会偏袒哪一方,生死往往只有一线之隔。

在双赤军的加入下,青云和赤水联手,将黑岩杀得节节败退。摩藏达格愤怒的看着双赤军,终于明白自己大势已去了。身边的柯尔扎德极力劝说道:“大汗王,我们快撤吧。”

“撤兵!”摩藏达格不甘心的看了一眼丹阳城,他想,就差一点点,他就可以攻入城池,改朝换代了。

“可汗,他们要逃!”阿勒木望着远方,对拓跋冽说道。

拓跋冽冷冰冰的下令道:“全军追击!”

青云的军队和双赤军,不约而同的向黑岩军追去。双方默契的从左右将黑岩军队包围,而后展开厮杀。

“大汗王,我们被包围了。”柯尔扎德拔出利剑,惊恐的看着四周。

没想到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因为双赤军的参战,颠倒了整个战场的局势。刚刚还志在必得的黑岩军,转眼间却被逼入了绝境。

摩藏达格冷静的观察着四周,指着其中一处薄弱的地方,对士兵们说道:“黑豹骑兵准备,向北突围。”

“是!”黑豹骑兵临危不乱,冲着北方开始冲击。

“赤炎骑兵,向北拦截!”双赤军中,他们的指挥一眼看出对方意图,连忙下令道。

双赤军统领的武器,是一根九节鞭。那人一夹马腹,只见跑到前头,一甩手中鞭子,直接缠住一个黑豹骑兵的脖子,将他拉下马来。黑豹骑兵被拖在地上,双手死死的抓住九节鞭,想要挣脱,却越勒越紧,最后直至身亡。

那个统领冷冷的收回九节鞭,随意一甩,又抽中好几个士兵的脸,痛的他们捂脸大叫。双赤军统领看着摩藏达格即将冲到北边突围,于是不再恋战,带领着赤炎骑兵,朝北向黑豹骑兵展开追击。

双方边打边追,奔袭了一段距离后,由于黑豹骑兵刚才消耗巨大,居然真的被赤炎骑兵给拦截住了。

双方交战,青云铁卫也拖住了想要帮忙的黑岩步军。摩藏大汗王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一切,没想到多年来神秘的双赤军,居然在今天露面了。

双方激战良久,柯尔扎德眼瞅着黑豹骑兵不敌赤炎骑兵,故而对摩藏达格提议道:“大汗王,我掩护你先走?”

“不,我不相信,我会输?”摩藏达格倔强的拒绝道。

就在此时,又有一个小兵,战战兢兢的禀报道:“大汗王,拓跋冽……追过来了。”

摩藏达格回头,看见拓跋冽也追上前来,紧跟着自己不放。他冷笑一声,看着自己的外甥,高声道:“那我就来会一会我的可汗。”

摩藏达格抽出自己的剑,调转马头,迎面直上。激战这么久,舅舅和外甥两人,总算交手了。

拓跋冽举起“雪尖”,骑着快马,冲向摩藏达格所在的地方。他不说一句废话,下手毫不留情,“呯呤哐啷”直接开打!

摩藏达格举起剑,一剑直刺对方面门。拓跋冽侧身避开,手提弯刀,划向对方胸口。这一招出其不意,十分难躲。可惜对方反应极快,转身回手一剑,“叮”的一声,两人兵刃相接,挡住了拓跋冽的袭击。

“呵呵,小子,你还太嫩。”摩藏达格嘲讽道,“这一招,还是我指点过你的呢。你们拓跋家的刀法,我了如指掌。”

摩藏达格以前就和拓跋冽切磋过刀法,甚至还教过他几招。可惜那时摩藏达格还没成为黑岩的大汗王,而拓跋冽也只是个孩子。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利益冲突。

拓跋冽心中又气又急,“唰唰唰”几刀劈向对方面门。摩藏达格抬手挥剑,轻松化解了他的攻势。

“没用的,你打不赢我。”摩藏达格笑了笑,“现在,该是我替我妹妹摩藏达秋,和你算账了。”

说罢,摩藏达格满身散发出强烈的杀气,他转守为攻,长剑仿佛长了眼睛一眼,招招刺向拓跋冽的要害处,一时间刀光剑影,剑势如虹。

拓跋冽凭借惊人的预判,堪堪避过对方的攻势。他们彼此愤怒的对视着,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然而双方交战已久,都有些疲惫。拓拔冽一不小心露出了一个破绽,摩藏达格抓住机会,乘机强攻,一剑戳到拓跋冽腰上。拓跋冽腰间受伤,血一下子涌了出来。

“可汗!”阿勒木见状,惊呼了起来。他想去帮忙,却被对方的黑豹骑兵给阻拦了。

拓跋冽满不在乎的用左手按住伤口,而后挽起一个刀花,直接从马上跃起,从上方向摩藏达格挥刀直下。摩藏达格双手举起长剑抵挡,有些赞赏的看着自己的外甥,没想到他重伤之下,还能发起这样猛烈的攻击。

双方刀剑相击,拓跋冽用力向下,摩藏达格用劲强撑。可是就在这时,突然不知从何射来一支利箭,“噗”的一声,直接没入了摩藏达格的心脏。

摩藏达格蓦地喷出了一口鲜血,他的双手再也抵挡不住拓跋冽的力量,被拓跋冽从肩膀处一刀砍下。

众人震惊的看着摩藏达格从马上摔落,倒在了地上。他胸口中了一箭,又被拓跋冽砍了一刀,当即死亡。他甚至没有留下什么遗言,带着含恨的目光,一下子就没气了。

“大汗王!”柯尔扎德痛呼了一声,下马向摩藏达格的尸体跑去。

见战场上突发事变,忽图鲁将军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对黑岩的士兵们喊话道:“你们的大汗王已死,还不投降?”

黑岩士兵面面相觑,一个接着一个,放下了武器。摩藏大汗王已死,他们没有了主心骨,无心再战了。

一瞬间,大局已定。

拓跋冽恍惚的看着地上摩藏达格的尸体,他没想到这么快,摩藏达格就被杀死了。他恍然间仿佛想起,在他还小的时候,他的大舅曾经也抱过他,教过他骑马射箭。

然而人心是复杂的,原来那个疼爱过他的人,现在却和他要决一死战。拓跋冽看着自己的双手,在自己的手上,沾满了亲人的鲜血。

“是谁射的箭?”拓跋冽环顾四周,微微有些恼怒。

他本来想和自己的大舅正面对抗,像个男人那样决斗。却没想到,居然有人破坏了这一切。

“是我!”对方听到喊话后,一把取下头盔,一头飘逸的长发垂落下来。原来射杀摩藏达格的居然是一个女人——叶勒依。

086 决战(四)

众人大吃一惊,没想到杀死了草原上声名烜赫的摩藏达格的,居然是一个女人。虽然叶勒依是偷袭,但从百步之外正中心脏,箭法不是一般的精准啊。

拓跋冽一看,居然是叶勒依,于是将刚刚差点就要脱口而出的脏话,默默的咽回到肚子里了。

叶勒依潇洒的朝拓跋冽挥挥手,俏皮的说道:“不用谢。”

不错,这次指挥双赤军作战的统领,也是叶勒依。她本应该在千里之外的赤水部等待消息,却因秦络,出现在了战场上。

此事还得从双赤军出征之前说起。

多日前,秦络刚刚拜见完叶勒大汗王,他揣摩了半天,终于决定,去见叶勒依一面。

“见过我父亲了,他说什么了?”叶勒依过来,漫不经心的随口问道。

“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问了问我个人的情况。”秦络说道,“叶勒大汗王,有没有和二小姐说过什么呢?”

“没有。”叶勒依答道,而后一想不对,疑惑的看着秦络,“你为何有此一问?”

秦络对上叶勒依的眼睛,思忖片刻后说道:“二小姐,那我就直说了。我怀疑叶勒大汗王,不是真心想和青云结盟。”

“怎么可能。”叶勒依反驳道,“我以前也所有怀疑,但那一日父亲叫来利塞将军,当着我的面,一直在叮嘱他,尽力襄助青云部。”

“当着你的面……”秦络玩味的说道。

叶勒依愣了一下,她很聪慧,一下子反应过来秦络的意思,“你是说,父亲当着我的面,故意那样说的?”

秦络低声道:“这不是没有可能。”

“秦先生见了我父亲,看出什么不对了吗?”叶勒依问道。

“没有。”秦络摇头,“叶勒大汗王他的表情很真诚,语言毫无破绽,对我也很热情。”

“那你为何突然怀疑我的父亲?”叶勒依经过这几天相处,知道秦络不是那样随随便便乱猜测的人。

“太过顺利的事情,注定不是什么好事。”秦络阅历丰富,他对叶勒依教导了一句,“二小姐,你以后看任何人或事,不要用眼睛看,要用心。”

“用心?”叶勒依低头喃喃自语,回味了一下。而后,她笑笑对秦络说道:“谢谢秦先生的提示。作为回赠,我送先生一个礼物吧。”

秦络好奇的跟着叶勒依,来到了她的帐篷。秦络本来不好意思进对方闺房的,但叶勒依毫不避讳,直接将他给拽进来了。

叶勒依和叶勒倾姐妹两个人共住一个帐篷,此时叶勒倾不在,帐篷里空无一人。

秦络随意打量了一眼,发现帐篷很大。叶勒倾的有个小小的精致的梳妆台,桌子上有各式各样的首饰,上面的铜镜擦得锃亮。而叶勒依的地盘上,则放了很多兵器,还有弓箭。

然而最令秦络瞩目的是,桌子上有一根又长又细的九节鞭。鞭子上面每节之间用三个圆环连接,由鞭把、鞭头和中间八节组成。秦络听说过这种武器,九节鞭看似轻巧,其实想要耍好,非常不容易。很多人一不小心,没打到敌人,反而伤了自己。

叶勒依看到秦络在看她的武器,于是笑了笑,对他道:“这是我的武器,九节鞭。”

“我认识。”秦络说道。

“那你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吗?”叶勒依挑了挑眉,故意问道。

秦络当然不可能知道,于是他摇了摇头。

“它叫……”叶勒依故意拉长语调,调皮的笑了笑,“绕、指、柔。”

“真是……好妖娆的名字。”秦络表示,这个名字他想破脑袋也猜不到。

“哪里妖娆,明明很霸气。”叶勒依不服的说道,“百炼钢怎么敌得过我的‘绕指柔’呢?”

“哈哈哈哈哈哈。”秦络大笑,叶勒依这个女孩,还真是很有意思。

等叶勒依翻找了半天后,终于找到了一个哨子。她取出哨子对秦络说道:“这就是我要送给你的礼物。”

秦络:“???”

叶勒看秦络一脸莫名其妙,忍着笑意,解释道:“跟我出来,我给你示范。”

两人来到了帐篷外,叶勒依将口哨放到嘴边,轻轻一吹,只听三长一短的哨音响起,不一会儿,一只雄鹰向叶勒依方向飞来,在两人头顶上方徘徊了一圈后,而后扑腾着翅膀,落在了叶勒依的手臂上。

“这是我养的鹰,它叫小不点。”叶勒依介绍道。

“小不点?”秦络看着这只鹰,眼神犀利,双爪尖锐,体型庞大,可一点也不小啊。

叶勒依轻轻抚摸着鹰的羽毛,笑道:“当年,它受伤从高处坠落,奄奄一息。我救起它时,它只不过是一只小雏鹰呢。所以,我就叫它小不点了。”

秦络:“……”

“它不仅可以是我狩猎时的好帮手,还可以充当信鸽呢。”叶勒依继续说道,“虽然你怀疑我父亲,但那仅仅是怀疑,没有真凭实据。小不点就送给你,要是路上有什么事,你吹响哨子,将信件绑在它的腿上,它会自己寻路,飞回我身边的。”

秦络接过叶勒依手中的哨子,感激的说道:“多谢二小姐。”

“哨音三长一短,就像我刚刚那样吹,它就会来你身边。”叶勒依说道,“我希望这一路,你永远也不会吹响哨音。”

“我也希望如此。”秦络说道。

大军启程之后,秦络和利塞将军果然发生了冲突。利塞将军拖拖拉拉的,就是不想快点到达丹阳城。秦络心急如焚,他思索半天,终于吹响了哨子,写信求助于叶勒依。

叶勒依接到信件后,二话不说,直接骑马追向双赤军。她来到这里后,和秦络里应外合,深夜中突袭,将利塞将军绑了起来,夺取了双赤军的指挥权。

双赤军的人都认识二小姐,在叶勒依的武力夺权下,乖乖听从了她的号令。虽然叶勒依从未上过战场,但她是从小跟着父亲身边,看着叶勒大汗王练兵长大的。她自己也学会了统军的一些诀窍,虽是新手,却毫不含糊。

叶勒依对秦络的预测大为惊叹,她赞道:“多亏了你提前察觉,否则……”

“多谢二小姐鼎力相处。”秦络感谢道。

叶勒依摆摆手,“你不必谢我,我不想草原上的其他部落,说我们赤水部没有诚信。父亲太无远见了,只贪图一时利益。你们中原有句古话,‘得人心者得天下’,不是吗?”

得天下?秦络挑挑眉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从怀中取出哨子,双手递给叶勒依,“物归原主。”

叶勒依接过哨子,冲他微微一笑。

叶勒依带领着双赤军,几天几夜急行军,终于在城破之时,赶来救援了。他们和青云的军队齐心协力,很快将黑岩部打压。摩藏达格本想反抗,和拓拔冽交战良久,却不分胜负。

叶勒依旁观着,想起赤水部被黑岩压了多少年,自己的弟弟也被摩藏可敦扣下做人质。于是她搭弓上箭,一箭射穿摩藏达格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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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今天九月一号开学了,我一激动,早上就忘记更文了……

现在补上,祝大家新的一月开开心心!

087 庆功(一)

青云转败为胜,双赤军和青云铁卫的第一次联手,就打败了黑豹骑兵。而且,还诛杀了黑岩部大汗王摩藏达格,这一切,都是令人振奋的消息。

拓跋冽留下部分军队清理战场,另一部分军队直捣摩藏达格的营帐。几万青云骑兵入猛虎般,向不远处的敌营突袭。

拓跋冽邀请双赤军进城,面对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拓跋冽表现的像是个毛头小子,又是激动,又是紧张的问候叶勒依,“叶勒依小姐,你还记得我吗?三年前,我们曾说过几句话……”

“可汗你好。”叶勒依用疏远又不失礼貌的态度说道。她端坐在马上,右手搭左肩,微微向前躬身,对拓跋冽行礼。

事后叶勒依想了半天,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和拓跋冽有过交集了。他们说过话吗?她怎么不记得了,难道她失忆了?

拓跋冽一头热,没有听出叶勒依的疏远。他热情的招呼道:“双赤军的确名不虚传,叶勒依小姐,没想到你能来支援青云,快请入金宫,我为大家接风洗尘。”

“谢谢可汗。”叶勒依也的确累了,于是同意和可汗一道去金宫用晚膳。

秦络没有跟着叶勒依一起进城,他带着泽安吉、利塞将军,以及几位士兵,慢悠悠的在大军之后进城。刚走到城门口,就看见了久违的阿勒木,他正在指挥士兵清理战场。

“秦络。”阿勒木眼尖,第一眼就看见了秦络。他热情的跑到马前,不由的赞叹道,“秦络,你太厉害了。居然为我们请到了双赤军。你是此战的大功臣啊。”

秦络下马,谦虚的说道:“我不过是说服了叶勒大汗王出兵,真正守护青云的,是你们这些前线的将士们。”

“要不是你,我们可就输了。”阿勒木笑道,“你别谦虚了。”

秦络想和阿勒木多聊几句,于是吩咐道:“泽安吉,你带着他们先去金宫吧。”

“知道了。”泽安吉点头,带着利塞将军和双赤军的几个士兵,一起往金宫策马而去。

“刚刚那个人是谁?”阿勒木指着利塞将军的背影,问秦络。

“他是赤水部的利塞将军。”秦络没有多说什么,毕竟,家丑不可外扬。想到叶勒依最近几天只派士兵严密看守,没有用绳索绑住利塞将军,也是这个缘由吧。

秦络也在队伍中,发现了一个新面孔,他问阿勒木,“和阿布泰在一起的,那个高个子,他又是谁?”

“他叫吉立卡郎,是湛卢大草原守军的统领。”阿勒木介绍道,“这次湛卢大草原失守,他又身负重伤,于是我就和阿布泰将他带回来了。”

秦络知道项羌的规矩,凡是守军失守,则会重重处置当地的统帅。吉立卡郎能够在城楼将功折罪,捡回一条性命,看来是正当用人之际,拓跋冽法外开恩了。

“你们都还好吗?”秦络问道。他生怕听到谁阵亡的消息。

“放心,我们都没事。就是可汗,刚刚腰间被刺了一剑。”阿勒木说到此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他恨不能将摩藏达格鞭尸泄愤。

“我看到了。”秦络站在高处,自然将战场上的一切,尽收眼底。

“吉米她的手怎么样了?”秦络又问道。

阿勒木微微叹了口气,“她现在能端饭、端水,但不能提重物。缝纫这类细活,以后她也干不了了。”

这算是半残废啊,秦络心底也有些同情。吉米这绝世的泡马奶茶的功夫,到底是失传了。

“我看可汗和双赤军早就进去了,你也快进去吧。”阿勒木调整心态,笑着说道,“今晚在金宫,会有庆功宴,你可算是我们的大功臣,一定要好好喝酒吃肉。”

“好。”秦络上马,对阿勒木挥手,“晚上见。”

虽然丹阳城刚刚经历了残酷的战争,但人们还是杀了好几头羊,为今晚的盛宴加餐。金宫中,吉米率领着奴隶们,在正殿布置着。今夜叶勒依和她的手下也会出席,吉米要将金宫布置的富丽堂皇,可不想让赤水部的看笑话。

拓跋冽正在自己的寝殿包扎伤口,听说秦络回来了,忙让他来寝殿觐见。秦络走进来,看见拓跋冽腰上的伤口,万幸没有刺的太深,没有伤中要害。

拓跋冽看秦络盯着自己的伤口看,于是摇摇头说道:“小伤,没有关系。”

秦络说道:“我看到可汗和摩藏达格一战了,穷寇莫追,可汗居然亲身犯险,实在是不智之举。”

“秦络你又来了。”拓跋冽笑道,“这回多亏了你,没想到,你居然请来了叶勒依和双赤军。”

“我来,就是向可汗您禀报的。”秦络一本正经的说道,“此次赤水部一共出兵三千双赤军,他们的条件是,联姻,并且战利品五五分成。”

“联姻?”拓跋冽大惊,“谁联姻?”

“臣与赤水部商议的结果是,赤水部的叶勒倾小姐,嫁给可汗您,成为草原上的可敦。”

拓跋冽听到这个消息后,脸上的表情极其丰富。先是震惊,再是愤怒,最后是无奈。他虽然不喜欢秦络私自就将自己的终生大事给定了,但他要明白,在那种时候,赤水部提什么条件,秦络都得尽力答应了。

“为什么不是叶勒依呢。”拓跋冽悲伤的自言自语,“如果是叶勒依的话,我愿意,我什么都愿意。”

“……”秦络无语,可惜,叶勒依一点也不愿意啊。

拓跋冽随意包扎了一下伤口,就和秦络一起前来赴宴了。他们俩到正殿的时候,二王子、大国师、大巫师、忽图鲁、阿布泰、阿勒木,甚至连吉立卡郎泽安吉和都到了。

秦络看着这个阵容,心道真是齐全啊。

此时赤水部还没有到,拓跋冽坐定后,让吉米给大家倒酒。可汗面北而坐,其余人都坐成一个大圆圈。在场地正中央,有几位女奴在跳舞,为大家助兴。

没过多久,叶勒依带着利塞将军来了。也不知道叶勒依对利塞将军说了什么,反正两个人目前表面上一片平和,十分和睦。

叶勒依换下了沉重的铠甲,穿着和秦络谈判那日的红裙。胸口上红色火焰纹仿佛照亮了整个大殿,为她的美貌更添几分色彩。

然而人们不仅仅惊叹于叶勒依的美艳,而是看着赤水部的图纹,心道叶勒大汗王居然真的打算重用自己的小女儿,让她全权代表赤水部了。

“叶勒依小姐,请入座。”拓跋冽站起来,邀请道。

叶勒依的座位安排在可汗左手边,是可汗以下,最尊贵的位置。叶勒依见状没有推辞,理所当然的就坐下了。

拓跋冽笑着说道:“今日,感谢叶勒依小姐带双赤军,援助丹阳。”

叶勒依谦虚道:“可汗太客气了。要谢的话,应该感谢秦先生。秦先生不顾危险,深入赤水,和我的父王谈判,这才取得今日的胜利。”

秦络坐在下方,听到此言后,连忙起身道:“这是微臣的本分,不敢居功。”

拓跋冽见状,哈哈一笑,“各位都不要谦虚了。今日在坐的,都是为我青云出过一份力的,都是功臣。来,我们一起举杯。”

众人纷纷起身,拿起了手中的酒杯。

所有人向可汗祝酒,“青云必胜,可汗万岁!”

“干!”拓跋冽举杯,与大伙同饮。然后他刚喝了一口酒,皱皱眉头,差点将口中的“酒”吐出来。

这哪里是酒,这分明的一杯白水。

拓跋冽转头怒视倒酒的女奴,却在她身后看见了隐藏在角落里的吉米。吉米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腰,然后冲拓跋冽挑了挑眉毛,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醉酒伤身,更何况拓跋冽身上还带上伤呢。吉米这个金宫大总管,当然不是放着当摆设的。命女奴换酒什么的,简直是小菜一碟,举手之劳了。

哎,大胜之后,居然连口酒都不给喝。拓跋冽的转回去,悲愤的看着杯中“酒”,抬头一口气喝了。

“可汗好酒量!”众人纷纷赞道。吉米躲在角落,差点笑出声来。

088 庆功(二)

第一杯庆功酒饮完后,可汗与众人入座,大家一起开始欣赏歌舞,闲话聊天,吃烤羊,品美酒。

众人都有种感觉劫后重生的感觉,早上还是生死未卜,晚上则陷入了醉生梦死的欢宴之中。于是他们迫不及待的想要犒劳自己,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简直是太爽了。

烤肉的香味在金宫大殿中四溢着,拓跋冽让叶勒依尝尝青云的烤羊肉。虽然同为项羌人,但两个部落的风俗略有不同,就连烤肉的做法,都不太一样。

“非常美味。”叶勒依用小刀割下来一块,细细品尝后说道,“肉质鲜美,要是再多烤一会儿就好了。我喜欢稍微焦一点的。”

“叶勒依小姐,在尝尝我们的羊羹汤吧。”拓跋冽说道。这是金宫厨子的拿手好菜,他就不相信了,这碗美味的羊羹汤,会征服不了叶勒依挑剔的嘴?

叶勒依打开盖子,一股浓郁的香味飘了出来。她看见碗里细嫩的羊羔肉煮的发白,周围漂浮着一片片鲜嫩的蘑菇,汤面上还撒了一小把野葱的葱末。这羊羹汤的制作是很有讲究的,要用小火上煨上好几个时辰,多一刻少一刻都不行。而且火候的大小,也是要严格控制的。

叶勒依在沙场上征战半天,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她顿时被眼前的美味所吸引。叶勒依用勺子轻轻撇开上面的葱末,舀了一勺汤,轻轻一吹,尝了一下。果然,汤鲜肉美。

“没想到青云还有如此美味。”叶勒依这次真心的赞美道。羊羹汤如此完美,她再也挑不出任何毛病了。

“那请叶勒依小姐多喝几碗。”拓跋冽满意的笑道。

叶勒依点点头,“多谢可汗盛情款待。”

“叶勒小姐太客气了。今日在战场上,第一次看见双赤军的雄威,真是令人惊叹。”拓跋冽说道,“而叶勒小姐那一箭,百步穿杨,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谢谢,可汗的刀法也很精妙。”叶勒依回敬道。

拓跋冽心中暗暗高兴,原来叶勒依也看到他和摩藏达格的那一战了。虽然受了伤,但能得美人赞誉,也是一件喜事。

阿勒木坐在靠门的地方,这里不会被人们所注意,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喝酒,以及打量着宴会上形形色、色的人们。他看见拓跋冽总是想方设法的找话题和叶勒依聊天,不由笑道:“吉立卡郎,你看可汗,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肝都献给叶勒依小姐。再看叶勒依,居然对可汗毫无意思。”

“我的左将军,你喝醉了。”吉立卡郎说道,居然敢在公众场合说可汗的闲言碎语,不怕别有心之人听到吗?

“可惜啊,我听说,要嫁给可汗的,是叶勒家的长女。”阿勒木又喝了一杯酒,低声叹道,“叶勒依,居然不愿意当我们草原上的可敦,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的确奇怪啊。草原上的可敦,是多少女孩子梦寐以求,却无法得到的。可惜在叶勒依的眼中,却是不值一提。吉立卡郎也打量着叶勒依,心想,这真是个奇怪又有趣的女人。

“秦络,大老远的让你跑一趟赤水,辛苦了。”二王子拓跋凌已经和大国师、大巫师喝过了,此时端着酒杯,过来和秦络喝酒。

秦络没想到拓跋凌会过来,连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谦虚的笑道:“二王子哪里话,这是我应该的。”

“赤水部那边气候寒冷,你在那边还好吗?”拓跋凌放下酒杯,摆出一副和秦络详谈的阵势,问他道。

“我去的时候,赤水居然下雪了。”秦络回答道,“还好衣服够多,否则真的会冻出病来。”

“那里的天气就是这样,三月飘雪,不奇怪。”拓跋凌又问道,“见到叶勒大汗王了?他居然这样轻易的借出双赤军,真是让我万万没有料到。”

在二王子拓跋凌的心里,叶勒大汗王不是个善良慈悲的老好人。他借兵,自然想要得到等价的报酬,甚至,翻倍的报酬。

秦络看了一眼叶勒依的方向,没有将出征途中生变的消息说出来。他含糊的答道:“是啊,我也没有想到。这得多亏叶勒依小姐,从中斡旋。”

“是啊,叶勒依不仅仅打仗很厉害,而且……让人着迷。”拓跋凌偏头望了一眼自己的弟弟,看见拓跋冽的眼神里,充满对叶勒依的欣赏和喜欢。他就知道弟弟已经深深迷上了这个女人,彻底没救了。

可是在坐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叶勒依的疏远和冷淡,只有拓跋冽没有发现。爱情,真是让人冲昏头脑,他们英明神武的可汗,现在的脑子,已经不正常了。

“你觉得叶勒大汗王是个怎样的人?”拓跋凌问道。

秦络想了想,其实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词是“大奸似忠”,但他对二王子依然没说实话,他道:“叶勒大汗王很热情,对青云的事情也很上心,对可汗……忠心耿耿。”

“是这样吗?”拓跋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来这次,我们得好好封赏赤水部,感谢叶勒大汗王。”

大巫师和大国师,是在场年纪最大的了。他们俩个老家伙,和年轻人玩不到一起去,只能一起喝酒聊天。

“这次获胜啊,实在是太侥幸了。”大巫师说道,“我后来,找到那天占卜的牛肩胛骨,我发现,占卜的神谕十分隐晦,真没想到我那个傻徒弟,居然一眼就看出大吉了。”

大国师拓跋晟惊奇道:“难道……是大凶吗?”

“粗看之下,的确是大凶。可是凶中藏有变数,细看才能看出,是大吉。可是……”大巫师看了看左右,低声说道,“大吉过后,似乎还有变数存在。丹阳城,还得经历一次大战。”

“不可能!”大国师惊得一不小心提高了声音,周围人纷纷转过头来看着他们俩。大国师连忙掩饰道,“哈哈哈,大巫师说,他能再喝三桶酒,这怎么可能吗哈哈哈哈。”

于是其他人也笑了,大国师摸摸狂跳的心脏,拉住大巫师,“你刚刚说什么,还要经历一次战争?”

“是啊,牛肩胛骨上,是这样显示的。”大巫师说道。

“哦,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大国师还是很相信占卜之术的,看来赤乌天神还没有彻底放过青云,放过丹阳城啊。

这边,拓跋冽一心一意的陪着叶勒依吃吃喝喝,彻底忘记在场的还有其他的功臣要招呼。他又让女仆端来新的佳肴,对叶勒依说:“这是白沙部进贡的葡萄干,你尝一尝,特别的酸甜可口。”

“哦,谢谢可汗。可是……我已经……吃饱了。”叶勒依摸摸肚子,一脸为难的说道。

“葡萄干很小的,来一点吧。”拓跋冽劝道。

“这个……”叶勒依真的吃不下了,她转了转眼珠,急忙想了个脱身的办法,“可汗,我还没给诸位将军大臣敬酒呢,不太合礼仪,等我回来再吃吧。”

说罢,不等拓跋冽反应,她就急忙端起酒杯,跑到其他地方去了。

089 庆功(三)

叶勒依先敬过了大国师和大巫师,然后跑到拓跋凌跟前,她笑道:“二王子,久仰大名,感谢款待。”

“叶勒依小姐,你比三年前更加美丽了。”拓跋凌赞叹道,“我们可汗今晚的目光,全都被你给吸引住了呢。”

“……”叶勒依表示自己很无语,她一点也不想被拓跋冽关注。她端起酒杯和二王子碰了一下,“呵呵呵,那真是我的荣幸。来,干杯。”

拓跋凌和叶勒依两人都一口闷了,他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的酒量也如此好,心中不由对叶勒依刮目相看。

等敬完二王子后,叶勒依看二王子旁边坐着的是忽图鲁将军,于是开心的说道:“忽图鲁将军,我敬你一杯。”

忽图鲁将军连忙端起酒杯,不好意思的说道:“哎呦,叶勒依小姐,你是我们的贵客,怎么好意思让客人先敬酒呢?”

旁边的二王子听后,心中暗暗吐槽道,还不是拓跋冽硬拉着叶勒依,一直在聊天,谁敢用敬酒的名义,上去打断他们俩啊。

叶勒依却毫不介意的说道:“忽图鲁将军,您是我从小到大敬佩的英雄。今日在战场上,见到你的青云铁卫,果然是名不虚传。”

“双赤军也令我大开眼界。”忽图鲁将军说道,“这次战争,让我了解到各部落的真实实力,你们一直在努力练兵,而青云铁卫,却是故步自封。我,深感惭愧。”

黑岩部引进了中原的投石车等等攻城用的装备,而双赤军似乎也在改良战术。叶勒依不由暗自惊叹,忽图鲁将军果然眼尖,只一场战役,就看出双赤军实力大增了。

叶勒依和忽图鲁将军聊了几句后,又来到了秦络的桌前。

“你怎么过来了?”秦络心道我还没敬酒呢,你怎么就过来回敬了?

“我已经被你们的可汗,逼着吃了一整条羊腿,喝了三碗羊羹汤,现在居然还要我吃葡萄干。再吃,我会吐的。”叶勒依小声的向秦络吐槽,“庆功宴,你们的可汗不需要向别人敬敬酒吗,为什么总盯着我一个人?”

秦络听后,强忍着笑意,对叶勒依说道:“你没看出……他喜欢你吗?”

“喜欢我?”叶勒依诧异道,“抱歉,真没看出。我觉得,他是想撑死我,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收了我的双赤军。”

这个解读,还真是别具一格啊。秦络同情的看了一眼拓跋冽,心想可汗啊,我已经尽力了,可惜叶勒依的想法,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

“来,喝酒。”叶勒依看了看杯中酒,然后想了想说道,“哎,我已经喝不下去了。你干杯,我随意。”

秦络:“……”

后来,叶勒依又去和阿勒木、阿布泰他们喝酒。阿勒木则表示受宠若惊。此时拓跋冽也和大国师他们开始喝酒了,二王子跑过来向可汗敬酒时,低声说道:“喂,三弟,你被叶勒依所蛊惑了吗?”

“我的确,一看就她,就高兴的什么都忘了。”拓跋冽摇头笑道,“我在想,要是她觉得我还不错,或许就愿意嫁给我了。”

“追求叶勒依,不是这样追的,你的热情把人家姑娘都给吓跑了。”拓跋凌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看看草原上的那些牧民小伙,都是唱情歌,跳舞,送花。你……送吃的?”

“你说的对,你说的太对了。”拓跋冽这才发现自己方法似乎有问题,“是我太着急了,我慢慢来。”

“我见过你,你是跟着秦络身边的……那个副使。”叶勒依看着泽安吉很眼熟,却一时想不起他的名字了。

泽安吉端起酒杯,笑着自我介绍道:“二小姐好,我是泽安吉,只不过是个向导,负责给使团带路的。”

“泽安吉大叔,来,干杯。”叶勒依和他也喝了一杯后,又低声说道吗,“大叔啊,利塞将军他是自己做主,故意拖延行军,不是我们赤水的意思。我已经严厉的训斥过他了,这件事情,你就不要和你们可汗说了。”

“我们主使已经叮嘱过使团的所有人了。”泽安吉说道,“主使说,如若发现使团的人出去乱讲泄密,定当重罚。”

叶勒依满意的点点头,没想到秦络是这样细心的人,什么都安排妥当了。

宴至半酣,酒过三巡,众人皆已主宾敬过酒后,多多少少都有些醉意。此时,大殿中的人们或两两促膝深谈,或品尝美食欣赏歌舞。全场的气氛一派祥和,大家其乐融融,欢聚一堂。

这时,有士兵跑入大殿,向可汗及在座的所有人禀告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青云的骑兵,已经将敌营彻底捣毁,据说,摩藏达西和郭尔诃正准备继续逃亡呢,结果被赶来的青云士兵堵在大营里,抓了个正着。

而对方的将领柯尔扎德,还在跪在地上,痛哭他们的摩藏大汗王的时候,就被青云士兵轻而易举的生擒,同摩藏达西、郭尔诃一起,带回丹阳城牢房,等可汗处置。

此战俘虏黑岩士兵五万人,黑豹骑兵一千人。斩杀八万人,不可不说是一次惨烈的战争。

拓跋冽听到捷报后,兴奋的举杯,和众人共饮。所有人都在向可汗道喜,恭贺拓跋冽打赢了这场仗。拓跋冽冷冷的笑道:“不,我不仅要打赢这场仗,我还有彻底的消灭黑岩部落。”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大家心惊胆战,可汗这是要灭族啊。只有叶勒依十分淡定的坐在原位,仿佛丝毫不吃惊。就算拓跋冽不提出此事,叶勒依也会建议,趁着摩藏大汗王刚死,黑岩部无主之时,直接率军突袭帕尔嘉西塘,诛灭黑岩。

否则,她的三千双赤军,不就是白来了吗?

秦络微微皱起眉头,没想到拓跋冽黑岩要如此的赶尽杀绝。然而黑岩的牧民们是无辜的,可惜黑岩牧民们的生死,在拓跋冽的眼中,不值一提。

阿勒木第一个站起来叫好,他带着微微踉跄的步伐,走到大殿中央,单膝跪下向可汗表忠心:“可汗,末将听从您的调令,您指哪,我就去打哪。”

“很好。快起来我的左将军。”拓跋冽满意的说道,他环顾四周,看向忽图鲁,“忽图鲁将军,你可愿带着青云铁卫,踏平黑岩部?”

“末将愿意。”忽图鲁将军出列,低头回复道。

“可汗。”二王子拓跋凌终于开口了,“我不得不提醒可汗,我们的湛卢大草原,还没有收复呢。”

“湛卢大草原上,黑岩守军不过几千人。阿勒木带一队兵马,就能够收复失地。”拓跋冽心想,摩藏达格都已经死了,湛卢大草原上的敌人,也坚守不了多久的。

大国师看了一眼二王子,摸着胡须对拓跋冽说道:“可汗,我军此次伤亡惨重,应当先休养生息,进军帕尔嘉西塘的事情,还是来年再商议吧。”

“此时正是进攻的最佳时机,黑岩人心不稳,摩藏达格刚死,他的儿子们还小。”拓跋冽掷地有声的反问道,“此战黑岩军还有好几万人,若等他们恢复过来,再度攻打丹阳,我们该怎么应付?”

拓跋冽的意思,就是不想给黑岩喘息之机,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大国师听后也无法反驳,只好坐下了。

秦络放下了手中酒杯,想站起来说话时,却被叶勒依抢先了一步。只听叶勒依对拓跋冽说道:“我们双赤军,也愿同青云铁卫,一同进攻帕尔嘉西塘。”

“当真?”拓跋冽惊喜道,“多谢叶勒依小姐,赤水部真是我们青云最好的盟友。”

秦络若有所思看着叶勒依,咽下了自己的要说的话。现在连赤水都率兵支持了,还有什么可反驳的余地。

“命忽图鲁将军率领一万青云铁卫,攻打帕尔嘉西塘。命左将军阿勒木,率领一万人马,收复湛卢大草原。”拓跋冽举起手中的白水,对所有人说,“干了这碗酒,祝叶勒依小姐和二位将军,旗开得胜。”

“可汗万岁,青云必胜!”所有人再次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090 覆灭(一)

帕尔嘉西塘的清晨,一片宁静。这里,仿佛与世隔绝一般,不受外界战火纷飞的骚扰,充满着祥和与安宁。

牧民们经过一夜好梦,慢慢苏醒,开始了一日的劳作。孩子们被母亲从被窝里拉起来,去喝马奶茶,吃早饭。马儿吃饱喝足,带着猎手去林中打猎。牛羊悠闲的漫步在草原上,偶尔低头吃草。

一切都像往日般,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可惜今日注定是个不平凡的日子,注定是黑岩的苦难日。

牧民们正在草原上放牧,突然听见了一阵马蹄声,由远向近传来。首先是草原上的牛羊,一下子惊得开始“咩咩”直叫,马儿被吓得四处乱跑,仿佛预知了什么危险一样。

牧民们想要控住那些惊慌失措的动物们,还没等他们拉扯住马缰,就看见不远处,有一队骑兵向这里奔来。

“发生了什么事?”牧民们面带恐慌,面面相觑。

一个眼尖的人,突然指着远方吼道:“是红色的旗帜,是赤水部。”

人们发现,果然天空中,飘扬起了红色火焰旗。

“赤水部的来干什么。”很多人都没有想通这个问题,他们黑岩和赤水,远隔千里呢。赤水部的,为什么会来黑岩?

此时,另一个人又说道:“后面还有,是青色祥云纹,青云部的军队,也来了。”

“偷袭,是偷袭!大家快跑啊。”牧民们大呼,他们自然很清楚,现在黑岩正和青云打仗,不用问了,对方是敌不是友。

叶勒依和忽图鲁,带领各自的人马,疾行了两天两夜,终于在黑岩部收到摩藏大汗王去世的消息之前,赶到了帕尔嘉西塘。

叶勒依和忽图鲁他们,没有为难那些手无寸铁的牧民们。此战的目的只有一个,冲入摩藏家族的营帐,向帕尔嘉西塘剩下的五万守军,发起进攻。

摩藏家族很快发现了敌情,赶忙组织起军队防守。可惜,已经来不及了。赤炎骑兵的速度非常快,在黑岩军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冲进了对方的骑兵阵营。两军对战,直接开杀。

叶勒依的“绕指柔”像是长了眼睛一眼,甩哪打哪,每一鞭子都能留下一道血痕。于是很多人被叶勒依的疯狂吓着了,都不敢近她的身。他们看着后面青云的步兵来了,想先击垮步兵,再拖住赤炎骑兵。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些步兵也不是好惹的。因为他们有一个可怕的名字,青云铁卫。

“青云铁卫和赤炎骑兵一起来了?”黑岩军的士兵们差点吓趴下了。他们心想,摩藏大汗王不是在围剿丹阳城里的青云士兵吗,为什么青云铁卫会在这里,难道是……青云铁卫突围出来了?

黑岩部没有任何城池防御,这对于赤炎骑兵简直是有如神助,叶勒依带着军队,如入无人之境一样,直接杀入主帅的大帐。所谓擒贼先擒王,叶勒依也很了解,中原的这一条兵法。

叶勒依带着赤炎骑兵,横冲直撞的闯入了主帅的营帐,她挥舞着手中的“绕指柔”,将守卫的士兵几下就打趴下了。而那个主帅,还没有拔出自己的剑,就被九节鞭缠住了脖子,接着他就被叶勒依拖在马后,前胸被石头硌得血肉模糊,脖子也快要给勒断了,那人只觉得呼吸困难,而后被活活的勒死了。

青云铁卫随之断后,忽图鲁将军向所有人喊道:“你们的主帅已死,摩藏达格也被斩杀,你们还不快快投降,降者不杀。”

叶勒依高傲的坐在马上,看着黑岩的士卒一个个放下了武器,垂头丧气的等待着被俘虏的命运。而普通的牧民们,怯生生的透过门缝,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其他部落的士兵。他们躲在帐篷里,根本不敢出来。

她不由的油然而生出一种感慨,没有首领的部落,就如没有主人的帐篷一样,毫无设防,覆灭只需一瞬间。

秦络在回到青云后,就去了石洞中,向铁匠孙传信。铁匠孙收到了密信后,便找了个理由,在金宫附近潜藏,希望能够偶遇到秦络。

此时的丹阳城,每一个人都在忙碌着。忙碌着治疗受伤的士兵,忙碌着清点伤亡的人数,忙碌着重新布置自己的帐篷,忙碌着庆祝劫后重生……

于是,在这样一个忙碌的氛围中,没有人会注意在金宫附近徘徊的铁匠孙,除了秦络。

秦络没有让铁匠孙久等,他看见铁匠孙后,直接过来了。两个人找了个没有人的地方,秦络问道:“你怎么样,黑岩攻城时,没受伤吧。”

铁匠孙说道:“我刚开始只是负责打铁,后来,可汗让所有男人都上城楼,我就去守了几天城,万幸,没有死,也没受什么重伤。”

“那就好。”秦络终于可以放下了悬在喉咙的心了,而后他想起铁匠孙又私自来到金宫,于是他说道,“你怎么如此大胆,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在金宫门口。”

铁匠孙满不在乎的说道:“放心,金宫不是我们大楚的皇宫,金宫守卫并不森严,在金宫门口,各色各样的人,都可以出现。”

“这么急找我,肯定有什么事吧?”秦络问道。其实他和铁匠孙,算来也有好久没有联系过了。

“你是怎么劝动赤水部的,居然还带来了双赤军。”铁匠孙对此感到十分惊讶,他真没想到,秦络会有这样的本事。

“赤水部,也不是白白出兵的。”秦络并没有感到任何骄傲或欣喜,他忧愁的说道,“叶勒大汗王的野心,也不必摩藏大汗王小。”

“这是怎么说?”铁匠孙怀疑道,“我觉得叶勒大汗王对老可汗一直忠心耿耿,不像是有野心的样子。”

“人不可貌相,当然,我也只是怀疑。”秦络说道,“或许什么事都没有,或许……”

秦络想起在庆功宴之后,他找到了叶勒依,与她的一段谈话。

“为什么要出兵,襄助我们攻打帕尔嘉西塘?”秦络见四下无人,直接拦住叶勒依,质问道。

叶勒依一脸茫然的看着秦络,“为什么?帮你们青云打仗,你还要问为什么啊?”

“你不觉得,现在攻打西塘,太快了吗?”秦络问道,“以二小姐的远见,不会看不出这一点。”

“对于青云来说,你们的士兵伤亡惨重,或许的确是太冒进了吧。”叶勒依说道,“但是呢,现在有我们双赤军帮助,你还担心什么?”

正因为双赤军莫名其妙的襄助,秦络才更加的担心啊。他不相信,赤水部会这样好心。

所以绕了半天,问题又回到了原点,秦络再次问道:“你为何要襄助青云?”

叶勒依扶着自己的脑袋,顾左右而言他,“我……现在有点头晕,可能是喝多了。秦络啊,我们有事明天再说吧。”

“明天说?”秦络自然知道叶勒依酒量很厉害,怎么可能喝多?他笑了笑,“明天,你不就出征了吗?我上哪找你去啊?”

“……”叶勒依心里明白,想要骗过秦络,简直是难上加难。她为难的看着眼前之人,耍赖般的说道,“秦络啊,你真是个执着的人。你就当我,兵多钱多,又喜欢帮助别人呗。”

可惜叶勒依和他的老爹一样,是一个出色的政客。对于他们这类人而言,乐于助人?不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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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上午的时候停电了,没有发文。现在补上,大家久等啦!

091 覆灭(二)

其实在叶勒依骑马过来夺取双赤军指挥权时,秦络对此就有所怀疑了。他曾经问过叶勒依,叶勒大汗王有没有阻拦她。可惜叶勒依说,她的父亲根本没有机会发觉,她是偷偷跑出来的。

可是在夺取兵权时,叶勒依拿出了一块雕琢精致的狼髀石。双赤军的所有将士,见到狼髀石后,对叶勒依所说的话,再也没有任何怀疑了。甚至连利塞将军,都放弃抵抗,乖乖的束手就擒。

秦络见过类似的狼髀石,他本以为狼髀石只是可汗的象征,现在想来,可能是各个部落的大汗王,都有代表自己身份的狼髀石吧。而赤水部的这一块狼髀石,居然在叶勒依的身上。

秦络猜测,叶勒依并没有对自己如此坦白,或许她不是偷跑出来的,相反还得到了叶勒大汗王的支持。

只是叶勒大汗王为何突然变卦,叶勒依到底向自己的父亲,说了什么?

想到此,秦络问铁匠孙,“各个部落大汗王的狼髀石,会轻易交给别人吗?”

“当然不会。”铁匠孙在项羌生活久了,自然懂得比秦络更多些,“狼髀石相当于我们楚国的官印,可以用来调兵,也可以用来发号施令。”

“我见过可汗也有印章,为什么还要用狼髀石来发令?”秦络疑惑的问道。

“那是楚国当年强大时,项羌归附中原,向高祖皇帝俯首称臣时,楚国赐的印章。”铁匠孙说道,“其实项羌很多人都不识字,印章上刻的什么,他们也看不懂,还不如狼髀石实在,而且每一颗狼髀石都是独一无二的,无法伪造。”

“原来如此。”秦络说道,“叶勒依现在手里有叶勒大汗王的狼髀石,看来她想要攻打西塘,也是叶勒大汗王所授意的。”

战后重建是丹阳城面临的首要问题,黑岩部的投石车,毁坏了小部分城墙,还有被战场撞开的大门,也要尽快修补。

不仅是奴隶们忙着修补城墙,女人们也在忙碌。吉米带领着女人们,在给伤员们送饭。此时的丹阳城里有了更多的草药,在巫医们的努力之下,受伤的士兵们也渐渐康复。

拓跋冽此时也被内政外交忙的焦头烂额。青云的善后,赤水的联姻,以及黑岩部俘虏的处理等等问题。不过也有令人欣喜的消息,一个是湛卢大草原已收复,另一个是帕尔嘉西塘也已攻克。

“这真是双喜临门。”拓跋冽看着战报,对秦络说道,“我就知道,我们会胜利的。”

“恭喜可汗。”秦络却没有露出特别高兴的神色,他可比拓跋冽冷静多了。

拓跋冽说道:“叶勒依和忽图鲁将军,马上就要得胜班师,赤水部的奖赏,我们要早作准备。”

“可汗打算分给赤水部多少?”秦络问道。

“五五分就五五分。”拓跋冽也不是小气的人,“赤水部想要金银财宝、牛羊马匹,我们给他们就是了。”

秦络听后心想,希望赤水部,真的只是要些金银财宝、牛羊马匹而已。

“战争结束后,叶勒家的大小姐,就要嫁过来了。”秦络提醒道,“可汗,得尽快准备婚礼了。”

一说到这个事情,拓跋冽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皱着眉头,扶额道:“这些,就交给你吧。”

“可是微臣,并不懂项羌嫁娶的习俗。”秦络也很惆怅的回答道。

“吉米了解,你不懂的问题,可以去问她。”拓跋冽甩手道,“或者问阿勒木他们,或者问我二哥,他也很了解婚礼风俗。”

“……”秦络真是无语了,拓跋冽原来对自己的婚礼,如此不上心。而且上一回娶仆兰诺,他也是当了个甩手掌柜,现在已经是第二次了,依旧不想管事。

这要是被叶勒依知道,未来的姐夫敢如此慢待自己的姐姐,她肯定会狠狠的揍一顿拓跋冽的。秦络想到此,为了两个部落的和谐,看来他必须尽力办好这场婚礼啊。

然而此时远在帕尔嘉西塘的叶勒依,还顾不上她姐姐的婚事呢。她正在清点着,从摩藏家族里搬运出来的几十箱金银珠宝,以及黑岩这次攻打南楚,从中原抢夺的一些丝绸、茶叶、字画等等物品。这些东西,一装就装了好几十辆战车,简直是满载而归。

没想到黑岩一个小小的部落,居然有这么多的钱财。怪不得买得起投石车等攻城的东西,而且还训练出这样一支令草原上的人,闻风丧胆的黑豹骑兵。

训练精锐军队,果然是有钱的家族才能干的事。否则可怜的白沙部,怎么会无法训练出一支闻名草原的军队呢?正是因为他们,在四大部落中,属于最穷的部落啊。于是越穷越被其他部落所欺负,被别人抢夺走了大批牛羊。然后,白沙就更加贫穷了,更无法自保了。

这是一场恶性循环,所以叶勒大汗王深知这个规律,所以将赤水部的全部财产压上,给双赤军配最好的马,最锋锐的武器,哪怕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叶勒大汗王投入了这么多人力物力,现在,该是赤水部收获的日子了。

余辉洒落在清澈见底的西塘之上,为湖水添了一丝绚丽的颜色。忽图鲁带领着青云铁卫,正在清理战场。他看着敌兵堆积如山的尸体,看着被俘虏的普通将士,心中默默的叹息了一声。

突然,一个小兵来报,“将军,那边有士兵扰民。”

忽图鲁皱了一下眉头,他早就下过严令,不得骚扰普通平民百姓。

于是他厉声问道:“是谁扰民?按军法处置。”

“是……”那个小兵停顿的了一下,然后尴尬的说道,“是双赤军。”

忽图鲁闻言也是一愣,他可无权处置双赤军的士兵。而叶勒依此时,还在摩藏家族的藏宝地,清点财物呢。

“你去,向叶勒二小姐禀报此事,让她自行处置。”忽图鲁对小兵说道。

“是。”小兵领命而去。

叶勒依正忙着指挥士兵搬运战利品呢,忽然听闻手下有士兵作乱,还被青云的将士们给看到了,于是她大发雷霆:“混账东西,竟敢扰民。”

所有的赤水士兵全部跪地,二小姐发火,可是很凶残的,很吓人的。

在青云铁卫面前,闹出这样的丑事,叶勒依觉得很丢脸。她气愤的说道:“传令官,向全军传达我命令。抢夺财物者,杀!强、奸妇女者,杀!滥杀平民者,杀!”

此“三杀令”一出,令在场所有人心神一震,再也不敢欺辱黑岩的平民了。人们都道,叶勒二小姐果然治军严明,小小年纪,就有着统帅三军的气魄和威仪。

092 班师(一)

湛卢大草原这边,经过了一阵动荡的时期之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祥和。

前几日,左将军阿勒木带领着一万兵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此地的黑岩守军。而后将黑岩军团团包围,恩威并用,让他们乖乖投降。

阿勒木并不希望在青云的领地上,制造太多的杀戮。然而此时的湛卢大草原上的景象,也是令阿勒木触目惊心。

以往的湛卢大草原牛羊成群,牧民们唱歌欢快的歌儿,骑射放牧,好不悠闲。但是现在,这里被黑岩军占领之后,大多数牧民都向北逃窜,有一些没有来得及跑的,就被黑岩军抓住。男的充当苦力,女的沦为军妓。

阿勒木将妇女们放出来的时候,她们身上带伤,蓬头垢面,十分惨烈。阿勒木看到如此惨状后,更加气愤,恨不能将黑岩士兵碎尸万段。

“左将军,已经清点过了,我军伤亡不大,共俘虏黑岩士卒大约三千人。”这时,吉立卡郎将军骑着马,从后面过来。他这次想要戴罪立功,于是去求可汗,允许他跟着阿勒木一起收复失地。

拓跋冽见吉立卡郎态度诚恳,又在守卫丹阳城一战中身先士卒,于是同意让他和阿勒木一起去,并且在收复湛卢大草原之后,继续由吉立卡郎担任湛卢大草原守将,守护草原。

“很好。”阿勒木看着满目荒凉的湛卢大草原,郑重的说道,“以后这片草地,就交给你了。”

“左将军放心,我会重新安置受难的牧民,可汗是不会亏待自己的子民的。”吉立卡郎信心满满的说道。

“明日我就返回丹阳城,可汗说了,你还是湛卢大草原的守将。其中的五万大军,也交给你了。”阿勒木说道。

吉立卡郎闻言,翻身下马,右手搭左肩,向阿勒木行了一个礼,“我能有今日,全靠左将军为我求情。吉立卡郎感激不尽。”

阿勒木见状,也拍了拍吉立卡郎的肩膀,这么多日的相处,他已经认下吉立卡郎这个兄弟了。于是阿勒木笑道:“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阿勒木和叶勒依的大军,几乎是一前一后启程返回丹阳。但是帕尔嘉西塘比湛卢大草原,离丹阳城更近一些,所以叶勒依和忽图鲁二人,先一步抵达了丹阳城。

拓跋冽亲自来到了丹阳城的城门口,迎接叶勒依和忽图鲁。若非立下了大功,可汗一般不会到城门亲迎,最多是派信任的大臣或儿子代表。

秦络作为谋臣,也随着拓跋冽站在了城门。上一次,老可汗来丹阳亲迎,是恭贺郭尔诃攻破大楚都城。当时的郭尔诃是多么的春风得意,趾高气扬。没想到短短几年工夫,他就从将军变为阶下囚了。而那时的秦络,还是一个俘虏,现在,却可以站在了可汗的身边。

果真是物是人非。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甚至不用三十年,仅仅三四年,就改天换地了。

这一次,二王子拓跋凌也来了。他再也不用在摩藏可敦面前,装成一个无心政事,只爱风月的纨绔子弟了。他在这几次大战中,积极的为拓跋冽出谋划策,展现出了不凡的政治手段和长远目光。就连大国师也对二王子赞不绝口,私下对可汗说,等他老了,将来能继承国师之位者,必是二王子拓跋凌。

大国师是文官中最高的职位,相当于南楚的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汗不在时,可以代替可汗发号施令。当然,大国师也是由王族内部人员担任的,拓跋凌作为老可汗的二儿子,从资格到能力,都是当之无愧的。

然而大国师和大巫师,由于年事已高,受不了城门口的大风,故而没有迎接大军。反倒是阿布泰和吉米,也站在欢呼的人群中,远远的看着。

拓跋冽带着秦络和二王子,一起登上了城楼。他眺望远方,翘首以盼。没过多久,只见远方旌旗飘扬,青色的九朵祥云配着鲜红的火焰,一起跳到了人们的视野之中。

“他们来了,他们来了。”城楼下,围观的百姓开始欢呼。士兵们见状,也高呼道:“青云万岁,可汗万岁。”

拓跋冽微笑着看向远方,叶勒依穿着红色战袍,英姿飒爽,率先走在队伍前头。此战双赤军冲锋陷阵,出力最多,功劳也是最大的。就连青云铁卫,也不得不佩服双赤军的雄威。

牧民们踮着脚,争先恐后的涌向前去,想要一睹双赤军统领的风采。他们想知道,是怎样的女子,才能带领出双赤军这样厉害的队伍。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齐在骑着高头大马的叶勒依身上,秦络,也是如此。

他看见叶勒依比之前更加意气风发了,她骑在马上,仿若闲庭信步,顾盼之间,神采飞扬。即使在一群男人中间,叶勒依依旧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光彩夺目,盖过所有将士的光芒。

恰巧此时,叶勒依不敬意间,也抬首望向丹阳城楼。她第一眼就看见了可汗身边的秦络。两个人的目光蓦然相碰,而后,二人随即很有默契的都偏过头去,移开了视线。

青云铁卫跟着双赤军之后,最后则是俘虏的黑岩军,以及摩藏氏的那些族人,他们一个个被捆绑着,押送至丹阳城。

这里头,有拓跋冽的表哥表弟,也有他的表姐表妹。他们曾经是亲人,现在却成为了仇人。拓跋冽没有去过黑岩部,而摩藏达格的子女,也没来过青云。很多亲人,都是第一次见面。可惜,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拓跋冽神情复杂的看了那些俘虏一眼,而后走下城楼,向大军迎去。

青云铁卫和双赤军齐齐下马,叶勒依和忽图鲁上前一步,正要向可汗拓跋冽行礼呢,拓跋冽却制止了他们,“二位将军横扫黑岩,得胜归来,果真没有辜负我对你们的期待。”

“全靠赤乌天神和可汗您的庇佑。”叶勒依谦虚的说道。

忽图鲁也带领着全军,一起呼喊道:“可汗万岁,项羌万岁。”

“可汗万岁,项羌万岁。”将士的欢呼声,震天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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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从明天开始,要出一趟远门,大概三五天左右吧。最近可能就不能更新了。等我回来,会补上这几天落下的,争取每天两更,请各位多多留言,等我回来哈!!!

093 班师(二)

随后,黑岩的那些俘虏们被押上前来,举行献俘仪式,拓跋冽只关心摩藏氏的族人,他冷漠的问道:“摩藏家族的那些人,怎么处理了?”

忽图鲁将军一板一眼的禀报道:“摩藏达格的妻妾,有几个自尽了,还有的想逃,被青云铁卫发现,抓了回来。摩藏达格一共有三女两男,末将未敢私自处理,将他们全押解回来了。”

拓跋冽还是第一次和这些表兄弟姐妹见面呢。他打量着他们,一个个衣衫褴褛,被士兵压着,跪在地上。最小的小儿子才五岁,还不懂事,吓得哇哇大哭。

“把他的嘴堵上。”拓跋冽厌烦的说道,“按祖宗规矩,男子长过马鞭者杀,其余人送去当奴隶干活。”

摩藏达格的大儿子,早已过了十四岁,肯定要被杀了。他一下子吓得尿了裤子,想反抗却挣脱不了那些士兵的束缚。

“拓跋冽,你是个狼崽子,你母亲把你养大,你却杀了她,你还要杀你的表弟。”摩藏氏的长女突然朝可汗破口大骂,“你杀母灭族,你会不得好死的。”

在场的所有人,脸色一下子全变了。大家都悄无声息看着拓跋冽,不敢多说一个字。而对于叶勒依来说,这是青云和黑岩部之间的事,她自然不会多嘴,自讨没趣的。

拓跋冽似乎并没有被惹怒,反而走上前去,对那个人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是摩藏达格的长女,名叫摩藏拉娜吧。我母亲常常提起你,说你懂事、聪明又乖巧。”

摩藏拉娜不明所以,仇恨的看着拓跋冽,没有答话。

拓跋冽继续自顾自的说下去,“可惜啊,我觉得你现在一点也不聪明,更不乖巧。现在,向我认错,我便饶恕你刚刚的罪过。”

“你放屁。”摩藏拉娜朝着拓跋冽脸上吐了口吐沫,“我绝不会向你低头认错的。”

拓跋冽偏头,躲过了那口吐沫,他突然冷笑了一下,“很好。本来我对你们还有一丝仁慈,现在看来,不必了。”

摩藏拉娜看着拓跋冽阴郁的眼神,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听拓跋冽冷冰冰的吩咐道:“来人,摩藏达格的五个子女,全部斩杀,一个不留。”

摩藏拉娜没想到自己的一时冲动,给弟妹带来了如此祸患,她一下子气急攻心,晕了过去。而其他人更是大哭,求拓跋冽放自己一条生路。

秦络终于看不下去了,他走近拓跋冽,“可汗,他们只是孩子,请饶恕他们的无礼吧。”

拓跋冽纠正道:“摩藏拉娜和我同岁,早就不是孩子了。”

秦络继续劝道:“你对我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奴隶,尚且宽容。那些人是你的亲人,为何不放他们一马,非要赶尽杀绝呢?”

“那是想要谋权篡位的亲人。”拓跋冽坚决的说道,“我言出必行,不必再劝了。”

说罢,拓跋冽朝护卫们挥挥手,有五个人上前,举起屠刀,在丹阳城门口,将他们斩首示众了。

一刀下去,血溅三尺。人群中一片惊呼,秦络偏过头去,不忍再看。叶勒依见状,也是摇头叹息。对于摩藏拉娜,叶勒依敬佩她的勇气,却又觉得她太过愚蠢。只有当实力和敌人对等时,才可以出言挑衅。否则,就是用鸡蛋碰石头,除了把自己撞的粉身碎骨之外,不会对石头造成任何的伤害。

黑岩部的降兵,看见摩藏拉娜那些人的头颅被斩下,顿时更加恐慌了。他们一个个跪倒在地,匍匐在拓跋冽的脚下。

至此,摩藏达格的这一脉,彻底灭绝了。

二王子拓跋凌若无其事的走上前,仿佛对刚刚的那一场变故,对他毫无影响。拓跋凌依旧温文尔雅的,对在场诸位将军说道:“大家都辛苦了,已备好晚宴,请各位入城歇息。”

“对。”拓跋冽也招呼道,“瞧我,光顾着处理一些私事,都忘了迎你们进城。这里日头毒,大军先入城再说!”

两路大军浩浩荡荡的入城,城外的五具尸体,早就被人拖了下去,血迹也已清理干净了。仿佛,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切都烟消云散。

可惜秦络,却会一直记得这一幕,记得城门口的屠杀,记得拓跋冽骨子里的冷血与疯狂。

晚上又是宴会,是比上一次庆功宴,更隆重、更盛大的宴席。他们摧毁了一个部落,这是几百年来,灭族金阳部之后,再也没有发生过的。拓跋冽看着叶勒依从那边带来的宝物,不由啧啧称奇:“摩藏达格,这几年来,倒是囤积了好多好东西。”

“现在这些好东西,都是可汗您的了。”叶勒依笑道,“恭喜可汗。”

“还是要多亏了你的双赤军,此战,赤水是首功。”拓跋冽大方的说道,“你们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能为可汗效力,我深感荣幸,哪里能再要什么赏赐呢。”叶勒依谦卑的说道。

秦络听后,不由的打量着叶勒依。这么热情的对待可汗,真不像是她往日的一贯作风啊。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叶勒依一定有什么阴谋,等着拓跋冽上钩呢。

拓跋冽果然没有什么防备,他笑道:“二小姐请尽管开口,只要我有,一定满足你。”

叶勒依眼珠一转,正想说什么呢。这回秦络率先站起来,打断了叶勒依。

秦络说道:“可汗,我们事前和赤水部已经商定好了,联姻、战利品分一半。”

没想到秦络居然先发制人,叶勒依尴尬的一笑,也说道:“是啊,不过秦先生说的这些,是援救丹阳城的,好像并不包括……攻打西塘。”

“攻打西塘,不是二小姐乐于助人,不求回报之举吗?”秦络将那一夜叶勒依说出的话,原话奉还,差点就说她兵多人傻了。

“……”叶勒依被堵的哑口无言。二王子拓跋凌听到秦络说的话,差点笑出了声。

“可汗……”叶勒依知道自己说不过秦络,只好转移目标,“我们赤水部,并非贪得无厌之徒。只是战士们征战沙场,以命相搏,秦先生一句‘不求回报’,就将这一切都抹杀了吗?”

拓跋冽自然不愿意美人受委屈,他瞪了一眼秦络,对叶勒依说:“都是些玩笑话,二小姐不要介怀。”

“我们也不需要什么金银财宝,只是我的母亲……”说到此处,叶勒依哽咽了一下,“母亲她身体虚弱,每逢冬天就会生病,咳嗽不止。直到第二年夏天,才能渐渐好转。而且母亲还有严重的风湿,天冷时常常腿痛,下不来床。”

“叶勒夫人病得如此严重?”拓跋冽一惊,“青云有最好的巫医,我派人去赤水,给你母亲治病。”

“赤水的巫医已经看过无数次了,可惜没有任何作用。”叶勒依眼中含泪,对拓跋冽说道,“只因赤水部临靠雪山,天气寒冷,母亲的病,也是因为天气寒冷造成的。听闻西塘气候温和,如果能到那里养病,再好不过了。”

秦络皱着眉头,和二王子对视了一眼。万万没想到,赤水部打得是西塘的主意。

“这……”拓跋冽为难了,帕尔嘉西塘不仅有着肥沃的草原,而且西塘湖水是雪山上积雪流入,汇集而成的。湖水清澈见底,是夏天避暑游玩的好地方。

拓跋冽自然也不想失去帕尔嘉西塘,但是夺取西塘,覆灭黑岩的这一役,叶勒依出兵出力,可以说没有双赤军,光凭青云铁卫,估计还夺不下来。而且……还是叶勒依为了母亲而请求的。

当然,叶勒依母亲,卫兀氏长年卧床多病的消息,拓跋冽也知道一二。叶勒依说的话,也并非都是假的。可惜秦络很清楚,那些全都是借口,他们赤水部就想夺取西塘这一片土地,然而,为什么非要夺得西塘呢?黑岩那么大,要黑岩部的其他土地,拓跋冽肯定也会给。

果然,拓跋冽说道:“黑岩部北边的草原也很不错,而且离赤水部也近。”

“母亲最好在有山有水的地方修养。听说西塘湖水冬暖夏凉,很适合母亲在此定居。”叶勒依请求道,“我们不需要其他土地,只要帕尔嘉西塘就可以了。”

“可汗,你要慎重啊。”拓跋凌终于站出来说话了。

秦络还在那里苦苦思索,为什么叶勒依非要帕尔嘉西塘呢?

拓跋冽看了一下二哥,又想起自己刚刚放出的豪言,是他让叶勒依尽管开口的。为了自己的面子问题,拓跋冽不得不装作大度的说道:“好,帕尔嘉西塘从此以后,就是赤水部领地了。”

秦络不满的看了一眼拓跋冽,对他如此仓促的决定很不满意。拓跋凌也是无奈的摇摇头,他就知道自己的这个弟弟,早晚会栽在叶勒依手里的。

叶勒依终于露出了笑容,她向拓跋冽行礼道:“多谢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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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亲爱的读者们,我终于回来了。其实昨晚就已经回来了,但是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头晕晕的,走在路上,感觉地面还在晃动。所以昨天没有更新,补觉去了。去的时候坐的是动车,但是腿麻了。回来时睡卧铺,在火车上很开心,下车后头就晕了。看来以后得努力赚钱,坐飞机最爽了。

ps:从今天起,开始恢复更新。这一章大约三千多字,补偿大家,让各位久等了!

094 班师(三)

宴会结束以后,秦络又把叶勒依堵在了她帐篷门口。叶勒依笑道:“秦络,最近你怎么老是喜欢堵着我啊?”

“原来,这就是你们的目的。”秦络开门见山的说道,“叶勒大汗王同意你夺取双赤军兵权,也是为了西塘吧?”

叶勒依闻言笑道:“我只不过要了一片土地,你至于如此紧张吗?”

“你为什么非要西塘,不就是因为那里,离丹阳城最近吗。”秦络一语道出真相。

“秦络,太过聪明,也不是好事情。”叶勒依警告道,“聪明的人,都懂的藏拙。从没见过你这样,喜欢锋芒毕露的。”

秦络并没有反驳,而是笑了笑,说道:“你想要岔开话题吗?可惜,这招对我不管用。我只想劝告你们一句,勿要学摩藏氏,步入他们的后尘,落得个国破家亡的下场。”

“秦络!”叶勒依听到这话,也很不高兴了,“我们项羌人,只相信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主弱,则草原动荡。在我们这里,强者为王。”

确实如此,如果不是因为拓跋冽年纪小,黑岩部和赤水部,怎么可能会蠢蠢欲动呢。要是老可汗还在世,或许丹阳城的这场动乱,也不会发生了。

“真的吗?拓跋家住百年来,一直统治着草原,早已是人们心中认定的可汗了。得民心者得天下,篡位者,是没有好下场的。”秦络冷冷的说道。

叶勒依也毫不退让的说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们是篡位者?你还是叛国者呢。我此生最憎恶卖主求荣之人。”

对此恶毒之语,秦络却没有任何愤怒或悲哀。他平静的看着叶勒依,“你想激怒我?可惜,没有用的。”

叶勒依突然抽出腰间缠绕的“绕指柔”,用它指着秦络,“你信不信,我会杀了你。”

“威胁,也是没有用的。”秦络淡然的说道。

“秦络,你到底想干嘛?”面对这样软硬不吃的人,叶勒依彻底愤怒了,“你大可以告诉拓跋冽,赤水部想谋反,就看他信你还是信我。”

在没有确凿的人证物证之前,秦络自然不会轻易的发动攻击。毕竟现在拓跋冽对叶勒依是信赖有加,喜爱有加。不得不承认,美人计对于所有男人,都是致命一击。秦络不会蠢到在这个时候,冒冒失失的去向拓跋冽告状。

不过,说不说是一回事,但还是要让叶勒依有点危机感。于是秦络高深莫测的说道:“那我们,拭目以待吧。”

“你……”叶勒依被秦络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来了。她眼睁睁的看着秦络,转身离去。

叶勒依气则气,但不得不说,秦络推断的不错。叶勒依的确是用西塘这片土地,和父亲达成协议,这才能拿着狼髀石,夺取了双赤军的兵权。

尤记那日,叶勒依收到了秦络的信件后,急急忙忙的跑到叶勒大汗王的大帐,质问父亲:“父亲,你为什么要让利塞将军故意拖延?”

“哦?”叶勒大汗王从案牍中抬起头,故作不解的看着小女儿,“你在说什么呢?”

“这是秦络的信件,是他告诉我的。”叶勒依拿出飞鹰传书,递给了父亲。

叶勒大汗王并没有接过,大方的承认道:“是我吩咐的。”

“我们不是和青云部已经谈好了吗?”叶勒依不解道,“为什么突然反悔?”

叶勒大汗王摇了摇头,“你呀,难道被秦络的三言两语,就把你说的晕头转向了吗?青云和黑岩相互残杀,这对我们是天大的好消息,是难得一遇的机会。等他们两败俱伤后,我们则可以一个一个击破他们。”

“父亲,你不可能一口气吞下两个部落。就算青云和黑岩打得两败俱伤,他们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叶勒依说道。

“那你想怎样,乖乖的去帮助青云,然后让青云壮大,一枝独秀?”叶勒大汗王问道。

“女儿可以让拓跋冽,乖乖的送给我们帕尔嘉西塘。”叶勒依说道,“那里是距离丹阳城最近的地方,有了西塘,我们进可攻,退可守。”

帕尔嘉西塘的确是兵家必争之地,叶勒扎隆很清楚小女儿的意思,她认为现在赤水部实力不足,等到将来时机成熟之时,再战不迟。

“只是……帕尔嘉西塘,拓跋冽能说给就给了?”叶勒大汗王对此事,还是犹豫不决。

见父亲还在犹豫,叶勒依说道:“女儿愿意立下军令状,若不能完成,则放弃一切继承权。”

可能在其他部落,只有嫡长子才能拥有继承权,而嫡女们,将来都是要嫁人的。但是叶勒依却不同。她因天资过人,从小就被父亲像男孩一样培养。她和父亲之间,一直有一种默契。叶勒大汗王早已默许,叶勒依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像男儿那样,争取一切权力。

叶勒大汗王这才相信了叶勒依的决心,他看着小女儿道:“好,我给你我的狼髀石,双赤军见狼髀石,如见我本人。”

“谢父王。”叶勒依得到了父亲的认可,这才能调兵遣将,在青云翻雨覆云。

拓跋冽醉醺醺的回到了寝殿后,二王子拓跋凌也跟过来了。他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弟弟,“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就这样把西塘给出去了?”

“叶勒依出了力,总不能什么都不给吧。”拓跋冽无所谓的说道,“而且西塘也不大,就算割舍出去,我们还能占大半个黑岩部呢。”

“可我总觉得,赤水部要这块地,肯定有阴谋。”拓跋凌猜测道。

听到此处,拓跋冽却有些不高兴了,“叶勒依带着人马,千里迢迢来救援,你怎么这样想我们的救命恩人?”

“一码归一码,我知道你喜欢叶勒依,但你不能因为她,就不提防赤水部。”拓跋凌说道。

“我为什么要防着赤水部?”拓跋冽反问道,“叶勒大汗王一直对青云忠心耿耿,叶勒依更是在危难时解救青云。他们的我们的朋友,而且我们即将联姻,将来就是盟友了。”

“叶勒依不喜欢你,否则就不会是她姐姐嫁给你了。三弟,你别被她迷惑了。”拓跋凌警告道。

“我知道。”拓跋冽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悲伤,他苦笑道,“我不会勉强她,我会一直等她的。”

“……”拓跋凌顿时哑口无言,感觉自己的弟弟已经无可救药了。

叶勒依出征期间,叶勒大汗王也在后方密切关注着青云的动向。得知他们打败摩藏达格,攻占帕尔嘉西塘后,叶勒扎隆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没想到她真的做到了。”叶勒扎隆喃喃自语道,还是叶勒依最像自己,聪明又胆大。帕尔嘉西塘,唾手可得。

叶勒倾和叶勒康尔听到了前方的好消息后,也很欣喜。叶勒倾终于可以嫁给,心心念念的心上人了。现在只需要等妹妹回来,等青云部的使者过来议亲,她就可以在赤乌天神的保佑下,嫁给拓跋冽了。

而叶勒依也没让姐姐久等,她拒绝了可汗再多留几日的邀请,带着双赤军,返回了赤水。拓跋冽无比惆怅的看着叶勒依远去的背影,自我安慰道,再过不久,她就要送姐姐过来,他们就又能够见面了。

只可惜,这一次见面太短暂了。拓跋冽觉得,自己没有好好和叶勒依接触,所以才没有让她心动。拓跋冽不信,以自己的执着,会追不上叶勒依?

拓跋冽甚至想,可以姐妹两同娶,如同历史上的娥皇女英一样,不分彼此。可惜叶勒依根本没想过要嫁人的事情,那只不过是拓跋冽的一厢情愿而已。

秦络跟在可汗身后,目送双赤军远去,面上无悲无喜。叶勒依临走前,故意狠狠瞪了秦络一样,可秦络却回给她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把叶勒依气得,简直要火冒三丈了。

叶勒依知道,她现在控制不了秦络了。她只能赶快让父亲带军队先占领了帕尔嘉西塘,免得再发生什么变故。

然秦络却在思索,要不要揭发叶勒依的阴谋。若是揭发了,青云自然就可以后顾无忧,更加壮大。但是那样的话,对楚国,并非是什么好事情。

反之,若是留下一个隐患,牵制住拓跋冽,或许在将来的某个时候,则能够保楚国一时平安。

095 战犯(一)

摩藏达西、郭尔诃和柯尔扎德,三个人自从战败被俘后,关在了丹阳城的牢房中,已有半个月左右了。他们每天都处于惶惶不可终日的状态中,等待屠刀搁在脖颈上。

然而拓跋冽不知是故意吊着他们,还是把这三人给忘记了。处理过了摩藏达格的子嗣后,他就对牢里的三个战犯不闻不问,仿佛没有这三个人似的。

郭尔诃每天都在担心自己,吃了上顿没下顿,每天都把这一生回忆一遍,生怕下一刻就被狱卒拖走,惨死在屠刀之下。尤其是当狱卒在聊天时,说起拓跋冽在城门口斩杀了摩藏达格五个孩子时,郭尔诃三人都心惊胆战,吓得快尿裤子了。

“没想到拓跋冽这么残忍,我最小的侄儿才五岁,拓跋冽连一个五岁的娃娃都不放过!”摩藏达西气愤的说道。仿佛他早已忘记,当年他和他哥抢夺大汗王王位的时候,相见两厌的情形了。

或许,只有等到人死了后,才会被怀念吧。摩藏达格生前,摩藏达西天天气他,兄弟两个人,从来没有好好说过话。可是当摩藏达西听到,摩藏达格被杀的消息后,居然抱头痛哭。不知道他是哭摩藏达格,还是哭自己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

现在,连摩藏达格的儿女们也死了。摩藏达西突然庆幸自己还没有儿女,否则肯定会惨遭杀害的。

柯尔扎德为人比较厚道,还在劝摩藏达西:“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

郭尔诃则是不耐烦的说道:“我们都自身难保了,还节哀什么啊。说不定待会儿,你就可以下黄泉,去见你大哥,还有侄儿侄女了,一家人团聚了。”

“郭尔诃,你居然敢这么对我说话?”摩藏达西更加生气了。自从他们三个被关起来之后,郭尔诃对摩藏达西的态度,再也没有以前那般的殷勤了。

“黑岩部都灭了,你还想狐假虎威吗?”郭尔诃直接给怼了回去,现在大家都落难了,谁也不比谁高贵。

不提灭族的事情还好,一提这个,摩藏达西直接站起来,想要打郭尔诃。可是郭尔诃好歹也是上过战场的将军,能被一个纨绔子弟打倒?于是摩藏达西不仅没有教训上郭尔诃,反而被郭尔诃给教训了一顿。

“别打了。”柯尔扎德看不过去了,站起来吼了一声,“现在你们还有心情打架?要不是你们俩,黑岩能遭遇这样的祸事?”

那两个人停下了手,一个个都默不作声了。的确,要不是当初,摩藏达西在青云太过胡作非为,不把可汗放在眼里,拓跋冽也不会对他们下手的。他们回想了一下,事情是怎么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却发现,起因居然是——秦络。

“是那个奴隶。”摩藏达西摇头叹息,“我就知道,秦络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我不过是打了他一顿,拓跋冽就来闯我军营,事后还要带兵攻打我。”

“秦络?”柯尔扎德不太了解这个人,他问道,“他是谁?”

“一个楚国人,一个被我们小看了的奴隶。”郭尔诃无奈的说道,“他藏的实在是太深了,不仅是我们,摩藏可敦、仆兰可敦,也都着了他的道。”

“楚国人果然奸诈,他们最是诡计多端了。”柯尔扎德说道。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黑岩完了,他们也完了。

叶勒依再度回到赤水部时,受到了父亲母亲,以及来自兄弟姐妹等族人的祝福。叶勒大汗王已经听说了关于夺取帕尔嘉西塘的事,他拍着小女儿的肩膀笑道:“没想到你真的做到了。”

叶勒依知道,父亲说的是自己离开时立下的“军令状”,她微微一笑,“女儿一向都是说一不二的。”

叶勒康尔也上前,拉着自己的二姐,赞不绝口道:“二姐你真是太厉害了,解救了丹阳城,还灭了黑岩部。算是给我报恩,也为我报仇了。”

看着弟弟如此爱戴可汗,喜欢青云部,叶勒依的心情有些惆怅。等到将来叶勒康尔知道一切真相后,他该如何自处?想到此,叶勒依看了一眼父亲,却发现父亲还是那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母亲卫兀氏,也在长女叶勒倾的搀扶下,来到了门口迎接叶勒依。叶勒依见状,急忙跑了过去,“母亲,您怎么出来了?”

