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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春秋》


第一章 土地庙

滂沱大雨之中,一道火链般的闪电在夜幕苍穹之下一闪而息,紧接着如同天崩地裂般的惊雷之声轰然响起,声传四野,震动天地。

杨宁睁开眼睛,看清楚眼前的状况之后,就做了一个无可更改的决定,他准备出手了。

能用拳头解决的问题,尽量不要去麻烦自己的智力。

眼前的一幕让他确实很气愤,三四个年轻力壮的家伙,正围着一个衣衫陋烂蓬头乱的家伙拳脚相加,被殴者抱着头蜷缩在地上,毫无还手之态。

他并不反对打架斗殴,换句话说,他其实很享受拳头打在对手身上的感觉,可是以众欺寡是让他最不开心的事情,谁让他不开心,他总会想方设法让对方更不开心。

“住手!”杨宁敞着嗓子叫唤一声,他需要先声夺人以取得震慑的效果。

声音出,却没有自己所想象的威风霸气,反而是虚弱无力。

这一声虽然没有达到石破天惊的效果,但还是让那几人停下手,都转过身来瞧着他。

杨宁这才看清楚,这打人的几个家伙并不比地上躺着的干净多少,也都是蓬头垢面,身上的衣衫也都是破旧不堪,一个个瞧着就像叫花子。

“小小貂儿!”一名头如同披头士一样的年轻人瞧见杨宁晃晃悠悠站起身来,脸上明显带着惊讶之色。

杨宁感觉自己的身体竟然有些乏力,此时也顾不得,只是冷冷道:“是男人就该单打独斗,这样以众欺寡有什么意思?”

披头士上下打量杨宁一番,缓步走过来,忽然笑道:“你小子竟然没死?”走到杨宁身前,一只手伸过来,便要往杨宁的肩头搭上去。

杨宁见对方一只手伸过来,条件反射般探出一只手,抓住对方手腕子,不等对方回过神来,脚下一闪,已经将披头士的手臂反扣到后面,随即在那人上臂用力一按,就听到“咔嚓”一声脆响,披头士惨叫声也瞬间响起。

这种空手格斗是他拿手好戏,要卸掉对方一只胳膊,实在用不了什么气力。

披头士惨叫一声,那条手臂软软垂了下去,另一只手按住自己的肩头,额头上冷汗冒出,而脸色也瞬间变得惨白。

其他几名家伙互相瞧了瞧,两名乞丐竟然各拿着一根棍子,一左一右向杨宁靠近过来。

杨宁淡淡一笑,往地上扫了一眼,在脚边还真有一根木棍,足下一挑,将木棍挑起握在了手中。

一声大叫,两名男子分左右挥动木棍向杨宁迎头打下来。

杨宁一声冷笑,手中的木棍闪电挥出,在他数年的军伍特训之中,其中一项就是利用任何一切东西当作武器来使用,两名男子虽然来势凶猛,但在杨宁眼中根本不算什么,若不是身体还有些乏力,赤手空拳也足可以将他们轻易打倒。

现在手中还有一根木棍,自然没有处于下风的道理。

“嗒嗒”两声,木棍荡开,杨宁一个侧步拉过去,右拳重轰在一人的面门上,一条腿一个蝎子反撩,踢在了另一人裆间,两名男子都是惨叫一声,一人夹腿倒地,另一人手中木棍脱落,抬手捂住鲜血直流的鼻子。

杨宁摇了摇头,对手实在毫无挑战性,这让他的成就感几乎为零。

杨宁抬头看向前面,还有一名男子手握木棍,正呆呆瞧着这里。

杨宁抬起手臂,木棍前指,对着最后一名男子道:“来吧,该你了!”

本有些僵硬乏力的身体,这活动两下,竟舒适了不少。

那男子瞧了瞧几名同伴,握着木棍的手抖了抖,忽地将木棍丢在地上,勉强笑道:“小貂儿,我我不和你打!”

“小貂儿?”杨宁一愣,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这个称呼,“什么小貂儿?”不禁拿着木棍向前走了两步。

那男子一愣,见杨宁木棍依然指着自己,立刻可怜兮兮道:“小貂儿,这这都不是我的主意,我我也是被逼!”抬手指向被杨宁卸了胳膊的披头士,“是是猴子,都是猴子的主意!”

杨宁扭头瞥了披头士一眼,皱起眉头,意识到什么,低下头打量自己,脸色陡变。

他见到这几人衣衫陋烂,本还奇怪,此时才现自己身上的衣衫比他们还要不如,破衣烂衫,露出了大片满是污渍的肌肤来。

他四下里瞧了瞧,这是一处极为昏暗的处所,四周是斑驳的墙面,边上生了一堆篝火,头顶上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杨宁抬头看过去,只见到屋顶是以茅草铺就,而且缝隙众多,不少地方正往下面漏雨。

卖糕的!

杨宁确定自己正在做梦,只是这个梦似乎太过真切而已。

“小貂儿,你你活过来了?”一个惊喜交加的声音响起,被几人围殴的家伙此时抬起头来,鼻青脸肿的模样也无法掩饰他惊喜之色。

看到那张脸,杨宁陡然间感觉自己脑袋一阵晕眩,也就是在这一刻,脑中划过众多的场景,那些画面交错在一起,眼前这张脸在脑中竟然是清晰无比。

究竟生了何事?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眼前这人看上去有四五十岁年纪,身形瘦弱,衣襟敞开着,露出干瘪瘦弱的胸膛,瘦骨嶙峋,肋骨清晰可见。

身边的环境陌生无比,杨宁看了看自己的手,手中的木棍瞬间脱落。

这手明显不是自己的手,虽然手上也和自己一般有些老茧,但是这只手比起自己的那双手,明显小了许多。

杨宁震惊之下,双手摸自己的脸,他对自己的脸型轮廓十分熟悉,但这明显不是自己的那张脸,这张脸比自己要瘦削许多,而且棱角似乎没有完全长开,与自己原本那张棱角极其分明甚至有少许立体感的脸型完全不同。

杨宁不由双腿一软,一屁股坐了下去,脑中一片懵。

被殴打的长者见杨宁如此,担心道:“小貂儿,你你怎么了?”

杨宁忽地抬头,冲着没被自己打过的那名男子招招手,男子犹豫了一下,终是忐忑不安靠近过去。

“我叫小貂儿?”杨宁盯着男子问道。

男子立刻点头。

“这里是什么地方?”杨宁问出第二个问题。

男子忙道:“这是城西的土地庙。”

“土地庙?”杨宁禁不住再次扫了一遍四周,暗想这土地爷可真够憋屈的,“我怎么会在这里?你说的城西这是哪座城?”

“会泽城!”男子立刻道:“往北一百多里地就是淮水了,小小貂儿,你你都不记得了?你半年前到城里来,后来被方老大收入了丐帮,如今也是丐帮弟子了。”

“等一等!”杨宁骇然道:“丐帮?你什么意思?”瞧了瞧几人的衣衫,心下一沉,“你是说,你们都是乞丐?”

“你也是。”男子好心提醒,“咱们都是丐帮的弟子。”他眼中带着一丝同情,壮着胆子问道:“小貂儿,你是不是是不是病的什么都忘记了?”

“丐帮?小貂儿?会泽城?”杨宁抬手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痛疼感十足,脸色更是凝重,明白了什么,“奶奶的,这这是穿越的节奏啊?”

“穿越?”男子虚心请教,“穿越是什么意思?”

杨宁没好气地道:“别管什么意思,我问你,那个!”指了指兀自捂着肩头哼哼的家伙道:“叫猴子是吧?他出了什么主意?”

“这个!”男子瞧了那猴子一眼,在心里衡量了一下双方实力强弱,才道:“猴子以为你要死了,逼着老树皮滚出土地庙。小貂儿这,这我可是不同意的,可是我若不答应,他连我也要赶出去的。”

“老树皮?”杨宁瞅着那老乞丐,脑中再一次浮现出诸多画面,其中便有这老乞丐喂食自己东西的画面,起身来,上前去扶起了伤痕累累的老树皮,声音柔和许多,“你你是老树皮?一直是你照顾我?”

老树皮眼眸中却满是欢喜之色,伸手在杨宁身上摸了摸,杨宁很不适应一个老乞丐抚摸自己的身体,可是知道对方这是关心之意,也无法拒绝,只感觉老树皮双手有些抖,语气满是关切:“小貂儿,醒过来就好,老天有眼!”

杨宁现在不关心老天有眼无眼,只关心自己现在到底是怎样一个生存环境。

“你们觉着我要死了,所以要在这个电闪雷鸣刮风下雨的时候将这个可怜的老人赶出这避雨之所?”杨宁觉着自己的出手实在是正确无比,看着鼻青脸肿的老树皮,声音冷,“都过来,向老树皮道歉,他要是原谅你们,这事就算了了,否则!”

“不用不用,都都算了!”老树皮急忙道。

杨宁也不理会,指着被自己卸了胳膊的猴子道:“你,过来!”

猴子胳膊被卸,痛苦不堪,此时见杨宁冷冷瞧着自己,不敢违抗,挪到老树皮面前,低着头:“老树皮,我我错了,你!”

“什么?”杨宁淡淡道:“你在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老树皮,是我狼心狗肺,是是我错了,你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回!”几句话说完,猴子额头上已经是冷汗直冒。

猴子开了口,其他人再不犹豫,纷纷过来,“老树皮,我们我们是一时糊涂,你就不要记在心上,日后日后我们再也不敢这样待你!”

老树皮被人欺辱惯了,此时见到几人竟然下跪向他道歉,一时不知所措,只能道:“你们起来,都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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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丐帮

杨宁看出来老树皮是个比较忠厚之人,被人打成这个鸟样子,一句道歉他便罢了,只是既然连当事人都不计较,他也就没必要再多纠缠。

几步走到猴子面前,猴子见杨宁逼近过来,脸色大变,忍着疼痛叫道:“我我已经道歉了,你说话说话要算话!”

真是没出息。

打人的时候威风八面,这才被卸了一条胳膊,什么气焰都去了九霄云外,杨宁也不啰嗦,伸手扯过猴子断折的手臂,还没怎么动作,猴子就出杀猪般的惨叫声。

“小貂儿!”老树皮惊呼出声,其他几名乞丐当机立断,转身便要跑。

“别鬼嚎了。”杨宁没好气道:“我给你接上胳膊,再鬼叫,就让这条胳膊废了。”

他现在心情不是很好,听到猴子鬼叫声很是不爽,当年特训初期的时候,自己被卸掉胳膊也是常有的事情,也没感觉天塌下来。

猴子毕竟是猴子,还算乖巧,杨宁这样一说,鬼叫声立马止住,杨宁上下扯动两下,猴子额头冒汗,脸上表情销魂,喉咙里出痛苦声音,而杨宁已经收回手。

“自己试试能不能动。”杨宁已经转过身,一屁股坐在屋角的一堆干草上面。

猴子半信半疑,却还是微微转动了几下手臂,虽说还有些轻微的余疼,但手臂已经能够活动自如。

本准备落荒而逃的其他几名乞丐见此情状,都退了回来,却见到猴子猛地跪倒在杨宁脚下,声音变得很激动:“小貂儿,以后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头儿,我们以后都听你的,你让我们往东,我们绝不会往西!”

杨宁有些错愕,这猴子的风向转的太快,让他有些不适应。

让他惊讶的是,其他几名乞丐见猴子如此,竟然都跑上前来,齐齐跪在杨宁身前,纷纷道:“小貂儿,以后你就是土地庙的老大,咱们都听你的。”

杨宁抬手道:“先不要急,让我整理整理。”深吸一口气,才问道:“这里是会泽城,你们都是丐帮弟子!”

“你也是!”猴子坚定地要求杨宁与他们同一阶层。

杨宁瞪了猴子一眼,他不喜欢别人轻易打断他的话头,“现在到底是什么朝代?还有,皇帝是谁?”

几人互相瞅了瞅,显然没有想到杨宁一开口就问出如此高端的问题。

“朝代?这个会泽城是楚国的县城,咱们应该是应该是楚朝。”猴子小心翼翼道:“皇帝是谁咱们咱们不知道。”

杨宁额头冒出一滴冷汗,不过想想也释然,如果这果真是古代,那么通讯落后至极,皇帝也始终保持着神秘,不可能时常来个什么电视讲话,平凡百姓还真未必知道九五至尊是谁。

他又盘问了几句,从这几个半吊子的叙说之中,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轮廓。

他叫小貂儿----至少在这个时代就是这么一个古怪的名字,如今身在楚国淮南郡北部的一个实在算不上太平的小县城。

这个小县城之所以不算太平,只因为往北一百多里地便是淮水,而淮水之所以不太平,是因为在淮水两岸已经进行了数年的战事。

楚国占据着淮水以南大片土地,但是在淮水以北,却是汉国的天下,两国南北对立,针锋相对。

按照这几个不靠谱的家伙提供的情报,楚国虽然地处淮水以南,但是在淮水以北一直以来控制着两郡之地,如同尖刀一样顶在北汉的腹间,这样的威胁自然让北汉寝食难安,所以三年前,北汉二十万大军挥师南下。

你来我往打了两年多,淮水两岸狼烟遍地,到处都是支离破碎,两岸的百姓也都是妻离子散,纷纷逃离故乡,四处避难。

距离淮水不过百里之地的会泽城自然也就成了流民避难的所在之一,好在北汉人虽然也曾打到淮水南岸来,可兵锋在抵达会泽城之前就被打了回去,会泽城倒也没有经受刀兵之祸。

不过就在几个月之前,两国罢兵休战,延续近三年的淮水之战终于告一段落。

战事虽息,但流落在会泽城的难民一时间却并没有离去,小小一座县城,如今是人满为患,拥挤不堪。

杨宁从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穿越,更没有想过自己会变成一名光荣的丐帮弟子。

出生于普通人家的他,在不懈努力下,成为了一名武警,经受过了严格地训练,退伍之后,他选择了经商之路,从无到有,一点点打拼,倒也算是颇有小成。

正当他苦尽甘来之际,一场宿醉醒来,就从一个身价千万的商人成了一名叫花子。

麻烦的是,他对这个叫做小貂儿的过往竟然没有多少印象,虽然脑中有些零碎的画面,但一时间却还理不出头绪来。

“小貂儿,你这身手,以后在丐帮一定能有一番大成就。”猴子见识过小貂儿的身手后,此时满脸堆笑,“以你的身手,已经可以算是一等一的顶尖高手了!”

杨宁只想问猴子你还要不要脸了,虽然杨宁并不否认自己手底下还有些功夫,但是三两下击倒几个废柴就算是顶尖高手,他实在不知道猴子又是如何定位自身了,我杨宁是顶尖高手,你们这几个废柴难道还是一流高手不成?

“在丐帮能有一番大成就?”目下对一切还是极其陌生的杨宁放低姿态请教:“那会是什么?”

“还是乞丐!”猴子的回答差点让杨宁再一次出手,“不过说不定可以成为会泽城的老大!”

杨宁尽量克制自己的脾气,问道:“既然是丐帮,咱们是不是也有什么分舵?对了,丐帮的帮主总不会是姓乔吧?”

猴子还没张口,边上一人已经抢着道:“咱们是二十八分舵之一的翼火蛇分舵下面的一个分支!”此人也不理会猴子投来的恼怒目光,只希望能给杨宁一个好印象:“帮主不姓乔,好像好像姓向!”

“那你们可知道打狗棒?”杨宁来了一丝兴趣,“降龙十八掌应该听说过吧?”

几名乞丐面面相觑,都是摇了摇头,显然对杨宁所说的茫然不解。

“打狗棒难道不是丐帮的镇帮之宝?”杨宁道:“你们没瞧见向帮主手里的打狗棒?”

“向帮主?”猴子忙道:“咱们只是小县城的分支,隶属于翼火蛇分舵下面,连舵主都不曾见过,哪里见过向帮主?而且我听人说,向帮主神龙见不见尾,咱们这些人可没有机会见着。”

杨宁更加不开心,成为丐帮弟子倒也罢了,可是照现在看来,自己还是丐帮中最低下的草根阶层。

乞丐本就是社会底层,这下子倒好,自己成了底层中的底层。

一直在边上没吭声的老树皮此时终于靠近过来,手中多了一只小袋子,递给杨宁:“小貂儿,这是那只玉佩换来的换来的银钱,看病抓药用得差不多了,还剩下这些,你先收好。”

其他几人此时对老树皮不敢怠慢,都闪开了空隙。

杨宁奇道:“玉佩?”

老树皮显然知道杨宁脑子此时有些模糊,解释道:“你昏睡的时候,小蝶姑娘来看过你,见你身患重病,留下了一只玉佩。我瞧那玉佩对她似乎很重要,不过为了救你,她还是拿了出来,我没有其他好法子,也只能先收下来。”

“小蝶?”不知为何,听到这个名字,杨宁脑中竟有一种似曾相熟的感觉,后脑勺隐隐作疼,在脑中竟然出现一个模糊的印象来,那模糊印象是个十多岁的清秀姑娘,脑子此时涨,抬手捧住两边的太阳穴。

他不是笨人,这种奇怪的反应,杨宁很快就意识到了一种可能,自己虽然占据了这具叫做小貂儿的身躯,但是小貂儿的意识记忆却并没有被自己的意识完全吞噬,一旦提及一些刺激性的人和事,小貂儿的潜意识就会在脑中浮现出来。

老树皮察觉到杨宁的异样,不禁皱起眉头,叹道:“小貂儿,你大病刚好,要不要不再歇一歇?别人你都可以忘了,可是小蝶姑娘,你无论如何也不能忘记。如果不是她,你现在只怕也活不过来。”

杨宁更是疑惑,照老树皮这样说,那个叫做小蝶的姑娘,似乎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外面风大雨大,杨宁此时倒觉着身上有些凉,向猴子道:“这里有没有水?弄些水来洗把脸。”

他需要冷水洗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下。

猴子一愣,见杨宁眉头一皱,慌忙道:“有有,我这就去弄!”冲着其他几人道:“一起帮忙!”

等几人出了门,杨宁才问老树皮:“我得了一场大病?”