“马上就到夏天了,我的病也快好了。”卫兀氏说道,“其实冬天熬一熬就过去了,哪里需要搬去西塘,这么麻烦。”

叶勒倾笑道:“这是小妹孝敬您呢,母亲可别辜负妹妹的孝心啊。再说了,西塘那么美,我一直很喜欢那里。”

叶勒依听后讪讪一笑,急忙点头称是。

叶勒姐妹二人,扶着卫兀氏一起走近了帐篷,两个人又陪着母亲聊了一会儿后,叶勒依就被姐姐给拉进了自己的帐篷里。

“怎么样,怎么样?”叶勒倾问道。

“什么怎么样?”叶勒依一头雾水的看着姐姐。

“就是联姻的事情,定下来了吗?”叶勒倾焦急的问道。

叶勒依坏笑的看着姐姐,慢吞吞的说道:“嗯……联姻……已经……说定了!青云部正在准备迎娶姐姐你呢。”

“这么快!”叶勒倾听后,脸微微一红,羞涩的低下了头。

叶勒依看着姐姐,笑道:“虽然拓跋冽挺蠢的,不过你喜欢就好。”

“你尽打趣我……”叶勒倾羞涩的捂着脸,忙岔开话题道,“那你呢,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我喜欢……”叶勒依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男人的身影。那个人仪表堂堂,温文尔雅,脸上总是露出淡然的神色。看似平淡无奇,实则静水流深。就连叶勒依,差点也被他的表面给欺骗了。

而这个男人,便是秦络。

叶勒依赶快甩甩脑袋,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想起秦络来?她猜想肯定是秦络经常气她,才会老想起这个人的。

于是叶勒依气呼呼的说道:“我要找个聪明的男人。”

“聪明的人?”叶勒倾有些诧异了,以前问妹妹这个问题的时候,她要么说不知道,要么说找个大英雄。

叶勒依点点头说道:“对,至少要比秦络聪明。”

叶勒倾知道秦络这个人,是来赤水求助的使者。她笑道:“秦先生哪里惹到你了?”

“他太聪明,知道的太多了。”叶勒依说道,“我得找个比他更聪明的,这样才能斗过他。”

“啊?”叶勒倾大吃一惊。原来叶勒依找个丈夫,是为了和另一个男人斗智斗勇?叶勒倾真是越来越搞不懂,自己的孪生妹妹了。

096 战犯(二)

摩藏达西、郭尔诃和柯尔扎德,三个人无所事事的关在牢房里。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待了很多天后,这一日,终于有几个看守的,将他们提了出来。

摩藏达西惴惴不安的跟着看守的,忙问道:“你们……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不会是……杀头吧。”郭尔诃的腿也有点发软,感觉已经走不动路了。

三个人中,唯有柯尔扎德是最淡定的。他像一个男人那样,直视死亡,不怒不怕,无喜无悲,毅然决然的走向了刑场。

然而,看守的并没有把他们三个人带到刑场,而是押着他们走到了金宫,来到可汗拓跋冽的面前。

比起上刑场,摩藏达西觉得,面对拓跋冽更为艰难。毕竟,上刑场不过是挨一刀,但是面对自己的外甥,摩藏达西却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拓跋冽经过此次战役后,他不再是那个傀儡可汗了,而变成了一个真正的草原之主,可以一言决人生死,君临天下。

一阵阵清脆撞击声,由远而近传来。那是脚上的铁链拖在地面上,发出的声音。这种声音,在草原的晓色中反复折荡。拓跋冽坐在可汗的汗位上,看着从大门外走进来的三个人。他们衣着褴褛,光着双脚,带着沉重的手铐脚镣,“哐啷哐啷”的一步步走过来。

看守的将他们带入大殿,压着三个人跪了下来。拓跋冽高高的坐在上面,睥睨着下面的三个罪犯。在可汗的身边,坐着的是二王子拓跋凌,和大国师拓跋晟。再下面,站在左右两侧的,是忽图鲁将军和秦络二人。

拓跋凌看他们过来了,于是宣布道:“摩藏达西、郭尔诃、柯尔扎德三人,罪大恶极。摩藏达西,挑起部落矛盾,剥皮示众。郭尔诃,通敌判族,俱五刑,诛三族。柯尔扎德,助纣为虐,斩首示众。”

拓跋凌的话音刚落,台下跪着的三个人,顿时都蔫了。剥皮,听到就叫人毛骨悚然,其残酷程度并不亚于凌迟。剥的时候由脊椎下刀,一刀把背部皮肤分成两半,慢慢用刀分开皮肤跟肌肉,像蝴蝶展翅一样的撕开来。1

还有所谓俱五刑,就是指把砍头、刖、割手、挖眼、割耳合一,即“大卸八块”。这个方法与车裂颇为相似,也是让死者痛苦难堪的古老刑罚。2

唯有第三种斩首示众,算是最为利索的。毕竟柯尔扎德和拓跋冽之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故而拓跋冽在一定的程度上,算是放过了他。

拓跋冽的命令一下,士兵们上前,将这三个人拉出去,直接带到金宫外搭建的临时刑场上。项羌民族现在也像中原人一样,迷信午时是阳气最重的时刻,可以抑制死者鬼魂不敢出现。故而也选择等到午时再行刑。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尤其是对于跪在刑场上,引颈受戮的三个人而言,更是痛苦的等待。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让自己再多看一眼这个世界;还是让时间快一点,早死早超生。尤其是摩藏达西和郭尔诃,一想到还有酷刑等候着自己,越发的惶恐不安了。

在丹阳城附近住的牧民,听闻金宫前有好戏看,一个个都跑了过来。他们看见刑场上的正是害丹阳城被攻打的罪魁祸首。

一时间,群情激昂,很多人都怒喊着:“杀!杀!杀!”金宫外的喊杀之声,震天动地。

阿勒木也混迹在人群之中,跟着大家一起怒吼。他看着那三名罪犯,想起自己死去的那些同泽,更加愤怒。只见他随手抓起地上的石子,向场上三个跪着的人扔过去。

“打死他们,打死他们,打死他们!”很多人看到后,也捡起石块,咆哮着,向场中砸去。

顿时,刑场上石头乱飞,很多石子落空了,但更多石块打到了那三人的身上、头上。摩藏达西和郭尔诃被击中头部,痛的哇哇大叫。柯尔扎德闭着眼睛,默默承受着。

秦络走出大殿,隔着人群远远观望着。他想起自己被俘虏的时候,郭尔诃作为将军,常常喜欢凌、虐他们这些楚人。他下令让士兵鞭笞所有青壮年,给他们一顿杀威棒。有很多人都死在了鞭打之下。郭尔诃更喜欢强、奸楚女,很多良家妇女不从,她们自尽之后,被郭尔诃扔到狼群,喂狼分尸。

万幸的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郭尔诃当年做的有多过分,现在就会承受多大的痛苦。秦络一点也不同情郭尔诃和摩藏达西,只是对柯尔扎德有一丝怜悯,叹只叹各为其主,他跟错了主人。

人们疯狂的叫嚣着,辱、骂着。他们憎恨叛国投敌之人,更憎恨摧毁他们家园的摩藏氏。要不是周围有金宫的侍卫拦着,那些疯狂的民众,很有可能上前将那三个人活活撕扯咬死。

此时,拓跋冽和拓拔凌也出来了,大国师年纪大了,不想看这些血腥的场面。就让忽图鲁将军,陪着他离开了。而拓跋冽最恨这三个人,他一定要亲眼看着他们身首异处。

“午时已到,行刑——”终于,一个士兵高声喊起,等待在旁边的刽子手们,一个个拿上刀,来到了刑台上。其中一个刽子手,先走到了柯尔扎德跟前,将他的头颅按在木桩子上。而后手起刀落,柯尔扎德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发出了一声惊叹,胆小的都捂住了眼睛。柯尔扎德血溅三尺,他的头颅落在地上,滚了一滚,最终停了下来。然而他的双眼还睁着,仿佛死不瞑目。

郭尔诃见状,吓得浑身发抖。而摩藏达西,直接吓尿了。拓跋冽看着那两个人的怂样,冷笑一声,对拓跋凌说道:“还是柯尔扎德像个男人。”

“可惜,他跟错了主子。”拓跋凌叹息道。要是他是青云人,跟着拓跋冽,也不是落到如此下场。

接下来就是摩藏达西和郭尔诃了。他们浑身上下都被石子打出点点血迹,早已痛的呲牙咧嘴的。人们最爱看敌人出丑,他们大声哄笑着,辱、骂着,发泄着心中的怨恨。

剥皮是一个技术活,刽子手先把摩藏达西牢牢的绑住,衣服扒光,他像是一个牲口,在所有人的围观中,走向死亡。可惜,摩藏达西没有心情感受耻辱了,他只觉得痛,太痛了!刽子手拿起小刀,一点一点的隔开皮肉,血一丝丝流淌在地面上。刑场上全是摩藏达西的尖叫声,但所有人都不为所动。

摩藏达西在青云的嚣张跋扈,很多人都是见识过的。他都敢把秦络绑起来打,自然对青云的百姓,也不会手下留情。当年摩藏达西只徒一时之快,肆意妄为,他可能根本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下场。

这边郭尔诃也被脱光绑起来了。刽子手为了让他多活一会儿,先是用刀斩其双脚,而后割手、挖眼,最后砍头。郭尔诃颓然倒在血泊之中,却仍有残存的知觉。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血,正在从身体里往外汩汩地涌出,痛彻心扉,绝望的等待着死亡……

秦络默默的抬头望向南边,当年阳城沦陷,国破家亡之时,郭尔诃带领他的士兵,所做下的种种恶行,今日终于得到了报应。那些因郭尔诃被害的平民百姓,被杀的将军战士,也可以安息了。

可是秦络知道,复仇不过是一个开端。他要做的,不仅仅是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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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自:百度百科,词条“剥皮”。

2出自:百度百科,词条“俱五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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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啦啦啦,第四卷结束啦,谢谢大家看到这里,请多多留言,打赏,送花!

ps:大家应该也看出来了,本文的女主就是叶勒依了。一共两对cp:秦络x叶勒依,拓跋冽x叶勒倾,1v1,大家不要站错啦!!!

097 婚礼(一)

帕尔嘉西塘位于项羌西北平原,在这里,除了著名的西塘湖水,还有着大片草地和牛羊。从帕尔嘉西塘向南延伸,在黑岩部境内,山脉高耸,河流纵横,地形多样。当时的黑岩部,可谓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青云部和赤水部最后商议的结果是,将黑岩部的土地划分为南北两个部分。从北面到帕尔嘉西塘,归为赤水部领地。从帕尔嘉西塘向南,直到白沙部的分界线,便是青云的领土了。

然而除去帕尔嘉西塘这片宝地之外,北边的气候寒冷,多为冻土,不适合放牧。而南边则气候温和,还有着茫茫草原和浩瀚无垠的盆地。所以拓跋冽划分的时候,并没有过多的犹豫和纠结。

叶勒大汗王有了帕尔嘉西塘后,自然也不会再和青云斤斤计较。虽然得到的土地和青云相比,少了很多。但叶勒大汗王的目的不在于土地的多少,而是要放眼整个项羌。他早已布好了一局棋,就等着拓跋冽入瓮呢。

而叶勒家族的其他人,则沉浸在喜悦之中。一个月后,赤水部陆陆续续的搬了过来,叶勒依和叶勒倾,随着父亲,最先来到了帕尔嘉西塘。她们看着新搭建的帐篷,以及清澈的西塘湖水时,说不激动那是假的。

然而另一件让叶勒家族欢呼雀跃的事情,则是长女叶勒倾的大婚。青云部此次仿照中原的嫁娶规矩,派人送来了很多聘礼,叶勒倾也在自己缝制自己的嫁衣。双方都已准备就绪,就等大巫师算好日子,举办大婚的仪式了。

叶勒康尔和叶勒依,都说要去给长姐送亲。所有人都笑呵呵的祝福着叶勒倾,唯有卫兀氏,在深夜的时候会偷偷的抹眼泪。毕竟,那是她的亲生骨肉,现在却要嫁给别人,离开自己了。

出嫁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叶勒倾和叶勒依姐妹俩,同床共枕的机会也不多了。两个孪生姐妹吹灭蜡烛后,在夜色的笼罩下,头挨着头,肩并着肩,低声细语,说着私房话。

叶勒依握住长姐的手,问她:“姐姐,你终于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开心吗?”

“不知道。有点激动,有点紧张,也有点担忧。”一提起出嫁的事,叶勒倾的不禁有些心慌意乱了。自己马上就要嫁过去了,不知道拓跋冽,还是不是当年的模样?他若知道自己仅仅因为见他一面,被他的笑容所吸引,就这样苦苦等了他这么多年,他会不会笑话自己?

或许每个女人在成婚前夕,都会或多或少有一丝紧张恐惧。离开娘家,进入一个陌生的地方,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适应,也不知道还不曾熟悉的丈夫,会不会对她好。

叶勒依还不懂这些情绪,她安慰道:“姐姐,担心什么,要是拓跋冽敢欺负你,你就给我说,看我不打死他。”

“又开始胡说了。”叶勒倾笑着拍了一下妹妹的头,“我离开家后,你就是家里最大的孩子了。弟弟还小,母亲又多病,父亲政务繁忙,家里的事,你要多照顾些。”

“知道了。”叶勒依点头,突然发现姐姐离开后,家里的琐事一下子落在自己的肩头了。

叶勒倾继续不厌其烦的叮嘱道:“还有啊,我的这些金银首饰,带不走的都留给你。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俗物,不过你也老大不小了,别整天和那些男孩子骑马打猎,要有叶勒家二小姐的样子了。”

“姐,你又说这些。”叶勒依装作恼怒的说道,“我才不会嫁人呢。”

“随你随你,你现在是我们赤水的女英雄了,想娶你的人,肯定很多。”叶勒倾笑道,她知道自己的妹妹心比天高,而且武艺和才学都精通。一般的男人,估计妹妹也看不上了。

叶勒倾又想起了那天,妹妹气急之下说的话,要找比秦络聪明的男人。难道……叶勒依对秦络……有好感?

可是感情的事情,叶勒依自己都搞不清楚,叶勒倾当然更猜不透自己妹妹的想法了。

等大巫师算好了吉日后,送亲的时间很快就定了下来,就在这个月的十五。十四日的时候,青云派来了使臣,前来迎接。然而令叶勒依没想到的是,来的使者,居然又是秦络。

“怎么又是你?”叶勒依一脸不耐烦的看着秦络,生气的问道。

秦络微微一笑,“二小姐,又见面了。在下不才,被可汗任命,主办此次婚礼。”

“我说怎么会有聘礼和迎亲这样的仪式。”叶勒依恍然大悟,“你居然把我姐姐的大婚,办成了你们中原婚礼的形式?”

“怎么会呢,等大婚的时候,还是按照项羌的习俗,跪拜圣兰山,大家一起喝酒跳舞。”秦络解释道,“不过是在大婚之前,加了一点点中原的习俗而已。”

这个也不能怪秦络,谁让他是第一次主办项羌的婚礼呢。而且他也按照可汗说的,去问了拓跋凌、吉米、阿勒木等人。但是他们三个人,居然一个人一套说法。秦络这才明白,原来项羌婚礼形式多样,从来没有统一过。甚至,赤水部和青云部的婚礼习俗,相差甚远呢。

所以秦络干脆也不纠结到底按赤水部的习俗办,还是按照青云的传统办。他直接加入了楚国以前嫁娶的方式,这样两边谁也不会觉得不公平。而且叶勒康尔等人,居然还觉得,这个新形式很有意思。

叶勒依看了一眼秦络,闲闲的说道:“看在聘礼能有那么一笔钱财的份上,我就不和你一般计较了。”

很快,新娘叶勒倾,在几位女仆的搀扶下,从帐篷里出来了。她穿着的是大红色的长裙,嫁衣如花般艳烈,裙摆长长的拖在地上,头戴珠宝翡翠。在婚服的胸口上,也绣上了火焰图纹,这是赤水部的象征。今日的叶勒倾,画上了浓妆,朱色的唇,细细的柳叶眉之下,一双眼睛如星辰如明月,妩媚动人。

卫兀氏的身体不好,无法跟着去送亲。她只能送在门口,拉着叶勒倾的手,不知不觉,就红了眼眶。

看母亲红了眼睛,叶勒倾的心中,不免也有些难过,她强笑道:“母亲,您别这样,现在我们住在西塘,离丹阳城很近的,我隔三差五地就回来了。”

“傻孩子,你将来就是可敦了,要管理金宫,哪能说回来,就能回来……”说到此处,卫兀氏还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先前是愁她待字闺中,怕她真的守着可汗,终身不嫁。现在好不容易有修成正果的一天,却又伤离别。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长女就长大了,就要嫁人了,从此再也不能朝夕陪伴在自己的身边了。

“母亲,大喜的日子,可别落泪啊。”叶勒依也劝道,“姐姐走了,还有我呢。”

“我哪里能靠得住你。”卫兀氏微微抱怨道,“你是乖乖呆着家里的人吗?早就骑着马儿,不知道跑到哪里打猎去了。”

果然是知女莫若母,叶勒依吐吐舌头,无法反驳了。叶勒倾和卫兀氏母女两人,又抱了一抱,她们相拥片刻,终是恋恋不舍的松开了手。

叶勒倾最后看了一眼母亲,又看了看自己沉默如山的父亲。最后在妹妹和弟弟的搀扶下,一步三回头的登上了马车。

别了,父母!

别了,弟妹!

别了,赤水!

098 婚礼(二)

叶勒倾坐在马车上,叶勒康尔和叶勒依,则是骑着马,伴随在姐姐的身侧。秦络作为迎亲的使者,走在最前面,为队伍带路。

叶勒依走了一段路程,主动打马过来,跑到了秦络身边,“让你见笑了。”

“我们楚国,也有哭嫁的。”秦络淡淡的说道。

叶勒依发现秦络,似乎很懂中原嫁娶的习俗。于是她好奇的问道:“对了,你在南楚,有没有娶亲?”

“没有。”秦络摇头。

叶勒突然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她嘲笑秦络道:“哈哈哈,你这个年纪,也不小了吧。三十过了有没有,居然没未娶妻生子?”

秦络很无语的看了叶勒依一眼,“在下还没到三十呢。我也想娶妻啊,不是被你们抓来了么?”

“你自己娶不到妻子,还怪我们喽?”叶勒依笑道,“你来到我们项羌,不过才三四年吧,就算你没有到三十岁,二十七八肯定有了。你们南楚人不是说,‘二十及冠’,就是成人了,早就可以成亲了吧。”

“是是是,我家贫,父母双亡,没人上门提亲。这个回答,你满意了吧。”秦络不想和叶勒依就此问题过多纠缠,于是敷衍着说道。

“你父母双亡?”叶勒依突然低头,抱歉的说道,“不好意思,戳到你的伤心事了。”

“没事,他们已经走了很多年了。”秦络遥望远方,不愿提起自己的伤心往事。

“那你家里,就你一个人了吗?”叶勒依问道。

“还有一个人。”秦络说道,“我底下还有一个小弟,可惜在战乱中失散了,不知道他现在,还在不在人世。”

“……”叶勒依又一次戳中秦络的心中伤痛,而且他弟弟丢失,估计还是因为攻破皇宫的那一战,这回可真的是项羌害的人家家破人亡了。

金宫这里,也要开始准备迎接新娘了。吉米作为总管,有条不紊的指挥着奴隶打扫宫殿。拓跋冽则被自己的二哥拉着,不情不愿的试穿着礼服。拓跋凌看着弟弟穿好红色礼服之后,变得如此英俊,不由的打趣说道:“怪不得听说,叶勒倾曾撂下话,非你不嫁呢。”

“哎,头疼啊,我对叶勒倾,根本没有什么印象。”拓跋冽说道,“要不是她和叶勒依长得一模一样,我可能连她的样子也不记得了。”

“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拓跋凌感叹,“可怜叶勒倾,喜欢你那么多年。你就不能放弃叶勒依,喜欢叶勒倾吗?”

“那又怎样啊。”吉米这时候忙完了手头的活,阴阳怪气的出来说道,“难道她喜欢可汗,可汗就一定要喜欢她吗?她能够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就已经算是运气好的了。”

果然吉米的嫉妒心,还是很强烈的啊。拓跋凌对三弟挤眉弄眼,偷偷的笑了笑。谁让自己的这个弟弟太过英俊,总是能够吸引女人的芳心呢。

然而拓拔凌则很奇怪了,他比拓跋冽大,却还没有娶妻生子,也没有什么喜欢的女子。不过拓跋凌自己并不着急,只是他的母妃最急切,天天盼望着能抱孙子呢。

西塘和丹阳城就很近了,只不过一天路程,就到达了。叶勒倾直接乘着马车,从丹阳城门直接进入金宫,在金宫里再次梳妆整理,最后和可汗一起,乘坐马车环游丹阳城,接受项羌百姓们的祝福。然后再回到金宫前,举行婚礼。

这个仪式,秦络在可汗娶仆兰诺的时候,就已经见识过了。这一次他没有去人群中凑热闹,而是去了铁匠孙的铺子,去看看他。

果然如秦络所料,这时候丹阳城万人空巷,铁匠铺子里,只有铁匠孙一个人。铁匠孙没有随着人群看热闹去,依旧在打铁。见秦络来了,他才放下手里的工具。

“听说这一次是你去迎的亲,还是你督办的婚礼。”铁匠孙说道,“看来,拓跋冽他越来越器重你了。”

“其实是拓跋冽懒得弄,于是就抛给了我。”秦络笑了笑,谦虚的说道。

“青云部和赤水部结盟,也不知道对于大楚,是福是祸啊。”铁匠孙忧心忡忡的说道。

秦络却如同先知一般,预言道:“当然是祸。赤水部的大汗王,野心不小呢。”

“就算没有野心,我也不能让他们两个部落联手。”铁匠孙说道,“上面听说了联姻的事情,下了命令,让我们挑拨离间,青云和赤水他们的关系。”

“我明白。”秦络点头,“其实根本不用离间,他们早晚会窝里反的。叶勒大汗王野心勃勃,而拓跋冽,也变得心狠手辣了。”

说起拓跋冽的手段,铁匠孙也是心有余悸的。他听说拓跋冽在丹阳城门,将五个孩子直接砍头杀死。虽说中原也有诛灭九族的罪名,但是对于年纪小的孩子,一般是没入掖庭,或者流放千里。很少会像拓跋冽这样,直接杀了的。

“不过,对于摩藏达西和郭尔诃的处置,我倒觉得大快人心。听说,刑场上的血,都流到了草地上,将绿草都染红了。”铁匠孙当时离金宫太远,没有时间跑去刑场,故而没看到那些欺辱楚国的人,他们的悲惨下场。

“摩藏达西和郭尔诃,恶有恶报,死有余辜。只是可惜了柯尔扎德,听说抓捕他时,本来是想让他投降,或许能保住他的一条性命。可惜他誓死效忠摩藏达格,拒绝对青云俯首称臣,这才被关进了牢房里。”

“就算他投降,估计拓跋冽也不会饶恕他的。”铁匠孙分析道,“柯尔扎德攻打丹阳城,杀了那么多青云士兵,拓跋冽怎么肯咽下这口气。”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他对人热情,毫无戒心。现在他却变了,变得冷血了。”秦络又想起了丹阳城下的那一幕,摩藏达格的五个孩子,倒下的那一幕。

铁匠孙冷笑道:“拓跋家族的骨子里,本来就是嗜血的。想让豺狼变得像绵羊一样温顺,怎么可能?”

“我本以为,教了他三年的汉字和儒学,他会和他的祖先不一样。”秦络苦笑着摇摇头,“没想到,还是改变不了他们的观念和思想。”

铁匠孙提醒道:“不要妄想感化项羌人,他们和我们不同,他们有野性,喜杀伐。恐怕拓跋冽下一步,就是对中原发起进攻了。秦络,你可千万别抱有侥幸的念头,指望着他能放过大楚。”

“我知道,我不会再有这样天真的想法了。”秦络看着南边的江山,他们为了楚国有喘息之机,想方设法的拖了这么久。而现在,不得不面对这一战了。

099 婚礼(三)

新娘叶勒倾拖着长长的裙摆,在众人的祝福声中,走出金宫。此时,拓跋冽身着红色礼服,礼服上绣着的是九朵祥云图纹,他比三年前更加威武英俊,深邃的目光看向底下的民众,显示出了王者之风。

经历过大战后,青云的牧民不再小看这个年轻的可汗了。他们越发敬重拓跋冽,相信他能够带着青云,走向更加美好的未来。人们向可汗欢呼致敬,拓跋冽微微一笑,朝底下的子民挥手还礼。

突然,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新可敦来了。”人们的视线一下子转向金宫门前,目光汇集在了叶勒倾身上。叶勒倾不愧是赤水部的名门闺秀,面对这样隆重的场景,她依旧保持着镇定,迈着小碎步,一步一步的优雅的走到了金宫前的高台上。她看着底下欢呼的民众,和拓跋冽并肩而立,一起向牧民挥手。

拓跋冽向她伸出右手,邀请她上马车。叶勒倾看着拓跋冽,心思却有些恍惚。自己等了这么多年,都等成老姑娘了。没想到真的能感动赤乌天神,给她这样的机会,让她梦想成真了。

叶勒倾没敢多想,赶忙伸出手,紧紧握住拓跋冽,只觉得他掌心温暖,手臂有力。轻轻一带,就将叶勒倾拉入马车之上。叶勒倾低头看着,拓跋冽的大手,将自己的手一下子全包裹住,她不知心里为何,变得软软的,像是塌下去一个地方。

夫妻两人都端坐在华丽的马车内,一时无话。车外热闹的景象,和车内寂静的场面,成为了鲜明的对比。拓跋冽偏头望向外面,仿佛是从高高的天上睥睨众生,意态从容、桀骜。叶勒倾则有些畏惧拓跋冽,她偷偷转头,看向他冷峻的侧脸,挺直的鼻梁,整个人笼罩在金色灿烂的阳光之下,不辩喜怒,高高在上。仿若神明一般,掌握着世间的一切。

拓跋冽和叶勒倾,乘坐着马车绕城一周后,再次回到了金宫。此时秦络也回来了,坐在台下观礼。叶勒依正好坐在秦络对面的看台上,心想秦络怎么会姗姗来迟,难不成刚才,他也跟着马车转了一圈,去看热闹了?

可是叶勒依转眼又想,秦络不像是爱凑热闹的人啊。那他这么长时间,到底去哪里了呢?

大巫师上台,领着一对新人,跪拜阿布圣兰山。这一次联姻,无论是叶勒氏还是拓跋氏,都比较满意。大国师拓跋晟和二王子拓跋凌,现在作为可汗最亲的亲人,端坐在了台上,作为长辈,接受新人的敬酒。

叶勒依和叶勒康尔,作为娘家人,也坐在了台上。拓跋冽敬完了大国师他们后,就领着叶勒倾,走到这边,和叶勒氏喝酒。

拓跋冽看着叶勒依,再看看身边的叶勒倾,感觉如梦如幻,真是错位人生。他端起酒杯,和叶勒依碰了一下,苦笑道:“以后,我就是你的姐夫了。”

“姐夫好。”叶勒依叫了一声,随后看向自己的姐姐,心中居然也有了一丝不舍。

叶勒康尔也站起来,和可汗碰了碰酒杯,跟着二姐也叫了一声:“姐夫。”

叶勒倾看着自己的弟弟和妹妹,也端起酒杯,和他们碰了碰。今日的叶勒倾浓妆艳抹,长长的睫毛下,眼中泪光闪烁,美丽不可方物。

“干杯!”拓跋冽说道。四个人一饮而尽,相视而笑。

晚上的篝火舞会依旧盛大,很多年轻男女吃饱后,便到那边跳舞去了。叶勒依被前来祝福的人们,灌了很多杯酒。后来她感觉头昏昏沉沉的,不知不觉就跑到秦络这边了。还好秦络坐在台下的角落,此刻大家都去跳舞,只剩他一个人在此独饮。

叶勒依直接歪倒在秦络身边,神志不清的问他,“你怎么不会跳舞?”

“我不是年轻人了,跳不动了。”秦络想起叶勒依猜测年龄的那件事,就有些郁闷。自己看起来,真的那么老吗?

“你不会生我的气吧?”叶勒依很敏锐的发现了,她笑道,“其实……你也没有那么老啦。也就……二十五左右吧。”

秦络不想和叶勒依纠缠年龄问题,他记得,以前的叶勒依,最喜欢围着篝火,载歌载舞。于是他问道:“你怎么不去跳舞?”

“去啊,我当然要去。”叶勒依醉醺醺的站起来,“我邀请你去,你去不去?”

“不了。”秦络摇头,“你去吧。”

“哼!”叶勒依哼了一声,“我去就我去。”

说罢,她端着酒杯,踉踉跄跄的往篝火方向走去。

秦络看着叶勒依的步伐不稳,马上就要摔倒的样子。于是他站起来,急忙扶住她,“你醉了,能跳舞吗?”

“能,谁说我不能?而且,我没有醉,我清醒的很。”叶勒依撑着秦络的胳膊,逞强的说道。她本来是千杯不醉的,只是今天,可能太激动,又或者太开心,一口气喝了很多杯酒,一下子就晕了。

果然不能和喝醉酒的人计较,秦络看着叶勒依,最终妥协道:“好吧,我陪你去。”

叶勒依闻言笑了笑,忽然间,她的脚步也稳当了。叶勒依拉着秦络,飞快的走到篝火旁,加入了欢呼的人群中。叶勒倾和可汗坐在高台上,看见妹妹居然和秦络在一起,她恍然大悟,欣慰的笑了笑。

看来妹妹的终生大事,似乎也有着落了。

宴会过后,杯盘狼藉。拓拔冽和叶勒倾,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入金宫。叶勒依看着姐姐的背影,既开心,又难过。她又仰头喝了一杯酒,咽下心中的苦涩。

秦络夺下了叶勒依的酒杯,对她说道:“别喝了,我送你回去吧。”

“好。”叶勒依起身,在秦络的搀扶下,两个人慢悠悠的走向赤水部的营帐。月色清冷,叶勒依看着皎洁的月光,心想姐姐和拓拔冽,该就寝了。姐姐嫁人了,她心中居然有一点悲伤,她终于理解,为什么那天母亲会哭了。

“姐姐出嫁,从此以后,她就是青云部的人了。”叶勒依突然说道。

秦络闻言,他的手微微一颤,皱着眉头看向身边的女子。一瞬间,他就猜到了叶勒依没有说出口的下半句话:从此姐妹俩,就是敌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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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 双生(一)

在新可敦的寝殿中,铺着大红的地毯、大红的床帘、大红的被子,一切都是火焰一般的红色。将这里点缀的,如同一片红色的花海。在上一个可敦仆兰诺死后,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了。宫殿荒废了好多个月了,直到现在,叶勒倾成为了这里的新主人。

叶勒倾低头坐在寝宫床上,她脸色微红,身上嫁衣似火,头上珠玉微微颤抖动,露出了此刻她紧张的心情。

拓拔冽坐在叶勒倾的身边,看见身边女子双手相握,一直都没有说话。他微微皱眉,心想为什么妹妹开朗大方,姐姐却腼腆柔弱。她们虽是双生,性格却是迥然不同。

“你很紧张吗?”拓跋冽问道,“你怕我?”

“我……”叶勒倾抬头小心翼翼的看着拓跋冽一眼,然后又迅速低下了头,“有……有点……”

叶勒倾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很期待嫁给拓跋冽的,但现在却有种近乡情怯之感。尤其是看到现在的拓跋冽后,感觉他比起小时候,似乎变了很多。变得霸道,变得冰冷。

“既然如此,我不愿强迫你。”拓跋冽冷冷的说道。他本来就不喜欢叶勒倾,要不是看在叶勒依的份上,他是不会答应娶她姐姐的。

叶勒倾蓦地抬头,眼睁睁的看着拓跋冽头也不回的走掉了,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终是落了下来。新婚便遭到丈夫的冷遇,但她依然没有气恼拓跋冽,反而在心中暗暗自责,自己真是太不争气了。

秦络送叶勒依,一直送到了赤水部的营帐门口。天色已晚,秦络对她说:“二小姐,早点就寝吧。在下,先告辞了。”

“等等,秦络。”叶勒依突然叫住他,“你怎么,没有向可汗揭穿我啊?”

可能是因为喝醉了,叶勒依居然如此直截了当的问了出来。秦络诧异的看了她一眼,高深莫测的笑了笑,“还未到时候呢。”

“呵呵。”叶勒依其实一点也不信,现在不到时候,难道木已成舟之后,才到时候?

叶勒依又问秦络,“婚礼开始前,你去哪里了?”

“当然是去看可汗和可敦环城一游。”秦络丝毫没有迟疑,闭着眼睛,信口就撒了一个谎。

叶勒依分不清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于是嫣然一笑:“你一个‘老人家’,居然还爱凑热闹?”

秦络也笑道:“我一个‘老人家’,跳不动舞了,只能去凑凑热闹了。”

叶勒依被秦络噎了一下,欲辩无言,只得暂时相信了秦络的说辞,“好吧,你走吧,我累了。”

叶勒依回去后,叶勒康尔和她一样喝醉了,早已呼呼大睡。可是叶勒依却有点辗转反侧,不仅仅是因为担心姐姐嫁过去后的生活,更是因为父亲叶勒扎隆在叶勒依送亲前,对她说过的一番话……

叶勒倾出嫁的前一夜,叶勒大汗王叫来小女儿,对她直说道:“其实,你姐姐的这门亲事,我是不看好的。”

叶勒依闻言低下头,其实在她心里,也觉得赤水和青云必有一战。将来姐姐夹在中间,的确太艰难了。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我……还不想放弃你的姐姐。”叶勒大汗王继续说道,“她就算嫁出去了,也是我叶勒家的女儿。”

“父亲!”叶勒依诧异的看着叶勒扎隆,“您是想……”

“你姐嫁给拓跋冽后,就是可敦了,肯定能够接触到我们无法得知的内情。”叶勒大汗王说道,“我想让你姐姐,成为间者,为我们传递消息。”

“父亲,姐姐她恐怕不会同意的。”叶勒依知道,长姐一直喜欢着拓跋冽,虽然这样的一见钟情让她不能理解,但是叶勒依知道自己的姐姐,叶勒倾对待爱情,执着又忠贞的。

“你以为她嫁给了可汗,就能高枕无忧了吗?离开了家族的庇佑,她将一无所有。”叶勒大汗王冷酷的说道,“你和你姐,都需时刻铭记,自己是叶勒家的女儿。”

叶勒大汗王的一席话,仿若当头棒喝,如同大夏天浇下的一盆冷水,让叶勒依浑身一颤。她知道父亲不仅是在说叶勒倾,也是在提示自己。不要忘记,自己是叶勒家的女儿。

叶勒依郑重的说道:“父亲,我永远不会背叛赤水部,背叛叶勒氏。我会将您的意思,转达给姐姐。”

“不止是转达,是让你去劝她,让她务必同意。”叶勒大汗王纠正道,“能够得到青云的情报,对赤水将来,会有很大的好处。”

叶勒依闻言,为难的看了一眼父亲,目光闪烁不定。最后,她咬了咬牙,“好,我一定做到。”

叶勒依在送亲的一路上,都没有对叶勒倾透漏过此事。她一边不想违背父亲的意思,一边又不想伤害姐姐。于是拖了一路,直到叶勒倾大婚,也没有向姐姐提起过一星半点儿。

如今,叶勒依即将离开青云,现在她不得不说了。她原本也是打算,等叶勒倾大婚后,若是拓跋冽真心诚意的对待姐姐,那她就将此事压下。若拓跋冽对姐姐不好,那她则会劝姐姐,站在自己家族的这一边。

于是第二天,叶勒依早早来到了金宫,觐见可汗和新可敦。

拓跋冽听到叶勒依来了,率先过来见她。拓跋冽邀请她入内,笑道:“没想到你怎么早就来了。”

“我是来……向可汗辞行的。”叶勒依说道,“看见可汗和姐姐大婚,我也算是大功告成,该回赤水部去了。”

“这么早?”拓跋冽有些不舍,他带着惋惜的口吻说道,“本想留二小姐在青云多住一段时日,带你看看我们青云的风景,以尽地主之谊。”

叶勒依才不想和拓跋冽出去逛呢,她言不由衷的推辞道:“上次可汗请我吃过了青云的美食,已经很满足了。再说姐姐在青云,将来我会常过来拜见可汗,看望姐姐的。”

“那就好,那就好。”拓跋冽听到叶勒依会常来玩,自然高兴。现在他突然觉得,娶了叶勒倾,也不算是多么差劲的事情。至少,可以趁机多见几回叶勒依呢。

“对了,姐姐她起了吗,我想去和她道别。”叶勒依说道。

“她……起了吧。”拓跋冽吞吞吐吐的说道,毕竟,他没有和叶勒倾同床共枕,怎么可能知道她起没起床。

叶勒依狐疑的看了一下拓跋冽,按下心底闪过的种种疑问,笑着对可汗说道:“那我先行一步,告辞了。”

“好。”拓跋冽虽然不舍,但他不得不点头,并让女奴带领着二小姐,去叶勒可敦的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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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第一百章了!!!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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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双生(二)

此时,叶勒倾早已起来了。因为昨夜,她几乎是一夜未眠。

叶勒倾坐在床头,神思恍惚的看向窗外,听女奴说妹妹叶勒依来了,她急忙擦擦眼泪,对女奴说道:“快请她进来吧。”

女奴带着叶勒依进来后,她发现姐姐靠在床头,身上的衣服还是那套喜服,并没有换,只不过把头上的装饰取了下来。

“这么早,你怎么来了?”叶勒倾看着妹妹,还是很欢喜的。

“我来看看姐姐。”叶勒依走过去,坐在叶勒倾的身边,“昨夜洞房花烛,可好?”

“好,很好。”叶勒倾哪会说出个“不”字来,就算真的不好,也会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叶勒依仔细看了看叶勒倾的眼睛,皱眉说道:“姐,你的眼睛,怎么肿了。”

“没事,可能没休息好吧。”叶勒倾赶紧低头,想要掩饰自己哭过的试试。

“那你的衣服,怎么没换?”叶勒依又问道。

“我……我早起时,又穿上了。”叶勒倾吞吞吐吐的说道。

然而一般嫁衣穿戴很繁琐,衣服又重又厚。项羌的新娘们第二天,都是穿着便装,出门见人的。叶勒依一看就知道姐姐肯定一夜未睡,她生气的说道:“是不是拓跋冽,欺负你了?”

“没有。”叶勒倾垂下眼帘,急忙否定道,“他很好,对我也很好。”

“他是不是昨晚根本没来?”叶勒依继续质问道,“他根本就不在乎你,是不是?”

“不是的。”叶勒倾被妹妹咄咄逼人的问题,险些问的落下泪来,她摇头道,“是我自己的问题,是我不好。”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叶勒依着急的问道。

叶勒倾含泪说道:“他来了,是我不好,我太紧张了。我没有留住他,他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他居然抛下你一个人,自己走了?”叶勒依一听这事,顿时火冒三丈,拓跋冽真是太过分了,新婚当夜,就冷待自己的妻子。

叶勒倾急忙替拓跋冽辩解道:“不怪他,都是我的错。”

“姐,你有什么错?是拓跋冽没有尽到做丈夫的职责。”叶勒依愤愤的说道,“既然他不仁,休怪我们不义了。”

“你……你要干什么?”叶勒倾看着妹妹表情似乎有些严肃,感觉心底有点发慌。

“父亲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帮助。”叶勒依索性全盘托出,“父亲希望你能够,帮助叶勒家,探听青云的一些消息。”

叶勒倾闻言,脸色有些发表,“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做间者,传递情报。”叶勒依直说道。

“你说什么!”叶勒倾站了起来,“父亲要让我……当一名间者?”

“是。父亲从没打算和青云部真正结盟,他早晚会带着军队,踏平丹阳城的。”叶勒依厉声问道,“姐,你愿不愿意,站在父亲这边。”

“为什么,为什么要攻打青云?”叶勒倾问道,“我不愿意,我不可能当间者的。”

叶勒依苦笑一声,就知道自己的姐姐会是如此反应。就算拓跋冽对她做出不公的事,姐姐她也只会默默忍受,绝不会起任何反抗的念头。这也是她们姊妹两最不相似的地方,姐姐以德报怨,得饶人处且饶人;妹妹却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姐姐,你要时刻铭记,自己是叶勒家的女儿。”叶勒依将父亲的话,原原本本的给叶勒倾转达,“我本来想,若是拓跋冽对你还行,我就会回去说服父亲,放你离去。但是,若拓跋冽靠不住,姐姐你还得依仗自己的母家。”

叶勒倾愣了一下,她这才反应过来,妹妹说的“离去”,是指脱离叶勒氏,和娘家恩断义绝。但若不这样,她就要听从父亲摆布,监视自己的丈夫。这两个选择,都是叶勒倾不想看到的。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非要打仗?”叶勒倾不明白了,父亲已经是赤水的大汗王了,为什么还不满足。安安稳稳的不好吗?

“姐姐,几百年了,项羌走到今天,眼下只有两条路,要么统一,要么分裂。”叶勒依说道,“各部落和平共处是不可能的,你看看黑岩部,这就是失败者的下场。”

“我不懂,我不懂你说的这些。”叶勒倾现在脑子很乱,她摇头道,“妹妹,你让我考虑考虑,好吗?”

“……好。你想好后,给我来信。”叶勒依笑了一下,对姐姐道,“姐,你能送我回营帐吗,我们下午就要走了。”

“这么快!”叶勒倾也是一惊,她恋恋不舍的看着叶勒依,“我送你。”

姐妹俩先去和可汗拓拔冽辞行,拓跋冽热情的招呼着叶勒依,对她说道:“要不我下午去送送你。”

“不必不必。”叶勒依急忙摆手,“可汗您日理万机,我们就在此道别吧。”

“这样啊……”拓跋冽有些不甘心,又提议道,“要不我派青云的士兵护送你们回赤水?”

“不用不用。”叶勒依再次拒绝道,“我们带了侍卫护送了,再说,丹阳城和西塘离得也不远。可汗,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真的不用送了。”

“哎,那好吧。”拓跋冽只好作罢,对叶勒依告别道,“二小姐一路上,多多保重。”

“多谢可汗,就此别过了。”叶勒依微微弯腰,向拓跋冽行礼道别。

叶勒依临走前,抬眼看了一眼一直沉默着的姐姐。叶勒倾这才小心谨慎的请示道:“可汗,我去送一送妹妹。”

“去吧。”拓跋冽这才发现,原来叶勒倾也来了。但他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叶勒依身上,对叶勒倾就像没看到一样。

叶勒依冷眼旁观着,自己的姐夫对姐姐视而不见,她按捺下心中的怒火,只是拉着姐姐,快步离开了金宫。

巳时已过,叶勒康尔这才刚刚起床,宿醉让他的大脑变得昏昏沉沉的,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叶勒康尔本想去找二姐,却听伺候叶勒依的女奴说,二姐一大清早就去金宫了。

“二姐去金宫了?”叶勒康尔心想,她肯定是见大姐去了。他嘴里低声抱怨道,“也不知道带上我。”

那个女奴笑了笑,“可您昨天不是喝醉了么,二小姐就是想带少主,也叫不醒您呐。”

昨天夜里,叶勒康尔直接醉得不省人事,被好几个人给抬着送回来的。赤水部的上上下下,都看到了。不过没有人笑话他,毕竟,叶勒康尔还是个孩子,酒量不好,可以理解。

“咳咳咳,我……我只不过是微醉,我酒量好着呢。”叶勒康尔不自在的看了一眼那个女奴,她叫忻雅,一直伺候着二小姐,是和叶勒依一起从小玩到大的贴身侍女。

忻雅和叶勒依一样,也是性格活泼,又牙尖嘴利,虽说是女奴,她却一点也不害怕赤水少主叶勒康尔。她看着叶勒康尔害羞恼怒的样子,脸颊泛起淡红色,就很想笑。

突然,营帐外似乎有一阵喧闹之音,叶勒康尔恍惚间看见一抹鲜红从眼前飘过,他飞快跑过去,不可置信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对着那抹红色背影大声叫道:“大姐!”

叶勒倾听见呼喊声,终于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自己的弟弟。她转身快步走来,“康尔,原来你在这儿。”

“大姐,你怎么从金宫跑出来了?”叶勒康尔问道。

“我来送送你们。”叶勒倾答道。

“送……送我们?”叶勒康尔一头雾水,他转身,看向旁边脸色似乎不太好的叶勒依。

叶勒依解释道:“对,大姐是来送我们的,我们马上启程。”

“啊?马上?”叶勒康尔一脸懵逼,二姐什么时候说今日下午返回的?怎么没人通知自己呢?

“康尔,家里只有你一个男儿了,我不在时,你要照顾好父母。”叶勒倾叮嘱道。

“好,姐……”叶勒康尔拉着姐姐的手,心中藏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正当姐弟俩煽情之时,叶勒依不合时宜的打断了他们,“小弟,你去收拾东西,我还有话要和你大姐说。”

“二姐……”叶勒康尔不满的看着叶勒依,心想自己和大姐分别在即,二姐怎么这样不讲人情。

可是,叶勒依丝毫没有看见弟弟眼中的不舍,她不由分说的,将叶勒倾拉到了自己住的帐篷。

叶勒倾也莫名其妙的,被妹妹牵着走。叶勒依掀起门帘,见帐篷里只有忻雅在收拾行装。她肃然道:“忻雅,你先出去,守着门口,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是。”忻雅惴惴不安的看了一眼叶勒依,感觉她今天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叶勒倾也感觉到了,她望着妹妹严肃的神色,不由的紧张道:“你……怎么了?”

“姐,其实你心里想得很清楚,你是不可能背叛拓跋冽,做间者的是吗?”叶勒依直接问道。

“……是。”叶勒倾低头承认了。说什么考虑几天的话,全是拖延之策。

叶勒倾本想着,等妹妹走后,拖一拖,或许父亲会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但是,她还是太天真了。叶勒依那么聪明,怎么可能猜不透这点小把戏呢。

“姐,你跟着拓跋冽,不会幸福的。”叶勒依断言道。

叶勒倾自然清楚自己的处境,她苦笑了一下,“那能怎么办,我嫁都嫁了。”

看着姐姐这样软弱,叶勒依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她心想,嫁了又怎样,就无法改变自己命运,就要听从夫家的摆布了吗?于是叶勒依说道:“姐,如果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呢?”

“怎么会有那样的机会。就算真能重来……我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喜欢他。”叶勒倾遥想起那一年,拓跋冽带着一群伴当,将她们姊妹拦了下来。拓跋冽斜斜跨坐在马上,带着些许的纨绔不羁,对她们两姐妹调侃着。她第一眼就被眼前的这个男人所吸引,被他捕获芳心。

叶勒依无奈的笑了,可能,这就是命吧。她对姐姐说:“姐,你别怪我。”

“什么?”叶勒倾奇怪的看向自己的妹妹,却突然感觉脖颈一痛,一下子失去了意识。

叶勒依伸手扶住叶勒倾摇摇欲坠的身体,小心的将她安放在床上。望着昏迷中的姐姐,叶勒依低声说道:“对不起,我们没有时间了。你做不到的事,让我来替你完成吧。”

102 双生(三)

是的,是叶勒依将自己的姐姐叶勒倾打昏,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但是为了家族,为了赤水,她必须这样做。

“忻雅,进来。”叶勒依朝门外高声呼唤。守在门口的忻雅闻声进来后,第一眼就看见双目紧闭的大小姐,躺在了二小姐的怀中。

“二……二小姐?”忻雅惊疑不定的看着这一幕,“大小姐,她怎么了?”

“小声点。”叶勒依低声训斥道,“还不快过来,帮我和姐姐换衣服。”

“换……换衣服?”忻雅彻底晕了,她惴惴不安的看向自己的主子,这是想干什么啊。

叶勒依本来也没想瞒着忻雅,她如实说道:“我要和姐姐互换身份,此事,你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就算是叶勒康尔,也不可以告诉他。”

“是……是,奴婢领命。”忻雅只觉得自己心跳加速,双手冰冷,她不安的看着叶勒依,“可是,大小姐醒了怎么办,这种事情,瞒得过初一,瞒不过十五的。”

“等她醒了,就是一天之后。那时候,你们早就到了帕尔嘉西塘。你立刻将此事告知我的父亲,他会安排接下来的事情。”这个计划在叶勒依心中琢磨了好一阵子,她早就想好了所有的步骤和隐瞒的办法。

忻雅是了解自家主子的武功的,她说大小姐能昏迷一天,就绝不会早醒。只是……忻雅为难的看着主子:“大小姐一天不见人,我该怎么说。要是少主想见您,我又该如何应对。

叶勒依有条不紊的说道,“丹阳城里西塘只有一天的行程,在这一天内,你陪着姐姐待在马车里,不要让她见任何人即可。如果叶勒康尔非要见我,你就说我宿醉,头疼,不见任何人。”

叶勒依果然想的周到,什么都安排好了。忻雅愣愣的看着自家主子,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还愣着干什么,快点换衣服。”叶勒依催促道,率先将自己的外衣脱下。

忻雅跪在床边,给昏迷不醒的叶勒倾换下衣服。然而嫁衣繁琐,一层叠着一层,忻雅只觉得自己的双手都在发抖,弄了半天,才脱下一件来。

叶勒依也加入,小心翼翼的为姐姐脱下嫁衣,这本该是新婚之夜拓跋冽干的事情,现在却要让叶勒依代替他做了。

火红的嫁衣一件件飘落在地上,仿若红艳的鲜花瞬间凋零。果真是,落红乱逐东流水,一点芳心为君死。

叶勒依先为姐姐穿上自己的衣服,然后,在忻雅的伺候下,一点一点的换上繁重的嫁衣。叶勒依没想到,自己第一次穿嫁衣,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她抚摸着衣服上精美的刺绣花纹,不知自己将来,会不会也有这样华美的嫁衣。殊不知,这是她此生唯一一次,穿这样华丽正式的嫁衣。

忻雅偷眼打量着自己主子,再看看床上安详平静的大小姐。要不是她亲眼看到她们俩换衣服,忻雅觉得自己一定会认错人。叶勒倾和叶勒依,果然是孪生姐妹。要是叶勒依故意学习姐姐的说话语气,走路姿态,估计没有人会发现,其实她们早已转换了身份。

叶勒依让忻雅直接让马车驾到门口,她最后看了一眼姐姐,心中略有一些忐忑不安。不知道姐姐在明日醒来,知道了真相后,会不会原谅自己。

“主子,马车准备好了。”忻雅掀开门帘,快步走了进来。

叶勒依微微瞪了一眼忻雅,“叫谁主子呢?你现在的主子,是躺在床上的这一位。”

“我错了……”忻雅一时没有转换过来,她懊恼的拍拍脑袋,对叶勒依说,“我记下了,下次一定不会叫错。”

“从此以后,我就是叶勒倾,是草原的可敦了。”叶勒依这话不止是对忻雅说的,更是要提醒自己,注意身份。

“叶……叶勒可敦。”忻雅看着叶勒依,向她恭谨的行礼道。

“走吧。”叶勒依扶起自己的姐姐,忻雅赶忙从另一侧搀扶住叶勒倾。两个人慢慢的,将叶勒倾扶上了马车。

此时,叶勒康尔来了。他看见身穿嫁衣的“叶勒倾”,一点都没有怀疑。他对“叶勒倾”说道:“大姐,那我们走了。你多保重,要是有空,记得来赤水看看我们。”

“你也要照顾好父母,还有你二姐。”叶勒依学着姐姐的口吻叮嘱道,“对了,你二姐她头疼,估计是昨天喝酒喝多了。你让她在马车里休息,不要打扰。”

叶勒康尔看向旁边的马车,这才明白二姐为什么会放弃骑马,居然要乘车了。他笑道:“看来二姐的酒量,也没她吹嘘的那么好。”

叶勒依闻言,真想一巴掌拍在叶勒康尔的头上,她忍啊忍啊,笑容可掬的对弟弟说道:“喝酒伤身,你们以后少喝点。行了,时候不早了,快启程吧。”

“大姐……我走了。”叶勒康尔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叶勒倾”,而后翻身上马。

忻雅也上了马车,她偷偷掀起马车的窗帘,再看了一眼自己的主子,从此以后,她们主仆就此分离了。

叶勒依目送着车队远去,虽然骗过了自己的弟弟,但是这不过是第一步。叶勒依知道,金宫中还有一群精明剔透的人。虽然他们才见过叶勒倾一面,根本不了解叶勒倾的习惯。但是想要骗过所有人,还是有点难度的。

回到金宫后,已经到了午饭时间。吉米派女奴给叶勒依呈上青云的美食,但是拓跋冽却没有过来和她一起吃。叶勒依询问之下,才知道拓跋冽早就去兵营巡视,估计晚上才能回来。

叶勒依长舒一口气,她正好不想见拓跋冽呢,然而跟着叶勒倾过来的姆妈却很生气,她质问道:“你们可汗昨天晚上不在,今天又不见人,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姆妈,少说几句吧。”叶勒依学着姐姐的语气,温柔的劝说道,“她们只不过是女奴,什么都不知道,你问她们,也没有用。”

姆妈苦口婆心的劝道:“大小姐,这里不比家里了。您是金宫的女主人,可不能让她们欺负了去。”

叶勒倾性格善良柔弱,姆妈这样劝说是对的。然而现在在这里的是叶勒依,怎么可能让人欺负到她的头上呢。叶勒依微微一笑:“姆妈放心吧。让这些女奴都下去吧,另外,叫萨仁来一下。”

萨仁是叶勒倾的玩伴,此次作为陪嫁,也跟了过来。虽说此次从赤水带过来的女奴也有几十个人,但是熟悉叶勒倾的人,除了从小带大她的姆妈,就是萨仁了。

叶勒依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两个人会看出自己不是真正的“叶勒倾”,只能事先和她们打个招呼。

等到萨仁来了后,叶勒依放下碗筷,让萨仁将门关死,这才开口道:“姆妈,萨仁,以后不要叫大小姐,叫我叶勒可敦。”

“啊?”萨仁愣了一下,她看向眼前的这个“叶勒倾”,觉得她仿佛像是变了一个人一眼,突然性子强硬,这是她以前从未感受到的。

“大小姐说的对。”姆妈还很欢喜“叶勒倾”的转变呢,她反对训斥萨仁,“萨仁,你大惊小怪做什么,现在大小姐已经嫁给了可汗,我们当然要尊称一声可敦了。”

叶勒依无奈的摇摇头,萨仁已经发觉不对了,但是年迈的姆妈,却还是无知无觉的样子。

于是,叶勒依只得说下一句话:“其实,我不是叶勒倾,我是叶勒依。”

“什么?你是二小姐?”萨仁捂着嘴惊呼了一声。

而姆妈则是眯着眼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口中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

“你们的大小姐,已经回赤水部了。”叶勒依说道,“这是大汗王同意的,尔等毋庸置疑,只需要配合我,演完这出戏。”

“二小姐,您要干什么?”萨仁问道。

叶勒依不满的看了一眼萨仁,“我已经说过了,叫我叶勒可敦。”

“叶勒……可敦。”萨仁低头叫了一声,“为什么,您要和大小姐换?”

“这不是你该问的。”叶勒依当然不能和萨仁细说,“现在,你就把我当作是我姐姐,照常伺候就好。”

“那……大小姐怎么办?”姆妈关切的问道。刚刚她震惊了许久天,终于不得不接收了这个事实。

“父王会替姐姐,安排好一切的。”叶勒依说道。

萨仁和姆妈对视了一眼,而后又看了一眼叶勒依。萨仁率先跪下来,对叶勒依效忠道:“叶勒可敦,奴婢遵命。”

姆妈也不得不跪下来,向叶勒依俯首称臣,“老奴遵命,但凭可敦吩咐。”

叶勒依看见这两个人终于低下了头,同意了。她悬在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然而,这不过是刚刚开始。叶勒依知道,拓跋冽虽然和姐姐接触不多,但很了解自己。另外,还有一个人,更了解自己。那便是自己的敌人和朋友——秦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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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剧情终于到了反转的时候,费了我好多的脑细胞啊。最近更文缓慢,而且临近十一,估计会出去旅游。当然,我会尽量抽空更新,而且保证每章给足分量,三千字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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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 可敦(一)

下午时,秦络被拓跋冽叫出去,一起巡视军营。

巡视军营?秦络看着拓跋冽忙碌的身影,心想新婚第一天,他居然不用陪着叶勒倾,反而来这里……巡视?

虽说大战过后,拓跋冽作为可汗,肯定有很多政务军务处理,但是也没必要这样着急吧,连新婚后的第一天都不歇息歇息。

秦络心底抱怨着,但也不能明面上显现出来。而拓跋冽则站在一旁,听着手下将领向他禀报军情,而后有条不紊的布置任务,手段十分老道。如今的拓跋冽,早已能够独当一面了。现在秦络对他,则是在谋划时做个参谋而已。

处理完正事后,天已经快黑了。拓跋冽说要和秦络一起吃烤羊,秦络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他,奇怪的问道:“可汗,不回金宫用膳吗?”

拓跋冽微微有些尴尬,他掩饰道:“我想吃烤羊了。”

秦络敏锐的看出了问题,直接问道:“可汗你,是不是……不喜欢叶勒可敦?”

在秦络面前,拓跋冽也没必要撒谎了,他承认道:“我喜欢的是谁,你心里一直都很清楚。”

秦络自然知道,他喜欢的是叶勒依。但是以前拓跋冽也娶了不喜欢的女人——仆兰诺,但那时候,他还是在表面上,会和仆兰诺吃吃饭聊聊天。而不是现在这样,直接逃避了。

“我知道。”秦络劝道,“可是,叶勒可敦毕竟已经嫁给你了,你这样冷遇她,不好吧。”

“那怎么办?”拓跋冽问道。

“当年,可汗怎么对待仆兰可敦,就如何对待叶勒可敦吧。至少在明面上,可汗和可敦要举案齐眉。”秦络想起自己还给叶勒依保证过,不会让她姐姐受欺负的。结果嫁过来第一天,这个保证就名存实亡了。

“当时是因为母亲逼着,我不得不在母亲面前,和仆兰诺好好相处。”拓跋冽说道,“其实,我也有些不忍心,我明明对叶勒倾没感觉,也不想给她虚无的希望。不如让她早日认清事实,要是她受不了,想回家去,我也愿意放过她。”

“这是两个部落的联姻,不是儿戏。”秦络严肃的说道,“可汗,叶勒可敦是个温柔的女子,不如和她相处试试?”

楚国都是劝和不劝离的。因为在楚国,要是夫妻二人和离了,女子则会在家乡,被人瞧不起的。更别说被夫家休妻的女人,那真是出门都抬不起头来。很多女子受不了乡里乡亲的指指点点,一条白绫,上吊自尽,从此一了百了。

但是在草原上,项羌的女人如果婚后过得不开心,则可以和离。女子回到家乡,还可以二嫁。所以,项羌女子嫁了好几次的人,比比皆是——就像是前可敦仆兰诺,嫁了三次——但谁也不会嫌弃她们。

拓跋冽想了想,两个部落联姻,的确是大事。他点头对秦络说道:“你说的也对,现在还不是时候。等以后,等青云稳定了,叶勒倾不想在这里待了,我就送她回去。”

“……”秦络一脸无语,搞半天还是要和离啊。果然两个地方的习俗不同,还真是无法沟通啊。

拓跋冽最后,还是没有和秦络一起去吃烤羊。他回到了金宫,本想直接回可汗寝殿,却见“叶勒倾”还在正殿等自己。她的面前摆了一桌美食,可她却一动未动,只是盯着美食,干坐在殿中。

看着“叶勒倾”苦苦等候,拓跋冽心想,与其这样冷待她,不如坦白说清楚了。于是拓跋冽挥退下人,和“叶勒倾”面对面坐下。

叶勒依还以为拓跋冽是不会来的呢。她坐在这里,不过是思考人生,顺便装装样子。现在拓跋冽突然过来,还赶走了伺候的女奴,这让叶勒依一阵紧张,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而拓跋冽呢,面对着“叶勒倾”,他也感觉很不习惯。因为,他和自己的妻子,还没有说过几句话呢。结婚之前,他们没怎么见过。婚礼上,两个人行礼、喝酒,甚少交流。婚后,拓跋冽又逃避着,不知道该和她如何相处。

他本以为,自己喜欢叶勒依,或许会爱屋及乌,爱上叶勒倾的。但事后发现,叶勒依和叶勒倾两姐妹除了长相相似外,其他的地方,没有一点点相似之处。

比如,叶勒依绝对不会一直等他回来才吃饭。她肯定会自己先吃,吃完就走的。

“你还没吃呢?”为防止尴尬,拓跋冽开始没话找话了。

“我……在等可汗回来,一起用膳。”叶勒依按照姐姐的性格,温柔的回答道。

看到“叶勒倾”这样默默付出,不求回报的样子,拓跋冽现在觉得,自己老是躲着也不是个事儿,他终于鼓足勇气,打算向妻子摊牌了。

拓跋冽说道,“我实话实说了吧,其实,我喜欢的人是你的妹妹——叶勒依。”

“……”真是好直白的拒绝啊,叶勒依心里默默吐槽,可是我不喜欢你呀。

虽然很想骂一顿拓跋冽,但表面上还得按照姐姐的反应来,叶勒依说道:“我已经嫁给可汗您了,无论您是否喜欢我,我都愿为可汗献出一切,您永远是我的丈夫。”

说完,叶勒依感觉胃里翻江倒海有点想吐,怎么办,被自己的话给恶心到了。

拓跋冽也皱起了眉头,他理智的说道:“我知道,是我负了你,可是与其勉强在一起,还不如各过各的。以后,我不会限制你,你想干什么,都可以。如果遇见更好的男人,我也不会反对你再嫁的。”

没想到拓跋冽这样宽宏大量,叶勒依倒有点对他刮目相看了。尤其是他可以允许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那么,去哪里做什么都不用受人监督,这简直太好了。但叶勒依现在扮演的是叶勒倾,她不能表现的太过高兴。叶勒依心想,如果是姐姐听到这样的话,肯定心都寒了吧。

于是,叶勒依以袖拂面,假装自己在哭泣。可惜不仅哭不出来,居然还有一种想笑的冲动。

但在拓跋冽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她肩膀一抽一抽的,他很少见女人哭,一下子吓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拓跋冽手忙脚乱的劝道:“你别哭了,我不是欺负你的。衣食供应,皆会按可敦的规制,如果你不喜欢这里,等两三年后,我会送你回赤水部。”

“可汗……这么……讨厌我?”叶勒依抹着眼泪,断断续续的说道。

“我不是讨厌你,我只是更喜欢叶勒依那样的人。”拓跋冽道歉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拓跋冽心里很清楚,自己一开始就不喜欢叶勒倾。但是为了赢得胜利,他不得不同意赤水部联姻的要求。可是娶了叶勒倾回来,拓跋冽还是没办法装作喜欢她。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叶勒倾物质上的补偿,其余的,无能为力。

叶勒依也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姐姐爱了那么多年的男人,不过是一个薄情郎。还好她和父亲没有把姐姐的幸福压在拓跋冽的身上,更没有指望拓跋冽会优待赤水部。权力,还是得靠自己争取。

叶勒依觉得演戏演得差不多了,她见好就收,缓缓抬起头,眼中含泪的对拓跋冽说道:“可汗,我不回赤水,我能不能……留在青云。”

“可以,当然可以。你在青云,就像在自己家一样,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拓跋冽说道。

这正是叶勒依想要的结果,她渐渐的止住了眼泪,对拓跋冽说道:“对外……您能,不要人别人看出来……”

“我懂你的意思,在外面,我会对你好的。”拓跋冽知道,女人的自尊也很强的,他明白“叶勒倾”未说完的话。

叶勒依这才真正放心,要是外人看出可汗和可敦不和,肯定会多想。那自己的行动,就不会那么顺利了。

拓跋冽见“叶勒倾”的情绪稳定了下来,赶忙起来说道:“你早点休息,我走了。”说罢,头也不回的逃离此处。

叶勒依目送着拓跋冽,直到他的背影渐渐远去……她无奈的笑了笑,这一关算是成功通过了。算算时间,姐姐叶勒倾估计已经到达帕尔嘉西塘了,她现在也该醒来了吧。父亲和弟弟,恐怕已经发现了姐妹二人互换,不知道他们会作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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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让大家久等了,我准时回来了。十一月打算闭关码字,多多更文。继续保持日更!

104 可敦(二)

正如叶勒依所料,此时的叶勒家族,陷入了一阵慌乱之中。

经历了一天一夜提心吊胆,忻雅终于将大小姐护送回了达帕尔嘉西塘。一路上,叶勒倾一直陷入昏睡之中,什么都不知道。直到快要下车了,她还没有醒过来。

“二姐酒量不是很厉害吗,不会睡到现在还没醒吧?”叶勒康尔看着车内闭目浅眠的“叶勒依”,不由的嘀咕道。

忻雅听见了少主的质疑,哪敢多说什么,只好和女奴们,一起搀扶着叶勒大小姐,小心翼翼的下了车,扶她到帐篷里继续休息。

忻雅知道,大小姐现在还陷入昏迷中,但是很快就会醒过来。她想起了自己主人的吩咐,到了赤水部,先去找叶勒大汗王。

忻雅不敢迟疑,安顿好了大小姐后,直奔大汗王的议事大帐。万幸此刻叶勒大汗王正巧有空,只是一个人在帐篷里处理政务。

忻雅过来时,叶勒大汗王还微微愣了一下,叶勒依的女奴,怎么会来找自己?

叶勒大汗王看着忻雅进帐,缓缓跪下,向他行礼后,叶勒大汗王才疑惑道:“有什么事?”

“大汗王……”忻雅紧张的低下头,想了想,直说道,“回来的,不是二小姐,是大小姐。”

“你说什么?”叶勒大汗王问道,“你的意思是,现在在这里的人,不是二小姐,而是大小姐?”

“是。”忻雅点头承认,“二小姐让我回禀大汗王,她说……她替大小姐留在青云了。”

虽然不过是寥寥数语,叶勒大汗王依旧立刻猜出了叶勒依的意思。她的意思是,叶勒倾不同意当间者,所以,她替姐姐去做这件事了。

“我知道了。”叶勒大汗王紧皱眉头,虽然结果有些出人意料,但是还算是好的。毕竟,叶勒依比叶勒倾更聪慧,更果决。她能够成为间者,才是最佳人选。

“这件事情,越少的人知道越好。”叶勒大汗王问忻雅,“你有没有再向其他人,透漏此事?”

“没有。”忻雅保证道,“二小姐已经叮嘱过奴婢了,这件事,就连少主也不知道。”

“那就好。”叶勒大汗王终于放下了心,他看一看外面,见天色已晚,他说道,“倾儿估计要醒了吧,我去看看她。”

忻雅也担忧的看着外面,她来这里耽搁了不少时间,估计大小姐,早就醒了。

果不其然,等忻雅过去的时候,叶勒康尔和叶勒倾正在大眼瞪小眼,叶勒康尔已经晕了,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

事情要从叶勒倾刚醒来时说起,那是叶勒康尔正陪着自己的姐姐床边,见姐姐醒了,于是叫了声:“二姐……”

“我是你大姐。”叶勒倾奇怪的看着弟弟,以前叶勒康尔从来不会叫错人的。

“啊?”叶勒康尔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叶勒依”,惊呼了一声,“不可能吧,二姐,别骗我了。”

“我就是你大姐。”叶勒倾揉了揉发酸的脖颈,她想起自己正在帐篷里,和妹妹说话呢。突然,眼前一黑,就人事不知了。

“二姐,你可不要吓我,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玩。”叶勒康尔有些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人,心想如果这个人是大姐,那么……在青云穿着嫁衣的那个人又是谁?

“算了,我和你说不清。你二姐呢,我还有事找她呢。”叶勒倾问道。

“……”叶勒康尔惊恐的,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时,叶勒倾才觉得眼前的帐篷有点熟悉,她仔细打量了一下周围,这才反应过来,似乎这是自己和妹妹,在西塘住的帐篷。

“这是……哪儿?”叶勒倾不安的问道。虽然她在西塘没住多久,就出嫁了,但是应该……不会记错的。

“帕……帕尔嘉西塘……”叶勒康尔也磕磕绊绊的说道。

“什么?”叶勒倾大吃一惊,“我在帕尔嘉西塘?我不是在青云的丹阳城吗?”

“这里……就是……帕尔嘉西塘啊。”叶勒康尔说道,“不信你去问父亲或者母亲。”

“……”叶勒倾终于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她疑惑道,“我不是在丹阳城,给你们送行吗?”

“那是一天前的事了。姐姐,你昏睡了一天一夜。”叶勒康尔这次学乖了,直接叫姐姐,肯定错不了。

正在此时,叶勒大汗王和忻雅一同进来了。叶勒康尔看见父亲来了,就像看见了一根救命稻草。他急忙跑过去,对大汗王说道:“父亲,姐姐她……她说她是……大姐?”

“是,她是你的大姐。”叶勒大汗王安抚叶勒康尔,“你二姐留在青云了。”

“啊?为什么?”叶勒康尔彻底懵了,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他震惊的说道,“难道是我记错了?其实是二姐嫁去青云的?”

叶勒倾也被搞的有点晕了,她不确定的问道:“父……父亲,难道您本来就想让二妹嫁过去?”

“她做这件事,我一点都不知道。”叶勒大汗王叹了口气,“小依是冒名顶替了倾儿的身份,为了她的安全,你们两个必须严守秘密。”

“原来还是大姐嫁,我没有记错啊。”叶勒康尔庆幸自己还没有健忘,然后又想起一个问题,“二姐为什么要冒充大姐,留在青云?”

这件事情,叶勒倾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她哀怨的看了父王一眼,要不是父亲非要让她做间者,这些事情也不会发生了。

当然,间者的事,叶勒大汗王肯定不能让叶勒康尔知道,他含糊的说道:“可能是怕你大姐受欺负吧。”

“真的吗?”叶勒康尔转头问叶勒倾,“大姐,可汗对你不好?”

“他……”叶勒倾想起了新婚时的冷遇,一时红了眼眶。

众人见状,一下子就明白了。拓跋冽真是个薄情郎,这才刚刚结婚一天,就让新娘泪流满面。

“算了,这种人不嫁也罢。”叶勒康尔安抚道,“大姐,你回来也好,先在这里散散心,以后你会找到更好的男人的。”

叶勒倾悲观的摇摇头,她心里知道,自己已经陷进了爱情中去,想要出来,难!

“好了,这些事暂且不提。眼下最重要的,是瞒着这件事。要是被可汗知道,可敦换了人,那么小依的处境就危险了。”叶勒大汗王说道。

“怎么瞒?”叶勒康尔问道。

“对外,你就当自己是二小姐。”叶勒大汗王对大女儿说道。

叶勒倾微微皱眉,她还没开口呢,叶勒康尔抢先说道:“父亲,二姐和大姐性格一点也不像,难道你要让大姐像二姐那样,骑马射猎吗?”

话说,叶勒依学叶勒倾简单,但是叶勒倾模仿叶勒依则不那么容易了。毕竟骑术、武功、射箭这些,都不是一天两天能练会的。虽然叶勒倾也会骑马,但是没有叶勒依那样的娴熟。恐怕一上马,就会露馅的。

“那就少出门,不要接触外人。”叶勒大汗王说道,“对外就说,二小姐身体不适。”

这下,叶勒康尔没话说了。叶勒倾却说道:“母亲那里,肯定是瞒不过去的。”

所谓知女莫若母,就算是双胞胎,作为母亲也会一下子就分清楚谁是老大,谁是老二的。

“你母亲那里,我会去说的。”叶勒大汗王说道,“另外,伺候你的女奴,就用忻雅。其余的奴隶,最好在帐外伺候。”

一直站在角落的忻雅,此时上前一步,对叶勒大汗王行礼道:“奴婢明白。”

“还有你,康尔。”叶勒大汗王点名说道,“你以后说话注意点,别叫错人。”

“那我就叫姐姐好了。”叶勒康尔说道。让他天天对着大姐叫二姐,叫久了估计他会错乱的。

105 可敦(三)

金宫中。

叶勒依装模作样的哭够闹够后,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寝殿。她命其他的奴隶都下去,单独留下了萨仁和姆妈二人。萨仁紧闭房门后,叶勒依这才说道:“可汗那边,没有问题了。”

“可汗信了?”姆妈不可置信的看着叶勒依,没想到拓跋冽那么凶残霸气的人,居然会信了叶勒依的小把戏。

然而叶勒依只是冷笑了一下,并没有得逞后的得意洋洋。她笑道:“姆妈,可汗会信,是因为他根本不在乎我姐。你知道吗,他刚刚对我说,他不喜欢我,甚至想要送我回赤水。”

“什么?”姆妈大吃一惊,“他真的这样说?”

“那还有假?”叶勒依叹了一口气,“要是姐姐知道了,估计得伤心死了。这就是她等了那么多年的男人……”

“可敦,难得我们被赶回赤水了?”萨仁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一次,她再也不敢搞错称呼了。

叶勒依摇头,“为了两部落的联姻,拓跋冽也不会轻易让我这么快就回去。他想赶我走,也是两三年后了。现在我们只需要安安稳稳的待在这里,就好了。”

萨仁和姆妈对视一眼,其实她们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二小姐要和大小姐换。只是因为二小姐怕大小姐在这里受委屈吗?现在看来,似乎还有其他目的。

但是,这些事情不是她们两个奴隶可以揣测的,她们的本分是伺候好小姐,其他的事情,不该问的不能问,不该听的不要听。

叶勒依对于萨仁和姆妈这一点十分满意,果然是姐姐调、教出来的人,本本分分的,用着安心。不像忻雅,总是有很多问题要问个为什么。

想到忻雅,叶勒依遥望赤水部的方向。不知道忻雅有没有完成使命,给父亲说清楚了没有。而姐姐她,会不会生气了?

说起来叶勒倾其实有一点生气的,毕竟,新婚刚过就被强行送回娘家,搁谁这里,都会生气的。但是叶勒倾气的不是妹妹叶勒依,而是父亲叶勒大汗王。叶勒倾理解妹妹的举动,妹妹是在保全自己。但是父亲,却是在毁灭。

要是以叶勒依的性格,肯定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去父亲营帐,当面理论一番了。但是叶勒倾不敢,她从小很怕自己的父亲,和父亲也不常相处,反而跟母亲更为亲近呢。

卫兀氏刚听叶勒康尔说完姐妹互换的事,立刻起身,来到了叶勒倾的帐篷。看着女儿独自一人倚在床边,她一眼就分清,这是叶勒倾,不是叶勒依。

“倾儿。”卫兀氏上前,“到底是怎么回事。康尔那小子,说了半天,也没说清楚。”

“母亲!”叶勒倾起身,直接扑倒在母亲怀中,她一下子控制不住自己,隐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爆发了。

“孩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卫兀氏觉得不对劲,叶勒依虽然顽皮了些,但不会无缘无故做出这样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

叶勒倾没有答话,只是靠着母亲,哭了半天。卫兀氏一边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女儿,一边试探的问道:“是不是……可汗他……对你不好?”

叶勒倾闻言,轻轻的点点头,但没有说什么。

卫兀氏摇头叹息,其实在大女儿出嫁前,她已经有些预感了。但是叶勒倾当年倔强,非拓跋冽不嫁,于是她也就顺水推舟,同意了这门亲事。

“就算刚开始夫妻关系不好,相处相处也就好了。”卫兀氏问道,“你是忍受不了青云的生活,才和妹妹互换的?”

“是妹妹打晕了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叶勒倾说道。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卫兀氏纳闷道。

叶勒倾看向自己的母亲,忍了良久,终于忍不住,还是说出了真相:“母亲,是父亲。父亲说,让我在青云,做他们的间者。”

“间者?”卫兀氏这下真的愣住了,她越来越不明白,自己的丈夫,想要干什么啊。

“我不愿意当间者,妹妹这才代替我,去完成父亲交代的事儿。”叶勒倾说道,“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做,难得……他们还想和青云打一仗吗?”

“我不知道,你父亲从来不会跟我说这些事的。”卫兀氏微微苦涩的说道,“军国大事,我们女人哪里有说话的份儿。”

“妹妹就有。”叶勒倾不服气的说道,“妹妹一直参与着,其实她早就知道,父亲和青云不是真心联姻。或许在灭黑岩部的时候,妹妹就知道所以的一切。”

的确,叶勒依心中一直是很清楚的。但是这些事情,她不能告诉任何人。

“你不要怨你妹妹,肯定是你父亲,不让她告诉你的。”卫兀氏劝解道,“这次是你父亲太过分了,他根本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不行,我得和他去说说。”

“母亲,你不能找父亲说。”叶勒倾拦住卫兀氏,急忙说道,“我们是劝不动父亲的。妹妹已经在青云了,现在去闹,只会让事情更糟,甚至会让妹妹暴露身份。母亲,事已至此,算了吧。”

叶勒倾就是这点好,从来不愿意麻烦别人,哪怕委屈了自己,也愿意成全他人。卫兀氏看着长女,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现在长女又回到了自己身边,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而二女儿却在龙潭虎穴中与虎谋皮,每一天都过的心惊胆战,将来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目前为止,叶勒依倒是安全的。她摆平了姐姐的女奴和姆妈后,又避开了与可汗接触,如今在青云,没什么人可以威胁她了。于是叶勒依除了在金宫吃吃喝喝,就是去逛一逛丹阳城,了解地形,日子过的好不自在。

要是说叶勒依现在有什么头疼的人或事,那么,要数金宫的总管,吉米了。

吉米在叶勒倾初来金宫的时候,就带着几名奴隶,面无表情的向新可敦介绍这里的情况。当时叶勒倾才到这里,什么都不熟悉,面对这样冷冰冰的吉米,她也没有发火动怒。倒是旁边的姆妈,有点看不过去了,想要争吵,却被叶勒倾给制止了。

洞房花烛夜之后,吉米看见可汗没有进可敦的寝宫,心里暗自欢喜,对新可敦也没有那么排斥了。但是,也不会突然对叶勒可敦热情起来,她依旧冷冰冰的,尽可能不和可敦接触。

然而现在,叶勒依来了。她老是喜欢在金宫中乱闯,偶尔会碰到吉米。吉米看叶勒可敦总是喜欢一个人在金宫闲逛,于是她客气中带点警告的口吻,对叶勒可敦说道:“叶勒可敦,金宫是可汗处理政务和生活的地方。像是大殿,还有可汗的宫殿,这些地方没有可汗的允许,一般人最好不要乱闯。”

叶勒依从来没有见过,像吉米这样的,目中无人的女奴。她强压心头怒火,面带微笑的对吉米说:“我没有闯正殿和可汗的寝殿,我就是随便转转,不可以吗?”