“都病了十来天了。”老树皮叹道:“咱们没有银钱医治,只能眼睁睁看着,眼看着你已经撑不下去,几天前小蝶姑娘半夜来到这里,哭了半夜,后来拿了玉佩出来,让我换成银钱给你瞧病。小貂儿,要不是那只玉佩,你现在只怕已经死了。”

“小蝶小蝶哭了半夜?”杨宁苦笑道:“她是舍不得我死?可是可是她到底是谁,为何为何我记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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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死人巷

老树皮忍不住抬起手掌在杨宁眼前挥了挥。

杨宁只能委婉提醒道:“老树皮,我是忘记了一些事情,不是瞎了,眼睛还能看得见,你能不能帮我回忆回忆?”

老树皮苦笑道:“半年前是你带着小蝶姑娘流落到了这城里,你和我说过,你们是在避难之时遇到一起,她被人欺辱,你救了她一次,自此你们就如同兄妹一样相依为命。”

“半年前流落到会泽城?”杨宁微眯着眼睛,说也奇怪,老树皮这样一提及,他脑中还真的划过一些零碎的画面,有些模糊不清,可是却依稀浮现出一个小姑娘的轮廓,便是样容也颇有些清晰。

“那你可还记得自己来到会泽城后生的事情?”老树皮见杨宁迷糊不清模样,不由担心起来。

杨宁想要思索,却也不知道是否是大病初愈,只要一动脑子,后脑勺就涨,有一种昏沉的感觉。

“小蝶如今在哪里?”杨宁从老树皮口中已经得知,自己能够活转过来固然是因为小蝶的缘故,而且这具躯体的主人显然与小蝶关系匪浅。

老树皮叹了口气,无奈道:“你真的记不起来了,她一直在花妈妈的那里,这半年来,你也常去看她,有关她的事情,也都是你告诉我的。”

“花妈妈?”杨宁奇道:“这花妈妈又是何方神圣?”

老树皮还没回答,身后就传来猴子的声音:“花妈妈是花县丞的遗孀,嘿嘿,在这城里,可没有几个人敢惹她。”

此时猴子已经进来,身后一名乞丐端着一只残破的木桶,里面盛着水,放到了杨宁的边上。

杨宁撸起袖子,身上痒的有些难受,凑到木桶边上,正要伸手洗脸,但双手还没伸进去,就已经呆住。

他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看到水面那张面孔,还是有些吃惊。

那是一张沾有污渍的脸庞,并不比其他几人干净,但却还能看出来,这张面孔样容倒也清秀,却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脸庞有些瘦削,不过一双剑眉左右挑起,俊秀之中自有一股英气。

他之前本觉得猴子等人的披头士型很有个性,此时亦现自己也是披头散,蓬乱不堪,至少从外形看起来,还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叫花子。

杨宁怔了一下,苦笑摇头,随即洗了把脸,冷水打在脸上,多少清醒了一些,这才问道:“花县丞的遗孀?小蝶难道是在花县丞的家里做丫鬟?”

老树皮一脸担忧之色,道:“那天夜里小蝶姑娘走的时候,还说只要有机会,便过来瞧你。可是这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小蝶姑娘没有一丝消息,那天夜里她还是从花宅偷偷溜出来,回去之后也不知道有没有被现,真是叫人担心。”

“小蝶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自然要好好谢她。”杨宁恩怨分明,虽然他对小蝶的印象并不是很深,但人家姑娘救了自己,心中还是十分感激,“对了,那个花县丞的宅子究竟在哪里,等雨停了,我可得去见见小蝶。”

猴子有些诧异道:“你不记得花宅在哪里?你可是经常往那里去。”

杨宁摇摇头,问道:“你可知道?”

猴子忙道:“花妈妈住在死人巷里,离这里有些路,等雨停了,我领你过去,不过不过咱们可不能白天去,要去也只能晚上偷偷摸摸溜过去。”

“死人巷?”杨宁暗想这个名字透着一股阴森,总不至于是经营死人生意买卖棺材纸钱的巷子吧?

“其实那条巷子本来没什么名字,但是花宅在那条巷子里,谁也不敢过去。”猴子一副百事通的模样,“东城那边的泥鳅去年和人打赌,大白天闯进到巷子里,硬是被人丢了出来,而且遍体鳞伤,被打断了几根肋骨,到现在还没能好利索。”眼中现出一丝恼恨之色:“从那以后,我们都叫那条巷子做死人巷。”

杨宁冷笑道:“是花宅的人做的?”

“花县丞以前可是会泽县城的风云人物。”猴子道:“那死人巷里,就他一户人家,不是他家做的,还能有谁?”猴子没好气地道:“不过花妈妈那种零碎嫁,做事情就得偷偷摸摸,自然不让人轻易靠近他家宅子。”

“零碎嫁?”杨宁觉得这个词很陌生,请教道:“这零碎嫁又是什么东东?”

“不是东东,是见不得人的勾当。”猴子露出古怪笑容,“达官贵人家的小妾有胆的私下接些活儿,又或者那些寡母带着孤女丫鬟的官眷,生计难以维持的,出来零星接点活儿,这个就是零碎嫁了。”

杨宁怔了一下,“你说的接活儿,是说?”心里却已经明白过来。

“俗话说的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偷,那些浪荡都觉着,能玩弄那些富贵官宦人家的家眷才是最好的滋味。”猴子说到这个话题口沫横飞,眉飞色舞,笑嘻嘻道:“而且那些女人都是经过豪贵调教,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都要胜过普通青楼女子三分,知情识趣,真是无一处不好,而且这些零碎嫁都不是真正的青楼女子,扭捏羞涩处正挠的男人心里痒痒的。”说到这里,猴子眼中也是灼灼生光。

杨宁叹了口气,倒想不到这中间竟然还有如此勾当。

猴子又道:“花县丞年纪轻轻却得了一场重病,两年前就死了。花县丞活的时候,家中丫鬟小厮就有十多个,等他死了,没了进项,这家里就撑不下去,花夫人就带着丫鬟暗中做起了零碎嫁!”猥琐一笑,“这县城又不大,那花夫人做得隐秘,可是风声总要传出来,大家知道了究竟,暗地里都叫她花妈妈,那娘们都过了三十,一把年纪,我听说是靠宅子里的丫鬟接活儿!”

杨宁听到这里,心下顿时一沉,心想小蝶如果是在这样的人家,岂不是凶多吉少?

深更半夜,外面的风雨还没有停歇的迹象,杨宁倒已经感觉有些疲倦,心知这样的天气,便是再担心小蝶,那也是无法出门。

一切也只能等到雨停之后再做计较。

折腾了这半夜,其他几人也都颇有些疲倦,杨宁示意他们先去歇息,这土地庙有正堂侧房两间,杨宁如今便是在侧房内,杨宁和老树皮留在侧房,其他几人则都去了外屋歇息。

杨宁躺下之后,心里却是想着以后的出路。

丐帮弟子这份光荣的职业,杨宁自我感觉并不合适,既然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成了既定事实,也就无法再去改变,能做的就只有适应这个世界的生活。

让他无奈的是,这个时代并不是自己记忆中任何一个历史时代,否则自己倒可以料事在先,以先知的优势大有一番作为。

他穿越前经营生意,心里倒觉得以自己积攒的生意经,在这个时代未必不能有一番大作为,可是他现在身无分文,就算想做生意,却也没有半点启动资金,而且对目下的市场状况毫无了解,一时半会自然不可能踏上经商之道。

翻来覆去好半天才迷迷糊糊睡去,兴许真的是身体大病初愈太过疲累,这后半夜倒也算是睡的安稳。

次日在睡梦中被老树皮叫醒起来,才现这一觉睡到了大中午,而风雨早已经停息,杨宁起身出了门,雨后的空气带着泥土和青草混合的气味,钻入鼻中,却是沁人心脾,杨宁贪婪地深吸几口空气,浑身上下一阵舒坦。

他四下里瞧了瞧,才现这座土地庙地处偏僻,四周竟然没有多少房舍,倒是前面不远有一处池塘。

池塘边斜生着几棵老柳树,柳枝探向水面,将万千柳条轻垂于水面,微风轻拂,柳枝婆娑,摇曳生姿如同纤腰美人在姗姗起舞。

“那几个家伙去了哪?”土地庙内外不见猴子等人的踪迹,杨宁不禁询问身边的老树皮。

老树皮道:“先前出去了,说是你大病初愈,要去讨些东西回来庆祝一下。”

杨宁笑道:“他们还有这样的好心?”

老树皮却以为杨宁看透那几人心思,道:“小貂儿,你知道他们有什么用心就好。他们让你做这土地庙的头儿,可就没安什么好心。”

杨宁本是随意一说,却不想老树皮会这般说,只觉得其中有蹊跷,问道:“老树皮,难道他们真的存了坏心思?”

“坏心思?”老树皮摇摇头,“倒也称不上是坏心思,只是绝没有什么好心而已。这城里有好几百丐帮弟子,虽然都隶属丐帮,可是在这城里拉帮结派,四下里你争我斗是常有的事情。”

“好几百人?”杨宁倒没有想到会泽城的丐帮实力如此雄厚。

老树皮叹道:“猴子本就不是安分的人,以前你深藏不漏,他就喜欢在外惹事生非,如今知道你这般厉害,认你做头儿,便是想要用你做旗子,以后好和丐帮别的弟兄争斗。貂儿,听我一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就算有本事,也不要被猴子他们拖下水,还是老老实实的好。”

他语重心长,显然是关心杨宁才会善意提醒。

第四章 良莠不齐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对这话杨宁还是很赞同。

他虽然恩怨分明,却并不是一个惹是生非的人,此前还以为猴子等人真是被自己一顿打驯服,现在看来,那几个家伙却是别有用心。

杨宁觉得有时候还是不要太自我感觉良好。

“你先休养几天,我已经和他们打招呼了,不让他们告诉别人你已经好转。”老树皮总是一副忧愁善感的表情。

杨宁奇道:“这又是为何?”

“为何?”老树皮苦笑道:“方老大要是知道你好转过来,还能让你清闲了?”

“方老大?”杨宁觉着此前似乎也听他们说起这个名字,很快就记起来,“之前好像说,是方老大将我收进丐帮?”

老树皮点头道:“方老大是会泽城几百丐帮弟子的头儿,当初就是看你手脚利索,所以才收你进丐帮。”

“怎么,他要知道我好转,会找我麻烦?”杨宁好奇城中的丐帮老大会与自己有什么恩怨,“为何不能被他知晓我已经好了?”

老树皮确定杨宁一场大病之后,这脑子确实是病糊涂了,只能解释道:“不是找你麻烦,而是要让你继续做事。你当咱们为何能待在这避风挡雨的土地庙里?不都是你的缘故。”

杨宁更是好奇,心想住在土地庙还有我的功劳?

“方老大知道你手脚利索,收你进丐帮,就是让你去做那些事,这半年来,你没有一次失手,为方老大可是立了不少功。”老树皮坐在门槛上,“城里几百名丐帮弟子,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找到遮风挡雨之地,是你立下那么多功劳,我们才能栖身在这里。”脸上显出一丝愤怒来,“可是方老大也真不是个东西,翻脸无情,瞧见你病倒了,舍不得掏银钱为你瞧病,不闻不问,恐怕他都以为你已经死了。”

杨宁虽然也暗骂方老大不是个东西,但是听老树皮的意思,自己这具躯体的主人小貂儿倒似乎是个不简单的角色,为方老大立下了不少功劳,也在门槛坐下,问道:“对了,方老大都让我做些什么事情?我立下了什么大功劳?”见老树皮瞅着自己,杨宁立刻抬手指了指自己脑子,示意自己忘记了许多事。

老树皮苦笑道:“咱们这群叫花子,还能做什么大事不成?”伸出一只干瘪的手,中指和食指伸出,其他三指收起,剪刀手一样的两根指头往前探了探,然后看着杨宁,也不说话,但眼中的意思明显是在说,这下子你该懂了吧。

杨宁先是一怔,随即学着老树皮模样,也是两根手指往前探了探,感觉这个动作是如此的无耻,立刻缩手,皱眉道:“怎么这个动作像偷皮夹子?”一阵错愕,看向老树皮,惊讶道:“老树皮,你该不会是说,我我先前是帮方老大偷东西吧?”

老树皮郑重点头,“你是方老大手下动作最快的!”

杨宁一阵恶寒,也不知道老树皮这话是夸赞还是讽刺,心下却是苦笑,想不到小貂儿竟然是靠这个立功。

“丐帮弟子靠这个生活?”杨宁心里顿时对久负盛名的丐帮印象瞬间崩塌。

老树皮一副唏嘘之态,感慨道:“若是鲁老大还活着,恐怕也不是这个样子了。”

“鲁老大又是哪路神仙?”

“鲁老大本来是会泽城丐帮之,他在的时候,帮规森严,没有人敢做那些坑蒙盗骗之事。”老树皮眼中微显光芒,“那时候长幼有序,我加入丐帮已经二十多年了,算是有资历了,鲁老大在的时候,对我们这些老叫花子可是关照的很,有大事都会召集我们这些老家伙一起商议。”脸上竟是难得出现几分得意之色。

杨宁心中忍不住想你都加入丐帮二十多年,还只是混成这个样子,那也实在是太窝囊,也难怪那几个家伙不买你的账。

不过他却也明白,老树皮为人忠厚善良,不喜与人争斗,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争斗,丐帮是最大的江湖,帮内争斗自然不少,以老树皮的性情,还真不适宜与人相争。

“你是说鲁老大已经死了?”杨宁皱眉道:“他又是怎么死的?”

“鲁老大在的时候,衙差根本不敢碰我们丐帮弟子。”老树皮脸上微显傲然,“丐帮如今有数百弟子,都是因为鲁老大之故,他活着的时候,萧易水都要给他面子。”随即叹了口气,道:“可惜三年前害了一场急病死了。”

“萧易水?急病?”

老树皮解释道:“萧易水是会泽城的捕头,这人!”摇摇头,并不多说那捕头,“鲁老大身体本来很健壮,忽然有一天就病倒,方老大亲自照料,没几天就去了,方老大就顺理成章接了鲁老大的位子。”

杨宁见老树皮说话有些闪绰,便觉蹊跷,却也没有多问。

老树皮继续道:“方老大上位之后,很快就和萧易水走到了一起。以前丐帮弟子除了乞讨,便是在城里做些力气活,反正什么事情都干,就是不干亏心事可方老大上位之后,丐帮的兄弟就开始。”叹了口气,并没有说下去。

杨宁此时当然已经明白,丐帮的改变,就是从那位方老大上位开始。

鲁老大前脚死去,方老大后脚上位,而且很快就和会泽城的捕头萧易水走到一起,这些信息结合在一起,不由让人浮想联翩。

不过杨宁对丐帮往事并无太大的兴趣,目下身处丐帮,他只关注丐帮当下情况,问道:“会泽城的丐帮弟子良莠不齐,杂乱无序,翼火蛇分舵的舵主就不管了?方老大败坏丐帮声誉,丐帮那位向帮主就不问不闻?”

老树皮失声笑道:“丐帮二十八个分舵,遍布天下,光我们一个翼火蛇分舵,听说就有一两万人,一个小小的县城,几百号弟子,舵主哪里能管的到这边?而且谁又敢将方老大的所作所为传扬上去?至若向帮主,我们只听说过有这人,却从来不曾见过,要我说,咱们一辈子也不能见到的。”

杨宁微微颔,数十万帮众的帮会,当然是一个无比庞大的势力,但是正因为庞大,良莠不齐,即使那位向帮主三头六臂也不可能管得过来。

猴子回到土地庙的时候,杨宁已经在庙前的池塘里痛痛快快洗了个澡,身上的污渍积累太深,无法全部洗干净,但是在清澈的水中这般洗上一次,整个人倒也神清气爽,体力和精力也是恢复了不少。

猴子半天功夫,倒是弄来了几块麦饼,杨宁腹中饥饿,嚼着麦饼,只觉得干巴巴的难以下咽,毫无半点松脆口感,暗想这个时代对于麦粉的使用看来还是不到家,这麦饼显然没有经过酵,所以口感才如此难以下咽。

既来之,则安之,这个道理杨宁自然是懂得。

雨过天晴之后的空气呼吸起来让人气息清爽,而杨宁心里却也记挂起小蝶来。

杨宁恩怨分明,小蝶对他有救命之恩,他自然是心存感激,听老树皮所言,知道小蝶目下所处的环境十分恶劣,更是让他希望早些见到小蝶,打探小蝶是否安然无恙。

杨宁本想早早动身便往花妈妈所在的死人巷去,只是猴子对死人巷有畏惧之心,劝说杨宁晚一些过去,杨宁对会泽城十分陌生,倒也不坚持,黄昏时分,才让猴子带路往死人巷那边去。

黄昏时分,日头快要落山,整座会泽城都笼罩在落日最后的余晖之中。

会泽城虽然是个小城,但是人也分三六九等,摆摊小铺大都分布在前城,而真正还撑得起门面的茶肆酒楼以及极少数的青楼歌坊,则是分布在后城区的一条长街之上。

街道上人来人往,倒是十分的热闹。

杨宁沿途观览这个时代的风貌人情,才现所见之景并不是自己想象的古色古香,实际上城中大部分的建筑都是凌乱的很,并无章法,显然是没有经过好好的规划,也正因如此,大街小巷就如同迷宫一样,若是不熟悉道路的人,一不小心就很容易走入死胡同。

他之前听说城中难民众多,人满为患,但是到了后城一条大街上,虽然街道上颇为热闹,却也并不像自己所想那般拥挤,从猴子口中才知道,难民都是被安置在县城的一角,那边的情状与后城相比宛若两个世界。

“貂老大,瞧见前面那个路口没有,往里面拐进去,穿过后面一条街道笔直进入另一条巷子,那条巷子就是死人巷了。”街道一处墙根下,猴子抬手给杨宁指路。

杨宁瞧见街道那边有一处胡同口,轻声问道:“后面那条街是不是也这般热闹?”

“那倒不是。”猴子摇头道:“那条街冷清许多,都是住宅不好,貂老大,快低头~!”他话没说完,忽然脸色一阵慌张,已经转过身去,甚至还低下头,就似乎怕被人看见一般。

杨宁见猴子如此,不由四下里瞧了瞧,倒也没有看出什么不对,低声问道:“怎么了?”

“你瞧斜对面的十里香!”猴子也不回头,低声道:“瞧见两个人出来没?”