吉米依旧是面无表情的说道:“如果可敦您需要什么,可以吩咐奴隶去做。如果您只是想看看金宫,也可以让奴隶带您四下转转。”

这还是不让她一个人到处乱走的意思了。叶勒依心想金宫有什么大不了的啊,难不成藏着什么秘密吗,连转都不让人转了。

然而确实让叶勒依猜中了,金宫确实藏有秘密。吉米尽可能的,保守着密道的秘密,不让外人发现。

106 攻楚(一)

叶勒依现在虽然顶着可敦的身份,但是在青云,她人生地不熟,还得模仿姐姐善良柔弱的性格,不能打骂奴隶。于是叶勒依除了生闷气之外,对吉米没有任何办法。最后,她和吉米不欢而散。

叶勒依无法继续在金宫探察了,只好去草原上透透气。她漫无目的的走着,却看见还有个人也和自己一样,百无聊赖的坐在草地上,遥望着远方,不知道是连绵起伏的山脉,还是看变化多端的云彩。

那个人,便是秦络。

他一个人在一片广袤无垠的草原上,孑然一身,遗世独立,仿佛是天上的神仙,不食人间烟火。

叶勒依知道秦络是孤独的,他就算被可汗在看重,但是在其他项羌人眼中,则是异族。她以前不懂秦络的孤独,现在却明白了,甚至有些感同身受。独在异乡为异客,现在的叶勒依,不也是一个人身处他乡,孤身作战吗。

叶勒依本能的想走过去和他说说话,但她刚迈出一步,就想起了自己现在的身份。现在的她,是“叶勒倾”,而姐姐并没有和秦络有过任何交集。如果她莫名其妙的上前搭讪,肯定会引起秦络的怀疑。

于是叶勒依止住了脚步,她想了想,还是得赶紧离开为妙。

秦络一个人跑到这儿,是来避嫌的。金宫大殿中,拓跋冽、拓跋凌、阿勒木和忽图鲁等人,正在商讨攻打南楚的军国大事。

拓跋冽姗姗来迟,他步入正殿,扫了眼在场的人,开口问道:“怎么没叫秦络过来?”

“是我不让奴隶去请他来的。”二王子拓跋凌接话道,“我们要攻打南楚,还是不要让他参与了吧。”

其余人也纷纷同意,拓跋冽心中有些愧疚,秦络在保卫青云一战中任劳任怨,立下大功。现在却要鸟尽弓藏,让他隔离于权力中心之外了。

但是,秦络的出身确实是个问题。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拓跋冽明白二哥的良苦用心,他最终还是认同了,“好吧,这一战,让秦络回避。”

秦络的事定了后,大家开始步入正题。二王子率先开口说道:“马上就要入冬了,我们和黑岩这一役,消耗了太多粮食、牛羊、马匹。我的意思是,还是按老规矩,不过澜河,只攻打南楚西北边境的州县。”

拓跋冽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地图,倏尔转头问忽图鲁,“忽图鲁将军,我们的兵马,还有多少了?”

“我们本部的士兵,再加上黑岩的降兵,大该有二十万左右了。”忽图鲁将军说道,“只是黑岩降兵,目前还不敢用。末将怕他们还未被降服,在战场上不受控制。”

“加紧练兵。”拓跋冽说道,“我们没有斩杀他们,还给他们军饷,不是让他们混日子的。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到时候,无论是青云士卒,还是黑岩降兵,都得给我上战场。”

“是。”忽图鲁将军领命道。

随后,拓跋冽又说道:“既然要打,就不要小打小闹,我想搞点大动作。”

拓跋凌有些不赞同,他打断可汗的说:“可汗,青云刚刚经历大战,现在需要休养生息。”

拓跋冽反问道,“如果休养生息?二哥不要忘了,现在不止有青云的牧民,还有黑岩部的牧民。我们的人数,是翻了一倍啊。光靠我们草原上的牛羊,饿都饿死了。或者去南楚边塞抢一下食物,那又能有多少东西?能够牧民们吃喝,度过一整个冬季吗?”

拓跋冽说的没错,项羌向来是,各个部落管各自的子民。现在青云吞并了黑岩,那么黑岩的子民,也属于青云统治了。现在黑岩的牧民们还算听话,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但是如果今年冬天黑岩部的牧民被饿死了,估计他们就会起兵造反。

拓跋凌被拓跋冽说的一阵无语,倒是忽图鲁将军问道:“可汗,我们兵马不足,而且粮草也不够,要打大仗,恐怕……”

“以战养战,是现在唯一的办法了。”拓跋冽早有了主意,“忽图鲁将军,我们可以当地夺取军需,不必在乎粮草问题。”

忽图鲁将军紧皱眉头,沉吟道:“那就得速战速决,绝不能打持久战。否则一旦断了粮草,我军就会马上溃败。”

可是南楚城池坚固,并不是那么容易攻破的。而且楚人,最喜欢的就是打保卫战,他们能坚守几个月呢。想到此,二王子说道:“只有攻其不备,才能速战速决。一旦南楚士兵有所警觉,想要快速攻入他们的城池,会很艰难。”

“那就要连夜行军,偷袭城池。”阿勒木兴奋的说道。

“这样对马匹需求会很大。”忽图鲁提议道,“每人至少得带两匹马,换着骑才行。”

急行军的最大困难不是人,而是马匹。项羌人从小在马背上长大,能够骑着马不眠不休三天三夜。但是人不累马累,要是马尥蹶子了,任谁也没了办法。

如果一个人带两匹马,二十万人则需要四十万匹马。或许以前,青云可以凑出来这么多马,但是现在,青云一场大仗,损耗严重,什么都没有了,哪里能找到那么多马来?

“赤水那边,似乎有很多马……”拓跋冽又想起了联盟的赤水部。

众人一阵无语,赤水虽然已经和青云联姻了,但是他们的马匹肯定是给赤炎骑兵用的,怎么会随随便便借人。

不过拓跋冽随口一提,让拓跋凌灵光一闪,他提示道:“在黑岩部,我们也缴获了一些马匹。”

“杯水车薪。”忽图鲁将军自然很清楚缴获了多少马,那些马匹虽然是黑豹骑兵的,但是数量并没有多少。

“我听说,黑豹骑兵用的马匹,和我们的马不一样。”拓跋凌说道,“他们以粟喂马,马儿强壮,而且跑的也快。就算跑上几天几夜,也没问题。”

“果真如此?”拓跋冽有些不敢相信了,怪不得黑豹骑兵速度那么快,原来和养马也有关系。

阿勒木听到后,酸酸的说道:“马都比人吃的好,能跑得不快吗?摩藏氏,真是有钱啊。”

忽图鲁将军听明白了二王子说这话的意思了,他对可汗说道:“我们可以用黑豹骑兵的战马,替换我们的马匹。这样的话,一人一匹,也没什么问题了。”

“但是我们缴获的并不多,而且缴获后,我们用的是普通的草料喂马。”阿勒木说道,“除非我们继续用粟喂马,否则达不到那样的速度和体力。”

拓跋冽闻言,感觉到了一阵肉痛。他们就是因为粮食不足无法过冬,而去南楚抢掠。但是现在,去打仗之前,还得把仅有的一些粮食,喂给马儿。真是……太过奢侈了吧。

拓跋凌也理解可汗的为难之处,他问道:“黑豹骑兵的马,底子是好的。有没有什么办法,不用喂粟,也能让马儿恢复以往的强壮?”

“那得问问养马的那些人。”阿勒木说道,“我认识很多养马高手,可以去打听一下。”

“此事交给你了。”拓跋冽说道,“现在我们定一下,攻打南楚哪些州县?”

107 攻楚(二)

众人聚集在了大地图前,拓跋冽对行军路线早已有了构想,他徒手指着地图,对其他人说道:“我打算兵分三路,一路沿东岭山脉,直入瞿安县。一路由武平关攻入墉州,还有一路,绕到西南,突袭靖阳县。”

“要想攻打武平关,是场硬仗。”忽图鲁将军看着地图,率先说道。他有些不理解,可汗为什么要费人力物力,在武平关这块难啃的骨头上。

然而二王子却明白了拓跋冽的用意。他赞赏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说道:“可汗是想佯攻武平关,为东线和西线作掩护?”

“正是。”拓跋冽点头道,“武平关能不能攻入都不要紧,我的目标是瞿安县和靖阳县,要是能突破这两个县,我们就可以直入中原,南下澜河。”

“可汗想要渡澜河?”阿勒木一惊,“澜河天险,不是那么容易过的。”

“就算过不了澜河,也可以在南楚旧都阳城洗劫一番。那些中原人以为我们不会再攻打阳城了,肯定疏于防备。就算皇帝已经南迁,阳城百年繁华,有着数不尽的财富,这些也够我们过冬的了。”

原来拓跋冽的最终目标,还是阳城啊。阿勒木和忽图鲁将军恍然大悟,这一招确实很妙。阳城已经失陷过一次了,他们肯定以为,项羌对阳城不会再有兴趣,却万万没想到,拓跋冽居然要来一个回马枪。

二王子负手而立,对着挂着的巨大地图,沉吟道:“阳城距离这里数千里,我们长途跋涉,粮草和马匹都是问题。”

“而且想要佯攻武平关,伪造成十万大军压境的假象,只少也需要一万人。”忽图鲁将军。

“不必需要那么多人,只要有忽图鲁将军坐镇军中,中原人必不敢轻视。”拓跋冽如此一说,就等于是让忽图鲁将军攻打武平关了。

二王子微微一惊,“那东线和西线,可汗打算派谁去?”

“阿布泰,阿勒木。”拓跋冽早已深思熟虑,此番胸有成竹,势必要重用新的将领。

“我?”阿勒木大吃一惊,他没想到,可汗居然会交给自己这样重大的任务。

忽图鲁闻言沉默不语,一朝天子一朝臣,果然是没错的。可汗到底是年轻人,已经开始培养年轻的将领,对于老将,或许真的要面临狡兔死,走狗烹的结局了。

拓跋凌见忽图鲁将军神色有些低沉,他安慰道:“忽图鲁将军肩上的担子也很重。东西两线能否顺利攻入瞿安县和靖阳县,就要看将军你能否拖住武平关的守军了。”

“绝对不能让武平关的守军救援。”拓跋冽也说道,“阿勒木,我把西线交给你,没有问题吧。”

“末将领命。”阿勒木单膝跪地,义正言辞的说道。

“阿布泰那里,我打算让他去东线。”拓跋冽对阿勒木说道,“你将我的话,传达给他。”

“是。”阿勒木说道。此次议事,阿布泰有事没有来。但是以阿布泰沉默寡言的性子,怎么会拒绝可汗的命令呢?

见大事已决,拓跋冽微微松口气,他半开玩笑的对阿勒木说道:“记住你说过的,要解决马匹问题。要是办不好,军法处置。”

“呵呵。”阿勒木挠挠头,摆在胸脯保证道,“可汗你放心吧。”

阿勒木把大话撂下了,这几日一直在询问草原上养马的高手。他让奴隶牵来几匹黑豹骑兵的战马,但没想到那些养马人看见这几匹马后,一个劲的说道:“可惜了,可惜了。”

“怎么了?”阿勒木不明所以,可惜什么了?

养马人抚摸着马儿,低声叹道:“哎,这么好的马,都是汗血宝马啊。现在却瘦成了这个样子,可惜,太可惜了。”

阿勒木闻言撇撇嘴,一脸不屑的说道:“汗血宝马而已,我们也不是没有,有啥可惜的?”

“你见过从出生就用粟喂养的马儿吗?”养马人反问道,“这些马儿,一直用上好饲料喂养,现在一下子断了粟,用草料喂,它们肯定不愿意吃,于是一下子就瘦了。”

阿勒木惊讶的张大了嘴,没想到黑岩部为了马匹,真是下得了决心,这哪里是喂马,这是喂金子呢。阿勒木这才明白养马人说的可惜是什么意思,他急忙问道:“有没有办法补救?让这些马儿能上膘?”

“继续喂粟,喂上几个月,就能上膘了。”养马人说道。

“……”阿勒木一脸无奈,“你不是不知道现在青云的情况,喂粟,还要喂几个月?我们哪里有那么多粮食。”

“那没办法了。”养马人耸耸肩,对阿勒木说,“您另请高明吧。”

阿勒木问了一个又一个,几乎把草原上有名的养马高手问遍了,但得到的结果大同小异,都是让他继续用粟喂马。他想起自己给可汗的保证,心想这下吹牛吹大了。

一连好几天,阿勒木都垂头丧气的。秦络碰见他后,看见他无精打采的样子,上前询问道:“你最近怎么了,心事重重的样子?”

“哎,别提了。”阿勒木心情沉重的对他说道,“我恐怕要有麻烦了。”

“有什么麻烦?”秦络问道。

“我给可汗拍着胸脯说,要把战马养好。可是现在,所有的养马高人都说,除了用粟,没有办法。”阿勒木简单的说了一下。

秦络心道,用粟喂马,以青云现在的情况,实在是太奢侈了。

“原来你是为这事烦恼啊。”秦络心中已有了主意,他笑了笑说道,“我认识一个养马高人,或许能帮助你。”

“你认识的人是谁?”阿勒木心想,我认识的可比你多多了,或许秦络说的人,他早已经问过了。

“桑丹。”秦络答道。

阿勒木仔细在脑海中回忆了片刻,而后茫然的摇摇头:“没听说过。”

“这个人他是在采石场旁边的牧场做活,他六十多岁了,在这个牧场干了大半辈子。”秦络缓缓说道,“桑丹大叔他以前是养马高手,也是骑术高手。只可惜他年轻时,有一次骑射,从马背摔下,右腿受了伤,再也不能骑马了。桑丹大叔心灰意冷,就隐居在牧场。你没听过,也是正常。”

“原来如此。”阿勒木很明白,项羌男儿不能骑马,是怎样的一种绝望。他疑惑的问道,“秦络,你怎么认识他的?”

“你忘记我被流放到采石场了吗?那时候我受了刑,搬不动石头。就是桑丹大叔,把我从采石场调到牧场来。他很照顾我,每天只让我喂马,不用干什么重活。”秦络淡淡的说着以往的伤痛,仿佛在说其他人的故事一样,没有任何悲伤或激动。

一不小心戳到别人心头隐痛,阿勒木愧疚的低下头,他半是感激,半是内疚的说道:“谢谢你啊,秦络。我这就去问问桑丹大叔。”

“我和你一起去找他吧。”秦络目光真诚的说道。他这几日一直想打探可汗攻楚的计划,或许在阿勒木这里,是个突破口。

108 攻楚(三)

秦络和阿勒木二人并辔齐驱,直奔采石场方向。秦络自从和桑丹大叔告别后,再也没有回去看过。此次故地重游,倒是多了几分感慨。

那时候的秦络,还是一名罪犯,生死未卜,前途一片黑暗。现在的他,却得到了可汗的重用,脱离奴籍,成为项羌的官员。世事无常,的确如此。

秦络一边骑马,一边装作不经意的问阿勒木:“可汗他,为什么突然要养马了?”

“还不是……”阿勒木突然想起秦络的身份,他尴尬的咳嗽几下,“咳咳,还不是可汗要打猎,需要好马。”

“需要多少匹马?”秦络又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阿勒木心虚的说道。

秦络自然明白阿勒木在顾虑什么,议事那日早上,可汗本来派人去找过自己。他正准备动身呢,突然,二王子的奴隶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说议事取消了。秦络听后便猜到,可汗他们恐怕是要对楚国不利了。

果不其然,现在就开始让马上膘,攻楚是必然的了。秦络自知阻止不了拓跋冽,他唯有从旁探听出,他们到底想攻打何处?再告知铁匠孙,让楚国加强防御。

可是秦络没想到,像阿勒木这样大大咧咧的性格,也学会保密了。恐怕是二王子特意叮嘱了参与议事的所有人,要提防自己吧。

没过多久,采石场就到了。采石场的管事的听见马蹄声,走出大门一看,一眼就瞅见了马背上的秦络,吓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自然是记得自己曾打骂过这个奴隶,可人家现在是大官了,要想报复自己,轻而易举。

但是秦络并没有什么心思和管事的计较,他没有放慢马速,甚至没有瞥一眼那个管事的,直接从采石场门前一闪而过。阿勒木倒是回头看了一眼采石场,只见里面的奴隶穿得破破烂烂,每个人的背上,都扛着一块大石头。

这里都是奴隶干活的地方,少有居民。阿勒木很少来采石场附近,此次看了一番后,深觉得奴隶们太苦了。

然而秦络,居然也在这里受了好几个月的苦。阿勒木心里有些同情此人了。正当他陷入沉思中,前面的秦络突然勒马,止住了脚步。他回头对阿勒木说道:“就是这里了。”

“这里啊?”阿勒木定眼一看,原来是个破旧的跑马场。此次秋高马肥,跑马场里马匹虽然不多,但是个个都养得结实强壮。

阿勒木下马,朝里面吼了一声:“有人吗?”

然而并没有人作答。阿勒木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对秦络说道:“这里一点都没有变,还是这样破旧啊。我记得这个地方,那次来是晚上,从马厩那里翻过去的,没有从正门入。”

秦络也想起了,当年是阿勒木替可汗通风报信,来这里找过自己。后来,也是阿勒木过来,将自己带离了这里,而后去了金宫。

阿勒木想起了往事,恍然大悟道:“你说的桑丹,不会就是那个老头吧。”

“就是他,你们应该有过一面之缘。”秦络说道。

“他啊……”阿勒木恍惚记得这个老头相貌平平,真不知道还是个深藏不露的养马高手。

“估计桑丹大叔在午睡呢,我们进去找他吧。”秦络淡淡的说道。

一进跑马场,秦络觉得,仿若时光逆转。跑马场那是原来的跑马场,依旧简陋破旧。而马厩也还是以前的马厩,肮脏又狭小。桑丹大叔他还是保持着往常的习惯,躺在了他一直睡觉的地方,那地方正好能晒到太阳,又能通风。

看着呼呼大睡的桑丹大叔,秦络都不忍心叫醒他了。他想起以前,每当中午吃过饭后,桑丹大叔都会对自己说一句:“你看着马,我先去睡一觉了。”然后就闷头大睡,睡上一两个时辰才会醒来。

秦络看看天色,估计一时半会儿,桑丹大叔不可能自己醒来的。他们还有正事,没有时间耗下去。

秦络走到桑丹大叔的面前,使劲摇摇他,对着他的耳边喊道:“桑丹大叔,快醒醒。”

摇了半天之后,桑丹大叔才闭着眼睛答道:“怎么了?”

“来人了,快起来。”秦络很有耐心的说道,他的嘴角几不可查的弯了弯,仿佛回到了当年,他和桑丹大叔共事的那段日子。

桑丹大叔睁开睡眼朦胧的眼睛,看见秦络正站在自己身边。他的脑子还没有转换过来,纳闷的问道:“谁来了?”

“……”秦络一脸无语,没看见是我来了吗?

“……秦、秦络?”桑丹大叔终于回过了神,“你来了?”

秦络含笑看着桑丹大叔,笑而不语。

桑丹大叔一个激灵翻起身,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上下打量着秦络,激动的说道:“你、你怎么来了?”

“不止我来了,还有一个人。”秦络指了指身后的的人,对桑丹大叔说道,“我们来找你,有事相求。”

“哦,这位是?”桑丹大叔年纪大了,怎么可能记得几年前的只见过一面的人。

“我是阿勒木。”阿勒木自我介绍道,“此次来,是想请大叔帮我看看马。”

“阿勒木?”桑丹大叔觉得名字听着有点耳熟,而后忽然想起来了,“哦,原来是左将军。”

现在的阿勒木,不再是那个籍籍无名的可汗身边的伴当了。他自从率兵攻打了黑岩部后,一下子闻名于草原,成为人们羡慕的英雄了。

而秦络,他去赤水谈判,借来双赤军,也立下了汗马功劳。秦络虽然是楚人,但是经过此役后,也在草原上有了声望。

桑丹大叔看见可汗身边文武两位重臣来到自己这个破烂的跑马场,哪里敢怠慢,将他们请入自己的帐篷后,问二位:“你们想问什么?”

秦络看了一眼阿勒木,默不作声。

阿勒木半真半假的说道:“我有一群马,是上等的汗血宝马,从出生就开始喂粟,一直喂到几个月前。可惜现在青云粮食太少了,我断了粟,用草料喂,但是马儿不喜欢吃,渐渐瘦了下去。请问桑丹大叔,有没有办法补救一二?”

桑丹大叔了然道:“你是想让马儿上膘?”

“是。”阿勒木点头。

“但是又没有粟米喂马?”桑丹大叔又说道。

“是是是。”阿勒木继续点头,终于有个明白的人了。

“这样啊……”桑丹大叔摸着发白的胡须,陷入了沉思中。

阿勒木紧张看着桑丹大叔,生怕他和那些牧马人一样,直接说什么“无能为力了,另请高明”之类的话。他小心翼翼的问道:“桑丹大叔一定会有办法吧?”

“我自己曾配过一些草料,或许能行。只不过……”桑丹大叔沉吟道,“我得先看看你的马儿,才能知道,有没有效。”

“我今天和秦络骑的马儿,就是那群马中的两匹。”阿勒木见有情况,连忙起身,带着桑丹大叔和秦络,来到了马厩里。

“这两匹?”桑丹大叔熟练的摸了摸马儿,给它们周身检查了一番。而后他说道:“可以试试,野苜蓿配上羊草,或许能成。”

“那就好,那就好。”阿勒木欣喜道,“我明日派人把所有马儿全给你赶来。”

“行。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只是先试试,养不好的话,左将军可别怪我。”桑丹大叔说道。

“怎么会呢,秦络告诉我,您可是养马高手呢。”阿勒木赞叹道,“草原上那么多人都没有办法,只有你想出了主意。”

桑丹大叔爽朗的笑了,他又看看秦络,多年未见,秦络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他对阿勒木说道:“左将军,我和秦络好久没见,让他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吧。”

“也好。你们聊,你们聊。”阿勒木很有眼色的,先行离去了。

109 攻楚(四)

阿勒木离开后,跑马场只剩下了秦络和桑丹大叔。自从秦络离开这里后,两个人就此断了联系,如今算来,有三四年未见了。

“大叔,这几年,你还好吗?”秦络开口问道。

“我还是老样子,每天喂马,看马。倒是你,最近老听别人说起你的事迹。秦络,你果然不是寻常人。”桑丹大叔在秦络落难时,就看出这个年轻人非池中之物。就算当时他是奴隶,也掩盖不住他身上独特的气质。

秦络摆摆手,笑了笑道:“其实,我也没做什么。”

“你救了青云,功劳还不大吗?”桑丹大叔说道,“我们应该感谢你的。”

秦络心怀愧疚,可担不起青云牧民们的感谢。他帮青云,不过是为了灭黑岩部。归根到底,秦络是在帮大楚,帮自己的故国。

桑丹大叔和秦络闲话几句,又聊了聊近况。秦络又将话题引回到了最初的问题上,“桑丹大叔,左将军的马儿,你有几成把握?”

“五成吧。”桑丹大叔心底里也有些不确定,他要等所有马儿过来,喂上一段时间,才知道有没有效果。

秦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其实是希望桑丹大叔失败的。这样没有了战马,攻楚就会受到阻碍。

“战马要长途奔袭,需要体力。要是一般狩猎,只需要速度就够了。”桑丹大叔问秦络,“左将军要那些马儿,做什么用?”

“谁知道呢,明天等左将军送马时,你可以问问。”秦络有所保留,没有将自己的猜测告诉桑丹大叔。

从桑丹大叔那里回来后,秦络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帐篷,而是去了小山洞里。他留言告诉铁匠孙,让他向桑丹大叔打探,阿勒木的马有多少匹,以及其用于何处。

铁匠孙和桑丹大叔一直有来往,而且交情还不错。秦络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将桑丹大叔介绍给阿勒木,迂回作战,套出话来。

铁匠孙隔天就看到了留信,他虽然不明白秦络为什么要问这些,但他知道秦络必有急事,否则不会留言给自己的。铁匠孙便找了个由头,来到了桑丹大叔的跑马场。

“哟,这么多马?”铁匠孙一进去,就看见平日里冷冷清清的马场,一下子多来几百匹宝马,他惊讶的看着这些马儿,虽然被饿瘦了,可是依稀能看出,都是良驹。

“是左将军的马儿。”桑丹大叔说道,“昨儿才送来的,我都快忙死了。”

“这得有几百匹了吧,你这小小的跑马场,不够用吧。”铁匠孙怀疑的问道。

“是啊,而且不止几百匹呢。”桑丹大叔指了指远处,对他说道,“另外的那些马儿,在隔壁的牧场里。左将军将那个牧场,也借给我了。”

铁匠孙自然而然的就问道:“左将军养这么多马,要干什么?”

桑丹大叔并没有怀疑铁匠孙问这话的动机,他坦诚的说道:“左将军没说,不过我猜,估计要打仗了。”

“打仗了?”铁匠孙故作惊讶的看着他,“打谁啊?”

“肯定是南楚呗。”桑丹大叔推测道,“左将军要让这些马儿上膘,耐力要好。肯定是要长途跋涉,看来是打大仗了。”

铁匠孙也早已猜到,拓跋冽收拾完黑岩部后,下一个目标,必定会是大楚。毕竟,青云部和赤水部刚刚联姻,总不可能现在就去打赤水部吧。

然而大战过后,粮食稀少。现在已入秋季,草原上的草都渐渐泛黄了。每当到了这个时候,项羌人总会去中原边塞抢掠一番,夺取食物过冬。这时候的青云,肯定更想去攻打楚国。

对于这一点,秦络和铁匠孙早有准备,但是他们没有料到,拓跋冽这才不是小打小闹,还是直接攻入阳城呢。

“左将军给你多少匹马儿?”铁匠孙问道。

“上千匹了吧。具体的我也没数,怎么了?”桑丹大叔奇怪的看向铁匠孙,以往这个家伙,除了打铁外,对其他事情都是漠不关心的。

“没什么,就怕你人手不够。”铁匠孙忙找个了说辞蒙混过关了。

桑丹大叔笑道:“没事,左将军不仅借我牧场,还给我一些养马高手。我现在只需要配料,他们会搬过去喂马的。”

“左将军真是大手笔。”铁匠孙看似感叹的说道。他心里很清楚,这全是拓跋冽授意的,看来为了攻打楚国,拓跋冽真是下了血本啊。

“对了,你怎么会过来?”桑丹大叔知道,铁匠孙天天忙着打铁,一般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铁匠孙早已找好了一个生病的马儿,牵过来对桑丹说道:“这匹马病了,想让你帮我治一治。”

“好说。”桑丹大叔对这些小事手到擒来,他对铁匠孙说道,“你把它留下吧,我忙完了,给你看。”

铁匠孙点点头,他怕自己问的太多,让桑丹起疑心。他见好就收,打算等取马的时候,再找机会问问。

不仅是秦络和铁匠孙猜出会有大战,就连身在金宫的叶勒依,最近也发现了一丝不同寻常。

比如,近日来金宫有很多将领来来往往,他们神色匆匆直奔大殿,和拓跋冽商议军国大事,经常商量到了深夜。再比如,拓跋冽每天都会去兵营巡视。

肯定是要打仗了。叶勒依心想,不是打南楚,就是打赤水。不过青云和赤水才联姻,攻打南楚的可能性更大些。

为了探听出确切的消息,叶勒依趁吉米给自己送饭时,试探的问道:“吉米,最近怎么老不见可汗的影子,他好久都不来陪我用饭了。”

“可汗每天都要处理军国大事,日夜操劳,请叶勒可敦您体谅一二。”吉米看叶勒可敦天天游手好闲,还想要缠住可汗,心里就很生气。拓跋冽那么忙,哪有时间陷入儿女情长。

叶勒依讪讪一笑,“我只是关心可汗的身体,他在忙什么啊?”

吉米自动忽略后一句,她冷漠的说道:“可敦放心,我会照顾好可汗的起居,不会让他生病的。”

“但我还是担心,我这么久都没见他了。”叶勒依故意激了激吉米,起身道,“不行,我要去找他。”

“可汗很忙的。”吉米想要制止她。

“他有什么忙的?”叶勒依不依不饶的问道。

“可汗准备打仗的事,叶勒可敦,您还是不要去打扰了。”吉米生气的说道。

果然是打仗。叶勒依装作惊讶的样子,又急又怕的说道:“打仗,打哪里?不会是赤水吧。”

“当然是南楚。”吉米翻翻白眼,真不想和这个缠人的可敦说话。

叶勒依故作无知的说道:“南楚啊,他们很弱的,随便一打,就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叶勒可敦,你想的也太简单了吧。”吉米天天跟着可汗身边,虽然没太听得懂他们说打仗的事情,但也没有像叶勒可敦这样“白痴”。

“本来就是啊。”叶勒依不以为然的说道,“以前我们项羌,不就经常去骚扰南楚边境,哪里需要准备什么,直接打就好了。吉米,是不是你不想让我去见可汗,故意骗我的。”

吉米简直被气得快要吐血了,她需要骗“叶勒倾”?本来,可汗就不喜欢这个女人啊。于是一急之下,吉米心直口快的说道:“这次不止是打边境呢,我听可汗他们说,要攻入内地,一直打到澜河边上去。”

天哪,没想到这次,真的要和南楚大战一场。叶勒依真没料到,拓跋冽居然有这样的雄心壮志。她终于探听到了自己想听的内容,于是愧疚的对吉米说:“原来如此,我……我错怪你了,你不要放在心上。你放心,我最近不会去打扰可汗了。”

吉米心里暗暗吐槽这个可敦实在是见识短,她面无表情的说道:“奴婢哪敢责怪叶勒可敦,您请用膳,奴婢还有事要忙,先行告退。”

110 攻楚(五)

拓跋冽要和南楚大干一场,这对于赤水部,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叶勒依不敢多犹豫,回到寝宫之后,立刻提笔写信,将这个消息传递给叶勒大汗王。

翌日,叶勒依找了个大家都在忙的时候,趁众人不注意,一个人骑马出城,往石山方向去了。

石山那边人烟稀少,除了采石场等地的一些奴隶在干活,一般人很少会去那里。叶勒依见四下无人,取出贴身带着的哨子,朝着天空吹响,哨音三长一短,不一会儿,一只雄鹰飞来,正是叶勒依的小不点。

这次,叶勒依也把自己的鹰带来了,此刻正好用于传信。小不点在叶勒依不需要它的时候,会自己去猎捕食物,翱翔苍穹,但不会远离青云。等到叶勒依需要它的时候,哨音一响,无论小不点在何处,都会听到主人的召唤。

叶勒依摸摸小不点的羽毛,只觉得好久不见,它又肥了。叶勒依将昨晚写好的信绑在它的腿上,随后给小不点做出指示,让它带着信,去帕尔嘉西塘。

“你应该知道路吧。”叶勒依一边摸着它的羽毛,一边自言自语的说道,“千万别飞到圣兰山那里去,是帕尔嘉西塘,记住了吗?”

小不点用鹰眼瞅着主人,发出一声鹰唳。

“去吧。”叶勒依展开双手,放飞雄鹰。

万里无云的空中,只见一只雄鹰振翅高飞,仿佛御风而行,扶摇直上。秦络在石山附近的山洞中等铁匠孙的时候,就目睹了鹰击长空的壮景。他若有所思的看着越飞越高的雄鹰,只觉得鹰唳之音听着有点耳熟,却想不起来在何处听过。

正当秦络盯着远处回忆时,铁匠孙匆匆跑了过来,打断了秦络的思绪。

“让你久等了。”铁匠孙很是抱歉。他们传信约的是巳时三刻,可他被铁匠铺里的生意耽搁了一下,快到午时了,才姗姗来迟。

“无妨。”秦络并没有任何责怪之意,他直入主题的问道,“你打听到什么消息了吗?”

说到正事,铁匠孙一下子严肃了起来。他两三次去寻找桑丹老头,终于打探出了一些重要的消息。

铁匠孙道:“我听桑丹说,左将军交给他的马儿,大约有七八千匹。估计项羌是要向我们大楚开战了。”

“这点我早有预料。”秦络了然的说道。

“但你肯定没有料到,那些马儿,全都是黑豹骑兵的战马。”铁匠孙肃穆道。

铁匠孙的话,终于引起了秦络的重视。他大吃一惊,“要是再加上青云的战马,恐怕得十几万匹了。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多战马?”

“我也不清楚,如果只是攻打边塞,我觉得几千匹就够了。”铁匠孙看过太多次项羌扫荡楚国边境的战争,每次项羌出多少兵马,他心中早有一本明账。

秦络思索片刻,疑惑道:“就是说,如果只是攻打边境小镇,青云的战马绰绰有余,更没必要费尽心机,请人养马。”

“是这样。毕竟不可能将所有战马,都投到战场上去。”铁匠孙说道。

“可是现在,拓跋冽要用缴获来的黑岩部的战马,那么……”秦络严肃的说道,“这一次,一定是长钱作战,拓跋冽他想打大战啊。”

铁匠孙一惊,本能的反驳道:“青云刚刚经历过大仗,军队还没有恢复,拓跋冽他胆子有这么大?”

“我和他接触了这么久,发现他的确是一个野心勃勃,胆大妄为的人。”秦络非常客官的评价道。

就看拓跋冽那次,在身处略势时,突然袭击摩藏达西,突然挑起战争,突然潜入金宫,突然弑杀其母。就知道,拓跋冽的胆子是多么的大了。

“难道他要学他老爹那样,攻入皇宫?”铁匠孙问道。

“以现在青云的兵力,拓跋冽就算想攻打平城,也是有心无力。毕竟,平城在澜河以南,项羌士兵不熟水战,想要渡江,太困难了。”

“也对。”铁匠孙十分佩服秦络的聪慧,他虚心请教道,“你猜测,他会打哪儿?”

“我猜不到。”秦络无奈的说道,他现在也很好奇,到底拓跋冽看上了中原的哪块城池,不惜费这么多的人力物力,长途跋涉的远征呢?

想要知道拓跋冽攻击的目标,光靠桑丹大叔是没有办法获得的。秦络心想,要想知道更具体的计划,或许可以通过可汗身边亲近的人打探到。秦络对铁匠孙说道:“最近你不要轻举妄动,剩下的事交给我,我来处理吧。”

铁匠孙点头同意道:“也好。你如果需要人手,我可以帮你。”

“目前我一个人就够了。”秦络笑道,“要是将来需要盗取什么东西,或许需要你的帮助。”

与铁匠孙分别后,秦络牵着马儿,正准备回丹阳城呢,却没想到迎面碰上了在石山附近的叶勒依。

叶勒依传完信后,也正要回金宫,这下子撞见了秦络,简直是紧张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其实秦络也好不到哪里去,要是让人知道他经常来石山,肯定会被二王子等人怀疑的。

于是,两个做贼心虚的人面面相觑,但又不能假装没看见对方。

“叶勒可敦。”还是秦络先上前一步,装作淡然的模样,向“叶勒倾”低头行礼。

叶勒依看着秦络,时刻提醒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叶勒倾”,自己和秦络从来没说过话,根本不认识的。她装作沉思,故意停顿片刻后,才恍然大悟道:“你……你是秦络吧?”

“正是在下。”秦络和“叶勒倾”只是在迎亲时,远远的隔着人群和她见过几面。没想到,“叶勒倾”居然还记得自己。

叶勒依学着姐姐的神情,淡雅微笑的说道:“我老是听妹妹说起你。妹妹说,你是她见过的,最有才华的人。”

“是叶勒二小姐谬赞了。”秦络谦虚的说道,他看可敦身边只有一匹马,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没想到,“叶勒倾”居然会一个人跑到如此偏远的地方?

秦络疑惑的看着“叶勒倾”,问道:“叶勒可敦,没有让女奴跟着您吗?”

果然还是被问到了。叶勒依装作不耐烦的说道:“我想一个人出来静静。”

秦络知道拓跋冽对叶勒可敦的态度,后来还知道了,拓跋冽居然和“叶勒倾”摊牌了。故而秦络并没有多想,还以为“叶勒倾”受到冷遇,心情郁闷,这才一个人出来的。

秦络客气的说道:“这里都是奴隶待的地方,可敦还是少来这些地方。不如,由在下送可敦回金宫?”

“不……”叶勒依本来想拒绝来着,可是看见秦络的侧脸,大脑莫名其妙的变成了一片空白,她脱口而出,“不会麻烦秦大人吧?”

秦络还以为“叶勒倾”会拒绝呢,他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而后温文尔雅的说道:“怎么会呢?在下乐意之至。”

“那就麻烦秦大人了。”叶勒依矜持的说道。

111 攻楚(六)

叶勒依今天穿的是红色长裙,头上和身上还带了很多装饰物。裙摆拖地,再加上身上配饰“叮叮当当”的,骑马特别不方便。

要是旁边没有人,叶勒依肯定会撩起裙子,直接跨上马鞍。但现在秦络在一旁看着呢,姐姐肯定不会做这样粗鲁的动作,叶勒依忽然很想打自己两个巴掌,为什么一时脑热,要让秦络跟来呢?

秦络也看出了“叶勒倾”骑马不方便,善解人意的说道:“我扶可敦您上马吧。”

“也好。”叶勒依不再逞强,扶着秦络的胳膊,尽量保持优雅的骑上了马背。

“可敦您慢点骑。”秦络看“叶勒倾”上马时僵硬的模样,很担心眼前的这个女子骑术不精,生怕她一不小心给摔了。

“……”叶勒依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她恶狠狠的想着,姑娘我十四岁就是草原上的第一骑士了。当年她在赛马节上,打败那么多骑术高超的男子,最终夺得冠军,出尽风头。没想到,现在居然落到,要秦络保护自己的地步了。

看着秦络不紧不慢的护在自己旁边,叶勒依真想说,我骑术比你好多了,不需要你照顾。虽然她很想和秦络比试比试骑术,但是她现在是“叶勒倾”啊,只好假装成骑术不精的样子。

叶勒依心想,总有一天,我一定要拉着秦络赛马,好好教训一下他。

两个人说是骑马,其实马儿根本没有跑起来,而是慢悠悠的是散步。叶勒依琢磨着此处离金宫的距离,心想这个速度骑下去,估计得等到天黑,才能回到金宫吧。她想加快速度,但是又怕秦络发现自己骑术不赖,察觉到什么。

叶勒依只得忍住自己的急性子,跟着秦络一摇一摆的骑着马儿。她侧头看向旁边的秦络,见他一副不急不躁样子,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拿着马鞭,目视前方,全身散发出一种静谧闲适的气质。

叶勒依看到秦络骑马的英姿,烦躁的心一下子就静了下来。秦络和“叶勒倾”没有什么好交谈的话题。而叶勒依,更不可能主动开口。一路上,双方都没有说话。要是往常,叶勒依早就憋坏了,但此刻她突然发现,这样静默的时光,似乎也很舒服。

秦络也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身边的“叶勒倾”总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明明是第一次交谈啊,明明没见过几面啊。难道是因为孪生姐妹长得像,所以让自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吗?

此时的秦络并没有想太多,更不可能猜到,身边的人,就是叶勒依。

两个人仿若闲庭信步,慢吞吞的回到了丹阳城。秦络为了避嫌,在城门口就向“叶勒倾”告辞了。叶勒依这次没有犯浑,客气的和秦络道谢话别,而后赶快回到了金宫中。

“我出去的时候,有没有人来找我?”叶勒依一到自己寝殿,就急忙问守候在此的萨仁。

萨仁一边替叶勒依换下衣服,一边回答道:“只有吉米来过,大约是在午时刚过的时候。”

“你怎么回她的?”叶勒依问道。

“奴婢说,可敦您出去散散心。”萨仁答道。

“吉米说什么了吗?”叶勒依生怕吉米看出什么来。

萨仁摇头,“她没有说什么,见可敦你不再,她就走了。”

叶勒依微微放宽了心,猜测吉米估计是给自己送饭的。她又问道:“可汗呢,回金宫了吗?”

“没有回来,估计晚饭不会在金宫用了。”萨仁说道,“可敦,您别老是等可汗,饿坏了怎么办?”

叶勒依每晚都会等候可汗一起用膳。可是拓跋冽经常不来,又不通知她,让叶勒依每每等到很晚。今天叶勒依也饿了,听萨仁劝说,便同意道:“好吧,今晚我不等他了。”

萨仁急忙吩咐奴隶,让厨房传膳。她看叶勒依关起门来,狼吞虎咽的样子,笑了笑道:“可敦您饿坏了吧。”

“可不是吗。”叶勒依现在没空装淑女了,她边吃边抱怨道,“今天遇见个难缠的人,和他磨叽了好长时间,连午饭都没有吃。”

“可敦您别噎着,慢点。”萨仁好笑的看着叶勒依,这才像是她认识的二小姐嘛。说实话,二小姐装大小姐还挺像的,差点让她都分不清谁是谁了。

不出一日,叶勒大汗王就接到了叶勒依的飞鹰传书。

看完信上的内容之后,叶勒大汗王微微吃惊,没想到拓跋冽要和南楚硬碰硬。不过这对于赤水部是好事。叶勒大汗王思忖着,是否应该趁着青云防守薄弱时,攻其不备?

然而赤水部一旦和青云部开战,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要么消灭青云,统御草原。要么身败名裂,和黑岩部一个下场。开弓没有回头箭,叶勒大汗王是小心谨慎之人,肯定不会盲目下决断。

于是他提笔,给叶勒依回信。命叶勒依继续注意青云的动向,查探拓跋冽打算派多少兵马出征,留守青云又有多少人。

小不点安静的待在大汗王的书桌上,偶尔用喙低头啄一啄自己的羽毛。叶勒大汗王写好信后,将它绑在小不点的腿上。而后,抱起小不点,走到空旷的草地,放飞雄鹰。

叶勒大汗王用怜悯又嘲弄望向青云方向,既然拓跋冽不自量力想要找死,那么他不介意在背后推波助澜。

叶勒大汗王想问的问题,在这次议事中,拓跋冽和诸位文臣武将也在商议。出兵多少,留守多少,这些都是大事。而战马,则是这些问题的关键所在。

万幸的是,不论是桑丹大叔,还是其他的养马高手,都十分自信的告诉阿勒木,定能在秋分之前,让马儿上膘。阿勒木闻言,欣喜的对他们说:“辛苦各位了。”

故而,在此次议事之始,阿勒木立刻站出来,胸有成竹的对可汗说道:“末将已让养马高手桑丹接手黑豹骑兵的战马,桑丹大叔说,一定能在大战之前,让马儿上膘。”

“不错不错。”拓跋冽欣慰的看着自己的这个伴当,现在也是能够担当重任的了。

二王子拓跋凌计算道:“再加上我们自己的战马,应该能够凑四十万匹。忽图鲁将军佯攻武平关,不需要一人带两匹马。而且,最好以步兵为主。至于左右两位将军,他们长途奔袭,应配给他们更多的马匹。”

“二王子所言极是。”忽图鲁丝毫不介意拓跋凌将自己划出主力军的地位,“末将只需要五万战马即可。”

这就说明,忽图鲁将军只需五万骑兵,就想要攻打武平关。拓跋冽不放心的说道:“忽图鲁将军,我再你给调五万步兵,以作策应。”

“多谢可汗。”忽图鲁没有拒绝,打仗,士兵当然是多多益善了。

“阿勒木,阿布泰。”拓跋冽看向两人,“你们各带五万骑兵,从东西两线攻入中原。每名骑兵,带两匹战马。”

“末将领命。”阿布泰和阿勒木,异口同声的说道。

“青云铁卫守护丹阳城,湛卢大草原和苏格撒朗大草原的守兵不动。”拓跋冽清楚,笨重的青云铁卫,不适合长途跋涉。

“至于留守将领……”拓跋冽看向了自己的二哥,“二哥,丹阳城这边,麻烦你了。”

“没有问题。”拓跋凌领命道,“只是可汗,光留下青云铁卫,恐怕不够吧。”

拓跋冽不明白二哥的意思,“青云铁卫留下来,不过是以防万一。现在黑岩部已灭,谁还会来攻打我的丹阳城?”

“还有赤水部和白沙部呢。”拓跋凌好意提醒道。

“赤水部和我们是联盟,白沙部……”拓跋冽轻蔑的一笑,“他们有多少兵马,敢打我们青云部?”

白沙部向来是胆小怕事的墙头草,谁强大,他就跟着谁。现在拓跋冽重新掌握政权,灭了黑岩部。白沙部见状立刻派人给青云送上大礼,并忏悔自己当年不长眼投靠了黑岩的摩藏达格,他们已经知错了,希望可汗不要追究。

拓跋冽当时忙着联姻,哪有时间去追究白沙部。故而收下了礼物,打发他们的使者回去了。这几个月,白沙部的大汗王一直乖乖的待在自己领地,以示臣服。

“可汗,不可轻敌啊。”拓跋凌苦口婆心的劝道,“我建议,丹阳城得留十万人。”

“我们哪里有那么多兵马?”拓跋冽手头能调遣的,总共就二十多万人,分给忽图鲁将军十万,分给左右将军各五万,再去何处凑十万?

拓跋凌明白三弟的难处,他退一步说道:“离大战还有一段日子,我们征兵吧。凑不齐十万,至少得有五万吧。”

“……也好。”拓跋冽不情不愿的答应了。要不是黑岩部,他们哪里会损失那么多人。当年的青云,好歹也是横扫草原,威震九州的大部落,百万大军随随便便就凑齐了。哪像如今这样,调个兵都捉襟见肘。

忽图鲁将军也皱起了眉头,征兵肯定又要麻烦牧民们了,他们刚刚才经历完丹阳城的守卫战,还没休息多久,又要上战场了。

果然,征兵令一下,草原上一片怨声载道。秦络对此啧啧称奇,又是征兵,又是秣马,拓跋冽这一次,真的是下足了血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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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今天多更一些字数,以感谢前段时间和昨天打赏红包的两位读者。

112 纵火(一)

“可汗要征兵?”叶勒依斜倚在床榻上,漫不经心听着萨仁汇报外面的情况,直到听到可汗征兵的消息,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而且还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是啊,本来牧民们都不愿意。可是可汗发了话,此次出征,能拿到很多军饷。牧民们就都愿意了。”萨仁一五一十的,将自己听来的消息,告诉给了二小姐。

叶勒依满腹狐疑的看着萨仁,“你没听错吧。拓跋冽能发军饷?他连这个冬天都熬不过去了吧。”

“大家都是这样传的。”萨仁委屈的说道,“他们说,这回是攻打南楚,南楚遍地金银财宝,到时候肯定能抢到不少呢。”

原来是用南楚作为诱饵啊。叶勒依心底倏然产生了一个阴暗的想法,要是拓跋冽这一战败了,看他拿什么给牧民们发军饷。等那时候发不出军饷,引起民变,拓跋冽自顾不暇,赤水部则可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丹阳城。

不过叶勒依毕竟是项羌人,对外战争,她心底还是期盼项羌人胜利的。

“那你打听到,可汗打算增兵多少?”叶勒依问道。

萨仁无助的摇头,“不知道。”

“哎,要你何用?”叶勒依看着萨仁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发出一声长叹。做间者这种事情,还是要靠自己出马啊。

铁匠孙听说了征兵令后,也在惆怅这件事情。他对秦络说道:“拓跋冽肯定要大干一场,大楚现在兵力不足,恐怕难以应付啊。”

南楚经历阳城大战不到五年,中原休养生息缓慢,朝中又有贪污腐败,肯定缓不过来。要是现在,拓跋冽再发起一场大战,秦络真怕楚国无法承受。

铁匠孙比秦络更了解中原的情况,他忧心忡忡的说道:“实在不行,我们给战马下药,能放倒几匹,算几匹。”

铁匠孙和桑丹相熟,混进牧场下药,轻而易举。可是秦络却不赞同,他阻止道:“这样的话,不就把桑丹大叔拖下水了吗?”

毕竟是桑丹大叔亲手配的草料,要是让马儿全都毒死了,桑丹肯定是会被可汗问罪的。

“顾不上那么多了。”铁匠孙内心即使很愧疚,但为了国家,也不得不做了。

秦络还是摇头,“不止会连累桑丹大叔,很有可能,你也会被供出了。间者都是单线联系,要是你出事了,线就断了。”

“放心,即使我被抓了,上面会有人主动找你,把这条线接起来的。”铁匠孙露出一抹苍茫的微笑,“我早已有为国牺牲的准备,秦络,不必劝我。”

“就算你把战马全部放倒了,也阻止不了拓跋冽进军中原的野心。”秦络激动的说道,“青云今年过不了冬,项羌和大楚必有一战,我们应该保存实力,探听消息,在战场上和项羌决一胜负。”

铁匠孙面露难色,“我怕到时候什么都没有打探出来,反而延误了战机。”

秦络心里清楚,铁匠孙可能是担心自己的能力。毕竟,秦络在之前只是出谋划策,没有参加任何实际的行动。现在要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窃取情报,似乎有些强人所难了。

当然,秦络也没想着,潜入可汗寝宫偷什么情报,他的手段还是套话、观察、分析情势,最终潜移默化的影响拓跋冽。这些手段,对付项羌,已是绰绰有余。

可是现在铁匠孙不相信秦络的手段,秦络也无法证明自己。于是他只好提出一个折中的办法,“只要能阻止马儿长膘,不一定非要杀了这么多马儿。不如……我们把配好的草料都烧了,这样也不关桑丹大叔的事,可汗要怪,就怪看守的士兵们。”

“野苜蓿很稀少,一时间不会再配出这么多的马料。”铁匠孙对秦络交口称赞道,“还是你聪明,这个办法最省事,还不易被察觉。”

秦络不矜不伐的笑了笑,道:“放火的事,就麻烦孙大叔了。”

“放心,我轻功很好。”铁匠孙信心满满的说道。

铁匠孙说干就干,甚至没有惊动桑丹大叔,就潜入了跑马场。牧场的看守本来就很松懈,而且看守的人注意力都集中在马厩,他们光顾着担心丢失马匹,却忘记看管草料了。

成堆的野苜蓿和羊草堆积在牧场的角落,铁匠孙吹燃火折子,抬手抛入草堆中。火借风势,不一会儿就剧烈燃烧起来。

看守的士兵发现着火了,着急的大呼大叫起来,将附近的人都惊醒了。不仅人惊了,马儿也受到了惊吓。要不是用绳子拴着马匹,它们肯定会飞奔出马厩的。

桑丹是在睡梦中被浓烟呛醒的,睁眼一看,外面火光冲天,到处都是浓烟。桑丹大叔慌忙跑出去,看见是堆放草料那里着火,痛心疾首的大吼道:“我的苜蓿草啊,这可怎么办啊。快救火,救火!”

士兵们惊慌失措的寻找水盆,一时间人影憧憧,马儿惊呼,一片混乱。然而就在桑丹焦头烂额的时候,又有人跑过来说,隔壁马场的草料,也起火了。

“什么?”桑丹惊愕失色,继而大骂道,“是哪个狗娘养的故意放的火,是谁要害我?”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桑丹指挥着众人,扑火的扑火,盛水的盛水,配合的十分默契。直到后半夜,在大家的齐心协力下,终于控制住了火势。

然而牧场一片凌乱,黑烟弥漫。桑丹大叔也和大伙一样,灰头土脸的,狼狈不堪。

桑丹大叔只觉得浑身脱力,虚弱的坐在地上,他年纪大了,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折腾。看守的一脸自责,心情悲痛的诉说道:“草料那边,从来没有出过事。当时我也没注意,到底是谁放的火,根本没看见。”

“这是釜底抽薪啊。”桑丹大叔愤愤的说道,“此人真是可恶,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可是左将军交给我们的活儿,这下全完了。”看守的哭丧着脸,卑微的请求道,“桑丹大叔,您可得在左将军面前替我求情啊。”

这个看守的,其实是阿勒木麾下的一名小兵。今夜事发突然,谁也没有料到,会有人蓄意纵火。桑丹大叔理解这个小兵,并没有怪他,于是点头道:“好,我会替你说话的。”

草原上的火断断续续烧了大半夜,火光冲天,好多人都看见了。牧场起火的事情,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草原。

次日,阿勒木清晨起来,便听见手下奴隶在议论着那场大火。

“听说有三四处牧场都起火了呢。”一个奴隶闲来无事,坐在树荫底下,和同伴嚼舌根。

其余人听到这个消息,一个个都凑了过来,有人问道:“有没有人烧伤?”

“好像没有,就是不知道将军的马,会不会被烧死。”

“好端端的,怎么会起火?”

“是有人故意纵火的。”那个奴隶悄悄的说道。

很多人听后,倒吸一口凉气,在草原上,马匹就是项羌人最亲密的伙伴,很少有人会去故意伤害马儿,否则会被所有项羌人骂死的。

阿勒木听到此言,什么都顾不上了,骑着马儿飞奔到桑丹大叔那里。要是昨夜的大火,真的把缴获的黑豹骑兵的战马烧死,那他只能去可汗面前,负荆请罪了。

113 纵火(二)

阿勒木风风火火赶了过来,看见牧场一片狼藉,顿时心都凉了。他见到桑丹大叔,第一句就问道:“怎么样,怎么样,马有没有烧死?”

桑丹大叔愧疚的看着阿勒木,泪水涌出,“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把阿勒木吓得,还以为怎么了呢。

“死了……多少……马?”阿勒木哆哆嗦嗦的问道,只觉得自己的心头在滴血。

“还好还好,马没有死。”桑丹大叔喘着粗气说道。

阿勒木悬在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刚刚看桑丹大叔的那架势,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呢。

然而桑丹大叔还没说完呢,他一个大喘气过后,才吞吞吐吐的禀报道:“就是……野苜蓿,全烧没了。”

“野苜蓿没了?”阿勒木的头又开始疼了,“这草在草原上很少见的,桑丹大叔,你还能不能找到?”

桑丹大叔也在为此事发愁,他无奈的说道:“长野苜蓿的地方,我只知道野山谷。不过上回,我带着人把野山谷的野苜蓿都拔光了。现在又是秋季,也不可能再长起来。”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阿勒木现在,连死的心都有了。他抱着最后一丝丝希望,问桑丹大叔:“能不能……用其他草代替?”

“不能。”桑丹大叔想都没想就否决了,斩断了阿勒木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他说完后,发现左将军脸色似乎变得很难看,于是只好小心翼翼的补充了一句,“除非……用粟米。”

“……”阿勒木心头又被捅了一刀,桑丹大叔补充的话,说了比没说更糟。

金宫大殿中,阿勒木战战兢兢的将事情的经过大致叙述了一遍,可汗拓拔冽坐在上位,面无表情听完了这个噩耗。下首的二王子皱着眉头问道:“放火的人,抓住了没?”

“没有。”阿勒木沮丧道,“看守的士兵说,连放火人长什么样子都没看到,估计很难抓获了。”

“要他们何用!”拓跋冽终于开口,却吓得阿勒木一下子跪倒在地。

“可汗息怒,我已经重重责罚了昨夜看守的那些士兵。”阿勒木急忙说道。

二王子扶起阿勒木,对弟弟道:“这事不怪阿勒木,他也不可能预料到。不过放火之人用心歹毒,那个人既然敢放火,肯定还有其他的动作。”

“纵火的人,是南楚细作吗?”拓跋冽怀疑道。

“十有八九,就是南楚的人。”拓跋凌肯定道,“可汗,如今项羌内部潜入南楚间者,我们必须彻查。”

“怎么查?”拓跋冽问道。

“不管是从南楚抓来的奴隶,工匠,或者高官,凡是楚人,一个个都要查。”拓跋凌说道。

“丹阳城那么多楚人,一个个去查,得查到什么时候?”拓跋冽对此,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那就先从高官查起。”拓跋凌坚决的说道,“从秦络开始查。”

拓跋冽微微蹙眉,不满的说道:“二哥,你是不是对秦络一直有偏见?”

“这不是偏见,大战在即,还是小心为妙。”拓跋凌肃然的说道,“可汗,这不仅是调查纵火案,要是真有间者潜伏在丹阳城,甚至,潜伏在可汗您的身边,那我们的作战计划,很有可能泄密啊。”

“不可能吧,我身边的人,都是亲信。”拓跋冽心里飞快的盘算着,这几日有谁参与过议事。除了几位将军和二哥,再无旁人。并且议事时给可汗端茶倒水的人,只有吉米。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拓跋凌说道,“秦络、金宫里的楚人奴隶、牧场干活的楚人奴隶,这些人必须要彻查。”

拓跋冽其实心里有点愧对秦络,秦络几年来一直帮自己出谋划策,算是自己的师父。现在却被怀疑至此。拓跋冽问道:“你怎么查,不会全抓起来,严刑拷打吧?”

“不会,就是问话。我们就说调查昨晚放火一事,问问有嫌疑的人,昨夜在干什么。要是无法证明自己昨夜身处何地,再用刑不迟。”

“也好,那你去问吧。”拓跋冽差点以为,二哥要把秦络抓起来拷问呢。如果只是问话,倒是可以接受。

二王子很清楚,自己的三弟看似凶狠残酷,其实对自己人重情重义。拓跋凌也没想着能一下子扳倒秦络,他一直不信秦络是真心辅佐拓跋冽,总有一天,他会抓出秦络的把柄。

拓跋凌得到拓跋冽的允许后,当下带着人,闯入了秦络的大帐。此时的秦络不是当年那个奴隶了,他现在有自己的帐篷,也有了伺候的奴隶,甚至可汗还派了侍卫,去保护秦络。

于是拓跋凌气势汹汹的闯进来时,被守在外面的侍卫拦住了。

“此乃秦大人住的帐篷。”侍卫瞅着二王子带着一群士兵想要硬闯,一看就知道,来者不善啊。

“放肆,我是二王子,还进不得秦络的帐篷吗?”拓跋凌厉声喝道。

侍卫负责守护,哪敢随便放人。但面对二王子,他也不敢随便拒绝,只好请求道:“二王子,请容属下通禀。”

“闪开。”拓跋凌一把推开碍手碍脚的侍卫,“我是奉可汗之命,前来问话的。尔等竟敢阻拦?”

“这……”侍卫左右为难,既然二王子打得是可汗的旗号,他不敢不放行了。

“让他进来吧。”此时,帐内传来秦络平淡的声音。

拓跋凌大步踏入帐内,只见秦络坐在书桌前,手里还拿着一本书。看着秦络处变不惊的样子,二王子气的牙痒痒,心道这个人真是会装,等待会儿问话,看他还怎么装下去。

“二王子头次光临寒舍,蓬荜生辉。”秦络放下手中书,起身恭迎。

“少来这一套。”拓跋凌现在觉得秦络做什么都很虚伪,他直奔主题道,“我是来问话的。”

“二王子请问吧。”秦络一副我自岿然不动的样子,仿佛没有任何惧怕。

拓跋凌看秦络没有任何心虚或拖延的表现,心底也有些松动。他自我怀疑,难得真不是秦络做的?

“昨天夜里,你在干什么。”

“看书,睡觉。”秦络简明扼要的回话道。

拓跋凌对秦络的话将信将疑,他拍拍手,对外面的人喊道:“把秦络的奴隶,带进来。”

二王子带来的人,早就将秦络的几个奴隶抓住了。听到主人吩咐,他们立刻压着奴隶们进帐,让他们跪成一排。

“昨夜你们主子在干什么?”拓跋凌又问了一遍相同的问题。

其中一个奴隶答道:“秦大人一直待在帐篷内看书,亥时刚过,就睡了。”

难得真的冤枉了他?拓跋凌狐疑的问道:“一直在帐篷里,没有出去过?”

几个奴隶面面相觑,而后都摇摇头。

拓跋凌还是不信,又将秦络的侍卫叫了进来。问了相同的问题,却还是一样的答案。

“你们是项羌的士兵,可别被楚人所收买。”拓跋凌威胁道,“秦络真的一直没有出去?”

最初拦着二王子的那个士兵答道:“我们敢对赤乌天神发誓,昨夜秦大人一直待在帐内,没有出去过。”

拓跋凌闻言沉吟不决,回头望向秦络,却没想到,刚巧和秦络视线相碰。

秦络坦然的直视拓跋凌,淡然一笑,“二王子,这回信了?”

“还算你老实,我们走!”拓跋凌这次没有抓到秦络的把柄,愤愤然转身离去。

不仅是秦络被问话,与此同时,金宫中的所有楚人奴隶,也是最先调查的对象。

“可敦,救我!我没有放火。”叶勒依身边的一个女奴,一大清早就跑来叶勒依身边哭诉。

“放火,什么放火?”叶勒依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个女奴,她还不清楚昨晚发生的事情呢。

随着那个女奴一起过来的,还有几名士兵。其中的领头人对可敦行了一礼,恭谨的说道:“叶勒可敦,昨夜有好几处牧场失火,可汗怀疑是楚人捣鬼,我们奉命前来问话。”

“问话?怎么问到我这里了?”叶勒依疑惑道。

“可汗怀疑是楚人奴隶捣鬼,这个女奴,正是从楚国俘虏来的。”领头人答道。

“叶勒可敦,奴婢没有放火。”那个女奴爬到可敦脚下,痛哭流涕的说道,“奴婢昨晚在寝室门外守夜,中途我还进来给您倒过水的,奴婢从未出过金宫半步,怎么可能去放火?”

“昨夜我口渴,是她过来倒水的。”叶勒依作证道,“她昨晚一直都在金宫,不可能出去纵火的。”

叶勒可敦都亲自作证了,还有什么可怀疑的?领头的那个人闻言,放开了这个小女奴,他讪讪笑道:“打扰叶勒可敦了。”

“无妨。”叶勒依心里虽然生气,但面上依旧保持着淡然微笑,“你们也是奉命行事,下去吧。”

那群人离开之后,被怀疑的小女奴不停的向叶勒依磕头道谢,显然刚刚她被那些人吓坏了。

叶勒依温和的说道:“这事已经过去了,你别哭了。姆妈,带她下去梳洗一下,让她休息一日,今天不必过来服侍了。”

“谢谢可敦。”那个女奴擦着眼泪,缓缓起身。她这才发现自己发髻也散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狼狈不堪。

叶勒依等那些人都离开后,单独留下萨仁,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奴婢也是刚听说,昨天夜里,左将军养的马,差点被烧死。”萨仁说道。

“阿勒木的马?”叶勒依心想,阿勒木的马出事,可汗就让人大肆搜查凶手?难不成,那不是阿勒木自己的马儿,而是此次出征用的战马?

“听说,不仅是金宫的楚人奴隶被查问了,还有牧场的楚人奴隶,都被问到了。”萨仁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诉给叶勒依了。

“全都是楚人?”叶勒依恍然大悟,“这不是查纵火者,这是在搜查南楚奸细啊。”

“或许吧,反正现在所有楚人都人心惶惶的。”

“所有楚人?”叶勒依突然问道,“秦络呢,也被问过了?”

“是,还是二王子亲自去问的。”萨仁回道。

叶勒依却想起那日,在石山附近偶遇秦络。当时她没有多想,现在想来,好像牧场就在石山那边吧。

114 纵火(三)

丹阳城外,东边是野山谷,多是贵族打猎游乐之所。当年拓跋冽还不是可汗的时候,就喜欢带上伴当,去野山谷玩。而西边,则是奴隶聚集的地方。秦络现在作为项羌的官员,居然还去奴隶住的地方,这不得不让叶勒依多想了。

然而没有办法,秦络不得不去石山。因为铁匠孙也住在西边,传信的小山洞对铁匠孙更方便些。

“你还好吗?”秦络在事发后两三天,终于忍不住,去山洞约见铁匠孙了。

万幸的是,铁匠孙如期赴约,秦络上下打量着他,发现他气色还好,而且也没有受伤,看起来没有被拷打。

铁匠孙明白秦络在担心什么,他道:“他们没人来问过我话,我本来就是铁匠铺的,和牧场不沾边。”

“如此甚好。我还一直担心你,怕你出事呢。”秦络终于可以放下悬着的心了。

铁匠孙道:“我更担心你,听说二王子问你话了,你没被怀疑吧。”

“本来就不是我放的火,而且我的奴隶替我作证,那夜我一直待在帐篷里。”

铁匠孙依旧很担忧秦络,他叮嘱道:“我看二王子似乎在针对你,他已经对你心存疑虑了。这段时间,你要小心啊。”

秦络早就发现了,二王子对自己的猜忌。他点头道:“拓跋凌太过聪慧,行事又小心谨慎。这个人比拓跋冽更难对付,是我们最大的对手。其实他一直都不曾信任过我,不得不说,他猜的很对。”

“都是我的错,我太冲动了,一把火,让草原上的同胞们受苦了。”铁匠孙深感愧疚,自责道,“我应该听你的,徐徐图之。”

秦络也听说了,这次可汗对金宫和牧场的楚人进行了彻查,有些人无法替自己证明,于是被拉入大牢,拷打审问。

当然,秦络还听说战马因为大火,而受到了惊吓,最近也不爱吃东西了。这把桑丹和阿勒木都急坏了,却对此束手无策。

“项羌的损失也很大,你为大楚立了一功。”秦络安慰道。

“只可惜,放草料的地方离马厩太远,否则定能烧死几匹战马。”铁匠孙心里犹不满足。

“孙大叔,我们这段时间,先不要见面了,只用纸条传递信息即可。”秦络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已经被二王子盯上了。他今天冒险前来,就是来看看铁匠孙,有没有被抓。

铁匠孙理解秦络的处境,他再三叮咛:“你也要小心,就算探察不出什么,也不要急,保住自己是最重要的。”

秦络笑了笑,当初铁匠孙要毒死战马时,可不是这样说的。

和铁匠孙分别后,秦络再一次碰上了叶勒可敦。可他并不知道,这次不是偶遇,而是叶勒依在此守株待兔三四天,终于逮着秦络了。

“秦大人,又见面了。”叶勒依这一次主动打招呼道。

秦络愣了愣,赶忙上前微微行礼,“叶勒可敦。”

“叶勒倾”为什么又会来石山?秦络脑子里飞快的转着,他总觉得碰见一次是偶然,碰上两次,就有些奇怪了。

“你怎么在这里?”叶勒依率先发问道。

没想到“叶勒倾”突然发问,秦络心如电转,立刻回复道:“我和桑丹大叔相熟,听说他牧场遭遇火灾,特来看看他。”

秦络如此一说,没有任何疑点。因为采石场、跑马场,以及传信的山洞,都在石山那里。叶勒依只看见秦络在石山,并不知道他去的具体位置。

“上次,秦大人也是来看望朋友的?”叶勒依装作不经意间问道。

秦络心头一紧,面上不动声色的说道:“上次是有事。左将军的马儿不上膘,想找一个养马高手,我过来帮左将军问问桑丹大叔。”

“原来是你将桑丹介绍给左将军的。”叶勒依看秦络答话不假思索,毫无迟疑,对此说法不再怀疑。看来秦络不仅不是放火之人,反而还在帮助阿勒木,解决问题呢。

“正是。”秦络反戈一击,问“叶勒倾”,“可敦今日,又是一个人出来散散心?”

“上次经秦大人提醒,一个人的确太危险了。我的女奴们,都在山坡下等我。”叶勒依当然会准备充分,不给秦络任何把柄。

秦络回头一看,果然在山脚下隐隐约约有一群女子。她们在河边嬉笑打闹,玩得甚欢,都没有注意可敦这里的情况。秦络猜测,估计“叶勒倾”闲来无聊,才会到山坡上转转吧。

叶勒依和秦络在草地上边走边聊,叶勒依问道:“听说可汗正准备大战,怎么没见秦大人去金宫议事?”

秦络闻言微微有些尴尬,“毕竟我是楚人,此战就不参与了。”

“是我唐突了。”叶勒依赶紧道歉,其实刚刚她是故意这么问的。她心想,怪不得二王子会亲自查问秦络,果然,秦络被二王子排挤猜忌了。

“可敦哪里话。”秦络淡淡的说道。

秦络这副荣辱不惊的样子,令叶勒依着实敬佩。要是叶勒依无端被人污蔑,她恐怕会把怀疑自己的人给狠狠捶打一番吧。

秦络和叶勒依缓步走下山坡,萨仁见可敦来了,急忙跑上前。秦络止步,对“叶勒倾”拱手道,“可敦,在下告辞了。”

“秦大人慢走。”

萨仁过来搀扶着叶勒依,略微好奇的打量着秦络的背影,“这就是秦大人?”

“是啊。”叶勒依问道,“你没见过?”

“奴婢怎么会见过秦大人呢?”萨仁以前一直是叶勒倾的贴身奴婢,大多数时间都是跟着大小姐的。就算是叶勒倾出嫁那天,秦络混迹在人群中,萨仁也分不清谁是谁。

萨仁第一次见到秦络,看他身材挺拔,从容不迫,气质温文尔雅。果然和草原上其他莽汉截然相反。甚至对比被俘虏过来的中原奴隶,也与众不同。萨仁思若有所思的看着秦络的背影,原来草原上传颂的智者,是长这样的。

叶勒依也望着秦络离去的身影,说道:“看他的神色,大火应该不是他放的。我还真好奇,到底谁是南楚的间者。”

萨仁收回心思,言归正传道,“可汗查了这么多天了,还是没有任何结果。后来,可汗就将抓来的人都放了。我看,是查不出来了吧。”

青云混入了南楚的间者,不知对赤水是福是祸。叶勒依思来想去,就算可汗放弃追查,她也得查出这个间者到底是谁,否则她内心不安。

叶勒依吩咐道:“萨仁,你再帮我查一个人。”

“谁?”萨仁问道。

“桑丹。”叶勒依觉得,这个桑丹就算不是间者,也一定是个关键人物。

一场大火,虽然战马没有被烧死,但是也受到惊吓。再加上野苜蓿被烧毁,黑岩部的那些战马又不爱吃东西,一天天消瘦下去。

“这样下去不行,好不容易长出点膘,现在又完了。”阿勒木忧心忡忡的说道。

对此,桑丹大叔也无能为力了。

正当两人一筹莫展之时,突然看见远方有一群人打马而来。阿勒木定眼一看,可汗居然来了。

因为大火,石山的那几个牧场都没法养马了,阿勒木早已将马匹全部转到了军营,连带着桑丹,也一起来军营吃住。

拓跋冽经常来巡视军营,今日想起战马受损,顺带着过来看看。

“可汗来了!”阿勒木急忙拽起桑丹,两个人跑出去迎接。

“可汗居然来了?”桑丹大叔一阵紧张,他可从来没有见过可汗啊。

然而等拓跋冽下马,和桑丹大叔一照面后,桑丹大叔大吃一惊,“你,你不是……那个,经常来看秦络的人?”

拓跋冽也微微一愣,他望向桑丹大叔,回忆了好久,才想起来,“哦,你就是看管秦络的那个大叔。”

“是我,是我。”桑丹大叔一阵心虚,他做梦也没想到,原来很久以前,他就见过可汗了。

阿勒木介绍道:“桑丹大叔就是负责养马的高人,还是秦络介绍给我的。”

“原来如此。”拓跋冽心想,那纵火事件,秦络就更没怀疑了。否则,他何必介绍桑丹给阿勒木呢。

“战马现在怎么样?”拓跋冽一边跟着阿勒木查看战马,一边问桑丹。

桑丹这才知道,原来这些马儿不是左将军的,而是可汗要用来出征的。他更加愧疚的说道:“可汗,我有负重托。现在这些马儿不喜欢吃普通草料,日渐消瘦,恐怕无法上战场了。”

桑丹的话让在此的人心头一颤,阿勒木小心翼翼的抬眼打量拓跋冽的神色,而拓跋冽则是眉头紧锁,沉默半晌才问道:“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除非……用粟米喂马。”桑丹大叔说道。

“我们哪里有那么多的粟米?”跟着拓跋冽身后的拓跋凌反问道。

“这个……其实不需要太多,喂养一个月,就可以了。”

拓跋冽疑惑的看着桑丹,“只需要喂一个月?”

“是啊。”桑丹拉来一匹马,拍着马背,对可汗和其余人解释道,“可汗您看,虽然脊骨和肋骨可以看见,但您看它的尻部,已经长了些肉了。这说明已有三四成膘了,再为一个月粟米,虽然不能满膘,但长个七八成还是可以的。”

“七八成,能够行军作战,经得起长途跋涉吗?”拓跋冽问道。

“能行。”桑丹信心满满的说道。

拓跋冽转头问二王子:“二哥,粮库内还有多少粟米?”

“喂养一个月的粟米,还是有的。”拓跋凌也有些动摇了,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要是没有战马,他们的作战计划再好,也是纸上谈兵。

“那就用粟喂马。”拓跋冽最终拍板道,“桑丹大叔,阿勒木,这段时间辛苦二位,给我盯紧点。”

“可汗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歹人再来行恶的。”阿勒木把所有战马都拉回了军营,而且派了重兵把守。他不相信,纵火之人还能潜入军中,故技重施?

115 猜疑(一)

一个月后,拓跋冽再次去军营检查马匹时,那时的战马肌肉平满,且已经上膘了。

“还是桑丹大叔有办法啊。”拓跋冽赞许道。虽然没有满膘,但他对于这个结果,已经很满意了。

桑丹大叔是个老实人,听见可汗赞誉自己,激动的直挠头,嘿嘿笑道:“是粟米好,我只不过是喂养而已。”

“阿布泰啊,马的问题解决了,你那边练兵情况如何?”拓跋冽问道。

阿布泰一脸漠然的说道:“按可汗的要求,正在加紧训练。”

“很好。”拓跋冽郑重的对左右将军说道,“大战将至,诸位不可松懈。”

“是。”阿布泰和阿勒木同时领命道。

萨仁经过多方打探,终于将桑丹大叔的身世,经历,与秦络关系等等全部了解清楚了。

“桑丹是青云人,年轻的时候也是个赛马高手,后来有一次意外,他从马上跌落,摔伤了腿,再也无法骑马了。”萨仁徐徐道出桑丹大叔的往事。

“居然会这样,他真是可怜啊。”叶勒依有些同情。像她这样喜爱骑射的人,对桑丹大叔的遭遇感同身受。

萨仁继续说道:“后来,桑丹大叔就去养马了。但是他日渐消沉,虽然身怀养马绝技,但是不显露于外人。一直待在石山的跑马场,过着平静的生活。”

“那秦络是怎么认识桑丹的?”这一点,是叶勒依最疑惑的一点。

萨仁说道:“听说秦大人曾经背叛可汗,被可汗发现,鞭打过后,让他去采石场做苦力。后来是桑丹看他可怜,叫他到跑马场喂马。秦大人和桑丹大叔就是这样认识的。”

叶勒依听到前半段就睁大了眼睛,她惊奇的问道:“秦络背叛过拓跋冽?还被发配到采石场?”

“是,秦大人差点因此被杀,不过在采石场,也磨去了半条命。”萨仁对秦络的遭遇心怀不忍。虽然草原上奴隶很多,但是奴隶也分好几等。比如像萨仁、吉米这样在金宫,在贵人身边伺候的,就是最上等的奴隶。而采石场的奴隶,干的是最重最累活,是谁也看不起的下等奴隶。

叶勒依则是想的其他的事。她并不知道秦络还有这一段历史,难道说,秦络并不是真心辅佐拓跋冽的吗?可是既然背叛过,拓跋冽为什么还要重用秦络,就不怕他二次背叛吗?

再次背叛?叶勒依心底一颤,刚刚才对秦络放下的猜忌,此刻又在她脑海中徘徊不去了。叶勒依对萨仁说道:“你去打探下,秦络当年是因为何事,背叛拓跋冽?还有,最近注意秦络的一举一动,看他经常接触什么人?”

“可敦怀疑秦大人?”萨仁一下子花容失色,不明白秦络到底做错了什么,会引起主子的怀疑。

叶勒依恼怒道:“怎么,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你不会见了秦络一面,就喜欢上他了吧?”

“可敦您说笑了,我这就去帮您查。”萨仁说罢,生怕叶勒依继续打趣自己,急忙告退了。

看着萨仁这个样子,叶勒依真是哭笑不得。的确,秦络长得还算英俊,而且待人接物温文有礼,也难怪会被一些女孩喜欢。不过叶勒依知道,秦络可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尤其是他现在有着重大嫌疑,叶勒依真怕萨仁对秦络动心,那就大事不妙了。

除此之外,叶勒依还有些恼怒,秦络越是在女子中受欢迎,叶勒依就越生气。可叶勒依对自己的这种心境,依旧是懵懂不知。她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其实是在吃醋呢。

此时的青云陷入了战前紧张的氛围中,所有将士都积极准备着,他们的战马在嘶吼,仿佛已经迫不及待要上战场了。秦络不用刻意打听,光看他们秣马厉兵,便知大战将即。

而在暗地里,南楚的间者,赤水的间者,也进入备战状态。草原上,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涌动。

这一日,秦络破天荒的来到了金宫。要知道,自从可汗商议攻楚之事后,秦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不会去金宫晃悠。

秦络直接前往可汗寝宫,果然吉米就在殿外守着呢。

“秦络,好久不见。”吉米惊奇的看着他,好不容易见到秦络,她还是很高兴的。

“吉米,最近怎样,手还痛不痛?”秦络关切的问道。

吉米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摇头笑道:“就那样,除了使不上劲,其他的还好,伤口早就不痛了。”

吉米不想谈论手伤的话题,她转而问道:“秦络,你怎么来了,是来找可汗的吗?”

“是啊。”

吉米抱歉的说道:“真不巧,可汗他和阿勒木他们去练兵了。估计回来,就到晚上了。”

“这样啊……”秦络眉头紧锁,装作很为难的样子。实际上他今天不是来见可汗拓跋冽的,而是找机会“偶遇”吉米,套她的话呢。

吉米看秦络左右为难的样子,忙问道:“是不是有什么紧急的事?”

“倒也不是什么紧急的事。”秦络看着吉米,犹豫良久后才说道,“听说,又要打仗了……”

“呃……”吉米摸摸鼻子,低头不敢看秦络的眼睛,她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

秦络语气低沉的问道:“是要攻打南楚吧。”

“你知道了啊。”吉米尴尬的看着秦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哎。”秦络叹一口气,“我真是不想看见,可汗和南楚起冲突。我这次来找可汗,是想请他收回成命。”

“这怎么能行。”吉米生怕秦络触怒可汗,忙阻止道,“可汗早就下定了决心,你要是去劝说,他肯定会动怒的。秦络,千万别干傻事啊。”

吉米看秦络对故国还有一丝感情,非但没有怀疑他会通敌,反而觉得这个人有情有义。

“难得让我看着青云和南楚打起来吗?”秦络伤心道,“吉米,你不懂我这种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感受。”

“可是,可汗厉兵秣马好几个月,就是为了这场大战。”吉米劝道,“你就当、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吧。”

“你让我冷眼旁观?不可能的。”秦络摇头说道,“不就是要些粮草过冬吗,大不了和南楚和谈,让他们送点粮食过来。何必要打个你死我活呢?”

吉米一下子同情心泛滥,看秦络居然想以卵击石,慌忙劝道:“哪有那么简单,可汗下了征兵令,又调集了二十多万兵马,一切准备就绪,怎会反悔?可汗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他会因为你而放弃战争吗?”