杨宁往对面扫了一眼,果见得斜对面有家两层的酒楼,在这条热闹的街上倒很是显眼。

木质结构,楼前前檐斜飞而出,颇有气势,前门头上,挂着一块黑木匾额,上面是龙飞凤舞的“十里香”三个烫金大字,看得很是清晰。

杨宁仔细看过去,现那十里香正门前却是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人一身银灰色的劲装,身材挺拔,一只手背负在身后,另一只手托着下巴,看上去举止颇为优雅,而另一人个头略矮一些,但是身材看上去颇为敦实,正凑在那劲装人耳边,一只手挡在嘴边低声耳语。

第五章 捕头

“你认识他们?”十里香酒楼下那两人颇为显眼,杨宁看了一眼,就知道猴子所说的便是他们。

猴子也不回头,轻声道:“不但我认识他们,住在城里不认识他们的人还不多,你也认识他们,只是你现在记不清了。”

杨宁皱眉道:“他们是谁,你为何如此惧怕他们?”

猴子往杨宁身边靠了靠,鬼鬼祟祟回头瞧了一眼,见那两人并没有注意这边,才稍微放松一些,压低声音道:“那个子高些的是萧捕头,个子矮些的是冯捕快,就是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疯狗,你可想起来了?”

杨宁脑中却对这两人毫无印象。

“萧捕头!”杨宁微一沉吟,“就是那个叫萧易水的了?听说方老大与他关系很好。”

猴子在墙根蹲下,杨宁也只能蹲下来,猴子凑近低声道:“方老大就是萧易水的走!”犹豫了一下,才道:“反正萧易水说什么,方老大就听什么。咱们丐帮弟子如今都操控在萧易水的手里。”

杨宁虽然知道方老大和萧易水走的近,却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关系,错愕道:“这萧易水如此厉害?”

猴子轻声道:“在这城里待得久了,就知道萧易水在会泽县无所不能。我听他们说,便是知县大老爷,平日里也不敢对萧捕头吆五喝六,这知县老爷呆上几年就升官走了,可是萧捕头却一直待在会泽城,我在会泽城已经六七年了,如今的知县老爷已经是我所经过的第三个了,但捕头却一直都是萧易水!”

“如此看来,这位萧捕头还真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杨宁摸着鼻头,淡淡笑道。

强龙压不住地头蛇,这个道理杨宁自然懂得,知县是朝廷委派的官员,而捕头则是本地的差役,知县升调,捕头倒也未必会更换。

但是连续数任知县,萧易水都能稳坐捕头之位,这就不是一般的能耐了。

猴子道:“会泽城大小捕快,全都归他管。”顿了顿,才继续低声道:“许多人私底下都说,会泽城的捕快只认萧捕头,若是没有萧捕头的命令,连知县老爷都无法调动任何一名捕快,知县老爷行事,都要让着萧捕头三分,你说他厉害不厉害?我还听说,会泽城大小案子,萧捕头不插手,那案子就永远也破不了。”

杨宁只是淡淡一笑,问道:“那个冯捕快又是什么人物?为何叫他疯狗?”

一提到那冯捕快,猴子脸上就露出惊慌之色,低下头去,轻声问道:“他有没有在瞧我们?”

“没有。”杨宁透过街上往来人群的缝隙往那边瞅了几眼,才道:“你怎地如此怕他?你只是一个叫花子,又不作奸犯科,有何好畏惧?”

杨宁越是询问,猴子眼眸中的惊惧便越是明显。

杨宁禁不住盯着那边,瞧见那冯捕快已经说完话,萧易水却是反过来在冯捕快耳边低语了两句,随即拍了拍冯捕快肩头,冯捕快拱了拱手,对萧易水显得十分敬畏,随即便转身走入街道,匆匆而去。

杨宁没有收回目光,依旧瞧着那萧易水,见到萧易水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目光在大街上扫了一圈,随即便转身进入到十里香酒楼之内。

“他们都走了。”杨宁这才拍了拍猴子肩头。

猴子抬头瞧了一眼,见萧易水两人已经不在十里香门前,这才长舒一口气,道:“真他娘的吓死我了。”

杨宁心想之前你在土地庙耀武扬威,这一出来胆小怯懦,当真是没有出息,却还是好奇问道:“你还没说冯捕快为何叫疯狗,还有你怎地这般惧怕他们?你以前和他们接触过?”

猴子咬牙切齿道:“疯狗不是我叫出来的,丐帮许多人都叫那杂碎疯狗。那人是萧捕头手下第一号捕快,据说跟了萧捕头许多年,两人还是结拜弟兄。”握起拳头,恨恨道:“老子当年可是被他弄惨了。”

杨宁奇道:“莫非你被他抓进过大牢?”

“那疯狗用我们练板子。”猴子恼恨道:“衙门的差役总会找方老大要人练板子,方老大方老大那窝囊废不敢和衙门对着干,每隔上一段时日,就会送丐帮弟子到衙门里,交给疯狗,哪一次都不下一二十人。”

“用活人练板子?”杨宁一怔。

他虽然没有见过,但也知道,古代衙差的板子非同小可,真要来狠的,几十板子就能要了一条性命。

“扒了我们的裤子,光着屁股让他们打个稀巴烂。”猴子又是愤怒又是畏惧,“疯狗和他手下那般狗杂碎,从来不将我们当人看!”压低声音道:“打板子是假,将我们当作牲畜玩弄是真,疯狗就亲手活活打死了三四个人!”

杨宁心中明白,兵荒马乱时节,死上几个乞丐,根本是无足轻重的事情,更何况下手的是官差衙役,那更是无处可诉。

不过冯捕快如此草菅人命,固然是凶恶至极,却也可见萧易水和冯捕快一干人在这会泽县还真是只手遮天。

“方老大既然是会泽城丐帮之,自当维护丐帮子弟,为何还要送羊入虎口?”杨宁冷笑道:“这种助纣为虐之人,怎地还能成为领?”

“方老大?”猴子冷哼一声,道:“那些衙差不把我们当人,方老大可也没好多少。疯狗这些年让我们受尽了苦头,方老大连屁都没放一个。”

杨宁微微颔,猴子之言倒是与老树皮所说的方老大一样,方老大确实是一个不顾丐帮弟子死活的王八蛋。

天色完全暗下来,月上天边,酒楼客栈的灯火都已经点上,若是只瞧这条街上的灯火通明以及听到从那些酒楼茶肆传出来的欢声笑语,很难让人想到在这座城中还有无数忍饥挨饿的难民百姓。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正是这座县城目下最好的写照。

随着夜色渐深,街上的人潮也是渐渐消失,这里毕竟只是一个小县城,亥时时分,街上的行人就已经十分稀少,许多店铺也都关门打烊。

杨宁等到街上没有多少行人之后,这才顺着猴子所说的那条小巷子走到巷口。

“那就是死人巷。”猴子在巷口指着对面,两条巷口正面相对,中间只是隔了条冷冷清清的街道。

杨宁瞧见那条巷子黑漆漆一片,巷口就如同怪兽的大口,深不可测。

他正要走出巷子,猴子却已经伸手拉住他衣袖,杨宁皱眉问道:“怎么了?”

“貂老大,咱们真的要去?”猴子目光微有些害怕之色,“要不要不再等一等。”

杨宁心知猴子是害怕,轻声道:“我已经知道地点,你可以先回土地庙,不用随我过去。”让这么个胆小如鼠的家伙跟着,不但帮不上忙,只怕到时候还要帮倒忙,即是如此,还不如单独行动的好。

“啊?”猴子摸了摸后脑勺,有些尴尬,“貂老大,我我不是害怕,只是只是为你担心。”

杨宁心想老子要信你那就是脑袋进水,却还是笑道:“人多反而不好,我独自过去,瞧瞧能不能见到小蝶。小蝶救了我性命,我总是要向她道谢的。”

猴子轻声问道:“花妈妈的宅子都是高墙围着,咱们这些人莫说进去,连靠近也是不能,你你可记得以前是如何与小蝶相见?”

杨宁记得他们之前也说过自己经常来这里与小蝶相见,可是如今的杨宁不是曾经的小貂儿,脑中还真没有与小蝶在这里相见的印象。

关于这具身体原本主人的记忆,不但稀少,而且十分的零碎,就似乎是自己的灵魂占据这具躯体之后,将身躯主人的记忆已经吞噬甚至是排挤出去,而原来的主人意念坚韧,却还是顽强地保留了一些记忆片段,紧要时候便即冒出来。

猴子还在忐忑,忽听得街道上传来嘎嘎响声,两人从巷子探头出去,循声看过去,借着夜里的月光,只瞧见从冷清长街一头显出一道黑影,很快便看出,那是一辆马车。

这条街道虽然是青石铺就,但小小县城,青石道上颇有些高低不平,马车驶过来之时,车轱辘碾压青石板出的嘎嘎声音却也是颇为清晰。

“是马车?”猴子低声道:“这城里的马车可不多,不容易见到,打仗的时候,城里的马匹大都被征调走了,整个城里也瞧不见几匹马。”

车行辚辚,很快便靠近过来,两人背贴巷内墙面,这巷内昏暗一片,两边墙面极高,那月光却也不易照进来,所以两人也被裹在昏暗之中,很难被人所现。

马车到了巷口,突然停了下来,杨宁借着月光,瞧见那辆马车颇为简陋,但是拉车的骏马倒是膘肥腿长,驾车之人一身粗布衣衫,戴着一顶斗笠,一时间也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那马车停在巷口,一时间并没有继续前进,倒是那赶车的马夫抬手将斗笠往上面掀了掀,月光之下,左右瞧了瞧。

杨宁凝神静气在昏暗的巷内打量了那马夫一番,竟觉得那人的身形异常熟悉,微皱起眉头来。

马夫四下扫了几眼,才抖动马缰绳,那骏马却是转向对面的死人巷,马夫低声吆喝一声,马车驶入死人巷之内,很快就被漆黑的巷子所吞噬。

“赶着马车进死人巷?”猴子见到马车入巷,这才站稳脚,低声道:“那马车里是谁?嘿嘿,难不成难不成是去找花妈妈风流快活的?”脸上显出猥琐之色。

杨宁瞥了他一眼,淡淡问道:“你说那人是去找花夫人?”

猴子目中闪光道:“我听他们说,花妈妈年纪虽然不小,但是保养的好,那皮肉白白嫩嫩,都能挤出水来,而且风骚的紧,真要是能把她剥得像白羊儿似地,和她快活一晚上!”忽地看到杨宁神情冷淡,用极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当下便住口没有继续说下去,干笑两声,略显尴尬。

杨宁暗想你这家伙只怕是多少年没碰过女人,才这般猥琐意淫,也不去理会这些,低声问道:“马车里是谁倒是不清楚,不过你没看出来那赶车的马夫是谁?”

“马夫?”猴子奇道:“你认识?”

“你这眼神也真该练练了。”杨宁轻声道:“他可是你最怨恨也是最害怕的人,咱们不久前才刚刚见过。”

猴子一怔,随即张了张嘴,眼中显出惊骇之色,“你你说的是?”

“就是你口中说的疯狗。”杨宁冷笑道:“也就是那位冯捕快了!”

猴子尚没有回过神,杨宁已经从巷内窜出,如同一头猎豹一般,迅穿过长街,等猴子缓过神来,杨宁已经没入漆黑的死人巷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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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花夫人

夜色幽幽,月冷清秋。

死人巷内清冷昏暗,杨宁靠着墙壁轻手轻脚往里面摸过去,很快便瞧见前面出现了火光,顿时更为小心。

借着火光,杨宁依稀瞧见那辆马车停在巷内,摸索着往前靠近一些,才现那辆马车是停在一处宅门之前。

之前他们就曾说过,这死人巷内只有花宅一户人家,那便说明眼前这辆马车确实是往花宅来。

冯捕快此时已经从马车上下来,站在马车边上,而台阶之上,则是站着一名黑衣大汉,手里拎着一盏红灯笼,巷内的火光便是那灯笼所出。

杨宁心想这半夜时分,冯捕快赶着马车过来,难道真是要找零碎嫁的花夫人做夜里夫妻?

只是觉着若当真如此,还真有些诡异,寻花问柳,何必要赶着马车来?这毕竟不是逛青楼,而是找零碎嫁,总要隐秘一些,赶着马车,目标太大,多少还是显得有些招摇。

正自寻思,忽见到从门内又有一只灯笼先出来,很快就看到挑着灯笼的是一个身着裙子的姑娘,距离有些远,杨宁目力再好,那也是看不清楚长相模样,只能大概看出一个身形轮廓而已。

随在姑娘后面,却有一名妇人走出来,杨宁依稀看到那是妇人身段儿略有些丰腴,衣着颇为华丽,风姿妖娆,虽然隔着远,但是看她走路的姿势,倒是自有一股风流体态。

丰腴妇人扭着腰肢走到马车边上,只见冯捕快伸手拉开了马车后门,随即从那马车车厢之内,先后下来三四个人,清一色都是青涩的小姑娘。

四名小姑娘衣衫偻烂寒酸,下了马车之后,冯捕快做了两个手势,姑娘们便如同小绵羊一般,在马车后面站成一排。

丰腴妇人却是在那几名小姑娘身边一一走过,时不时地伸手摸摸姑娘们的脸庞,倒似乎是在挑选货物一般。

很快那丰腴妇人转身往宅子里去,提着灯笼的黑衣大汉招招手,那四名小姑娘也都是跟在丰腴妇人身后鱼贯而入。

杨宁心下疑惑,也不知道这花夫人和冯捕快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正以为冯捕快也要跟进花宅之内,却见冯捕快却已经重新回到马车车辕上。

杨宁见他样子是要离开,正准备转身离开巷子,免得被冯捕快驾车过来瞧见,只是那马车并未掉头往这边来,而是顺着死人巷往那头去了,很快就没入黑暗之中。

从头到尾这些人都是一言不,显得默契娴熟。

拎着灯笼的那名黑衣大汉则是提着灯笼左右照了照,显得有些谨慎,却并未瞧见杨宁,随即转身走上台阶,也回到宅院内,接着就听到大门关闭的声响。

杨宁等了片刻,这才靠近过去,果然是一处大宅,院墙高大,门户紧闭,还真没有什么好地方可以进到院内。

他此刻心中倒是疑惑,按照老树皮所言,小蝶是在半夜偷偷溜出花宅前往土地庙,既然是偷溜而去,那绝不可能是从正门离开,却不知小蝶又是从哪里出来?

小蝶多日没有音讯,加之杨宁得知花夫人零碎嫁的勾当,他心下本就担心,方才那诡异的一幕,更让杨宁感觉这花宅之内另藏玄机。

且不说小蝶就在花宅之内,就冲着方才那诡异的场景,杨宁也想着瞧瞧这花宅之内到底有什么蹊跷。

夜色幽静,杨宁绕了半个圈子,找寻花宅的破绽,到了宅院的后巷,这条巷子十分狭窄,莫说行走马车,便是两个壮汉并肩而行也不轻松。

巷内泛着一股子酸臭腐气,杨宁身形瘦弱,在这巷子内倒是十分灵活,只是那股子酸臭味道,还是让他禁不住捂住了鼻子。

这巷子本就狭窄,偏偏墙根下还挖了一条小水沟,那股酸臭味道,便是从水沟之内散出来。

在幽暗的巷子内走了片刻,杨宁终于停下脚步,在水沟边蹲了下去,此时却看见,那墙根下有一处窟窿,并不是很大,但却可以勉强让一个人爬行出入,洞口边缘积累了厚厚的污渍。

“原来是这里!”杨宁明白过来。

他算准小蝶既然能够溜出去,花宅必定有缺漏,只是想不到缺漏却在这个地方。

他虽然并不愿意从这肮脏的洞口进入,但是要翻墙而入,这院墙高大平滑,少不得要去准备一些工具,大大耽误时间。

事急从权,杨宁想了一下,便小心翼翼地从洞口进去,这道墙虽然高却并不厚,但是洞口另一边却有一块石板挡着,杨宁用手一推,便即推开,这石板自然是用来遮掩之用。

从洞口爬出,迎面出现的却是一片枝叶,原来在这洞口后面,便是一处花圃,时当九月,秋意萧瑟,自然也见不得繁花似锦的景象。

还没从花圃后面站起身,就听到一阵娇媚的笑声传过来,杨宁心下一惊,透过花枝缝隙瞧过去,现这里却是一个小院子。

院内看上去也很是简单,院中间立着一座八角亭子,里面石桌石墩齐备,亭子边上有一个椭圆形的小水池子,显然是人工挖掘出来,池子并不算很大,但是池子正中心还放了一座假山,乍一看去,倒也颇为优美。

八角亭的亭柱上挂了几盏灯笼,让亭子内外亮如白昼,亭内石桌上摆着酒菜,一名男子此时正坐在亭内悠闲饮酒。

不远处,一道身影款款走过来,借着月光,杨宁一眼便认出正是此前所见的那名丰腴妇人。

妇人三十出头年纪,皮肤白皙,身材丰腴,看上去颇为美艳,腰肢款摆走动之间,散着成熟妇人的妩媚妖娆,那笑声正是她出。

杨宁心知这妇人应该就是花夫人了,瞧那花夫人的姿态,倒也算得上是风情出众。

只是让杨宁惊骇的并非是花夫人的突然出现,而是那亭中男子却是识得,竟是会泽县城的捕头萧易水,不久前就在十里香酒楼门前见过。

杨宁过目不忘,被他瞧过的人,很容易就能记住对方的身形轮廓,这也一直是杨宁颇为自得的优点之一。

他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萧易水,躲在花圃后面,凝神静气。

夜色清幽,清风微抚,便听到萧易水向走入亭中的花夫人问道:“都安排好了?”