原来调集了二十万兵马啊。秦络心道,犯境不可能需要这么多人马,果然如自己料想,是长线作战,不知道可汗到底想要攻打何处?

“这么说,可汗是不会同意议和的吧?”秦络失落的说道。

“秦络,你做不了什么的,放弃吧。”吉米不停的劝道,“千万别触怒可汗,你快回去吧。”

“可是……我来都来了……”

“我不会告诉可汗你来过的。”吉米贴心的说道,“你快走,记住,千万别让其他人看见你在金宫。”

“吉米,谢谢你了。”秦络由衷的感谢吉米,要不是她说漏嘴,自己还不知该从何得到用兵数量呢。

可惜吉米太过感性,她看见秦络焦急万分的样子,又觉得他是一个有良心的人,故而对他放下了戒心。就算二王子一再叮嘱要保守议事的内容,但吉米还是在不知不觉中,给说漏了。

116 猜疑(二)

不用吉米叮嘱,秦络也知道要避开闲杂人等,尽量走小路离开金宫。从可汗宫室出去,避开大路,有一条隐秘的林间小路。夏天的时候,小路两边绿树成荫,飒飒风响。此时正值秋季,树叶都变黄了,落在地面上,仿佛铺着一层厚厚的金色地毯,踩在落叶上,“咯吱咯吱”的,响声不断。

春夏的时候,或许会有贵人来此处赏花观景。然而到了秋天,百花凋零,这条路少有人来。秦络早就看好了这条小道,有时候可以避开盯梢的人,潜入金宫。

可是今日,秦络却听见似乎有人向这边走了,那人走在落叶上,足音放大了好几倍,“咯吱吱”的不听作响。秦络赶忙藏身在一棵大树背后,侧头偷偷观察来者。果然,没过多久,从小道外走来一位女子,秦络看那女子神色匆忙,还有些紧张。等她走近后,秦络细看之下,大吃一惊,这个人他见过,似乎是叶勒可敦身边的贴身女奴。

叶勒倾的女奴,怎么不走大路,会来这里?而且,看她的打扮,是穿着普通牧民的服侍,并不是金宫侍女的衣服。

秦络对此疑惑不解,见那个女人走近,他背靠大树,一动不动,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而萨仁光顾着低头赶路,没有发现躲在大叔后的秦络。

秦络望着那个女奴离去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秦络才出来,不敢多做停留,匆忙离开金宫,直接回自己的帐篷里了。

秦络回去后细细回想自己和“叶勒倾”碰过的几面,发现叶勒可敦的确很可疑。她一个胆小怕事的弱女子,居然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去石山那种脏乱的地方,而且第二次遇见“叶勒倾”时,“叶勒倾”似乎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秦络听到的传闻,都是说叶勒倾温柔善良,并不关注军国大事。如果她没有关心纵火案,那她为什么会怀疑自己呢?

叶勒可敦的这个插曲,让秦络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但他现在没有时间和经历去调查此事。如今最重要的,是传信给铁匠孙。

“打探到了吗?”叶勒依看见萨仁回来,连忙将门窗关紧,殿内只留下她一个人。

“我偷偷去了丹阳城牢房,问了那里的牢头。他说可汗还未登基时,确实交给他一个楚人奴隶,姓秦。看守的人说,秦大人背叛了可汗,被关到狱中严刑拷打。据说连续拷问了十几天,秦大人一直被捆绑在刑架上,就没放下来过。”

叶勒依闻言脸色有些苍白,蓦然间感到十分心痛。她没想到秦络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居然要忍受如此残酷的刑罚。她很清楚项羌严刑拷打罪犯的力度,就算是壮汉,也有熬刑不过,屈打成招的。

“秦络……招了吗?”叶勒依问道。

“没有。”萨仁钦佩的说道,“那个看守的人也很敬佩秦大人,苦苦熬刑数十日,没有呼痛,也没有求饶。”

“后来呢?”叶勒依又问道。

“后来可汗来了,单独审问秦大人。看守的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不过可汗拷问之后,秦大人就被发配到采石场搬石头去了。秦大人没有认罪,于是通敌背叛之事不了了之。”萨仁如实汇报道。

叶勒依闭上眼,似乎有些不忍。她缓了片刻,冷漠的睁开眼,“拓跋冽果然够狠的。”

“不过听说,本来老可汗是要将秦大人直接杖毙的,还是可汗求情,放其一条生路。”

叶勒依一愣,“老可汗也要杀秦络?”

“是啊。”对此,萨仁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叶勒依又问道:“萨仁,你打听到秦络到底犯了何事被抓?”

“不知道。”萨仁摇头。其实这不怪萨仁,她暗中旁敲侧击的问了很多人,但是他们都不清楚,秦络当年到底是因何获罪的。

毕竟,当时老可汗下了严令,不让任何知情人透漏。而现在,知道此事的人,也不会再提。在很多年之后,秦络的这个事,便成了项羌历史上的一大谜团。

出征的日子一天天逼近,秦络和铁匠孙除了知道兵力和马匹数之外,其余的事,无法确认。而拓跋冽则让大巫师准备好了占卜祈祷仪式,只等出征之时,祭拜天地。

南楚的间者们陷入了困局,他们时间有限,却无法获得情报。眼看大楚就要面临着大军压境,兵临城下的危局,可铁匠孙他们,没有丝毫办法。

大战临近之前,有一队楚国来的商贩,进入了项羌,打算在丹阳城买些皮袄、兵器,再卖出一些茶叶、丝绸、器皿等中原的好东西。

商队的首领已经来过丹阳城不下百次了,他轻车熟路的,来到项羌人买卖聚集的地方。

商队很快将从中原带来的货物,从马匹和马车上卸下来,这里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其中也不乏楚人,他们看见有中原来的商队,会停下来看看,有没有需要的。

铁匠孙也是其中的一个,他漫不经心的走到商队前,对着那个首领,随意指了指一个瓷器,问道:“这个,怎么卖?”

“十两银子。”首领报出一个价来。

铁匠孙皱了皱眉头,摆手道:“十两银子我没有,我有一张牛皮,换不换?”

“那得看看货色。”商队首领说道。

铁匠孙将牛皮展开,对那人说道:“你看这皮子,是上等货色。一般人,我二十两都不买呢。”

“除了皮子,没有其他……东西了?”商队首领问道。

铁匠孙摇头,“没有了,只有这个,换不换?”

“换换换。”商队首领将铁匠孙看中的瓷器递了过来,这是一个残次品,能换个皮子,已经算好的了。

铁匠孙接过后,和那个商队首领对望了一眼,然而转身离去。

商队首领卖了一天货物,到了傍晚时分,满载而归。可是当他一进自己的帐篷,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他的心腹见状,让其他人都清点货物去,自己进帐问首领:“怎么了?”

“项羌准备发兵二十万,攻打大楚。”头领简明扼要的概括道。

“二十万,不是个小数目了。”心腹又问道,“还有其他消息吗?”

“没有了。”商队头领恨铁不成钢的说道,“铁匠孙不是拉拢了很多人当间者吗,现在却只打听到了这点消息,我该如何向将军交代。”

原来,这个商队不仅仅是普通的商队,而是大楚用来和间者传递消息的商队。而铁匠孙,则是负责青云部内所有南楚间者,每个月商队来到丹阳城时,铁匠孙就会去买卖东西,传递情报。

“有情报,总比没有好。”那个心腹宽慰道,“属下先回中原,把消息传给将军府吧。”

“也好。”商队首领同意了。这个商队不光是要到丹阳城,还要去白沙部、赤水部走一遭,要真是大战在即,等他们走上十天半个月再回边关,黄花菜都凉了。

117 反间(一)

大战之前的占卜活动,则是项羌古老的传统了。九月初八,秋高气爽,是个祭祀拜天的好日子。拓跋冽让项羌所有的文武官员全部出席仪式,就连养病多日的大国师,也在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过来了。

这一次,拓跋冽没有再做任何手脚,让大巫师安安稳稳的完成了祭祀、占卜、解释神谕的全过程。等到了解释神谕的时候,大巫师颤抖着发白的胡须,百思不得其解的看着牛肩胛骨的裂痕,喃喃道:“神谕,吉中带凶,進不如守。”

“这是何解?”拓跋冽就坐在大巫师的身后,听见了大巫师低语,急忙问道。

大巫师思索片刻,转身看着可汗,破解道:“万勿冒进,小心后方。”

难道此战,会是后方出现问题吗?拓跋冽心中戚戚,但现在出征在即,拓跋冽不能做出任何影响军心的举动。他严肃的看着大巫师,再次问道:“所以说,此战是胜,是败?”

“……胜!”大巫师终于吐出了这个字,但是他没有说,胜则惨胜,杀敌一万,自损三八千,可谓是惨胜如败。

拓跋冽才不管是怎样胜的呢,他只需要大巫师的这句话。他朝大巫师点点头,而后来到高台前,对着下马数万兵马,大声吼道:“大巫师说了,占卜结果,此战必胜!”

“必胜,必胜!”成千上万的士兵怒吼,吼声响彻青云,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秦络掩饰着自己的表情,也跟着众人喊着“必胜,必胜”。而铁匠孙则隐藏在人群中,恨不得将祭祀议事搞乱。他曾经写信问秦络,能否做个手脚,将占卜结果弄成必败,动摇拓拔冽的信心,让他不要出征。可秦络太了解拓跋冽的性格了,就算占卜出必败的结果,他也不可能退兵的。

对此,秦络根本没有指望,拓跋冽一直是说一不二的性格,想要阻止他出征,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占卜过后,拓跋冽面对群众时,还显得兴致勃勃的样子。等他回到了金宫,一下子变得忧心忡忡起来。阿勒木、吉米他们都没有发现可汗的神色变化,只有心细的二王子,看见三弟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便单独去可汗的寝殿,求见可汗。

“二哥,你怎么来了?”拓跋冽没想到这么晚了,二哥还留在金宫未走。

二王子关切的问道:“我看你一下午都是心神不定的样子,是不是占卜,有什么问题?”

“其实……也没什么……”拓跋冽一脸犹豫,他虽然心气很高,但是他毕竟是项羌人,从小敬奉赤乌天神,对于占卜的结果,不可能无视的。

“神谕到底是什么,大巫师是怎么解说的?”拓跋凌直截了当的问道。当时高台上只有可汗和大巫师,大巫师说的话,除了拓跋冽知道,其他人一无所知。

“大巫师解释说,万勿冒进,小心后方。”拓跋冽思虑片刻,还是说了出来。

“小心后方?”拓跋凌的双眼蓦然变得犀利,“看起来,南楚间者还是要捣乱啊。可汗,不除掉南楚的间者,此战会困难重重。”

“三日后,阿勒木他们就要出征了。这么短时间内,我们要如何找出间者?”拓跋冽略显急迫的问道。

“那么,我们就给间者设个套。可汗,你心急,南楚间者,肯定比你更心急。”拓跋凌料想,南楚间者肯定还不知道作战计划,用兵多少。他们眼看着项羌就要出兵了,肯定会着急。然而一着急,就会急中出错的。

“如何设套?”拓跋冽问道。

“放出消息,就说此战目标是攻打武平关。”拓跋凌得意的笑道,“到时候,南楚光顾着防范武平关,那么东西两线,就很轻松攻入了。”

“这的确是一石二鸟之计。”拓跋冽看自己的二哥,果然是聪慧过人,只是……“我们该如何不动声色的放出消息呢?”

拓跋凌对此早有妙极,他徐徐说道:“知道议事内容的人,只有可汗您、忽图鲁将军、阿勒木、阿布泰,以及我五个人。吉米偶然过来端茶送水,可能略知一二。除此之外,再无旁人知晓。”

“的确如此。”拓跋冽点头道。

“然而可汗你自己不会说出去,阿布泰将军沉默寡言,不会乱说。忽图鲁将军对可汗忠心耿耿,我当然也不会说出去。那么最有可能的,是阿勒木和吉米。”

“你怀疑他们俩人?”拓跋冽摇头否决,“不可能是他们。”

“我不是怀疑他们故意泄密,我只是怀疑有人利用他们,套他们的话。”拓跋凌耐心的说道。

阿勒木性格大大咧咧,而且喜欢广交朋友,的确有被人利用的可能。至于吉米,更是心直口快,毫无心眼,她被套话的可能最大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拓跋冽问道。

拓跋冽伸出三个指头,“我们通过三条渠道,放出消息。第一条是通过吉米,可汗,你假装不经意间,将攻打武平关的消息告诉她。”

“就按你说的办。”拓跋冽知道,吉米只是隐隐约约听了一耳朵战略意图,她并不知道具体的内容。告诉她主攻武平关,她不会起疑心的。

然而阿勒木是知道作战计划的,所以,二王子对阿勒木,就无法隐瞒意图了。

“第二,我会让阿勒木通过桑丹,将消息递出去。”拓跋凌说道,“我会告诉阿勒木,怀疑桑丹的跑马场有南楚间者,他一定会帮我这个忙的。”

那一夜,几处牧场突然失火,的确让牧场的人成为了重点怀疑对象。虽然他们派人抓捕了牧场的楚人奴隶严刑拷问,但并没有任何收获。对此,明面上可汗让拓拔凌放了那些奴隶,其实暗地里,拓跋凌还是在盯着牧场,看看有谁在捣鬼。

“可行。”拓跋冽点头,“实在不行,我去给他下严令,他一定会服从命令的”

“至于第三条……”拓跋凌为难的说道,“还是需要可汗你的帮助。”

“第三条途径,是通过谁?”拓跋冽问道。

“秦络。”

“二哥,怎么又是秦络?”拓跋冽不耐烦的说道,“上次你不是查过秦络了吗,他不是没有通敌吗?”

“再查一次,以防万一嘛。”拓跋凌请求道,“可汗,此战非同儿戏。如果这一次秦络通过了考验,我以后再也不会怀疑他了。”

“……好吧。”拓跋冽不情不愿的答应了拓跋凌的请求,“不过秦络他很聪明,你怎么让他‘不经意’的得到这个情报?”

拓跋凌闻言笑而不语,他拿起桌上的朱笔,提笔在行军图上的武平关处,画了一个红颜色的大大的圆圈。

拓跋冽看着二哥的动作,对此疑惑不解。

拓跋凌指着圆圈,对拓跋冽解释道:“可汗,只要将这幅地图挂在你的寝宫里,然后再召见秦络,他必然会看见此图,也会看见图上的圆圈。”

这幅地图上什么都没有标记,只是在“武平关”三个字上,被重点圈出来了。只要人不傻,就会猜出武平关是攻击的重点。

“二哥,这是最后一次试探秦络,下不为例了。”拓跋冽收起地图,他打心底里不喜欢试探朋友,尤其是秦络这样,替他出谋划策,半师半友的人。

然而拓拔冽并不知道,自己还是被拓跋凌算计了。只要三条线中有一条出了问题,那么,无论是和吉米接触过的,还是和阿勒木、桑丹接触过的人,都会被严刑拷问。秦络,自然也会是其中之一,无法逃脱嫌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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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 反间(二)

二王子谋划的三条途径,在他的预测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拓跋冽和吉米聊天时,说着说着就聊到了这次出征,然后“不经意”的将攻打武平关的事透漏给她。到了第二日,叶勒依则听着萨仁的汇报,得知了攻打武平关的消息。

另一条渠道中,阿勒木和桑丹闲聊,“一不小心”就将主攻武平关说出了口。阿勒木让桑丹一定要保密,桑丹乐呵呵的答应,绝不会告诉第二人。可惜一天过后,铁匠孙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至于秦络这边,拓跋冽犹豫了好久,终于在第二日,召见了秦络,并让吉米直接带秦络进入寝宫内,等候可汗。

秦络来可汗寝殿不是第一次了,他还在此养过伤,待了好久呢。自从秦络由奴隶身份转变为官员后,他则不方便经常出入可汗寝殿,尤其是现在这样的敏感时期,他更是好几个月没有来过此处了。

吉米将秦络带到寝宫后,就下去了。秦络打量着这座熟悉的殿宇,发现摆设都和以前一样,几乎没有任何改变。要说变化,也就是多了一张……行军图。

秦络第一眼就看见了挂在床头的行军图了,上面画着楚国的一山一水,各个关隘、州县。然而在“武平关”三个字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

武平关?秦络发现整幅地图,只有武平关被圈了出来。难得,拓跋冽攻击的目标,是武平关吗?

正当秦络陷入沉思的时候,寝殿的大门被人推开了,拓跋冽姗姗来迟,对秦络抱歉道:“刚去兵营,耽误了一些功夫,让你久等了。”

“可汗。”秦络赶紧起身,向拓跋冽行礼。

“免礼,快坐下吧。”拓跋冽热情的说道,“秦络啊,最近政务繁忙,好久都没见你了。”

“可汗肩负项羌军国大事,朝乾夕惕,宵衣旰食,真是辛苦了。”秦络恭谨有加的说道。

拓跋冽隐隐觉得,秦络对待自己,似乎不如以前那样亲密了。他苦闷道:“秦络啊,你也知道项羌现在的情况,这一次对楚作战,我也是迫不得已,你可不要怪我。我发誓,绝不会滥杀楚国平民百姓的。”

迫不得已?哪有战争是迫不得已的?秦络苦笑了一下,对可汗道:“臣下不敢。”

虽然秦络口中说不敢责怪自己,但拓跋冽注意到秦络的表情。他发现秦络脸上写满了无奈和忧愁,似乎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拓跋冽的想法和吉米是一样的,他不仅不会怀疑秦络通敌,反而觉得秦络心系故国,不是无情无义之人。拓跋冽想起当初秦络投靠自己时,也是左右为难,还说什么,不会参与对楚的战争。

与故国直接斩断联系的人,甚至对背叛故国,出手狠辣之人,都是被世人所唾弃的卖国贼。这些人连母国都可以出卖,他们的忠诚,让人不得不有所怀疑。而秦络对这个度就把握的很好,装作是无奈之中投诚,对故国仍有一丝怜悯之心。但又不会太过,没有吵闹着让可汗放过楚国,令拓跋冽厌恶。

于是拓跋冽看见秦络这样,更加同情怜悯他,而不会产生什么猜忌了。

“秦络,楚国是楚国,你是你。我不会因为你是楚人,就对你产生怀疑的。”拓跋冽解释道,“这次没有让你参与议事,是因为怕你处境尴尬,左右为难,二王子才会派人阻止你来。你千万不要介意啊。”

“可汗,多亏二王子不让我参与,否则我该如何自处。”秦络不仅不怨恨,反而做出一副感恩的姿态,“我如今是可汗的谋臣,理应和南楚斩断关系,只是我……”

“我懂,我都明白。”拓跋冽劝道,“我不会逼迫你做什么不利于南楚的事,此次出征,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吧。”

“多谢可汗体谅。”秦络起身,再次向可汗行礼。

秦络回到了自己的帐篷后,还在思考可汗寝宫的那副地图。按理说,他好不容易得知了作战目标,应该立刻告知铁匠孙。但是秦络总觉得,情报获得太过轻易,轻易的让人觉得有些诡异了。

可正当他犹豫要不要告诉铁匠孙时,铁匠孙却主动找上门来了。

秦络和铁匠孙本有约定,这段时间不要频繁见面。可铁匠孙现在等不及了,他直接跑到丹阳城内,在秦络的营帐前徘徊着。

秦络一出门,便看见了铁匠孙在那里装模作样的闲逛。他警惕的看看四周,猜测肯定有二王子的侍卫在盯梢。他装作没看见铁匠孙,直接去了人多的地方转了几圈。熙熙攘攘的人群将秦络挤来挤去,很快就摆脱了那些盯梢的人。

这时,秦络才去寻找铁匠孙,两个人来到了隐秘处,铁匠孙才告诉秦络,项羌想要攻打的是武平关。

“你也知道了?”秦络诧异的看着铁匠孙,没想到铁匠孙也打探到这个消息。

“是啊,难道……你也打探到了?”铁匠孙问道。

秦络点点头,“我是在可汗的寝宫,看见了行军图。”

“我是通过桑丹知道的。”铁匠孙告知了消息的来源。

“桑丹大叔?”秦络起疑,“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桑丹他说,是左将军无意中说出来的。”铁匠孙说道。

“阿勒木,的确有可能。”秦络对阿勒木还是比较了解的,他心粗嘴大,很容易说错话。

可秦络又想到,上回自己套阿勒木马匹用途,他虽然掩饰的很差劲,但还是有警惕之心的。难道说,阿勒木的警惕,只限于对楚人,对桑丹这样的项羌人,他毫无防范吗?

铁匠孙不待秦络多思多虑,直接说道:“我们得立刻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只是,我上头的人,前几天刚走,不知道能不能追上他。”

“等一下。”秦络倏然说道,“先不要急着把消息送出去,我们还没确定真假。”

“连你都知道了,肯定是真的。”铁匠孙说道,“实不相瞒,其实我下面不仅只有你一个间者,我通过另一个间者,也得到了相同的消息。”

“那就是说,不止是我们俩,还有其他人,也知道可汗要攻打武平关?”秦络问道。

“是啊。这么多人都知道了,消息不会有假的。”铁匠孙对此毫无怀疑。

“不对。”秦络摇头,“我们查了那么久,一直都毫无线索。可是就在出征前夕,突然很多人得到了这个情报,我怕是可汗故意放出来这个消息的。”

“故意放出的?”铁匠孙奇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反间,这是反间计。”秦络终于确认,武平关的消息,一定是拓跋冽他们,故意让自己和南楚间者们知道的。

“你的意思是,他们攻打的其实是其他地方,这个是障眼法?”铁匠孙问道。

“没错。”秦络说道,“我们不能上当。”

“万一,他们真的攻打武平关呢?”铁匠孙着急的说道,“反间计什么的,都是你的猜测,要是武平关失守,大楚就完了。”

119 出征(一)

报还是不报,这的确是一个难题。铁匠孙的意思是,无论情报真假,都要告知上头,让上面的人再做决断。否则万一出事,他们隐匿不报,则是大罪。

然而秦络却不这样认为,武平关是大楚西北的门户,城墙高大,守兵众多。秦络心道,就算他们不报告这个消息,大楚也会对武平关严防死守的。

想到此,秦络断然拒绝道:“我们不能将这个消息送上去,我相信告诉上面项羌出征和用兵的消息,武平关会有所防备的。但如果我们把这个消息送上去,他们会增兵武平关,要是项羌从其他地方攻入中原,大楚才是真的要完了呢。”

铁匠孙一想也是,秦络分析的不无道理。无论哪朝哪代,对武平关都很重视。即使不上报,也不会出事。反而要是上报了假消息,才会出大事呢。

“好吧,我听你的。”铁匠孙说道,“我就当,从来不知道这个消息。”

三日后,项羌出征。主帅是沙场老将忽图鲁将军,副将是左右两位将军。可汗亲自登上丹阳城城楼,为远征的将士们送行。看着二十万大军浩浩汤汤的从草原奔腾而去,拓跋冽心中充满了激动。在项羌,有个不成名的传统,每一代可汗,在位期间都得向中原发起至少一次大战。否则,项羌人明面上不说,暗地里会觉得,这代可汗软弱无能,不配统治草原。

现在,终于轮到拓跋冽,向草原上的所有子民们,证明自己的能力了。

秦络却没有去送行,自从那日和可汗说开了后,秦络就远离了,与出征有关的所有事情,避免尴尬。

秦络拦住了铁匠孙上报,则是一场惊天豪赌。故而他近日一直有些心神不宁,也不想见人了,躲在帐篷里,梳理着所知道的各种消息。战报日日传入青云,秦络看似不问世事,其实还是派人打探着前方战况。当他听到忽图鲁将军真的挥兵直下武平关时,秦络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不仅是秦络紧张,铁匠孙也暗自心惊。他一边不停的自责自己为什么要听秦络的话,一遍祈祷着上苍,希望武平关兵力粮草都充足,能够守住忽图鲁将军的进攻。

而拓跋冽和拓拔凌,也在密切关注着武平关。他们要知道,武平关到底有没有增兵,青云到底有没有南楚间者。

然而事实告诉他们,武平关守兵十万左右,没有增兵。

“怎么可能?”二王子拓跋凌是万万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他不信,青云没有南楚间者。更不相信,秦络会安守本分,没有传递消息。

拓跋冽则是欣慰的笑道:“看来三条线都没出问题,二哥,是你太多疑了。”

“肯定是秦络识破了我们的反间计。”拓跋凌不服气的说道。

“二哥,你再诋毁秦络,我就生气了。”拓跋冽真不懂,为什么自己的二哥,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秦络呢?他们俩个人都是自己的左膀右臂,就不能和平相处吗?

“三弟,你太轻信他人了。秦络此人,城府极深,不可不防啊。”拓跋凌提醒道。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秦络没有通敌。”拓跋冽绷着脸,严肃的说道,“我上回说过,只给你最后一次试探机会,下不为例的。”

拓跋冽从来对自己的二哥敬重有加,兄弟俩和和睦睦的,很少吵架。可是现在,拓跋凌看见弟弟这个样子,居然为了一个楚人,用这种口吻对自己说话。拓跋凌知道,拓跋冽再也不是那个没有实权的可汗了,君无戏言,拓跋凌也无法仗着自己兄长的身份,违背可汗了。

除了男人们在关注这场对楚大战外,女人们,也在暗中打听着前方战场的消息。

萨仁将自己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说与叶勒依听,“忽图鲁将军一路疾行至武平关,打了中原一个措手不及。武平关士兵慌忙应战,要不是南楚在武平关本来就有十万守军,堪堪与忽图鲁将军相抗衡。否则啊,估计这会儿,忽图鲁将军已经长驱直入,直逼阳城了。”

“武平关是通往楚国旧都最近的一条道路,是朝廷西北的屏障。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不知道拓跋冽是怎么想的,居然要攻打易守难攻的武平关?”叶勒依长期跟着父亲,学了很多关于行军作战的知识,对于中原的各个关隘、山川河流,她都谙熟于心,了如指掌,

叶勒依想不通的事,萨仁自然更是百思不得其解。萨仁纳闷道:“武平关久攻不下,我看可汗并没有生气动怒。”

叶勒依奇道:“你怎么知道拓跋冽没有生气?”

“昨日在金宫,远远的瞧见可汗,看他神色如常,甚至,还略带笑意。”萨仁如实说道。

叶勒依闻言,更加搞不懂了。拓跋冽不像秦络那样静水流深,他是草原上长大的,喜怒皆形于色,不会故作掩饰的。要是拓跋冽真的因为前方战况恼怒于忽图鲁将军,金宫中肯定早就传出,可汗雷霆大怒的消息了。

可是现在,金宫里一切都静悄悄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总觉得,不太对劲啊。”叶勒依疑惑道,“拓跋冽不像是能控制住自己脾气的人。难道武平关的胜负,拓跋冽毫不在意吗?”

“不可能吧。可汗厉兵秣马多日,一看就知道他很在意这场战争。怎么会一打仗,突然就不关心了呢?”这一点,连萨仁都看出来了,叶勒依自然也早已发现问题了。

据叶勒依的观察了解,拓跋冽决不是那种,放任将领在外出征,自己在后方不会指手画脚之人。什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套说辞放在拓跋冽这里,会被打死的。

“我有点怀疑,拓跋冽的目标,不是武平关了。”叶勒依下结论道,“萨仁,攻打武平关的消息,你说从何处得知的?”

“是在一个女奴口中得知。她长得乖巧,深得吉米信任,那个女奴说,是吉米亲口告诉她的。”

“吉米吗?”叶勒依心道,按理说,吉米在可汗身边,情报不会有误啊。难得说,吉米也被可汗忽悠了?

叶勒依第一次对自己的情报来源产生了怀疑,看起来自己不能在吉米这一棵树上吊死。吉米虽然容易被套话,但也容易被人利用啊。

秦络这边,铁匠孙又一次不顾危险的,跑过来找他了。

“现在怎么办,忽图鲁将军已经攻打武平关三天了,要不是你质疑情报真假,武平关也不会仓促应战了。”

“不是还没有攻破关隘吗?”秦络故作镇定的说道。

“要是攻破了,那还了得?”铁匠孙这一次对秦络的判断十分失望,“武平关陷入危局,我们难辞其咎。”

“或许是佯攻呢?再说了,现在再去传递消息,已经晚了。我们……静观其变吧。”秦络对铁匠孙说道。

看见秦络这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铁匠孙真的气坏了。他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人,这个人现在是项羌的高官,深得可汗的信任。他突然产生一个可怕的想法,“秦络,我现在真的分不清了,你到底是楚国的间者,还是……拓跋冽身边的谋臣?”

秦络闻言,脸色始终淡然自若的表情,终于消失了。他又惊诧又悲哀的看向铁匠孙,看向这个自己在项羌唯一的同盟者。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的同盟居然也在怀疑自己。一瞬间,秦络的心仿佛掉入了冰窖中。

“我,自然是楚国的间者。”秦络一字一顿的说道,“我绝不会,背、叛、大、楚!”

秦络坚定的望向铁匠孙,他的眼睛中没有丝毫躲闪,两个人久久对视,铁匠孙终于妥协道:“是我最近太过敏感了,秦络,你也知道,做我们这一行的,不得不小心谨慎啊。”

“我明白。”秦络也放缓了语气,“孙大叔,我不怪你怀疑我,你也是为大楚尽忠尽责。不如,就让时间来判断,到底谁忠谁奸吧?”

是啊,如今再追究武平关的事,早已是毫无意义的了。战争的号角已经吹响,拓跋冽到底是真打武平关,还是另有图谋,一切很快就会揭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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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 出征(二)

攻打武平关,对于身经百战的忽图鲁将军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记得当年老可汗还在世的时候,忽图鲁将军就跟随着老可汗拓跋昊,叩关而攻楚。楚人虽然攻击力不强,但防守却做的滴水不漏。

武平关依山傍水,关城有三重城郭,多道防线。城内有城,城外有壕,形成重城并守之势。武平关由内城、瓮城、罗城、城壕,及三座三层三檐歇山顶式高台楼阁建筑和城壕、长城峰台等组成。内城东西二门外,都有瓮城回护。瓮城门均向南开,西瓮城西面,筑有罗城,罗城城墙正中面西设关门,门楣上题有“武平关”三字。1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正因为知道武平关有多么难以攻破,忽图鲁将军才没有轻敌,更没打算强攻武平关。他严格的遵守着可汗的部署,拖延时间,只做佯攻。项羌的军队看似气势骇人,实际上就这点兵马,想攻克武平关,是异想天开了点。

这已经是第四天了,忽图鲁将军在武平关外安营扎寨,想要继续拖延下去。而阿勒木、阿布泰早已悄悄脱离忽图鲁的大军,分东西两个方向前行。忽图鲁掰着指头估算着,此时他们两个人,应该快到南楚边境了吧。

然而忽图鲁将军还是高估了他们的行军速度。东西两线皆绕道而行,东线还要翻越东岭山脉,山路泥泞,并不好走。忽图鲁将军至少还得再坚持五天,才能确保计划万无一失。

副将见忽图鲁将军如此担忧,出言安抚道:“中原人胆小如鼠,早就被我们打怕了吧,将军何必担忧?只需重兵驻扎在武平城下,楚人必会如临大敌,不敢轻举妄动。”

忽图鲁将军谨慎的说道:“武平关守将我记得是冯汝炳,他是一个胆大心细的人。要是被他看出我们兵力不足,他或许会反攻。”

“不可能吧。”副将一脸不信,他一直轻视楚人,觉得以楚人的胆子,怎么敢开城迎战?

“明日再发起一次攻城。”忽图鲁将军下令道,“马尾系上树枝,给敌人制造出声势浩大的错觉。”

“末将领命。”

次日,忽图鲁将军带领着十万兵马,浩浩汤汤的向武平关城门袭来。武平关上,守将冯汝炳看敌人来势汹汹,黄沙漫天,似乎有着几十万大军。他早已得到青云那边安插的间者来报,说是项羌一共出兵二十万,恐怕全压在了武平关这里吧。

冯汝炳在项羌攻打武平关的第一天,就向朝廷求救,请求增兵。而后又向附近的州县借兵,又凑来了两三万,一起抵抗“二十万”敌军。

万幸的是,忽图鲁将军并没有立刻攻城,只是派骑兵骚扰,突袭。冯汝炳不知道敌人在顾及什么,他只有加强防备,准备强弩、巨石,抵挡敌人。

“弓箭手准备。”冯汝炳紧盯着对方的骑兵,看他们进入射程范围内之后,当机立断道,“放箭。”

一瞬间,漫天箭矢,纷纷射向城楼下方。

项羌骑兵急忙避散,忽图鲁将军立刻下令道:“步兵上前,两旁佯攻,造势不进。”

步兵举着盾牌,从左右两侧支援骑兵。冯汝炳眼睁睁的看着对方骑兵撤离射程之外,气得火冒三丈。忽图鲁将军这几日一直吊着他们的胃口,一直徘徊不进,他们打又打不着,却不能放任不管。冯汝炳心想,项羌肯定是故意的,就是为了等他们松懈,一举拿下武平关。

然而冯汝炳万万没有想到,其实项羌不是故意如此,而是怕靠近后,被敌人看出他们兵马不足。

此时南楚朝廷,终于收到了冯汝炳的求救战报。顿时,朝廷上下一片惊慌,他们好几年没有和项羌起正面冲突了,本以为会一直持续这样和平的局面,没想到拓跋冽刚刚收拾完黑岩部,就迫不及待的要来咬一口中原这块肥肉了。

今日大朝会议事,重点就是商议武平关项羌来袭一事。

老太傅徐立卿乃三朝元老,又是帝师。如今皇帝还未亲政,由他站出来,主持今日的朝议,乃是再合适不过了。

徐老太傅率先说道:“昨日收到武平关八百里加急,项羌二十万大军,再度犯我边境。”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议论纷纷。很多大臣还没有从当年的阳城之败缓过来。再次听说项羌犯境,有些胆小的官员,已然未战先怯了。

徐老太傅看众臣工低声讨论的样子,咳嗽了几声,说道:“诸位,安静,安静!若有什么想法,大家站出来,各抒己见。”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该站出来说话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敢率先发表意见。

徐老太傅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的朝廷,拉帮结派,勾心斗角,一个个都是高手。但要是真遇上了事,该让他们出谋划策之时,却没有人吭声了。

群臣不敢擅动,徐老太傅只好点名道:“兵部尚书,你有什么看法。”

“臣,臣……”兵部尚书汗如雨下,他吞吞吐吐的说道,“这个……武平关守军大约有十万人,敌我力量悬殊,臣认为,应该尽快增兵。”

所有人听完兵部尚书说的话后,都翻了翻白眼,内心默默评论二字:废话!

谁都知道要增兵,可是,哪里有兵可增啊?

“户部呢,也来说说。”徐老太傅没有评论兵部尚书的言论,而是转而问户部尚书,“粮草可还充足?”

“……粮草,不足。”户部尚书被逼无奈,只好实言相告了。

这一点,徐老太傅早已心知肚明。然而坐在上方当摆设的皇帝赵瑞泽终于忍不住了,他发问道:“怎么会不足?”

户部尚书哭穷道:“皇上啊,自阳城大败后,项羌掠夺我大楚无数财富,弄得民不聊生。圣上登基后,又减免赋税,休养生息。前年的水灾,去年的大旱,这些也花了几千万两,现在国库是寅吃卯粮,入不敷出。”

赵瑞泽多年来一直在徐老太傅的教导下,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每日早朝也只是做做样子,并没有认真听臣下议事。这一次听到户部尚书哭穷后,才发现自己接收的是一个烂摊子啊。

赵瑞泽心想,明明地处富裕的江南,没想到还是会落到这般田地。没有钱,就打不了仗,如今项羌兵临城下,难得又要像阳城那次,国破家亡吗?

赵瑞泽可不想再被俘虏至丹阳城了,其余官员也是忧心忡忡,他们议论良久,终于有人站出来,说出了“议和”两个字。

“不可,不可。”有人立刻反对,“还未战,就议和。岂不是被项羌人小瞧了去。”

“武平关攻破了,再议和就来不及了。”

“皇上,岂可未战先怯?”穆侯爷终于看不下去了,他站出来,对赵瑞泽说道,“老臣虽然年迈,但还是愿意为大楚,为圣上征战沙场,万死不辞。”

“穆老将军勇气可嘉。”徐老太傅说道,“圣上英明,老臣也不同意现在就议和。只是,现在粮草不足,兵马有限。不如征兵筹粮,以备军用。”

“朕准了。”赵瑞泽心想,终于有个看似靠谱的建议了,哪能不马上同意?

“圣上。老臣记得,武平关附近的几个州府厢军加起来也有几万人,不如先调厢军支援?”穆侯爷提议道。

“离武平关最近的要数墉州了。”徐老太傅问兵部尚书,“墉州有多少厢军?”

“大约五万人。”兵部尚书说道。

“那就调墉州的五万厢军,支援武平关。”赵瑞泽说道。

徐老太傅是个保守的人,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对,“皇上,不如调一半,留一半。万一项羌从其他地方攻击,那就无兵可守了。”

“项羌的兵马,不全都聚集在了武平关下吗?”赵瑞泽反问道。他真不知道,这些老臣在顾虑什么。

穆侯爷也说道:“徐老太傅,当务之急,是先守住武平关。先调五万厢军救急,等朝廷的禁军去边关援助后,再撤回来也不迟。”

徐老太傅见两个人都反对自己,而其余大臣都是墙头草,毫无主见。徐老太傅见状,只好躬身同意道:“臣谨遵圣意。”

然而谁也未曾料的,这样一调兵,正好就中了拓跋冽的圈套了。因为墉州的管辖范围之内,正好包含了靖阳县和瞿安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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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自:嘉峪关简介。

121 潜入(一)

朝堂争论就此告一段落,然而远在千里之外的武平关,还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武平关的府衙内,上至将军,下至士兵,都陷入一片忙乱中。

冯汝炳紧盯着地图,穆侯爷今早飞鸽传书告诉他,朝代打算调动墉州的五万厢军前来支援,让冯汝炳死守武平关,决不可放弃。

冯汝炳看着地图,计算着援兵赶到的时间,至少得五六天。他郁闷的想着,项羌怎么可能给自己五六天的时间?然而令冯汝炳还有一点猜不透的是,他总觉得忽图鲁将军似乎有所保留,按理说项羌应该速战速决,对他们最为有利。可是忽图鲁将军拖拖拉拉,仿佛藏着什么阴谋。

冯汝炳让商队首领看看能不能潜入青云,让丹阳城的间者再打探一下,看看项羌背后,到底有何图谋。

铁匠孙接到上面下达的任务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秦络。他心想,秦络和上面的人猜测相似,难得说,攻打武平关,另有隐情?

铁匠孙知道现在秦络被二王子盯着,于是他乔装打扮了一下,化妆成了一个牧民,在秦络帐篷附近转悠。

“孙大叔,你真是越来越胆大了。”虽然铁匠孙改头换面了,但是秦络还是看出了他的伪装。

铁匠孙带着秦络,来到他看好的一处隐秘地点,“我也是迫不得已,上面下来新的指示,不得不找你商议对策了。”

“上面怎么说?”秦络问道。

“和你猜测很像,据说忽图鲁将军一直吊着武平关守军,不强攻,也不退兵。”铁匠孙猜测道,“难得真如你所说,是佯攻?”

秦络上次其实是随口一说,并没有什么依据。但这一次,他听到忽图鲁将军居然会拖延不前,这完全不符合忽图鲁的性格啊。

而且,项羌军队向来以速度取胜,难道真要耗到武平关援军赶到,忽图鲁将军才打算攻城吗?

“看来,拓跋冽另有计划。我记得出征时有三路兵马,阿勒木和阿布泰的兵马,现在何处?”

“不知道。”铁匠孙早就向商队首领询问过了,“上面说,完全没有见到过另外的两支军队的踪影。”

“就是说,两支部队凭空消失了?”秦络恍然大悟,“看来,他们是故意隐匿行军踪迹。如今的情况是,忽图鲁将军在明,阿勒木、阿布泰在暗。”

“秦络,这可不是小事。”铁匠孙严肃道,“我们必须尽快打听清楚,左右将军到底去往何处?”

秦络了然,阿勒木和阿布泰的去向未明,的确是楚国一大隐患。

不过要想知道阿勒木、阿布泰两军去向,看似很难,其实也很容易。秦络想到了一个很简单的方法,那就是——军报。

虽有老话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一般情况下,将领都会时不时的向君主汇报军情。只要秦络能够偷取军报,那么一切自然明了。

“要想知道两军的去向,只需要窃取军报即可。”秦络说道,“孙大叔,我得向你借一个人。”

“什么人?”铁匠孙疑惑道。

“上次你说,你手下间者有好几个,其中有没有武艺高超,或者轻功好的?”怪只怪秦络不会武功,窃取军报这样的事,他肯定是干不了的。于是只好求助于铁匠孙,借一个轻功厉害的人。

铁匠孙想了想,拍着胸脯保证道:“当然有,而且会武功的不少呢。不过……间者之间互相见面,对彼此风险很大。”

“国家危难之际,我也不顾上个人生死了。”秦络知道,为了防止其中一个间者被抓后叛变,故而一直采取单线联系。但是现在,不得不破例了。

“好,我帮你去问。”即使秦络同意暴露身份,但是铁匠孙不能确定,他的其他间者愿不愿意暴露自己。

“我们现在没有时间了。若有人愿意帮我,你把这个玉佩给他,让他直接来找我。”说罢,秦络将自己随身佩带的玉佩递给铁匠孙,当作是他和另一位间者之间的信物了。

秦络一直等到了第二日深夜,突然有一个黑衣人潜入了他的帐篷里。深更半夜的,从天而降一个黑衣人,要是放在一般人身上,定会吓得大叫。但秦络则是很平静,他探究的看着那个凭空出现的黑衣人,不停的上下打量着。

“真是没想到,拓跋冽身边的第一谋臣,居然是我大楚的间者。”那个黑衣人开口了,而后抛给秦络他的玉佩,“在下柳长风,是铁匠孙让我来找你的。”

铁匠孙的办事效率果然高,秦络点点头,“想必,铁匠孙已经告诉你,需要做什么了吧。”

“是,他让我协助你,窃取军报。”柳长风说话毫不拖泥带水,直截了当的问道,“秦大人,我要去从何处偷取?”

“当然是金宫。”秦络说道,“潜入可汗的寝殿,你有把握吗?”

“可汗寝殿?”柳长风一愣,他听铁匠孙只讲了要偷军报,但没有说是可汗的寝宫啊。

想那金宫之外重兵把守,可汗寝殿更是派护卫日夜坚守。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取军报,可谓是难上加难。

而且要悄无声息的进去,盗取后再平安无恙的出来。否则,要是被拓跋冽他们察觉出一点异常,他们则会更改行军路线,攻打目标。那么偷到的这份军报,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怎么,怕了?”秦络见柳长风久久不说话,微微激了一下他。

没想到这个柳长风看似高傲,却还是个有脑子的。他没有上激将法的当,直言坦白道:“这太难了。”

“难在何处?”秦络问道。

“我无法保证在不惊动守卫的情况下,潜入可汗宫中。”柳长风虽然轻功厉害,但再厉害也不可能做到踏雪无痕。金宫防守那么严密,一不小心就会被发现的。

“还有呢?”秦络再次问道。

还有?柳长风想了想,对秦络说:“再就是,偷出来后,还得还回去吧。在此期间,拓跋冽万一发现军报不见了,肯定会改变作战计划的。”

“这点你放心,我们不需要偷出来,只需要看一眼就够了。”秦络说道。

“看一眼?”柳长风尴尬的挠挠头,红着脸说道,“那个,秦大人。虽然我武功还算不错的,就是……那啥,项羌文字太难了,我认不全啊。”

秦络一不小心,差点笑出声来。还没听过有人这样自己夸自己的呢。他忍笑道:“没事,我认识项羌文字就行了。”

“那就好,那就好。”柳长风刚放下一颗悬着的心,突然,他一下子反应了过来,急道,“等等,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不仅要潜入金宫,还得带上一个你?”

“对啊。”秦络点头。

“带上一个,不会武功的你?”柳长风真的觉得,不是自己疯了,就是秦络疯了。

秦络无辜的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问题大了好吗?柳长风真想问问秦络,是不是在他的印象里,会武功的都是无所不能的?

“我绝对不可能带着你,潜入守卫重重的金宫的。”柳长风拱手道,“秦大人,你另请高明吧。”

122 潜入(二)

秦络对柳长风的态度,仿佛并没有什么吃惊的。他了然道:“如果你信誓旦旦的向我说没问题,我可能会怀疑你。还好你拒绝了我,我反而更相信你的能力,此事,非你不可。”

“我都说了,我做不到的。”柳长风再三强调,“我没有推脱,真的是做不到。金宫守卫五步一岗,十步一哨,防范极其严密。除非你能把金宫的侍卫给调开,那我可能会成功潜入吧。”

“我现在不过是个无实权的文官,怎么可能调动金宫的守卫?”秦络笑道,“不过我们可以避开守卫,潜入可汗寝宫。”

“怎么避开?”柳长风忙问道。

可是秦络却故作高深的说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看秦络一脸自信的样子,柳长风也说不准了。听铁匠孙说,秦络是个极其聪明的人,难得他真的有办法,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金宫?

秦络打断了柳长风的瞎想,继续问他,“我们潜入后,在我寻找军报的时候,我需要你把风,一旦你听到有人来,能带我立刻躲起来吗?”

柳长风想都没想,立刻答道:“没问题,我可以带你躲到房梁上去。没有细查,肯定不会发现的。”

“事不宜迟,我们明日早上,等可汗离开金宫后,立刻行动。”秦络最后说道。

拓跋冽不爱一天到晚的待在金宫,忽图鲁他们出征之后,丹阳城外的军营里还留下了五万兵马,其中有些,是刚刚入伍的新兵。于是可汗每日过来督练,鼓舞新兵们的士气。

这一天,拓跋冽向往常一样,早早离开金宫,前往城外军营。柳长风昨夜从秦络帐篷里出来后,一直在金宫外的树丛里盯着,看拓跋冽离开后,立刻返回秦络的营帐,告诉他这个消息。

“确认无误吗?”秦络问道。

“我认识拓跋冽,不会看错的。”柳长风答道。

秦络吩咐道:“好,你换个普通奴隶的衣服,跟我走。”

柳长风看看自己的夜行衣,再看看挂在天空明晃晃的太阳。他真不懂,哪有大白天做贼的,日头这么大,他们怎么潜入金宫啊?

秦络却不这样认为,毕竟大晚上的,拓跋冽正在寝殿睡觉,他们怎么可能在不惊动拓跋冽的情况下,拿到军报呢?

于是柳长风无语的跟着秦络出去,两个刚走没多久,柳长风拦住秦络,疑惑道:“等等,秦大人,你走错方向了吧?”

秦络走的方向和金宫背道而驰,他走的是出城的方向。柳长风不禁怀疑,秦络这个人,该不会是路痴吧。

“没有错,相信我。”秦络微微一笑,“跟着我走,就对了。”

柳长风装着满肚子的疑惑,跟着秦络一直走,两人走出了丹阳城,走过了野山谷,最后走到了一个废旧的马厩中。柳长风看着荒凉的牧场一脸懵逼,他都怀疑秦络是不是忘记他们的目的了?来这里干嘛,喂马吗?

然而秦络没有心思去管柳长风的猜疑,他带着柳长风来到马厩中,掀开木板,对他道:“从这里跳下去。”

“啊?你说什么?”柳长风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秦络耐心的解释道:“这里,是金宫的密道,直通可汗的寝宫。我们从这里下去吧。”

“……你说什么,密道!”柳长风惊讶的看着这个不起眼的牧场,“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密道?”

“此事说来话长,总之,我看见过可汗从这里潜入金宫。”然后刺杀了他的母亲摩藏可敦。当然,这些密事秦络不会多讲,他想起当年,他和拓跋冽还是亲密无间的挚友,拓跋冽对他还很信任。他们并肩作战,一起对抗摩藏家族。

然而物是人非,短短一年不到,他们就站在了对立面,不得不成为敌人了。

柳长风没有再追问秦络,直接纵身跃了下去。没过半炷香时间,他又上来了,对秦络道:“下面挺深的,你不会轻功,会摔坏的。这样,我用绳子绑住你的腰,先放你下去。”

“也好。”秦络看看四周,找了个绳子,系在了腰上。而后他对柳长风点点头,柳长风便一点一点向下放绳子。

秦络双手紧紧地抓着绳子,双脚蹬着墙面,慢慢向下滑。好不容易到底了,他拉了拉绳子,对柳长风喊道:“好了!”

“你闪开,我马上跳下来。”柳长风说罢,“呼”的一下,从上方飞了下来。

秦络羡慕的看着柳长风的英姿,他突然有种想学轻功的冲动了。

“现在该怎么走,你知道吗?”柳长风看着这个密道四通八达,错综复杂,恐怕还暗藏着机关。

秦络摇头:“我是第一次下来,怎么知道如何走?”

“……”柳长风有种预感,自己将来肯定是被秦络害死的,就算不被害死,也会被气死的吧。

秦络向里走了几步,打量着这个密道,“我觉得这个密道,以项羌人的水平,建不出来。”

“那是当然。”柳长风傲然道,“项羌野蛮之辈,怎么可能想出如此复杂的密道,似乎这里头,暗藏机关。”

秦络并没有被机关吓到,他反而很高兴的说道,“既然有机关,那就更好办了。”

“你有办法破解?”柳长风问道。

“世间万物,皆有规律。”秦络说道,“建造密道的人,应该是中原人。若论机关设计,当属墨家。我对墨家略有研究,或许可以破解。”

柳长风听后啧啧称奇,墨家,那是多么古老的学派啊,早已淹没在茫茫历史长河之中了。他没想到秦络不仅学过儒家道家,连墨家也略知一二。

然而秦络的猜测是正确的,金宫建立几百年之久,当年建造密道的,的确是中原的墨家子弟。

墨家其实一直都存在着,只可惜如今的读书人独尊儒术,很少有人像秦络这样,对墨家学说很感兴趣。

就在柳长风感叹之时,秦络蹲在地上,投入研究之中了。

柳长风百无聊赖的跟在秦络身后,破解奇门遁甲不是他所长,而且他也对此没有一丁点兴趣。他跟着秦络一路向左拐,向上走,终于,两个人来到了一出宽敞的平台。

“哇?没想到这个密道,居然有这么大的平台?”柳长风估量,这里应该弄容纳两三百人。

“这里不止是密道,应该算是地宫。我们刚刚一路走来,看到很多箱子。我估计,那是项羌百年来四处掠夺的金银财宝。”

“是吗?”柳长风这才想起,似乎看到了一些箱子。不过箱子上面落满了灰尘,看起来破破烂烂的,没想到居然是宝箱。

秦络当然没有碰那些箱子,要是将来被拓跋冽发现箱子动过了,肯定会怀疑知道密道的人。阿勒木、阿布泰、吉米这三个人当然不是背叛可汗,只有秦络,嫌疑最大了。

“接下来,该怎么走?”柳长风看着八个一模一样的山洞,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秦络指了指地面,对柳长风道:“你看,地中间画着一个的图案。”

柳长风走过去,仔细看了看,惊喜的叫道:“旁边写着字。只是……这个字,我咋看不懂呢?”

“这是先秦时期的文字,你当然看不懂。”秦络解释道。

“你看的懂?”柳长风惊奇的看着秦络,后来又想了想,秦络连墨家都懂,还有什么不会的。

果不其然,秦络的确能看懂。他看了看后,轻轻一笑:“没想到建造密道的人,还精通道家。”

“墨家和道家?”柳长风不由钦佩这位博学的前辈。只是,他为什么要给项羌人修建密道啊?

然而谁也不知道,不仅密道是中原人修建的,金宫,也是同一人修建的。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秦络念念有词,他发现,这个图是符合道家的两仪四象。四象即为:太阳、太阴、少阴、少阳。又可代表东、南、西、北。秦络抬头看着八个洞口,分别位于东、西、南、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

“果然如此。”秦络兴奋道,“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我算出来了,正确方向是北。”

“可是,我们就算从北边洞口进来的?”柳长风疑惑道。

“我们是反走,所以,反过来,就是南。”秦络指着向南的出口,“走这里,准没错。”

“确定吗,要是走错,会触发机关的。”柳长风再三确认道。

秦络点头,率先一步上前。就当他要进洞口时,柳长风一把把他拽在自己身后,“我来打头,你等一会儿再进。”

秦络感激的看着柳长风,这个人虽然才认识不久,但秦络看出来了,柳长风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宁愿自己去承担风险,也要保护同路人。

所谓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就是如此吧。

柳长风走了几步,回头对秦络道:“没问题,你可以进来了。”

秦络跟着柳长风的步伐,快步走了过去。他们发现,这里有一段很长的台阶,仿佛是通往地面的。

“看起来快到了。小心点,不要大声说话。”秦络心想,他们从马厩入口跳下来,大约有好几米深。密道是建在地底下的,现在看到了楼梯,上去应该就是出口了。

“明白。”柳长风轻手轻脚向上走去,没过多久,就走到了尽头。

尽头处,一堵大门摆在他们面前,岿然不动。

123 潜入(三)

柳长风悄悄的上前,用力推了推大门,然而那扇门却是纹丝不动。他低声问秦络:“推不开,怎么办?”

“肯定有机关。”秦络四下摸索着墙壁,果然,在大门附近,有一块凸起的石头,似乎能够转动。

“这就是机关吧。”柳长风兴奋的说道。

“应该是。”秦络并没有急着转动机关,而是将耳朵贴在大门上,听听外面有没有人。

柳长风也照猫画虎的,贴在门上偷听。等了一会儿,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后,秦络才缓缓转动机关,果然,一道亮光从门缝里射进,慢慢变宽,大门打开了。

“走。”柳长风低声说道,“我们分头行动,你找书桌,我翻柜子。”

秦络默不作声的点点头,他刚出大门,就看柳长风想要将门关上。秦络连忙阻止,悄声说道:“不能关,我们不知道从外面打开大门的机关,就让它半开着。”

“是我大意了。”柳长风想了想,又找来凳子抵住门,万一这个门自己合上,那真是把他俩困死在这里了。

秦络先一步来到书桌前,他想起拓跋冽以往看完的军报,都会放在抽屉里。他轻声打开抽屉,一件一件翻找。而柳长风则去了书柜,一本一本的打开书,看看书页里面,有没有夹着东西。

两个人都心惊胆战的,时不时的望向寝宫宫门,生怕吉米或者谁,突然走进来。还好吉米并没有空一直盯在可汗宫门外,而且她就算守着,也是待在外面,一般情况下,她不会进来的。

柳长风翻篇了左边的书柜,结果一无所获。他来到秦络身边,秦络也刚搜查完书桌,无奈的摇摇头,表示书桌上也什么都没有。

于是两个人又来到了右边的书柜,秦络想起上一次进寝宫时,那张迷惑人的地图,就挂在这里。但是现在,这里没有挂任何东西。

看来,真的是拓跋冽在试探怀疑,故意让他在寝宫等候,就是为了让他看到地图,施行反间计。没想到拓跋冽如此猜忌自己,秦络想到此,心都凉了。

“咦,你来看,这是什么东西,上面写的啥?”柳长风在翻阅书籍时,在一本快散架的古书中,发现里面夹了一张羊皮,羊皮上写了一堆歪歪扭扭像狗爬一样的字迹。

秦络好奇的瞅了一眼,而后拿过来看了一遍,皱了皱眉头,“不太像项羌的文字。我只认识‘金阳秘术’四个字。”

“金阳秘术?”柳长风好奇道,“该不是金阳部的秘籍吧。”

“或许是。好了,把它放回原位吧,我们现在要找的是军报。”秦络低声说道。

“哦哦哦。”柳长风一边答应着,一边将羊皮按原样夹到书里。

“我找到了。”突然,秦络说了一声,他手里拿了封密信。

柳长风凑过去看了一眼,除了认识军报上的署名“阿勒木”三个字外,其他字跟鬼画符一样,不知道写了什么。

柳长风附耳问道:“是左将军的军报吗,上面写了什么。”

“是行军路线。”秦络一目十行的快速浏览着军报内容,然后概括道,“这是一天前的军报,阿勒木说……他们一路沿东岭山脉,快到了……瞿安县了?”

秦络心头一惊,没想到拓跋冽真正的进攻目标是瞿安县。那里守军最多两万,很难抵挡住阿勒木的五万大军。

“那么,阿布泰的军报,找没找到?”柳长风催促道。

“我找找。”秦络继续翻阅手里的一沓信件,终于看到了阿布泰传来的军报,“有了,阿布泰他是绕道西南,准备突袭靖阳县!”

秦络心道大事不妙,这两个县从来没有被项羌攻击过,肯定毫无防备。他当机立断道:“我们得马上把消息传给铁匠孙。”

于是两人赶忙将军报归于原处,而后秦络先一步进了大门,柳长风将凳子放回原地,急忙闪进了密道中。

万幸的是,这次潜入没有被任何人发现,行动十分顺利。

返回的时候,两个人轻车熟路,用的时间比来时少了大半。到了出口处时,柳长风先一步飞了上去,然后扔下绳子,把秦络给拽了上来。

爬到洞口后,秦络喘着粗气,对柳长风说道:“你别管我了,你先去找铁匠孙,就说拓跋冽的攻击目标,是瞿安县和靖阳县。”

“好,那我先行一步了,告辞了。”柳长风说完,急忙向石山方向走去。

看着柳长风离去,秦络悬在嗓子眼的心,也落回肚子里了。他休息了一会儿,又开始捉摸,拓跋冽为什么选择攻打瞿安县和靖阳县?这两个县十分贫穷,想要掠夺财宝,这里不可能有什么大收获的。

难道是……以这两个县为突破口,攻打大楚内地?秦络一惊,心中描述着瞿安县和靖阳县的地理位置,从这里攻入,的确能够将墉州包围。如果忽图鲁将军能够攻破武平关,武平关后面则是墉州,那就是三面合围了?

是墉州吗?秦络也不敢确定,而墉州之后,就是故都阳城了。

铁匠孙这面也一直在焦急不安的等待消息,毕竟潜入金宫不是儿戏,一不小心就会被抓。他在铁匠铺子里左转右转,时不时看看外面,连打铁的心思都没有了。

终于,铁匠孙远远的瞅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急忙放下铁锤,对徒弟们交代了几句,匆匆离去了。

“怎么样,偷到了吗?”铁匠孙问道。

“嗯,一切顺利。”柳长风长话短说,“我和秦络一起去的,他知道金宫下面有密道,我们从密道直接潜入可汗寝宫,没有被人发现。”

“密道?”铁匠孙一惊,但他没有时间考虑密道的事了,他急忙问道,“军报呢,上面写到什么?”

“秦络让我告诉你,拓跋冽的攻击目标是瞿安县和靖阳县。”柳长风说道。

“瞿安县和靖阳县?”铁匠孙暗道不妙,听商队首领说,这两个县似乎刚把军队调到武平关去,现在就几千人防守,一攻即破。

铁匠孙抹了抹头上的汗,“这个消息太重要了,我这就去给上头汇报。柳长风,你和秦络辛苦了,最近先休息,莫要轻举妄动了。”

“明白。”柳长风知道,这个消息一放出去,项羌肯定怀疑丹阳城有细作。他们这些间者只有按兵不动,才能保全自己。

商队首领为了拿到这份情报,一直潜伏在丹阳城城外,装做是因为战争,不幸被困在这里的商旅。铁匠孙深夜来访,见到商队首领后,终于把消息传递了出去。

果然,商队首领听后也舌桥不下,他知道朝廷的调兵令,当时没有觉得什么,现在想来,真是惊险万分。

要是他们没有拿到这份情报,大楚危矣。

商队首领写了封信,让自己的心腹连夜送去边关,交给冯汝炳将军。那名心腹穿越两军战线,历经千难万险,才抵达边境,从其他城门进去,再快马加鞭抵达武平关。信被交到冯汝炳将军手中,已经是两天后了,而那名心腹,也累的晕了过去。

“瞿安县、靖阳县?”冯汝炳将军盯着地图,立刻明白了项羌的企图,“他们是打算从这两个县,攻入我大楚内地。来人,传我将令,从墉州调过来的五万兵马,全部支援瞿安县和靖阳县。另外,再从武平关分出五万兵马,前去支援。”

“那城下的二十万项羌敌军怎么办?”副将问道。

“忽图鲁将军乃是佯攻,不必害怕。”冯汝炳将军看穿了拓跋冽和忽图鲁将军的障眼法,“估计城下不可能有二十万,最多十万。他们兵力不足,不会真的攻城。”

“末将明白。”副将领命而去。

冯汝炳的心情并没有轻松起来,他看着巨大的地图,地图旁是从平城传来的圣旨。圣旨上让冯汝炳调集墉州的兵马,而瞿安县、靖阳县,正好是墉州的两个县城。

为什么偏偏是墉州呢?对此,冯汝炳毫无头绪。难道说,这真的是一个巧合吗?他的脑海中,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那就是朝廷里,可能有项羌的间者。

是谁,背叛了大楚?据说,同意调兵的有穆侯爷,还有兵部尚书。一个是久经沙场的穆老将军,一个是碌碌无为的兵部尚书。他们两个人,谁才是项羌的间者?

124 偷袭(一)

阿勒木带领着五万骑兵,翻越了东岭漫漫山脉,终于抵达了南楚边境。瞿安县是南楚西北边境的一个小县城,地理位置偏僻,向来不受朝廷重视。拓跋冽也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出其不意,选中了瞿安县。

人衔枚,马裹蹄,阿勒木在天蒙蒙亮之时,到达了瞿安县。他看见守城上的小兵们拄着长枪,一个个无精打采的样子,仿佛快要睡着了。阿勒木见状微微一笑,抬手放箭,将那名小兵一箭射中心脏。

小兵闷声不响的倒在了地上,却吓到了其他的守卫。他们惊呼道:“敌袭,敌袭!”顿时,城楼上慌乱一片,整个瞿安县仿佛才被惊醒。

阿勒木见状得意的笑了笑,而后下令道:“攻城!”

一瞬间,项羌士兵拉满弓弦,纷纷向城门外射出。城门上的南楚士兵被杀了个措不及防,不停的有人中箭倒地,阿勒木心道南楚士兵果然孱弱,与项羌雄师高下立判。

阿勒木轻蔑一笑,对士兵们下令道:“冲,直接攻入城门。”

“冲!”项羌的士兵士气正盛,他们一鼓作气,朝城门方向奔袭而去。

然而就在他们以为稳操胜券之时,突然,骑兵们刚冲到正中央,城墙上方突然射来无数箭矢。仿若箭雨,纷纷扬扬洒满城下。项羌骑兵急忙躲闪,不巧的是,他们正冲到空旷处,哪里有躲避的地方?项羌士兵一下子被强弩击溃了。

阿勒木挥舞着利剑,打断射来的箭雨。他没想到,刚刚还弱不禁风的南楚士兵,怎么突然人数增多了。难道,他们早有准备,知道项羌今日会来攻打瞿安县吗?

的确,瞿安县的守将刚刚是故意示弱,让阿勒木轻敌,急功冒进。等到项羌兵马全部出动时,他们再放箭,一网打尽。

“撤,快撤。”阿勒木喊道。首次交锋,项羌便中了敌人的埋伏,他心有不甘。南楚不可能知道他们的行踪的,阿勒木翻越东岭时,自认为没有暴露行踪。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丹阳城有南楚间者。

阿布泰的部队,和阿勒木一样,也遭遇到了袭击。他们更惨,还没走到靖阳县的边上,就遭遇到了偷袭。在靖阳县的县城外,有一条峡谷,两边是高山茂林,*狭窄。靖阳县的守将冒险出城,将兵马埋伏在了这条必经之道上。等到阿布泰带着骑兵进入峡谷后,他们便扔石头射箭,将阿布泰的人马一网打尽。

然而阿布泰比阿勒木要沉稳多了,他见那条小道山高路窄,似乎很容易偷袭。他在峡谷入口停下了脚步。

“右将军,怎么了?”副将疑惑的问道。

阿布泰莫名其妙的发问:“要想去靖阳县,必须走这条道吗?”

“是啊。”副将明白阿布泰的担心,“右将军,楚人不可能知道我们会来偷袭靖阳县的,放心走吧。”

阿布泰却摇摇头,用鞭子指了指天上的鸟儿,“飞鸟不落,林中有人。”

“那……派先锋队去探探路?”副将问道。

“也好。”阿布泰同意道。

山峰上的伏兵看见有一小队人马进入了峡谷之中,然而他们的将军却一动不动,不曾下令攻击。直到那小队人马渐渐走出了攻击范围之内,将军还是没有命令。士兵们焦躁不安,就在这时,又有部队进来了。

“这应该是他们的主力。”南楚的一名副将说道。

“冯将军说,敌人一共有五万骑兵,这不是主力。”主将下令,“放过这一队。”

等到阿布泰放出了三队骑兵后,峡谷中还是毫无动静。副将劝道:“右将军,我们走吧。”

“全军出发,注意防范。”阿布泰双腿一夹马背,带领主力军进入了峡谷中。

南楚的将领们大略点了点人数,发现这才是主力军。他们的主将立刻下令道:“放箭!”

于是,阿布泰的军队也遭到了箭雨的袭击,还好阿布泰事先有所防备,一边躲闪着攻击,一边带领着所有人,有条不紊的后撤。阿布泰也由此察觉到了,是他们丹阳城内部,出现了细作。

阿布泰的伤亡比阿勒木稍微好点,但偷袭靖阳县的计划已经泡汤了。他连夜将情况写成军报,派士兵快马加鞭,传给可汗。

与此同时,阿勒木兵败的消息,也一起传入了金宫中。

“岂有此理。”拓跋冽看完两份战报后,气得直接把军报直接给扔了。二王子在一旁莫名其妙的看着自己弟弟发火,他蹲下身捡起军报,一目十行的看过去后,脸也一下子拉得老长。

“这是有人通敌啊。”二王子直言不讳的说道,“可汗,丹阳城的间者并没有除掉,他们上一次看穿了我们的反间计,实在是太狡猾了。”

拓跋冽再也不否认丹阳城内有间者了,要是只有一个县做了准备,或许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但是两个县都没有得手,则说明必是情报泄漏,让敌人知道了他们的作战计划。

“你说,是谁泄漏了消息?”拓跋冽左思右想,也没想通,间者们是从何得知,他们要攻打瞿安、靖阳两县的。

阿勒木已经走了,而吉米根本不知道攻打两个县的战略。那还有什么渠道,会泄密呢?

“是秦络干的。”二王子笃定的说道。

虽然,拓跋凌也不清楚,秦络是从何处知道这一消息的,但他却凭借着精准的直觉,一下子道出了幕后主使。

“秦络?”拓跋冽摆手道,“不可能的。”

“丹阳城中,能够识破我们的反间计,又是楚国人,只有秦络了。”拓跋凌说道。

拓跋冽愣了愣,他还是不太相信,秦络会背叛自己。他问道:“二哥,秦络是如何知道,我们要攻打的两个县?”

“这个我也猜不准。”拓跋凌皱着眉头,突然发现自己手上拿着的东西,他灵光一闪,“是军报。”

“军报?”拓跋冽哂笑道,“军报都是前线士兵直接递到我手上的,而且信封封口火漆封缄,在我拆分之前,没有人看过的,秦络怎么可能截获情报呢?”

二王子也有些纳闷了,火漆封缄不可能作假,那秦络到底是从何得知,项羌要攻打瞿安、靖阳两县的?

然而他们兄弟两人,万万没有想到,守备森严的可汗寝宫,会出现问题。

拓跋凌一摆手,直截了当的说道:“不管他是如何获取的,先抓起来,严刑拷问,我就不信,秦络不招。”

125 偷袭(二)

“二哥,你怎么能如此对待有功之臣呢?”拓跋冽自然是反对的,他道,“就因为秦络是楚人吗?这样下去,将来还会有出人,会投降效忠于我?”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拓跋凌冷冰冰的说道。

拓跋冽像是不认识自己的二哥一样,他想起母亲摩藏可敦,临死前也说过类似的话,“非我族人,全是敌人。”可摩藏可敦对楚人偏见由来已久,而二哥,以前挺喜欢和楚人聊天的啊。

拓跋冽诧异道:“二哥,想当年,你醉心于南楚的文化,在帐篷里,和楚人谈天说地,下棋喝茶。为什么你现在会说出这样的话,难道你在骨子里,就看不起楚人吗?”

“哼。”拓跋凌轻蔑一笑,“楚人是有一些精巧的东西,但他们只会故弄玄虚,在草原上,这些还比不上真刀实枪。不是我看不起他们,是楚人看不起我们。他们只觉得我们是嗜血的野蛮民族,我见过的楚人多了,他们是不可能真心辅佐我们,认同我们的。”

“二哥,你太偏见了。”拓跋冽说道,“秦络不是你说的那样,他是真心教我楚国文化,也在学习我们的传统。你看秦络这些年,在项羌也习惯了。他的吃穿用度,和我们一样。”

“那都是表面做做样子的。”拓跋凌摇头苦笑道,“三弟啊,你轻信他人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我最近派人一直盯着秦络的动静,可是他经常故意甩到我派去跟踪的人,可见,他是做贼心虚。”

二王子的话,一下子勾起拓跋冽当年被母亲监视的旧事,他愤怒道:“你居然派人监视他?我有让你去监视秦络吗?秦络于我不是一般的谋臣,他是我敬重的师父。你不许监督他。”

拓跋凌对三弟的反应十分不满,他皱着眉头说道:“拓跋冽,我才是真正为你考虑,站在你这边的。你为了秦络,又要和我翻脸吗?”

“我不是小孩了,我自己能分不清楚,谁忠谁奸。”拓跋冽见自己的哥哥还当自己是个懵懂无知的孩童,顿时更加生气了。他现在是可汗,是赤乌天神选定的继承人,他的话,无人可以反驳。

拓跋凌知道,自己的弟弟是个倔性子,认定一件事,再也不会听从别人的建议了。他对拓跋冽无能为力,心中却更加憎恨秦络了。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就算秦络真的不是南楚间者,他也要以防万一,除之而后快。

首战失利后,可汗拓跋冽并没有怪罪阿勒木、阿布泰两位将军。只是让他们原地休整,寻机再战。但他们都知道,一旦中原有了防备,他们原定的速战速决的计划,彻底破灭了。

大国师拓跋晟前不久生了一场大病,故而一直没有参与攻楚的议事中。此次拓跋冽身边无人,只好再度请来大国师,前来商议军国大事。

大国师大病初愈,被人搀扶着,几步一个大喘气的走到了金宫中。拓跋冽见状,赶忙将大国师扶着坐好,他担忧的看着自己的叔叔,这几个月忙着打仗,很久没有去探望过大国师了。

几月未见,大国师明显消瘦了很多。明明是五十刚过的人,头顶上却增了好多白发,一下子苍老了很多。拓跋冽关切的问道:“大国师,身体还好吗?”

“人各有命,让可汗担忧了。”大国师慈祥的笑道,“我也老了,不比当年,一个小小的风寒,就受不住了。”

“大国师千万别这样说。”拓跋冽越发有些担心了,“您还年轻,我父王在这个年纪的时候,还能上马打猎呢。”

“大哥他身体好,我不行。”大国师苦笑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清楚。大国师一职,至关重要。我现在身体这样,恐怕不能再为可汗,出谋划策了。”

拓跋冽心中一凉。大国师这话,似乎隐隐有交代后事的感觉。他忙道:“您多虑了。”

“可汗,二王子人聪明,对可汗忠心耿耿。又是可汗的兄弟,是拓跋家的后代。由他担任大国师一职,再合适不过了。”大国师咳嗽了几声,又说道,“如今,也都是二王子在您身边出谋划策,我垂垂老矣,应该让贤了。”

“……”拓跋冽想劝解,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觉得胸腔中涌起一股酸涩的情感。大国师和自己的父王是同父异母,他小时候,并没有经常接触自己的这位叔叔。如今一晃多少年过去了,他长大了,可父王已逝,叔叔已老。

见拓跋晟执意推推辞大国师一职,拓跋冽也不再挽留,他真诚的说道:“叔叔,既然如此,不如就由您来担任我们拓跋氏的族长吧。”

“可汗,我不……”拓跋晟还想说什么,却被拓跋冽打断了。

拓跋冽说道:“自我登基以来,族长一位空缺良久。拓跋族长只需管理本族事宜,叔叔可千万别推辞了。”

拓跋氏的族长虽无实权,却地位极高。就连可汗,也至少得在表面上,尊敬本族族长。

故而拓跋冽不喜欢顽固不化的长辈担任拓跋氏的族长,但族内事多,也不可能全让可汗一个人处理。以前还有摩藏可敦在管理这一块,现在则必须选出一个人,担任族长了。

而拓跋晟,则是最好的选择。他熟悉项羌的政务,又是拓跋冽的长辈。而且和可汗拓跋冽关系不错,相处甚欢。

“谢可汗看重。”拓跋晟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他也知道,拓跋冽现在面临着内忧外患。听说前方战事不利,拓跋氏的一些老人,都开始念叨,责怪可汗年轻气盛,过于自大了。

拓跋冽让拓跋晟当族长,则可不用再费心费力和老一辈人纠缠不清了。拓跋晟也明白可汗的意思,对于这点小事,他相信以自己的权威,前去规劝族内的那些人,他们会听话的。

“叔叔,这次让您过来,主要还是想听听你的建议。”拓跋冽终于开始谈正事了,他问道,“前方战事,想必叔叔也听说了。现在左右将军首战失利,我该如何是好?”

“既然可汗已经定下了作战方针,千万别朝令夕改。”拓跋晟说道,“即使首战失利,但听说并没有损失太多兵马,让他们原地休整,东山再起,也未可知。”

“南楚恐怕已经知道,我此战想要攻入内地。他们必将严防死守,这对我项羌,十分不利。”拓跋冽说道,“我们的战马未满膘,而且粮草不足。我本意速战速决,实在和南楚耗不起。”

“可汗想要退兵?”拓跋晟问道。

“非也,我……我想要,亲征。”拓跋冽最终说出的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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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翻云覆雨权倾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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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凯旋归来,危境九死一生;飒风姿,战场厮杀,驰骋天下,可曾记起那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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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 偷袭(三)

项羌不像中原,大楚的皇帝坐镇京城,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而且儒家讲究的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故而如果是楚国皇帝想要亲征,一定会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的。

但是项羌不一样,他们是游牧民族,本就是在马背上长大的。男人们征战沙场,女人们在帐篷里煮奶茶,等候男人们归来,则是所有项羌人的生活写照。

故而拓跋冽说出“亲征”二字之后,拓跋晟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他摸着花白的胡须,若有所思的说道:“也好。若可汗此次亲征,则是自您登基以来,第一次征战中土。这样一来,的确能够鼓舞士气,震慑敌人。”

南楚本就已经被项羌打怕了,要是再加上拓跋冽亲率部队,出现在战场上,对南楚则是致命一击。拓跋晟对此十分赞同,也不担心拓跋冽会在战场上出危险。毕竟,他们都是项羌勇士,哪有不上战场的。

见拓跋晟爽快的同意了,那么拓跋氏的族人,也就不会反对了。拓跋冽说道:“叔叔,我亲征的消息,先不要透漏给外人。”

“老臣明白。”拓跋晟知道,可汗是怀疑青云内有细作,故而想等到他出征之时,再向士兵和牧民告知真相。

秦络听到了两县获救之事,私底下终于露出了笑容。边境的守将肯定猜到了拓跋冽想要攻入内地的消息,必会在边境各个州县,加强防备。

另外,还有一个好消息。忽图鲁将军围攻武平关多日,却无法攻破城池。故而忽图鲁将军决定退兵三十里,武平关得救。

虽然前方战事顺利,然而秦络还是无法放心。以拓跋冽的性格,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此次打乱了拓跋冽的作战计划,不知道他又会做出何等改变。

二王子在拓跋冽那里憋了一肚子气回来了。他不会责怪自己的弟弟,反而憎恨秦络,太能装了。他不停的在帐篷里转来转去,心想秦络这个毒瘤不除去,项羌恐怕再无安宁之日。

拓跋凌唤来了自己手下的一名勇士,可以说是二王子帐下武功最厉害的人了。那个勇士见主子忧心忡忡,忙问道:“主子,您打算怎么处置秦络?”

拓跋凌以手为刃,右手狠狠的在空中劈了一下,恶狠狠的说道:“杀!”

“秦络是可汗的重臣,若我们杀了他,可汗会不会责怪主子……”

拓跋凌翻了翻白眼,“你就不会暗杀啊。草原上豺狼猛兽那么多,秦络一个小小的文臣,一不小心被猛兽咬死了,可汗还能怪谁去?”

“属下懂了。”勇士听出了二王子的言外之意,主子要他偷袭秦络,然后将尸体造成被猛兽袭击的样子。

这事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就是要把秦络引到无人处即可。只是,如何将人引到无人的空旷草原呢?

拓跋凌对此早已有了办法,他叮嘱道:“秦络很聪明,但武艺不行。我发现他经常一个人去石山那边。近日,我会派人跟踪他,等他单独去石山时,我便通知你动手。”

拓跋凌让人盯了秦络好几次,每次就在石山附近跟丢。主要是草原上太过空旷,不好近距离跟人。秦络每次去石山都小心翼翼的,会绕行好久,等到后面没人了,他才会去见铁匠孙。故而,拓跋凌只知道秦络去了石山,但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不过刺杀和跟踪性质不一样,刺杀不必掩饰,直接上去,手起刀落,简单粗暴。就算秦络发现有人跟着他,想要求救,但石山那里人烟稀少,也不会有人听到呼喊声的。

“就我一个人动手吗?”勇士问道。

拓跋凌轻笑一声,“呵,秦络一个文弱书生,想要对付他还不简单?你一个人足矣。”

拓跋凌所料不差,战场风云变幻,秦络和铁匠孙必然会再次联系。铁匠孙已经在秦络帐篷前转悠了几次了,再去的话,即使他乔装打扮,也会被人怀疑的。所以最近,都是秦络去石山山洞,给铁匠孙写信留言,传递消息。

这一日,盯梢的人看见秦络又出了城门,骑着马往石山方向去了。他们急忙派一个人去向二王子禀报,剩下另一个人,不远不近的跟着秦络身后。

秦络虽然不会武功,但他耳聪目明,听力极好。他早就听见身后有马蹄声响起,但他并不在意,只需到前面山坡,拐一个弯,弃马步行。那些跟踪的人就光会寻找马蹄足印,秦络便可脱身了。

然而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跟踪的人,也跟的太近了吧。秦络夹紧双腿,加快马速,可是后面的人,居然也加快了速度。

看来这次,是没办法去石山了。秦络想到此,急忙调转马头,向野山谷方向驰去了。

盯梢的一看这下完蛋了,说好的去石山呢?野山谷附近有很多牧民和贵族,杀人越货这种事,可不能在野山谷进行啊。

于是盯梢的抢先一步,拦住了秦络的去路。

秦络急忙勒马,察觉事情真的不太对劲了。

只见那个拦路的人紧盯着秦络,仿佛秦络再上前一步,他就要抽出腰间利剑,拼个你死我活了。

秦络见状,当然不会傻到去问来者是敌是友,为何拦路。俗话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如今在这敌强我弱的形式下,啥也别说了,快跑吧!

他再度调转马头,随便找了个方向,开始乱跑。盯梢的人在后面紧追不舍,而后那名负责刺杀的勇士,也及时赶到了。两个人一起围追堵截秦络,在空旷的草原上,展开了激烈的追杀。

秦络在草原上的这几年苦练马术,但再勤奋也比不上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项羌人。他们甩着手中的马鞭,渐渐逼近秦络。虽然面临追杀,但秦络还是冷静的分析着。自己距离野山谷越来越远,渐渐偏向北方,仿佛是他们故意要将自己逼上绝境。

秦络被他们逼得走投无路,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什么地方了。

就在此时,盯梢的那人轻而易举的越过秦络,将秦络堵在了路上。

秦络不得不停下步伐,他回头,看见后面来的那个陌生人。他提着长刀,骑着马,慢慢的逼近秦络,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

而秦络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唯一的防身武器,就是藏在胸口的短匕首“青煞”,那还是仆兰诺临终前送给他的,但是秦络却一次也没有用过。

局势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倏然,刺客举起长刀,向秦络砍来。秦络急忙翻身下马,那刀落在马背上,将马儿砍成两段。

马儿发出一声惊呼,血一下子喷出,溅了秦络一脸。

与此同时,秦络拔出“青煞”,想要和这两人决一死战。那个刺客轻蔑一笑,漫不经心的用袖子擦了擦长刀血迹,而后,对准秦络的脑袋,就像刚刚砍马一样,想要一刀解决了秦络。

127 偷袭(四)

就在长刀要劈向秦络的同时,刚刚挡住去路的那个盯梢人,突然利剑出鞘,拦下了长刀。

刺客疑惑的看着他,那个人说道:“不能留下刀痕,你忘记主子的话了?”

刺客收起长刀,皱着眉头说道:“真麻烦。”

“把他绑起来,丢到狼群里就行了。”盯梢的人建议道。

两人说干就干,很快的将秦络绑好,并且处理马的尸体,生怕被其他人发现。他们将秦络拖在马后,往偏僻的地方骑去。秦络想要挣开绳子,却是无能为力。

他只好环顾四周,期待有牧人经过此地。但很明显,那两个人是故意将秦络逼到无人处,这才大开杀戒,下了狠手。

秦络绝望的看着天空,他被拖在地上,手腕磨得生疼。项羌果然是个无处讲理的地方,即使秦络是可汗看重的人,又能怎样?

就在被拖着的时候,他突然发现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隐匿在树后。秦络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冲着那人大喊道:“救命!救我!”

可是那个人,似乎还在观望中,却并没有赶过来相救。但是秦络的喊声惊动了前面骑马的两位,他们停下脚步,紧张的盯着那片树林,刺客举起长刀,高声喊道:“谁在那里?”

“过路人,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一个声音在树后传出。

刺客和盯梢的人闻言,放松了警惕。草原上经常会有为了钱财杀人的事情,胆小的牧民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里敢管这些恶行。

可是秦络听到此话后,紧皱眉头,他没想到那个人居然视而不见。秦络气得再次大吼道:“叶勒依,救我!”

“……叶勒依?”刺客和盯梢的大吃一惊,叶勒二小姐怎么会在这里?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只见一条九节鞭甩了出来。叶勒依先下手为强,足尖点地,鞭子直抽那个盯梢的。只一鞭,就把他的脸抽出血来。盯梢的捂着脸,痛的哇哇直叫,叶勒依再度挥鞭,将鞭子缠绕在那人颈上,使劲一拉,那人从马背上被拽了下来,跌倒在地,气绝身亡了。

快,真快!这一系列动作,只不过发生在了一瞬间。等刺客反应过来时,同伴已经死了。他气得哇哇直叫,举起长刀,骑着马向叶勒依奔来。

叶勒依冷冷一笑,甩着“绕指柔”,先击打马蹄。马儿前扑,摔倒在地。那个刺客措不及防,从马背上滚了下来。

可叶勒依没有给那个刺客喘气的机会,又连抽几鞭,攻势凌厉,令那个刺客一直在地上打滚,无法站起来。

伴随着兵刃相接的声音,一场血腥的厮杀无情的展开。

一时间飞沙走石,冷风如刃……

秦络此时急忙退到一边,远离他们。只见叶勒依和刺客时而空中缠斗,时而地面追逐。秦络见交战的二人身影交错,只觉得眼花缭乱,身影闪动,已辩不清谁是谁了。

蓦地,其中一人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秦络心头一惊,定眼一看,原来是那个刺客负伤了。

刺客的攻势渐渐缓了下来,叶勒依却是越战越勇,直到打得那个人毫无招架之力。那个人打到最后连连求饶,“二小姐饶命,秦络……秦络交给您还不成吗?”

“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我不能再留你了。”说罢,叶勒依脚下移动如电如箭,挥起“绕指柔”,用鞭夺下那人的长刀,而后用刺客自己的刀,一刀戳进他的心脏。

那个刺客双眼望着天,仿佛死不瞑目。

等处理完了那两个人,叶勒依拍拍手,而后走到了秦络身边。

秦络还被绳子捆着呢,叶勒依抬起沾血的九节鞭,作势要杀秦络。可秦络依旧淡然微笑着:“二小姐,多谢救命之恩。”

“谁要救你?”叶勒依气愤道,“你居然暴露我,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的确,要不是秦络那声“叶勒依”,她肯定会纠结一番,思考要不要趟这趟浑水。不过秦络急中生智,戳破了叶勒依的身份,让她不得不杀人灭口了。

“我觉得,我们应该先把尸体处理了。否则会被人从尸体上看出,是九节鞭勒死的。”秦络善意的提醒道。毕竟,草原上使用九节鞭的人很少。要数耍的好的人,大家头一个就会想起叶勒家的二小姐。

叶勒依不喜欢秦络顾左右而言他,她再次威胁道:“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再不老实交代,信不信,我杀了你?”

“你帮我把绳子解开,我告诉你。”秦络表示,绳子勒得他的手腕好疼啊。

叶勒依一脸郁闷的靠近秦络,而后抽出他怀中的匕首,粗暴的隔断了绳子。她冷冰冰的说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我看见,小不点在天上飞。”其实秦络以前只是怀疑,直到现在,才真正确认了。

“……”叶勒依内心郁闷的想要吐血,没想到是小不点,暴露了她的身份。

当然,秦络不仅光靠小不点确认,他回想起金宫小道中鬼鬼祟祟的女奴,以及莫名其妙在石山碰见叶勒依两次,还有就是,叶勒依第二次时对秦络的怀疑。

种种迹象,都让秦络心生疑惑,他本想再观察一段时间的,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今日遇难时,偏僻遇见了叶勒依,他情急之下,不得不揭穿了真相。

万幸的是,他猜对了。

两人来到尸体旁边,叶勒依捂着口鼻,指着旁边的山谷,对秦络说道:“那边不远处有狼群,把他们丢到那里,没有人会发现的。”

“你不去吗?”秦络拉起一个人的腿,看叶勒依站在一旁一动不动,故而问道。

“我当然不去。”叶勒依眉间轻颦,恼怒的盯着自己的红裙子,抱怨道,“都怪你,我裙摆上沾上血迹了,你还想让我拖尸体,弄得全身都是血吗?晚上回金宫,我怎么解释?”

“……”秦络低头看着叶勒依的裙子,红色血迹粘在深红色裙子上,好像并不显眼啊。不过今天的叶勒依,依旧穿着华美,没想到她穿戴如此繁琐,居然也能打败两个男人。

“好,我去。”秦络认命,一个人搬运两具尸体,谁让叶勒依是他的救命恩人呢。

叶勒依空着手跟在秦络身后,教他如何抛尸。秦络听从着叶勒依的指挥,将尸体推入深谷,果然听见狼群嚎叫,它们被血腥味刺激到了。

“快走,小心狼群跑出来吃了你。”叶勒依吓他,率先转身离去。

秦络看看自己身上手上全是血渍,急忙离开此处,去追叶勒依。

两个人不敢走到人多的地方,只好先找个清澈的小溪,清洗一下血迹。叶勒依坐在溪边,将裙子沾了点水,用力清洗。她一边搓着裙摆,一边吐槽道:“你一个大男人,还要女人救。要是我,我会羞愧得恨不得自尽。”

秦络听后并没有生气,反而好笑的看着叶勒依,“我不能死,我还有使命未完成。”

“使命?什么使命?”叶勒依抬头,“带领着青云铁卫,去攻打你的故国吗?”

叶勒依是故意这样说的,她在听说有人通敌后,第一反应也猜测是秦络。此时她故意一激,看看秦络作何反应。

然而秦络的反应是没反应。他淡然的蹲在溪边,低头清洗着双手,良久才道:“当然不是。”

“是不是你,给南楚通风报信的?”叶勒依直接问道。

秦络洗手的动作顿了一下,他侧头看向叶勒依,承认道:“是。”

叶勒依闻言睁大眼睛,她没想到秦络这么爽快就承认了。但是秦络心里明白,自己道破了叶勒依的身份,得给她一些把柄,她才不是杀了自己。

“你果然是南楚派来的间者。”叶勒依恍然大悟。

“彼此,彼此。”秦络也猜到了,叶勒依其实是赤水部的间者。

原来大家,是同行。

秦络将满手鲜血洗干净后,又掬一捧水,洗了把脸。至于身上被扯破的衣服,还有手腕的伤口,则是无法掩盖了。

叶勒依也洗干净了裙摆上的血迹,她正准备站起身,却听秦络说道:“你头发乱了,我帮你整理一下吧。”

秦络跪坐在她身后,取下叶勒依头上繁重的发饰,乌黑的长发瀑布般披散下来,秦络以手代替梳子,帮她重新用玉钗绾住发髻。修长的指尖划过她的头皮,叶勒依觉得很轻缓,很舒服。

叶勒依从来不喜欢把时间花费在梳妆打扮上,要不是她为了假装是“叶勒倾”,她肯定不会带这些簪子。以前的她,平日只用一根发带束着,衣服也只穿男式的骑马服。

如今,她虽然开始穿女装,但都是金宫的女奴们,伺候她梳妆打扮。她自己并不会挽发髻,也不会化妆。

“好了。”秦络弄完后,站起身来。叶勒依低下头,在水中照了照,发现秦络梳的,竟然一点也不必金宫的女奴差。她心想要不是秦络,她只能披头散发的回去了。

叶勒依满意的点点头,“多谢了。”

秦络也玩笑道:“就当我投桃报李,感谢女侠救命之恩。”

“谁要救你啊。”叶勒依想想自己被强迫救人就很生气,“我给你说,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下回可没这么幸运了。”

“不会有下回的。”秦络语气中有些阴冷,是时候考虑找个护卫了。

“知道是谁要杀你吗?”叶勒依好奇的问道。

“肯定不是可汗,要是他的话,可以直接将我明正典刑。”秦络分析道,“我猜,是二王子吧。”

“二王子知道派来的人被你杀了,肯定恼羞成怒。你这次真是傻,为了救瞿安、靖阳两县的百姓,差点就暴露了自己。”

“我做楚国的间者,就是为了保护大楚百姓的。”秦络淡淡的说道。

间者,本就是走在悬崖边的人,为了完成任务,哪里能顾得上自身安危?只要有一丝希望,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作者有话说:第五卷终于结束啦,为自己撒花!

128 合作(一)

西风应时筋角坚,承露牧马水草冷。季秋时节,草原上的草儿,都被风吹得渐渐变黄,一眼望去,仿佛身处一片金色的海洋。

秦络的马儿被歹人砍死,只好步行在草丛中。叶勒依悠闲的骑着马儿,低头问秦络:“这里离丹阳城挺远的,你确定要走回去吗?”

“这里……是何处?”秦络刚刚被追赶中,慌不择路,哪能知道自己到底跑到了什么地方。

“这是城北野狼谷,听说此处多有猛兽出入,就算是打猎者,来这里也要结伴而行。”叶勒依好意的提醒道,“天色渐晚,狼群最爱在黑夜出没。要不要我捎你一段?”

“那就……麻烦二小姐了。”秦络心想这里不是大楚,男女授受不亲什么的,在项羌不必遵守了。

叶勒依拉秦络上马,两人共乘一骑。叶勒依策马疾驰,偶尔回头问秦络,“你这样回去,打算如何解释?”

“草原上总有意外发生。你也说了,野狼谷猛兽众多。”秦络答道。

叶勒依摇头道:“你不向可汗告状?”

“没有证据。”秦络苦笑,“而且,要是刺客刺杀,我一个文臣,肯定逃脱不了。到时又该如何解释,是谁救了我呢?”

叶勒依微微一笑,没想到这个人还挺知恩图报。为了严守她的身份,宁愿自己受点委屈。她顿时心情好了许多,调侃秦络:“要不是今天我路过野狼谷,或许你真是就被他们喂狼了。”

“你一个女孩,为什么会来这里?”秦络纳闷道。

然而叶勒依武艺高强,才不会惧怕几只狼呢。她笑道:“当然是来飞鹰传信的。你也知道,丹阳城人多,我得找个没人的地方。”

前段时间,叶勒大汗王让叶勒依探察丹阳城有多少守军,她经过观察和旁敲侧击,终于确定大约有五六万人。看来,攻打丹阳城的时机并不成熟,而且赤水部也需要抓紧练兵。

“你不怕小不点被人截到吗?”秦络问道。

“小不点它很聪明的,才不会中人圈套呢。”叶勒依骄傲的说道,“你不知道吗,鹰击长空,日行千里,它飞的又快又高,不是一般猎手能够射下来的。”

“小不点真是厉害啊。”秦络羡慕的说道,要是自己能有这样一只鹰,他和铁匠孙则不会冒着风险传信了。

尤其是这次遇袭,虽然没有什么大碍,但他近段时间尽量不要出门,和铁匠孙就无法联系了。

叶勒依带着秦络离开了野山谷,又是在丹阳城城门外,将他放下来。毕竟,丹阳城内耳目众多,叶勒可敦和可汗重臣在一起,的确令人生疑。

秦络拱手对叶勒依道谢:“我先回去了,多谢相助。”

叶勒依弯下腰,对秦络低声说道:“如果有机会,我们可以合作。你考虑考虑吧,十日后,石山下,我等你的好消息。”

合作?秦络一愣,楚国的间者和赤水的间者合作,还真是旷古罕见。可没等他反应过来,叶勒依就骑着马,先行进城了。

叶勒二小姐果然天马行空,诡计多端。不过,秦络不得不承认,合作这个事,的确是个大胆的想法。

叶勒依也是突发奇想,忽然想到的。不过呢,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她一个人在青云,姆妈根本不管事,萨仁也只能打听一下消息,叶勒依现在急需帮手。秦络是专业的间者,有胆识,有谋略,两个人可以互换情报,甚至分析交流。

而且叶勒依和秦络可以互补,毕竟一个是文臣,一个是武将。要是将来秦络需要偷盗情报,叶勒依可以帮忙。

于是,叶勒依的提议,不仅说动了自己,也打动了秦络。秦络一路上思来想去,觉得此计可行。

然而他刚回到自己帐篷,护卫们看见自家大人狼狈的样子,惊讶极了。伺候的奴隶急忙跑上前,磕磕绊绊的说道:“主……主子,你、你这是……怎么了?”

“一不小心迷路了,误入了野狼谷。”秦络淡淡的解释道。

“野狼谷?城北那里?”奴隶瞠目结舌,野狼谷,那可是极其危险的地方啊。

“是啊,还好遇见了过路的猎人,他们把狼赶走了。”秦络面不改色的继续瞎编道。

“主子好运气,一般人早就被狼吃了。”奴隶心有余悸的说道,“主子啊,下次让侍卫跟着你吧,你老是一个人出去,不安全。”

“就连可汗,也经常一个人出去,我有什么不安全的。”秦络不以为然的说道。

奴隶不敢辩驳,但心里暗暗叫苦,人家可汗会武功啊,你又不会,一个人怎么能行?

秦络让奴隶给他弄了点药和清水,然后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他照着镜子,看看脸上还有手上的擦伤,心想这几天是没办法出门了。然而拓跋冽派给秦络的护卫,早就将此事报告给了可汗。第二天,拓跋冽亲自来到了秦络营帐,说来探望伤情。

“怎么会误入野狼谷呢?”拓跋冽坐在秦络床边,看着他脸上的伤疤,心想真是万幸,还逃回来了。

“是臣一不小心迷路了,还好遇到了武艺高强的猎手,没有什么大碍。”秦络说道。

“你这么聪慧,也会迷路?”拓跋冽明显有些不相信,狐疑的看着秦络。

秦络微微一笑,顾左右而言他,“可汗如此繁忙,还过来看望臣,臣感激涕零。”

“哎,其实我是过来和你告别的。”拓跋冽说道,“过几天,我打算要亲征。我不在的时候,由你和二王子替我管理项羌内政。”

秦络微微一愣,拓跋冽居然要亲征。不过更令秦络郁闷的是,拓跋冽竟然要自己和二王子共事,那不是,羊入虎口了吗?

拓跋冽在时,二王子还敢暗杀。拓跋冽要是不在草原了,那么二王子还不得明火执仗,直接处决了自己?想到此,秦络的冷汗沿着额头淌下来了。

秦络急忙推却道:“臣现在病着,恐怕难以担此重任。”

“不要推辞了,我给你带来了些好东西。”拓跋冽让人拿来一些补品,“这都是你们中原人喜欢的人参,还有鹿茸。昨日你受惊了,好好补补身子吧。”

“多谢可汗美意,这些东西太贵重了,臣不能收。”秦络委婉的拒绝道。

“秦络,你怎么越来越和我生分了。”拓跋冽又气又委屈的说道,“这些东西你必须收下。”

说罢,拓跋冽将补品全部硬塞到秦络手中。秦络急忙推却,坚决的拒绝着。

就在两人拉扯中,拓跋冽突然不小心碰到了秦络的手腕,秦络一时吃痛,手微微一颤。

拓跋冽的目光下移,看见秦络手腕上的伤痕。他立刻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秦络想要收回手臂,却被拓跋冽一把抓住了。

“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拓跋冽厉声问道。

“没有什么。”秦络脸色苍白,不愿多说。

拓跋冽见他不愿启齿,忙挥退了帐中的下人,然后质问秦络:“手腕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你该不会说是擦伤吧?”

自拓跋冽进帐后,秦络一直将双手躲在被子下,他手腕上的伤痕,谁都能看出,是用绳子捆绑摩擦出来的。而且,还是两只手都受伤了,一看就是被人捆绑虐待。

“是我与其他人的恩怨,区区小事,不足挂齿。”秦络眼神躲闪,一看就没说实话。

“这还算是区区小事吗?”拓跋冽早已想通了前因后果,“他们绑着你,带你去野狼谷,要将你喂狼?”

“事情已经过去了,何必再追究?”秦络劝道。

“你差点就死了。”拓跋冽生气的骂道,“你何必替那些人遮掩,到底是谁,要取你性命?”

“……”秦络沉默,无言以对。

虽然秦络什么都没有交代,但拓跋冽还是隐隐约约猜出了个大致范围。让秦络都沉默的人,一定是和自己有关系的。而敢在草原上行凶,并且还是杀害自己倚重的大臣,这个人到底是谁,拓跋冽早已心中有数了。

“是不是我二哥?”拓跋冽问道。

秦络:“……”

“好,你不说,我自己去问他。”拓跋冽说道。

“且慢。”秦络终于开口了,“何必为了我的事,伤害你们兄弟的感情?二王子对我是有偏见,但还不至于杀我吧。况且,我并不能确认,幕后指使到底是谁,可汗就别乱猜了。”

“他一直怀疑你是南楚间者,还因此事和我吵过一架。”拓跋冽推断道,“现在,你又被偷袭,我敢肯定,就是二哥。他的性格我了解,要么不做,要么做绝。他这一次刺杀失败,还会有下一次的。”

“可汗,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二王子是对我有误解,等将来澄清了,他自然不会再起杀心。”秦络说道。

“你真是……”拓跋冽无奈的摇摇头,“我会多派一队人,守卫你的营帐。还有最近,你不要再单独出门了。要是想出去散心,多带几个侍卫。”

“多谢可汗,臣知道了。”秦络道。

129 合作(二)

二王子的大帐中,拓跋凌正急的团团转。昨日派出去的刺客,到现在没有一点消息,反倒是听说秦络回来了。虽然他受了点伤,却没有什么致命危险。

秦络对外宣称是迷路了,在野狼谷险象环生。但拓跋凌一点也不信,秦络是被狼袭击的。他猜测,是自己派出去的刺客想要在野狼谷偷袭,结果被秦络侥幸逃脱了。

然而二王子想不通,秦络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是怎么打败自己手下最厉害的武士的?而且,那名勇士一直没回来,估计已经遇难了。

“还有一名跟踪秦络的探子,也没有回来。”拓跋凌的属下提醒道,“看来秦络身边有高手保护,刺杀恐怕行不通了。”

“是我轻敌了。像他这样的人,南楚必会暗中保护,我太大意了。”拓跋凌冷静下来之后,现在有些后悔了。他不应该和弟弟吵架,更不应该在什么都没打听清楚之下,冒然出击。拓跋凌一下子痛失两名手下,却无法杀死秦络,顿感心力交瘁。

“主子放心,秦络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等我们抓住秦络通敌的证据,直接去可汗面前,告发他。到时候秦络百口莫辩,只能引颈待戮。”

“你想的太简单了。”拓跋凌长叹一口气,“要想秦络露出马脚,简直比登天还难。”

然而还没等拓跋凌找秦络的麻烦呢,拓跋冽则先一步,找自己的哥哥,询问秦络受伤的事情。

拓跋冽从秦络那里出来之后,他越想越觉得生气。自己器重的臣子,居然被二哥如此陷害,于是直接让下人传二王子,到金宫问话。

拓跋凌进去的时候,隐隐感觉拓跋冽的脸色不对。只见可汗默不作声的端坐在主位上,面沉似水,见拓跋凌来了也没有吭声。

“三弟,你叫我?”拓跋凌莫名其妙的看着自己的弟弟。

拓跋冽直接问道:“你听说了吗,秦络受伤了。”

“受……受伤?”拓跋凌惊得舌桥不下,不知道为什么可汗突然提起了这件事。

拓跋冽语调平稳的继续说道:“我刚刚去探望过他,看起来,伤得不轻呢。”

拓跋凌眼皮微微一跳,打掩护道:“是吗,怎么受的伤?”

拓跋冽没有直接撕下脸摊牌,只是道:“秦络说,在野狼谷被猛兽袭击。”

“怎么这样不小心呢。”拓跋凌心虚的低下头,“他一个文人,干嘛去野狼谷这种地方。”

“我也很奇怪,他为什么要去野狼谷。”拓跋冽盯着二哥的眼睛,不动声色的说道,“我猜他是被歹人绑着去的。”

“啊?”拓跋凌诧异的看着自己的弟弟,心跳都停了半拍,他强颜欢笑,“呵呵,三弟,你的想象太丰富了。”

“是吗?”拓跋冽冷冷的说道,“我看见秦络的手腕上,有绳子捆绑摩擦的伤痕,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拓跋凌心中暗骂那两个人做事不干净,这下把柄被拓跋冽抓到了,他唯有装傻充愣,“是谁要至秦络于死地?”

“你说呢?”拓跋冽反问道。

“难道你怀疑我吗?”拓跋凌装作又委屈,又愤怒的样子,对可汗道,“我绝不会使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

“我也觉得,二哥不会这样做。”拓跋冽笑道,“我没有怀疑二哥,不过我觉得,该给秦络再增一批护卫了。”

“这是当然。”拓跋凌心中愤愤不平,此次他太过着急,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拓跋冽继续说道:“还有一事,这次攻楚首战失利,为了鼓舞士气,我打算亲征。”

“亲征?”拓跋凌微微一愣,转而一想,赞同道,“亲征也好,只是后方群龙无主,可汗打算让谁坐镇青云?”

“大国师他前几天才给我说,他年老多病,想退下来了。”拓跋冽说道,“他举荐你担当国师一职。”

“这……我何德何能,担此重任。”拓跋凌微微推辞了一下。

“二哥,你不必推脱了。”拓跋冽说道,“不过你确实资历尚浅,怕镇不住那些老臣。此次你随我出征,立下战功后,回来便可升官。”

拓跋凌这才反应过来弟弟的话,他急道:“你要带我走?那青云……”

拓跋冽打断他,一锤定音的说道:“项羌内政,我交给秦络了。金宫上下,交由叶勒可敦打点。”

“秦络和叶勒倾,都不是自己人。”拓跋凌对此安排,坚决反对。

拓跋冽反驳道:“一个是我的臣子,一个是我的妻子。谁说不是自己人?”

拓跋凌张口,还欲再劝,却听拓跋冽说道:“难道你还能找出,可以担此重任的人?”

拓跋凌一下子被问住了,如今大国师拓跋晟病重,而拓拔氏的长辈,对内政一窍不通。项羌乃是游牧民族,重武轻文,向来都是武将多,文臣少。

“不如……我留下吧……”拓跋凌请求道。

本来,拓跋冽也打算让自己的二哥和秦络共商国是,但是经过此次刺杀事件,拓跋冽怎么敢让他们俩在一起共事,尤其是在自己不在的时候,他们很有可能吵起来,甚至内斗。

于是拓跋冽说道:“本来我也想让二哥留下,带秦络出征。只是他受伤了,如何上战场。前方战事危急,我身边必须得有个军师,出谋划策啊。”

拓跋凌听后,再次为自己愚蠢的决断后悔。当时光想着除之而后快,万万没想到秦络会躲过一劫。

拓跋冽似笑非笑的,看着二哥的脸色一变再变。其实,他心底早已有了答案。要是平时,二哥早就直言进谏了,哪里像今日这般瞻前顾后,束手束脚。做贼心虚,放在谁的身上都一样。

二王子的确被拓跋冽的威逼利诱吓了一下,没有怎么争辩,轻易的妥协了。他看着自己的弟弟,心想他真的长大了,学会揣摩人心了。

可汗亲征,虽说在项羌很平常,但还是要准备一二。吉米听说可汗要亲征,急忙跑到拓跋冽跟前,要求他带着自己一起去。拓跋冽本不想带女人上战场的,可是吉米说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打仗就不顾自己的身体,上次受伤了,还敢喝酒。我要是不在,谁能管得住你。”

“吉米,我没喝……”拓跋冽真是有苦说不出,上一次他哪里喝酒了?明明是吉米把好好的酒,换成了白水。

“要不是我换了,你肯定就喝了。还有几年前,你伤都没好就要骑马打猎。”吉米气呼呼的看着他,一脸“我还不知道你吗”?

“我……我……”拓跋冽败下阵来,只好同意,“好吧好吧,去去去,带你去,这还不行吗?”

“嗯……这还差不多。”吉米得意的一笑,开心的走了。

“前方战事紧急,可汗打算亲征。金宫这里,就要麻烦可敦了。”吉米一得到消息,就兴冲冲的赶过来,向叶勒可敦宣告这个“不幸”的消息。

“你是说,让我留守金宫?”叶勒依问道,“那你呢?”

“我是可汗的贴身婢女,当然是跟着可汗一起出征,照顾他饮食起居。”吉米得意洋洋的说道。

说实话,叶勒依听到拓跋冽要离开青云,高兴的差点跳起来。但是,她看着吉米得意的样子,仿佛是在炫耀她能跟着可汗吗?

不过现在叶勒依扮演的是姐姐的角色,她便顺着吉米,故作伤心的说道,“可汗要亲征,估计几个月都回不来吧。我真是……舍不得他呢。”

吉米见状,心里更得意了,连语调都轻快了许多,“可敦放心,我会照顾好可汗的。”

等吉米走后,萨仁愤愤不平的替叶勒依打抱不平,“可敦,你看她。小小女奴,也敢这样对您说话。”

“自我嫁过来,她什么时候给我过好脸色?”叶勒依早已习惯了,不过她有大事要做,懒得和吉米计较。

“她这是嫉妒,是吃您的醋呢。”萨仁一针见血的说道。

“她为什么要吃我的醋,没人和她抢拓跋冽啊。难道她没看出来,可汗连进都不进我房里吗?”叶勒依真是搞不懂这些小女人的心思,可能她投错了胎,性情更像男儿吧。

萨仁冷哼一声,“虽然可汗和您没有夫妻之实,但是有夫妻之名。吉米就算爬上了可汗的床,最多不过是侧妃。她当然嫉妒您,憎恨您了。”

“照你这么说,吉米她要仇视所有嫁给拓跋冽,成为可敦女子吗?”叶勒依翻翻白眼,“那时候仆兰可敦在世时,吉米要敢这样对仆兰诺说话,早就被打死了。还不是看我姐姐没脾气,性子弱,就欺负。”

“也是。”萨仁点头道,“可敦就是对下人们太好了,打一顿,就都老实了。”

叶勒依笑了笑,哪里是我对下人们好,是姐姐对下人们好。要是以她的性格,可不是打一顿这么简单了。

拓跋冽身边的文武大臣,都在忙着准备可汗亲征,唯有秦络,则忙里偷闲,在帐篷里自顾自的看书、养伤。与叶勒依约定的十日之期,即将到来,他身上的擦伤也都好了,于是便低调的一个人出门,去石山等候。

他坐在山坡上,孤独而又闲适的看着天空。自从仆兰诺对他说,不要总是瞭望南边之后,秦络渐渐的学会放下思乡之情,不再看南方,也不看北方。仰望苍穹,睥睨四方。

130 合作(三)

叶勒依到时,便看秦络一个人独自坐在这里,又在看天看云。她不能看透浩瀚苍穹的奥妙,也无法理解秦络心中的孤寂。叶勒依只是感到,秦络和草原格格不入。他本应该是捧着书本孜孜不倦的学子,却要待在这么广袤的地方,做着异常凶险的事。

“等多久了?”叶勒依从后方走来,她自然而然的上前,坐在秦络的身边,学着秦络的样子,仰望天空,看白云朵朵。

“刚到。”秦络侧头看叶勒依,见她今日穿的是另一套紫色的裙子。自从她开始穿女装后,果然比男装好看百倍,更衬托出了她的惊人心魂的美。

叶勒依直入主题,“拓跋冽要亲征中原,将金宫所有事宜交给了我,由我全权处理。”

“青云内政,粮草后勤,也都归我管了。”秦络笑道。

两人相视而笑,其中含义,不言而喻。项羌上下,就是秦络和叶勒依的天下了。

“我本以为拓跋冽会让二王子留下来,没想到会是你。”叶勒依叹道,“要是拓跋凌留在丹阳城,他又不像拓跋冽那样好哄,碍手碍脚的,不方便行事。”

“其实,本来可汗是要让二王子和我共理政务。”秦络道出真相,“我不得不故意露出伤口,暗示可汗二王子要杀我。”

“原来如此。”叶勒依恍然大悟,“怪不得听下人说,那日二王子和可汗商量事情,出来后面色很是难看。可汗没有问你,是谁救了你吗?”

“我只说是路过的猎人,他一心都在猜谁是凶手,没顾上查救我的人。”秦络说道。

叶勒依道:“看来赤乌天神是向着我们的,按你们中原的话说,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秦络,现在与我合作,是最好的选择。”

“其实,就算你不掌管金宫,我也会考虑与你合作的。”秦络说道,“只是,不知道你的诚意,有多大呢。”

叶勒依笑道:“哦?你想看怎样的诚意?”

秦络早已有了想法,他说道:“比如,此次攻楚,相信二小姐也打探到了很多消息吧。分享一下,如何?”

“当然可以。”叶勒依爽快的答应了,“不过,分享自然是两个人一起分享,不如我们把打探到的消息写在地上,然后,同时揭晓?”

果然,叶勒依不是个吃亏的人,秦络点头:“就按你说的办。”

他们两个人找来了干树枝,来到沙地上,背靠背开始写字。叶勒依正要落笔,突然眼珠一转,俏皮的一笑,想要耍耍秦络。而秦络似乎猜到了叶勒依的想法,嘴角也露出了一丝志在必得的笑容。

“我写完了。”叶勒依率先站了起来。而后秦络也说道:“我也写完了。”

两人同时回头,只见叶勒也和秦络面前,都摆了四个大字,只是……

“你写的是……?”秦络看着地上的奇怪的文字,看不懂对方写的是什么。

“我们赤水部古文字。”叶勒依调皮的笑了笑,心想这回总能胜过秦络一筹了吧。但当她看见秦络写的字时,笑容渐渐消失了。

“你这个是哪国文字?”叶勒依自诩看过很多中原的书籍,汉字认不了五千,三千个总认识吧。可是秦络写的这四个字,她表示一个都不认识。

秦络微微一笑,“是先秦时期的文字。”

叶勒依气呼呼的说:“你没有诚意。”

“你……有诚意?”秦络看着叶勒依,他早就看出这个女人,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

叶勒依被问的哑口无言,不得不投降,“好吧,那我告诉你,我写的是:长线作战。”

“攻入内地。”秦络指着他写的四个字,解说道。

“……”叶勒依默默吐槽,原来她和秦络写的是同一个意思。很有可能他们的情报来源,都是出自一处呢。

“难道,你也是从吉米那里打探消息的?”叶勒依问道。

秦络摇头:“我一个男人,可汗未宣召的情况下,不好经常出入金宫。我是通过阿勒木探听到的。”

“金宫不像你们南楚的皇宫,男女都可以出入。”叶勒依说道,“以后你可以随便进来了,现在金宫归我管,不会有人为难你的。”

“那要多谢‘叶勒可敦’了。”秦络戏谑道。

“秦络,我还有一点疑惑,请你解答。”

“二小姐请说。”秦络摆出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样子。

叶勒依直接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拓跋冽要攻打瞿安、靖阳两县的?”

“从军报得知。我的手下有个轻功高强的人,由他窃取了阿勒木和阿布泰的军报。”秦络隐瞒了金宫密道,只说了这一点。

叶勒依啧啧称奇,“你们中原的功夫,果然厉害。”

秦络也提一个问题问叶勒依,“二小姐,你除了知道可汗要长线作战,应该还知道其他的一些消息吧?”

“……拓跋冽在丹阳城,留守了五万士兵。”叶勒依纠结良久,还是将自己得知的最后一点消息,也一并告知了。

“还有吗?”秦络追问道。

“真没有了。”叶勒依特别真诚的看着秦络的眼睛。

秦络看叶勒依一脸无辜的样子,只好说道:“好吧,我信你。”

“这下,我的诚意够足了吧。”叶勒依再次问道,“那么,合作吗?”

“当然。”秦络露出了真诚的笑容,“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叶勒依也笑道,“对了,你和南楚通信,是用这种先秦文字吗。”

“彼此,彼此。”秦络相信,叶勒依给叶勒大汗王的信件,肯定用的是赤水古语。

由于中原战事紧迫,拓跋冽便没有在草原上大肆举行占卜活动,而是让大巫师在金宫占卜,而后在某个深夜,匆匆带着大军,奔赴武平关了。此前,他已让阿勒木和阿布泰带着兵马,和武平关的忽图鲁将军会师。而拓跋冽,也带着一万兵马,增援武平关。

既然偷袭瞿安、靖阳两县的计划失败,那么他也不指望偷袭其他县能够成功。如今无法智取,只能强攻了。

拓跋冽走的那一个深夜,草原上西风猎猎,吹得人瑟瑟发抖。因是深更半夜行军,前来送行的人只有叶勒依和秦络,以及金宫的几名女奴。

叶勒依学着姐姐的神情,低着头擦拭着不由自主留下来的眼泪。她双目含泪,依依不舍的说道:“可汗,战场凶险,刀剑无情,您千万要小心。妾在此,会日日向赤乌天神祈祷,祝可汗一切平安顺利。”

在此的将领士兵看着叶勒依泣涕如雨,都十分同情这个女子。唯有秦络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一点想笑。

拓跋冽虽然不喜欢“叶勒倾”,但是听了她的这一番话,还是有些动容的。他温柔道:“放心,我不会出事的。后方,就交付给你和秦络了。你有什么不懂的,就叫他过来,帮你解决。”

“是,我会谨记可汗的话。可汗……多多保重!”叶勒依最后说道。

秦络也低头行礼,“祝可汗凯旋归来。”

拓跋冽回头再次看了一眼秦络,而后翻身上马。他此刻依然坚信,秦络没有通敌,将青云托付给他是对的。而秦络站在原地,目送着拓跋冽及其大军渐行渐远。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秦络紧了紧衣领,已是暮秋,越发寒冷。

叶勒依看他们走远了,一瞬间恢复正常状态,她擦干眼泪对秦络说道:“走吧。”

”好。“秦络和叶勒依并排一边往回走,一边说对她说道,“刚刚,你给可汗讲的话,还挺感人的。”

“呃,别说了……”叶勒依捂住嘴,做呕吐状,“怎么办,我被我自己的话,给恶心到了。”

“……”秦络无语望天,为什么会有这样,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女子呢?

叶勒依才不理会秦络的想法,她心中还在算一笔账,她问秦络:“刚才送行时我瞅了瞅,虽然天黑看不太清,但我觉得他至少带走了一万大军。那就是说,如今守卫丹阳城的,只剩四万兵马了。”

秦络心知肚明,叶勒依在盘算着什么,他一言否决道:“是啊,不过现在是我镇守丹阳城,四万兵马用得好,或许能够以少胜多的。不信,你可以来试试。”

要是其他人说着话也就算了,可是秦络说着话,让叶勒依心生不服,“你还会带兵打仗?你连武器都没有。”

“谁说没有?”秦络反问,“我的武器就是一支笔,有它就够了。”

“这里是项羌,不是你们南楚。”叶勒依说道。

“相信我,我一定能做到。”秦络眼中闪现出坚定的目光,谁说,打仗一定要用武力,有时候,智力才是关键。

叶勒依看他一副自信的样子,心底的疑虑也越来越多了,她知道南楚是文臣控制武将,难不成秦络在南楚,也是高官,也曾干过监军的事吗。

“那你说,什么时候攻打丹阳,是最佳时机?”叶勒依请教道。

“最好的时机,难道不是拓跋冽大败而归之时?”秦络反问道。

的确,当拓跋冽攻打南楚受挫的时候,赤水趁机打青云。而那时候,青云的军队早和南楚拼了个你死我活,力竭无法再战。草原上民心也会落到最低点,项羌的百姓不会再支持拓跋冽,叶勒大汗王这时候取而代之,合情合理。

其实早在前几日,叶勒依收到了父亲的信,父亲的意思也是等来年再战。毕竟,草原不像南楚,四季都温暖如春。在草原上,冬天太冷,甚至会大雪封山,实在不适宜行军打仗。

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叶勒依明白,现在赤水只需要作壁上观即可。

131 合作(四)

拓跋冽出征的同时,秦络早就联系了铁匠孙,通过他,将可汗亲征武平关的消息,传递了大楚。

“看来,是要打一场硬战了。”铁匠孙摸着胡须,拓跋冽明显是狗急跳墙,突袭不行,就直接硬碰硬,靠的是武器装备和士兵勇武,间者在这样的战役中,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铁匠孙能想到的,秦络自然也猜到了。现在连可汗都去了前方战场,他们这些隐藏在丹阳城的间者,一下子也没有用了。而跟随拓跋冽出征的将领,不是项羌的老将,就是拓跋冽的伴当,全都是亲信,想要安插间者,难上加难。

如今,他们这些间者该如何安排,铁匠孙说了不算,还得看上面冯将军的最终决策。

谈毕了这件事后,铁匠孙又想起秦络受伤一事,他问道:“听说你在野狼谷被猛兽攻击了,你干嘛要去那里?”

“哎,其实不是被猛兽攻击,而是被人所害。”秦络没有隐瞒铁匠孙的必要,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经过告诉给了他。

铁匠孙听完了这场惊心动魄的打斗后,目瞪口呆的看着秦络,诧异的问道,“二王子要杀你!还有,叶勒可敦不是真正的叶勒可敦,是叶勒二小姐?”

“是的。”秦络含笑点头。

铁匠孙扶额,“我的头有点痛啊,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二王子杀你干什么,二小姐来这里,又想做什么。”

“二王子怀疑我,肯定要想方设法除去我。”秦络解释道,“至于叶勒依……她,和我们一样,也是间者。”

“间者?”铁匠孙又吃了一惊,随即反应过来,“哦,赤水的间者。难道赤水想要……”

秦络明白铁匠孙未尽之语,他点头道:“赤水部和青云部,迟早会有一战。我们,拭目以待。”

赤水和青云打仗,这对中原来讲,是福不是祸。只要看着青云和赤水打得两败俱伤,中原不就可以不费一兵一卒,解除边患。

然而,坐山观虎斗的事情,谁都喜欢。赤水也是这样想的。

铁匠孙惊讶了半天,终于缓过神来了。他心有余悸的说道:“还好,二王子跟着可汗走了。不过我还是担忧你的安危,很有可能,二王子会派手下的人留在草原,等你放松紧惕时,二次行刺。”

“我也正因此事而忧心忡忡呢。”秦络坦言道,“孙大叔,如今唯有一计,将你的手下爱将柳长风借给我吧。”

虽说柳长风跟着铁匠孙的时间,比秦络要长久,但铁匠孙还是很大方的同意了:“当然可以。以后,柳长风就是你的贴身暗卫了。”

“多谢。”秦络拱手道,“还有一事,需要向您说一声。我和叶勒依,准备联手了。”

“有意思,赤水的间者和大楚间者联手。”铁匠孙笑道,“你什么时候,和赤水部的二小姐混这么熟?”

“……”秦络还真不记得了,仿佛是从那次他去赤水部借兵,而后不知不觉中,和叶勒依渐渐熟悉,相交甚欢。

不过,秦络和叶勒依,只是朋友关系。而铁匠孙很明显会错了意,他暧昧的看着秦络,心想这小子不错啊,一来就勾搭上了草原上最厉害的女子。

翌日晌午,柳长风避开守卫,悄无声息的来到了秦络面前。柳长风拱手道:“铁匠孙将我划入秦大人麾下,来日有什么需要属下的地方,但凭大人吩咐。”

秦络没想到铁匠孙的动作这么快,满意的点头道:“大家同为楚国做事,吩咐不敢当,以后我的安危,就指望阁下了。”

“这是属下应尽的职责,大人您千万别和我客气,直接唤我名字就行了。”柳长风拱手说道。上次同秦络一起潜入金宫,让他对秦络刮目相看。他本以为秦络只不过是个纸上谈兵的文士,然而共事以来,才发现此人才华横溢,且胆大心细。

要不是和秦络相处过,柳长风肯定不会乖乖听铁匠孙的话,充当一个文臣的侍卫。但是现在,他对秦络是五体投地,心悦诚服。能做这样的人的暗卫,真是荣幸之至。

“有长风在,我就能省事很多了。”秦络见柳长风是真心实意的襄助自己,于是也拱手道,“以后打探消息,还有窃取情报的活儿,多多拜托了。”

两个人相谈良久,一见如故。由于秦络官高权重,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所以柳长风只能是暗卫,轻易不露面。秦络主要让柳长风护卫自己,以及偶尔传递消息。他相信柳长风的武艺,一定能够做一个优秀的暗卫。

叶勒依再次回到金宫,感觉这地方亲切了许多。她在金宫终于不再是“客人”,而是真正的“主人”了。吉米不在,再也不会有人管她去哪里,干什么。就算是她要去可汗的寝宫,也没有人敢阻拦的。

于是说去就去,叶勒依终于第一次,在可汗寝殿空无一人的时候,带着萨仁大摇大摆的走进去,慢悠悠的翻箱倒柜,寻找藏在这里的秘密。

“哎呦,我的可敦,您到底在找什么啊。”萨仁到底胆子小,看叶勒依信,生怕有负责打扫寝殿的女奴进来撞见,吓得只流冷汗。

“吉米对这里严防死守,不让人进去。我倒要看看,有什么宝贝藏着掖着,见不得人。”叶勒依一边说着,一边手下继续翻找着。她已经翻完了书桌,抽屉里除了信件,没什么东西。

萨仁擦擦额头的汗珠,小声劝道:“可敦啊,这毕竟是可汗的寝殿,我们乱翻不好吧。”

“你呀,你呀,果然是我姐姐教出来的下人,和她一样胆子小。要是忻雅在,肯定开心的和我一起找宝贝。”

“……”萨仁真的是无语了。她觉得自从自己换了个主子,每天都在过心惊胆战的日子。但叶勒依毫不体谅她,还老让她去打探这个,套那个话。现在已经演变成了,为主子把风偷东西,估计不久的将来,叶勒依带她杀人越货,她也不惊讶了。

萨仁觉得自己的胆子已经大了许多,就算这样,叶勒依还是不满足。想想和自己一起随嫁的姆妈,以年迈体弱为由,每天躺在床上休息,避开了好多风险呢。

正当萨仁为自己默哀的时候,叶勒依已经收拾好了书桌,起身去翻书柜。萨仁见状,吓得又开始叨念,“主子啊,书柜里全是书,我们就不要乱翻了吧。”

“或许他们的宝贝就是书呢?”叶勒依用手支着下巴,看着那些书,仿佛看见了金银财宝,“没关系,翻乱了,你帮我整理整理就好了。”

“……不是吧!”萨仁想哭的心都有了,为什么是她整理。她怕自己记忆不好,摆乱顺序啊。

叶勒依才不理会萨仁悲催的心情呢,她反而兴致勃勃的继续翻阅。终于,她看到了阿勒木和阿布泰的军报,不过是好几天前的,说的是他们战败的噩耗。

叶勒依展开信,细细的读了起来。原来中原事先得到了情报,半路埋伏了阿布泰。而阿勒木,由于轻敌冒进,上了南楚的当。

“秦络果然有两下子啊。”叶勒依放回信件,心想南楚的间者们真是厉害,将这个消息即使的传递了出去,一下子打的拓跋冽措手不及。拓跋冽也是可怜,偷袭不成,反而弄巧成拙了。

“可敦,我们已经待了太久了,再不走,那些下人们会怀疑的。”萨仁第三次提醒,这都半个时辰了,再不走真来不及了。

叶勒依被催烦了,摆摆手道:“好好好,这就走。”她心想下人们才思简单,萨仁是典型的做贼心虚,感觉所有人都在怀疑自己呢。

萨仁和叶勒依一起动手,将书籍整理归好。正当这时,突然有本快散架的古籍掉了出来,叶勒依眼疾手快,随手一抓,“撕拉”一声,古籍被扯成两半了。

“……!!!”叶勒依看了看自己手里抓住的半本书,再看看掉在地上的另外半本,她真不知道这本书如此脆弱,她不是故意撕坏的啊。

“哦!赤乌天神啊!”萨仁长大了嘴巴,仿佛心脏都骤停了,“您把可汗的书给撕坏了,可敦,这可咋办啊。”

“没关系。”叶勒依仍然保持着镇定,“不就是一本书嘛,粘一下就好了。”

叶勒依蹲下身,捡起来地上的半本,她拼凑了一下,觉得……或许还能挽救一下吧。可萨仁看完后,直接宣判了死刑,“可敦啊,我们完了,就算能补好,肯定会被看出撕破的痕迹。”

“哎,本来就是一本破书,有什么好的。”叶勒依气得抖了抖手上的半本,只听脆弱的纸张“哗哗哗”乱响,突然,又有一页掉出来了。

萨仁赶紧抓住叶勒依乱抖的手,感觉自己的心也快被抖出来了。她哭丧着脸道:“不要抖了,我的主子!您看您,又抖散了一页纸。”

“呃……”叶勒依这才发现,又掉了一页。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赶忙捡起地上的那一页,刚一摸上,只觉得触感似乎不对劲,定眼一看,居然是……羊皮的。

“这是个羊皮卷,本来就是夹在书里的。”叶勒依大笑,“哈哈,我就说嘛,我的手劲哪有那么重。”

萨仁见状,也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没有二次损坏。

“等等,羊皮?”叶勒依好奇的拿过那张羊皮,开始研究了起来。可惜,她和拓跋冽还有秦络一样,只看懂了前四个大字:金阳秘术!

132 秘密(一)

“金阳秘术!”叶勒依睁大了眼睛,“原来,这才是宝贝啊。金阳秘术,萨仁,你看到了吗,是金阳的秘术啊。”

萨仁满脸不解,疑惑道:“这有什么好宝贝的?”

“金阳秘术啊,传说金阳部的人,利用这个可以控制蛊虫、猛兽,上回仆兰诺能够杀死拓跋氏大王子,就是用金阳秘术,操控毒蛇,咬死他的。”

“这么厉害!”萨仁也有一脸不屑变成了惊叹,“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妖术啊。”

“别小看它,金阳部能够第一个成为统治草原的部族,而且还能统治上百年,全靠这本秘籍了。听说,金阳部的很多秘密,都在里面藏着呢。”

叶勒依从小喜欢研究一下稀奇古怪的东西,对神秘的已消亡的金阳,尤为感兴趣。她早就想研究金阳秘术了,本以为这个秘术随着金阳部的灭亡,而消散了滚滚历史长河中了。没想到原来是被拓跋氏的祖先保存了下来,机缘巧合之下,落入了自己的手中。

只是,秘籍是拿到了,就是不认识字。叶勒依惆怅的看着手中的宝贝,想了又想,终于下定了决心:“萨仁,我打算把它带回去研究。”

萨仁闻言,感觉自己的心跳又不正常了。她急忙道:“可敦,这不好吧,这是偷。”

“谁说是偷?”叶勒依反驳道,“我就是带回去看看,等可汗出征归来,我再把它还回来,不就好了吗?”

“这个……”萨仁反驳不了叶勒依的话,好像……主子的话,也挺有道理的。

叶勒依把羊皮一卷,装到自己袖子里。然后将分成两半的古籍,交给了萨仁,“你把它修补就成了。”

萨仁郁闷接过古籍,双手小心翼翼的捧着。这下叶勒依找到了金阳秘术,终于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可汗寝宫。

再说拓跋冽这边,四万大军疾行三日,终于来到了武平关。

拓跋冽风尘仆仆的赶来,连水都没喝一口,直接召集各位将领,升帐议事。

二王子、忽图鲁将军、阿布泰、阿勒木,以及几位副将,都聚集在中军大帐之内,颤颤巍巍的等待可汗训话。

然而胜败乃兵家常事,而且此次战败,事出有因,和左右将军没有什么关系。拓跋冽心里很清楚,看来大巫师的预言灵验了,吉中带凶,進不如守,果然是祸起萧墙。

“废话就不说了。”拓跋冽双手撑着桌子,眉头紧锁的盯着桌子上的地图,头也不抬的问道,“忽图鲁将军,说说武平关最近的情况吧。”

“我派去的探子来报,武平关最近频繁换防调兵,估计是他们朝廷大军增兵武平。”

“来得好。”拓跋冽的双眼中,仿佛燃起了熊熊火焰,“这次我们打场硬仗,把我的王旗升起来,让中原人知道,我拓跋冽来了。”

“是!”所有人领命。自从可汗来了以后,他们这群人,便有了主心骨了。

不止是这些将领,下面的普通士兵,在遭遇战败后,见可汗亲征,一下子又恢复信心,重整旗鼓了。他们相信,可汗是赤乌天神的使者,有可汗在,项羌必胜。

拓跋冽又和几位将军研究了战略,如何攻城,如何布阵,都一一详细部署。二王子拓跋凌对中原了解甚多,在这方面,他这个军师可以说是如鱼得水,得心应手。

这次,拓跋冽不仅带来了四万将士,还带来了攻楚用的强弩和云梯。这些都是从黑岩部缴获而来的。当时,他们丹阳城被这些东西差点攻破城池,现在,拓跋冽反手就用在了南楚头上。

拓跋冽和诸位将士一直商量到了深夜,只见中军大帐中人影憧憧,烛光闪烁,每一个人都没有露出疲惫的神情,异常的谨慎认真。

青云已经败了一次了,他们绝不容许,第二次战败。所有的将军都在暗中憋着一口气,他们需要一场大胜,一雪前耻。

与此同时,在武平关内,冯汝炳也在做最后的部署。

“据报,这次是项羌的可汗拓拔冽亲征,很有可能,现在他已经抵达了武平关。”冯汝炳语气严肃的对在坐的将领说道,“他们的可汗,不过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实战经验不足,诸位不必惊慌。”

“冯将军,我们兵力不足。”一名副将道,“敌兵除了忽图鲁之前的十万将领,又有左右将军带来的十万骑兵。这就二十万了。而我们,只有五万。”

将领们纷纷点头,有人符合道:“是啊,兵力悬殊太大,而且,还不知道他们的可汗,会带来多少人马。”

冯汝炳紧锁眉头,缓缓说道:“一场硬仗是避免不了了,我已经再次向墉州求助,将他们的五万兵马调了过来,朝廷会再给我们增兵十万,加起来一共二十万,足矣。”

这段时间,冯汝炳为了避免敌人看出他们兵力不足,故意让士兵们多去城楼上换防走动,也经常让人去城楼击鼓,振奋士气。给敌人声势浩大,气势滂沱之感。

正是如此,忽图鲁将军在阿勒木和阿布泰到来只好,迟迟没有进攻。他摸不准敌军的情况,想等可汗来了再说。

于是项羌错失战机,一拖就拖到墉州兵马支援。

至于朝廷,他们发兵可困难多了。在经过兵部商议,大朝会朝议,户部与兵部共议之后,这才从全国东拼西凑出来了五万厢军,又从阳城抽出五万禁军。十万人马带着粮草,慌里慌张的赶去武平关。

当然,武平关的将领们很了解朝廷的尿性,没个十天半个月根本别指望朝廷派来的援兵。每次边关一有事,冯汝炳将军都是先想到求助临近州郡,然后才会上报朝廷,等待救援。

于是这么久了,朝廷的援军压根没有见到。在场的所有将领心里其实很清楚,其实还是十万对二十万,情形堪忧啊。

叶勒依将记录金阳秘术的羊皮卷偷偷带回寝宫后,就开始没日没夜的研究,上面到底记录了什么。她看这个文字,和现在的项羌文字略有相似,叶勒依猜测,应该是项羌古文字,也就是当年金阳部的文字。

虽说叶勒依精通三种语言文字:项羌文字、赤水古语,以及汉字。但是,金阳那么古远的文字,早就失传了。或许只有去问姓仆兰的奴隶,他们可能会知道吧。

只是,叶勒依要是拿着羊皮卷,大大咧咧的找金阳部的奴隶,肯定会引起别人猜忌的。而且就算找到了,他们也不会告诉叶勒依,自己部落的秘术吧。

“真是头痛啊。”叶勒依只想撞墙,难不成要她一个字一个字誊写下来,分开问人?叶勒依看向羊皮上写的密密麻麻的文字,这个量,似乎有点大啊。

叶勒依取出笔墨纸砚,打算先誊抄下来,寄给父亲。叶勒大汗王,对项羌历史很有研究,或许能够看懂一二。

果然,叶勒大汗王收到了小不点的传信后,看到叶勒依誊抄的内容,简直瞠目结舌。他看得出,这是曾经的金阳部留下的秘籍,上面记载了金阳的历史、金阳秘术、金宫的设计,以及金宫密道。

“密道?”叶勒大汗王也是第一次听说,金宫下面还有密道的。但他虽然能认识的字比叶勒依多一点,可大部分还是不认识。万幸叶勒大汗王喜欢收集一些历史资料,他对比着以前翻译出来的金阳的文字,一点点的猜测,金阳秘术上写的是什么东西。

叶勒大汗王将自己关在大帐中,不眠不休的研究了两天两夜,他终于,发现了这上面记载的密道口诀:

一二三,门儿开,向前走,有台阶。

八八八,八道口,面朝北,选正中。

遇岔路,靠右走,遇上坡,不要走。

走直道,到尽头,向上看,有出路。

口诀只有短短四句话,十分好记,且朗朗上口,仿佛这就是一首普通的,唱给孩童听的歌谣一样。但谁也不会想到,在这个简单的歌谣之下,隐藏着巨大的秘密。

叶勒大汗王先将这段口诀翻译过来,抄下来飞鹰传书给了叶勒依,至于羊皮卷上写的金阳秘术,他还需要慢慢琢磨琢磨。

叶勒依收到了父亲回信,看过之后,也是大吃一惊。怪不得,吉米跟防贼一样,一直派人守护在可汗的寝宫中。叶勒依想都不用想,就能猜到,密道的入口,肯定就在可汗寝宫之内。

等叶勒依再次带着萨任来到可汗寝宫之时,萨仁有种被骗上贼船的感觉。因为她发现自家的主子这次不翻箱倒柜了,她一直盯着地面,这里敲几下,那里跺两脚,仿佛要把金宫的地面戳几个窟窿。

萨仁回想起自己主子毁坏古书的魄力,真怕主子这次又把寝宫给拆了。她担忧的问道:“可敦啊,你又在找什么?”

“找密道。”叶勒依也不打算瞒着萨仁,毕竟,她需要帮手。

“密道?”萨仁大吼一声。然后被叶勒依狠狠一瞪,叶勒依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那么大声干什么,想让所有人听见吗?”

“我错了。”萨仁赶紧捂住嘴,悄悄来到叶勒依跟前,蹲下身小声问道,“可敦,金宫里真的有密道?”

“当然。我是看那样羊皮卷上写的。”叶勒依没有告诉她,是叶勒大汗王破解的古语,只是道,“上面还记录了进入密道的口诀,‘一二三,门儿开。’这句话。”

“一二三,门儿开?”萨仁想了半天没想明白,“这句是什么意思?”

“我要是知道,我还需要蹲地上敲砖?”叶勒依翻翻白眼,她也是苦思冥想一夜,还是没猜出来。

既然猜不透,那不如直接去可汗寝宫,慢慢摸索。反正,寝宫也就这么大,叶勒依就不信,还能找不到入口所在?

叶勒依本以为,密道是在地下,入口肯定也在地下。可万万没想到,其实,是在墙上。

所以叶勒依带着萨仁,蹲在地上挨个敲了半天地砖,都没有发现,哪一块底下是空的。

133 秘密(二)

叶勒依和萨仁累摊在地上,然而依旧是毫无头绪。萨仁质疑道:“可敦啊,地下什么都没有啊,是不是密道的入口,不在可汗宫里?”

“不可能。”叶勒依一语否决,“吉米一直派人不分昼夜,守在可汗寝宫外面。而且,就算是有重臣求见可汗,若可汗不在,吉米也将来者挡在外面,不让踏入寝宫一步。这说明,寝宫里面一定有鬼。”

见叶勒依分析的头头是道,萨仁也觉得有些道理,她随口说道:“可敦,地上没有,会不会在墙上?”

“墙上?”叶勒依打量四周,难道门从墙上开,然后做个台阶,入地道?

叶勒依回忆了一下金宫外部结构,似乎可汗的寝殿,从外看要比里面宽得多?想到此,叶勒依“嗖”的一下跳起来,“萨仁,你说的对,我们分头从两边的墙面敲起。”

两人分头行动,叶勒依敲敲打打,果然找到了空心的墙面。她兴奋而又小声的唤道:“萨仁,在这里。”

“找到了?”萨仁跑过去,抬手敲了敲,果然,里面传来清脆的“咚咚”声。

萨仁和叶勒依的眼中都流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她们的手都有些颤抖,地道里有什么秘密,密道中有多少金银财富,马上,就要揭晓了。

“闪开。”叶勒依让萨仁退到一边。她深吸一口气,双手紧贴墙面,缓缓然后开始运功,打算推开这面墙。

叶勒依用尽全身力气,推了半天,可惜这堵墙依旧纹丝不动。叶勒依暗暗心惊,看起来用蛮力是打不开的。

叶勒依泄了力气,擦擦头上的汗,郁闷的看着这堵墙,“气死我了,以我的功力,居然推不开!”

“可敦你歇歇,这个肯定有什么机关,要不我们再找找?”萨仁说道。

“机关?口诀?一二三?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叶勒依怎么也想不通,一二三是什么意思。她看着这堵墙,越看越生气,真有一种把墙砸了的冲动。

萨仁看自己主子眼睛快冒火了,很了解她的脾性,急忙拉住叶勒依,“可敦啊,要不先歇歇,我们明天、明天再来?”

叶勒依平息内心的怒火,点头道:“好吧,明日,我一定要打开这个密道。”

很可惜,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却是很残酷的。叶勒依连着几天,带着萨仁,在可汗寝宫里寻找机关,把大大小小的东西,全部研究了一遍。但是,没有任何结果。叶勒依不知道,金阳的祖先正是怕机关被人轻易找到,才会选择在兵器架上设个玄机。而且,必须三把剑同时取下来,才能打开大门。

拓跋冽上次能阴差阳错的发现机关,是因为他遵循了口诀,当时又把所有东西都扔了砸了。可叶勒依不敢这样乱扔,她还得小心翼翼的摆回原处。即使她动过兵器架,也是拿起一把剑,又放回,然后再拿第二把。

按她这样搜索,能找到才是见鬼了。叶勒依忙活了几日后,终于放弃。她突然想起了还有秦络这个合作者,听说楚人很懂奇门遁甲,或许他有办法了。

次日,叶勒依直接将秦络叫到了金宫,宣称是有事请教秦大人。可汗临行时当着众人面交代过,叶勒可敦有事就找秦络,现在正大光明的叫他来,没有任何人会怀疑。

秦络听到下人的传话后,面上虽然表现的平静无波,心里也很莫名其妙。这个叶勒依,有事不能石山见吗,金宫人多眼杂的,能密谈什么。

秦络跟随着来传话的女奴,一路来到金宫,却没想到,叶勒依并不是在可敦寝殿见他,而且在可汗的寝宫里。秦络微微皱眉,可汗的寝宫从来不让人单独进入,叶勒依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然而叶勒依的确越发大胆了。刚开始还是偷偷带着萨仁来,后来她发现金宫的女奴从来不管她去哪里,更不会阻拦。于是后来,她每天都大摇大摆的走近可汗寝宫,寻找机关。

那个女奴将秦络带到叶勒可敦面前。秦络规矩的行礼道:“见过叶勒可敦。”

“秦大人,免礼。”叶勒依装模作样说道。她优雅的伸出右手,虚扶了一把秦络,而后对那个女奴说,“你下去吧。”

“是。”女奴依言告退,房间只剩秦络和叶勒依了。

等到那个女奴退下后,萨仁立刻关紧房门,守在外面。叶勒依也不装了,直接说道:“秦络,让你来,是想让你帮我破解一个口诀。”

“破解口诀?”秦络心道,你让我来,还真是“请教问题”的?

叶勒依将翻译过的口诀写在纸上,递给秦络,“你看看,这口诀的第一句,‘一二三,门儿开’是什么意思?”

秦络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这四句话,这个口诀像是童谣,没有什么深奥难懂的语句,但也没有什么意思。若不是叶勒依告诉他这是口诀,他肯定认为这是哪个不入流的文人,瞎写的四句话呢。

“一二三,门儿开。这应该说的是,开门的诀窍。”秦络问道,“不知,这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口诀?”

叶勒依坦白道:“我也不瞒你了,据我所知,这个金宫里有密道,而这个童谣,就是密道的口诀。”

“……!”秦络真没想到,叶勒依还有这本事,都能打听到密道的秘密了。

可是,密道的事情,只有拓跋冽、拓跋凌、左右将军、仆兰诺、吉米和秦络自己知道。如今,仆兰诺已死,其他的几个,全去战场了。秦络猜不透,叶勒依是怎么知道的呢?

不过叶勒依既然知道了,还得到了口诀,那秦络则无法否认金宫有密道。他只好装作惊讶的配合一下叶勒依,“金宫居然有密道?二小姐是从何得知的?”

“我是从……吉米口中得知的。她有一次说漏嘴了。”叶勒依猜测,吉米和拓跋冽关系那么好,她肯定知道。否则,也不会严防死守寝宫的。

巧的是,叶勒依随口一编,居然歪打正着。秦络心中暗暗叹气,吉米啊吉米,你快把拓跋冽给卖干净了。

秦络拿起纸条,开始研究:“一二三,看来开门的机关,和数字有关。那个东西,必须是三件,我们可以找一找。”

“好。”叶勒依环顾四周,现在她找起来,再不像是无头苍蝇那样,乱碰乱动了。既然是三个,那么单个的摆件全部不管。她开始翻书柜的第三层,抽屉的第三个,以及……兵器架上第三把剑。

“没有啊?”叶勒依捣腾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

秦络提醒道:“二小姐,人家说的是‘一二三’,不是第三个。我猜,应该是‘一二三’都要找。”

“原来如此。”叶勒依心道,文字游戏什么的,还是楚人厉害。她又折腾了半天,终于,看到了兵器架上有三把剑。

于是她过去,一把一把全取出来,突然听到“嗡”的一声,那堵墙开始转动,密道口开了。

“秦络,你果然是绝顶聪明,这么快就被你找到了。”叶勒依不得不对秦络敬佩,她找了那么多天,却是毫无进展。没想到,秦络能够一眼看穿真相。

“过奖。”秦络笑了笑,毕竟他知道,设计密道的人运用的是墨家和道家,而“一”、“二”、“三”,在道家中,乃是指“道”创生万物的过程。

一:这是老子用以代替道这一概念的数字表示,即道是独一无二的。二:指阴气和阳气。三:即是由两个对立的方面相互矛盾冲突所产生的第三者,进而生成万物。

所以,“一二三”是万物,是一体,怎么可能是分开的呢?

当然,这些话不能告诉叶勒依,秦络看着叶勒依兴奋的样子,但笑不语。

“走,随我进去瞧瞧?”叶勒依邀请道。这个密道里面肯定有机关陷阱,她带着秦络,可以解决很多问题吧。

“这个,我……不太好吧。”秦络为难道。

“奇门遁甲我不会弄。”叶勒依说道,“既然合作,当然要互帮互助了。以后你但有所需,我一定竭力相助。”

秦络笑道:“二小姐有命,在下焉敢推辞?”

说罢,秦络抬脚,迈进了密道之中。

这个密道,秦络走过一次,没有什么新鲜感了。但叶勒依的第一次来,好奇的打量着四周,小心翼翼的一步步走下台阶,生怕一不小心触到机关,引来麻烦。

秦络见她这样,也不好走在叶勒依的前面。只好紧跟在她身后,装作谨慎的样子。第一次秦络进来时,也在担心暗器。后来他发现,只要不走错道,就不会有危险的。

“一二三,门儿开,向前走,有台阶。”现在台阶走完了,叶勒依看着空旷的大厅,看着黑黝黝的八个洞口,“秦络啊,‘八八八,八道口,面朝北,选正中。’应该是说,选北面的洞口?”

“正是。”秦络笃定道。

可叶勒依确有些多疑了,“为什么第一句口诀那样隐晦,而后面的,突然变简单了?”

“第一句是关键,是防止外人进入的。能走到这里的人,肯定都是知道了秘诀,才能够进入,那便是自己人了。所以,没必要再设计成深奥难懂口诀,白白让后世子孙在密道中遇难。”

“你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叶勒依恍然大悟,但她还是不太放心,“不过我还是有些担心。秦络,麻烦你破解一下地上的图形,告诉我此图的含义吧。”

“……”秦络一脸无奈,不得不蹲下来,假装研究,再破解一次图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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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态:连载中

简介:

宁欺耄耋白首翁,莫欺年少贫与穷。他日若遂凌云志,敢上青天破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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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唐川携玄幻新作《破天录》,热血继续,爆笑继续!

no2《家里养个狐狸精》by唐川

类型:现代修真

状态:已完结

简介:

本书讲述的是一名普通平凡大学生与一名可爱妖艳小狐狸的快乐修行故事~~~

134 秘密(三)

上一回,秦络和柳长风下密道时,他早已破解了此图的秘密。秦络这次就照本宣科的,再给叶勒依讲了一遍。什么阴啊阳啊,两仪啊四象啊,道家这些玄乎其玄的东西,真把叶勒依给忽悠了。

叶勒依在一旁,虽然她听得是云里雾里,却是津津有味。她等秦络讲完后,崇拜的说道:“秦络,没想到中原的文化如此博大精深,我太天真了,以为只读了几本等书,就真能掌握了你们中原的知识了。”

“哈哈哈,二小姐已经很不错了。”秦络尴尬的笑了笑,其实在南楚,读通了四书五经,考个秀才举人,还是绰绰有余的了。

叶勒依言归正传,“看来的确是向北走,这个口诀没有骗我们。后面的应该也是对的,我们加快速度吧。”

“甚好。”秦络擦擦额头的汗,要是叶勒依再让他解释一下,为什么是向右走,不是向左走,他可真编不下去了。

后来的一段路程平静无波,可以说是极其无聊。除了叶勒依,偶尔会对密道中藏有的宝藏叹为观止,秦络倒是见怪不怪了。

两人终于来到了出口,叶勒依抬头看了看上方,“口诀上说,‘向上看,有出路’,看来,这就是出口了。”

“应该是的。”秦络点头。

“终于到了。”叶勒依有些兴奋,真不知道出口是何地。她正要提起内力,施展轻功向上飞,突然看秦络还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叶勒依一拍脑袋,“我差点忘了,你不会轻功,这该如何是好。”

“没事,二小姐先上去吧。你从外面找个绳子,拽我上去就行了。”秦络上一次,就是这样上去的。

可叶勒依却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秦络:“你说什么?我,一个柔弱的小女子,怎么可能把你,一个大男人,拉上去?我的手会很痛的,你知道吗?”

“……”秦络差点笑场,他真没看出,叶勒依哪里柔弱了,“那……找个大石头,把绳子绑上,我自己爬。”

叶勒依嫌弃道:“我哪给你找绳子和石头?”

秦络也不好说,上面是个废弃的马厩,有很多绳子的。

两人尴尬的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对方,叶勒依长叹一口气,“算我倒霉。你,过来,抱紧我!”

“啊?”秦络以为自己听差了。

叶勒依重复道:“抱紧我,我带你飞上去。”

秦络心道,你刚不是说,你是个弱女子,没力气吗?他摆手,“这个,男女……”

“废、话、少、说!”叶勒依怒气冲冲的打断了秦络的话。

秦络闻言一震,只得尴尬的单手搂住叶勒依的脖子。叶勒依左手一把抱住秦络的腰,右手甩出“绕指柔”,两腿左右来回踏向墙壁,施展轻功一跃而出。

刚一跃出,叶勒依直接把秦络扔在地上,“看着是一个文弱书生,没想到重死了。”

“……”秦络揉揉摔痛的屁股,又不是他让她抱的。重点是,他一个男的,居然……让一个女的……啊,真是太丢脸了。

叶勒依甩甩双手,伸了个懒腰。看秦络怎么半天了,还坐在地上不起来了。她正要说话,却见秦络的侧脸似乎微微泛红。天哪,连秦络这种一年四季面无表情的人,都会脸红了?难不成,中原的书生,脸皮都这样薄吗?

为什么,叶勒依有种,自己把秦络非礼了的感觉呢?难道不应该是,男的占了女的便宜吗?

“呃,原来……这里是个马厩啊。”叶勒依开始没话找话了,天哪,气氛好尴尬!她真心不知道,怎么安慰一个“被非礼”的男人。

秦络失常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此刻他已经恢复了正常面色。秦络淡淡道:“这里已经是城外了。”

“城外啊……”叶勒依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个出口。丹阳城城外,直通金宫,密道内陷阱不多,她似乎又在打某些坏主意了。

“我们出来的太久了,该回去了。”秦络看看洞口,真心不想再被叶勒依带着飞下去了。

“如果你不想被我抱,呃……我的意思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叶勒依差点闪了舌头,她真心词穷了。

“我找绳子爬下去就行了。”秦络面无表情的说道。他当然知道,她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也好,也好。”叶勒依继续尬聊,“你呀,要是会武功就好了。像上次,也不会被人丢去喂狼了。”

“……”秦络低头不语,默默找绳子中。

“对了,秦络。”叶勒依跟着他身后,“不如我教你武功?你有什么常用的武器?”

“不是说了嘛,我的武器是支笔。”秦络终于找到了一根长绳子。

“上次我救你时,看你带了把匕首。”叶勒依虽然只瞟了一眼,但还是能看出,是个好东西。

“哦,你说的是‘青煞’,我随身带着,遇见猛兽,也好有个武器防身。”秦络将怀中的匕首掏出来,递给了她。

叶勒依拔出匕首,细细查看,果然是绝世利刃。看这做工,看这刀锋,看这刀柄,一看就知道,此物价值不菲。

叶勒依是个喜欢收集武器的,她看“青煞”落入秦络之手,居然有些心痛的说道:“这么好的匕首,真是可惜了。哎,你带了也没啥用,你会使匕首吗?”

秦络:“……”姑娘,你也太直接了吧。

原路返回之后,萨仁还守在门口,见叶勒可敦出来,长舒了一口气。她看叶勒依满足的笑容,就知道,秦络破解了机关。

“萨仁,替我送一送秦大人吧。”叶勒依又变成温柔的样子,礼貌的说道,“多谢秦大人,为我解惑。”

“叶勒可敦客气了。”秦络说罢,行礼告辞。可跟着他旁边的萨仁觉得,秦大人今天好像,脸色有些不太对劲呀?

秦络回到自己的大帐后,脑海里老是回想起刚刚那一幕。他虽出生贫寒,但父亲也是读过书的秀才。幼承庭训,家教颇严。而他中正正直的家教,是不会让他在未成婚前,和任何一名女子有过亲密的接触。就算上回和叶勒依共乘一骑,他也是微微靠后,避免身体上的触碰。

这一次,虽说事急从权,但他还是第一次和女子挨这么近。他能够问道叶勒依身上的胭脂香粉,也感受到她身体的柔软。在南楚,大家闺秀见外面的男客,都是隔着帘帐,或者在丫鬟的陪同下见面的。南楚的礼教,根深蒂固的扎在秦络的心中,他想,他应该对叶勒依负责任,应该娶了她。可是叶勒依不是南楚的女子,她的婚姻,恐怕连叶勒大汗王也做不了主。

秦络正陷入沉思中,突然,柳长风从天而降,吓了秦络一大跳。

“你怎么才回来啊。”柳长风担忧的说道,“你和叶勒可敦也谈的太久了吧,我都快急死了,差点就从密道潜入金宫,去找你了。”

“还好你没去,我和叶勒可敦就在密道了。”秦络心道,要是他们正巧和柳长风在密道里碰上,让叶勒依发现,居然还有一个人,知道密道的存在。这个后果……太惊悚了。

“什么?”柳长风大吃一惊,“叶勒可敦怎么会知道密道?还有,她……什么时候和你这么熟,把密道的秘密都告诉你了?”

“这个……此叶勒可敦,非彼叶勒可敦。”秦络知道,柳长风弄混她们姊妹二人了,“其实,你眼前的这个叶勒可敦,她不是叶勒倾,而是叶勒依。”

“……!!!”柳长风一脸震惊,他……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

柳长风是自己人,秦络便一五一十如实告知:“叶勒依在新婚之后,和她姐姐互换身份。代替她姐姐,留在了青云。而且,她还是赤水的间者,现在,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

“赤水间者?”柳长风惊诧道,“赤水部,也对青云虎视眈眈了?”

秦络叹道:“草原上的争斗,你来我往,何时停止过。”

的确如此。青云虽说略占上风,在草原上称王称霸。但是其他部落的大汗王,现在却不服拓跋冽这个年轻的可汗。灭了黑岩部,还有赤水部。灭了赤水部,还有白沙部。拓跋冽想要统一草原,还早得很呢。

主弱,则草原动荡。秦络突然想起了,叶勒依曾说过的这句话。还是叶勒依有远见,看出拓跋冽执政的这段时期,会是项羌民族最动荡的日子。怪不得,赤水要抢先一步,夺得先机。

“以后,我和叶勒依出去,你就不用护卫我了,她武功高强,听力极好。你在,反而会暴露。”秦络说道。

“她不会对你不利吧?”柳长风问道。

秦络笑道:“放心,至少目前不会。”

武平关下,黑压压的二十万敌军兵临城下。项羌军队排列有序,前方是骑兵,后方是步军。队伍的正中间,一面青色的王旗迎风飘扬。上面画着九朵祥云,然而祥云之下,则多了一个黑色的豹子图案。那便是王旗,象征着可汗拓拔冽。

王旗之下,身披重甲的青云铁卫守护四方,拓跋冽威风凛凛的坐在马上,抬头望向武平关。

武平关上,无论是将领还是普通士兵,面对这样的大军,都有些忐忑不安。当拓跋冽将王旗挂上去后,的确引起了南楚士兵的一丝丝轰动。万幸的是,主将冯汝炳将军,早已告诉下面的士兵,对面的是可汗亲率的王师。只不过,冯汝炳也万万没有料到,拓跋冽会来的这么快,让他无法做足准备。

此时,墉州的五万兵马刚刚抵达武平关内,而朝廷的十万兵马,还遥遥无期。

135 为师(一)

自从叶勒依知道了金宫的密道之后,她出入金宫再不需要偷偷摸摸,避人耳目了。现在,她可以直接从可汗寝宫出去,然后晚上再回来。而且无论回来多晚,也没有关系了。

只是这样一来,大家都以为,叶勒可敦一整天都在可汗寝殿,思念可汗。女奴们面对着叶勒可敦,都会情不自禁的流露出同情的神色。叶勒依刚开始还觉得莫名其妙,得知原因后,她一脸无语,但这个误会也解释不清了。

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对比叶勒依要做的大事来说,微不足道。她现在经常装扮成牧民、奴隶、马夫、商人,去丹阳城的各个角落打探消息。要知道,叶勒依之前只能穿着可敦的华服,去偏僻的没有人烟的地方,像做贼一样行事。而如今的她,做间者做的更加如鱼得水。

这日,叶勒依照旧带着萨仁来到了可汗寝宫。她一进去就关了门,拿出一身男子骑马装,将身上的这套长裙换了。萨仁又给她画粗了眉毛,撒开发髻,转眼间,叶勒依又变成草原上一名俊俏的小伙子了。

“你在这看着,我可能天黑后才回来。”叶勒依叮嘱道,“女奴送来的膳食,你帮我吃了就行了。”

“奴婢知道了。”萨仁现在天天一顿吃两个人的餐,最近似乎脸都变圆了。

叶勒依从密道出口飞出来后,秦络已经在马厩旁等她良久了。他打量着叶勒依的服装,心里想着,这才是二小姐的本来面目嘛。华美的长裙好看是好看,可是一点不符合她的性格。

叶勒依和秦络约定,每隔五天见一面,双方交流一下情报。但最近,前方的战事,后方间者都使不上劲。秦络只能眼睁睁看着拓跋冽兵临城下,却毫无办法。

“听说,拓跋冽已经到了武平关,和你们南楚的将士交手了。”叶勒依徐徐说道,“拓跋冽一勇当先,差点攻破你们武平关城门。南楚伤亡惨重。”

这些事情,秦络也已经知道了。他悲观的说道:“项羌士气正盛,我大楚情况堪忧。”

叶勒依想安慰秦络两句,但是她其实一点也不伤感,更无法和南楚人民感同身受。现在她看青云和南楚的战斗,就像一个局外人,无论哪方胜利,她都无悲无喜。

她只是在算计,哪一方胜利,对赤水的利益最大。赤水,才是她心中的所有牵挂。

“上回不是说,我教你武功吗?”叶勒依转了一个轻松的话题,“既然你身边只有一个匕首,我就教你,怎么用匕首。”

这一点秦络不反对,他经历了刺杀事件,的确想学武自保了。虽说柳长风会在暗中护卫,但是将来他肯定会上战场,柳长风也不能时时刻刻跟在自己左右。

凡事,还得靠自己啊。

秦络将“青煞”从怀中取出,然后看叶勒依,神不知鬼不觉的,右手中突然弹出了一截“绕指柔”。叶勒依的动作太快了,“嗖”的一下,兵器在手,秦络眼睛都瞪直了。

“你的‘绕指柔’藏在何处,难道是袖子里?”秦络问道。

“有时会藏在袖子里,有时会藏在腰间。”叶勒依指了指自己的腰带,“你拔出匕首的动作太慢了,敌人早就有所防备了。只有‘嗖’一下,在敌人没有看到时拔出来,才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原来起手也有如此讲究。”秦络心悦诚服,叶勒依不愧是武学高手,女中豪杰。

叶勒依提问道:“你知道怎么用匕首吗?”