花夫人的声音传过来:“我办事难道你还不放心?这两年可有疏忽之处?”她声音娇腻,腻中带涩,软洋洋的,传入耳中,却是让人浑身上下都有些酥软。

萧易水放下酒盏,伸过手,搂住花夫人腰肢,将她抱入怀中,便听得花夫人一阵风骚-媚浪的笑声传过来,萧易水在花夫人身上大施其手,引得那妇人出一阵蚀骨娇-吟。

那销魂之声传入杨宁耳中,却也是让杨宁心跳了几下,暗想这妇人还真是风月高人,虽然年过三十,但是媚骨不减,也难怪萧易水会与她勾搭在一起。

杨宁此时终于明白,为何此前他们说花夫人在这城里无人敢惹,死人巷更是无人敢轻易进入,当时便觉着花夫人背后肯定有后台。

只是却没有想到,花夫人的后台,便是在会泽城一手遮天的萧易水。

只见萧易水晃了晃酒杯,道:“来来来,陪我喝两杯,美酒佳人,无酒不成欢,多喝两杯,待会儿才会更加快活。”拿着酒杯就往花夫人口边凑过去。

花夫人哼了一声,腻声道:“什么美酒佳人?我若是佳人,你十天半个月才来一趟?害我独个儿在这里孤零零、冷清清,我日思夜想,朝盼晚望,心里总是记着你哎,我人老珠黄,你是想到便来瞧瞧,想不到便将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萧易水笑道:“你莫非不懂小别胜新婚的道理?而且哪一次我不是将你弄的三五天起不来床,总要让你缓一缓才成。”一只手在花夫人身上游动,花夫人脑袋靠在他肩头,全身就似乎没了骨头一般,软绵绵倚在萧易水怀中,一片漆黑的乌披散下来,遮住了萧易水半边脸。

杨宁暗骂了一声狗男女,竟然在院子里如此亲热,不过想想这里肯定没有别人敢进来,也难怪他们肆无忌惮。

片刻之后,花夫人只剩下一层薄纱,薄纱微畅,露出雪白的颈项,还露出了一条红缎子的抹胸边缘,红红的灯光照在她雪白的脸颊上,甚是美艳,透着一股子成熟妇人的艳美风情。

“对了,等到这边事情一了,我要去往京城。”萧易水忽然道:“你是否愿意随我一同前往?”

“京城?”花夫人奇道:“为何要去京城?你在这里呼风唤雨,岂不是很好?”

萧易水笑道:“女人见识,小小县城,又能有什么前途?那位大爷已经答应,在京里给我谋了份好差事,要想飞黄腾达,自然不能只留在这里。更何况战事已了,流民很快都要返回乡里,咱们的生意也做不了多久了。”掐了掐花夫人的脸蛋儿,笑道:“老子在这小地方混了这么多年,也该到了出头之日。”

花夫人腻声道:“人家早就是你的人了,只要你不嫌弃我人老珠黄,你走到哪里,我都随着你去。”

萧易水哈哈笑道:“你这样的尤物,千里挑一,我可舍不得丢下你。到了京城,你依然帮我料理生意,你手下还有多少人?”

花夫人道:“还有三十来个。”

“该挣的银子也都到手了。”萧易水道:“从里面挑选几个留下,到了京城,我们自己也要用。”

“哟,人家还只当你对那些小妮子不动心呢,原来你!”花夫人语气之中明显带着醋意。

萧易水哈哈笑道:“你又是想到哪里去了,有你这样的尤物,天下女人我也是不看在眼里。”声音微低,凑在花夫人耳边说了几句,杨宁本就听得有些模糊,此时却听不到萧易水究竟与花夫人耳语什么。

花夫人闻言,笑声更是媚浪,忽问道:“你说的那位大爷,到底是哪路神仙?他那般容易就能让你进京做官?”

萧易水笑了一笑,并未回答,忽地将桌上碗碟抚到一边,抱住花夫人放到石桌上,伸手便去扯花夫人裙带。

杨宁瞧见,暗想难不成他们便要在这媾和,自己竟要在这里观赏活春宫?

却听花夫人急忙道:“好人,夜里太凉,我在屋里已经备好,咱们咱们去房里,总是要让你尽兴才是!”

萧易水哈哈笑起来,横抱着花夫人快步走出了亭子,很快就出了院子。

杨宁确定他们离开,这才从花圃后面出来,院内一片冷清,安静异常,而杨宁的心却并不平静。

花夫人背后的靠山是萧易水,而萧易水背后显然还另有靠山,那更是京城里的大人物,萧易水虽然在会泽县境内威风八面,黑白两道无人敢惹,但是比起京里的大人物,自然是微不足道,如同蝼蚁。

第七章 幽禁

杨宁现在并不关心萧易水背后的靠山究竟是谁,他只在乎小蝶现在究竟在哪里。

夜色已深,宅内一片幽静。

杨宁走出后院子,一时间却也不知道小蝶究竟在何方,宅内院子连着院子,规模还着实不小,此刻便是萧易水抱着花夫人往哪里去也是不知。

他轻手轻脚顺着一条小道往前摸索,忽听得前面传来声响,身形一闪,躲到一棵树后,探头望过去,借着月光,却见到一名身形高大的黑衣大汉正哼着小曲从斜边的一条小径走出来。

黑衣大汉腰间悬挂一把刀,背负双手,哼着小曲,从杨宁前面不远一晃而过,拐到另一条小径。

杨宁猫着身子,轻手轻脚跟在后面,转了几个小弯,便见到前面不远出现一道院门,院门敞开着,那黑衣大汉并无察觉身后有人跟梢,刚走近院门,杨宁便见到从那院子里迎上一个人来,也是一身黑衣,张口就骂道:“他娘的,怎地这么老半天才过来?”

被杨宁跟踪的那黑衣大汉笑道:“急个什么劲,陪着一大群水灵灵的小丫头,你这狗东西怎地还这么大火气?”

“那又如何?”院子里出来那人没好气地道:“只能看不能吃,还不如不看。我说老邢,你可要小心着点,我瞧你这王八蛋心术不正,今天又送来四个,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你可要知道,这些小妮子若是少了一根毛,你这颗脑袋就得落地。”

老邢哈哈笑道:“少他娘的废话,老子就担心你不守规矩,一个忍不住管不住那裆下玩意儿,自己把性命丢了。”挥手道:“快滚吧,这里先交给我了,明早早些过来,可别让老子等急了。”

那黑衣大汉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这才道:“我走了,晚上小心着点,走丢了一个人,咱们都担不起。”也不多言,晃悠着往这边走过来,杨宁早有准备,躲到一边,瞧着那黑衣大汉从自己身前走过,再去看院门,那老邢已经进了院子。

四周顿时便安静下来,杨宁皱起眉头,心想那黑衣大汉说这院子里有一群水灵灵的小丫头,难不成小蝶就在其中?

之前所见所闻就已经让他感觉这花宅大有名堂,此时看到黑衣大汉竟然佩刀在身,更加确定花宅之内蹊跷是大大的。

杨宁确定四下再无他人,凑近到院门前,往里面张望,只见里面是个颇为宽敞的院子,小院左角有一排小房子,大概有三四间,而靠右角则是一处马棚,马棚之内,倒还有两匹骏马。

在那排房屋之前,放着一张椅子,椅子前边放着一张小案,此时老邢正靠坐在椅子上,双腿则是搭在那案上,月光之下,杨宁竟瞧见案上还放着一把已经出鞘的雪亮大刀。

杨宁此时心中立时就明白过来,他可以断定,在那一排房屋之内,必定关着一群姑娘,而老邢等人则是轮流在此值守,如同看押犯人一般守着那些姑娘。

这花宅果然是深藏蹊跷。

他不知小蝶是否就在其中,只是如果小蝶也在其中,却不知那夜小蝶又是如何离开这马棚?

从这宅子溜出去,后院那处花圃后面的窟窿应该就是唯一的破绽。

但是要到那窟窿处,先要从这马棚院内溜出去,瞧这模样,马棚院内始终有人看守,想要从马棚院子溜出去也并非易事。

杨宁心下寻思该如何靠近那排房子。

要想接近房子找到小蝶,势必要过老邢这一关,而老邢此刻大马金刀坐在院子当中,自己只要进到院子,立刻就能被对方现,对方只要叫喊一声,宅内其他的人必然会迅赶过来。

宅内究竟有多少人,杨宁暂时并不清楚,一旦真的惊动宅内的人,自己还真未必能够出得去。

正自寻思间,却见老邢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竟是往这边走过来。

杨宁立刻缩身到墙后,暗想总不至于是这家伙现了自己?

等了片刻,却不见老邢出来,探头瞧过去,却见老邢正哼着小曲往回走,一边走一遍系裤子,顿时明白,这家伙只是往墙边小解。

老邢系好裤腰带,正往椅子那边走过去,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叫唤,不由回头,皱眉问道:“是谁?”

“老邢,你过来一下!”那声音又重复了一遍,距离不远,颇有些含糊不清,老邢一时也听不出是谁,只以为是自己同伴,也不疑这三更半夜会有人潜入宅内,大摇大摆走出门来,左右瞧了瞧,不见人影,皱眉道:“是谁?”

他话声刚落,猛觉的后脑勺一阵沉重,一时间头晕脑胀,眼前一片昏花,一头便栽倒了下去。

杨宁拿着一块板砖在手,轻叹道:“人高马大的,怎地一砖头也禁不住。”丢开砖头,拉着老邢的腿往里面拖,老邢身体沉重,杨宁拉起来竟颇有些吃力。

他虽然对前世当兵时候的格斗技巧记忆犹新,而且能够利用这具躯体很熟练地施展出来,但是奈何这具身体尚且稚嫩,气力并不算很大,灵魂虽然附在这具身体上,力气却也不能凭空生出来。

好不容易将老邢拖到院内墙根下,担心这家伙会突然醒过来,对着脑门子又是几拳,估摸着一时半刻根本无法醒转。

忽地瞥见老邢腰间挂着一串钥匙,一根小铁环串着五六把钥匙,眼珠子一转,伸手将钥匙串扯了下来,拿在手中,这才迅往院内左角的那排屋子跑过去。

一排小屋共有四间,里面都是漆黑一片,杨宁跑到最靠外的那间屋子,屋门上了锁头,从门缝冲里面看了看,里面十分昏暗,瞧见里面东西很杂,隐隐现似乎还有锣鼓乐器,并无瞧见一人。

杨宁闪身到了第二间屋前,也是铁将军把门,从门缝瞧进去,这一次倒依稀看到几个身影挤在屋内,却死一般寂静,并无一人出声音来。

杨宁正要出声询问,耳边忽地隐隐传来抽泣之声,他轻步循着声音摸过去,那抽泣之声便是从隔壁屋内传来,到得门前,抽泣之声更为清晰,竟不止一人哭泣,杨宁凑着门缝往里瞧,见到屋内有不少身影,围挤在一起。

“妹妹,你们都别哭了!”隐隐听到一个娇嫩的声音低声劝道:“你们在这里便是将眼泪流干,也不能出去的。等会儿要是被要是被他们听到,还要拿鞭子打你们的!”

“别哭了,既然到了这里,现在就别想着出去了。”又一个稚嫩的声音满是忧伤道:“我进来都三个月了,从没有离开这宅子一步,他们带我过来的时候,和我爹爹说好每个月可以出去看他两次,可是可是现在我也不知道爹爹怎么样了。”

这姑娘本是要劝说别人不要再哭,可是这话说出来之后,自己却也哽咽抽泣起来。

杨宁皱起眉头,也不犹豫,拿了钥匙,便去打开门锁,这种古式门锁与自己熟知得颇有些不同,更加上五把钥匙也不知哪把是这间的,只能一一尝试,悉悉索索之声传进去,里面的哭声迅停了下来。

等杨宁打开门锁,推门进去之时,现那群身影都已经缩到了墙角,显然心中都充满了惊恐。

杨宁进门之后,反手将屋门关上,这才轻声问道:“小蝶姑娘可在这里?”

几个姑娘一开始还以为是外面的黑衣大汉听到抽泣声才进来,等依稀瞧见是个身形偏瘦的小儿郎,都有些错愕,惊恐之心消去不少,疑惑之心却是涌上来,一名年纪稍大的姑娘壮着胆子问道:“你你是谁?”

“你们不用怕,我不是宅子里的。”杨宁凑近一些,那些姑娘却还是充满戒备,在墙角挤成一团。

“那那你是从外面偷偷进来的?”小姑娘道:“这宅子守卫森严,你你怎么能进来?”

“你先别问我,我问你,小蝶姑娘是不是在这里?你们认不认识小蝶姑娘?”杨宁见到这些姑娘的处境,心下对小蝶更是担忧。

他此时已经明白,这花宅最大的蹊跷,便是囚禁了这些小姑娘,只是一时还不清楚花宅为何要将这群小姑娘幽禁在此。

“小蝶姐不在这里!”从后面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杨宁瞧过去,见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听她语气,显然是认识小蝶,凑近过去,问道:“你认识小蝶?”

小姑娘脸上兀自满是惊恐,却还是点点头,道:“小蝶姐我和小蝶姐以前住在一起,她她待我很好!”

杨宁见有小蝶的消息,微松了口气,问道:“小蝶现在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小姑娘低着头,“我好几天没有见着她了。”

“你找小蝶做什么?”那名年纪稍长的姑娘再一次问道,“你究竟是谁?”

杨宁犹豫了一下,才道:“我是小蝶的朋友,唔,应该应该算是他的兄长吧!”

“啊?”低着头的小姑娘猛地抬头,脸上满是惊喜之色,失声道:“你你是小哥哥?”

第八章 黑网

那小姑娘忽然叫出“小哥哥”,而且看样子对自己似乎颇为熟悉,杨宁好奇道:“你知道我吗?”

“嗯!”小姑娘点头兴奋道:“我知道,我知道,小蝶姐对我说起过你,她说她说你是她唯一的亲人,小小哥哥,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杨宁将一根手指竖到嘴边,示意大家都不要太大声音,姑娘们都是乖巧地点头,杨宁这才更加靠近一些,问道:“你们为何都被关在这里?”

姑娘们互相瞧了瞧,还是那年长的姑娘道:“我我叫秀儿,我们我们都是被骗到这里的。”

“被骗?”杨宁一怔。

“我和我爹娘几个月前逃难到这城里,有一个人找到我们,告诉我爹娘可以让我做丫鬟,管吃管住,每个月还能拿两钱银子。”秀儿低声解释道:“我们都已经活不下去,就没有拒绝。那人先将我带到了另外一家院子里,到的时候,里面已经有好几个和我一般的姐妹,在那里等了两三天,一天夜里我们就被叫上一辆马车,然后然后就到了这里来,自那以后,便再也没有出去过,我爹娘也不知道我在这里。”

“原来如此。”杨宁皱起眉头,问道:“你可知道他们为何要将你们带到这里?”

小姑娘们都是茫然摇头,秀儿道:“我们到了这里以后,便有人开始教习我们练习曲艺,并不让我们做其他事情,也不许我们多问。若是练得好,会待我们好一些,若是练得差了,就不能吃饭,还要挨鞭子!”说到这里,眼圈已经泛红,声音更低:“我听说以前有人因为没能练好,被被活活打死。”

“如此说来,小蝶也是和你们一起唱曲练舞?”杨宁眉头皱起,低声问道。

秀儿点头道:“小蝶比我们都来得早些,我们来的时候,她们那一批人已经练得很好。”顿了顿,才压低声音道:“我听说练舞练得最好的,晚上可以到厨房去做事。”

“厨房?”

“嗯,夫人有时候晚上要吃东西,所以有时候会在厨房留两个人随时伺候。”秀儿道:“小蝶跳舞跳得好,所以有时候也可以去厨房那边。”

杨宁心下这才释然,暗想小蝶能够溜出宅子,很有可能是趁着在厨房做事的机会离开,那却也是相当冒险了。

“那小蝶今晚也在厨房那边?”

秀儿摇头道:“以前就算她们晚上在厨房那边,白天我们也还能见到她们,可是这一次我已经好多天都没有见过她们,兴许兴许她们已经走了。”

“走了?”杨宁皱眉道:“你是说她们不在这宅子里?是了,你说的她们又是谁?”

秀儿想了一下,才轻声道:“我以前听她们说起过,这宅子里前前后后来了许多人,来一批走一批,学成了歌舞,都会被送离这里,而且谁也无法再找到她们。小蝶小蝶她们来的早,歌舞也已经学了好久,这又好几天没有见到她们的踪影,所以所以我猜想是不是她们已经被送走了。”

杨宁闻言,心下一沉,目中生寒。

他微一沉吟,才轻声问道:“这里还有多少人?”

秀儿立刻道:“本来有二十几个人,今天!”瞧了瞧边上几名姑娘,“今天又送来四个,应该有三十多个了。”

杨宁微微点头,心想这个数目倒与之前花夫人所说的数目合上了,压低声音道:“如果你们离开这里,可能找到自己的爹娘?”

“离开这里?”秀儿眼中显出欢喜之色,“你你是说我们可以离开这里?”其他姑娘也都显出欢喜兴奋之色,此时对杨宁再无害怕之心,反倒觉得是老天派来的救星,都禁不住围拢过来。

杨宁低声道:“要离开这里,先要弄清楚这宅子里到底有多少打手,你们可清楚?”

姑娘们互相瞧了瞧,秀儿道:“我见过四五个不一样的,都是凶恶的紧,不过我知道宅子正门那里日夜都有两个人守着,他们他们手里还有刀。”

杨宁想了片刻,才将手中那串钥匙递给秀儿,轻声道:“这是几个屋子的钥匙,你先让让大家伙儿准备一下,千万不要出太大的声音,我没有回来之前,不要轻举妄动,等我回来之后,再带你们离开。”

“那那你如何带我们走出宅子?”秀儿担忧道:“大门那边有人守着,他们手里有刀,我们出不去。”

杨宁暗想原来她们并不知道后花园墙根下有个窟窿,也不立刻说出来,等那姑娘接过钥匙,这才迅出门,先是往院中那案上拿了大刀在手,顺手抄过案上一只酒袋,随即跑到墙根处老邢边上,见他尚在昏迷之中,便将酒水向他脸上倒了下去。

老邢被酒水一激,便即醒过来,后脑勺疼痛得紧,睁开眼睛来,眼前出现一个蒙面人,正要喊出声来,忽地感觉咽喉处一阵冰凉,就听到一个冰冷的声音道:“问一句,说一句,若不老实,立刻割了你喉咙。”

说完,那刀刃还作势在他喉咙抹了抹,老邢浑身一个冷颤,口中“嗯嗯”两声。

杨宁为了万无一失,之前特地撕了块麻布蒙住了半张脸,拿刀架着老邢脖子,问道:“为何在这里囚禁这么多姑娘?”

老邢正要张口,杨宁重复道:“提醒你一句,但凡说错一个字,马上割喉。”

老邢道:“这都这都不是我干的,是是萧头儿萧头儿做的,我我也是为了混碗饭吃,我我是萧头儿手下的捕快!”

杨宁一怔,冷声道:“那宅子里其他的黑衣人都是捕快?”

老邢道:“我们都是衙门里的捕快,听从听从萧头儿调派,宅子里加上我,一共有六名捕快在这里。”

杨宁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本以为这些黑衣人只是雇佣而来的打手,卷入其中的衙差也无非是萧易水及其手下亲信冯捕快二人,可是现在才知道,宅内的打手,真实身份却都是县衙门的捕快。

捕快维持一方秩序,保境安民,谁能知道,这些人却在幕后干下如此勾当。

“这些姑娘都是你们骗过来?”

被冰冷的寒刀架在咽喉,更加上杨宁那一双冷厉的眼神,老邢明显老实了许多:“萧头儿专门安排人在难民之中找寻这类小姑娘,年纪要在要在十五岁以下,长相俊俏,只要盯上,就会借口雇佣丫鬟骗骗到手,先往其他地方待上几天,然后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转到这边来!”

“然后呢?”

“然后然后交给交给花夫人教授她们曲艺。”老邢道:“等她们有了些底子,便可以便可以送出去了。”

“送出去?”杨宁最想知道的便是小蝶如今究竟去往何方,“送到哪里?”

老邢道:“那那我真的不知道啊,别别动手,我什么都说!”犹豫了一下,才苦着脸道:“我只知道我只知道时间一到,冯老二唔,就是衙门里的冯捕快,他会用马车将人带走,据我所知,是要是要送到京城!”

“京城?”杨宁一怔,皱眉道:“你是说冯捕快亲自将她们送到京城?”

老邢苦着脸道:“冯老二冯老二只要将人送出城,城外会有人接应,然后然后就有人会送他们去京城,我只知道这么多,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萧萧易水做事周密,不该让我们知道的绝不会让我们知道太多,便是送到京城,也是也是冯老二有一次喝醉失口说出来的。”

杨宁瞧他模样,倒不像是撒谎,沉声问道:“你们往京城送了多少人?什么时候开始做这肮脏之事?”

“已经已经有两年了。”老邢不敢动弹,“淮水之战打起来之后,就有许多流民逃窜,最开始过来的都是些富贾贵人,带着金银珠宝逃到这里,然后再往南去。那时候那时候萧易水开始利用丐帮弟子,在城中盯住那些富商贵人,偷取他们的钱财,得了许多的金银。后来富贾都往南去,来的富贾越来越少,越来越多的贫苦难民来到城里,萧易水便开始打那些难民的主意。”

“你说的就是这些姑娘?”

老邢道:“是,都是他想出来的。从两年前开始,前前后后送到这宅子里的不下两百人,大多数人后来都被送走。”

“你既然是捕快,就该保一方百姓平安,为何还要与他狼狈为奸,做些此等天理不容的恶事?”杨宁听得惊心动魄,目露寒光,声音冰冷。

老邢道:“我们这些人都是因为他才能当上捕快,从当上捕快那天开始,就已经上了他的船,若是违抗他的命令,且不说一家老小的饭碗保不住,只怕连性命也保不住。萧易水心狠手辣,他他明面上是捕头,可是黑白两道都有交情,会泽县内有几股土匪一直存着,就是因为与他关系交好,那几个匪还与他结拜成弟兄!”

“这就是官匪一家了。”杨宁冷笑道,心下却知道萧易水不但在京城有靠山,在这会泽县境内,也编织出了一张恐怖的黑网。

第九章 突袭

老邢叹道:“萧易水利用丐帮弟子盗取富商,利用官差诱骗女子,这几年可是弄了不少银子。在这会泽县境内,他可算得上是一手遮天!”看着杨宁,道:“小兄弟,我听你声音,好像年纪不大,今日所为,想来也是一时冲动。你要知道,若是惹上了萧易水,那可是后果不堪设想,你先收了刀,尽管离去,我就当今夜的事情没生。”

杨宁心想老子要是害怕也就不来了,问道:“你既然不知那些姑娘具体的去向,那除了萧易水和那条疯狗,便没有其他人知晓?”

“花夫人应该知道。”老邢想了一下,才道:“花夫人早就和萧易水姘上,这些勾当,那骚娘们从头到尾都牵扯在其中,知道的绝不会少。小兄弟,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这刀子劳烦你先收起来。”

“萧易水现在在哪里?”杨宁不但没收刀,反而紧了紧,只要老邢说萧易水不在花宅,那必是撒谎,自己便要给这家伙放点血。

老邢忙道:“他现在就在这宅子里,后院边上有单独的一处院子,门前有两棵芭蕉树,他到这里来,都住在那里。”

杨宁微皱眉头,慢慢收刀。

那刀锋离开老邢的脖子,老邢舒了口气,猛然之间,他双目一寒,右手一扬,一片尘土迎面往杨宁脸上打了过去。

原来他悄无声息之间,右手已经在地面抓了一把尘土,表面上对杨宁据实相告,暗中却已经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杨宁虽然蒙面,可他却从杨宁声音判断出此人年纪尚轻,只以为杨宁经验浅薄,绝不会想到自己会趁机难,若是能够抓住这半夜三更潜入宅子的家伙,少不得是大功一件。

灰土打出,老邢料定杨宁猝不及备之下必然慌乱,直待杨宁慌张之际,抬脚踢向杨宁,趁机躲开呼喊同伴。

孰知杨宁竟似乎早有准备一般,身体侧闪,轻松躲过那一把尘土,闪躲之间手臂一挥,老邢立时便觉得咽喉一阵刺痛,双目顿时突起,却已经被杨宁割断了喉咙,喉头一股鲜血喷涌而出,月光之下,鲜红的血液妖艳而冷酷。

老邢双手捂住喉咙,鲜血泊泊直流,从指缝间溢出,喉咙里出“嘎嘎嘎”之声,想要叫喊,却根本喊不出声音来,身体抽搐扭动,但是很快,扭动的身体渐渐静下去,直到再不动弹。

杨宁盯着老邢暴突且已经失去光彩的眼睛,缓缓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轻步走出院子,夜色之下,如同暗夜幽灵一般,提着大刀向花夫人所住的院子迅而去。

他记着老邢所言,萧易水住在后院边上的独院之内,院前有两棵芭蕉树,夜色之中,搜寻片刻,很快就瞧见不远处果真有两棵芭蕉树。

芭蕉树边还真有一处独院,杨宁摸了过去,院门关着,好在这内院的院墙不高,杨宁将刀挂在腰间,轻松爬上了院墙,瞧见里面一处房间的窗纸上显着灯火,小心翼翼跳到院内,心知不出意外的话,萧易水和花夫人便在那屋内。

他轻手轻脚摸到窗口下,便听到从屋内传来让人面红耳赤的呻吟之声,花夫人浪声浪-语清晰传来,心知那对男女现在正欢乐得紧,却也确认里面正是萧易水。

扫了院内一眼,瞧见园内有一棵大树,当下摸过去,就躲在大树之后。

他虽然胆子极大,却并不鲁莽。

萧易水身材高大,在这个时代,人们的身高普遍偏矮,萧易水的身高算得上是鹤立鸡群,而且此人既然身为会泽县的捕头,手底下的功夫绝对不会太弱。

杨宁虽然对自己的身手颇为自信,但是奈何受限于这具稚嫩的躯体,力道之上大有欠缺,若是正面与萧易水交手,还真未必是萧易水的敌手。

而且这宅内有好几名捕快,一旦惊动他们,后果不堪设想。

小蝶很显然已经被冯捕快送走,如今下落不明,前途未卜,莫说小蝶对杨宁有救命之恩,便是寻常之人,以杨宁的性情,那也是要将个中蹊跷弄个水落石出。

四下里十分安静,宅内其他的捕快显然知道萧易水和花夫人这档子事,所以并无人敢往这边过来。

杨宁倒并不在意等待下去。

当年经受训练的时候,趴在草丛之内几个小时动也不动,此时在树下等待,他却是耐心十足,并不着急。

九月深夜,月明星稀,天气已经有些微凉,杨宁身着单衣,觉得有些寒冷,却依旧是一动不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内许久不曾有动静传过来,杨宁这才抬头望了望夜幕苍穹,残月西斜,已是子夜时分。

杨宁轻轻放下手中刀,活动了一下微有些麻的身体,然后将蒙在脸孔上的那块麻布紧了紧,这才重新将刀拿在手中。

他先是猫着腰摸到窗户之下,听到里面传来呼噜声,想来萧易水折腾了那熟妇小半夜,正是体乏,如今正在酣睡。

他移步到了正门前,这种屋门晚上自然是要挂上木门闸,不过这种门闸打开的方法十分的简单,杨宁将手中薄薄的刀刃塞进了裂开的门缝之中,朝上缓慢移动,很快便碰到了阻碍。

他动作很轻,稍微用力一挑,门闸被挑落,声音并不大,杨宁确定屋内呼噜声依旧,这才轻轻推开门,悄无声息进到了屋内。

萧易水便在左侧房间,杨宁等眼睛适应屋内的昏暗,这才走过去,或许是因为正门已经拴上,并不觉得会有人能进来,所以这房门竟然是虚掩着。

杨宁屏住呼吸,轻轻将房门一点一点推开,然后才踏着轻盈的步子进入房内。

房内充斥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既有汗味,亦有浓郁的香味,另有一种颇有些浓郁的腥味。

杨宁见到床榻边的锦帐已经放下,轻手轻脚凑近到床边,握紧了手中的刀,伸出一只手,轻轻将锦帐拉开了一道缝隙。

昏暗之中,看到萧易水赤身裸体横躺着,那花夫人白花花丰满的身子面对萧易水侧躺着,一只手臂搭在萧易水胸口,一条白生生的大腿也压在萧易水身上,倒是一副如胶似漆模样。

杨宁自然没有心思去观赏花夫人丰满诱人的躯体,目中生寒,握刀的手缓缓向前,刀刃向萧易水靠近过去。

刀刃尚未靠近萧易水,杨宁忽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猛然间想到,萧易水本来是鼾声如雷,可是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没有了鼾声,也就在这时,萧易水双目猛然睁开,一条腿猛然斜踢,将床上的锦被踢了过来。

杨宁暗叫糊涂,此时鱼死网破,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轻喝一声,手中大刀斜劈,将那床锦被劈开,便在这短短时间,萧易水已经翻身而起,一条腿照着杨宁踢了过来。

杨宁知道碰上了硬钉子,如同自己所料,萧易水果真不是泛泛之辈。

只是他心知这种时候更要冷静,见得萧易水一脚踢过来,他并不后退闪躲,反倒是身子一矮,手中的大刀照着萧易水立足的那条腿横扫了过去。

萧易水一脚踢空,随即便感觉立足腿一阵巨疼,身子一沉,却是杨宁一刀砍在了腿上。

杨宁手中这把刀委实锋利,刀光闪过,萧易水半条腿已经与身体分离,鲜血喷涌而出,萧易水小腿被断,下盘一空,整个人已经重重摔倒在床上。

杨宁一刀得手,并不犹豫,等萧易水摔倒在床上时,杨宁手中的大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所有一切都是在须臾之间便即生,等到杨宁大刀架在萧易水脖子上,花夫人才刚坐起身来,媚眼朦胧,腻声道:“怎么了?”随即显然感觉有些不对劲,仔细瞧了瞧,却看到一个蒙面人拿着刀架在萧易水的脖子上,惊骇之下,一时呆住,随即尖声叫起,杨宁厉声道:“再叫一声,立刻杀死他!”

花夫人抬手捂住嘴,双眸之中满是惊恐之色,等瞧见枕头旁半条血淋淋的小腿,双眼上翻,身体便向后晕倒过去。

萧易水被砍掉半条腿,断腿处鲜血直流,他脸色苍白,额头冷汗直冒,全身抖,但此人倒也算是硬汉,强撑着痛苦盯住杨宁眼睛,沉声问道:“阁下阁下要银子还是还是要命?”

“银子也要,若是不老实,命也要!”

“好!”萧易水道:“银子银子在衣裳的钱袋里,桌上有扳指和头饰,你你都可以拿走!”虽是强撑,但是断腿之痛还是让他的身体不自禁地抽搐抖动。

他盯着杨宁的脸,杨宁戴着面巾,自然看不清面容,但是那双杀气森森的眼眸,却是让萧易水知道自己这一次是凶多吉少,不过在他看来,对方如果没有蒙面,不怕自己看见,那自己是非死不可,眼下既然蒙着面,兴许还有最后一丝希望。

“银子不急!”杨宁淡淡道:“人去了哪里?”

“人?”

“被你送走的那些姑娘。”杨宁压低声音:“她们都被你送到哪里去了?你若老实交代,我兴许可以饶你一命。”

“阁下阁下是有亲人在其中?”萧易水道:“如果是这样,我我向你道歉,也也向你保证定会将她送还给你。”

“少废话。”杨宁冷冷道:“人在哪里?”

萧易水道:“她们的下落分散各处,阁下阁下想要知道谁的下落?”指了指枕头,“下面有有一个册子,是她们前往的归宿,我我们可以在里面找到!”

“拿过来!”

萧易水抬手指了指脖子上的刀,杨宁微微松了一些,萧易水点头道:“多多谢!”微扭头,伸手往枕头下摸过去,等到萧易水的手抽出来,却听得萧易水一声低喝,一道寒光照着杨宁直飞过来。

第十章 大人物

那枕头下面,自然不是什么册子,而是一把飞刀。

飞刀如电,度奇快!

只是杨宁对萧易水一直存有戒心,时刻警觉,萧易水挥手之际,杨宁便即察觉有异,身形早已经向边上闪躲,那飞刀堪堪从杨宁脸颊边上划过,若是反应稍微迟钝一下,那飞刀便正中面门。

萧易水本以为借着昏暗突然出手,几乎是十拿九稳,却不料飞刀失手,大惊失色,身体便要往里滚过去,杨宁反应快极,大刀照着萧易水的脖子狠狠砍了下去。

萧易水小腿被砍断,动作迟钝,“噗”的一声,脖颈上的动脉被小杨宁一刀砍断,鲜血顿时喷涌而出,萧易水只觉得浑身的力量瞬间被抽空,连叫喊的力气也没有,抬手捂住自己被砍断的脖子,身体抽搐,双目暴突,在床上挣扎几下,便即再不动弹。

杨宁并非嗜杀之人,今夜连杀两人,实际上他也是身体微微抖,并不适应这样的杀戮。

但是这些人猪狗不如,所做之事丧尽天良,斩杀这种人,杨宁并无任何的负罪之感。

他心里很清楚,这样的人若是不将之除去,只会让更多的人受尽苦楚,有时候杀人便是救人。

稍微平静了一些,杨宁这才将萧易水从床上拖下。

昏暗之中,瞧见花夫人兀自昏迷不醒,杨宁转身从桌上拿了茶壶,对着壶嘴含了一口水,这才重新回到床上,拿刀架在花夫人脖子上,瞧见她白花花的身子就在眼前,丰满胸脯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便即拉过枕头盖在她胸脯上,随即将口中的凉水喷在了花夫人的脸上。

他今夜的目的本不是为了除恶,而是为了找寻小蝶的下落,只是情势所迫,不得不出手杀人,如今萧易水已死,小蝶的下落,就只能从花夫人口中询问。

凉茶喷在花夫人脸上,被冷意一激,花夫人悠悠醒转过来,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便感觉脖子上寒,随即在昏暗之中瞧见了一双冷厉的眼睛,全身一颤,失声道:“别别杀我!”

“姑娘们被送到哪里?”杨宁冷冷道:“老实交代,也许可以活命!”

花夫人颤声道:“不是我,都是萧萧易水做的,好好汉爷,求你饶饶命,我我是被逼的!”此时她花容失色,此前那妖魅诱人的风情早已经是荡然无存。

“人都去了哪里?”杨宁重复道:“再啰嗦,一刀砍杀!”

萧易水的尸就在旁边,花夫人自然知道对方不是开玩笑,此时一心想要活命,招供道:“她们都被都被送到了京城。”

“送到京城何处?”

“我我确实不知道。”花夫人脸色惨白,“我听萧易水提及,冯正升从这里将人带走,送出城去,城外有人接应,然后直接送到京城。”

杨宁知道冯正升自然就是外号疯狗的冯捕快,冷声道:“城外是何人接应?”

花夫人犹豫了一下,目光闪绰,杨宁冷哼一声,她不敢再犹豫,忙道:“是是镖局!”

“镖局?”杨宁一怔,不想连镖局也扯了进来,看来卷入这人口买卖之事的势力不在少数。

花夫人道:“萧易水手下有人专门将这将这些黄花闺女诱骗到手,然后然后送到这里来训练。等到她们有了些底子,冯正升就会偷偷送出城。”有心要讨好小貂儿活得性命,解释道:“萧易水说过,这些黄花小姑娘只要略微懂些歌舞,那价码就会高出一大截子,他靠着这个,这两年得了不少银子。”

“你说的镖局,是哪家镖局?”杨宁问道:“可是这县城内的镖局?”

花夫人道:“是大镖局,我也问过萧易水,他他让我不要多问,只说那镖局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大镖局。”

“京里的大镖局?他们怎会和你们同流合污做这种事?”杨宁冷笑道:“你是否在撒谎?”

“绝不敢!”花夫人变了颜色,“我是听是听萧易水所说,他他还说!”声音颤,一时没敢说下去。

“他还说什么?”

“他他还说那家镖局背后有大人物,那些姑娘送到京城,都落在那大人物的手中。”花夫人颤声道:“大人物可以利用那些姑娘做许多的事情,他还说就算这事情真的被人被人知道,那也无碍,有那大人物撑腰,谁也翻不起风浪来。”

“大人物?”杨宁心知所谓的大人物自然就是萧易水提及的靠山,冷笑道:“他没有告诉你那大人物是谁?”

花夫人道:“他有许多事情都不会告诉我,还说还说知道的越多,死的会越快,我知道的便只有这些,其他的真不知道了。”

“那你这里是否有一个叫小蝶的姑娘?”杨宁问道:“她如今也被送到京城?”

花夫人想了一下,道:“你说的是小小蝶?是,她她也被送走了。”

“什么时候被送走的?”

“已经有三天了。”花夫人道:“从这里往建安京城去,有十多天的路途,他们他们应该还在半道上。”

杨宁微一沉吟,随即慢慢收刀,花夫人松了口气,杨宁却淡淡道:“扭过头去!”

花夫人心下一紧,颤声道:“好汉爷,你!”