“就是……刺?”秦络回道。

叶勒依点头,“对,现在,你用匕首刺我心脏部位。速度要快!”

秦络右手紧握“青煞”,居然有些紧张。叶勒依坦然的站在秦络面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秦络。

秦络一咬牙,直接抬手刺向叶勒依前胸。只听“啪”的一声,秦络手臂一颤,手中匕首被“绕指柔”打落在地了。

“太慢了。”叶勒依面无表情的评价道,“再来,速度再快点。”

秦络弯腰捡起匕首,要不是他怕真刺到叶勒依,就不会心软了。可惜,虽然他很清楚叶勒依武功高强,但还是有些怜香惜玉的心思在作怪。

于是秦络深吸一口气,假装对方是个木头人,然后继续刺!刺!刺!

一次,两次,三次……秦络一次比一次刺得更快,而叶勒依也一遍遍的,将匕首打落。她挥鞭会的很精准,从来没有一次打到秦络的右手,将他打伤。每一次,都抽中匕首,每一次,用的力,正好将匕首打落。

秦络也渐渐进入了状态,不会再紧张了。突然,这一次叶勒依身形忽然极速向后退去,秦络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本应掉在地上的匕首,这一回,还稳稳的握在自己手中。

难道说,这次,成功了?

叶勒依欣慰的笑道:“不错,就要这样的速度。不过一次还不够,日后你对着树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慢慢练习吧。”

“你刚刚……没受伤吧。”刚刚一切发生的太快了,秦络没有看清,自己到底有没有碰到叶勒依。

叶勒依笑道:“要不是我退得快,你就刺中我了。不过你放心,我有一千种办法,躲避你的攻击。想伤我,没那么容易。”

秦络笑了笑,自己果然是多虑了。叶勒依不是普通的小女人,她可以自己保护自己。

“我再教你几招保命用的招式吧。”叶勒依说道。

只见她以手指代替匕首,给秦络一边比划着,一边说道:“当别人从正面袭击你时,如果对方是长兵器,你就这样身子一侧,快速避开。同时抽出匕首,刺向对方胸口。”

秦络仔细的看着,赶紧把叶勒依讲的招式记下来。

“如果敌人从后面偷袭,你就要这样,转身,拔出匕首。这样刺向对方。”叶勒依右手的两个指头,直戳秦络的心脏部位。

秦络只觉得胸口微微一痛,顿时有一股酥麻的感觉。低头看向自己胸前叶勒依的手,心跳突然加快了。

“记住了吗?”叶勒依问道。

秦络愣了一下,才回道:“记、记住了。”

叶勒依不疑有他,继续说道:“这两个招式你回去慢慢练习吧,学武之道,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以后我们见面时,我便会检查你武艺有没有长进。”

秦络看叶勒依一副好为人师的样子,即使面对比她大好几岁的人,也一板一眼的。真想是一个小老师。他想笑又怕失礼,赶紧忍住笑意,对叶勒依说:“谨记二小姐的教诲。”

“其实,我也有问题,想要请教你。”叶勒依终于说出自己的目的,“不如,我教你武功,你教我你们中原的文化吧?”

果然助人为乐什么的,不是叶勒依的性格,她更喜欢礼尚往来。秦络对此毫不见怪,问叶勒依:“不知,二小姐想学什么?”

“你们中原的兵法,还有道家、墨家、法家等等。”叶勒依上一次见秦络在地道里侃侃而谈,说的很多东西,是她闻所未闻的。叶勒依一下子觉得自己知识太过浅薄了,学到了一些皮毛,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如今看到秦络,方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所谓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不闻先王之遗言,不知学问之大也。这不能怪叶勒依狂妄自大,而是项羌地处偏僻,她没有机会去见识,中原的地大物博。

“道家儒家,法家墨家,我也是略同一二。”秦络谦虚的说道,“如今,要在二小姐面前献丑了。”

这便是答应了,叶勒依笑道:“如此,我们互为师,互相请教了。我们不用互相称对方为师父了吧,我还是叫名字吧。你也叫我名字叶勒依吧。”

“我还是叫你二小姐吧。”秦络是楚人,不太习惯直呼其名,尤其是对女子。

终此一生,秦络只收过两个徒弟,一个后来成为了他的敌人,一个后来成了他的妻子。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或许从最初就注定了。

两个人又你来我往,对打了几招,每次都是叶勒依获胜。这是必然的,毕竟是秦络第一次习武。但叶勒依对秦络还是刮目相看,虽然底子不行,练武也错过了最好年华,但是他聪明,招式只看过一遍,就熟记于心了。

而武平关这边,南楚面临着生死存亡之战。城下,拓跋冽虎视眈眈,城中,士兵士气低沉。前不久,拓跋冽想南楚发起过一次试探性的进攻,南楚拼尽全力,誓死守卫,才没能让项羌猛士攻入武平关。

而这一次,拓跋冽又和几位将军商量后,察觉到了南楚兵力不足,于是立刻发起第二次进攻,比第一次,更加猛烈的进攻。

拓跋冽骑在战马上,举起手中长剑,指向武平关,对手下的众士兵喊道:“冲!”

“冲、冲、冲!”士兵们高呼着,举起刀剑,向武平关冲去。

一时间,城上城下喊杀震天,刀光剑影,战火纷飞……

136 为师(二)

战后的武平关,一片狼藉。这一战,拓跋冽将所有攻城器械都运过来了,有云梯、投石机、强弩、战车……项羌士兵们拼了性命,在箭雨中一波又一波的冲向城楼,登上云梯。要不是武平关城门坚固,城墙高大。换成丹阳城那样的矮小城池,或许根本顶不住这一波攻击。

虽然战事激烈,情况危机。但是武平关,到底是顶住了,没有让项羌的士兵长驱直入。冯将军站在城楼上,看着拓跋冽总算是退兵,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但他顾不上休息,而是直接回到中军大帐,升帐议事。

将领们都没顾得上梳洗,有的头发散乱,有的刚包扎上伤口,就匆匆过来了。冯汝炳将军也只是擦了把脸,醒醒神,继续研究战术战略。他盯着大地图,皱着眉头讲道:“项羌可汗来势汹汹,不破武平誓不罢休。然而朝廷的大军迟迟不到,我们目前十万士兵伤亡惨重,等下一次敌军进攻,恐怕守不住了。”

在场的将军都是身经百战的,不用冯汝炳明说,他们心里都有一杆秤。唯有朝廷援军及时赶到,或许武平关还能有救。否则,只能是城破、身死!

“我等武平关将领,镇守边境多年,早就将武平关当作自己的家乡,将这里的百姓,当作自己的亲人。”冯汝炳沉重的说道,“如今,武平关遭遇强攻,我身为主将,自当舍命守城,誓与武平关共存亡!”

听到冯汝炳将军的一番慷慨陈词,所有将领都抛去心头胆怯,共同发誓道:“死守武平,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项羌草原上,叶勒依和秦络的互教互学仍然在继续。由于要学习,他们由每隔五天相见,变成了每天都见一面。

教叶勒依学文时,秦络先教她的是中,第十三篇。现在他们同为间者,这一篇的实用性是最强的。

“故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叶勒依一边交秦络练武,一边记兵法,“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纪,人君之宝也。因间者,因……”

叶勒依背到此处,突然卡壳了。

秦络淡淡一笑,接道:“因间者,因其乡人而用之。内间者,因其官人而用之。”

“反间者,因其敌间而用之。死间者,为诳事于外,令吾间知之,而传于敌间也。生间者,反报也。”叶勒依得意的说道,“我就是忽然没想起来,不用你提醒。”

“很好,刚讲过的就能背下来,已经很不错了。”秦络赞许的看着叶勒依。

“我学什么东西,都很快的。”叶勒依毫不谦逊的说道,“父王以前教我和弟弟武功、骑射,我都是最先学会的。”

“不仅要学会,还要活学活用啊。”秦络说道,“你们赤水如果只在青云安插二小姐一个间者,是远远不够的。想必二小姐很缺帮手吧?”

“是啊。”叶勒依道,“我身边只有萨仁这一个可用的。”

果然不出秦络所料,他建议道:“一个人还是太少了,二小姐还有其他的女奴,可以信任的?”

“有一个和我一起长大的,名叫忻雅。”叶勒依答道,“只不过,她现在人在赤水,服侍我姐姐。”

秦络知道,虽说她们姐妹换人了,但是,她们的贴身婢女不能乱换。否则不就告诉大家,她们有问题吗?

然而,从小培养到大的女奴,用的自然更顺手些。秦络道:“若有什么机会,就将她调过来吧。”

“不过,忻雅她在赤水也有任务,毕竟当时和姐姐换人时,我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强制将她送走。”说到此,叶勒依低下头,有一丝愧疚,“忻雅在那边帮我照顾姐姐,也不知道姐姐她,现在怎么样。”

难得见叶勒依露出类似内疚、低落的神情,秦络一时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在他眼中,叶勒依一直是坚强而又果敢的女子,做什么决定,都不会再去后悔。

当然,叶勒依并没有后悔,如果再让她选择一次,她还会将自己的姐姐送回去,自己潜入青云,做间者。

叶勒依背着兵法,看秦络在一旁用匕首刺树桩。他的速度越来越快了,但力度还是欠缺。刺树干并没有刺入深处。

叶勒依走到秦络跟前,指点他道:“使劲用力,把匕首扎进去。你设想一下,如果你面前的是敌人,你一刀刺不死他,他就会立刻杀了你。匕首不是长兵刃,你到时候无处可躲,必须一击致命。”

“好。”秦络点头,他现在初学武功,基础不好。想短时间内练成大侠是不可能的,他只有用匕首,在敌人放松时偷袭,这才是保命的绝招。

秦络和叶勒依在此习文练武,然而南楚那边,武平关的上下将士们,终于等来的所谓的朝廷派来的十万援军。

由于五万人的各地厢军凑齐来的,军纪松散,队伍稀稀拉拉。冯汝炳将军站在城楼上,目光犀利的扫视着这样一群军队,心中已经一片冰凉。想靠这群人抵挡住城外虎视眈眈的项羌人,胜算几乎没有。

副将在冯将军的耳边提醒道:“冯将军,皇上这次拜穆老将军的二儿子穆景峰为元帅,不过此人从小不学无术,颇为自负,不过是仗着穆老将军的名声,才会被皇帝委以重任。将军,你要小心啊。”

“穆景峰此人我略有耳闻。”冯汝炳说道,“不过皇帝圣旨以下,他便是军中主帅,你我万勿抗命。”

副将有些愤愤不平,然而他们不过是镇守边关的小将,朝中无人。如今南楚以文治武,没派来个不懂兵事的文官就不错了。只希望穆景峰幼承庭训,能够学到穆老将军的一二即可。

穆景峰来到这个穷乡僻壤,其实是很不情愿的。奈何朝中那些人精,一听这里打仗了,快守不住了,一个个都推三阻四的。穆老将军倒是个厚道人,还主动请缨,但因年事过高,被徐老太傅给拒绝了。穆老将军见大家都不愿出头,便举荐了自己的儿子。

徐立卿当时摸着胡须,对皇帝道:“都说虎将无犬子。穆老将军浑身是胆,给我朝立下无数战功,想必他的儿子,也能秉承其父,替大楚镇守武平关吧。”

皇帝听到了太傅说这话,他还能拒绝吗?于是当下做了决定,任命穆老将军的二儿子穆景峰为主帅,率领十万大军,即可赶往武平关。

穆景峰从小锦衣玉食的,哪里受得了急行军的苦。在马上癫了好几日,好不容易到了,立刻先睡了一觉,休息休息。

大战在即,拓跋冽很也可以随时攻城,而穆景峰身为主帅,却毫无危机之感。武平关的上下将领们都很不满,你看冯将军,从战场上拼杀下来,就立刻升帐,商议兵事。而这位主帅,却光想着休息。

等到穆景峰一觉醒来,吃饱喝足之后,已经是第二天了。

穆景峰坐在主座上,下面坐着的,都是武平关的守将们。穆景峰漫不经心的喝了一口茶,打着官腔,对下面诸将说道:“承蒙圣上不弃,派本帅来武平关。朝廷已调来十万精兵,前来支援。皇恩浩荡,希望诸位将军同本帅齐心协力,击退敌兵。”

“圣上英明,末将等听凭穆帅调遣。”冯汝炳附和了一句。

“冯将军,城下敌军情况如何?”穆景峰说了半天,终于想起自己是来打仗的了。

冯汝炳说道:“如今,项羌已兵临城下一个多月了,刚开始主将是项羌的忽图鲁。前不久,项羌可汗拓跋冽,亲率部族,攻打武平关。”

“咳咳咳……”穆景峰听到拓跋冽亲自来了,吓得呛了一口茶,他大怒道,“你、你们……拓跋冽亲征,你们怎么不向朝廷上报。”

“我们之前也不知。”冯汝炳实话实话,“前几日,我已将军情,八百里加急,送往平城。”

穆景峰觉得自己被坑了,彻底被欺骗了。他根本没想到,会直接面对项羌的可汗。听说项羌可汗都是凶神恶煞的,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还听闻,前不久这个拓跋冽,刚刚灭了黑岩部,斩杀无数黑岩族人。

一想到这么一个凶神恶煞的人,现在就在武平关城门之下,穆景峰就未战先怯了。他根本没有什么实战经验,他老子穆侯爷本意也是让他历练,没想到,第一个练刀的对手,也太强悍了吧。

穆景峰心想,自己这哪里是来历练,分明就是来送命的。

而此时,朝廷也终于收到了武平关的八百里加急。朝堂上,当徐老太傅当着百官的面,将这份军报念完后,穆老将军脸色变得惨白,而其他的大臣,也是两股战战,全身发抖。

皇帝赵瑞泽顿时六神无主,焦急的询问徐立卿:“徐太傅,项羌可汗亲征,这该如何是好?”

“圣上莫急。”徐立卿老神在在的摸着胡须,安抚皇帝,“武平关有穆老将军的二儿子镇守,还有那么多的将领,想必不会那么轻易攻破。”

赵瑞泽微微心安,而其他人不知道穆景峰几斤几两,但穆老将军还是很了解自己的儿子。他犹豫了半天,出列道:“徐太傅,犬子、犬子第一次上战场,老臣恐怕他不能担此重任。”

徐立卿道:“穆老将军放心,武平关还有冯将军和其他将领。他们长期镇守边关,经验丰富。如何对付项羌,更是轻车熟路。”

这些年,一直是徐太傅教导皇帝,主持朝政的。在南楚,徐立卿就是权威,他说的话,没有人会去质疑。百官见徐立卿信心十足的样子,便也消除了心中的恐慌,或许武平的将领真的能够击退项羌,保卫边境。

137 武平(一)

武平关顶上阴云密布,冷风阵阵,一如现在穆景峰的心情。

穆景峰在冯汝炳的陪同下,战战兢兢登上城门。一眼望去,城楼之下密密麻麻的,全是项羌士兵。项羌再一次发起了进攻,拓跋冽率领着二十万士兵,浩浩荡荡向武平关袭来。

穆景峰遥望远处,项羌铁骑之中,迎风招展着几面旗帜,王旗树立在队伍的中央,上面的黑色豹子图纹,张着血盆大口,仿佛要将穆景峰一口吞灭。

见到此情此景,穆景峰赶紧擦擦脑门上的汗。他从未经历过战争,就是对项羌,也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而在老百姓的口口相传中,项羌已经被渲染成了妖魔鬼怪,一个个都身高九尺,力大无比,十分的凶残。

穆景峰本来就不想来打仗,现在看见拓跋冽嫡系兵马,哪敢不慌。只见青云铁卫身披重甲,团团守卫在拓跋冽身侧。他们虽然一动不动,但那个气势,让穆景峰的心头,潮水般的,泛起了一阵阵的恐惧,仿佛快要将他淹没了。

冯汝炳在穆景峰的身边,自然能够察觉到这个公子哥的恐惧。虽说这很正常,每一个初上战场的人,都会有些畏惧。这是对敌人的恐惧,对未知的可怕。但是,穆景峰现在不仅仅是一个新兵,他还是全军的统帅。要是统帅未战先怯,这仗还怎么打?

冯汝炳真不知道,为什么朝廷会派这样一个人来武平关。冯汝炳最怕主帅不懂装懂,胡乱指挥。而他们身为将领,位卑权低,不得不听从。毕竟,军队之中,本就是等级森严的。

“那一位,就是项羌的可汗,拓跋冽。”冯汝炳向他指了指拓跋冽所在之地,“他们这已经是第三次攻城了,为了鼓舞军心,请穆帅在城楼督战。”

“你、你说什么?”穆景峰大吃一惊,“你让我在这里?在前线督战?”

“非常时刻,主帅怎能临阵脱逃?”冯汝炳知道穆景峰是第一次打仗,但是他现在没办法顾及穆景峰的心情了。一切,以大局为重。

“这、我……”穆景峰左右为难,眼看着敌军就要过来了,大战在即,他却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穆帅放心,我们武平关将士,誓必死守城楼,不惜此身!”冯汝炳也顾不上什么上下尊卑,对他说道,“穆帅只需站在这里,战事由我指挥。”

“那就好。”穆景峰略缓了一口气,“有冯将军在,我相信一定能守住城池。等此战胜利,我一定会向圣上,为将军请功。”

请功?冯汝炳轻轻一笑,不置可否。能不能守住,甚至能不能活下去,还未可知呢。

当然,泄气的话,冯汝炳不会说出来的。他装作感恩的样子,拱手道:“那就多谢穆帅了。”

“好说好说。”穆景峰现在只想让手下为自己卖命,至于最后请功什么的,再说吧。

穆景峰躲在侍卫身后,被重重防范着。他听见城楼下喊杀震天,夹杂着听不懂的项羌语。他还听见石头砸向地面的声音,士兵受伤后的惨叫声,直到最后,是短兵相接的铿锵声……

这说明,敌人直接通过云梯,爬上了城楼。守卫主帅的士兵立刻开始转移阵地,他对穆景峰报告道:“敌人攻上来了,冯将军让我们务必保护好穆帅。现在……”

“下楼,赶紧下城楼。”穆景峰还管的上什么鼓舞不鼓舞军心的,还是逃命要紧吧。

穆景峰紧张的在士兵护卫下,往城下走去。一路上,他透过侍卫的肩膀,偶然瞥见地上尸横遍野,看着那些死不瞑目的眼睛,穆景峰吓得冷汗淋漓。

“快走,快走,快走!”穆景峰连连催促,恨不得立刻回到安全的地方。

此时,城外射来一阵箭雨。侍卫们立刻举起盾牌,把穆元帅护在中间。穆景峰亲眼看见守卫自己的士兵中箭身亡,吓得哇哇大叫。这一叫,立刻吸引了城楼上其他奋战的士兵。

“穆帅,你怎么能走?”副将看见穆景峰想逃,急忙上前抓住了他。

“我、我……”穆景峰想挣脱,却摆脱不掉他,只得大叫,“大胆,你竟敢抓我。你放手!”

“我不放,身为元帅,贪生怕死,临阵脱逃?”副将质问穆景峰,“你对得起圣上,对得起底下拼命的将士吗?”

“不是,不是我要来的……”穆景峰内心真的崩溃了,他快受不了这样的刺激了。这里是真正的人间炼狱,是修罗场。

穆景峰现在只有逃走这一个想法,他立刻命令侍卫拉开那个副将。侍卫们左右为难,两个人纠缠不休,可惜现在,没有时间再纠缠了。

项羌士兵,终于攻上城楼,在城楼上和南楚士兵,展开决斗。

那些登上城楼的士兵,看见主帅穆景峰,哪有放过的道理。他们发现穆景峰身上与众不同的盔甲后,立刻呼喊着:“敌人主帅在此,杀、杀、杀!”

大量的项羌士兵,纷纷朝这边冲杀过来,穆景峰也听不懂他们在喊什么,吓得赶紧逃。保护主帅的士兵人数慢慢减少,从三十变成二十,最终只剩十个人了。

那名副将也在这十人当中,他看看身边瑟瑟发抖的主帅,露出了苦笑。现在,谁也走不了了,谁也活不成了。

副将紧紧握住手中的剑,盯着那些凶神恶煞的项羌人。他怒吼一声:“来吧!”

“杀!”项羌人高呼,向最后的十名护卫杀去。

城楼下,拓跋冽坐在马背上,看着前方士兵顺利爬上云梯,攻入城池。而城门口,拓跋冽则亲自带领着士兵,冒着箭雨,用大石头冲撞城门。

武平关城门内,是冯将军亲自领兵镇守。面对着可汗的嫡系部队——青云铁卫,他依旧沉着冷静,毫无惧怕。

他带领着南楚的将士们,守在城门口,他们看着城门被敌人一下又一下的撞击,仿佛摇摇欲坠。

但是没有办法,他们只有拿起刀枪,形成人盾,站在第一线。等项羌敌军一旦攻破城门,他们便会扑上去,和敌人厮打决战。

城外,拓跋冽端坐在马上,皱着眉头。看着忽图鲁将军带着青云铁卫疯狂的进攻,一遍遍的下令进攻。这已经是第三次攻城了,他这回下了狠心,将所有兵马都压上去了。他不信城内疲惫的武平军能守住,这一回,不成功,便成仁。

城楼上,副将的剑已起卷,他不知道砍杀多少士兵,也不知道自己被砍了多少刀。而护卫在穆景峰身边的士兵,也一个个都倒下了。如今,只剩下了他和穆景峰。

项羌士兵玩味的看着这两个人,知道其中一个虽然厉害,却已是强弩之末。而另一个至今没有拔出佩剑,很也可以是个光说不练的假把式,不足为惧。项羌士兵狞笑着,一步步靠近这两个人。

“怎……怎么办?”穆景峰躲在副将的身后,瑟瑟发抖,“他们,他们要杀我们。”

“……”副将很想骂他,嘲讽他,但是大敌当前,他也懒得说什么了。

穆景峰看护卫一个个死在自己眼前,现在只有这个副将。虽然他是不喜欢这个人,但现在,也只有他能保护自己了。

突然,他看见一个项羌士兵向那个领头的说话:“左将军,城楼上的楚人,已经被我们清理干净了。可汗还在城外,没有攻入。”

“好。”登上城楼指挥的,正是阿勒木,他随意的挥挥手,“不和他们磨叽了,杀!”

手起刀落,血溅三尺!副将的头颅被敌人砍掉,滚在地上,洒出一片血。

“啊!”穆景峰眼睁睁的看着副将死在自己眼前,吓得乱叫。只见那个敌人提着滴血的长刀,又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穆景峰要哭了,摇头大声求饶:“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是、我是这里的元帅!”

提刀的人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看后面的阿勒木:“左将军,这个人说,他是武平关元帅。”

“元帅?这么懦弱的人,居然是元帅?”阿勒木笑道,“好,活捉此人,先不杀他。”

与此同时,城楼下也正在激战着,拓跋冽带着项羌士兵,终于攻破城门,和冯将军的人马厮杀。阿勒木用刀压着穆景峰,快步走下城楼。对着下面的人喊话:“你们的主帅在此,全部住手。”

冯汝炳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被俘虏的穆景峰,真是悲痛交加。他明明派士兵保护主帅,没想到还是被抓了。杀了也就算了,主帅牺牲,还能鼓舞士气。但是主帅被擒,下面的士兵,一下子六神无主了。

拓跋冽乘胜追击,立刻下令道:“敌人主帅被俘,给我杀!”

“杀!”项羌士兵继续大开杀戒。

冯汝炳怒吼道:“绝不投降,杀!”

“杀!”随着呐喊声,南楚的士兵也展现出了他们的爆发力。

阿勒木气恼的看着这一幕,将刀往下压了压,对穆景峰说:“给底下人说,让他们投降!”

“啊?”穆景峰一脸懵逼,等听到项羌士兵用中原话翻译过后,脸一下子白了。

他身为主帅,让底下的士兵投降,这、这、这……他就算是叛国,要遗臭万年。他们穆家,也会遭遇灭顶之灾。

“说不说。”阿勒木没时间等穆景峰慢慢考虑,他用刀轻轻的划破了穆景峰的脖颈。

“啊!”穆景峰又疼又怕,不得不答应道,“说,我说。”

“住手!”穆景峰被迫之下,对着下面人大吼,“住手,都住手。”

冯汝炳马上反应了过来,立刻接话道:“不要听元帅的,他已经被俘虏了。”

可底下的士兵们,还是有些摇摆不定。拓跋冽让懂中原语的人代为喊话:“我们可汗说了,缴枪不杀,尔等主帅被擒,速速投降,不要做无谓的抵抗。”

底下士兵哗然,冯汝炳摇头痛惜:“败了,大楚完了!”

138 武平(二)

武平关失守,百姓们急忙逃跑。大街上,除了项羌的士兵,南楚的老百姓早就不知藏在何处,消失不见了。空荡荡的街道上,两旁的房屋门户敞开,房内空无一人。

拓跋冽带领着大军,骑着高头大马,在武平城内飞驰。数万铁蹄“哒哒”作响,在空旷的街道中,声音格外整齐响亮。项羌骑兵所过之处,铁蹄之下,扬起阵阵尘土。拓跋冽是第一次见识这中原的街道和房屋。两旁房屋鳞次栉比,却比不上帐篷宽大。街道商铺林立,却没有草原的广阔。

“我当中原多么繁华呢,现在看了,不过如此。”拓跋冽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肆意的骑骋在以往繁华的街道上,但是现在,这里一片狼藉,早已没有什么人烟了。

冯汝炳早已料到武平关难以守住,他在项羌围城之前,劝百姓们赶快逃离到其他州县避难去。

左右将军也是第一次进入中原,此刻新奇的打量着四周,他们还没有见过如此多的房屋呢。

而忽图鲁将军,早年时跟随老可汗拓跋昊东征西讨,早就见识了中原的繁华。他对可汗说道:“可汗,这里只不过是中原的一个小小边城,但也有这么多的店铺房屋,要是将来能打到内陆,打到阳城,那里比这里更加富裕,满地都是财宝。”

忽图鲁故意说得夸张了一些,后面的骑兵们听到后,一个个睁大眼睛,仿佛眼中要冒火,迫不及待的想要攻入阳城。

拓跋冽笑道:“对,忽图鲁将军说的对。这个小小的武平关,不过是我们打入中原的第一站。将来,我们还会攻入阳城,甚至,踏平中原。”

“攻入阳城,踏平中原!”后面的骑兵们举起手中长矛,欢呼雀跃,仿佛胜利,就在眼前。

“擒来的那个南楚元帅,还有那个将军呢?”拓跋冽问的正是穆景峰和冯汝炳两个人。

当时,城门混战,项羌以压倒性优势,打压得南楚士兵无还手之力。冯汝炳见状,本想自尽殉国,但拓跋冽阻止了他,只是抓住他绑起来,让人好好的看管。

至于那个扶不上墙的穆景峰,拓跋冽本想杀了了事。但是二王子建议,说此人是南楚穆老侯爷的儿子,先别杀,或许将来有用。

阿勒木回道:“已经关起来了,明日,派人将这两人和俘虏的南楚士兵,一起送回草原。”

拓跋冽点头:“甚好,对了,不能让那个老将军自杀,我是敬重英雄人,如有可能,最好能够劝降。”

忽图鲁将军皱了皱眉头,“可汗,这种老将,镇守边关多年,想要让他投降,太难了。”

“试一试吧。”拓跋冽是个惜才之人,他自信满满的说道,“当年秦络不也宁死不屈,后来,还是愿意归顺于我。我同样会对那位将军以诚相待,一定能够感化他。”

“就是,可汗是赤乌天神的使者,我相信那名将军一定会被可汗的诚心感动的。”阿勒木也说道。

“哈哈哈哈哈!”拓跋冽大笑,而后一夹马腹,快马疾驰,“走,再去前面看看。”

武平关战败的消息,快马加鞭传入了朝廷。主帅被抓,冯将军被俘,数位将领或杀或逃,朝廷派去的十万兵马,也通通被项羌残杀俘虏。

一瞬间,朝廷上下对穆老将军怨声载道。

“圣上,穆景峰临阵脱逃,害的我军大败,必须严惩。”

“穆老将军推荐自己的儿子,到底是何居心?”

“主帅被俘,奇耻大辱。”文官们纷纷符合,一心想要将穆老将军的风头打压打压。

穆老将军被挤兑的哑口无言,只好上前跪下,泣泪叩首:“是臣的错,犬子无能。臣……愿受责罚。”

皇帝看着穆老将军老泪众横的样子,心生不忍。虽然他的儿子可恨,但穆老将军征战沙场多年,是大楚的功臣啊。

“够了,够了!”徐老太傅看着眼前乱哄哄的朝廷,气不打一处来。大敌当前,本应齐心协力,共渡难关。可是这帮人,现在还想着争权夺利,又要嫌弃一番党争的风波了。

众人见徐老太傅发火了,顿时便没了声气。毕竟,老太傅德高望重,在朝堂上说一不二。

徐立卿见诸位文武大员都安静了,才徐徐说道:“如今,大敌当前,你们还要内讧,真是分不清轻重缓急。难道要等项羌打到澜河边上,打到平城,你们才知道抗敌吗?”

堂下鸦雀无声,很多人都惧怕项羌,于是,又有人提议着,想要议和了。

“圣上,武平关失守,项羌的下一目标,定是墉州。”兵部尚书忧心忡忡的说道,“墉州本就借给了武平关五万兵马,现在兵力不足,抵挡不住项羌的二十万大军。”

另一个文官说道:“我们没有兵马,更无领兵之将。圣上,臣提议——议和!”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附议。现在的情形,没有比议和更好的建议了。

徐老太傅捋了捋发白的胡须,若有所思的说道:“议和,恐怕项羌那边,不会同意的。”

“老太傅所言差矣。”又有文臣站出来说道,“项羌每次攻打我大楚,不过是抢些粮食、财物,回去过冬。只要我们给出他们所需的东西,想必他们定会退兵的。”

“你想的倒是轻巧。”有人反对道,“臣观拓跋冽此次来势汹汹,看来不仅仅是为了抢一点财宝,臣恐怕阳城之灾,会再度发生。”

众人一听阳城二字,脸色顿时白了。那次兵祸,差点让大楚灭亡。幸好后来赵瑞泽逃了出来,虽然不知道他是咋逃离项羌的,但是大臣们以为,这说明天佑大楚,赵瑞泽是上苍选定的君王。

徐老太傅见下头的人争持不下,想了想道:“议和,还是要议一议的。但是,也要做好打仗的准备。礼部尚书,议和的事情交给你,派人去和项羌可汗接触一下。至于兵部,你们再商议一下,还有哪里可以调兵。务必守住墉州。”

礼部尚书和兵部尚书站出来,拱手说道:“臣等领旨。”

秦络和铁匠孙等人知道武平关大败的消息,已经是几日后了。那时候,俘虏已经押送至湛卢大草原了,再有几天的行程,就到丹阳城了。

铁匠孙在此约了秦络和柳长风,在石山山洞议事。他气愤的说道:“没想到穆景峰是个怂蛋,本来朝廷派来十万士兵,可以和项羌一战的。他作为主帅,却只会拖后腿。”

“哎,听说,冯将军也被抓了。”柳长风一直很佩服冯汝炳,得知他被俘虏,焦急万分,恨不能将他从敌人手中救出来。

铁匠孙说道:“我们必须得救出冯将军。不瞒你们说,其实,我们间者都是归冯将军管的。这一次,冯将军迟迟没有给我们下达命令,负责传话的人也很久未见。我当时就觉得事情不对,果不其然,出事了。”

秦络微微有些诧异,原来是冯汝炳私下组织了一群间者,打入了项羌的内部。但是,冯汝炳毕竟是边将,心有余而力不足,想必间者的规模,也不是很大吧。

柳长风倒是吃了一惊,听到自己的上头是冯汝炳将军,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用力的点点头:“孙大叔,你放心,我一定会救出冯将军的。”

还是秦络比较理智,开口问道:“你打算怎么救?”

“这个……”柳长风挠挠头,“直接杀入敌营,救出冯将军,只要到大楚的地盘,就安全了。”

“押送俘虏的敌人肯定不会少,没有一万,也有几千。你一个人想闯进去,在众目睽睽之下劫走他们的重犯,你觉得可能吗?”秦络反问道。

“是啊。”铁匠孙也说道,“而且,拓跋冽他们已经攻入武平关了,那么武平已经是敌人的地盘。想必其他的州县,也不再安全。我们把冯将军藏在何处,都不妥。”

“那……我们怎么办?”柳长风问道。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秦络冷静的说道,“我想个办法,顺利将冯将军救出来。大家最近,先不要轻举妄动了。”

“也好。”铁匠孙相信秦络的脑子和能力,他对柳长风说,“尤其是你,千万不可意气用事。你记住,你现在最主要的任务,就是保护秦络。”

“我知道。”柳长风点头道,“我不会给你们添乱的。”

秦络又和两位分析了一下局势,现在武平关被破,拓跋冽肯定会直接攻入中原,先打墉州,而后很有可能过澜河。会不会再一次发生灭国之患,谁也猜不到。

秦络分析道:“拓跋冽兵力不足,应该不会攻打大楚国都。只是他到底目的何在,我也猜不透了。”

“拓跋冽野心勃勃,谁知道他想要干什么。”柳长风说道,“可惜我们身处后方,什么都做不了。”

“我猜测,朝廷会议和。”秦络说道,“那些文臣一向胆小怕事,现在战火烧到了内陆,他们在那里有家产,肯定要自保求生。”

“议和议和,又是议和!”铁匠孙愤怒道,“我们的皇帝,除了和谈,还能想出别的办法吗。”

秦络苦笑道:“就是因为想不出其他的办法,才和谈的啊。”

“哎。”铁匠孙无语叹息,感觉这个国家快没救了。

柳长风也是摇头叹息,三个人一时都沉默了。国事艰难,仅凭一人之力,如何能挽救万民于水火?

139 营救(一)

虽说他们力量微薄,救不了大楚,救不了万民,但他们还是可以救一下冯将军的。秦络回去后,就开始思索如何营救的问题。硬闯肯定不行,敌人兵力太多,他们人手不够。那么,无法武力强攻,只能智取了。

如若秦络所料不差,俘虏进入丹阳城后,应该就像当年秦络那一批一样,全都关押到丹阳城的牢房里。那个牢房守卫松懈,想要在那里救人,应该很容易。

只是怕冯将军他们是楚国高官,不知道可汗会不会交代手下,单独关押?要是藏了起来,秦络就不好办了。

这日,秦络和叶勒依在一起习武时,一脸心事重重的,做什么都没劲。叶勒依见秦络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想要提一提他的精气神,对秦络道:“秦络,我们今日赛马吧。”

“赛马?”秦络回过点神来,“你是草原上的骑射高手,当年的赛马节,几个部落那么多好汉都比不过你,我怎么比得过呢?”

“秦络,你还记得我们在石山偶遇时,你扶我上马,还担心我摔下来吗?”叶勒依对此事耿耿于怀,觉得自己被秦络鄙视了。

秦络想起了那件事,他笑道:“当时并不知眼前的是二小姐,还以为是大小姐呢。”

“就算是我姐姐,她也是草原上长大的,骑术不差。你却将她当成了,你们中原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贵小姐了。”叶勒依说道,“今天我也不欺负你,我用我姐姐的水平,和你比试一场。”

和“叶勒倾”比试赛马?秦络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看着叶勒依,“可我并不知道大小姐的骑马水平?”

“呵呵,难道我还会欺瞒你,作弊不成?”叶勒依傲然道,“快,上马,和我比一场。”

“和……我?”秦络轻易的,就抓住叶勒依的把柄。

“和、叶、勒、倾!”叶勒依一脸咬牙切齿的样子,恨不能将他撕碎了。

秦络再不逗叶勒依发火了,他上马,看叶勒依指了下不远处的小溪。叶勒依道:“从这头跑到那边的小溪处,谁先跨过小溪,就算谁赢。”

“好。”秦络点头,没有异议。

叶勒依正要扬鞭,却听秦络又说道:“不过光赛马有什么意思,没有点彩头吗?”

“你想要什么?”叶勒依问道。

“若我赢了,请二小姐答应我一个请求。”秦络说道,“这个请求对二小姐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也不会损伤赤水部的利益。”

叶勒依眼珠一转,心想秦络又想打什么鬼主意。但是她相信以自己的……哦不,以“叶勒倾”的骑术,肯定能打败秦络的。

“好,不过你输了的话,我就……罚你……”叶勒依想了半天,还没想到要罚秦络什么。

秦络接口道:“我输了,不管什么,但凭二小姐惩罚。这样总行了吧?”

“爽快!”叶勒依满意的说道,“开始吧。”

话音刚落,叶勒依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秦络挥鞭打马,紧追其后,两个人一时间难分高下。

“驾!”叶勒依回头看看秦络,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她看了秦络的骑术,觉得自己稳赢。

秦络落在叶勒依身后,大约一个马头的距离。叶勒依虽然可以很轻易的甩掉秦络,但她现在是“叶勒倾”,于是便没有加速。但她也不着急,她见秦络已经到达了极限,不信他还能超过自己。

秦络现在什么也不去想,也不去纠结成败。他只知道挥动手中的马鞭,拼尽所有,放手一搏。

两个快马加鞭,在辽阔的草原上驰骋着。若有人路过此地,看见俊男靓女在草原上肆意的追逐奔跑,宛如一对神仙眷侣,旁人定会羡慕不已。

秦络和叶勒依时而并驾齐驱,时而秦络落后一点。两个人来回交错好几回合,等到快到那条小溪时,秦络突然发力,使劲抽了一鞭子自己的坐骑,马儿嘶叫一声,前蹄猛地一仰,如风一般向前冲。叶勒依见状,连连打马,夹紧马腹,向终点冲去。

到最后的冲刺了,叶勒依一拉缰绳,她的胯下马儿,四蹄腾空身形如箭,与秦络一前一后,轻盈跃过清澈河流。

最终,还是叶勒依棋高一着,一步走差,将秦络甩到了后面。

“我赢了。”叶勒依勒马,回头得意的向秦络炫耀。

“是,你赢了,但是,叶勒倾赢了吗?”秦络反问道。

“你……”叶勒依反应过来,自己最后冲刺,用了马术技巧,这些姐姐是不会的。

“这样,算谁赢了?”秦络问道。

叶勒依沉默良久,最后气呼呼的对秦络说:“你赢了!”

秦络朝叶勒依拱手一礼,“承让,承让。”

叶勒依两手一背,“我向来说话算话,说吧,你想让我干什么?”

“我想让你,帮我救一个人。”秦络说道。

“谁?”

“冯汝炳。”

叶勒依虽身在项羌最北端,但是南楚名将冯汝炳的名字,她还是知道的。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秦络:“你让我救冯汝炳,开什么玩笑?”

“不出意外的话,冯将军很快就会被押解到丹阳城。只要我们俩配合,定能救出他。”秦络信心满满的说道。

因为现在的丹阳城,可汗不在,只有秦络和叶勒依管事。只要秦络能够说服叶勒依,那么营救冯汝炳的计划,就能成功一半。

叶勒依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就算能够解救冯汝炳,拓跋冽将来回来,定会追究此事的。你打算,怎么瞒天过海?”

“我们有武艺高强之人,只需让看守的放松紧惕,我们的人就可以进去。不过……”秦络微微停顿了一下,“不过丹阳城离楚国远隔千里,他们丢失俘虏,定会搜查。我只求叶勒可敦,能够将人暂时藏起来。”

“藏在何处?”叶勒依问道。

“密道。”

“密道?”叶勒依被秦络这个异想天开的注意惊到了,没想到他真的胆大,藏人都敢藏在金宫密道,项羌最机密的地方。但是反过来想想,普通的项羌士兵一定不知道密道所在,这里反而是最安全的。

秦络说道:“密道里没有食物和水,这些,就要麻烦二小姐了。”

“我……”叶勒依想了想,又问道,“营救冯汝炳,对赤水又有什么好处呢?”

“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没有冯将军,谁能够在边境对抗拓跋冽?牵制不住拓跋冽,赤水将来如何进攻丹阳城?”秦络反问道。

叶勒依想了想,似乎是这个理儿。她对秦络说道:“好,我可以假装不知道冯汝炳所在,我会派萨仁定期去密道,给他送水。至于你们怎么救人,又怎么把人偷偷送回南楚,我就不管了。”

秦络拱手,真诚的感激道:“多谢二小姐。”

救人的后续事情商量妥后,秦络立刻去找柳长风,两个人又在思考,如何从敌人手中,救出冯汝炳。

秦络分析道:“路上的看守一定很严,尤其是冯将军这样的名将。我们只有在他们抵达丹阳城,将冯将军送入丹阳城大牢,或许会有一丝机会。”

“丹阳城大牢看守不严吗?”柳长风问道。

“非也。”秦络摇头,“不过他们的大牢很小,建造的也很粗糙。不像是我们楚国的刑部大牢,都是青石板铸成,牢房四周都有看护,天窗也很小。丹阳城的监牢,用石头堆积而成的石牢,里面是用粗木头做的简易栅栏,平时关押的犯人很少,看守的也不会太严。”

“你好像很熟悉啊。”柳长风在项羌也有几年了,可是他从来不知道,丹阳城的石牢是什么样子的。

秦络苦笑道:“因为我进去过,还在里面住了很久呢。”

当年他被拓跋冽关进大牢后的日子,除了经常受刑外,每天都过得很无趣,躺着养伤的时候,只能天天研究一下,这座小小的牢房。

没想到,当年的关押经验,居然在今日派上了用场。

柳长风也知道秦络是被俘虏来的,他没有多想,只是问道:“我们可以趁晚上,他们看守不严时,从外面潜入。只是,如何潜入?”

“你轻功好,从后墙翻过去,他们的窗户一推就开了,正好可以容纳一个人进去。”秦络嘱咐道,“到那天,我会想办法,调出石牢看守的士卒,你到时见机行事。”

“明白。”柳长风点头,“救出之后呢,我们怎么送去边境?”

“先把冯将军藏起来。我估计他们看见人丢了,肯定会全城搜索的。”秦络说道。

柳长风邹邹眉头,“可是,藏哪呢?”

“还记得上次我们去金宫,走的那条密道吗?”秦络提议道,“我觉得藏在那里就不错。”

柳长风恍然大悟,“也对,那样的话,项羌士兵肯定搜不到了。只是,送饭问题……我们老去废弃的牧场,也会遭人怀疑的。”

秦络勾起一抹微笑,“我已经安排人,帮忙送饭了。”

之后,两个人又说了些注意的细节,直到深夜,才算商量完。随后几天,柳长风开始准备劫狱用的工具,再过几日,他敬重的冯将军,就要到丹阳城了。

140 营救(二)

冯汝炳靠在囚车中,闭目养神。他的手上和脚上都锁着沉沉的铁链。那些士兵为了防止他逃走,无所不用其极。从吃饭睡觉,到拉屎撒尿,全都有人盯着。拓跋冽特别交代过了,不许虐待冯将军。这只不过能让冯将军少挨几下鞭子,但并不表明,项羌士兵会尊重善待他。

被俘虏以来的这些日子,冯汝炳明显瘦多了,脸颊凹陷了下去,双目失去了以往的光泽。

身为武将,战败被俘,这是一生的耻辱。冯汝炳不是没想过自尽,但是他的一举一动都被敌人监控着,双手还被铁链拴着,他想自杀却也无能为力。

想死不能死,想活无法活。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走走停停许久,终于到达了丹阳城。这是冯汝炳第一次深入草原腹地,也是第一次看见传说中的丹阳城。丹阳城自然比不上大楚国都的威仪,不过在茫茫大草原,能够矗立起这样一座城池,定是耗费了许多人力物力吧。

“这个人是南楚的守将冯汝炳。”士兵用项羌话,对看守的说道,“可汗说了,要优待他。你们不许打骂。”

“知道了,知道了。”石牢的看守连连点头,“我一定给他安排干净的牢房。”

“其他俘虏,先派到石山那边干苦力。”士兵不屑的看着那些人,心想料他们也不敢反抗逃跑。

看守的将人安排过去后,这才来到冯将军身边。他想了想,还是没有解开冯将军的手铐脚镣,深怕他逃跑或者自尽。他看着冯汝炳身前,没有动过的饭,语重心长的说道:“冯将军,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我说的话。我敬你是条好汉,但你落到这里,还是别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了。吃吧,否则我就要派人喂你了。”

冯汝炳恨恨的瞪了一眼那个看守的,他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哪里要人喂。要不是那些可恶的项羌人,以虐杀他手下士兵来要挟他,他一路上,早就绝食了。

看守的见冯汝炳动筷子了,这才开心的笑了笑:“你们中原有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乖乖吃饭,这才对嘛。”

“……”冯汝炳一脸无语,快被这个看守的气死了。

秦络在收到冯汝炳被关进石牢的消息后,立刻便叫来柳长风,对他说道:“事情如我们料想的一样,一切顺利,你按计划行事吧。”

“明白。”柳长风点头,他已与铁匠孙联络好了,等劫狱的时候,由铁匠孙的秦络接应。

一切准备就绪,只看最终的那一搏了。

是夜,月黑风高,天空一片暗沉。柳长风身着夜行衣,悄无声息的来到了石牢那边。此刻正值三更时分,看守的打着哈欠,百无聊赖的坐在门口凳子上。石牢里面关押的罪犯不多,除了冯将军以外,只剩几个偷鸡摸狗之辈,这时候早已呼呼大睡了。

柳长风轻手轻脚的从后墙翻入,他从天窗中微微探头,很快就找到了冯将军所在。只见冯汝炳微微闭着双眼,手上脚上都缠着铁链。柳长风微微皱眉,这个铁链会发出声音,恐怕会惊醒其他人。

万幸的是,铁匠孙给了柳长风一包*,轻轻一吹,就可以迷倒几个壮汉。柳长风从其他牢房的天窗中跃入,迷倒那几个罪犯后,而后来到看守的身后,放迷烟。

一切都很顺利,柳长风轻易的来到了冯将军身边,可惜冯将军也中了迷烟。柳长风从看守的那里取来钥匙,将手铐脚镣打开后,轻轻呼喊道:“将军,冯将军。”

冯汝炳只觉得眼皮很沉,仿佛有人在呼唤自己,但却听不真切。柳长风一急,直接用冷水泼了他一下,冯汝炳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是……”冯汝炳一醒来,发现身边有一个黑衣人,不知是敌是友。

柳长风马上说道:“冯将军,我是大楚间者,来救你的。”

“大楚的人……”冯汝炳建立了间者这个组织,自然知道。他警惕的问道,“你的上头是?”

“铁匠孙。”柳长风自如的答道。

冯汝炳微笑着点头,这个黑衣人,果然是自己人。

只是,冯汝炳刚刚中了迷烟,四肢无力。柳长风见状,扶起冯将军,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我们两个人,逃不出青云的。”冯汝炳有些想放弃了,生怕自己连累这个年轻人。

“将军放心,我们有接应的人。”柳长风说道,“将军,我先背您出去。”

“穆……穆元帅……”冯汝炳指了指旁边的一个牢房内,关押的那个年轻人。

柳长风厌恶的看了他一眼,“将军,您还要救他?”

冯汝炳最后看了穆景峰一眼,自己逃走,穆景峰首当其冲,为成为拓跋冽的泄愤的目标。但他也知道,这个黑衣人仅凭一人之力,难以带两个人出去。于是冯汝炳长叹一声,闭眼说道:“哎,罢了。我们走吧。”

柳长风背起冯汝炳,迅速跑到了外面。万幸看守的还没有醒过来,一路人没有什么人看到他们。他背着冯汝炳跑到和铁匠孙接应的地方,铁匠孙早已找好了三匹马,一见到冯汝炳,立刻奔了过来。

“冯将军,你受苦了。”铁匠孙看到冯将军衣衫褴褛,顿时红了眼睛。

“你们辛苦了。”冯汝炳说道。

柳长风催促道:“事不宜迟,他们很快会醒过来,我们先上马,我带你们去那个牧场。”

“好。”铁匠孙扶着冯汝炳,艰难的骑上马。他和柳长风一前一后保护着冯将军,快马加鞭,往废弃的牧场赶去。

此时,却是最危险的时刻。草原上空旷无比,要是被附近的士兵看到有人在深夜骑马,定会追问。铁匠孙和柳长风一刻都不敢耽误,时刻盯着前后左右,尽量走荒无人烟的偏僻地方。

冯汝炳只觉得被他们带着跑了很久,他坐在马背上,上下颠簸。这些天他早已被折磨的筋疲力尽,现在又浑身无力,骑着骑着,差点就要摔下马背来。

还好铁匠孙一直跟着冯汝炳后面看着,看他快掉下来了,连忙上前扶一把。三个人一路提心吊胆的,终于跑到了那个牧场。

秦络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了。他看见柳长风他们过来了,急忙迎了上去。见冯汝炳将军平安无恙的救了出来,悬在心头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秦络拱手说道:“冯将军,在下秦络,是孙大叔手下的间者。”

“原来你就是秦络。”冯汝炳笑了笑,“我早就听说了你的事迹,老孙也经常向提起你,说你干得不错。”

“哪里,哪里。”秦络谦虚道,“冯将军在战场杀敌,我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只是尽自己的本分而已。”

铁匠孙说道:“冯将军,秦络和我商量,先把您藏在此处,等外面风头过去了,我们想办法送您回边关。”

“麻烦诸位了。”冯汝炳拱手致谢,“只是这里,藏在何处?”

的确,虽说这里是一个废弃的,没有人的牧场,但是从外望去,一览无余,毫无遮挡躲避的地方。冯汝炳心道,藏在此处,可不算是个好地方啊。

秦络微微一笑,“将军这边走,在马厩下,有一个密道。”

“密道?”冯汝炳愣了一下,“什么密道。”

“是项羌人修建的,十分隐蔽。”秦络介绍道,“此密道直通金宫,是当年金阳部以防万一,建造了一个逃跑用的密道。”

“居然还有这样的密道。”冯汝炳对此叹为观止。此时,铁匠孙已经打开了密道口,对冯将军道:“将军,我们先下去吧。”

铁匠孙护着冯汝炳先跳了下去,柳长风带着秦络,也从上面飞了下来。秦络带着他们,一边走,一边告诉告诉他们,金宫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人,会有人按时送饭送水的。

“大概需要在这里呆多久?”冯汝炳问道。他现在心急如焚,不知道中原和项羌的大战,打的怎么样了。

秦络沉思片刻,道:“这个不好说,要看项羌会搜查多久。虽说我现在主掌项羌内政,但是也不能明着让士兵放弃搜查。”

“你现在位高权重,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冯汝炳对秦络说道,“这件事,你就让下面的人折腾,千万不要插手。否则,将来拓跋冽回来,定会对你产生怀疑。”

“我明白。”秦络说道,“我就装作不知道,不理会不插手。”

秦络不仅带着他们走了一遍正确的道路,并且告知了密道的口诀。这样,相信以冯汝炳的智商,不会再密道中出现差错。而后,他们来到了密道出口,秦络搬动按钮,大门缓缓转动。

叶勒依和萨仁正坐在屋内,看见密道大门打开,萨仁惊得连忙站了起来,秦络总算是出来了。

“我看你们老不来,还以为营救失败了呢。”叶勒依迎上去,一边和秦络说话,一边打量着眼前这个狼狈的楚人,“这位,想必就是冯将军吧。”

冯汝炳拱手道:“在下正是。敢问小姐是……”

“我……当然是你的救命恩人。”叶勒依调皮的答道。

冯汝炳微微尴尬,秦络却摇头笑道:“这位是叶勒二小姐,她虽然是项羌人,却是赤水部的。冯将军大可放心。”

“原来是二小姐。”冯汝炳听说过赤水部,但对于赤水部并不太了解。毕竟,赤水部离中原太过遥远了。

“萨仁,以后每天中午和晚上,来寝宫给将军送饭。”叶勒依吩咐道,“冯将军,我会让人把饭菜送到密道中,以后将军没什么事,最好不要出密道。毕竟,这里是可汗的寝宫,随时会有女奴过来打扫的。”

“多谢二小姐了。”冯汝炳说道。

“地道湿冷,这些被子你们也拿去吧。”叶勒依说道。

冯汝炳十分感激,原来,并非所有的项羌人,都是冷血无情的。

141 营救(三)

事情交代完毕,柳长风和铁匠孙搀扶着冯汝炳,再次退回到密道中。叶勒依挥退萨仁,笑着看着秦络,“秦络,你可欠了我一个大大的人情。”

虽说这个是赛马获胜的回报,但那次赛马,叶勒依明显是和秦络小打小闹,没有当真。叶勒依现在能不顾自身安危,全力襄助,秦络自然是很感激她的。他拱手道:“二小姐今日大恩,秦某没齿难忘。他日定当结草衔环,以报小姐重恩。”

“我不指望你结草衔环,我只希望将来,赤水和青云为敌之时,你能手下留情,不要忘记今日你我同盟的交情。”叶勒依缓缓道,“我也向你保证,若有朝一日赤水掌权,愿与南楚和平共处,不会无端的挑起两国战争。”

“但愿如此。”秦络见叶勒依突然莫名其妙的说了这一番话,看来,最迟在春暖花开之际,赤水部就要有大的行动了。

“秦络,明日,我会去石山找你,继续学习。”叶勒依微微一笑,“夜深了,你快去吧,别让他们久等了。”

“二小姐也早些歇息吧。”秦络走到兵器架前,触动机关,大门再度缓缓开启。

等秦络下来的时候,柳长风和铁匠孙,已经将冯汝炳安顿好了,就在下了台阶的那块空地上。冯汝炳裹着被子,先睡下了。

柳长风不太放心,对铁匠孙和秦络道:“我看冯将军身体有些虚弱,今晚我在此陪他一宿,你们先回去吧。”

“那明晚我来陪冯将军。”铁匠孙说道,“秦络,你一个文人,就不必经常下来探望了。”

秦络也知道自己不会轻功,而且在丹阳城,盯着他的眼睛不少。于是点头道:“好,那冯将军,就托付给二位了。”

铁匠孙带着秦络飞出密道,返回废旧的牧场。此时,三匹马儿还在不远处的草地上休息,秦络说道:“我自己回去吧。”

铁匠孙断然拒绝:“不行,柳长风是迷倒了你帐篷外的士兵,才轻易带你出去的。我得送你回去,不能让他们知道,你出去过。”

“我们怎么悄无声息地进去?”秦络问道。

铁匠孙拍拍胸脯,自信的说道:“放心,我的轻功,不比柳长风差。”

第二天,叶勒依早早去石山那里,等候秦络。他们俩刚一见面,叶勒依就迫不及待的问道:“武平关被攻破,南楚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朝廷打算议和。”秦络冷淡的说道。

“议和?”叶勒依诧异的看着秦络,“你们皇帝真是懦弱,现在议和?他指望着,拓跋冽能将吃到嘴里的肥肉,吐出来吗?”

“你别这样说。其实皇帝在朝堂上,说不上什么话的。这些,定是徐老太傅那帮文臣定下的。”秦络想起远在平城的赵瑞泽,虽然他现在是皇帝了,但是在秦络的印象中,仍然是身处敌营,不哭不闹的那个小孩子。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赵瑞泽早已长大,长成了一个温文尔雅的青年。但当年的变故,让他的性情大变,他太过依赖于徐老太傅,将朝政拱手相托,没有什么主见。

这样一个君主,在治世时或许可以做一个守成之君,但是在乱世,却无法带动人民,渡过难关。大厦将倾,独木难支。越到这时候,秦络越痛恨自己力量太过渺小,很多事情都做不了。

比如,议和。朝廷上决议议和,他们这些身在异乡的人,没有任何办法阻止。

叶勒依不懂中原那么多曲里拐弯的道道,他们项羌人向来喜欢直来直去的。叶勒依皱眉头道:“你们皇帝连议和不议和的主都做不了吗?既然如此,还不如退位让贤。”

“他不是不想做主,只是他年纪未满二十,尚未亲政。”秦络解释道。

“你看拓跋冽,不也没到二十岁吗?”叶勒依撇撇嘴,“你看他,还不是直接杀了自己的母亲,灭了黑岩部。在草原上呼风唤雨,好不威风。”

秦络摇摇头,“中原讲究的是礼教。弑父弑母什么的,根本不可能在南楚发生。即使是皇帝,也不可以为所欲为。下面的大臣会监督皇权,相权与皇权也会相互牵制。哎,这些很复杂,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

叶勒依听的也是云里雾里的,她摇摇头道:“你们南楚果然麻烦,这样有好处,也有不好处。项羌就不一样了,虽然常年打打杀杀,但都是明刀明枪的。强者为王,谁也不会说什么。”

“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用武力解决问题。”秦络说道,“中原人有句话,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将军马上得天下,文臣下马治天下。而项羌,一直都是文臣少,武将多。”

“我知道你们南楚,以文抑武。但你不觉得,正是因为如此,南楚才一代不如一代,最终,被项羌攻破你们的旧都城。”叶勒依反问道。

秦络一下子被问住了,他赞许的看着叶勒依,心道这个女子果然不一般,一眼看出了南楚最根本的问题所在。

正是由于文臣压制武将,武将手中即使有兵权,也被皇帝和文官们死死盯住。造反什么的不要想了,就算不造反,功高盖主什么的,也可能落得满门抄斩的地步。所以,南楚很多人都说,宁愿种地,也不愿当兵。而那些将军们,也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这样的国家,怎么会有强盛的军队,怎么会有骁勇善战的将军?这样的国家,怎么能守得住疆土呢?

“本朝太祖皇帝,就是武将出身,夺取了前朝的江山。”秦络徐徐讲解道,“太祖为了防止今后有人效仿自己,篡权夺位,故而压制武将,以成为本朝传统了。”

“青云部的祖先,不也是武力夺取了金阳部的政权?但你看,青云部有压制武将吗?”叶勒依嘲讽道,“是你们太祖皇帝太过保守了,杞人忧天,这才导致今日之祸。”

“你说的对,也不对。”秦络说道,“项羌并不比南楚好多少,只不过你还没有看到项羌隐藏的祸患。”

“祸患,什么祸患?”叶勒依问道。

秦络不答,反而问道:“草原上的部落为什么喜欢争斗呢?”

叶勒依思考片刻,一针见血的总结道:“为了土地和牛羊。”

秦络打的哑谜,叶勒依猜了一夜,也没猜出来。第二天,她若无其事的和秦络见面,并没有追问谜语的答案。

“冯将军在密道很好,他手腕脚腕的伤,我也让萨仁给他上药了。”叶勒依照旧汇报着冯汝炳的情况,“这几天,士兵们把丹阳城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你想的这个藏身之处,真是绝了。”

自从冯汝炳被他们救出之后,那个看守的醒过来,发现犯人逃跑了。他立刻告诉给了押送的士兵,士兵们也报到了秦络跟前。秦络只是面无表情的让他们全城搜捕,要是找不到,提头来见。可惜那些士兵并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能找到这个藏身的好地方,还得多亏二小姐啊。”秦络笑道,“没有你,我也不知道金宫下会有密道。”

叶勒依感慨道:“这个密道,是拓跋氏祖先留给子孙逃生用的。但他万万没想到,百年后,此密道反而会害了拓跋氏。”

“将来,你不会做这个密道的文章吧?”秦络心头总觉得隐隐约约有不妙的感觉。这个密道的确变成了一个隐患,知道它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不会。”叶勒依不屑的说道,“我赤水部对抗青云,当然是堂堂正正的打败他。”

“那便好。”秦络道。

“对了,你打算怎么把冯汝炳送回南楚?”叶勒依问道。她一直很好奇,秦络到底有何本事,能把一个被通缉的楚人,安全送回去。

“现在还不信,时机不到。估计还得麻烦二小姐一阵子。”秦络说道,“等到搜查不严了,我们才能送他回去。”

“你说,二王子听说冯汝炳丢了,会不会怀疑你呢?”叶勒依又问道。

秦络苦笑一下,“当然会。”

“那你还救冯汝炳?”

秦络摇头,“你错了,现在无论我做或者不做,他都会怀疑我的。所以,做与不做,并不重要。”

“有拓跋凌在,你将来的日子不好过啊。”叶勒依靠近秦络,悄声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永远的解决掉这个麻烦。”

“什么?”

叶勒依用左手狠狠划了一下自己的脖子,那表情,那动作,已经很明显了。

秦络暗叹叶勒依不择手段,他摇头道:“我可没那个本事,难不成,你帮我解决?”

“你真是想太多了。”叶勒依冷哼一声,“我才懒得管你的闲事。”

“二王子此人,也算个英杰了。”秦络表情略带可惜的说道,“若我不与他为敌,或许,我们能成为朋友。”

“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叶勒依说道。

秦络看向叶勒依,其实与二王子相比,叶勒依才是更可怕的敌人。她有手段,有眼界,还有魄力。她虽为女子,却比很多男子更加优秀。

“二小姐,我很庆幸,暂时不用与你为敌。”秦络笑道,“恐怕,我不是你的对手。”

叶勒依笑了笑,毫不谦虚的说道:“你知道就好,所以啊,永远不要和我们赤水为敌。”

“但愿如此吧。”秦络道,“我们楚国,一向不喜欢交战。不过若有人侵略我们,楚国必会反击的。”

反击?叶勒依忍住笑意,就楚国那样,还想反击吗?

当然,当着秦络的面,叶勒依没有嘲讽。她点头道:“我赤水部的野心也不大,能够一统草原,就很好了。我们,绝不会染指中原!”

142 墉州(一)

当拓跋冽得知冯汝炳逃走的事情时,已经是十天后了。

“什么?冯汝炳不见了?”拓跋冽气急败坏的质问士兵,“你们是怎么看押的,一个大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

“属下失职,都是属下的错。”士兵除了跪下认错,哪里敢在暴怒的可汗面前狡辩?

拓跋冽虽然生气,但还不至于气得失去理智。他深呼一口气,又问道:“你们事后搜查了吗?”

“搜过了,秦大人让我们封锁丹阳城,挨家挨户搜索。”士兵说道,“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二王子拓跋凌一直在一旁倾听,此时听到秦大人三个字,终于触动了他敏感的神经。他插话道:“秦络?他当时有什么表示?”

“看不出什么,还是冷冷淡淡的,只是让我们加强巡查。”士兵答道。

拓跋冽瞥了一眼二哥,挥退士兵,对拓跋凌说道:“怎么,难不成你怀疑是秦络劫的狱?他一个文弱书生,怎么可能就得了冯汝炳?”

“他可能会有帮凶。”拓跋凌其实早就怀疑秦络有帮手,而且还不止一个人呢。因为上一次秦络能够躲避刺客追杀,还能反击,这些是他一个文弱书生,能做到的吗?”

再者,假如真是秦络窃取的军报,从而发现了最初偷袭两个县的战略目标,那他肯定需要人帮助。否则,单凭他一个人,怎么可能拿到军报?

看来,丹阳城的间者们,隐藏的很深啊。

可是拓跋冽现在对自己的哥哥,再也不是全心信任了。他警告道:“二哥,你可再别打秦络的主意了,我心中有数,秦络的事,你不要再插手了。”

拓跋凌早就知道,自己的三弟会是这样的态度。自从秦络遇刺后,拓跋冽对自己的二哥,一下子变得冷淡多了。

秦络虽说不是故意的,但或多或少,还是影响了他们兄弟间的感情。没想到拓跋冽和拓跋凌,熬过了夺嫡之争,却因为一个楚人,闹不愉快了。

自古皇室子孙,总是为了权力,兄弟阋墙,勾心斗角。拓跋凌本以为自己不争不夺,可以安享一世荣华。当他看到大哥拓跋冿被杀后,心有余悸之余,暗叹自己没有参与夺嫡。可是现在,他作为项羌人,为了青云,为了项羌,他也要和秦络争斗到底。

哪怕,被自己的三弟猜忌,哪怕,兄弟感情不复当初。

拓跋凌当着弟弟的面,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他下去之后,让暗探继续盯着秦络的一举一动,一有什么异常,立刻行动。

“行动?”那个暗探不懂,要怎么行动?

拓跋凌自信满满的说道:“我猜,冯汝炳就是被秦络他们劫走的。他们肯定要将冯汝炳送出去吧。只要你看见秦络和冯汝炳在一起,直接上去拿下,人证物证俱在,我看到时候,秦络要如何狡辩。”

“主人高明。”暗探对拓跋凌杀人不见血的招术,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盯紧点,秦络身边有高手,你要多带几个人。”拓跋凌嘱咐道,“还有,最近和秦络接触的人,也要盯住。这些人,有可能就是秦络的同党。”

拓跋冽等他们都下去后,心中除了懊恼,还有一些可惜。他想起城破那日,冯汝炳怒视自己,一句话不说,就要举剑自尽。还好拓跋冽眼疾手快,用石子一弹,将他的剑打偏了。

“他要自尽,抓住他。”拓跋冽立刻对左右说道。

冯汝炳见状,立刻吼道:“放开我,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翻译的将冯汝炳喊的话重复给了拓跋冽,拓跋冽欣赏此人的品性,好言相劝:“这位将军是个英雄。我们草原,最是崇拜英雄。将军何不,弃暗投明?”

翻译的再度将项羌语翻译过去,冯汝炳听后怒骂:“想要我投降,做梦!”

拓跋冽不用听翻译,也能看从冯汝炳的脸上看出强烈的抗拒。他又问道:“敢问英雄,尊姓大名。”

“你不配知道。”冯汝炳扭头,不想在和项羌的可汗说一句话。

拓跋冽显得很大度,丝毫不以为忤,只是挥挥手,让士兵先把他带下去了。当然,拓跋冽后来还是从其他俘虏口中,得知了冯汝炳的姓名。没想到此人是镇守边关,大名鼎鼎的冯将军啊。拓跋冽更加欣喜若狂,那时候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感化此人,让冯汝炳为自己效命。

只是,还没有等拓跋冽出手呢,冯汝炳先消失不见了。

现在的丹阳城,全城戒严,阴云密布,不明真相的牧民们,还以为青云发生了什么大事了呢。

不过还好,秦络是青云高官,他自然不受出入的限制。而叶勒依,则通过密道出入,自然也是畅通无阻的。

于是丹阳城的戒严,丝毫没有影响叶勒依和秦络每日见面。他们依旧习武练剑,好不悠闲。

叶勒依自从发现密道后,又恢复了男子装束。这让远远跟着秦络身后的人,感到了一丝诡异。因为叶勒依经常换装束,时而打扮成一个商人,时而变身为一名侠客,时而又是满脸络腮胡的大叔……

秦络每次看到叶勒依的奇怪的妆容,总是让他大吃一惊,必须强忍笑意。秦络心道叶勒二小姐的易容技术,估计连叶勒大汗王,都认不出来了吧。

叶勒依自然也是察觉有人在跟踪秦络,甚至最近又开始在跟踪自己。还好她反应灵敏,马术也很高超,跟踪叶勒依的人,根本就追不上她,何谈去查此人是谁呢。

远在武平关的二王子听到手下汇报的消息,气不打一处来。手下的人说,秦络每天都会去见人,见的还不是同一个人。而且,也查不到秦络见的人到底是谁。

“我要你们何用!”拓跋凌彻底怒了,查来查去,结果什么都没有查出来。更别提什么找到冯汝炳,人赃并获之类的好事了。

拓跋凌对属下吼道:“继续盯,继续查,我就不信,他们没有破绽。”

“属下明白。”那个人擦擦冷汗,赶紧退了出去。

拓跋冽在武平关停留了几天,在当地掠夺粮食财物,补充军队的粮草。等队伍休整完毕后,拓跋冽继续向前出发,目标:墉州!

墉州城的守将,早已做好迎敌的准备。拓跋冽夺取武平关后,傻子都猜得出来,下一步肯定是墉州。于是,墉州的官员将百姓疏散,并聚集兵马,加强城防。但做完这一切后,墉州守将觉得还是不够,远远不够。想想连坚固的武平关,拓跋冽都给踏平了,小小墉州城,真的能抵挡得住项羌二十万铁骑吗?

墉州州府官员和守城将领,心中忐忑不安。他们忧心忡忡的等待着,战争的到来!

拓跋冽在中原,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带着二十万人马直下墉州。一路上,周边的县城都关上城门,根本不敢迎敌,阻拦拓跋冽的去路。待到了墉州城城下,拓跋冽懒洋洋的打量着眼前这座古老而斑驳城池,心中十分不屑。

城墙过于低矮破旧,和丹阳城没什么两样。拓跋冽坚信,自己的军队能够攻破武平关,还有什么不可攻破的。

“杀!”拓跋冽举起弯刀,不再废话,直接开战。

墉州的失陷,是在所有人意料之中的。当柳长风告诉他这个噩耗时,秦络没有一丝的惊诧。楚国名将凋零,士兵士气不足,能守住城池,才是异想天开呢。

柳长风传达着铁匠孙的话,对秦络道:“孙大叔说,我们得尽快把冯将军送回去。战事艰难,没有冯将军可不行啊。”

可秦络听后,只说了一句话,“丹阳城还在戒严。”

“你掌控着丹阳城的内政,你可以取消戒严的。”柳长风急切的说道,“秦络,赶快停止搜查,我们把冯将军送出去吧。”

“你想的太简单了,丹阳城名义上是我在主政,但是拓跋氏的那些老臣,还有族长拓跋晟,他们都会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没有他们同意,我不可能取消戒严的。”

柳长风不懂这些政治上的事,他一介武夫,心思单纯。当年在铁匠孙麾下当间者,也不过是跑跑腿,施展轻功,偷窃信件之类的活儿。现在秦络给他说这些,他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秦络主政,还有那么多的牵绊。

更何况,秦络还没有告诉柳长风,暗地里或许还有二王子的人,在监视自己。所以,现在送走冯将军,是不智之举。

所有人都在看秦络,等他出错。越是在这样的关键时候,秦络越要沉得住气,万万不可轻举妄动。

可是柳长风不理解,他指责道:“你是不是怕暴露自己,才这样瞻前顾后?冯将军对于楚国,是多么重要。此等关乎国家兴亡之际,你怎可只顾自己的安危?”

“你错了,我不是只顾自己,我是为了冯将军的安全。”秦络没有丝毫被指责的怒气,反而心平气和的对柳长风道,“你知不知道,敌人现在就在暗中,等着我们出手。一旦现在让冯将军现身,等待将军的,就是刀光剑影。”

“可是……中原……”柳长风记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中原为难,难道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束手无策吗?

“拓跋冽急着攻城略地,就是在逼迫我们,让我们阵脚大乱。”秦络安抚道,“你放心,我会想个法子,尽快让冯将军回去的。”

143 墉州(二)

墉州城再度沦陷,这让本就阴云密布的朝堂,更加气氛凝重了。

拓跋冽下一个目标是什么,朝廷上下,谁也猜不到。武平关、墉州接连失守,南楚的西北屏障已破,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拓跋冽的铁骑踏入中原了。拓跋冽或许会向东,攻打岭东六郡,或许会向北,攻打阳城。或许,他直接挥师南下,渡过澜河,攻打新都平城。

无论拓跋冽攻打哪里,对南楚来说,都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众位爱卿,尔等可有应对之策?”皇帝赵瑞泽在大朝会上当了许多年的摆设,现在终于忍不住发问了。

可惜,下面的官员,没有一个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徐老太傅依旧是不急不躁的样子,慢吞吞的问穆老侯爷,“穆将军,你身经百战,对此有何高见?”

穆老将军自从二儿子被俘虏后,在朝廷上哪敢再吱声。此刻徐老太傅让他发表意见,他也只好含糊道:“老臣年老糊涂,哪里有什么高见?”

徐老太傅见状,只好问礼部:“礼部尚书,议和的使团,什么时候才能出发?”

“快、快了……”礼部尚书战战兢兢的答道。

“快了?”徐老太傅一听这答案,气得差点掀桌子,“这都多少天了,还没有准备好?是不是要等到项羌打到平城门口,你才会带着使团,去和谈?”

“马上,微臣马上带队去与项羌和谈。”礼部尚书再也不敢拖延,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不得不去了。

徐老太傅见礼部尚书终于表态了,这才平息了怒火,“明日,我要看到使团启程。”

拓跋冽到墉州时,这里也像武平关一样,路上没有几个人。百姓们早就携家带口,去其他地方避难,城内早已是人去楼空了。

几个副将看着这萧条的,不由的调笑道:“楚人真是胆小如鼠,我们还没进城呢,他们就跑了。”

“楚人不行,未战先怯,能打赢才怪。”

“还是可汗厉害,他们看见可汗的王旗,早就吓尿了裤子,哪敢打仗?”

“墉州的那个守将,一个劲的求饶,笑死人了。要说硬汉,我只服南楚的冯汝炳。”

“冯汝炳……”阿勒木听着手下的闲聊,想起那个宁折不屈的将军,真是又爱又恨。听说冯汝炳被楚国的间者救走,现在还不知所踪呢。

阿勒木和拓跋冽的想法一样,希望冯汝炳能站到自己这边,并肩作战。但是,阿勒木比拓跋冽要清醒很多。虽说秦络被可汗说动了,但不代表,冯汝炳也会被他说动。阿勒木也是武将,他明白“忠诚”二字在所有将领心中,比性命还重要。

秦络和拓跋冽是只在乎利益得失的政客,而冯汝炳和阿勒木,是在乎荣誉的战将。虽然他们是不同民族,不同国家的人。抛去国家和民族,其实,他们是一类人。

阿勒木和阿布泰带着人马,清理战场。这一次的俘虏并不多,而且没有抓获像冯汝炳那样的名将。拓跋冽简单的看了下清点来的战利品,意兴阑珊的点点头,这些东西,已经提不起拓跋冽的兴趣了。

缴获的战利品,其实早就够了青云牧民们度过这个冬天,但离拓拔冽预期的数量,还远远没有达到。此战他计划良久,初次亲征,怎么可以只带这点东西回去?拓跋冽野心勃勃,他已经将眼光放在了此次战争的最终目的地——阳城!

拓跋冽和二哥拓跋凌深夜在中军大帐里商量着,如何攻打阳城。毕竟,阳城曾经是楚国的国都,城池自然高大威严,甚至比武平关城楼,还要霸气些。

“要想攻打阳城,我们的云梯,恐怕高度不够。”拓跋凌他并没有真正去过阳城,但是他听从中原来的人说起过,阳城城墙的高大,以及坚不可摧。

可是拓跋冽心高气傲,一点也不觉得阳城比其他城池有什么不一样的,他已经被接二连三的胜利冲昏了头脑,觉得阳城也和武平关一样,唾手可得。甚至,拓跋冽野心勃勃的看向澜河对岸,要不是没有战船渡河,他恨不能直接攻入南楚新都——平城!

拓跋冽很不喜二哥的退却,他傲然道:“我就不信,阳城会是铜墙铁壁,攻不入,打不破?二哥,事在人为,你可别打退堂鼓啊。”

“我不会退,可汗你去哪里,我便跟随可汗,打到哪里。”拓跋凌苦笑了一声,现在自己和三弟的关系,果然不如从前亲密啊。

拓跋冽缓了缓语气:“二哥,有你这个智囊在,我便放心了。”

武平关、墉州接连失守,不仅南楚朝廷着急,在项羌的间者们,也是心急如焚。就连铁匠孙,也开始着急,频频去密道和冯将军见面。唯有秦络,似乎不急不躁,一副运筹帷幄之中的样子。

铁匠孙再次去密道见冯汝炳时,他便向冯将军反应了秦络的态度,“大楚接连败北,我们都心急如焚,想立刻送您回去,主持战局。可是秦络还没有停止戒严,他让我们再等几天。我本想让柳长风私下带您出去,只是外面项羌士兵太多,我们也没有办法。”

冯将军却没有像铁匠孙那样心急,他淡然道:“既然秦络让我们再等等,我们就再等几天吧。”

铁匠孙急切的说道:“可是,拓跋冽现在连墉州都攻破了,谁也无法知道,拓跋冽的下一个目标是什么。万一,他真想渡河攻打平城,我们不能让阳城的悲剧再度发生。”

“拓跋冽没有战船,不可能渡江的。”冯汝炳笃定道,“想必秦络也看到了这一点,他才能沉着冷静,定下心神去布局。”

“就算不是平城,那也可能是其他州县。”铁匠孙问道,“拓跋冽所到之处,哪里不是尸横遍野。我大楚几百年才拥有这样的繁华,不能被项羌铁骑给毁灭啊。”

不止是南楚,不止是项羌,其实之前中原每一次改朝换代,对百姓来说,都是一场巨大的灾难。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上位者争权夺利,征战厮杀,受苦受难的,都是底层人民。

只不过项羌人不懂中原文化,也不会像以往开国皇帝,为了民心向背,禁止军队烧杀掠夺。项羌只会抢走中原的财宝、女人,而后像风一样来去无踪,只是留下一片狼藉。

冯汝炳想起阳城攻破时的悲惨往事,不由的露出沉重的表情。他沉吟道:“你急,我其实比你更急。我恨不能立刻就重回战场,和项羌人拼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待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每天无所事事。但是秦络让我们等待,必有深意。我们不应该质疑他。”

“可是……”铁匠孙张嘴预辩,却被冯汝炳止住了话头。

“没有可是。秦络此人,不骄不躁,不卑不亢,日后他必成大器。”冯汝炳对秦络评价很高,“我信秦络,你们不要催他,不要给他施加压力。我信他必有妙招。”

铁匠孙经过冯将军的劝戒,也不再焦躁,他点点头,“秦络的确很有主意,其实这段时间,多亏秦络为我出谋划策,才能够获得瞿安县和靖阳县的情报。还有之前,秦络独自一人营救圣上,我这才看重了他的能力,邀他加入我们。”

冯汝炳了然,那时候,当他从保护赵瑞泽的侍卫中得知皇子被抓,吓了一身冷汗。后来经过多方打探,才得知赵瑞泽被带到了青云部丹阳城。万幸的是,赵瑞泽的皇子身份,并没有暴露。正当冯将军打算派人,从项羌强行抢走赵瑞泽时,突然听说项羌的老可汗要放过中原的妇女和孩童。他那时候还莫名其妙,想不通为何拓跋昊会这样好心。后来才知道,是秦络从中斡旋。

秦络此举,可以说是挽救了大楚,这本当是应该大书特书的壮举,可是为了秦络的安全,他们不能对外人说,他们只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唯有在心中,默默感念秦络这个无名英雄。

然而秦络的心态很好,并没有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多么伟大的事。甚至在之后,当秦络因此事,被拓跋冽虐打关押,差点送命之时,他也没觉得委屈。可能秦络觉得,保住楚国皇嗣,这是每一个楚人应该做的事情,只不过恰巧是他,遇见了赵瑞泽而已。

拓跋冽和拓拔凌那日商量过后,隔了一天,就召集诸位将领,商议下一步战略计划。拓跋冽开门见山的说道:“这一次,我们直奔阳城,争取一鼓作气,拿下它。”

忽图鲁将军的眉头微微一皱,显然不太同意这个计划。他直言不讳的说道:“可汗,我觉得我们应该迂回作战。墉州离阳城还有四五天的路程,我们直接过去,他们肯定会有所防范。不如声东击西,假装攻打其他州县,等中原调兵之时,立刻转头,进攻阳城。”

二王子听后,不由的点点头,他对忽图鲁的建议十分满意。拓跋凌补充道:“我们要等中原调兵过后,立刻转攻。他们中原不比我们项羌,武将需要事事请示他们的皇帝。等南楚朝廷知道我们的进攻目标后,再下令支援,就晚了。”

项羌的武将们哄然大笑,南楚将领无权的问题,他们早就发现了。他们一边可叹南楚武将的无奈,一边嘲笑中原朝廷的愚蠢。但他们不知道,南楚朝廷也有他们的苦衷。两个国家虽然制度不同,但各有利弊。

144 蜀州(一)

拓跋冽听了忽图鲁将军和拓跋凌的建议后,也同意了这个战术。他看着悬挂着的大地图,负手问诸位将领:“你们觉得,此次我们佯攻,选哪里好?”