“快些扭过头去。”杨宁冷声道:“休要废话。”

花夫人心惊胆战,但是寒刀之下,却也无可奈何,微转身,扭过头去,杨宁已经倒转刀柄,狠狠敲在花夫人脑后,花夫人闷哼一声,便即晕厥过去。

杨宁虽然亦不耻花夫人所为,却也知道一个寡妇要生存下去并不容易,而且在萧易水这样的人物脚下,亦是身不由己,根本不可能违抗萧易水,虽然其行可恶,但罪不至死,是以并不轻易滥杀。

他心知花夫人最快也要三四个时辰之后才能醒转过来,当下轻手轻脚在屋内搜找一番,萧易水还真是有一只钱袋子带过来,里面有不少碎银子,少说也有一二十两,除此之外,另有几片金叶子也在钱袋之中。

此外萧易水还有一枚扳指,另有花夫人的一些金银饰,杨宁找到一只包裹将这些值钱的物事尽数包了起来,现银却也有上百两之多。

他一手拿着包裹,一手拿刀,这才悄悄出了门,将房门和正门全都带上,轻手轻脚出了院子,又如同幽灵般返回了马棚院子。

院内一片死寂,杨宁轻步到了那排房屋中间,见得屋门虚掩,轻轻推开,屋内一阵骚动,杨宁扫了一眼,现屋内此时已经多了不少身影,低声道:“是我!”

姑娘们听到杨宁声音,顿时都放松下来,秀儿已经上前来,道:“小哥哥,我已经打开了几间屋门,告诉了她们,她们都想离开,我让她们不要轻举妄动,等着你回来。”又轻声问道:“小哥哥,咱们咱们当真可以逃离吗?”

杨宁心知在这些姑娘眼中,花宅便是铜墙铁壁般的魔窟,仅凭一个年轻小伙子就能救走这一大群姑娘,还真是有些匪疑所思,也难怪她们心中忐忑。

杨宁也不多做解释,低声道:“还有两个时辰,天便要亮了。我现在就带你们离开,所有人都要小心一些,不要出任何动静,若惊动了院子里的人,那可就麻烦了。”又道:“你们是否知道自己爹娘在何处?”

秀儿道:“这里一共有三十二个人,有二十三个是有爹娘在城里,还有几个在进城之前就已经与爹娘离失。”

杨宁皱眉道:“那她们岂不是无处可去?”

秀儿低声道:“我们已经商量好,没有爹娘的姐妹先跟着我们一起,我们互相照顾着。”

杨宁略感欣慰,轻声道:“我带你们出了院子之后,你们不要全都集中在一起,分成几队离开,人多容易被人现,只要找到你们在城里的爹娘,立刻将这里生的事情传扬出去,提防还有人诱骗上当。”

萧易水虽然已死,但是冯捕快却还活着,谁也不能保证冯捕快就此收手。

“小哥哥,我们该如何离开?”秀儿低声问道:“大门有人守着,我们出不去。”

杨宁轻声道:“你现在就去让大家准备,咱们现在就离开。”当下也不多言,率先出门,到了马棚院门处,细心侦查了一番,确定四下无人,很快就见黑压压一群人轻手轻脚过来,杨宁轻声问道:“是否都到齐了?”

“都到了!”

杨宁这才握着刀,在前开路,姑娘们则是如同长蛇一般跟在后面。

对这后宅的地形,杨宁已经十分熟悉,轻车熟路。

姑娘们心中大都是忐忑不安,却也都是尽力屏住呼吸,只盼能够尽快逃离这非人之地。

杨宁一边带路,一边观察前面的动静,忽见得前面的花圃后面,陡然间转出一道影子来,杨宁心下一凛,急忙抬手,示意身后众人停下脚步。

这一下十分突然,有些姑娘低头向前走,没看到前面同伴已经停下,一头撞上去,顿时便有几人“哎哟”叫出声来。

杨宁脸色微变,便听得前面传来声音道:“是谁在那边?”

姑娘们此时俱都脸色煞白,魂飞魄散,而杨宁却没有丝毫犹豫,整个人已经如同猎豹一样,猛地扑了过去。

第十一章 脱困

杨宁很清楚,一旦对方叫出声响,后果必将不堪设想,即使自己能够趁乱逃离,但这群姑娘的下场必然十分凄惨。

萧易水和老邢都被杀死,消息一旦传开,对整个会泽县来说,那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情。

萧易水这张网编织的很大,卷入其中的势力不在少数,他们也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寻到自己。

这帮人在会泽县是一股极其庞大的势力,自己在这群人的眼中,如同蝼蚁一般,而这群姑娘也必然没有机会逃离花宅,甚至因为有人要将此事湮灭而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杀死一个萧易水,或许不是太困难的事情,但是要将这股从上到下的势力连根拔起,杨宁自问绝无可能做到。

他快如猎豹,对面那人虽然察觉动静,却还没有看清楚究竟是什么状况,一手按着腰间刀柄,一面往这边过来,猛地现一道影子只往自己扑过来,大吃一惊,待要拔刀,却只觉得眼前一花,随即刀光一闪,喉头一阵剧痛。

杨宁一刀便割断了那人的喉咙,那人抬手捂住喉咙,眼中充满惊骇,喉咙里出“咕叽咕叽”之声,好在已经无力叫喊,身形晃动,然后一头栽倒在地上。

跟在杨宁后面的姑娘见此情状,都是脸色惨白,捂住嘴,不敢出丝毫声音。

杨宁一刀斩杀那人,夜风一吹,才感觉自己后背都是冷汗,深吸了一口气,将大刀丢在地上,拖住那人的一条腿,往花圃后面拉过去。

他此时身体有些乏力,那人身体十分壮硕,颇有些沉重,秀儿见状,忽地跑上前去,拉起尸另一条腿,帮着杨宁一起将那人拉到了花圃后面。

杨宁重新捡起刀,又过去拎起自己放下的那只包裹,向后面招招手,领着姑娘们进入到了竖着八角亭的后院之中,转到花圃后面,秀儿和几名姑娘跟上前去,就现了墙根下的那处窟窿。

姑娘们顿时又惊又喜,谁也没有想到,这里竟然有一处出口。

杨宁做了个手势,示意众人从窟窿里出去。

对姑娘们来说,这宅子就宛若是人间炼狱,此时能够逃脱这人间炼狱,莫说眼前只是一处显得有些肮脏的窟窿,便是刀山火海,那也要搏一搏了。

杨宁此时已经拿着大刀,站在院门处警戒,等了许久,直到后面再无动静,回头看时,瞧见已经没有人影,这才过去,见姑娘们都已经从窟窿出去,当下也屈身从窟窿钻了出去。

狭窄的巷内一片拥挤,姑娘们排成一排挤在巷内,等杨宁钻出窟窿,才现所有人都在瞧着他。

杨宁站起身来,秀儿却已经率先跪倒在地,其他姑娘也不犹豫,纷纷跪下来,杨宁一怔,随即立刻拉起那姑娘,低声道:“这里不宜久留,你们赶紧离开这里。”

今夜事情的展,完全出乎他自己事先的设想,只是箭在弦上,却不得不。

他很清楚,自己出手帮着这群姑娘逃离魔窟,很可能会改变其中许多人的命运。

“小哥哥,如果不是你,我们!”秀儿声音哽咽,“你是天上派下来的神仙,我们一辈子也记着你。”

杨宁笑着轻声道:“仗已经打完了,你们很快也都能够返回家乡,以后好生过日子。”打开包裹,从里面取出了一只小袋子,将那大包裹递过去,“这里是些银钱,你给每人分一点,银两不多,不过却也足够挺上一阵时日,那几个爹娘不在的,你就多分一些,大家好好照顾她们。”

萧易水手里的银子都是不义之财,这些姑娘都是流落至此的难民,将这些不义之财赠予这些姑娘,帮她们渡过难关,自然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小哥哥,这!”

杨宁摇头道:“不要多说了,天快亮了,赶紧离开这里!”将包裹塞进秀儿怀中,又将那小钱袋揣入自己怀中,那把刀也丢进臭水沟内,这才挥手,示意姑娘们赶紧离开。

姑娘们都是面露感激之色,却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当下分两队向巷子两头过去,杨宁等她们出了巷子,这才整了一下衣衫,也摸出巷子,见到姑娘们在巷外,皱起眉头,有些着急挥了挥手,姑娘们这才趁着夜色而去。

杨宁心知萧易水之死在会泽县那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此人在会泽县境内人脉深厚,不但有白道的关系,连黑道也与他有瓜葛,等明天被人现尸体,必定会是一场大风暴。

自己虽然趁夜出手,一时半会不会被人现,但是萧易水的党羽最终还是会查到自己身上,如今的会泽城,对自己来说已经是十分的凶险。

他趁着夜色,迅回到了土地庙。

还没进去,就看到老树皮和猴子坐在庙门口等候,见到杨宁回来,老树皮忙起身迎上来,低声问道:“见着小蝶姑娘了?她现在怎么样?”

杨宁笑道:“见着了,这几天她也生病,刚刚好一些,已经没什么大事了。”心中暗想,若是将今夜生的事情告诉这两人,这两个家伙也不知道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老树皮松了口气,道:“那便好。我这担心了一晚上,看你回来,那就好了。”

杨宁知道老树皮对自己的关心确实是出自真心,微微一笑,心下颇为感激。

猴子倒显得有些尴尬,讪讪道:“那个那个我瞧你半天也没出来,所以所以就先回来等着!”

杨宁只是笑笑,也不多言,心中却知道这小子是怕被牵连,早早逃离是非之地。

他自然没有心情与猴子计较,回到庙里,见到其他几名乞丐睡的正浓,进到侧屋,老树皮跟着进来,杨宁在房门前往外面瞧了瞧,见猴子也已经一头躺下,看上去也是十分疲惫,这才转身到了草堆边,拉过老树皮的手,压低声音道:“老树皮,你要离开这里了。”

老树皮一怔,杨宁已经拿出那只小钱袋,从里面将扳指拿出,又拿了一片金叶子,这才将钱袋塞进老树皮手中。

老树皮见杨宁又是扳指又是金叶子,已经呆住,等缓过神来,手中已经拿着钱袋,借着微弱的火光,瞧见钱袋里面是些碎银子,还有几片金叶子在其中,更是大吃一惊,失声道:“这是!”还没说完,杨宁已经伸手捂住他嘴巴。

“你不要说话,先听我说完。”杨宁凑在老树皮耳边,压低声音道。

老树皮点了点头,杨宁这才松开手,低声道:“萧易水和他手下那帮捕快贩卖人口,小蝶已经被送到了京城!”

老树皮身体一震,目中显出惊骇之色,随即握紧一只拳头。

“我也不能详细向你解释。”杨宁低声道:“萧易水已经被我杀了,不出意外,他手下那帮人很快就会查到我的头上,你一直和我在一起,他们查到我,定会牵连到你。”

老树皮全身一震,他当然知道杨宁这样做的后果,惊骇道:“你你杀了萧易水?”

杨宁微微颔,神情严肃,轻声道:“天快亮了,城门马上就会打开,我不能置小蝶不管,所以要去找寻小蝶。老树皮,你也不能继续留在这里,这些银钱你先拿着,如今战事已息,你找一个地方,置些薄产,再找个媳妇安生过日子!”

“小貂儿!”老树皮眼圈一红,“萧易水那狗杂碎,丧尽天良,多少人想杀死他,你你这是为民除害。我和!”他本想说要跟随小貂儿一同去找小蝶,可是知道自己年老体衰,跟着小貂儿只能是拖累,嘴唇动了动,没有说下去。

杨宁却似乎知道他意思,温和一笑,握住老树皮的手,柔声道:“往京城去路途遥远,而且连我也不知道是否能找到小蝶。老树皮,你为人善良敦厚,如果不是你悉心照料,我只怕也活不下来,你这份恩情,我不会忘记。”

老树皮正要说话,杨宁摇头轻声道:“时间不多了,萧易水的尸一旦被现,会泽城很可能就要被封锁。你可知道城门何时打开?”

老树皮立刻道:“城门开关与季节有关,这个季节,卯时三刻就会打开城门!”

杨宁对于古今时辰的对应还是颇为熟悉,想了一下,才道:“你现在就准备,往北城门方向去,只要城门打开,立刻出城,有多远走多远,再也不要回来。”

“那你?”

“我从南城门出城。”杨宁轻声道:“猴子他们对此事一无所知,此事一旦爆,他们必受牵连,不能留在城里,天亮之后,我先带他们出城。”

老树皮低声道:“现在不能告诉他们,万一他们害怕被牵连,背地里出卖你,那可就!”

“我明白。”杨宁含笑轻声道:“出城之后,我再让他们去逃命。”

老树皮见得杨宁安排妥善,微微点头,他当然知道,杨宁只让自己单独离去,显然是担心若与猴子等人在一起,那几个家伙很可能会见财起意。

他将手中包裹放在地上,忽地抱住杨宁,杨宁被这老乞丐抱住,顿时有些不自在,但却也知道今次一别,可能永远再难相见,只能轻轻拍了拍老树皮背脊,低声道:“你多多保重,若是缘分未尽,还有相见之日。事不宜迟,不能再耽搁,老树皮,你快些走吧!”

老树皮松开手,收好包裹,拿了木棍在手,抬步便走,到得门前,回头看了杨宁一眼,杨宁含笑挥手,老树皮强忍泪水,匆匆离去。

第十二章 逃亡

杨宁等老树皮离开小片刻,这才出门叫醒了猴子,猴子还没睡下多久,脸上一片茫然,含糊不清道:“貂貂老大,出了什么事?”

杨宁笑道:“你们几个起来,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猴子向门外瞧了一眼,外面还是黑乎乎一片,还要询问,杨宁已经道:“你们不去定会后悔,去不去你们自己选。”

猴子大是疑惑,却还是起身叫醒了其他几人,几人都是茫然不解,杨宁并不耽搁,领着几人出了土地庙,令猴子带路赶往南城门。

猴子等人一路上很是奇怪,几次询问,杨宁只说到是自知,到了南城门不远处,几人便在一处墙根下坐了。

卯时三刻,天已经蒙蒙亮,城门处已经稀稀落落来了一些人,城门打开之后,杨宁立刻带着猴子等人出了城去。

会泽城入城时要严加搜查,出城若是赶着车辆,也会检查,不过杨宁等人一看就是叫花子,城门守兵倒是没有心思在这些乞丐身上花心思,几人十分顺畅地出了城门。

出城之后,杨宁也不多言,脚步轻快,一口气带着猴子等人走出了四五里地。

“貂老大,咱们这到底是要往哪里去?”猴子再也忍不住,停下脚步,“如今整个会泽县都算不得太平,说不准就要碰上盗匪,咱们还是回到城里安全。”

杨宁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淡淡道:“伸手出来!”

猴子一怔,见杨宁神情肃然盯着自己,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过去,杨宁将一枚扳指放在了猴子掌心,猴子一愣,不明所以。

“这枚扳指如果换银钱,少说也能值个几十两银子。”杨宁道:“猴子,你带着他们现在赶紧离开这里,有多远走多远,不出意外的话,几个时辰之内,便会有人搜找我们的下落。”

猴子和其他几人更是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不过猴子很快便将扳指握在手心中,笑道:“貂老大,你这是了大财?”他只以为杨宁昨夜往花宅偷了一笔,如今和大家分红。

“大财倒没有,不过闯下了大祸。”杨宁十分痛快道:“萧易水被人杀了,他的党羽可能要将这笔债算在我的头上,你们与我同住在土地庙,这笔债同样也要算在你们身上,所以你们现在可以赶紧逃命。扳指换了银钱,可以保证你们的盘缠,我们就此别过,或许此生再也见不着了。”

他干脆利落,话一说完,也不耽搁,立刻向南边而去。

猴子等人愣了一下后,都是大惊失色,立刻追过去,惊骇道:“貂貂老大,是你杀了萧萧易水?”

“是谁杀的已经不重要。”杨宁头也没回,脚步更快,“不过你们跟着我,危险会更大,他们可能已经追出来,何去何从,你们自己选择。”

猴子停下脚步,一时呆住,几人眼睁睁地看着杨宁没入昏暗之中,片刻之后,身后一人小心翼翼问道:“猴子,咱们咱们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猴子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人肯定是这小子杀的,是咱们走眼了,不想这小子竟然如此胆大包天,手段也这般厉害!”想到此前还曾与小貂儿作对,打了个冷颤,心下一阵后怕,“咱们和他在一起,定受牵连,什么也别说了,赶紧逃命,越早离开会泽县越好。”竟不敢跟着杨宁方向去,抬手往东边一指,“咱们往那边去,快跑!”

杨宁与猴子等人分道扬镳,重重舒了口气,拂体凉风,适意畅怀。

一夜之间,风云突变,杨宁此前又何曾料到刚刚穿越过后,自己会干下此等大事,更想不到转眼之间便要四处逃亡。

逃离会泽县势在必行,而且还要继续找寻小蝶的下落。

小蝶被送往京城,杨宁用屁股想也知道处境一定会十分悲惨,小蝶对他有救命之恩,他自然不能放下不管。

虽然他也很清楚自己目下势单力薄,未必真的能够找到小蝶甚至救出她,但即使如此,却也要尽力而为,如此才对得住自己的良心。

他现在倒也掌握了些许线索,至少知道小蝶和其他姑娘是被镖局带走,目的地是京城,而且离开已经有三天。

所以要找寻小蝶,先要找到那支镖队。

会泽城距离京城有大半个月的路途,所以那支镖队目今还只是在路途之中。

既然带着不少姑娘,镖队就不会太小,既然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镖局,为了安全起见,他们自然不可能撇开这个旗号不用。

所谓镖局,并非武力有多厉害,而是人脉十分广阔,没有人脉的镖局,即使高手众多,要镖行天下也是几无可能。

挂着旗号,一路畅通无阻,某些镖局甚至可以躲避沿途的盘查,这样的优势,当然不会弃之不用。

杨宁相信这样一支镖队一定会很显眼,那么自己沿途打听,未必不能获得消息。

此外虽然镖队比自己早上三天离开,但是沿途绝不可能日夜兼程,利用他们休息打尖的时间拉近距离,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要能追上镖队,就有机会接近小蝶,即使无法救出小蝶,但是一路跟随,终有机会出手。

他边走边想,等缓过神来,天色已经大亮。

向前望去,是一条颇为宽阔的官道,他皱起眉头,自己这般堂而皇之地走在官道之上,一旦萧易水党羽追来,很容易就会现自己,他意识到自己还在逃亡之中,这种时候,还真不适宜大摇大摆在官道上行走。

他拐到偏道,一路向南,一心想要追上镖队,所以途中根本没有如何休息,饥渴之时,就在小溪中捧几口水喝,另找些野果充饥,到了次日黄昏时分,已经离会泽县城越来越远。

不知不觉中,他顺着偏道而行,却再次拐到了官道上,瞧见交叉处有一座草棚,草棚外面竖着一根竹竿,上面挂着一面帘子,写着一个大大的“茶”字。

这里应该是一处道边茶棚。

杨宁此时还真觉得有些口渴,走了过去,只见到茶棚前一张木椅上坐着一名四十出头的汉子,含笑道:“大叔,你!”

他话没说完,那汉子眼睛一斜,挥手道:“走开走开,这里可没有白吃的东西。”扭过身去,也不看杨宁。

杨宁一怔,心想这位老兄的素质可真不咋地,随即低头,醒悟自己这身衣衫还是叫花子模样,也难怪汉子见到便驱赶,自是以为有人过来乞讨。

“大叔,我想向你打听点事。”杨宁自然不会就此离开,反倒是上前两步,笑眯眯道:“这几天可有镖队从这里经过?这是往京城去的官道吧?”

“废话。”汉子扭过头来,没好气道:“你既然知道官道可以往京城去,又怎能没有车队过去?每天来来回回好些车队,难道我还要一一记着哪些是商队哪些是镖队?”

汉子脾气不好,杨宁也不以为意,含笑道:“那能不能给口水喝?口渴得紧。”

“要喝水自然可以,不但有水,还有茶。”汉子斜睨杨宁,似笑非笑道:“只要身上有银钱,还可以给你拿点吃的。”

他话声刚落,就听一个女人的声音道:“不就是一碗水吗?有什么舍不得,生意不好也别拿别人出气。”就从茶棚里走出来一个系着围裙的妇人,端了一碗水递给杨宁,杨宁急忙接过,仰灌了下去。

汉子冷哼一声,却也没多说什么。

杨宁将茶碗递还给妇人,拱手道:“多谢大婶。”

“是从北边过来的吧?”妇人见杨宁身上邋遢不堪,倒也不嫌弃,反是同情道:“真是可怜,年纪轻轻就流落在外。小伙子,要是饿了,我给你拿块麦饼。”

汉子瞪着眼睛道:“拿什么饼,要都这样,咱们喝西北风啊?你这败家娘们。”

妇人根本不理会,进屋拿了一块麦饼出来,干巴巴的模样确实不好看,杨宁急忙道谢,接饼在手,问道:“大婶,敢问一句,这几天可瞧见有镖队从这里经过?大概是两三天前。”

妇人想了一下,才摇头道:“这里每天都有车队经过,还真没去注意。你要问镖队做什么?”

杨宁正要说话,忽听得远处传来马蹄声,正是自北传来。

汉子和妇人常年看到人来人往,也不在意,杨宁心中却是一紧,闪身到了茶棚边上,向北边遥望过去,夕阳之下,只瞧见五六匹快马正往这边飞奔而来。

快马如箭,片刻间便即驰到茶棚边上,竟清一色都是身着蓝衣的捕快,当先一人勒住马,扫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汉子早已经起身上前来,陪笑道:“几位差爷是要喝茶?快请进!”

领头捕快也不理会,从身上取了一张纸,抖了开来,对着那汉子问道:“仔细看一看,可瞧见这人?”

那汉子细细瞧了几眼,皱起眉头,回转头去,却现刚还站在茶棚边的杨宁已经没了踪迹,倒是那妇人上前来瞧了瞧画像,摇头道:“这几天人来人往也见过不少人,没瞧过这画像中的人。”

那捕快神情冷峻,道:“你们仔细再瞧瞧,未必长得一模一样。”盯住那汉子,沉声问道:“你左顾右盼看什么?”

汉子忙道:“没没什么!”

捕快冷笑道:“这是逃窜在外的杀人犯,犯的是死罪,要是你们知情不报,就是同犯,那是要砍脑袋的,给我仔细看着,到底见过没有?”回头使了个眼色,三名捕快翻身下马,拔出腰间佩刀,已经冲进茶棚之内。

第十三章 牛头岭

捕快们冲进茶棚,汉子脸色顿时剧变,很快就听到里面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这一对夫妇也不敢多言。

这茶棚也不大,几名捕快里里外外搜了一遍,这才回来,向那领头捕快道:“里面没人。”

领头捕快四下里瞧了瞧,才将那张纸丢给汉子,冷声道:“这是通缉令,就贴在你这茶棚外面,只要瞧见这小子,无论死活,送到官府,都会重重有赏。”也不多言,一抖马缰,领着几名捕快飞马而去。

等捕快离开,汉子才冲着妇人急道:“那小乞丐是杀人犯,你可听见?为何不让我禀报?”妇人淡淡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汉子颇有些气恼,也在茶棚内外找了一遍,松了口气,道:“那小子走了?”

妇人见捕快去的远了,这才绕到茶棚后面,距离几步之遥有一个用篾竹围起的圈子,一看就知道是方便之所。

那汉子立时明白,果见到杨宁已经从里面窜出来。

捕快虽然将茶棚里里外外搜了一遍,却偏偏没有搜寻这个地方。

“大叔,大婶,对不住。”杨宁拱手道:“我立刻离开,不会连累你们。”他虽然知道萧易水的党羽迟早会查到自己,可是万没有想到这帮人的办事效率竟然如此迅,不但已经确定了凶手,而且开始到处搜找。

汉子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眼中多少还有些怀疑,问道:“你你真的杀了人?”

杨宁并不解释,取了身上那片金叶子,道:“我身上没有碎银子,不知可否用这片金叶子换取一点碎银子。”

汉子见了那片金叶子,吃了一惊,立刻摆手道:“我们没有那么多碎银子可以换,你你赶快走吧!”眼睛却直盯着那片金叶子。

杨宁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那片金叶子塞进妇人手中,快步便走,妇人连叫几声,杨宁才停下步子,妇人上前问道:“小伙子,你这是要往哪里去?那些官差都在抓你。”

杨宁含笑道:“我要往京城去,找寻一支镖队,可是那镖队比我早走几日,也不知道能不能追上。”

那汉子凑近过来,道:“你说的镖队如果是沿着这条官道走,就算比你早走几日,也未必不能赶上。”抬手向东南方向指过去,“你向那个方向走上一天,应该就能看到牛头岭,如果你能穿过牛头岭,比官道至少要少走两天的路途,说不定就能赶上。”

“牛头岭?”杨宁眼睛一亮。

妇人忙道:“牛头岭是深山老林,小伙子,那里很是凶险,还是打消这个念头。”

汉子道:“路我已经指了,敢不敢走就看你的胆量。你快些走吧,万一那些官差回头,可是要连累我们。”

杨宁心下微微振奋,拱了拱手,笑道:“多谢两位。”那妇人要将金叶子还给杨宁,杨宁却早已经飞跑而去。

他顺着那汉子所指的方向一路前行,途中只是稍作歇息,到次日傍晚时分,便瞧见前方出现山脉轮廓,山脉连绵,两座山峰微高,乍一看过去,倒真的有点像牛儿的两只犄角。

傍晚时分,斜阳西下,落日余晖照在牛头岭,整座牛头岭却显得颇有些阴沉,虽然牛头岭看似就在眼前,但是真要走起来,到太阳落山,却还是有一些距离。

渐近牛头岭,忽听得身后传来马蹄声响,杨宁心下一紧,回头望过去,只见到又是数骑从后方呼啸而来。

他握紧拳头,暗想难不成是那几名捕快折回头,那茶铺汉子告诉了几人自己的行踪?

身处旷野,四下里还真没有躲藏之处,而且此刻那些人显然也现了自己的身影,再要躲避已经来不及。

五匹快马如风般飞驰而来,杨宁神情冷峻,虽然知道势单力薄,却还是做好了奋力一搏的准备。

谁知那五匹快马却是从自己身边掠过,只当先一人瞥了自己一眼。

杨宁这才看清楚,这五人并非追拿自己的捕快,都是清一色紫衣在身,眉心似乎有什么印记,只是那几人度太快,一时间也没看清楚。

杨宁微松了口气,那几匹快马跑出一小段路,忽地都停下,一乘马兜了回来,到得杨宁边上勒住马,马上那紫衣人上下打量杨宁一番,才冷冷问道:“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灰色袍子的老头儿?”

杨宁摇头道:“没瞧见!”心想原来这几人是在找寻一个老头儿,却不知那老头儿又是什么人。

便在此时,杨宁忽然听到一阵刺耳的声音从牛头岭方向传过来,抬头望过去,只见到一道星光从牛头岭深山之中一飞冲天,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那一道窜天而起的光芒看得十分清晰,而且带着刺耳的尖利之声。

紫衣人自然也瞧见那光芒,脸色微变,立时调转马头,向另外几名紫衣人道:“就在山里,咱们快些过去!”

五名紫衣人纵马向牛头岭飞驰而去,杨宁看着那五骑渐行渐远,心下更是疑惑。

那几名紫衣人气势汹汹,一看就不是善类,却也不知道是何来历,而山岭之中窜出一道冲天星光,显然是讯号,也便是说深山之中此时还有其他人。

杨宁寻思着是否该避开这些人,另觅他途,只是要追上镖队,只有这一条捷径,只微微想了一下,便即继续向牛头岭过去。

走了小半个时辰,到了山脚下,远远就瞧见几匹马正在山脚下,却不见那几名紫衣人。

杨宁心知山上不便行马,那几人定是将马匹丢在这里,徒步上山。

此时若是牵上一匹马悄悄离开,应该不会被人现,若骑马顺着官道日夜追赶,想来也是能够追上镖队。

只是若在官道纵马,说不定就会碰上萧易水的党羽,他并没有忘记,萧易水的党羽已经在会泽县张开大网,正在各处搜寻自己,黑白两道耳目无数,自己还真要小心提防。

而且方才那些紫衣人的言行,也让杨宁心存好奇。

上山之后,道路越来越崎岖,山上都是茂密的树林,杨宁心知那几名紫衣人定是顺着方才光芒窜起之处而去,倒也记得大致的位置,一面注意四周的动静,一面穿梭在山林中向那个方向摸过去。

牛头岭,顾名思义,上下起伏,时高时低,倒也不是一直向上攀爬。

初月升起,月光幽冷,时当九月,天气本就开始转凉,在这山林之中,更是阴气极深,杨宁身上颇有些凉。

山中时不时地传出狼嚎雀鸣,不知不觉之中,杨宁已经深入山岭之中,四下里也瞧不见一个人影,甚至连道路也瞧不见一条,眼前黑乎乎一片,阴森森颇有些可怖,杨宁虽然胆大,此刻却也感觉背脊有些凉。

他正后悔闯入山中,忽听得左前方传来一阵呼喝声,杨宁立时警觉,只是那声音叫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杨宁等了片刻,听得再无动静,小心翼翼循着先前出叫喊的方向摸索过去,这林中昏暗,前面的情景看的也不是十分真切,走了片刻,忽地脚下一绊,踩在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面,脚下一崴,差点摔倒,好在杨宁的反应极快,一只手抓住了旁边的一根小树,稳住了身形。

月光幽幽,从树枝的缝隙之间洒射下来,杨宁低头看了一眼,脸色骤变,差点叫出声来。

脚下横卧着一个人,一动不动,自己一只脚正踩在他小腹处,幽冷的月光下,杨宁瞧见此人脖子之上光秃秃的竟然没有了级。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道扑鼻而来,杨宁倒并不在意这股血腥味道,可是看到这具无头尸,心下却也是骇然。

从这人的衣衫可以看出,似乎就是此前自己所遇到的那几名紫衣人其中之一。

他抬手捂住鼻子,便在此时,又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叫,叫声凄厉,瞬间便即消失,杨宁一颗心顿时跳的厉害,摸索着又往前走了十来步,见到前面一道人影站在那里,急忙闪身躲到一棵大树后面。

只是那边却没有丝毫动静,杨宁探头瞧了瞧,见那身影站直着身子,脑袋和双臂都是低垂着,一动不动。

杨宁感觉有异,从树后走出,那人却兀自没有动静,杨宁靠近过去,轻轻“喂”了一声,忽地瞥见那人胸口鼓起,似乎有什么东西装在里面,此时那人毫无动静,杨宁也没有立刻靠近,绕到侧旁,这才看清楚,此人身后有一根手臂粗细的树干,树干从那人的背脊没入身体之内,胸口鼓起的地方,自然是因为树干贯穿了身体才隆起。

杨宁越看越心惊,所见的两具尸,死亡方式都是触目惊心极为悲惨,却也不知道究竟是何人下手。

他凑近到那尸边上,微低下身子瞧了瞧那人面孔,一眼便即认出,那人正是在山下询问过自己的紫衣人,此人眉心之中,却有一块刺青,形如蜘蛛。

第十四章 木老

山林之中,阴气森森,杨宁神情凝重,借着幽冷的月光,看到旁边地上有一滩湿湿的东西,蹲下身子,用手指头蘸了一下,凑近鼻尖,立时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知道地上是鲜血。

他向前瞅了瞅,只见鲜血洒在地上,蔓延到前方深处,微一沉吟,心知必然有人受伤之后,还是往深林之中去。

虽然知道十分凶险,但杨宁还是忍不住顺着血迹往深林摸索过去,行了小片刻,忽见到前面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尸,四下里一片死寂,杨宁陡然看到如此众多的尸,心下却也是毛。

他瞥见边上有一把钢刀,弯腰拿在手里,这才小心翼翼靠近过去,仔细瞧了瞧,四下里躺了**具尸,除了其中一人身分离,其他人身体倒没有残缺,比之自己先前看到惨死的两个人要正常许多。

这些人俱都是紫衣在身,有几人仰面朝上,杨宁看见他们的眉心之中皆有蜘蛛刺青,心知这些人都是同伴。

地上不但躺着众多尸,而且散落各种武器,除了大刀,更有铁钩、短刺、铁链等诸般兵器,一看便知道这些人都是练家子。

这些尸都是身形健硕,且都是练家子,杨宁很难想象这么多人为何短短时间就全都丧命于此。

他正自疑惑,忽地听到附近传来一声响动,杨宁身体一紧,握紧手中刀,扭头看过去,只见边上有一堆凌乱藤蔓,那声响正是从藤蔓里出来。

杨宁握刀一步步靠近过去,很快便听到藤蔓后面传来急促的呼吸声,随即便看到,一人正背靠藤蔓后面的一棵大树下,借着淡淡的月光,只见到此人穿着一件灰色的袍子,头上系着一根灰色的带子,一头白如同冬雪十分显眼,一双眼睛却是冷厉异常。

杨宁瞧在此人,立时想到之前紫衣人所说的灰袍老头子,如无意外,应该就是眼前这白老头了。

那白老者气息急促,却又十分虚弱,眼神本来十分冷厉,可是瞧见杨宁打扮模样,眸中寒光顿时闪过,问道:“你你是何人?”

他声音显得十分虚弱,倒似乎受了伤。

杨宁却已经想到,既然紫衣人在找寻这老头,如今十多名紫衣人尽数死在山里,恐怕凶手便是这白老者。

不过瞧这老头干巴巴的模样,还真是很难让人相信那么多壮硕汉子是死在他的手里。

“老老先生,你这是怎么了?”杨宁心存戒备,“你是不是受了伤?”

白老者冷声道:“老夫问你,你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杨宁感觉从这老头身上散出一阵寒意,还真不愿意继续留在这是非之地,往后退了两步,却见得那老者手臂猛地一抖,一条藤蔓如同毒蛇般直窜出来。

杨宁脸色一沉,握紧手中刀,挥刀便砍过去,谁知那藤蔓却像活的一般,大刀还没碰到,藤蔓忽地一个侧卷,杨宁便觉得手腕子一紧,那藤蔓已经卷住了他的手腕。

杨宁大惊失色,想要挣脱,整条手臂却如同触电一般,顿时麻,手中大刀脱手而落,而他整个身体也已经被那藤蔓扯了过去。

好奇心害死猫。

杨宁暗想千不该万不该上到这阴森森的山上来,这下子倒好,热闹没看到,反倒教这老鬼害死。

“砰!”

杨宁被藤蔓扯过去,随即重重摔在地上,这一下摔得不轻,骨头都要散架一般,等杨宁挣扎坐起身来,便现那老头已经近在眼前,一双冰冷的眼睛正盯着自己,此时兀自靠在那棵大树下。

“你不是五毒宫的人?”老头上下打量杨宁一番,有气无力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若不老实招认,现在现在便杀了你。”说到此处,他眉头紧了紧,全身抖了几下,就似乎是打了几个冷摆子,随即扭头,“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杨宁立时闻到一股腥臭味,极其难闻。

“原来这老家伙真的受伤了。”杨宁见此情状,立刻道:“老老先生,你误会了,我不是什么五五毒宫的人,我是误打误撞进到山里的。”

他心中却是冷笑,暗想这老家伙身手了得,自己还真不是对手,此时只能虚与委蛇,找寻机会脱身。

这老头提到五毒宫,却也不知道是什么所在。

“误打误撞?”老头冷笑道:“你一个毛孩子,这种时候,会误打误撞闯进山里?”他嘴角兀自带着鲜血,身体还在微微抖,但语气森然,让人泛寒。

杨宁坐在地上,叹道:“老先生,我是流浪的乞丐,和同伴失散,打听到他们从官道离开已经有好几天,所以想从这里抄近路追赶。”

“从这深山老林穿过去?”老头嘿嘿笑道:“你小子胆子倒不小,也不怕被这山里的虎豹吞了。”

“我也不知道山里这么凶险。”杨宁浑身疼痛,勉强站起身来,道:“老先生,你先休息,我不打扰你了,这就下山。”转身便要走,老头冷声道:“站住!”

杨宁心知这老头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只能转身苦笑道:“老先生,我身无分文,贱命一条,只是不巧撞到这里,你放心,我今晚什么都没看见,也绝不会说出去。”心里却想着:“你们到底是个什么勾当,我根本不清楚,要说也不知从何说起。”

白老头冷冷道:“你就算说出去,那也无妨。”抬手指着前面,问道:“你可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

杨宁心想这些事情自己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摇头道:“不知道,老先生,我我也不想知道太多。”

“老夫刚说过,他们是五毒宫的人,莫非你忘记了?”白老头冷哼一声,“在老夫面前,千万不要耍小聪明!”说到这里,又是一阵咳嗽,身体更是颤抖不止。

“这老家伙看来伤得很重。”杨宁心想,“真要害我,大不了和他拼死一搏。”却还是带笑道:“老先生误会了,其实其实我也不知道什么五毒宫六毒宫,我就想快些穿过这座山,早些找到同伴。”

“你想穿过这座山?嘿嘿,看来你还不知道自己命在旦夕。”老头冷笑道:“五毒宫的人都是阴险狠辣的邪魔外道,老夫打抱不平,因此得罪了他们,被他们一路追杀。虽然杀了这些人,但是!”又是一阵剧烈咳嗽,等平复下来,才继续道:“但是他们在附近一定还有其他人正往这边赶来,若是瞧见你,也必会杀死。”

这老头真是不地道,人是你杀的,与我何干,何必危言怂听?