这个问题,一下子问蒙了一大帮大老粗们。他们一直是可汗指哪里,他们打哪里。这群将军什么时候会思考过,应该打什么地方这种问题。于是一个个面面相觑,沉默不语,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但拓跋凌作为军师,此时不得不说话了,“我觉得,这个地点,不能离阳城太远,那样我们转头时,会耗费过多时间。但也不能离得太近,这样会被南楚看出,我们醉翁之意不在酒。”

“要符合二王子说的标准的话,可选择的州县并不多。”忽图鲁将军用手指了几个地点,“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几个地方,或许可以考虑。”

拓跋冽看着忽图鲁将军点过的几个地方,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二王子拓跋凌摸着下巴,沉思片刻道:“这几个点虽然距离合适,但这几个地方,临近高山,易守难攻。”

拓跋冽知道这几个地方,是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称号。有诗云: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这里的地形,实在是艰险无比。

但是既然是佯攻,则不必在乎太多。拓跋冽想到此,一锤定音道:“就定在这里,蜀州。就算这里再艰险,但我们只是声东击西,目的并非攻入蜀州,而是——阳城!”

众人看到拓跋冽脸上志在必得的神情,自然是支持可汗。拓跋凌和忽图鲁对视一眼,也都同意了拓跋冽的决定。

拓跋冽见在场的诸位将军都没有什么异议,于是下令道:“左将军阿勒木,命你带五万大军,沿澜河进军,在右侧包抄蜀州。”

“是,末将一定不辱使命。”阿勒木上前一步,领命道。

“右将军阿布泰。”拓跋冽继续说道,“命你带五万骑兵,从漳州迂回,从左侧包围蜀州。”

“末将领命。”阿布泰回道。

拓跋冽环顾四周,对其他将军说道:“其余众人,随我和忽图鲁将军,从正面向蜀州进军。”

“末将领命。”众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明日三更,全军出发!”拓跋冽最后说道。

项羌大军转攻蜀州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南楚朝廷。朝廷上下,果然阵脚大乱。派出去求和的使团还没有赶到墉州呢,项羌就已经转向蜀州了。

徐老太傅等人没有办法,只好抽出附近州府的厢军,前去蜀州支援。

然而这一兵马调动,恰巧中了拓跋冽的圈套。现在的南楚,真的是无兵可调了。

青云这边,在秦络的掌控中,慢慢放松了对丹阳城的警戒。可能那些拓跋氏的老族人们,见士兵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搜到冯汝炳,于是也不再紧盯丹阳城,默认了秦络的举动。

然而就在此时,铁匠孙收到了消息,项羌大军准备围攻蜀州。于是他连夜潜入了秦络的营帐,将这个消息告诉给了秦络。

“蜀州?”秦络听后感到十分诧异,拓跋冽选择的目标,居然是蜀州?

“对,现在蜀州告急,朝廷里都乱了。秦络,不能再等了,蜀州是个富饶的粮仓,要是被项羌给毁灭了,明年大楚一定会闹饥荒。”铁匠孙说道。

“我明白。不过……”秦络想了想,还是直言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蜀州有天险,项羌一时半会儿,定然无法攻破。”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秦络,我们不能拿国运来做赌注。”铁匠孙语重心长的说道,“现在丹阳城的戒备已经减少很多了,士兵们也不再挨家挨户的搜查。这时候,难道不是放走冯将军的最佳时机吗?”

“非也。那些拓跋氏的老臣,明着是同意了我解除戒严,但是暗地里,他们一定会加强防备。他们就是在等我们在解除戒严后,露出马脚,一举拿获。”秦络解释道。

的确,拓跋凌就是这样安排的。在他的盯梢几次无功而返后,他写信给拓跋晟,让他暂先同意解了丹阳城的戒严,但在暗中却加派了人手,混迹在牧民百姓中,继续搜查。

“那……蜀州怎么办?”铁匠孙急了。

秦络想了想,对铁匠孙道:“我打算亲自见一面冯将军,和他一起商量对策。”

秦络想见冯汝炳,说难不难,说易不易。想见他,秦络可以直接下密道,从密道和冯汝炳碰面。但是难就难在,秦络发现这几天总有人跟着他,所以他和南楚间者联系,都是柳长风代劳。或着,是铁匠孙深夜潜入。

冯汝炳虽然武艺高超,但非常时期,他最好不要在青云露面。秦络想一个人去郊外废马场,又怕泄漏行踪,被盯梢的发现密道入口。

于是思来想去,秦络不得不继续厚着脸皮,向叶勒依求助了。

叶勒依听完前因后果以后,托着下巴,看着秦络,笑道:“所以,你想让我帮你,解决掉那些追踪你的人。”

“是啊。”秦络点头,“二小姐武艺高超,这几个人,想必很容易解决吧。”

“其实,我也很烦这些人。前几日,他们不仅跟踪你,还跟踪我。”叶勒依抱怨道,“我猜,这些人一定是二王子派来的,他是想通过你,找出冯汝炳的下落。”

秦络承认道:“二王子的确很聪明,一眼就看出关键所在。现在,我不得不去见一面冯将军。二王子想要的,不就是想要这样吗?”

“其实,我们不必他们直接冲突。要想甩到这些尾巴不难,就是……”叶勒依上下打量了一下秦络,满脸不屑的说道,“你的马术太烂了,甩不掉他们。”

“二小姐马术精湛,定能甩到那些跟踪的人吧。”秦络一脸淡然,却说出了恭维的话。

叶勒依果然很吃这一套,被夸的心花怒放,她得意的笑道:“当然,他们每次跟踪我,还不是被我甩的远远的?”

秦络拱手:“二小姐果然是女中豪杰。”

“秦络,看在我们是盟友的份上,我可以帮你一次。你上我的马,我带你走。”叶勒依爽快的说道。

“这样……”秦络有些难为情,他转头看看自己的马儿,有些犹豫不决。

“你的马就抛这里吧,老马识途,它会自己回家的。”叶勒依还以为秦络是舍不得马儿呢。

秦络也知道,与其和他们发生正面冲突,万一叶勒依的脸被他们认出来,反而惹出更多的麻烦。但是杀人灭口,秦络现在做起来还是心有余悸。虽说是项羌人,但他们不过受人之命,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秦络也不行直接杀了他们。

于是叶勒依提议的做法,反而是最好的了。秦络想了想只得说道:“有劳二小姐了。”

“上马。”叶勒依率先上马,然而伸出左手,邀请秦络。

秦络心想,也不是没有和她共骑一匹马,她不在意,那就算了。于是秦络抓住叶勒依的手,翻身上马,坐在叶勒依身后。

“你抓紧我。”叶勒依说了一句,然后狠狠的抽了一鞭子,打马而去。

秦络本不想抓住叶勒依的,但是他发现,不抓的话自己会摔下去。这次骑马不比上次,那一回叶勒依是和秦络慢悠悠的在马上一边说话,一边骑马。现在不一样了,那速度像箭一样快,“嗖”的一下就冲向草原,秦络心下一慌,赶忙抓紧了她的腰。

叶勒依带着秦络,开始漫无目的的在草原上乱跑。偶尔大声的问秦络:“看看后面,有没有人?”

秦络回头,看见后面隐隐约约有几个小黑影。想必是那些盯梢的人发现秦络突然逃跑,一下子顾不上隐藏自己,直接就追上来了。

“还有几个没甩掉。”秦络答道。

当然,叶勒依是不会让他们得逞的,她一手紧握缰绳,一手挥鞭催马,加速前进。马儿载着两人一阵狂奔。秦络伏在她身后,只能听见草原的风在耳边呼呼的吹,马上颠簸起伏的厉害,只能紧紧保住叶勒依的腰,防止跌落。

跟在后面的黑影越来越小,渐渐消失不见。叶勒依回头确认安全后,这才勒了勒马缰,让马停了下来。

然后,她发现身后的秦络还是紧紧的抱着自己,仿佛还没有意识到,已经甩掉了尾巴。

“喂。”叶勒依笑道,“睁眼啦,我已经把他们甩到了。”

秦络这才睁开眼,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和叶勒依的姿势十分暧昧。他立刻松开手,尴尬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秦络赶紧下马,只觉得在马上被颠的快要吐了。这辈子,他还没有骑过这样快的马儿。他缓了口气,看看四周,“这里是哪里?”

“应该是丹阳城东边吧。”叶勒依说道,“我们先让马儿歇一会儿,待会我带你去密道口的马场。”

两个人找了个小溪坐下,叶勒依调侃道:“秦络啊,刚刚靠在我背上,很舒服嘛。”

“……”叶勒依不提还好,一提,秦络的脸又有点犯红了。

叶勒依见状更觉得有趣,“你还真不像个快三十的大叔,反而像个纯情的小伙子了。”

“大叔?”秦络被叶勒依的形容给惊呆了。

叶勒依理所当然的说道:“对啊,在我们草原,男子十五六就结婚了,三十岁,娃娃都能骑马射猎了。不叫你大叔,那叫什么?”

145 蜀州(二)

秦络想了想还真是,拓跋冽十四岁就和仆兰诺成亲了,而叶勒倾,也是在十七岁左右,嫁给拓跋冽的。就连叶勒依,现在也不过十八岁的花季少女,和她一比,秦络的确是“大叔”了。

叶勒依似乎很喜欢“大叔”这个称呼,一个劲的叫道:“大叔大叔,你别告诉我,你真的连女子的手都没牵过?”

“……”秦络自动屏蔽“大叔”二字,更不想承认,自己真的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摸过。

“秦络啊,叫你声大叔,你就不理我了?不要这样小气嘛。”

秦络:“……”这是小气不小气的问题?

叶勒依举手投降,“算了算了,我不叫你大叔还不行吗?”

秦络望天,他对叶勒依,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秦络,你们南楚的礼教,真的如此森严吗?”叶勒依又问道。

“楚国礼教是很森严,但士大夫多为惺惺作态的伪君子。明面上看似正人君子,背地里却喜欢寻欢作乐。秦楼楚馆中,多是他们留下的‘风流韵事’。”秦络苦笑道,“所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就是这样的。”

叶勒依听后,不以为然道:“你们这些读书人真是奇怪,比起伪君子,我更喜欢真小人。孔子不是说过吗,什么什么食色性也。男人喜欢女人,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可你们却把男女大防看的比天重,让女子困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而男人又控制不住自己,就只能去找青楼名妓。看似多么喜爱那些女子,实际心里一点看不起她们。又有几个人,敢冒天下大不违,将青楼女子娶回家中?真是虚伪至极。”

秦络第一次听一个女子发表如此的观点,听叶勒依如此一说,似乎很有意思。他点头道:“二小姐说的对,楚人的一些地方,的确不如你们项羌直爽豪迈。”

“我们项羌人,喜欢就直说,不喜欢就不会去挑逗。”叶勒依说道,“男子看上了哪个女子,就去追着她唱情歌。女子回应了,就说明她对这个男的也有意思。不必在乎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去圣兰山跪拜赤乌天神,发过誓言后,就结为夫妻了。”

原来,普通项羌的牧民,并不想王族那样,成婚要举办巨大的盛宴。牧民们手里没几个钱,只需要请几个最亲的亲人,简简单单举行婚礼。甚至连彩礼和聘礼,也都省略了。

脱去繁文缛节的枷锁,秦络第一次觉得,简单,也能如此的美好。

两个人休息了片刻后,叶勒依和秦络继续共乘一骑,向废马场那边驰去。这一次不用甩人,他们不用骑的那么快了。

不出一炷香时间,两个人就来到了废旧的牧场。叶勒依警惕的看了看四周,赶着马儿去河边喝水,自己带着秦络去了那个密道的出口。叶勒依好笑的看着秦络,戏谑道:“用不用,我给你找根绳子,放你下去?”

“算了,时间紧迫,太麻烦了。”秦络坦荡荡的说道。这一次他再没有难为情,反正两个人抱也抱了,再矫情就太虚伪了。

“好吧,抱住我的腰,我带你下去。”叶勒依说道。

叶勒依带着秦络,秦络的双脚悬空,紧紧地抱着她的腰,可一点也没有觉得担忧。秦络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早已完全相信了叶勒依的人品。叶勒依是有手段,但都是光明正大的,不会暗地里下死手。所以,秦络信任这个女人,甚至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以及大楚的国运,都托付给了叶勒依。自从遇见了叶勒依,自从和她合作。秦络在异国他乡,再也没有那种刻入骨髓的寂寞和孤独。

仅仅一瞬间,叶勒依就带着秦络,飘入了洞底。她看了看里头,对秦络说道:“我在这里等你,冯将军估计在密道入口附近,你自己去找他吧。”

秦络感激的点点头,叶勒依这是避嫌,十分贴心的留出秦络和冯将军单独见面的时间。她摆摆手,席地而坐,靠在墙边,开始闭目养神了。

秦络也不敢耽误时间,他转身,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去寻找冯将军。

果然,冯将军就在出口台阶不远处。当冯汝炳听到有人来时,十分警惕的握紧手中长剑,直到看见是秦络,他才松了口气。

“你怎么来了?”冯汝炳很奇怪,一般都是铁匠孙和柳长风轮流来看望照顾,秦络因身份特殊,并没有什么机会来。

不过,秦络一旦来此,定会有重要的事情。

秦络开门见山道:“大楚危矣,我是来找将军,商量对策的。”

“你是在担心蜀州吗?”冯汝炳也刚得知此事,“今早,柳长风已经和我说过了。”

“不,不是蜀州。”秦络摇头,“我担心的是——阳城!”

“阳城?”冯汝炳一愣,柳长风明明说,项羌现在兵临蜀州城下,为何秦络会无缘无故的,提及阳城?

而秦络早已看出其中端倪,他解释道:“都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那里易守难攻,拓跋冽为什么会放弃好打的地方,偏偏选择一个难啃的骨头?”

“蜀州鱼米之乡,十分富饶。”冯汝炳猜测道,“可能是项羌缺米少粮,需要补充军需粮草?”

“中原地大物博,哪里不能去补充粮草?蜀州的稻米虽多,但要说地产富饶的,东边的大米,西北的白面,都是项羌人喜爱的东西。他们为什么不向东或向南,反而要去蜀州呢?”

冯汝炳未能身处前线,得到的一星半点儿的消息,不过是从柳长风口中传来,消息并不十分确切。此刻冯汝炳听了秦络一言,仿若当头一棒,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项羌是佯攻蜀州?”

“正是,他们定是声东击西,蜀州不过是个幌子。”秦络断言道。

“那你为何断言,项羌的真正目标是阳城呢?”冯汝炳问道。

秦络用石头在地上画了个简易的地图,一边指着图,一边对冯汝炳说道:“冯将军您看,这里是蜀州,而距蜀州不远处,则是阳城。如果拓跋冽想要声东击西,两地的位置不能太远了。离蜀州较近的几个州县,唯有阳城,曾是楚国都城,有着百年历史,不是其他地方能够相提并论的。”

“阳城虽然已经衰落,但是基础仍在。”冯汝炳说道,“拓跋冽一定是看中了阳城的富饶,这才下定决心进攻中原的。”

“正是。要是只是攻打武平关、墉州城,拓跋冽不比耗费如此人力物力,带兵远征。而他又没有水军,无法渡河。唯一能捞到好处的地方,只剩下阳城了。”

“秦络,你果然聪慧机敏。”冯汝炳赞道,“看来铁匠孙的眼光独到,找了个优秀的间者。”

“冯将军您谬赞了。”秦络谦逊的说道,“我不过是纸上谈兵。即使知道了拓跋冽的攻打目标,但是,又该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传递消息?”

冯汝炳也在头疼这一点,他问道:“秦络,想必你心中已有想法了?”

“唯有冯将军您,有机会将消息带回去。”秦络道明此次前来的目的。

“我?只是,我就算能立刻回去,怕是时间也不够了。”

秦络说道:“听孙大叔说,朝廷已准备议和了。这样的话,会给我们争取一点时间。我就是来找您商量,要如何逃离项羌?”

“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形?听柳长风说,丹阳城解除了戒严?”冯将军问道。

秦络却紧皱眉头,摇头道:“明着是解除了,暗地里却增强了。现下,并不是最佳的逃跑时机。然,时局危急……”

冯汝炳一下子明白了秦络的犹豫不决,他笑道:“纵使身死,我也会把消息传出去的。”

“冯将军……”秦络心生不忍,哽咽道,“将军放心,我拼死也要保将军平安。您的安危,对楚国也是至关重要的。”

没有冯汝炳,或许武平关也不可能坚守这么多年了。没有冯汝炳,项羌的间者组织,也不可能出现。冯汝炳是一位真正爱国爱民的好将领,只可惜时运不济,一直无法进入中枢,只能在一直镇守边关,为国家尽微薄的一点绵力。

大家都是为了国家,冯汝炳没有再过谦,只是问道:“逃跑的事,你打算如何部署?”

“分两拨走。一批用于诱敌,一批护送您。”秦络早已想好,“我们会安排几位武功好的间者,送您回边关。孙大叔他说,到了边关,自会有商队首领,前来接应。”

“我知道。”冯汝炳知道秦络说的人是谁,“不过,诱敌之人,你想让谁来做?”

“当然是我。”秦络指了指自己,苦笑道,“二王子一直不信任我,拓跋氏的宗族,也在怀疑我。此时此地,还有人能比我,更加吸引敌人的目光吗?”

的确,秦络是最佳的诱敌人选。冯将军虽然担忧,却不得不同意秦络的计划。

“你要小心。”冯汝炳忧心忡忡的看着秦络,“他们见自己被耍,肯定会对你不利。你千万不可让那些人抓住你的把柄,尤其是在拓跋冽不在的时候。”

“将军放心,毕竟我也是项羌官员,不是一般的奴隶。而且,拓跋冽让我主理政务,他们不会对我太过分的。”

冯汝炳再三叮嘱,“拓跋冽虽然信任你,但你毕竟是楚人,他身边的人说你的坏话多了,他也会渐渐起疑心。人心莫测,你身处龙潭虎穴中,切记万事小心。”

146 出逃(一)

秦络与冯将军商定好之后,又给柳长风告知了这个计划。当柳长风得知冯将军终于能够回到中原时,简直比自己能回归故土还要开心。他兴奋道:“冯将军回去后,蜀州终于有救了。”

秦络没有将他猜测阳城有难的事情告诉柳长风,其一是因为这仅仅是一个推论。其二,此事机密,自然越少的人知道,越安全。他只是道:“你尽快将此事告诉给孙大叔,还有,最好是你亲自负责护送冯将军。”

“那你呢?”柳长风知道,秦络诱敌的这边,也是凶险万分的。没有好的侍卫保护,要是被项羌追杀的人一箭射死,那就悲剧了。虽说冯将军很重要,秦络在项羌,也很重要。

秦络摇头道:“不能由你保护我。他们一旦抓住我,届时你也会被暴露。我只能让拓跋冽分给我的奴隶或侍卫护送我,到时候他们审问,也查不到你们头上去。”

“可是那些都是项羌人,他们能行吗?”柳长风十分担忧秦络安危,项羌的那帮狼崽子,怎么可能全心全意的保护一个楚人?

“平心而论,拓跋冽对我很是照顾,他拨给我的护卫,都是忠心耿耿的勇士。想必拓跋冽让这些人负责我的安全,他们不敢不尽心。”

话已至此,柳长风不得不同意了。要是只关乎柳长风自己的安全,他愿意为秦络舍生忘死,但是柳长风身后还有大楚间者组织,为了国家,他不得不放手。

“你要保重。我送完冯将军回来,就去找你。”柳长风说道,“冯将军那边你放心,就交给我和孙大叔吧。”

秦络点头,他一直很信任这两个人。相信这一次,他们一样能把事情办好。

自从徐老太傅将礼部尚书骂了一顿后,南楚的使团终于上路,经过十几天的行程,慢悠悠的渡过了澜河,来到了蜀州城外。

战时求和,而且还是在战区议和,简直是世间最凶险的事。使团里的人,一个个心惊胆战的看着项羌来来往往的军队,不知道会不会一进去,就被项羌可汗抓去祭旗。唯有秦络的好友陆子瑜,仿佛看淡生死,漠然相对。

选来议和的人员,并非朝廷精英。恰恰相反,要么是礼部郁郁不得志的小官,要么是被徐老太傅钦点的官员。比如礼部尚书,他本来是不想去的,但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他哪敢对抗徐老太傅的权威啊。

像陆子瑜这样的,作为翻译,一直跟随使团多年。这一次也不例外,又要去见项羌的可汗了。

距离上一次陆子瑜出使项羌青云,已经三四年时间了。他记得那时候摩藏可敦还在,拓跋冽不过是一个傀儡小可汗,像当今圣上一样,做不了主。没想到短短的几年时间,拓跋冽已经从雏鹰长成了威猛的猛兽,向着中原土地长开血盆大口,仿佛想要一举吞灭南楚。

陆子瑜望向北边的天空,心中不由的想起了远在青云的好友。秦络啊秦络,你辅佐的君主,是如此的凶悍。这对你到底是福还是祸?如今你在项羌,到底过得怎么样?

而上一次陆子瑜见秦络时,秦络托付给他的事,他已有了眉目。秦络的弟弟——秦绛,陆子瑜已经找到了。

拓跋冽听到南楚使团前来求和的消息后,并没有直接将人赶出去,而且让他们进入中军大帐,饶有兴致的问道:“你们的皇帝,打算用什么条件求和?”

使团众人面面相觑,拓跋冽这话,一听就是想要狮子大开口了。他们不过是小小使臣,哪敢夸下什么海口。

南楚使团的人全都低下了头,礼部尚书磨磨唧唧的开口道:“可汗您……想要什么?”

陆子瑜照本宣科的翻译了过去。拓跋冽托着下巴,指了指悬挂在军帐中,巨大的地图上的澜河,“我想要澜河以北的土地,我们分江而治,你们以为如何?”

南楚众人一下子被拓跋冽给问呆了,过了很久,大家才反应过来。有的人同意,以求自保。有的人想据理抗争,不想失去半壁江山。众人嗡嗡嗡的在底下小声争论,礼部尚书被两方说的六神无主,无法做决定。

拓跋冽被他们吵的脑壳疼,挥挥手无礼的说道:“你们要商量,出去吵去。等你们谈好了,再来和我商议吧。”

使团诸人第一次谈判失败,灰溜溜的下去了。拓跋冽好笑的看着他们,对二王子道:“你看南楚的官员,不成气候。就这样的朝廷,我们又有何惧怕?将来迟早会被我项羌吞并的。”

“南楚朝堂上,皇帝无能,官员昏庸。但是民间不乏有爱国人士,这些江湖组织比南楚朝廷更加难缠,他们各个身怀绝技,可汗不可轻敌啊。”拓跋凌说到此,想起了秦络,像秦络这样的人,在南楚恐怕是只多不少。

拓跋冽摆摆手,“反正我不想再和那帮庸官打交道了,议和的事情,你先去应付他们一下。等到我们拿下阳城,议和不议和的,主动权就全都掌握在我们手中了。”

拓跋冽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等将来拿下旧都阳城,再做出要攻打平城的姿态。南楚朝廷还不得被项羌大军吓傻了?那时,半壁江山,唾手可得。

青云这边,秦络的出逃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向苍茫草原时,秦络带着两个侍卫,骑着马儿离开了丹阳城。而此时,铁匠孙和柳长风已经带着冯将军,连夜离开密道,沿东岭山脉向南楚边境迂回前进。

秦络带着侍卫们,头也不回的直向南驰去。他使出平生最好的骑术,飞快的在草原上奔驰。两个侍卫一脸惊奇,不知道秦络要去往何处。但他们负责保护秦络的安全,除了跟着主子,别的什么都不能问,不能管。

“秦络带着两个,向南楚方向逃跑?”拓跋晟听见盯梢的如此一说后,惊讶的不得了。这个秦络,居然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带着南楚俘虏跑了?

“我就知道,解除了戒严后,秦络肯定会有动作。看来,被我猜中了。”另一个拓跋氏的老人开口说道,他抚摸着发白的长胡须,脸上皱纹堆起,得意的笑了。

“秦络不像是这样愚蠢的人。”拓跋晟虽然和秦络接触不多,但他知道,秦络是个小心谨慎,聪明机智的人。

那个老人摆手:“你太高看他了,现在南楚面临为难,他定心急如焚,才会自乱阵脚,被我们抓到把柄。你还等什么,快让盯梢的抓住他,把他带回来。”

拓跋晟左思右想,只得吩咐盯梢的人,“你带人直接去抓住秦络,将他带到金宫。”

“属下领命。”

秦络不知疲倦的,从天微微亮跑到了正中午,此时太阳高高挂在空中,草原上一望无际,连个遮挡树荫的都没有。万幸现在是初冬,天气不太热,就是阳光刺眼。

“秦大人,我们走了一上午了,要不要休息?”一个叫奇泰的侍卫终于憋不住了,开口问秦络道。

秦络喘着粗气说道:“不……不休息,继续……走!”

“秦大人,眼看着我们就要跑到湛卢大草原了。再往南走,我们天黑之前,就回不去丹阳城了。”另一个侍卫奇鞍说道。

“没关系,你们跟着我走就是了。”秦络说罢,一甩马鞭,继续向前奔去。

奇泰和奇鞍兄弟俩无语的对望一眼,只得甩起缰绳,跟上秦络的脚步。

与此同时,冯将军一行人正沿着山间小道疾驰。这里地处偏远,可以避开项羌放牧或打猎平民。而且就算是遇见了人,铁匠孙也给他们画了妆,扮成打猎的猎人,假装是去山里狩猎的。

冯将军经过多日的调养,身体已经好多了。手腕脚腕上的伤,也早已结疤。他现在一手拿剑,一手持着缰绳,警惕的走在中间。在他前面,是柳长风在开路。后方,则是铁匠孙护送。

他们三人也和秦络一样,一直在跑路,中途没有停下来过。此刻,他们刚湛卢大草原,越过这片草地,前面就是南楚边境了。

“冯将军,我们得沿着山脉,迂回前行,可能还得三天的路程。”柳长风汇报道,“将军,等到了楚国边境,我们如何进入?”

“楚国边境几个县的士兵,都认识我,这点你不用担心。”冯将军回首遥望远方的青云,“不知道秦络,现在怎么样了。”

“一路都没有追兵追捕我们,看来秦络已经成功的引开了敌人。”铁匠孙也忧心忡忡的看着远方,“他好歹也是项羌的官员,希望项羌人对他不要太过分。”

然而项羌的士兵,素来是野蛮粗俗的,他们十几个人,一路追赶着秦络。眼见敌人离秦络等人越来越近,可惜秦络没有叶勒依的马术,无法甩脱。很快,就被那群人给追上了。

“前面的三个人,给我站住,下马,下马。”为首的大声嚷嚷着,“我们奉了大国师拓跋晟的命令,前来抓捕你们,还不停下,否则我们放箭!”

147 出逃(二)

奇泰和奇鞍听到了后面的呼喊声,吓得赶快溜下马背,唯有秦络端坐在马上,一动不动。他脸色沉静的望着来者,肃然问道:“为什么要抓我们?”

为首的说道:“我们怀疑你们中间有南楚的俘虏。特来检查!”

“我们只有三人,那两个是我的侍卫。”秦络努努嘴,毫无畏惧的说道,“你随便检查。”

其实,早在他们对话之时,那个首领就在观察秦络三人了。看着面相,那两个侍卫的确的项羌人,并非南楚人。为了证实,他走向奇泰和奇鞍,厉声问道:“你们两个是什么人?”

奇泰一脸莫名其妙,纳闷的说道:“我们是秦大人的护卫,我叫奇泰,他是我弟弟奇鞍。”

“护卫?”为首的又问道,“以前是哪里的?”

“以前我们是金宫的护卫,不信,你可以去查。”奇鞍气呼呼的说道。

难道情报有误?为首的不敢轻易放过秦络,于是问道:“秦大人,为何晨起赶路,想去哪里啊?”

“去城外散散心而已。”秦络淡然的回道。

为首的明显不信,他冷冰冰的说道:“大国师让我们带秦大人回金宫,还请大人配合。请吧。”

说罢,有人拿来手铐,明显是关押的意思。奇泰和奇鞍面面相觑,不知道秦络犯了什么大错,居然要被押送金宫。

而他们兄弟俩,也没好到哪去。那些人也锁了奇泰和奇鞍两兄弟,任他们呼爹骂娘,也不放走他们。

秦络三人被押送着,直到天黑,才回到了丹阳城。一路上,他们被百姓围观,指指点点,奇泰和奇鞍两兄弟,哪里受过如此侮辱。他们从小就在军营当兵,后来又去金宫守卫,在项羌谁让敢看不起他们。可现在因为受秦络连累,要遭遇此等无妄之灾。

而秦络,自从被项羌俘虏以来,受到了太多不堪的遭遇,早已不在乎了。他不会在乎其他无关的人的看法,一切从心,他只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做认为对的事情。

秦络被押到金宫时,已是深夜。拓跋晟和其他几位宗亲都没有睡,还在大殿等着秦络。见秦络进来,士兵一下子把他踢跪在地上,像一个俘虏、一个罪犯,毫无尊严的跪着受训。

秦络愤怒道:“你们凭什么这样对我?我乃可汗任命的官员,掌管着项羌内政,你们无权这样对我。”

“呵呵,你一个南楚人,还想掌控我们项羌的内政?”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宗族嘲讽道,“秦络,你掂一掂自己的分量。我们不过是看在可汗的面子上,善待与你。否则,你在项羌,和那些奴隶没有什么两样。”

“咳咳咳。”大国师拓跋晟咳嗽了一声,制止了那个人的废话,他平静的问道,“秦络,有人怀疑你私藏南楚将领冯汝炳,并帮其逃脱。我们请你来是想问问,可有此事?”

“冯汝炳?”秦络笑道,“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为什么要帮他逃跑。你们已经抓了我的两个护卫,大国师可以好好认一认,这两个中哪个是冯汝炳?”

这两个侍卫,此刻也在殿下跪着。拓跋晟早就看得一清二楚,这两人都不是冯汝炳。然而另一个拓跋宗亲忍不住,大声咆哮道:“秦络,你不要狡辩,就算你没有带冯汝炳逃跑,你肯定也把他藏起来了。老实交代,你把冯汝炳藏在了何处?

秦络闻言,冷冷淡淡的笑了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大国师,我觉得应该把秦络抓起来,严刑拷打。不信审问不出冯汝炳的下落。”有人建议道。

“秦络这种硬骨头,不打不会交代的。”另一人说道,“我同意将秦络看押。”

“这……”拓跋晟有些左右为难,他不想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时候,关押秦络。否则将来拓跋冽追究起来,他们没有站得住脚的立场。宗族和可汗,可能会因此产生嫌隙。

“慢着。”此时,一个声音从门外传出,只见一个女子直接推开门,闯进了大殿。

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对她无礼,他们起身迎道:“叶勒可敦,您怎么来了。”

“你们在金宫闹得动静如此大,我还能睡得着吗?”叶勒依转身看向秦络,“这不是可汗最敬重的秦大人吗,怎么跪在这里,还被锁上了?”

“秦络涉嫌通敌,我们正在审问。”拓跋晟说道。

“秦大人怎么会通敌呢?”叶勒依故作惊讶的说道,“秦大人深受可汗看重,在可汗不在时,将项羌内政处理的井井有条,这样的有功之臣,你们怎么会怀疑他通敌?”

“叶勒可敦您有所不知,前不久可汗抓来了一个楚将冯汝炳,可是刚到丹阳城不久,就被劫走了。”其中一个宗亲向“叶勒倾”解释道。

“冯汝炳被劫走了,和秦大人有什么关系?”叶勒依奇道,“据我所知,秦大人并不会武功,难道他一介书生,还能去劫狱?”

“可是早上,秦络却带着两个侍卫向南跑去,不知道去干什么。”另一个人说道,“我怀疑秦络是想去南楚,去……去通风报信。”

叶勒依快被这群蠢货的逻辑打败了,秦络即使想通风报信,也不用亲自去吧。而且,他身边还跟着两个项羌的侍卫,一看就不是去通风报信的。叶勒依心中嘲讽,这群老古董,真不知道是不是老到连脑子都转不动了。

叶勒依懒得和那帮蠢货说话,转头问拓跋晟:“大国师,您认为呢?”

拓跋晟也知道,通风报信的猜测,实属荒谬。他摸着发白的胡须,看了眼秦络,对“叶勒倾”说道,“叶勒可敦,即使秦络不是去通风报信,但他有可能是故意迷惑我们,给冯汝炳逃跑的机会。秦络或许知道冯汝炳的下落,审问,还是有必要的。”

“叶勒可敦,这件事交给我们吧,我们一定会审出一个结果的。”

叶勒依看了眼秦络,见他依旧是冷漠的表情,似乎不在意他们的“审问”,可叶勒依知道,项羌牢房是多么的肮脏,所谓“审问”,不过是虐打。最后熬不过刑,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全能招了。就算是壮汉,也受不了项羌的酷刑。

秦络似乎不在意受刑,叶勒依却不能不管他,她以理据争,“我乃为一介女流,按说不应该管这些事。但可汗让我掌管金宫,我就不得不管这件事了。秦络是可汗定下的掌管内政之人,要是你们把他抓了,项羌内政谁来负责?”

“自然是大国师负责。”有人说道。

“老夫老矣,哪里管的了这些琐事。”拓跋晟推却道,“还是叶勒可敦负责吧。”

“我哪里会这些东西。”叶勒依谦虚的说道,“我建议,可以派人看管住秦大人,但政务不能耽误。不如软禁秦络吧,大国师您觉得呢?”

“也好。”拓跋晟觉得这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故而赞同道,“叶勒可敦所言甚是,就按可敦说的办吧。”

大国师和其他宗亲走后,金宫大殿内,只剩下了秦络和叶勒依。秦络起身,淡淡的望向眼前的女子,虽然她为他挺身而出,但他并不赞赏这个行为。秦络道:“你姐姐是不会管这类事的。”

“是,姐姐乖巧,哪敢和宗室作对。不过,我不是我姐姐,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抓走你。”叶勒依说道。

面对这样的叶勒依,秦络有些无措了。他笑了笑,“你何苦呢,万一暴露了自己……”

“我宁愿暴露自己,也不会坐视不理的。”叶勒依知道,秦络进过丹阳城的石牢,也曾遭遇过项羌的酷刑。她知道,秦络或许不在乎,但她在乎,她不想再让秦络踏入丹阳城的石牢一步。

秦络无法相信,像叶勒依这样工于心计,将利害得失计算的一清二楚的人,会为了自己少受些罪,而去犯险。她知不知道,她这样做,或许会被精明的大国师看穿。到时候一切功亏一篑,赤水部落的梦想,她和叶勒家族的安危,都会毁于一旦。

可是,事实却摆在眼前,叶勒依真的就这样,不顾一切挺身而出。秦络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狠狠一击,在心底深处,掀起了惊涛骇浪。

秦络沉默了,他们是没有未来的。作为间者,踏错一步,万劫不复。他今日或许位高权重,他日身份被拆穿,等待秦络的只有一死。更何况,叶勒依是项羌人,秦络是楚人。他们之前各种国家和民族,怎么可能在一起?

秦络早在加入间者组织的那一刻起,就做好孤苦一生的准备了。他不愿对任何人动情,可是爱情就是这样,突如其然的来临了,挡也挡不住。他唯有沉默,希望叶勒依也能恢复理智。

可是叶勒依哪里会像秦络那样,顾虑那么多?她笑道:“秦络,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你放心,只要你打死不承认,我不会让他们抓你的。最近你暂时不要和南楚那边联系了,躲在帐篷里,避避风头吧。”

“……好。你也要小心。”秦络没想到,叶勒依会把“喜欢”二字这样自然而然的说出口,仿佛就像是谈论天气一样平常。可惜他,不能做出任何的回应。

148 出逃(三)

话说冯将军那边,经过两天两夜的奔波,终于快到南楚边境了。

眼见胜利在望,柳长风和铁匠孙一路上紧绷的弦终于可以松一松了。而冯将军的神色依旧肃穆,仿佛有着什么重大的难事,压在心头。

铁匠孙以为冯将军是担心前方战事,可实际上,冯汝炳是担心秦络的预测,他担心项羌声东击西,意在阳城。

对于冯汝炳来说,逃离项羌不过是计划中的第一步,后面的关卡,才是更困难的。

南楚边境附近,商队首领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铁匠孙早在几天前飞鸽传书,向商队首领说了这里的情况。

此刻,他远远看见远方有三人向边城奔来,商队首领见状,急忙下城楼,去城门口迎接。果不其然,过来的三人中,的确有冯将军。

“冯将军。”商队首领拱手问道,“一切可还顺利?”

“万幸,没有遇见敌兵。”冯汝炳指了指身后的柳长风和铁匠孙二人,说道,“多亏了这两位护送我到此,还有秦络,为我引开了追兵。”

“孙铁匠,你也来了。”商队首领是认识铁匠孙的,不过旁边的柳长风,他就不认识了。

铁匠孙介绍道:“这位是柳长风,也是我们的人。还有秦络,冯将军已经见过了。”

“秦络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冯汝炳赞道,“临走前,秦络见过我一面,他怀疑项羌此次是佯攻蜀州,其真正目的,是阳城。”

“你说什么,是阳城?”铁匠孙等人大吃一惊。商队首领皱眉道:“可是,朝廷已增兵蜀州。阳城,并未设防。”

“阳城守军估计也就几万人,自然无法抵挡项羌二十万大军。”冯汝炳说道,“我现在要立刻赶往阳城,朝廷那边,我会和其他将军商量,联名上书,请调兵马,撕碎项羌的阴谋。”

“只是将军您刚回来,就向朝廷要兵……”商队首领有些无法启齿。铁匠孙他们身处关外,还不清楚南楚的情况。徐老太傅听闻武平关失守,穆元帅和冯汝炳被俘后,大发雷霆。现在冯汝炳又莫名其妙的逃回来了,不知道朝廷会不会疑心将军投降叛国。

冯汝炳也不是第一天当武将了,自然知道朝廷的尿性。他们只会猜忌自己人,窝里斗。要是以往,冯汝炳是不屑于参和朝堂党争的,但是现在非常时刻,他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去,和朝廷那帮人斗个你死我活,也得把军队要过来。否则,阳城危矣。

冯汝炳说干就干,找来笔墨纸砚,当即写下一封奏疏,上交给朝廷。而后,他让柳长风和铁匠孙先回去,看看秦络到底有没有事。

柳长风他们也担心秦络的安危,于是不再推脱,直接告辞离开了。两个人没有休息片刻,骑着马儿原路返回丹阳城。

而秦络这边,幸亏有叶勒依罩着,除了不能离开自己的营帐之外,其他一切都好。现在铁匠孙他们还没有回来,秦络也没什么事要出去和他们联系,于是安安心心的待在帐篷里,每天看看书,偶尔处理一下政务。

秦络身边的那两个护卫,奇泰和奇鞍,则被大国师他们严加看管。后来查来查去,连祖宗八代都翻了出来,发现奇泰和奇鞍两兄弟,的的确确是项羌人。正如他们所说,自小进入项羌军营,而后被选出来护卫金宫。至于到秦络这里当守卫,也是拓跋冽亲自拨出去的。

拓跋宗族那边,再也找不出任何指证秦络通敌的证据,在叶勒依的逼迫下,不得不解除对秦络的软禁。叶勒依最后招来秦络,当着众人的面,一本正经的说道:“通敌之事,经查明,实属误传。秦大人,这段时间你受累了。大国师他们也是为了公正,请你体谅。”

秦络瞥了眼大国师,只见拓跋晟沉着一张脸,面上不悲不喜。他知道叶勒依的意思,双方各退一步,相安无事。于是秦络闷声道:“既然叶勒可敦都这样说了,我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了。”

“大国师。”叶勒依转向拓跋晟,“秦络宽宏大量,不再计较此事。大国师你也应该向秦络道歉,以示诚意。”

拓跋晟还未开口说话,旁边的一位拓跋氏的宗亲忍不住道:“大国师德高望重,岂能给秦络赔礼道歉?”

叶勒依在内心翻翻白眼,对那个人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认个错,此事接过,不是更好吗?”

“谁说错了,只是我们还没找到证据。”那人愤愤的看向秦络,“秦络,你小子不要得意,总有一天,你的狐狸尾巴会露出来的。”

“大胆!”叶勒依突然一拍桌子,咆哮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明明是你们做错了,还要诬陷人家秦大人。”

秦络看见叶勒依此等举动,无语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果然人装多了就会暴露本性,要知道,叶勒倾是不会这样咆哮的。

但那些人还是被叶勒可敦的威仪所吓到,他们纷纷闭嘴,不敢再多言。叶勒依此时也发现自己差点暴露,于是摆摆手,“算了算了,你们都退下吧。”

大国师狐疑的看了一眼“叶勒倾”,没有再说什么,和其他宗亲一起离开了。秦络捕捉到了拓跋晟眼中的疑惑,他等其余人都走光了,留在最后,微微向叶勒依摇了摇头,“大国师一定起疑心了。”

叶勒依无所谓道:“他疑心什么,他又不了解我姐姐。再说了,人总是会变的。”

“再这样下去,太危险了。”秦络说道,“而且,‘叶勒倾’于我来说是陌生人,她不应该为了我,站出来说话的。”

“你错了,我姐姐虽然性情柔弱,但并非是非不分。她看到世间不平事,最爱扶持弱者,帮他们一把了。如果是我姐姐看到这种情况,也会帮你的。”

秦络却摇头道:“你姐姐可能会帮我,或是去牢房给我送送饭,或是让狱头不要虐待犯人。但她不会像你这样,直接和宗亲对着干。”

叶勒依吐吐舌头,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以姐姐叶勒倾的性格,的确会像秦络说的那样,只是在能力范围内,照顾弱者,而非反抗强者。

“事已至此,我也没办法了。”叶勒依耸耸肩,转而说道,“秦络,你现在可以自由出去了,明天我们石山见?”

“我刚被放出来,就去见你,不太好吧。”秦络担心那些宗族还会暗地里跟踪自己,连累到叶勒依。

可叶勒依却不当一回事,她笑道:“我以前和你见面,还不是会有被跟踪的风险?这次和以前,又有什么两样?”

“行,明儿见。”秦络被说的无法辩驳,他果然是个危险人物,一切跟他亲近的人,或多多少都有风险。秦络想起铁匠孙和柳长风,不知道这么多天没见,他们怎么样了。

其实铁匠孙他们,早在几日前,就返回了草原。他们派间者到处打听,听说秦络被软禁,而非关押,顿时松了一口气。没想到,拓跋晟等人居然放了秦络一马,虽然还是在审问,但比他们想象中的好多了。

铁匠孙让柳长风先不要轻举妄动,直到解除了软禁,柳长风立刻连夜潜入了秦络的帐篷里。他上下打量着秦络,急切的问道:“怎么样怎么样,你没被他们折磨吧。”

“幸好叶勒依出手相助,我才逃过了这一劫。”秦络将那日的详情细细道来,柳长风这才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叶勒依居然三番两次的帮你,帮你藏人,帮你解围,她该不是喜欢上了你吧?”

柳长风一句无心之语,却一下子道破了真相。秦络只得顾左右而言他,“你还没告诉我,冯将军怎么样了。”

柳长风言归正传,“我和孙大叔将冯将军送到了边境,那边有个商队的首领在接应。冯将军还说,此次拓跋冽攻击的目标是阳城。”

秦络沉重的点头,“如我所料不差,阳城危矣。只希望冯将军能有办法,解救阳城。”

“冯将军已上书朝廷,增兵阳城。只是不知道,朝廷会不会答应。”

秦络对此也忧心忡忡,大楚朝廷的那些弯弯道道,他是清楚的。冯将军不过是边关小将,而且还是被俘虏过的将军。朝廷对他会不会信任,尚未可知。

南楚使团这边,礼部尚书还在和二王子拓跋凌讨价还价中。项羌想要南楚的半壁江山,南楚当然不愿意。但二王子也不着急,他们有的是时间,早晚会攻破阳城,直逼平城。

使团内部,也已经吵吵嚷嚷多次,分作两派了。有些人建议割让半壁江山,有些人想直接打道回府。

就在此时,礼部尚书收到朝廷的指示,让他们和项羌拖延时间,并查探项羌军队的动向。朝廷那帮人,终于收到了冯将军的上书。他们虽然对此将信将疑,甚至怀疑冯汝炳通敌叛国,故意传递错误消息。但经过几番激烈的朝议,他们决定,使用缓兵之计。拖住项羌,增兵阳城。

149 阳城(一)

拓跋氏宗亲被叶勒依赶出来后,憋了一肚子气。他们聚到大国师拓跋晟跟前,愤愤的说道:“叶勒倾那个小妮子,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不就是仗着自己是可敦,就敢对我们宗亲下手。”

“没办法,谁让可汗喜欢她呢。”他们这些外人,并不知道可汗和可敦面和心不合,拓跋冽在外人面前,还是表现的很尊敬宠爱叶勒可敦的。

“叶勒可敦越来越嚣张了,别有变成另一个摩藏可敦啊。”

“听说叶勒倾是个胆小怕事的小姑娘,怎么现在,和她妹妹叶勒依一个样子了。”

“谁知道呢。反正我是不信叶勒倾温柔体贴的传言。她和她妹妹在一起久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大国师一直在旁边默默无语,直到听到他们说起叶勒依,才恍惚的问道:“你们说谁?”

“叶勒大汗王的二女儿,叶勒依啊。”其他人莫名其妙的看着拓跋晟,心想大国师连日操劳,是不是病情又加重,连听力都不好了。

“叶勒依……”拓跋晟若有所思的望着远方,喃喃自语道,“叶勒倾温柔贤惠,叶勒依女中豪杰。”

其余人点头,虽然不知道大国师为什么突然说了这句话,但这句话是草原上公认的,对叶勒两姐妹的评价。

而拓跋晟却想到了“叶勒倾”对他们发火时的情景,叶勒可敦一时情急下拍桌子喊出的“大胆”二字,铿锵有力,气势磅礴,把在场的人都惊了一下,简直是她妹妹的化身。

一直温文尔雅的女子,会突然之间,变成一个凌厉霸气的人吗?拓跋晟并不能十分肯定,他脑海中突然浮现了一个词——李代桃僵。

“叶勒倾,真的是叶勒倾吗?”大国师突然问道。

“不是叶勒倾,那会是谁啊?”其他人听到这话后,纷纷忍住笑意,心想大国师真的病的不轻,脑子都糊涂了。

此时,叶勒依并没有察觉危机的来临,她依旧来到石山附近,约秦络看书练武。叶勒依靠在树上看,而秦络在她身侧,练习匕首。她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眼秦络的招式准不准,而秦络也会听叶勒依背诵的句子对不对。

叶勒依和秦络并非全天习武读书,他们时而去草原赛马,时而去溪边嬉戏。叶勒依背着手,蹦蹦跳跳在草原上玩耍,秦络默默牵着马儿,跟着她身后。

这样的日子,岁月静好。然而时光总是吝啬如此美好的日子,在秦络和叶勒依看不到的地方,拓跋冽转攻阳城,局势危机。而青云内部,拓跋晟暗中调查叶勒依身边的女奴,询问可敦每日在干什么。当他得知叶勒依经常出入可汗寝宫时,他终于察觉不对劲了。

内忧外患,同时爆发。

拓跋冽佯攻蜀州多日,终于调转马头,直奔阳城。而此时的阳城,正好由冯汝炳镇守指挥。朝廷通过使臣那边,探听到了拓跋冽真正目的正是阳城,于是不再怀疑冯将军。小皇帝当即下旨,任冯汝炳为主帅,带领十万援军,增援阳城。

拓跋冽骑着高头大马,在阳城城下意气风发。他不由的想起几年前,他们项羌铁骑踏平阳城,逼死了楚国的皇帝,俘虏了楚国的官员和百姓,掠夺了楚国的大量的金银财宝。拓跋冽相信,自己今天也会像他们一样,攻破阳城,夺下一份天大的荣耀。

然而拓跋冽忘记了,当年攻下阳城的,乃是郭尔诃将军。而这个人,今时今日,尸骨早已化作了尘土,随风飘散。

站在阳城城墙之上的冯汝炳,此刻感觉仿佛是在武平关。当他再次看到底下黑压压一片的项羌骑兵之时,早已无任何恐惧感。比这更可怕的经历,他在阳城都经历过。拓跋冽行军用兵之道,在中原没有比冯汝炳更加清楚的了。

南楚的士兵和项羌铁骑,在城上城下相互遥望。阳城之战,成为了项羌和南楚的关键一役。南楚胜,则彻底压灭了拓跋冽的嚣张气势。项羌胜,便能得到南楚的半壁江山。

阳城之下,战事一触即发。而丹阳城内,无形的战役硝烟四起。叶勒依听到萨仁对自己说,最近经常有人叫底下伺候的女奴过去问话,刚开始萨仁以为是金宫内部的正常管理,后来她发现,只有叶勒可敦宫里的女奴被叫去过,金宫其他宫殿的女奴,从来没有被喊去问话。

这样看来,是有人在针对叶勒依,很有可能发现了叶勒依的真实身份。

叶勒依托着下巴,淡然的听完了萨仁的汇报。她点头道:“我已经猜到是谁在幕后主使了。大国师拓跋晟,他果然急不可耐了。”

“是大国师在查问?”萨仁更加吃惊。大国师在项羌也是鼎鼎有名的智者,要真是大国师对叶勒依起疑心,那就真是凶多吉少了。

“看来秦络提醒的没错,我的确在大国师面前,露出马脚了。”叶勒依耸耸肩,“萨仁,你再去问问那些被叫去的女奴,是谁在问她们,问了她们什么问题。”

“我知道了。”萨仁忧心忡忡的看着自己的主子,“可敦,大国师会不会直接把我们抓起来啊?”

“不是的。他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不会轻易对我出手。毕竟,我是整个草原尊贵无比的可敦啊。”叶勒依说道,“我得给父亲写封信,告诉他这里发生的变故。”

就在叶勒依和父亲联系时,阳城之战已经打响了。

投石车,强弩,云梯……一切攻城器械,都已经准备好了。在士兵们的冲杀声中,项羌铁骑冒着城楼上的箭雨,疯狂的向阳城城门奔袭。城楼上,冯汝炳站在最前线鼓舞士气,南楚也准备好了石头,强弓,以及一盆盆热水。但凡有人登攀云梯,他们就会往下扔大石块,倒滚烫的热水。

在士兵的喊杀声,惊呼声中,项羌的骑兵一**涌上去,又退了下来。拓跋冽在中军观战,看到这种情形,终于皱起了眉头。看来,阳城的守将,比他之前见到的那些,要高明得多。

就在此时,二王子拓跋凌向可汗报告了一个消息,“可汗,据报,阳城的守将是……冯汝炳。”

“冯汝炳?”拓跋冽冷哼了一声,“到底还是让他逃出了项羌。秦络和宗亲那帮人,他们是怎么搜捕的。”

“正是因为有秦络,才会逃出来吧。”拓跋凌冷笑一声,“大国师的信也到了,说是怀疑秦络通敌,只可惜,没有什么证据。”

拓跋冽没想到,大国师居然也这样认为。但他只是挥挥手说道:“二哥先回军营吧,这里是战场,刀剑无眼,不是说此事的时候。”

拓跋凌知道,拓跋冽还是相信秦络,不想和自己在这里吵架。他只好道:“好,晚上我等你回来,我们再谈此事。”

阳城的第一站,最终以项羌失败告终。冯汝炳防守太严,他太过了解拓跋冽的攻击方式,此前早已做足了准备。拓跋冽也不得不承认,之前声东击西的策论,彻底被南楚看穿了。

“冯汝炳是什么时候逃离的?”拓跋冽在中军大帐中大发雷霆,“他怎么会在短短几日内,看穿我们的意图,还让南楚增兵阳城?”

“可见,我们后方还存在着南楚的间者。”二王子说道,“我一直怀疑秦络,现在还是如此。”

“现在不是谈秦络的时候。”拓跋冽打断道,“我们佯攻蜀州的计策,秦络并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看穿的?”

在场所有将领都说不出话来,他们都喜欢直来直去,粗人一个。这种动脑筋的事情,只有忽图鲁将军和二王子能干了。

忽图鲁将军说道:“可汗息怒,或许是军中泄密,也可能是他们猜测的。冯汝炳此人,不仅领兵作战厉害,头脑也很清醒。他能看出我们的计划,也不是不可能的。”

拓跋冽现在微微有些后悔,当初阻止了冯汝炳自尽,此人就应该早些除掉。他平息了一下怒火,继续问道:“现在怎么办,阳城显然已有所准备,我们是打,还是不打?”

“当然要打。”忽图鲁将军说道,“我们要知难而上,否则,对士气的影响太大。我们不仅要打,而且还得拿下阳城。”

“冯汝炳知道可汗用兵谋略,是个很难缠的敌人。”二王子拓跋凌说道,“我们在这里和他们硬碰硬,没有什么好处。还不如换个地方,抢夺一些粮食,这不是我们出征的原意吗?”

拓跋凌虽然说的没错,但是拓跋冽现在的野心,不止是抢夺财物,而是被地大物博的大好河山所吸引。这也是历朝历代,都有异族窥视中原的原因。中原和草原相比,物产富饶,风景优美,这些都吸引着项羌人,无论是可汗,还是普通的士兵。

拓跋冽同意了忽图鲁将军的意见,对拓跋凌说道:“即使知道冯汝炳厉害,我们也不能认输。冯汝炳再厉害,还不是在武平关输给我了?手下败将,不足为虑。”

“莫要轻敌。”拓跋凌提醒道,“冯汝炳在武平关战败,是他们的主帅太过懦弱。现在他为主帅,肯定不会出现武平关那样的事情。”

拓跋冽也知道,武平关的胜利,的确存在着一丝丝的侥幸。要不是穆景峰临阵脱逃,影响了南楚军心,南楚也不会兵败如山倒的。

150 阳城(二)

拓跋冽承认道:“是,武平关之战,我们是侥幸,胜利的太过容易。但我和冯汝炳在武平关下,也对峙了好几天,他熟悉我的战法,我又何尝不了解他的战略?中原有句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二哥,你何必担心?”

忽图鲁将军也道:“现在是拼实力的时候,我相信我项羌男儿,不会输给南楚的。二王子,请放心。”

拓跋凌见这两个人都这样说,他还有什么好反驳的?他最终同意道:“好,那就先攻阳城。”

随后,几位将军、军师和可汗分析了战况,再度定下了作战的计划。等商议结束,已是深夜了。而二王子拓跋凌还不着急回去,等其他人都走光了,他才上前对拓跋冽说道:“我现在,想和你再说说秦络的问题。”

“二哥,你……”拓跋冽长叹一口气,“不就是大国师也在怀疑秦络吗,我已经知道了。”

“可你的态度,却不当一回事?”拓跋凌问道,“秦络很有可能是放走冯汝炳的罪魁祸首,甚至,我们要攻打阳城,也是秦络猜出来的。秦络对项羌,对你都太了解了,这可不是一个好事啊。”

“你们为什么觉得,一定是秦络的。他在冯汝炳被劫狱后,立刻封锁了丹阳城,挨家挨户查问。他做的难道还不够吗,就因为他是楚人,就一定会放走冯汝炳?”

“可是他为什么带两个侍卫,无缘无故在草原上乱跑?”拓跋凌十分笃定的说道,“这是诱敌之策,是为冯汝炳打掩护呢。”

“你们自己非要盯着秦络,看他出去散心,也盯着。结果放过了真正的敌人,这能怪谁?”拓跋冽一开始就对二王子和宗室那边的盯梢行为很不满意,只不过没有说而已。拓跋凌不提还好,一提起此事,拓跋冽则更为恼怒。

“真不知道,秦络给你灌了什么**汤。”拓跋凌并不知道,秦络和拓跋冽不仅是君臣,还有师生情谊。当年秦络在拓跋冽被软禁的时候,伸出援手,和他一起对抗摩藏可敦。危难之际,患难与共,这份情谊,是其他人无法理解的。

拓跋凌见拓跋冽生气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先行告退。拓跋冽揉揉眉间,其实他也很恼怒那个营救冯汝炳之人,只是眼下大敌当前,他先得考虑攻破阳城,其余的事情,等回到项羌后,再慢慢调查吧。

叶勒依这边,已经收到了叶勒大汗王的信件。小不点扑闪着翅膀,乖巧的停在了叶勒依的肩头。而叶勒依则出神的望着纸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叶勒大汗王在纸条上,只写了一个大字:撤!叶勒依明白,父亲这是觉得项羌情报收集的差不多了,让她尽快撤离,躲避危险。

叶勒依却在想秦络,她好不容易看懂自己的心意,还没和秦络在一起,父亲就让她离开。恐怕以后,她和秦络天涯相隔,甚至会分属两个阵营,成为敌对的敌人了。

叶勒依心想,只有赢,才能得到秦络。只要打败拓跋冽,她就可以让秦络过来,成为自己的军师。然而想要攻入丹阳城,不知需要多久的时间,叶勒依一想到要和秦络分开这么久,就心有不甘。

于是她直接去石山附近见秦络,开门见山的问道:“秦络,你喜不喜欢我?”

“……”秦络张口结舌,这姑娘怎么这样厚脸皮,居然问这种问题,搞得他自己脸都红了。

叶勒依无语的摇摇头,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中原人果然脸皮薄,说句“喜欢”简直比杀了他们还艰难。

“秦络,你看着我!”叶勒依手搭在秦络的肩膀上,让他正视自己,“你说,我漂亮吗?”

“漂……亮……”秦络看眼前的叶勒依明艳动人,一看就是个大美人。

“那你是讨厌我的性格?”叶勒依又问道。

“不不不,没有的事。”秦络赶紧摇头,全然忘记自己最开始见到叶勒氏两姐妹时,他还和拓跋冽说过,更喜欢叶勒倾的性格呢。

叶勒依闻言,得意的笑了笑,“那……你就是喜欢我了,对不对?”

秦络闻言低下了头,不说喜欢,也不说不喜欢。叶勒依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就是心里默默喜欢,嘴里死不开口。

于是叶勒依使劲摇了摇秦络的肩膀,“你其实是喜欢我的对不对,说出来啊,快说喜欢我。”

秦络想起第一次见叶勒依时,她在赛马场上英姿飒爽,征服了在场的所有人。而后几次交锋,几次谈判,叶勒依也表现出和一般女子不一样的气势。秦络心想,可能从一开始,自己就已经被叶勒依给迷住,才会不由自主的接近她,和她合作,教她兵法。

“是,我喜欢你。”秦络被逼的终于说出来了心里话,“可惜,我们不是同路人。”

一个是楚人,一个是项羌人,即使现在是合作的关系,但将来肯定会分隔开来。叶勒依是说过,赤水部不会主动侵犯南楚。但是秦络知道,叶勒依不过是赤水部的二小姐,就算权威再重,也重不过叶勒大汗王。而叶勒大汗王,则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

不是同路人,就不能一起走下去。叶勒依也明白,秦络说的意思。但是她却毫不在意,无所谓的对秦络说道:“不能同路,那又怎样?”

秦络痛苦的说道:“将来我们必会分道扬镳,我们注定……无法白首。”

“为什么要白头偕老,我们只争朝夕。”叶勒依理所当然的说道。

秦络惊讶的看着叶勒依,在中原,所有的女子都希望,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可是叶勒依的想法却和她们一点也不一样,她不在乎最终分离不分离,她只在乎现在,只争今朝。

秦络愣愣的看着叶勒依,已经完全被眼前的女子给惊呆了。而叶勒依趁秦络发呆时,一下子扑到秦络怀里,强吻秦络。

秦络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蓦地瞪大眼睛,仿佛不敢相信似的。而叶勒依则紧紧保住秦络,不让他逃跑,专注的吻着。

那一吻最初如蜻蜓点水一般,可浅尝辄止之后却越吻越深。秦络反应过来后,最终没有反抗,没有拒绝,只是被动的接受了。

这一吻持续了很久,一吻过后,叶勒依嬉笑着欣赏秦络面红耳赤的样子,舔舔嘴唇,轻轻问道:“喜欢吗?”

“你……”秦络是第一次和女子接吻。其实,这也是叶勒依的初吻。只不过,她表现的十分老道,仿佛身经百战似的。

秦络撇过头,为难道:“叶勒依,别这样。我、我怕将来,会辜负你。”

叶勒依生怕秦络有什么心理负担,于是急忙道:“我是主动的,我愿意,我开心就好,和你有什么关系?”

可是秦络毕竟是个楚人,是个从小接受儒家正统思想的人。他摇头道:“不,我会对你负责的。”

“负责?怎么负责?”叶勒依问道,“难道说,你要娶我吗?”

秦络想了想,的确,只有这样的负责方式。他坚定的说道:“我会向叶勒大汗王提亲,明媒正娶。”

“别别别。”叶勒依赶紧摆手,“不能提亲,也没必要提亲。我们草原,不兴这一套。”

秦络心想,叶勒依反应居然如此剧烈,难道她是怕叶勒大汗王拒绝?可是以叶勒依无法无天的个性,就算叶勒大汗王拒绝,她也会对抗到底的。

于是秦络问道:“你是……不想嫁给我。”

叶勒依承认道:“我是不想嫁,不过不是因为我不喜欢你,而是……我想继承赤水部大汗王的王位。”

秦络一脸莫名,“大汗王的王位,不是由叶勒少主继承吗?”

叶勒依傲然道:“谁规定的,必须是他继承啊?我不行吗?”

“这个,不都是由儿子继承……”秦络更加奇怪了,没听说项羌部落,有女子为大汗王的先例啊。

“是的。不过,我父王默认了,只要我的实力足够强大,让赤水部的宗室和文臣武将都认同我,他不会因为性别,而取消我的继承权。”叶勒依解说道。

秦络第一次听说这样的新鲜事,他疑惑道:“难道你父王没想过,将来你嫁人了,就要离开赤水了。”

“倒插门呗,当然,你肯定不愿意和我回赤水。”叶勒依绕回到之前的问道,“所以,你想和我成亲这事,可以是可以,不过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你得保密。”

不期待亲人的祝福,不需要好友的祝贺,两个人偷偷摸摸的成亲?秦络想起中原的女子,哪个女子不是一直期待着凤冠霞帔,风风光光的嫁人。秦络的认知接二连三的被叶勒依打败了。没想到,这世间还有这样的女子。

叶勒依看秦络沉默不语,忙说道:“你如果不愿意私下成婚也没关系,其实我是无所谓的……”

“不,我愿意成亲,我愿意娶你。”秦络坚定的说道,“既然你不喜欢中原嫁娶的繁文缛节,那就按项羌的习俗来,我们去拜阿布圣兰山,向赤乌天神发誓。就我们两个人,举行婚礼。”

151 阳城(三)

秦络向叶勒依伸出手,做出邀请的姿态,眼神坚定的看着她。叶勒依没想到,她一时的冲动,秦络不仅当真了,而且愿意娶自己。

叶勒依第一次感觉自己的心“砰砰砰”直跳,就算是她十六岁时初次上战场,她也没有如此紧张。大冬天的,叶勒依居然觉得自己手心里全是汗,湿漉漉的,正如她现在的心一样,仿佛要溺在了秦络的温柔里。

秦络见叶勒依像是被惊到了一样,久久不发话,他迟疑道:“你……不同意?”

“不是,我是……我是太高兴了。”叶勒依仰起头,搭上秦络伸出的手,对着秦络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我真的是……太惊喜了。真没想到,有生之年,我会嫁人。”

“只是,没有凤冠霞帔,没有隆重的婚礼。”秦络想起叶勒依的姐姐叶勒倾的婚礼,那是轰动草原的联姻啊,由大巫师亲自主持,无数百姓观礼。还有着几十头牛羊,大量的美酒,盛大的篝火晚宴中,燃烧的熊熊火焰彻夜不熄,简直要将草原的半边天给照亮了。

可是轮到了妹妹叶勒依,婚礼却如此简陋,和姐姐天差地别。秦络给不了这样的婚宴,而叶勒依也不能要这样的婚礼。她笑道:“我不喜欢凤冠霞帔,那日和姐姐互换身份,我穿了姐姐红色的嫁衣,裙摆太长,衣服太过厚重,我拖着长裙,差点都不会走路了。”

叶勒依当年也没想到没想到,自己唯一一次穿嫁衣,便是在那样的情形之下。可是她不遗憾,此生有了秦络,哪怕不能天长地久,她也知足了。

“走吧。”叶勒依反拉秦络,“你不是要成亲吗,我们这就去拜阿布圣兰山。”

叶勒依带着秦络,向北走去。两人来到一处空旷的高地上,秦络站在山头,向北望去。远处的阿布圣兰山高耸入云,团团白云缭绕在山腰间,山尖仿佛直入天际。在项羌这片大地上,无论是在赤水部,还是青云部,甚至最南边的白沙部,人们都可以一眼望见北方的圣兰山。它像一个标杆,屹立在草原北方,象征着赤乌天神,永垂不朽。

叶勒依虔诚的双膝跪地,双手高举过头顶。她望向圣兰山,除了敬畏之心,还有一丝温暖的感觉。圣兰山就在赤水部境内,她是在圣兰山山下长大的。圣兰山对于叶勒依来说,不止是神力的象征,还是故乡的代表。

秦络此时也跪在了叶勒依身侧,学着她的样子,高举双手。叶勒依最后看了一眼秦络,缓缓闭上眼睛,对着雪山,和秦络一起在心中宣誓、叩首。

他们终于,拜圣兰山成亲。

此时的阳城之内,冯汝炳还在积极的备战之中。虽然朝廷增加了援兵,现在阳城的兵力,和项羌旗鼓相当了。但他不认为,胜利是靠人数能够决定的。古时候很多战役都是以少胜多,何况项羌是游牧民族,向来凶残,不是一般的楚国士兵可以相提并论的。

冯汝炳只有在战术战略上想办法,做到严密防守,让项羌没有可乘之机。虽说阳城曾作为京都,是楚国城池最高,防御最坚固的,但是事无绝对,当年项羌攻破了阳城,让楚国差点灭国,现在也同样有可能。

阳城内的百姓,在经历过几年前那场战乱动荡后,无比珍惜现在的和平。他们积极的配合着军队,出人出力,修固城池。他们都是没有能力逃离阳城的人,但凡有权有势的,都去了新都平城。阳城的百姓,再也不想经历一次家破人亡了。

冯将军身披铠甲,穿梭在城楼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他站在城楼向远望去,夕阳西下,阳城之中,家家都燃起了阵阵炊烟,妇女们挑着担子,里面装着馒头、蔬菜,给将士们送来。

这是下次战役前短暂的宁静,城楼上除了防守待命的部分士兵外,其他人都去吃饭。可是冯将军忧心忡忡,满腹心事,哪里吃得下饭菜。

冯汝炳肩上担子有千斤中,此战不仅关乎阳城百姓的安危,还关乎到大楚半壁江山。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秦络和叶勒依拜完圣兰山后,两个人都望着北方,静默无语。良久,秦络开口道:“你……要走了吗?”

秦络如此聪慧,自然猜到叶勒依突然表白的原因。大国师拓跋晟虎视眈眈,恐怕,叶勒依呆在丹阳城的时间,不会长久。

叶勒依也不再隐瞒,她说道:“是,我要撤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离开。或许是翻过年,或许……是明天。”

“如果我们终将分离,我也不会再娶任何女子了。”秦络对着阿布圣兰山,承诺道。

叶勒依只是笑了笑,轻轻摇摇头,嬉笑道:“随你便,但你别想我也做此承诺哦,或许我会再嫁的。秦络,何必想那么多呢,我们珍惜当下吧。”

叶勒依很清醒,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和秦络没有未来。秦络却不想认输,他想和叶勒依白头偕老,他想向命运抗争。

叶勒依含情脉脉的看着秦络,扑到他怀里,一不小心用力过猛,将他推倒在了地上。

“你……”秦络感觉这个姿势,有点尴尬。

叶勒依一手支着头,一手放在秦络肩上,让他不得起身。她笑嘻嘻的说道:“你们中原不是拜完天地后,就要……入洞房。”

“……在这里?”秦络脸色微红,洞房?房在何处?

“不然呢?”叶勒依反问道,“要不去金宫,或者你的帐篷里?”

这两个地方,全是龙潭虎穴,的确不是个好的去处。可是,在这里,草丛中?秦络瘫在了草地上,无语望天。

叶勒依调戏道:“都是夫妻了,不要害羞嘛。再说,这里就我们俩,旁人也不会过来。”

听到这么明显的暗示,秦络脸都红了,“你这个女人,不知羞。”

“废话少说!”叶勒依怒了,直接如闪电般出手,在秦络没有任何防备之时,替他解开了外袍。而后俯身,一个狂野的吻已经落了下来。

叶勒依的舌头灵活的撬开他牙关,攻城略地,越吻越深,时而转圈,时而轻吮……如同疾风骤雨般,两人仿佛陷入了晃动剧烈的小船中,大脑一片空白,只是凭借着本能挣扎、沉沦。秦络修长手指一点一点抚过叶勒依的面庞,继而拔去她的发簪,指尖萦绕于她顺滑柔软的青丝间。

此时,叶勒依青丝散落,微微颦蹙眉眼,修长的睫毛不时的轻轻颤动。秦络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埋首于她发间,似乎闻到梅花低回的冷香。

两人都觉得胸中升起丝丝暖意。那积蓄已久的情感突然喷发,覆唇深陷,意乱情迷……

红裙委地,衣带飘落,一瞬间天倾地覆,一发而不可收拾。

生命的大和谐。

在秦络和叶勒依酣战淋漓之时,阳城那边,也正在激烈的交战中。这一日,拓跋冽再度发起了第二次进攻,冯将军站在城头,临危不惧,指挥若定,一显大将本色。

拓跋冽的骑兵,不可不谓强大英勇。但是面对把防守战打得滴水不漏的冯汝炳,却占不到丝毫便宜。

拓跋冽只得采用人海战术,让士兵举着厚重的盾牌,冒着墙头纷飞的箭雨,向城楼方向冲击。城楼上,冯汝炳指挥着弓箭手,有条不紊的放箭。每每都是等到城下敌兵进入射程范围,越靠越近时,他才下令放箭,每一次都是箭无虚发。

在后世的史书记载中,这场战役可以说是毫无看点的。没有出奇制胜的奇兵,没有以少胜多的经典。他们只是中规中矩的打了一仗,拼的是人海战术和坚持。然而后人不知道的是,这场战事中,运用了很多战术。侦查,反侦查。用间,反间……

交战的双方,一方是绝世名将,一方是年轻有为的可汗。他们彼此用了很多计谋,却被对方一一化解了。而拓跋冽和冯将军都深为忌惮对方,因此行军排阵上,双方都颇为谨慎。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爆出一丝丝破绽,让对方察觉,抓住这点漏洞,穷追猛打。

这场从秋天就开始的侵略战,从拓跋冽带领项羌铁骑席卷南下,终于在阳城,停住了脚步。拓跋冽和冯将军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在阳城之下,开始了长达几个月的对持。然而这种胶着的战况,对南楚最为有利,而对于孤军深入的项羌来说,对持的越久,粮草消耗的越多,而项羌后勤不足,长此下去,定然无法供给前方军需。

至于拓跋冽沿途抢夺的那些东西,吃的都留下来了,而金银财宝,则运回了项羌。但这些粮食只不过是杯水车薪,无法满足项羌二十万大军几个月的消耗。

时光匆匆,转眼间便到了冬季,秦络望向天空飘落的雪花,默默的出神。阳城之战打了将近一个月了,到现在还是没有分出胜负。铁骑孙和柳长风对此倒是很乐观,觉得大楚必胜。但是秦络却有些感叹,大楚即使胜利,也是惨胜。这场战争所消耗的那些人力物力,是补不回来的。

152 祭火(一)

项羌和中原的习俗略微有些不同,虽然他们也过年,但是在腊月廿三时,赤水部会先行举办祭火仪式。

每年到这个时候,赤水部的人们会围着篝火跳舞,祭拜。还有祭火饭,分给大伙,非常美味。那是冬天最冷的时候,围着篝火吃着热饭,真是太爽了。

临近腊月之时,叶勒依思乡之情便愈发的强烈了。她靠在秦络的肩膀上,望着远方,对秦络道:“这时候,家里肯定在做祭火饭了。会煮羊羹汤,会烤全羊,想想就馋。”

秦络微笑着听着,看叶勒依说的口水都快留下来了,疑惑的道:“为什么只有赤水部有祭火仪式,青云部没有?”

“赤水最靠北边,最冷啊。”叶勒依说道,“这是我们赤水的特色,不像青云、白沙甚至灭亡的黑岩,他们都没有。他们只是会为了祈祷风调雨顺,偶尔举行些农事祭祀。我们不仅有祭火,还有祭河,可惜,我注定要错过了。”

秦络知道,叶勒依不是遗憾错过仪式,而是想家了。这种感情,秦络感同身受。在最初来到项羌的一年,他也一直思念着故国。叶勒依将来能够回到故乡,而秦络,却永远无法返回故国了。

秦络安慰叶勒依,“你想过祭火节,还不简单吗?祭火饭,我们也可以做,篝火宴,青云也做过很多。我们邀大家一起来跳舞,还会有人拒绝吗?”

“噗——”叶勒依果然展颜而笑,她摇头道,“我不在意其他人,我只想,和你一起,过祭火节。就我们俩人,好吗?”

原来叶勒依早有谋划,就等着秦络开口呢。秦络笑道:“好啊,就我们俩,就在这石山。”

叶勒依一扫思乡之苦,一下子变得开心多了。自从他们成亲后,秦络处处照顾着叶勒依,让叶勒依感受到了爱情的甜蜜和温暖。

叶勒依所提的要求,只要在秦络能力范围之内,他都尽量满足,更别说举行一场小小的祭火仪式了。

叶勒依从密道回到可汗寝宫后,萨仁看着她春风满面,疑惑道:“可敦啊,最近有什么好消息吗,您怎么一直这样高兴。”

“我高兴,就不会找你撒火,还会奖你。”叶勒依俏皮的说道,“你干嘛非要我天天苦着个脸?”

萨仁心道也是,只不过叶勒依的这种开心的状态,不仅是这些天,细算下来,持续挺久的。而叶勒依自然不会告诉萨仁,自己和秦络成亲的事情。萨仁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叶勒依哼着小调,换回了可敦的服侍。而后对萨仁道:“你去给我准备祭火饭,我要吃。”

“可是青云这边,不过祭火节啊。”萨仁闷闷道。

“没事啊,大不了我自己过。”叶勒依说道,“快去备好食材,多弄点。等那天,我就可以围着篝火吃祭火饭了。”

叶勒依没说后半句,在篝火旁,还有自己的爱人。这种事情,是叶勒依从未经历过的,她以前只是和父母姐弟过节,每次只是跳舞吃饭,毫无变化。

而这一次,虽然父母姐弟不在身边,但有秦络在,也不孤单。

叶勒依说的那些不过是开胃酒菜,最后的主食,才是真正的“祭火饭”。

祭火饭吃起来十分美味,但是准备工作十分繁杂。在祭火前,先将羊胸骨煮好,制成肉汤。然后将煮好的胸骨肉捞出来,并从肉汤上面撇取少量的浮油盛于器皿中,然后往锅里下糜米或大米,熬成稠粥,便大功告成。

这种祭火饭,吃起来又香又不油腻。再配上羊羹汤,在篝火前食用,简直是人间美味。萨仁从小就心灵手巧,在赤水时,就帮着准备过祭火饭,现在做起来轻车熟路,还吸引了一帮青云的女奴。

“萨仁姐姐,你在做什么,好香啊。”其中有女奴被肉汤的香味给吸引,跑过来围观。

萨仁得意的笑笑,“这可是我们赤水的秘制美食,不能说。”

“萨仁姐姐,快告诉我吧。”那女奴看着锅里的汤“咕噜咕噜”的不停翻滚着,馋的不得了,真想喝一口尝尝。

萨仁故意卖个关子,笑道:“你们知道,赤水的祭火节吗?”

“祭火节?”几个女奴互相望着,有个人怯生生的说道:“是不是,祭祀火神的?”

“差不多吧。”萨仁指了指肉汤,“这个汤,是用来做祭火饭的。我们可敦想家了,想要在腊月廿三,吃祭火饭。”

女奴们恍然大悟,原来是叶勒可敦想吃祭火饭啊。不过她们也很理解,女孩子出嫁后,都会想念娘家人的。

等萨仁走后,女奴们偷偷议论着,“叶勒可敦真是可怜,可汗一走好几个月,连过年都不回来。她一个人孤孤单单,怪不得想家了呢。”

“是啊,自从可汗走后,叶勒可敦经常去可汗寝宫,一坐就是一整天。哎……”女奴们摇头叹息着,都很同情叶勒可敦。这是因为叶勒依按照姐姐温柔的性格,对下人特别平易近人,所以金宫的女奴,都很喜欢她。

等到了腊月廿三,叶勒依让萨仁带着祭火饭、汤、马奶酒,穿过密道,早早去石山找个僻静的地方,布置酒菜,燃起篝火。

叶勒依看看天色,估计秦络快来时,让萨仁先回金宫去,自己一个人坐在篝火旁,等秦络来。

叶勒依抱膝而坐,仰望天空。漆黑的月夜,印有点点星辰,显得更加深邃、高远。旁边燃起熊熊篝火,火光照耀在叶勒依的侧脸上,更添她几分明艳。

当秦络过来时,就看到在篝火旁,坐着一个红衣女子。叶勒依不说话的时候,像她姐姐一样恬静。可一说起话来,则增添了一份俏皮可爱。

虽然秦络脚步声很轻,但叶勒依还是听到了。她开心的转过头,朝秦络招了招手。

“夜里风凉。”秦络看叶勒依大冬天还是一套红裙,急忙脱下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了。

叶勒依其实一点也不冷,她从小练武,身子骨好着呢。倒是秦络,看起来弱不禁风似的。不过叶勒依还是心安理得的披上了秦络的披风,感受到披风里还没散去的体热,顿时心里暖暖的。

“我带来了祭火饭和酒菜。”叶勒依打开保温用的布包袱,她端出汤碗,打开盖子,一股肉香迎面扑来。

秦络在叶勒依身旁坐下,用勺子舀了一勺汤。果然,比青云的羊羹汤要好喝多了。

“还有祭火饭。”叶勒依献宝一样端到秦络眼前,“你尝尝我们赤水的特色。”

秦络夹了一块肉,又吃了一口饭,果然不油不腻,还有一股肉香。

“怎么样?”叶勒依迫切的问道。

秦络点头,“非常好吃。”

虽然不是叶勒依亲手做的,但是因为是她家乡的菜,她还是很开心。当然,叶勒依开心归开心,只是她永远也不会萌生出,给自己夫君洗手作羹汤这类事。

叶勒依又像变戏法一样,掏出了两个酒囊,“来,我们喝酒吧。”

“祭火直接就开吃开喝了吗?”秦络表示疑惑,“难道不需要祭拜火神?”

“……”叶勒依一时激动,差点忘了这茬。她急忙道,“要的要的,我给忘了。”

这还能忘?秦络对此更加疑惑了,难道今天,叶勒依不是为了祭火的?

萨仁在包袱里,给叶勒依装了九根祭火用的羊胸骨。叶勒依按照传统习俗,双膝跪地,将九根羊胸骨依次摆在木盘中,然后舀了一小碗祭火饭,一同放在木盘中。

秦络新奇的看着这场仪式,见叶勒依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排列羊胸骨,不知道有什么讲究。

等叶勒依终于弄好了祭盘后,祭祀仪式便开始了。秦络跟着叶勒依,一起叩首祭拜。而后,叶勒依将木盘中的羊胸骨投入正在燃烧的篝火中,再从地上取一把土,洒在了火焰上。

干完这些事后,叶勒依向秦络说道:“火神要升入神界了,会将幸福和光明洒向人间。”

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秦络也没必要和叶勒依争论,世上到底有没有火神,会不会给人带来光明和幸福。秦络装作相信,点头道:“你们的火神,会保佑赤水的。”

“好了,祭祀很简单的,现在可以吃饭了吗?”叶勒依问道。

秦络端起了羊肉汤,叶勒依一把抢过,“喝什么汤啊,喝酒。”

“……你说的,吃饭。”秦络说道。

叶勒依强行辩解,“你还当吃饭是真吃饭啊?当然是要喝酒的。”

好吧。中原的吃饭,其实也是喝酒应酬,秦络在官场也不是没呆过,自然知道其中的道道。于是秦络和叶勒依一人一个酒囊,一边吃着饭菜,一边喝酒。

“秦络,为了我们的新婚,干杯。”

“干杯。”秦络和叶勒依碰了一下酒囊,然后仰头喝了一口。

可是叶勒依还不满足,“秦络,怎么跟着娘们似的,喝酒要大口喝,连我都不如。”

“我大口喝了。”秦络在项羌这些年,除了马术有长进外,酒量也增长了不少。

叶勒依摇摇头,“你看,我比你喝得多。不信,来,我们比赛,谁先把一囊袋的酒喝完。”

怎么就莫名其妙的比赛喝酒了呢?秦络看看香喷喷的祭火饭,说好的吃赤水特色呢?

叶勒依才不管呢,拉着秦络就说:“来,喝酒,我们干了!”

秦络挑挑眉头,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直说吧。”

153 祭火(二)

“那我直说了啊。”叶勒依满脸不怀好意的看着秦络,“就是想把你灌醉。”

“灌醉我干什么?”

“当然是……酒后乱……那啥。”叶勒依给秦络一个“你懂的”眼神。

秦络:“……”

叶勒依笑笑,“继续继续,干了干了。我知道,你在草地里不好意思,没关系,喝醉了就啥都不知道了。”

秦络无语,这是好意思不好意思的问题吗?好吧,虽然他确实有点不好意思,但是还有一个问题,要讲清楚。

秦络问道:“你不怕怀上啊?”

“不怕啊。”叶勒依得意的说道,“我早就想好了,要是怀了孩子,我就说……”

说到此,叶勒依故意欲言又止。秦络紧张的看着叶勒依,心想,她该不会要打掉孩子吧。

只听叶勒依继续说道:“我就说,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赤乌天神。我由此感应而孕,此乃赤乌天神赐子,是天子。”

“噗……”秦络一口酒喷了出来,对此荒谬言论,竟然无话可说了。只是……你当项羌子民都是傻子啊?

可叶勒依不这样认为,她还一个劲的问秦络:“怎么样,这个想法棒不棒,有没有你们中原神话的感觉?”

“……”秦络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了,的确,中原最初的神话故事也很荒谬,但是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人们早已无法求证。而叶勒依,居然想骗现下的人?

叶勒依其实也在瞎说,逗逗秦络而已。她摇一摇手中酒囊,“喂喂,你别杞人忧天了。你都没做几次,能怀上才是奇迹。”

“你看,今夜月黑风高,又没什么人,我找的这个时间,是不是很贴心?”

秦络看看天空,明明繁星璀璨,月亮高挂在空中。叶勒依是有多瞎,才会说出“夜黑风高”这四个字。

秦络不跟她纠缠此事,看了看那巨大的酒囊,心里生出了一个主意。他对叶勒依说道:“光喝酒有什么意思,不如,我们来行酒令?”

“行酒令?”叶勒依也起了兴致,“行什么酒令?藏钩、射覆、投壶,还是对诗?”

“对诗啊。”秦络说道。

叶勒依撇撇嘴,“你就尽耍我,跟我对诗,我能赢吗?不如来投壶吧?”

以叶勒依精准的箭术,投壶什么的,对她是小菜一碟。秦络当然拒绝了,“不不不,还是……猜谜吧。”

“猜字谜吧。”叶勒依盯着秦络,“我虽习得几个汉字,但你不许故意为难我。”

秦络点头,表示一定不会故意为难,出生僻字。

叶勒依想想还不放心,对秦络道:“我先考你。”

秦络一副随便问的样子,早已成竹在胸了。

叶勒依想起自己看过的字谜,开口说道:“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

“日。”秦络想也不想的答道了。

叶勒依本就没指望能难道秦络,她爽快的仰头喝了一口酒,“你来。”

秦络想了想,道:“二形一体,四支八头。四八一八,飞泉仰流。”

“井。”叶勒依也很聪明,立刻猜到了这个谜底。

叶勒依想了一想,故意出了个刁难的,与众不同的,“天鹅展翅鸟已去。空余一钓三点雨。樱桃一点知何似,日长夜断愁几许。”

这四句话,一句打一个字。秦络微微想了一会儿,终于猜到了叶勒依的用意。他摇头道:“我认输。”

“真不知道吗?”叶勒依笑问道,她撇撇嘴,“枉我以为你是个大才子,连‘我心如月’都猜不出来。”

秦络默默的喝了一口酒,然后出了一首诗:“古月照水水长流,水伴古月度春秋。留得水光昭古月,碧波深处好泛舟。”

“……”叶勒依想了半天,终于被秦络难住了。她摇头道,“我喝酒我喝酒,算你赢了。你告诉说,谜底是什么?”

“湖,湖水的湖。”秦络最终揭秘道。

夫妻两人你来我往,说了好几回合。有的叶勒依猜中了,有的叶勒依没猜中。而秦络,时而让了让叶勒依,时而被叶勒依组合的语句,弄得说不出口。

叶勒依越喝越多,喝完了一囊袋酒后,又去喝秦络的半囊酒。此时她的脸庞,已变得像篝火一样红艳艳。她在秦络的连番攻势下,终于喝多了。本来是准备灌醉秦络的,结果自己先醉了。

叶勒依“噗通”一下,把头靠在了秦络的肩膀上,渐渐闭起了眼睛,不省人事。一旁的篝火不断的燃烧着,火光忽明忽暗地映在叶勒依通红的面容上,秦络见状,觉得好笑。但他不敢乱动,生怕惊扰叶勒依的美梦。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说的就是这一刻吧。秦络温柔的看着叶勒依,静静的烤着火。天空中繁星璀璨,明月当头,在草原上洒下了温柔的银色月光。或许真的有火神存在,保佑着叶勒依和秦络,保佑着赤水的子民。

秦络就这样,陪着叶勒依在草原上坐了一夜。等到天色微明,叶勒依揉着眼睛醒来时,秦络的肩膀都僵了。他笑着看着叶勒依,而叶勒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再看看秦络的衣服,懊恼的不行。她气呼呼说道:“良辰美景,天赐良机,你就给我浪费了?

秦络但笑不语,腊月廿三在两个人打打闹闹中,很快就过去了。而项羌和中原一样,每年也会庆祝春节。在大年三十的晚上,男女老少都会聚在篝火旁跳舞,以示除旧迎新,祛邪降福。

而现在,丹阳城家家户户早早就在为新年做准备。二十四扫尘日,二十五接天神,二十七洗疚疾,二十八洗邋遢,二十九小除夕,三十日除夕夜。这还没到三十呢,女人们早已备下了吃食,男人们也在为祭祀赤乌天神和祖先做准备。

青云乃至整个项羌的牧民们,都在忙碌中,期待着除夕夜的到来。

与之相比,拓跋冽军队这边则显得冷冷清清的,丝毫没有往常过年的热闹气氛。毕竟,拓跋冽还为攻不下小小阳城而焦头烂额呢,哪有心思举行篝火晚宴。

可汗不发话,下面的将军和士兵,更无权置喙。看着可汗阴沉的脸,他们哪提出要过春节。很有可能他们刚开口,拓跋冽就把他们骂了回去。仗都没打好,还想过年?

拓跋冽的强势,在全军甚至整个草原都是有目共睹的,他们还想多活几年,于是谁也没有去拓跋冽跟前提要求,触这个霉头。

然而此时南楚的情形,也比项羌好不到哪里去。南楚上到皇帝,下到平民,都无法安安心心的度过这个年关。阳城城楼下,项羌的军队还没有撤离,而冯将军,也在和敌人对峙,一直坚守在第一线。而此时,在阳城内的士兵们,谁也没有什么过年的心思。他们只能默默坚持着,只是希望有命能度过年关。

冯汝炳看着军心如此涣散,决定这个年,还是要过的。在中原百姓心中,一年是新的开始。所谓辞旧迎新,阖家团圆。虽然他们这些士兵,没有办法和家人一起吃年夜饭了,但是还是可以在军营里守岁、庆祝新年。

冯汝炳叫来所有的将军,打算借此机会,振奋军心。他掐指指头算道,“现在腊月廿五了,还有几天,就到除夕了。看看咱们还剩多少粮草,大年三十那天,多杀几头猪,给大伙儿加点肉,过个热热闹闹的年。”

“冯帅,大敌当前,我们怎么过年?”有些将领没什么兴致,不明白冯汝炳为什么这样大费周章的做这件事。

冯汝炳却高深莫测的说道:“你们不懂,过年是南楚的传统,尤其是临近年关,士兵们更想家了。你现在逼着他们守卫疆土,他们定然内心戚戚,无心打仗。我们让弟兄们都聚齐了,在军营过年。虽然没有亲人,但年味有了,还是能感受到过年的气氛。他们不想家了,才会卖力打仗。”

几位将领听了冯汝炳的解释,终于理解了元帅的深意。于是第二天,军营里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知道元帅和让大家一起过年,还要多宰几头猪,给大家添几道荤菜。

士兵们一听这个消息,一下子士气大振,个个欢呼雀跃,觉得跟着冯汝炳是跟对了。他们不再抱怨打仗艰苦,无法回家和妻儿团聚,他们愿意报效国家,为国效力了。

大年三十当晚,阳城内外呈现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景。城楼内阳城士兵一起围坐在篝火旁,烤着火,吃着肉,唱着军歌。

慷慨激昂的歌声传入阳城百姓家中,还传到了阳城外敌兵的耳中。军中歌曲大多气势磅礡,既能振奋军心,还能震慑敌人。老百姓听后纷纷出门,遥望城楼方向,仿佛能看到胜利的曙光。而曲中的金戈之声,杀戮之音,也让成为的项羌士兵内心彷徨。

冯汝炳也在士兵之中,盘膝而坐。他一点不像其他主帅,高高在上,不近人情。他喝着酒,和士兵们一起唱着歌儿,他和士兵们一起开怀大笑,一起举杯欢庆。

“南楚在干什么?”拓跋冽终于被外面的喧哗声吸引了出来。他走出营帐,发现所有项羌士兵都在往南望去,在黑暗中,静悄悄的听旁人的欢笑声。

守卫的士兵急忙回禀道:“是南楚在过年呢。”

“过什么年。”拓跋冽冷哼一声,“手下败将,还有心思过年。让所有人都回到自己帐中睡觉,明日攻城。”

154年(一)

南楚朝廷中,虽然现在正在打仗,但是在大年三十除夕之夜,小皇帝赵瑞泽还是按照往年的传统,在皇宫之中宴请百官,祭拜天地,祈求上苍和赵氏祖先,保佑南楚度过此劫。

百官们在一团和气中吃吃喝喝,欣赏着宫廷的歌舞,享受着繁华一梦。这番醉生梦死的场面,和前方战场的萧条艰苦的条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真的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群臣举杯,向皇帝齐颂:“祝圣上万寿无疆,祝南楚海晏河清!”赵瑞泽听着群臣言不由衷的祝福,笑着和他们干了此杯。万寿无疆?海晏河清?这些场面话,在现下说来,仿佛是个笑话。

可是赵瑞泽什么也不能说,他看着宴间鼓乐齐鸣,歌舞翩然,众人言笑晏晏,觥筹交错,仿佛南楚还是当年的那个大楚,还是那样的强盛的朝廷,举国上下,还是一派繁华的景象。

赵瑞泽轻轻摇晃着手中的酒杯,静静的看着这虚假的繁华景象。可是这繁华过后,又是什么呢?等歌舞停止,宴会结束,他们还是得面对前方战事,面对项羌可怕的敌人。

而在丹阳城,则是真正的热闹非凡。虽然他们的军队在南楚打仗,但是项羌百姓一点也不担心,他们早已认定,项羌铁骑所向披靡,无人能敌。他们一直坚信着,项羌必胜。

叶勒依按照传统,也从金宫中出来,和文武百官一起度过除夕夜。她今天穿着一套华丽的红色长裙,头上带着亮闪闪的琉璃配饰。簪子一摇一摆,随着叶勒依的身形轻轻的摆动。她笑着和诸位大臣碰杯共饮,遥祝远方的可汗马到成功。

后来,草原上的篝火燃起,年轻的男女又开始围着篝火跳舞了。叶勒依望向那边,跃跃欲试,但是她现在是“叶勒倾”,一个温柔文静的女子。尤其是现在她身为可敦,不能再像之前,随心所欲的跳舞高歌了。

大国师拓跋晟在宴会开始时,一直默默的观察着叶勒依的神态和表情。万幸,叶勒依学着姐姐的神情,保持着笑不露齿,温文尔雅的特性,矜持的小口吃着肉,酒也是微微喝一小口就放下,还得假装不甚酒力的样子。

秦络的位置,恰巧在大国师拓跋晟的边上。在大国师打量着“叶勒倾”时,秦络也在按照观察着大国师的一举一动。果然如他所料,大国师现在对叶勒依起疑心了,只是没有抓到把柄,才未公开叶勒依的身份,将她拿下。

“叶勒可敦,我敬你一杯。”拓跋晟终于打算亲自出马,验一验“叶勒倾”的真假了。

叶勒依微微有些诧异,但她不好拒绝,只得笑道:“怎能让大国师敬酒,您在青云是拓跋氏的长辈。我应该向您敬酒的。”

“可敦一晚上都很安静,看来不甚酒力?”拓跋晟举起自己的酒杯,“今天的酒是五十年的女儿红,是从中原带过来的。不知可敦,是否喝得习惯。”

原来是中原的酒啊。叶勒依心道,怪不得她没有喝过,怪不得如此美味。天知道叶勒依看着眼前美酒不能一杯干了,是多么痛苦的事情。但是姐姐酒量不行,这在草原中,大家都知道的。

“我……我对酒没什么研究,不过大国师敬我的这杯酒,我一定干了。”叶勒依差一点酒说自己喝得惯喝得惯,结果在最后一瞬间反应了过来,原来大国师是在套自己的话呢。

大国师说道:“我们都知道,叶勒可敦酒量不好,就不必勉强。还是您妹妹叶勒依厉害,听说她曾经喝倒过好几个男人呢。”

叶勒依真想说,我都喝倒过好几个男人,干一杯酒根本不算勉强。但是她现在只好咽一咽吐沫,微笑道:“那我就随意了,多谢大国师体谅。”

叶勒依的嘴唇碰了碰酒杯,然后依依不舍的放下了美酒。看着大国师一副“温柔体贴”的样子,她真的不知该哭该笑了。

这真是太痛苦了,把她的酒瘾勾了起来,却不让她喝个痛快。叶勒依真有种不管不顾,直接抱起酒坛大喝一场的冲动了。

还好这时候秦络及时的赶来了,他端起酒杯对叶勒依说道:“我也来敬叶勒可敦一杯酒,感谢可敦曾经替我解围。”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叶勒依笑了笑,举起酒杯,“秦大人,请。”

拓跋晟看着秦络过来了,无法继续试探叶勒依,只好转头离去。秦络挡住拓跋晟的视线,撑着大国师不注意,叶勒依仰头爽快的把杯中酒喝的是一滴不剩。

“爽了吧?”秦络早就在旁边看见,叶勒依看那酒的眼神,仿佛是饿狼,恨不得生吞活剥了。

“爽爽爽,太爽了!”叶勒依放下酒杯,哈哈大笑,“秦络,还是你最懂我。”

“喂,镇定,你姐姐不是这样笑的。”秦络赶忙提醒,在场的可不只有大国师一个人,他挡得住大国师的视线,但是旁边的大臣们还有很多呢。

叶勒依闻言,下一瞬间立马收敛表情,回归正常,“秦大人言之有理,下次我不会再忘形了。”

“噗——”这次是秦络没有忍住笑意,这样一本正经的叶勒依,真是不太适应啊。

阳城的新春,是从喊杀声中开启的。一大清早,守岁的百姓们刚刚准备回去睡觉,便听成为喊声滔天,项羌开始攻城了。

所有百姓都异常紧张,昨夜好不容易平定下来的心,此刻又悬起来了。他们也没有瞌睡了,都躲在家中,藏好小孩,拿起桌山菜刀,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阳城的士兵们,虽说也在过春节,但是士兵们一直在轮流站岗守卫,积极备战中。项羌铁骑出动的第一时间,冯汝炳就已经知道了消息。

冯汝炳冷漠的望向城下席卷而来的铁骑,他们的马儿跑得飞快,卷起阵阵尘土。马蹄声阵阵,仿佛能将大地都给踏碎了。但冯汝炳和南楚的士兵们毫不畏惧,他们冷静的看着那些士兵,等到射程距离之内,冯汝炳一声令下,发令道:“放箭。”

无数箭矢向城下纷纷射去,拓跋冽并不指望着第一波士兵就能冲到城楼之下,于是没有在意。然而拓跋冽不知道的是,翻过年后,南楚士气正盛,而项羌的士气,则因为思乡,渐渐衰落低沉了下来。

冯汝炳敏锐的发现,项羌冲击的骑兵们,气势没有之前那样充足。攀爬云梯的速度,也不如往常那样快了。冯汝炳抓住战机,鼓舞着全军士气,“兄弟们,项羌不行了。我们除夕夜约定好的,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守住阳城!你们还记得吗?”

“记得!”城楼上的士兵们怒吼道。

“好,记住自己的承诺,为了阳城,为了楚国,给我狠狠的杀!”

“杀!杀!杀!”接连的喊杀声从城楼传到项羌士兵的耳朵里,他们发现,城楼上的弓箭,射击的更加密集了,南楚的攻势也在增加。他们想起南楚士兵昨日彻夜高歌,顿时士气一落千丈,连打仗的心气都没有了。

这恐怕就是老将和新手的区别。拓跋冽一心只在战略战术上谋划着,而冯汝炳则懂人心。他明白麾下士兵们的所思所想,懂得如何提升士气,如何鼓舞人心。

这一仗从清晨开始,击退敌兵是申时末,项羌士兵们再次以失败告终。他们早已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失败。从刚开始的不以为然,到现在的毫无信心。每一次他们眼睁睁看着能够爬入城楼,攻破大门,但还是被冯汝炳精准的指挥给击败了。

二王子拓跋凌在军营里一直等候前方的战况,听到这个消息时,他终于不得不开始考虑,是否还要耗在阳城,项羌到底能不能赢,以及后方粮草供应是否跟得上等等问题了。

拓跋冽下了战场后,二王子拓跋凌不得不将这个问题,搬到明面上来讨论了。

二王子拓跋凌分析道:“我们储存的粮草已经消耗殆尽了,再拿不下阳城,恐怕粮草不足,军队要面临断粮的情况了。”

“现在士兵们开始想家,军心不稳。”忽图鲁将军也说道,“反观南楚,今日之战士气旺盛,战斗力比以往更加强盛。”

拓跋冽听忽图鲁将军此意,言语之间,似乎在责怪他没有让士兵过年。他立刻反驳道:“我亲自上战场,还不够鼓舞军心吗?你们身为将领,连续几个月攻不下阳城,不好好反思,反而怪我?”

“可汗,忽图鲁将军不是这个意思。”二王子解围道,“阳城不破,我们都很心急。忽图鲁将军不过是一时心急口快……”

“还有你,后方一出现问题,就推给秦络身上。”拓跋冽一下子爆发了出来,“你也是在怪我,怪我用错了人?”

二王子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三番五次怀疑秦络,可汗就是不听。因为这不仅是在怀疑秦络,更是在怀疑拓跋冽看人用人的眼光。而现在的拓跋冽,早就不是几年前的那个孩子了。他内心的自尊,和身为可汗的权威,不允许有任何人质疑他。

最终,拓跋冽固执的说道:“我不管粮草问题,也不会去管军心不振。这些都是你们要解决的。我只管攻下阳城,其余的杂事,我不想听,也不必和我谈。”

155年(二)

拓跋冽最后撂下这么一句话,就甩手走人了。拓跋凌和忽图鲁将军望着可汗离去的背影,两个人面面相觑。他们终于发觉可汗变了,变得高高在上,不再是那个平易近人,热情爽朗的小伙子了。

原来,人真的是会变的,在那个位子上坐久了,便会心性大改,独断专权,听不进去旁人的劝谏了。

忽图鲁将军忧心忡忡的对二王子说道:“再这样下去,军心涣散,怎能打胜仗?虽然我知道可汗也心烦,但是现在军营从上到下,无人敢忤逆可汗,甚至士兵们都不敢大声喧哗。军营中万马齐喑,一片死气沉沉的样子。”

这种情形是自从上个月就开始有的。阳城久攻不下,而拓跋冽又是个心浮气躁的年轻人,他以前攻城略地,速战速决,显得拓跋冽简直是天生的统领。可是时间一拖长,他就暴露出了缺陷,失去耐心,变得不耐烦了。冯将军严防死守,却从不主动出击,拖延至今,就是为了消磨拓跋冽的耐性,从而让项羌大军自内部溃败,南楚便可不费吹灰之力,赶走项羌人。

冯将军算的很准,拓跋冽年少气盛,果然上钩。战况不利,他日日阴沉个脸,全军上下谁不知道,可汗心情不好。

二王子拓跋凌十分理解忽图鲁将军的顾虑,要是以前,二王子和拓跋冽关系好的时候,他或许能够劝一劝自己的弟弟。可是自从秦络插到他们兄弟之间后,拓跋冽和拓跋凌的关系大不如前,拓跋凌的话,自己的弟弟再也不愿意听了,更不会放在心上。

拓跋凌无能为力,苦笑道:“你也看到了,可汗现在,不再像以前那样对我十分信任了,我也想劝谏,可是估计我越是劝说,他反而越是拧着来。我去劝谏,还不如将军亲自去呢。”

“我可以一试,只可惜我人微言轻,可汗不一定能听我的。”忽图鲁将军说道。他本来是老可汗的心腹,不过是在拓跋冽当上可汗后,才和他有所接触的。忽图鲁将军此时,也不能确保,自己一定能够说服拓跋冽。毕竟,忽图鲁还不算拓跋冽身边真正的亲信。要说现在拓跋冽身边的亲信,除了阿勒木、阿布泰左右两位将军,就只有秦络了。

“或许……有一个人可以。”拓跋凌突然想起一个能劝动拓跋冽的人。

忽图鲁将军大喜,忙问道:“是何人?”

拓跋凌道:“大国师,拓跋晟。”

忽图鲁将军恍然大悟,拓跋晟作为拓跋氏元老,可汗的长辈,或许拓跋冽会听取他的一些意见。只可惜大国师远在千里之外的丹阳城,拓跋凌只好提笔,给大国师写一封信,让他上书劝谏。

然而拓拔凌的信件还没发出,大国师的信倒是先来了。

拓跋凌心中起疑,大国师拓跋晟最近身体一直不好,不理朝务。除了上次因秦络通敌之事,向可汗来过信后,几乎再无什么信件往来。此次,大国师拓跋晟居然单独写信给拓拔凌,而且,还是跳过了可汗拓跋冽,直接给二王子拓跋凌的。

拓跋凌心道,难道有什么事,要瞒着可汗吗?他急忙打开信,一目十行,看完了里面所写的内容。

原来,拓跋晟此次来信,不是为了秦络,而是因为一个人——叶勒可敦。拓跋晟在信中说,叶勒可敦行迹可疑,行为举止也不似叶勒倾。拓跋晟怀疑,这个人不是大小姐叶勒倾,而是二小姐叶勒依。

二王子看完信后大惊,他最近的注意力光集中在了秦络的身上,万万没想到,叶勒倾不是叶勒倾,而是叶勒依?拓跋凌觉得自己被弄晕了,叶勒依为什么要和自己的姐姐互换身份?难道是因为她喜欢拓跋冽?如果真喜欢,那直接由叶勒依嫁过来联姻,岂不更好?

拓跋凌猜测,姐妹俩换人,除非一种情况。姐姐有什么事干不了,只能由妹妹来做。拓跋凌左思右想,心道难不成赤水部有什么阴谋,到底要叶勒依潜伏在丹阳城,做什么呢?

拓跋凌想起众人口中说的,叶勒倾是个温柔内向的女子,说难听点,就是胆小不成事。不过叶勒依就不一样了,她胆子大又机灵,是叶勒大汗王的左膀右臂。

如此说来,要是叶勒大汗王有什么冒险的事,要女儿去做。自然是选择用二女儿,而非大女儿了。

不过到底叶勒倾是不是叶勒倾,这个事情还得问问可汗。毕竟拓跋冽是叶勒倾的丈夫,妻子有没有换人,他应该最清楚。万一是大国师老眼昏花看错了,那就闹笑话了。

拓跋凌再次去见可汗时,拓跋冽还在为战事生气。他看见自己的二哥进来,没好气道:“粮草的事,不要来烦我了。”

“我此次不是为了粮草而来。”拓跋凌心平气和的说道,“我是为了叶勒可敦而来。”

“叶勒倾?”拓跋冽皱了皱眉头,“叶勒倾又怎么了,我这么忙,哪有时间去理会女人的事情。”

“这件事你还必须得抽时间理一理。”拓跋凌也不再绕弯子,直说道,“你和叶勒倾,有没有同房?”

“……”拓跋冽诧异的抬头看向自己的哥哥,“二哥,你是不是脑子烧糊涂了?你问这个干嘛?”

“是,或不是?”拓跋凌严肃的说道,“这不是你们夫妻之间的私事,现在这关乎我们青云和赤水部之间的大事。你要实话实说。”

拓跋冽的脸色黑了一层又一层,但看哥哥不像故意戏谑自己,拿自己开玩笑的样子,最后闷闷的憋出两个字,“没有!”

果然如此。拓跋凌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如果两个人没有同房,那大国师的猜测,则有八分可信了。

于是拓跋凌将大国师的信件给可汗,“可汗,大国师现在怀疑,叶勒可敦的身份有问题。其实,嫁过来的不是叶勒倾,而是叶勒依。”

“不可能!”拓跋冽大吃一惊,拿起大国师的信快速浏览了一遍,他一直摇头,喃喃自语,“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拓跋凌耐心的问道:“可汗,你想一下,在和叶勒可敦接触的时候,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异常的地方?”

“异常?没有异常啊。”拓跋冽其实想来半天,居然记不得自己和“叶勒倾”相处时做过什么,他自从成婚以来,对自己的妻子从不关心。有时候“叶勒倾”等他吃饭,他也是低头匆匆扒饭,根本不会想着,和自己的妻子交流谈心的。

拓跋冽无视妻子的举动,反而成为了叶勒依的可乘之机。要不是他对叶勒倾毫不关心,叶勒依也不会趁虚而入。要怪,只能怪拓跋冽自己,是一个极差的不负责任的丈夫吧。

二王子也知道,自己弟弟的性格。他一针见血的说道:“是你根本就没在意叶勒倾,她每天都在干什么,你也是从来不会过问吧。”

“……是。”拓跋冽点头,自己的确对“叶勒倾”不理不睬,不管不问。拓跋冽愧疚的低下头,他的确没有做到一个丈夫该尽的责任。

“看来你是什么都不知道。”拓跋凌从可汗这里获取消息的计划彻底失败了,他只得说道,“大国师也不是那种乱说的人,既然他写信给我,一定是叶勒可敦露出了什么马脚,被他识破了。”

“你觉得,在丹阳城的那个女人,真的可能是叶勒依?”拓跋冽问道,“可是,她为什么要和姐姐换身份。如果她愿意嫁给我,我求之不得。”

“别想了,她肯定是不愿意嫁给你,才冒用了姐姐的身份。”拓跋凌一句话,将一盆冷水浇给拓拔冽,把他的心浇得拔凉拔凉的。

拓跋冽郁闷道:“那她为什么要冒充自己的姐姐。既然不喜欢我,就不要在我跟前晃悠,又来青云干什么。”

拓跋凌摇头,“我怀疑,叶勒依来丹阳城,是带着一个大阴谋。你想,叶勒依武功好,有手段,又聪明,她潜入青云,不只是为了好玩吧。”

“什么阴谋?”拓跋冽问道。

拓跋凌说道:“潜入青云,藏身敌人之中,除了间者,还有谁会这样做?”

“间者?”拓跋冽皱皱眉头,“又是间者?二哥,你最近是怎么了,怎么看谁都像是间者?”

“你可以不信,但你总不能否认,叶勒依潜入丹阳城,没有任何图谋吧。”拓跋凌说道,“我觉得叶勒大汗王表面上忠厚,实际上,大奸似忠。”

“所以,叶勒大汗王让自己的小女儿替换大女儿,潜伏到我身边,窃取情报?”拓跋冽哈哈大笑,“二哥,你这个想法很有意思啊。”

拓跋凌简直崩溃,自己分析的这么清楚了,弟弟还不迷途知返?他道:“三弟,醒醒吧。我知道你喜欢叶勒依,不信她会害你。但是最毒妇人心,你不能被她的表面所欺骗。”

“哥哥啊,我们现在在南楚,根本不能分辨,大国师所言是对是错。”拓跋冽摆摆手,“这事不急,等我们回去丹阳后,再处理此事吧。”

拓跋凌郁闷离去,再次给大国师写信,让拓跋晟盯着假叶勒倾的举动,千万不能让她和赤水部勾结。

而叶勒依这边,她再次收到了父亲的来信,叶勒大汗王终于准备,在春暖花开之际,起兵谋反。

156 风起(完)

冬雪消融,春暖花开。

经过了一个冬天的休养生息,赤水部厉兵秣马,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叶勒大汗王最后一次向叶勒依传信,催促她尽早撤离,回归赤水部,指挥战斗。

叶勒依看着手中的信件,左右为难。一方面,她和秦络刚刚成亲没多久,不想这么早和秦络分离。另一方面,赤水部整装待发,随时可能和青云发起战役。再加上大国师虎视眈眈,她再留在青云,凶多吉少。

而拓跋冽那边,和南楚的对峙依旧没有任何的进展。反倒是项羌后勤供给的粮草,越来越少了。项羌的战线拉得太长,战争持续的又太久,澜河以北的几个未沦陷的州府,人民群众开始自发的组织起义,打游击战,有好几次劫了项羌供给的粮草。

忽图鲁将军说道:“南楚后方百姓起义,劫走抢烧了不少粮草。如今我们粮草不济,新年刚过,士兵们已经离家好几个月了,大伙都想家了,军心不稳啊。”

“可汗,我们离项羌太远了,一旦对方从后方袭击,截断我们的后路,我们就会面临腹背受敌的困境。”又有一位将军说道,“可汗,阳城久攻不下,不如……”

拓跋冽通红的双眼盯着那名将军,厉声打断道:“不如什么?”

那位将军咽咽吐沫,到底没有把“撤兵”二字,说出口。

阿勒木见状,立马说道:“农民起义而已,有什么好怕的。他们懂得怎么打仗吗,遇上我们项羌铁骑,定会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他们能够劫我们的粮草,不过是瞎猫撞上死耗子罢了。”

忽图鲁将军却说道:“但这些人,如同野草一样,春风吹又生。我们是杀不尽,打压不了的。可汗,我们项羌最厉害的是骑兵,最擅长的是攻城略地,而非守城。我们攻下的武平关、墉州这些地方,现在看似没事,恐怕将来城内百姓受到了那些起义军的影响,他们也会跟着闹事的。”

拓跋冽当时想着自己对秦络的诺言,不会屠杀南楚百姓,故而只是抓了很多无辜的士兵当做俘虏,送回了青云,对于武平关和墉州的百姓,则没有抓去充当奴隶,也没有杀戮。

拓跋冽没想到,自己的一时心软,居然会留下这么大的隐患。可是,项羌男儿重誓言,轻生死,他们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是不会收回去的。

拓跋冽对着秦络发过誓,绝不会滥杀楚国平民百姓的。即使为将来埋下了隐患,他也不会违背誓言的。

丹阳城外,大草原上。初春的草原一派生机盎然的气象,草儿经过春风一吹,由枯黄又变成新绿。叶勒依穿着一身红色的裙子,在绿草的称托下,更加靓丽夺目。

秦络过来,叶勒依扑到秦络怀中,搂着他的脖颈,久久不撒手。秦络惊了一下,微微一颤,而后想到了什么,便也紧紧保住了叶勒依。

果然,叶勒依对他说:“我要走了。”

“一路……保重……”秦络搂住叶勒依,抬头遥望远方,那正巧是赤水部所在的方向,阿布圣兰山依旧高耸在北方,俯瞰大地。

叶勒依从秦络怀中抬起头来,看着秦络的侧脸,“你不挽留我吗?”

“我知你,不是儿女情长之人。”秦络微微一笑,“再说了,你现在在青云危机重重,我何苦挽留你,让你左右为难。”

秦络的“体贴”,真让叶勒依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的确不是儿女情长的之人,不可能因为一时心软,不离开了。但秦络这样冷静的分析,一点没有依依惜别之感,叶勒依表示很不满意。

她踮起脚尖,双手搭在秦络肩上,将他的身子往前勾,然后闭上眼睛,等待着……

秦络不解风情,看着眼前快贴到自己鼻尖上的脸,讷讷道:“你……干什么?”

叶勒依一下子睁开眼,瞪着秦络,气呼呼的说了一句,“吻我。”

秦络脸一红,轻轻吻了一下叶勒依的脸颊。

叶勒依犹不满足,光碰碰脸颊,算什么吻?她心道,果然秦络是无法掌握主动权的,否则会亲到明天早上去。

于是叶勒依直接拉过秦络,吻住他的唇。这个吻不同于以往的吻,仿佛是最后的狂欢,狂风暴雨般的亲吻中,透露出一种惜别,一种绝望。

世事如此,他们身为间者,无法拜托自己身上肩负的责任和命运。

一吻过后,叶勒依擦干眼角的泪水,秦络恢复清醒,问道:“什么时候走?”

“今晚。”叶勒依抬头看看天色,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叶勒依和秦络待在一起的时间,只有短短一个多时辰了。她凄凄一笑,“再次相见,我们就是敌人了。”

是啊。再次相见,定然会在战场上,在赤水部和青云部对峙的战场上。叶勒依笑道:“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好。”秦络淡淡道,仿佛无悲无喜。他知道,他们各为其主,公是公,私是私,秦络相信,叶勒依会分得很清楚,而他,也不会因叶勒依,而放任赤水部攻入丹阳城的。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洒在广袤的大地上,仿佛给新冒头的小草洒上了一层金灿灿的特殊的光。远处,暮色暗淡,残阳如血,叶勒依靠在秦络身上,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气氛静谧而不乏温馨。叶勒依望着远方的太阳一点一点藏入山头,心中默默算着和秦络在一起的时间,这是她最后一次和心爱之人,一起看落日。她真希望太阳永远也不要落下,时间能够停止在这一刻……

当夕阳收起最后一丝光芒后,天空瞬间黯淡下来,叶勒依的时间也到了。她潇洒转身,背对着秦络,怕秦络看见她脸上的泪水。她挥挥手,大声说道:“秦络,战场见!”

“战场见!”秦络默默望着叶勒依的背影渐行渐远,山下,萨仁已经带着两匹马,等候自己的主人。秦络沿着山脉,奔跑到山的另一头,一边奔跑,一边目送着叶勒依和萨仁,只见两个人骑着快马,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你说什么?叶勒倾失踪了?”拓跋冽接过大国师的信,不可置信的二王子问道,“失踪了是什么意思。”

二王子冷冰冰的说道,“与其说失踪,还不如说逃跑。我现在越来越相信,叶勒倾,就是叶勒依。”

拓跋冽满头雾水的打开信件,大国师信上写的很清楚。叶勒可敦连同她从赤水带来的女奴萨仁,一同失踪。而且在失踪前一天,叶勒可敦没有让任何人给自己送饭,一直待在可汗的寝殿。等到了深夜,可敦宫中的女奴见叶勒可敦还未回来,心里着急,不得已推开了可汗寝宫的大门,去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是从我寝宫中失踪的?”拓跋冽读完了信,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妙。她是怎么凭空失踪的,难道……密道的秘密,被叶勒依知道了吗?

“可汗,现在情形已经十分危机了,而危机不是来自于前线,而是后方啊。”拓跋凌苦口婆心的劝道,“若真是叶勒依冒充了自己的姐姐,那她在我们不在的时候,知道了多少青云的秘密?你不是说,密道就在你的寝殿中吗,她日日去你的寝宫,恐怕早就发现了这个秘密。”

拓跋冽一想,二哥分析的很有道理。以叶勒依的聪慧,每日去寝宫,恐怕真能猜出密道的开启方法。

只听二王子又说道:“如果叶勒依现在回到了赤水部,告诉叶勒大汗王,那他们会做什么?恐怕……他们会立刻起兵,攻打丹阳城吧。”

拓跋冽越听越心惊胆寒,他现在对叶勒依不再是喜欢,而是憎恨了。他想起了出征前,大巫师占卜的那个卦象:吉中带凶,進不如守。拓跋冽后悔万分,自己真是太过冒进,而忽略了后方的危机。

拓跋凌此时也有些后悔,“我光顾着盯紧秦络,反而忽略了这个女人。或许秦络真的没有通敌,盗取情报,放走冯汝炳的,也有可能是叶勒依。”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拓跋冽不信,叶勒依身为项羌人,会帮南楚?

二王子摇头苦笑,“为了他们赤水部啊。你想,要是你被缠在了中原,他们的行动不是更方便吗?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她才不会管,是项羌人,还是南楚人呢。”

拓跋冽被二王子激了几句,怒火中烧。他没想到叶勒依不仅背叛联盟,而且还做出这种,出卖项羌的事。而拓跋凌则冷静了许多,他建议道:“现在我们应该立刻撤兵,回丹阳城。要知道,我们离丹阳城的距离,比赤水部远得多。他们现在在帕尔嘉西塘,离丹阳城,只有一天距离啊。”

拓跋冽这才明白,为什么叶勒依当时,非要帕尔嘉西塘这块地。原来早在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开始预谋,夺取丹阳城了。

“回城,撤军!”拓跋冽怒道。最终,打败拓跋冽的,不是南楚,不是冯汝炳,而是他的盟友赤水部,他最爱的女子——叶勒依。

冯汝炳站在阳城高高的城池上,望着下方黑压压的项羌士兵,开始撤退。他们不再有着来时的气势,如今变得死气沉沉,毫无斗志。此战,拓跋冽发兵二十万,最终只有十万人能够回归故土。他们和南楚一样,为了这场战役,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但是冯汝炳却没有任何胜利的感觉,他从铁匠孙那边得知,是赤水部谋反,让拓跋冽不得不拨转剑锋,调转方向,放弃阳城。

内乱,终令项羌铁骑功亏一篑。一切努力,尽数成空。

打败一个国家的,从来不是因为敌人的强大,而是由内而外,自身慢慢腐烂,导致最终的败局。

项羌如此,大楚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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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文至今了六个月,《间者》上部终于写完了,共四十万字,撒花撒花。感谢书友们的陪伴和支持,没有你们的追订,姑娘也不会坚持日更这么久。谢谢大家!

上部写完,姑娘可能需要一段时间调整,整理思路。再加上年底事忙,这段时间,本文可能不会天天连载了,实在抱歉。

ps:欢迎大家加入《间者》读者群,欢迎勾搭,么么哒!

157 危局(一)

归来的途中,远比当初进军中原时无聊得多,士兵们已经连续行军一天一夜了,他们大多数人都无精打采的,整个队伍一派死气沉沉。拓跋冽骑在马上,眼中有着无法掩藏的愤怒和失落。吉米跟在拓跋冽的身边,对可汗的怒火感同身受。

吉米隐隐有些自责,她和叶勒可敦接触的时间最久,早就应该发现那个在金宫的人不是叶勒倾,而是叶勒依。只可惜女人的嫉妒心蒙蔽了她的双眼,让她只看到叶勒依伪装出深爱可汗的假象,忽略了其他种种异常。

而此时,项羌那边也乱了套,可敦无故消失,这简直是金宫中最大的丑闻。无数奴隶去寻找叶勒可敦,寻找了一天一夜,却没有丝毫消息。大国师当机立断,关闭丹阳城城门,全城戒严。留守的士兵们整装待发,随时准备战斗。

秦络冷眼旁观丹阳城积极备战的状态,心中甚至有些窃喜,毕竟赤水部的背叛,让拓跋冽终于调转了马头,中原的危机解除了。铁骑孙和秦络联系过一次,称赞秦络从内部瓦解项羌的策略。

可秦络没有露出高兴的神色,赤水部的谋反并非他唆使的,这一点他没有任何功劳。可铁匠孙依旧觉得,秦络和叶勒依交好起到了重要的作用,甚至觉得通过秦络,利用叶勒依和赤水部。

不过,这些豆是铁骑孙的自作多情,叶勒依还没有蠢到那种地步。

铁匠孙问道:“你觉得,青云部和赤水部交战,谁的胜算更大些?”

秦络淡然道:“赤水部养精蓄锐,青云部疲于奔命。以近待远,以逸待劳,谁胜谁败,还用猜吗?”

“也是。”铁匠孙仰头望天,“如今项羌真是多事之秋啊。”

秦络接道:“不过对大楚,却是好事。项羌越乱,大楚就越安全。”

“大楚终于有了喘息之机,不过我们还有的忙呢。”铁匠孙终于说到了正题,“冯将军给我们派了个新任务。”

“何事?”

“冯将军察觉,朝廷中有人通敌。”铁匠孙说道,“你如今打入了项羌官员内部,务必查清,是何人与项羌勾结。”

“好。”

叶勒依快马扬鞭,一路疾驰,带着女奴萨仁连夜返回到了帕尔嘉西塘。而后叶勒依立刻见了父亲叶勒大汗王,和他密谋起兵谋反的事情。

“可汗寝宫有一条通往城外的小道?”叶勒大汗王听完了女儿说的所有情报后,若有所思的笑了笑,“很好,这一次你干得漂亮。”

“姐姐怎么样了?”叶勒依问道。

“她……很好,一直待在帐篷里。”叶勒大汗王微微皱眉,虽然大女儿很乖,但是也不再跟他交流谈心了。每当想起叶勒倾眼中失望又冰冷的眼神,叶勒大汗王倍感心累。

“这事是我做的莽撞了,没有和姐姐商量,就直接打晕了她。”叶勒依道,“姐姐怪我们,也是正常的。”

“你去劝劝你姐姐,让她把心收回来吧。”叶勒大汗王不理解道,“跟着一个冷血的男人有什么前途,何必为了拓跋冽,和家里人生疏了呢?”

叶勒依皱眉,姐姐还想着回丹阳城,还放不下拓跋冽吗?难道她还没看清楚,拓跋冽根本不爱她,是一个狠心的男人。

“姐姐她就是太痴心了,父亲放心,我会去劝她的。”

叶勒依再次见到姐姐叶勒倾时,发现姐姐瘦了一圈,眼中再也没有少女时那般光彩。叶勒依动了动嘴皮,想说什么,但看到姐姐如今的模样,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本是无话不说的姐妹俩,此刻却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沉默中。

倒是叶勒倾最先打破了沉默,她说道:“你回来了。”

叶勒依点头,“是,我回来了。”

“要打仗了吧。”叶勒倾看向窗外,看着外面的士兵们来来往往,看着将军们调动兵马,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叶勒依无法反驳,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说:“是。”

叶勒倾闻言,露出一个凄美的笑容,那笑容太过虚幻,仿佛一碰就碎。

在帐篷中待的日子久了,叶勒倾如今越来越不爱说话,整日沉默不语,也就只有母亲卫兀氏和弟弟叶勒康尔,还能和她聊几句。叶勒大汗王过来看望她时,叶勒倾从来没和父亲说过一句话。

叶勒依没想到自己给姐姐带来如此大的精神上的打击,她终于明白了父亲语气中的无力感,她自己面对姐姐,也是如此。说什么劝解她看开点,现在叶勒依根本不知如何面对姐姐,甚至想要逃离。

然而她不能逃离,这一切由她开启,则也应该由她结束。她欠叶勒倾一句道歉。

“姐,我……我、对不起。”叶勒依鼓了鼓勇气,抱歉的说道。

“我……不怪你,我只怪我,为什么生在叶勒家。”叶勒倾说道,“若我只是草原上普普通通的牧民的女儿,是不是可以自由一点?”

“……”叶勒依向来能说会道,但现在她无言以对。或许姐姐是普通人,就不必承担家族的责任,想去爱谁,就能爱谁。

叶勒倾转过身,“我累了,你走吧。”

叶勒依愧疚的看向姐姐的背影,曾经亲如一人的姐妹俩,如今却形同陌路。而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叶勒依回来的第六天,就随着叶勒大汗王发兵,攻打丹阳城了。而此时,拓跋冽的军队还在半路上,迟迟未归。当年叶勒依要帕尔嘉西塘这块地,现在终于体现出了它的价值。拓跋冽也发现了他的愚蠢,当初根本没有深思熟虑,随便将这块宝地划给了赤水部。如今,追悔莫及。

当秦络在丹阳城城楼上看到赤水部鲜红的火焰旗帜时,没有丝毫的惊讶之色,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这一场仗仗,青阳部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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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这段时间参加了的征文活动,写了新文。故而暂停了这边的更新,拖了这么久,真是抱歉。

现在回归,昨天看到还有读者给我留言等更,感动!感谢大家还在等我,爱你们。

158 危局(二)

时隔多日,叶勒依再一次回到了丹阳城下,但这一次她不再是丹阳城金宫的守护者,而是征伐者的身份,向丹阳城内的士兵,拔刀相向。

而她的身旁,叶勒大汗王骑着高头大马,一脸骄傲的看着眼前的城池,仿佛丹阳城已经是自己的地盘。

“上次来丹阳,还是参加可汗与仆兰可敦的婚礼。”叶勒大汗王笑了笑,“没想到几年过去,我又回来了。”

叶勒依了然,当时他们赤水部被黑岩部压制,父亲不得不将弟弟叶勒康尔留在丹阳,作为摩藏可敦的人质。如今仆兰可敦也好,摩藏可敦也罢,都已经尘归尘土归土,消失在茫茫天地间。

唯一他们赤水部,养精蓄锐,隐忍不发,一直坚持到了现在。叶勒大汗王终于发兵谋反,以主人的姿态,睥睨这座城池。

叶勒大汗王洋洋得意,挥手发令道:“全军准备,发起进攻!”

拓跋冽的军队还未抵达,丹阳城内只留守了五万士兵,还不是精锐。这留守的五万士兵还是当初二王子拓跋凌帮忙争取过来的,否则,恐怕连一万人都凑不齐了。

拓跋冽出征中原,不仅带走了像忽图鲁将军这样勇猛的武将们,连青云最聪明的军师也带走了。此刻二王子拓跋凌和可汗在一起,丹阳城只剩下大国师拓跋晟主持大局。

听着手下士兵传来前方战况,拓跋晟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他在金宫的大殿中不停的来回踱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大巫师占卜的那个卦象也太灵了吧,果然应验了‘吉中带凶,進不如守。’”

“可汗他们还在中原腹地,想要救援还得等待几日。”一个小将说道,“大国师,赤水兵临城下,如何是好?”

拓跋晟气急败坏的骂道:“还能怎么办,给我撑住,丹阳城内凡是男人,无论老少,都给我上城楼守着。”

小将吓得瑟瑟发抖,急忙领命下去了,他从来没看到老成持重的大国师,会有如此暴怒的时刻。

“秦络呢?”拓跋晟问自己身边的奴隶。

“奴才这就去找。”

“把他给我叫过来,随我一起上城楼。”拓跋晟虽然一直对秦络将信将疑,但是危难关头,他不得不起用秦络。

秦络跟着奴隶到达丹阳城楼上时,正巧看见大国师拓跋晟穿着一身黑色的盔甲,站在前方指挥战斗。看着拓跋晟微微发白的头发,他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却为了守城如此拼命,真是让人感慨万分。

“大国师,秦大人带到。”奴隶上前禀报道。

秦络微微拱手,“没想到大国师您亲自上城楼,指挥战斗。”

“我不上战场,难道让那群宗室老头过来指挥吗?”大国师苦笑道,“秦络,万万没想到叶勒依给我们来了这么一手,如今青云局势紧急,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的帮助?”秦络笑道,“秦某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恐怕帮不上什么。”

大国师笑道:“明人不说暗话,我是曾经怀疑你放走你们的冯将军,也怀疑你是潜伏在丹阳的间者。不过我想,就算你是南楚的间者,也不会乐意看到草原被赤水部统治吧。赤水部的大汗王,可是比之前的黑岩大汗王狠多了。”

秦络没料到大国师把话说的这么直白透彻,只得微微一笑,道:“大国师多虑了,秦某身为青云的官员,自然要为青云出力。大国师但有吩咐,秦某在所不辞。”

“好。”大国师重重的点了点头,“我需要的不是你的武力,是你的脑子。南楚的兵法高深莫测,如今敌多我寡,唯有以智取胜了。”

秦络拱手道:“在下,定不辱使命。”

大国师带秦络走到高处观战,只见城楼下赤水部的红旗迎风飘扬,军队有条不紊的向城楼推进。秦络眼尖,早就发现了赤水的精锐部队——双赤军。而统领双赤军的,赫然是叶勒二小姐叶勒依。

看到心爱之人红衣似血,骑着快马在战场上如同闲庭信步,秦络心头微微一颤。叶勒依还是那样的光彩夺目,一举一动都流露出自信和张扬。

叶勒依仿佛察觉到有人盯着她,心中略有所感,突然转头望向城楼。果然,秦络终于出现了。

两人在战场之中,城下楼上遥遥相望,静默无言。秦络想起自己和叶勒依诀别的那夜,她亲口说过,“再次相见,我们就是敌人了。”

而叶勒依也回忆着那一夜,她还说过,“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如今战场再见,便在此,就决一胜负吧。

叶勒依挥动“绕指柔”,指挥双赤军变换队形。秦络在高处观望,立刻察觉出敌军的变动。他提醒大国师道:“敌人想从右边强攻。”

“一队,增援右侧。”大国师没有怀疑秦络的判断,马上做出了反应。

叶勒依向左疾行,虚晃一枪,果然向右强攻。此刻一队的增援已经赶到,阻止了叶勒依的企图。

叶勒依抬头看了眼秦络,莫名的笑了笑。

见一计不成,叶勒依继续变动阵型,双赤军如同蛟龙入海,在战场上肆意游走。面对着眼花缭乱的变阵,秦络沉着应对,大脑飞速的旋转着,瞬间察破叶勒依的意图,做出相应的指使。

双方较量良久,却不分胜负。

此刻天色渐晚,叶勒大汗王终于鸣金收兵。大国师擦擦头顶的汗,拍拍秦络的肩膀,“你果然有一套。”

“此等雕虫小技,只不过防得了一时,若他们不计损失,非要强攻,我们也无能为力。”秦络忧心忡忡道,“普通军队对战双赤军凶多吉少,我们得用青云铁卫守城门,或许能对抗一二。”

“你以为我不想用青云铁卫吗?”大国师无奈摇头,“可汗出征时带走了部分青云铁卫,给我们留下的不多了。而且忽图鲁将军也不在城中,青云铁卫无首领,战斗力大大降低。”

“大国师德高望重,又是拓跋家族之人,由您指挥青云铁卫,最合适不过了。”秦络说道,“让青云铁卫埋伏在城门内,若他们强行撞门,我们就来个瓮中捉鳖。”

“何为瓮中捉鳖?”大国师问道。

“不如这样……”秦络附耳,将计划一五一十的低声说与大国师听。

159 危局(三)

叶勒大汗王收兵之后,坐在军帐中百思不得其解,见女儿叶勒依进来后,他问道:“今日城楼上指挥的人是谁,此人不简单啊。”

“秦络。”叶勒依知道,父亲定是不记得秦络的样貌了,故而解释道,“就是拓跋冽身边的那个楚人谋臣,上回来赤水部请求增援的。”

“原来是他。”叶勒大汗王恍然大悟,“原来是楚人在指挥,大国师他们,居然放权给一个楚人了。”

“丹阳城无人,大国师能怎么办。”

叶勒大汗王担忧道:“楚人狡诈,看来这一场仗,不能速战速决了。”

“父亲放心,女儿定会在拓跋冽回来之前,攻下丹阳城。”

“嗯。”叶勒大汗王沉重的点点头,他们处心积虑,就是为了等丹阳城空虚这一刻,迅速攻入。否则等到可汗的大部队到来时,战局则会对他们不利。

第二日攻城,赤水部的攻势比前一日强了许多,他们不再试探,直接让双赤军冲在最前方,打算速战速决。一时间喊杀声震耳欲聋,双方激战良久。

这种情况秦络早已料到,他和大国师一同在城楼观战,见时机差不多了,秦络先行离开,走下了城楼。

没有人会在意一个文臣的离去,仿佛城楼之上,秦络从来没有来过。

城外战况激烈,叶勒依一马当先,带着双赤军突破箭羽,逼近城楼。眼看胜利唾手可得,叶勒依兴奋的望向城楼之上,却愣住了。

叶勒依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城楼,她如同大热天的被人浇了一头冷水,心拔凉拔凉的。

城楼之上,秦络消失了。

“二小姐?”叶勒依的副将见主将突然勒住了马匹,停止了进攻的步伐,诧异的问道,“怎么了?”

“不对劲,恐怕城内有埋伏。”叶勒依心底清楚,秦络诡计多端,他悄无声息的离开,恐怕有诈。

“二小姐,我们都冲到门口了,难道要撤吗?”副将不解道,“下令进攻吧。”

撤是不可能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叶勒依咬咬牙,下令道:“攻城。”

巨大的木头撞击着丹阳城古老的城门,每一次撞击,都令人心头一颤,仿佛大地也跟着一起抖动了。楼上的守卫拼命向下射箭,然而仍旧无法阻止双赤军的进攻。

“嗵”的一声,门被撞开了。叶勒依大吃一惊,还未发话,双赤军的先锋就已经冲入了丹阳城内。

“太快了!”叶勒依震惊,大声说道,“有埋伏,撤,快撤。”

然而叶勒依还是迟了一步,双赤军的一半士兵都已冲入了城内,而这时,被撞开的城门,竟然又关上了。

叶勒依眼睁睁看着自己与双赤军隔离开来,终于反应了过来,他们刚刚不是撞开大门,而是里面的守兵,自己打开的。

此刻丹阳城门内,秦络指挥着青云铁卫,正在围攻攻进来的双赤军。本来秦络是想让大国师亲自下来指挥青云铁卫的,然而大国师笑道:“若我离开城楼,敌军必会察觉,这个任务交给你,再合适不过了。”

秦络没想到大国师如此信任他,竟然将指挥重任交给了他。望着大国师渐渐老去的面孔,秦络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这一刻,秦络不再是青云的敌人。为了楚国,为了大国师的信任,此战他必须赢。

双赤军的先头部队此刻如没有头的苍蝇一样,六神无主。他们的主将叶勒依还在城外,如今无人指挥。

而这边,青云铁卫以逸待劳,早就在此埋伏多时了。他们举着大盾牌,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的,逼近双赤军。

瓮中捉鳖,就此开始。

第二次交锋,赤水部惨败。叶勒依在城门之外听见自己的士兵的惨叫,却隔着一面门,无法救援。一半的双赤军就这样葬送在了青云铁卫的手下,叶勒大汗王见状,不甘心的撤兵,心头燃起熊熊怒火。

“可恶。”叶勒大汗王大声呵斥道,“秦络可恶,你也是,竟然如此轻敌,中了别人的奸计。”

这是叶勒大汗王第一次朝叶勒依发火,叶勒依长这么大,还没有被父亲这样吼骂过。

只见叶勒依闷不作声的跪在叶勒大汗王面前,牙齿死死咬住下唇,目光中泪花闪现,充满了对亡者的愧疚。是她大意了,是她莽撞下令,攻打城门。然而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他们的精锐部队竟然损失一半,要是拓跋冽再及时赶到,赤水部便没有任何胜算。

这也是叶勒大汗王担忧的,他不想让自己的部落,成为第二个黑岩部。摩藏大汗王兵败身死,拓跋冽心狠手辣,连还没长大的幼儿都没有发过。要是叶勒家族败了,他的妻子儿女,只有死路一条。

想到此,叶勒大汗王突然紧盯跪着的二女儿,“我记得你说过,金宫的密道,直通城外。”

叶勒依诧异抬头,“父亲,你想……”

叶勒大汗王粗暴的打断她,继续逼问道:“你从出口进过密道吗,反向进入,能否开启密道入口的大门。”

叶勒依张口结舌,“父亲……您要带兵,从密道攻入?”

“我们没有时间了。”叶勒大汗王说道,“我知道,这样胜之不武,但这是取得胜利的捷径。”

“密道布满机关……”叶勒依道。

“那又怎样,你不是有口诀吗?”

叶勒依无言以对,当初还是她把密道的口诀,飞鸽传书给父亲看的。

“怎么,你不愿意?”叶勒大汗王敏锐的察觉出了,叶勒依的真实想法。

叶勒依艰难道:“如此做法,令人不耻。”

叶勒大汗王冷笑一声,“我的双赤军都损失过半了,你还想堂堂正正的从战场上决胜负?造成现在这种局势的,不正是你吗?你还想怎样,还要违抗我的命令?”

叶勒依倔强道:“我能赢秦络,父亲,再给女儿一次机会。”

“昨天,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叶勒大汗王冷酷道,“战场并非儿戏,我不会再让全军将士,白白送上性命。”

叶勒依怒道:“父亲,你就是在投机取巧。其实你早就想让我带你走密道了吧。”

见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被拆穿,叶勒大汗王恼羞成怒,“放肆,军营无父女,你犯下如此大错,竟然还不知悔改。今夜你就跪在这里好好反省,等候发落。”

说罢,叶勒大汗王愤怒离去,只留叶勒依一人在帐篷中静静罚跪。

160 危局(四)

秦络再次来到金宫时,所有人都对他礼貌有加,再也不会有人质疑他了。他成功伏击了赤水部的精锐,立下大功一件。这不仅仅让大国师对他刮目相看,连拓跋氏的一些迂腐的老人,也不再怀疑秦络是间者了。

草原上的青云子民,对秦络不再关注他楚人的身份,而是像神人一般崇拜。仿佛秦络来到丹阳,就是来拯救青云的。

毕竟谁也没有想到,一个文文弱弱的书生,居然能够指挥着青云铁卫,打败强大的双赤军。

捷报传到了正在往回赶的拓跋冽手上,拓跋冽让忽图鲁将军、阿勒木、阿布泰等一一传看,尤其是二王子拓跋凌,可汗亲自带着军报过去,交给他看过。

二王子接过信,一目十行的快速浏览,虽然上面写的是喜讯,但他的神色并没有轻松,反而眉头轻蹙,面露疑惑之色。

拓跋冽看二哥眉头紧锁的样子,心中居然有一种快意,他笑道:“二哥,你昨天还怀疑秦络和叶勒依串通一气,狼狈为奸,现在还是这样想吗?”

二王子看罢后,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秦络这个人,他到底是没有看透,此人到底是站在哪一方的?

拓跋凌迟疑道:“或许……秦络和叶勒依不是一伙人,但我仍旧认为,秦络此次帮助青云,不过是怕赤水部坐大,将来对他们南楚有威胁。”

“二哥,你总是这样固执。”拓跋冽无奈道,“算了,我们在这里瞎猜,也猜不到叶勒依到底是怎么混进丹阳的。等到见到了秦络,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二王子闻言微微摇头,就算见到了秦络,从秦络的口中,真的能够得到真相吗?

叶勒依跪思一夜,等到天微微亮时,叶勒大汗王步入帐中,看见女儿倔强的背影,微微一叹,道:“叶勒依,你思考的如何了?”

叶勒依早就听见了父亲的脚步声,可她依旧没有转头,笔直的跪着,目不斜视的望向大帐主座方向。

知女子莫如父,叶勒依吃软不吃硬的性格,叶勒大汗王怎么会不了解呢?昨日罚她,恐怕已经触及到叶勒依的底线了。

“你呀,何时这般不知变通了,还真跪了一夜啊。”叶勒大汗王笑着扶起叶勒依,“快起来吧。”

叶勒依却推开了叶勒大汗王,拒绝道:“父亲让我在此听候发落。”

叶勒大汗王知道女儿在生自己的气,他缓了缓语气,温和道:“我何曾想要为难你,你是我从小抱着长大的女儿,虽说你和倾儿是孪生姐妹,但我对你期望更大,一直栽培你。昨日是我语气过重了,我向你道歉。”

叶勒依抬头看了眼父亲,依旧倔强道:“是我的错,我认罚。”

“起来吧。”叶勒大汗王说道,“如今战局不利,我罚你又有何用,反而白白耽误了功夫。”

叶勒依起身,依旧站在原地,没有说任何话。

“小依,你可想过,若此战败,我们叶勒家族会怎样?”

叶勒依沉重道:“灭族。”

黑岩的例子摆在眼前,叶勒依也不是天真无脑之人,以拓跋冽的狠毒,绝不会放叶勒家一条活路的。

“是啊,到时你的母亲,你的姐姐,你的弟弟,都会死于拓跋冽的手下。”叶勒大汗王诱导道,“而这一切,就是因为你太过迂腐,不告诉密道所在。”

叶勒依闭眼,父亲说的一点也没错,她不可能不顾及家人的死活。叶勒大汗王一番话,一下子击中了叶勒依的弱点,让她无处可逃。等到她再度睁开眼睛后,仿佛变了一个人,眼中透出犀利的光芒。

叶勒大汗王期待的望向叶勒依,只见叶勒依再度跪下,一字一顿的说道:“末、将、领、命。”

大国师接到了战报,可汗派人过来传信,大部队即将到达丹阳城。大国师兴奋的叫来秦络,惊喜道:“快了,丹阳城快解围了,可汗要回来了。”

“当真?”秦络微微一惊,可汗从内地跑到草原,才用了短短数日,还真是神速呢。

“可汗说了,还有一日路程。”大国师说道,“秦络,再辛苦一日,我们要坚守住城楼,等大军救援。”

在大国师看来,赤水部受到了重创,还没有缓过来。坚守一日,定能成功。

可是秦络眉宇之间依旧露出些许担忧,他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赤水部定有后手,这不过……

秦络看向大国师,看见大国师踌躇满志的样子,到嘴边的话还是咽回了肚子里。他心中默默对自己说,这一日一定会守住的。

大国师带着秦络登上城楼,与城外的敌军交战。与此同时,叶勒依带领着一千步兵,乘着夜色,偷偷溜到城外废弃的马厩。

“二小姐,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副将一脸懵逼,并不清楚叶勒依和大汗王的密谋。

“少废话。”叶勒依拔开盖在密道出口上的杂物,而后发令道,“跳下去。”

“啊?跳……跳下去?”副将茫然的看着叶勒依,心道二小姐是不是打了败仗,受了什么刺激了。

叶勒依懒得和他废话,直接一脚踹向他的屁股,把他踢入密道之中。

“啊!!!”伴随着一声大吼,副将“噗通”一声摔了进去。

“其余人,跟上。”叶勒依招招手,自己施展轻功,从上面飞入。

众人如同下饺子一样,一个接着一个跳入密道,叶勒依在最前面打头阵,严肃的对着后面的人说:“所有人都跟着我走,不得擅自行动。此处有机关,若是触及,必死无疑。”

赤水部的士兵们纪律严明,听到主将如此说,自然不会乱走。叶勒依看向漆黑的密道,接过副将递来的火把,发令道:“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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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 绝杀(一)

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上,一名女子骑着马儿,在草原上飞驰而去。这名女子身穿红色长裙,用黑纱覆面,看不清她的样貌。谁也不知道她是何人,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仿佛是漫无目的,在辽阔的天地间独行。

女子抬头望向远方,那个方向,正是青云的地盘。她眉间轻颦,似乎对远方的战场忧心忡忡。的确,此刻所有的项羌人,无论是穷困潦倒的奴隶还是高高在上的贵族,他们都在等待丹阳城战役的结果。这场仗,将奠定未来谁是草原的霸主。

丹阳城下,喊杀声震天,秦络目光一直在敌军的阵营之中来回搜索,但他脸色却越来越黑。他看到叶勒大汗王骑着马儿在队伍前端,而此次指挥双赤军的,则是利塞将军。

为什么不见叶勒依?叶勒依去哪儿了?秦络心中觉得不太妙,他踌躇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提醒大国师。

而大国师拓跋晟则全神贯注的指挥战斗,他相信今日只要守住了城门,青云部就能转危为安。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后方,反而更加危险。

密道的路,叶勒依已经走了无数次了,如今闭着眼睛也能找到。叶勒依快步走在最前方,经过一路曲折的岔路,终于来到了那个有着八个洞口的空旷的大平台了。

叶勒依停下了脚步,副将还以为叶勒依不知道走哪个洞口,好奇的问道:“二小姐,下面该如何走?”

“先等等,让后续的士兵跟上。”叶勒依带了一千人,刚才走过的地方甬道狭窄,可能现在还有士兵没有从洞口跳下来呢。

这片空地足够的宽敞,容纳几百人不在话下。叶勒依看后面的人马陆陆续续的到齐了,对众人说道:“从正南的洞口进,再往上走,就到达了金宫。”

“金宫?”所有人都震惊了,他们根本找不到这条密道通往何处。而叶勒依为了防止奸细,直到现在,才对士兵们公布真正的目的。

“对。”叶勒依说道,“待会我们冲入金宫,直接杀向丹阳城大门,从里面将城门打开。青云的人肯定想不到我们会从内部攻入,到时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副将惊叹的看向二小姐,心想果然不愧是大汗王器重的女子,居然能想到这样的计谋。他们如同神兵天降,定会让青云的士兵吓得屁滚尿流。

叶勒依却没有丝毫的成就感,淡淡一挥手,道:“所有人,随我来。”

说罢,冲向正南方。

此时,城楼上指挥的大国师也发现叶勒依不在队伍中,他疑惑的问秦络:“你看到叶勒依了吗?”

“没有。”秦络答道。

大国师奇道:“她居然不在?”

秦络咳嗽一声,“她,会不会偷袭?”

“偷袭?不可能。”大国师哈哈一笑,“丹阳城外都是草原,没有遮挡之处,她如何偷袭?”

对此,大国师十分自信,丹阳城虽然是可汗所在之地,但毕竟是个小城池,不像南楚那样,城池宽大,有十几道城门,城外还有护城河环绕。而丹阳城只有一道城门,四周则是高高的城墙,想要进入丹阳城,只能走他们这里。

秦络抬头看了看大国师,想提醒他叶勒依知道密道的所在,从密道可以直达金宫,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毕竟,秦络作为外人,是如何知道金宫中有密道,又如何知道叶勒依进入过密道的。

这一切,秦络都无法向大国师解释,他明着后方可能有难,却不得不留在此处,无法救援。

城下,叶勒大汗王望着前方,虽然自己的兵马久攻不下,但他却没有任何慌乱,他看向正午的大太阳,心里算着,叶勒依恐怕已经到达密道,准备偷袭了。

草原的日头,依旧很毒,虽是初春,但到了中午,还是很热。拓跋冽他们还穿着厚重的盔甲,热得身上直出汗。拓跋冽嘴皮干裂,疲惫不堪,但依旧坚持走在最前面。一路上,大军从没有休息过三个时辰。

吉米和拓跋冽分开了,落在了队伍的最后,她无精打采的坐在马背上,仿佛昏昏欲睡。阿勒木骑在吉米身旁,看她摇摇欲坠的样子,很担心她直接从马上栽下来。他的手虚扶着吉米的后背,以作保护。

阿布泰淡淡了瞥了眼阿勒木,没有说什么话。这些年阿勒木偷偷喜欢着他的吉米姐姐,谁都能看出来,唯有吉米,一心扑在可汗拓跋冽身上,没有发现阿勒木的默默付出。

如今战况紧急,谁也顾不上儿女情长了,阿布泰收回自己的目光,扬一扬马鞭,快步追赶最前方的可汗。

吉米在马背上颠簸着,竟然还是睡着了。她头微微一顿,身体就向左侧倾斜。还好阿勒木眼疾手快,立马把吉米的胳膊抓着了。

吉米吃痛,一惊之下立马转醒,她揉揉眼睛,“我睡着了?”

“清醒点,别睡了。”

吉米打个哈欠,抬头看向远方:“怎么还没到啊。”

阿勒木鼓励道:“坚持一下,还有半天路程,就到丹阳了。”

“半天,这么长。”吉米两天没怎么好好睡一觉,她一个女孩子,这样的急行军真是受不了。

吉米突然想起某人,急忙问道:“可汗呢?”

“最前面呢。”阿勒木答道。

“哎呀,我可是可汗的女奴,居然跟丢了他。”吉米瞬间清醒了许多,一挥马鞭,向前方奔去。

“喂,等等我。”果然可汗才是吉米最看重的人,阿勒木苦笑一下,也急忙御马跟在吉米身后。

此时叶勒依带人穿过长长的密道,终于抵达了金宫的入口处。她找到开启大门的机关,微微转头,和副将对视一眼。副将明白叶勒依的意思:直闯城门,速战速决。

叶勒依深吸一口气,伸出手,缓缓转动机关,“嗡”的一声轻响,门开了。

“冲!”叶勒依下令,率先钻出密道,冲出可汗的寝室,在金宫的女奴和守卫毫无反应的时候,挥舞着“绕指柔”,大开杀戒。

162杀 绝杀(二)

金宫之中,一时间乱作一团。谁也没有想到,敌人会从可汗的寝殿之中冲杀进来。那些女奴们惊慌失措的四处逃散,金宫留守的侍卫也就十几人,大多数男人都上了前方战场,他们拿起刀枪想要对抗,却被叶勒依的阵势给唬住了,还未反击就已被砍杀。

看着留守的侍卫们全线崩溃,还未逃走的一些女奴都吓傻了。面对凶神恶煞的赤水部士兵,有些人腿一软跪地,绝望的闭上眼睛,泪流满面,心想或许难逃一死了。

“住手。”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女奴们睁开眼望向前方,只见一个红衣女子持着九节鞭款款而来,有一个女奴眼尖,一下子就认出这是之前在金宫的叶勒可敦,她急忙叫道:“叶勒可敦,救救我们。”

“她不是叶勒可敦,你不要乱叫。”另一个女奴一把拉住她,愤恨的看向叶勒依,“她是叶勒二小姐,不是我们的可敦。”

“不,她是。”那个女奴坚信道,“我曾伺候过可敦一段时间,她就是叶勒可敦。”

叶勒可敦失踪的消息,这些女奴怎么可能不知道。至于叶勒依和叶勒倾互换身份的消息,大国师等人瞒住了下面,没有泄漏出去。故而这些女奴也分不清,眼前之人到底是谁。

叶勒依看向这些哭泣的女奴,其中有一些人还伺候过自己,她挥一挥手,“不要滥杀无辜,找个空房间,将这些女人先关起来。

“是。”副将领命道。这些女子逃过一劫,都露出劫后重生的喜悦。她们叩谢叶勒可敦,而唯有一个女奴依旧愤恨的看向叶勒依,在经过叶勒依跟前时,大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叶勒依冷冷一瞥,不屑作答。副将骄傲的说道:“大胆,小小奴隶竟敢这样对我们二小姐说话。”

“你是叶勒家的二小姐叶勒依?”女奴再次质问道。

副将见此人不知悔改,还要再问,扬起手中马鞭,狠狠打了她一下,“竟敢直呼二小姐名讳?”

只听“啪”的一声鞭响,那个女奴一下子被击倒在地,胳膊上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伺候过叶勒依的女奴急忙跑过来,挡在了同伴的身前,她跪下道:“可敦,您那么善良,请宽恕她吧。”

“罢了,不必和她计较。”叶勒依拦住副将继续抽打这个不知好歹的女奴。

“二小姐,你顶替了你姐姐,冒充可敦。”倒在地上的女奴不甘心的说道,“你这是欺骗可汗,亵渎了赤乌天神。”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叶勒依和叶勒倾互换,就连副将都不清楚。他呆呆的看向叶勒依,突然明白为什么叶勒依知道通往金宫的密道了。

“你胡说。”副将还缓了缓神,举起鞭子威胁道,“再多说一句,我就不客气了。”

“她伺候过叶勒可敦,她认识你。”女奴指着身边的同伴,再次控诉道。

所有人都盯着这个小女奴,只见她才十几岁的样子,看样子是个楚人,还是个小美女呢。

伺候过她的女奴实在是太多了,叶勒依看向这个人的身形,并没有什么记忆,她指了指这个女奴道:“抬起头来。”

楚人女奴抬起头,叶勒依恍然大悟,这个女奴她确实见过,因为是楚人,反而印象深刻。

叶勒依心想,现在正是破敌之关键,千万不能出纰漏。要是被她的士兵们知道自己亵渎欺骗了赤乌天神,定会引得军心不稳。

叶勒依低头看向那个楚人女奴,嘴上强硬道:“你说,你见过我?可我,怎么不认识你呢?”

“我……我……”楚人女奴已经吓傻,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了。

“我和我姐姐长得像,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有些人眼拙,一时没看清,认错了人,也是常见的。”叶勒依狠狠的看着这个女人,紧了紧手中的“绕指柔”,要是她说出一句不利军心的言论,她就不得不杀了此人。

“我……是我眼拙,是我认错了。”楚人女奴突然改口,连连叩首道,“我错了,二小姐饶命。”

叶勒依松了一口气,“好,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认错人了。”

楚人女奴和她的同伴被拖了下去,单独关在了一个房间。她的同伴愤愤不满的说道:“为什么要改口,你不是说,她就是叶勒可敦吗?难道,你真的认错了?”

“她是可敦,千真万确。”楚人女奴笑了笑,“我绝不会认错……我的救命恩人。”

她记得那时马场起火,烧光了所有的野苜蓿,可汗怀疑是楚人间者干的,抓捕了青云所有的楚人奴隶,而自己也在被捕之列。当士兵冲进来抓她时,所有人都无法帮她。她无奈之下,跑去寝宫求助可敦,而叶勒可敦,则替自己作了不在场证明,顺手解救了自己。

那时的叶勒依,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却没想到在今日,这个女奴居然会帮自己一把,也替她做了一个伪证。

叶勒依带着士兵,一路从金宫杀到城门,当大国师得知城内混入赤水军队时,一切都太晚了。

“你说什么?不可能,这不可能!”大国师大惊失色,“她……她怎么进来的?”

士兵摇头,他怎么可能猜到?只知道突然之间,从后方杀来了无数敌人,让所有人都摸不清头脑。

秦络听到士兵来报后,踉跄一下,差点站不稳。他扶住城墙,眼中充满了失望。叶勒依,你竟然真的动用了密道,做出这样的不齿之举。

胜,要堂堂正正的胜,败,也要明明白白的败。叶勒依违反了这一条,就算是胜利,又有什么可值得称赞的呢?

“大国师,不好了。”突然,又有士兵赶来,宣布了最后一个噩耗,“叶勒依带着敌军,从内部打开了城门。”

他们,到底还是没有坚守到可汗拓跋冽的归来,他们,到底还是辜负了所有青云人的期待。

“城门开了?”大国师苦笑一声,“完了,彻底完了。”

丹阳城,失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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