见杨宁沉默,老头还以为杨宁害怕,低声道:“你对这山上的道路可熟悉?”

杨宁摇摇头,老头道:“你不熟,老夫却很熟悉,你要想活命,就要听老夫的吩咐,老夫可以带你出山,否则你躲不过他们的追杀。”

你熟悉?若不是知道这老头武功了得,杨宁就已经准备开喷。

这牛头岭连绵起伏,深山老林几乎没有道路可循,这老头明显是为了躲避追杀误入山中,恐怕连这座山岭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此时大言不惭知道山中道路,吹牛皮不打草稿,这脸皮还真不是一般的厚。

杨宁心知肚明,却装作一副单纯模样道:“老先生真的知道怎么走出这山岭?”

白老头颔道:“不错,先不必多言,老夫受了点轻伤,行动不便,他们的人随时可能过来,此地不宜久留,你先背我离开这里。”

杨宁立时就明白,这老头靠在树下,定是无法行走,方才看他吐出一口鲜血,而且腥臭难闻,一定是受伤极重,他虽然杀死了五毒宫的众人,但自己显然也被对方所伤,此时还口口声声说自己只是受了轻伤,明显是满嘴胡言。

白老头自称知道山中道路,要带杨宁走出山,这当然也是满嘴跑火车,目的不过是希望杨宁先带他离开这里。

杨宁心知老头此时既然要利用自己,就不会对自己轻易下手,不过要想逃离,此时还真不是时候,惹恼了这老东西,自己定然讨不了好处,心里寻思着老头既然受了伤,等他伤势作,自然有机会逃离。

白老头见杨宁一时没有动作,冷哼一声,森然道:“怎么?不想出山?”

杨宁忙笑道:“老先生误会了,我是担心担心背不动你。”

“你放心,老夫身体很轻。”白老头道:“快些过来,再不走,等他们的人到了想走也走不了。”

杨宁无可奈何,只能上前去背起了老头,说来也怪,这老头看起来也不瘦,但是背负在身上,还真是轻飘飘的并无多少份量,只是越是靠近他身边,那股子腥臭味就越浓,此时背在身上,那老头儿呼吸微促,腥臭味更是熏得杨宁几欲呕吐。

“向那边走!”老头伏在杨宁背上,抬手往山林深处指了指,“老夫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自能安然无恙出山。”

“老子要真是全听你的,只怕最后要被你这老家伙杀人灭口。”杨宁心内嘟囔,口中却道:“老先生,尊姓大名啊?如何称呼?”

“你叫我木老就好!”老头儿道:“快走快走,不要耽搁!”

第十五章 枯木手

杨宁背着木老穿梭在山林之中,木老伏在杨宁背上,时不时地指路,所指方向,却都是极为阴暗难行之处,杨宁心知这老家伙就是为了躲避仇家,才故意往杂乱阴暗之处深入,几次想要将这老东西从身后甩下去,不过想到这家伙一个人击杀了十几名五毒宫的大汉,心下还是十分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老头虽然不重,但是隔一阵子便咳嗽片刻,每次咳嗽,那股带着血腥味道的腥臭味便扑鼻而来,让杨宁难受至极。

山路崎岖,越行越高,这一下子竟是走了两个时辰,杨宁已经累的有些吃不消,此时已经进入到深山之中,杨宁正要停下歇歇,忽听木老道:“那边是不是一个山洞?”抬手往不远处指了指。

杨宁瞧过去,只见前面乱蓬蓬的一堆荆棘枯藤,倒似乎真有一个黑乎乎的山洞,凑近过去,木老道:“就在这里先歇下来吧。”

杨宁疲累得紧,扒开枯藤,后面是一处颇为宽敞的洞穴,进到里面,黑乎乎一片,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先将木老放了下去,这才一屁股坐了下去。

木老道:“你在洞口守着,现动静,立刻告诉老夫。”

杨宁心下冷笑:“老子背你到这里,疲累不堪,现在又让我做看门的?等你伤势作,看老子不整死你。”坐在洞穴前,此时口干舌燥,却也无可奈何。

片刻之后,只听到木老呼吸极轻,回头轻声叫道:“老先生,你现在感觉如何?伤势不碍吧?”

木老却并无回答,似乎已经睡着。

杨宁又叫了一声,木老依然没有声息,杨宁这才冷笑,此时倒也适应这昏暗中的光线,瞧见木老正蜷缩在洞内,站起身来,缓步走近过去,握起拳头,犹豫了一下,终是摇头,暗想这老家伙身受重伤,自己虽然吃了些苦,但他毕竟没有真正伤害自己,还真没有必要趁人之危。

不过这阴森森的老家伙着实让人厌恶,鬼也不信他会带着自己走出山林,反倒是这老家伙一旦恢复元气,还要给自己带来大麻烦,杨宁自然不想被这老家伙控制,见他一动不动已经睡着,正是趁机离开的好时机。

牛头岭连绵起伏,木老又有伤在身,现在离开,木老根本不可能再找到自己。

而且杨宁心里始终记挂着小蝶的安危,自然不能在此耽搁下去。

他转身轻手轻脚向洞外走,刚刚踏出洞口,便感觉一件东西打在自己的膝弯内,整条腿一麻,瞬间僵直,竟是再不能动弹。

他大吃一惊,却听身后传来木老阴森森的声音:“你想走?”

“木老,你这可真的误会了。”杨宁反应极快,已经笑道:“我是见你老受伤,想要找些水给你喝,顺便再看看有没有野果采摘,给你补充一点营养,你现在是伤员,没有营养可不行。”

这老家伙刚才明显是在假寐,目的就是为了考验自己是否会丢下他不管,杨宁心下一阵后怕,方才如果自己真的趁势出手,只怕自己这条小命已经报效了。

木老虽然受伤,但是就他刚刚这一手功夫,要取自己的性命还是易如反掌。

“原来是在为老夫着想?”木老黑嘿嘿笑道:“你这小子倒是挺孝顺,老夫还以为你是要丢下老夫不管,趁夜逃走呢。”

杨宁笑道:“我与你老人家在这种偏僻的地方都能相遇,那是缘分,你现在有伤在身,我若丢下你,那也实在太不仗义了。老先生,你可把我想的太坏了。”

木老笑道:“看来你小子还很讲义气?”手臂微抬,又一样东西打在杨宁腿弯处,杨宁感觉腿上那种僵直感立刻消失,本来无法动弹的右腿又能活动,木老已经道:“你过来!”

杨宁此时恨不得拿起一块石头将这老东西砸个稀巴烂,但面上还是笑眯眯道:“木老,你这功夫真是厉害,晚辈佩服得五体投地。”到了木老身前,蹲了下去,问道:“木老有何吩咐?”

木老一双眼睛盯着杨宁,杨宁本是个极为胆大之人,但是被这双眼睛盯着,浑身上下很是不自在,背脊甚至有些凉。

“老夫看你小子如此仗义,就实话对你说,老夫先前被那帮家伙的五毒针所伤,如今中毒在身。”木老缓缓道:“不过这种分量的毒性,对老夫形不成任何威胁,老夫不用三天时间,就能将体内之毒排除干干净净。”

原来老家伙是中了毒,难怪吐出的血带着那股子腥臭味。

“怎地不把你毒死?”杨宁心中诅咒道,这老家伙信口开河还真是毫不变色,即说那毒性对他毫无威胁,又要花三天时间才能将毒素清除干净,这明显是前后矛盾,也只有这种厚脸皮才能堂而皇之地说出来。

只是老家伙声称三天排毒,那么自己难不成要在这里等他三天?若是在这山里耽搁三天,再想追上镖队,那就根本没有可能。

杨宁心下焦急,但面不改色。

“你说的不错,老夫能与你相遇,确实很有缘分。”木老抬手在杨宁肩头拍了拍,露出古怪笑容,“你为人仗义,所以老夫便麻烦你这几天,帮老夫守门望风,此外帮老夫找寻饮水食物,三天一过,老夫自然会带你出山。”

杨宁心下一沉,面上却微显为难之色,道:“木老,莫说几天,就是几年,晚辈也愿意跟在你身边多学学。可是我还有事在身,只怕不能在你身边聆听教诲,这样吧,明天我给你找水和食物,备足三五天的量,然后再去找我的同伴。你给我留个地址,等我想你了,我就去看你,你说怎么样?”

木老立时出怪笑声,笑的杨宁身上直毛。

他将手从杨宁肩头收回,一双眼睛却像观赏艺术品一样看着自己的这只右手,慢悠悠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个流浪儿,别人叫我小白兔。”杨宁很认真道。

木老依然看着自己的手,道:“小白兔,那你可知道我这只手叫什么名字?”

杨宁心下有些恼火,暗想你这老不正经的是不是在调戏我,老子还没听说过一只手还能有名字,忍不住道:“莫非是叫五姑娘?”

“什么?”木老一时没听清楚。

杨宁勉强笑道:“晚辈不知,还请木老指教。”

木老淡淡道:“许多人叫这只手为枯木手。”

“枯木手?”

“木手所过,万物皆枯。”木老慢悠悠道:“就像老夫刚才在你肩头拍那几下,你有数道筋脉已经受伤,从现在开始,那几道经脉就会慢慢萎缩,用不了几天,就会完全枯萎,小白兔,你可知道经脉枯萎之后人会怎样?”

杨宁此时已经是脸色大变,他万想不到木老在自己肩头轻轻拍几下,竟然已经对自己下手,恨不得扑上前去掐死这老东西,苦笑道:“木老,你这是做什么?晚辈莫非有什么得罪之处?”

“经脉枯萎,如果是普通经脉,也只是瘫痪而已,不过老夫触动的经脉,是你体内的的奇经八脉,一旦枯损!”嘿嘿一笑,木老却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奇经八脉,一听名字就不得了,杨宁长叹一声,道:“木老,你你这是恩将仇报。”他虽这样说,心下却还是有些怀疑,暗想就那么轻拍两下,当真就能伤了我的经脉,这老家伙有危言耸听吹牛皮的习惯,搞不好就是在故弄玄虚。

“你放心,我只是让你知道老夫的枯木手厉害无比。”木老咳嗽几声,才继续道:“老夫看你资质出众,准备伤好之后,收你为徒,传授你盖世武功,将你培养成一等一的高手,只要练成顶尖武学,这天下就没有你得不到的东西,小白兔,你可愿意?”

盖世武功?

杨宁真想喷一口唾沫到这老骗子脸上,你要真有盖世武功,怎能被五毒宫的人用暗器打中?

“这个自然是愿意。”杨宁只能道:“不过我这经脉!”

“不必担心,这三天老夫每天都会为你推拿一次,三天之后,安然无恙。”木老道:“不过这三天要是出现其他意外,又或者你在山里迷了路见不着老夫,那可就怪不得老夫了。”话声刚落,木老身体忽然一震,全身颤抖起来,抬手道:“你你到洞口守着!”

杨宁此时已经知道,木老身上中的毒是一阵一阵地作,刚才木老看似安然无恙,只是没有作,此时显然是毒性作起来。

他知道没有十足把握,绝不能轻易出手,否则不但干不掉这老骗子,自己只怕要将性命送出去。

木老此时已经盘膝而坐,双手手掌朝上,两掌之间相对,横放在胸前,杨宁重新回到洞口,靠在洞口的石壁上,心中从木老前十八代就开始骂起,一直骂到后十八代。

或许是这几天连续奔波,再加上折腾这一宿,还真是筋疲力尽,靠在石壁上,杨宁竟是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睡梦之中,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站在花丛之中,正对着自己盈盈微笑,俏丽秀美,人比花娇,水灵灵的眼眸儿忽闪忽闪,就像夜空里的星辰那般美丽。

第十六章 六合

杨宁一觉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阳光从枝叶之间投射下来,点点光线斑驳参差,抬头望过去,却见到林荫茂盛,这山中景致却也是秀美的紧,与昨夜的阴森昏暗大不相同,清新的空气吸入口腔之中,更是沁人心脾。

“醒了?”身后传老木老声音,“老夫口渴,你去找些野果充饥。”

杨宁回头瞧过去,虽然洞穴之内依然有些昏暗,但比昨夜清楚许多,木老盘膝坐在洞中,宛若老僧入定。

杨宁心里骂了一句,自己也有些口渴,笑呵呵道:“老骗,哦,木老早,昨晚睡得可好?”

木老并不理会,杨宁讨了个没趣,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四肢,昨夜这一觉,倒是让精力和体力得到了极大的恢复。

他抬步正要离开,木老声音在后面道:“小白兔,你是个聪明人,千万不要自取祸端。”

杨宁知道他的意思,是担心自己逃跑,呵呵一笑,也不多言。

山中林木葱葱,枯藤荆棘遍处都是,要找寻野果,也并不容易,好在他年青敏捷,在这山中穿行倒也迅捷,走出了四五里地,听得水声淙淙,循声过去,现是一条山溪,他正感口渴,到了溪边,见溪水清澈异常,先捧了点溪水洗了下脸。

天然无污染的水质,这样的水,自然是痛快地喝了个够,随眼扫过去,溪边不远处还真有几株野果树,上面结满了果子,只是认不出是什么品种,杨宁过去摘了几个,入口甘脆甜美,味道真是不差。

他心中盘算着是否趁此机会离开,这时候摆脱木老自然是绝佳的机会,可是想到木老的威胁,心中还是有些犹豫。

那老骗子虽然满口跑火车,声称已经用枯木手伤了自己的奇经八脉,但杨宁心下还是有些怀疑。

老家伙身受重伤,杨宁很怀疑他是否真的能够轻轻拍自己肩膀两下便伤了自己,更为重要的是,到目前为止,杨宁根本没有感觉到身体有任何的不适。

他眼珠子转了转,再不犹豫,继续向南而行,走了不到小半个时辰,猛地心口一紧,一阵刺疼感从心口一直蔓延到肩头。

杨宁一屁股坐在地上,额头冒汗,伸手按住心口,此时心脏急跳动,那刺疼感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片刻之后,那刺疼感才慢慢减弱,等到消失,杨宁才深吸了两口气,目露寒光,握拳骂道:“那个老杂碎,竟真的下了狠手。”他此前还在怀疑木老是不是危言怂听,此时再无怀疑。

想到自己竟然被那老东西胁迫,杨宁满腔恼恨,自责不该上山,但事到如今,却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相机行事。

他只能掉转头去,到溪边摘了五六个果子,心情郁闷回到洞穴,还没有进入洞内,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怪叫,心下好奇,轻手轻脚走到洞口,向里面瞧过去,却见到木老在地上挣扎翻滚,一双手拼命捶打自己的胸口,如同疯魔一般。

杨宁吓了一跳,暗想难道这老家伙是毒性作?

木老出低声吼叫,却又似乎是在极力压制自己的声音,他先是在地上挣扎翻滚,忽地翻身而起,冲到洞内石壁边,双手撑在壁面,随即竟然用自己的脑袋向石壁上撞击过去。

杨宁大惊失色,他倒不是不想木老一头撞死,可是这老家伙一旦撞死,自己身上的伤可就无人能解。

木老状若疯魔,撞了几下,额头上便即鲜血淋漓,他却似乎根本不知道疼痛,杨宁跑上前去,叫道:“木老,木老,你有什么想不开,不能这样对自己啊?”

木老陡然转过头来,杨宁见他面色狰狞,一双眼睛此时竟然血红,再加上额头向下流淌的鲜血,系着额头的那条头带已经是被鲜血染红。

“木老!”杨宁见那双眼睛如同野兽般盯着自己,背脊毛,心想这毒药也太牛叉了吧,竟然能让木老这样的高手堕落成这副鸟样。

忽见木老猛地向前扑过来,杨宁早有准备,急忙后退,木老脚下一绊,整个人已经摔倒在地,随即又在地上翻滚挣扎,双手兀自捶打自己的胸口,杨宁看得惊心动魄,退到洞外,好半晌,木老才渐渐静了下去,随即一动不动,整个人躺在地上,就像死了一般。

杨宁等了小片刻,才轻步进去,见木老双目紧闭,牙关紧咬,额头鲜血兀自流淌,一张脸却是惨白可怖。

杨宁抬脚踢了几下,木老毫无反应。

“老家伙难道真的毒身亡?”杨宁心下一沉,蹲下身子,伸手探木老鼻息,却现他还有轻微的呼吸,这才微松口气,顺手在木老脸上打了几巴掌,忍不住骂道:“你这老妖怪,自己要死谁也管不着,拖着老子做什么?”心下恨恨,又起身踢了几脚。

忽然之间,他目光定住,只见到石壁脚下有一本书卷摊开放在那里,心下好奇,走过去拿起那书卷。

拿到手中,才现是一幅画卷,有大半还没有摊开,这画卷手感十分光滑,但质地明显不是普通的纸张,却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所制。

画卷有些黄,一看就是很有些年头的古卷,杨宁仔细看了看,这画卷上每隔半指宽就画有一个赤裸人体,但是人体的姿势却略有不同,而且每个人体画像身上都有纵横交错的线条,杨宁一下子就识出那是人体经脉图。

他有些好奇,这画卷肯定是木老的东西,只是这老家伙身上带着这幅图做什么?

木老此时就如同死了一般一动不动。

这洞内昏暗,画卷上的图样杨宁一时也看的不是十分清楚,走到洞口,光线明亮,这时候才现,赤裸人体的经脉详细至极,经脉线路大都是以黑色为主,可是每一副人体图,却都有极为显眼的红色线条。

这幅画卷年代极久,卷面黄,那红色的线条也颇有些黯淡,却还是能够清晰地分辨出来。

画卷自右向左打开,在画卷最右方,则是用古字从上到下写着四个大字,边上又有几竖小字。

杨宁的古文功底其实不差,可是古字功底却是浅薄得很,不过这四个大写的古字,杨宁倒也勉强能够辨识出来。

**神功!

杨宁怔了一下,这名字倒是很为拉风,此时才知道,这副画卷很有可能是武功秘籍,不过木老身上带着武功秘籍,倒也并不奇怪。

边上密密麻麻的小字,杨宁认识的还真是不多,勉强认出“**者,上下四方,天地宇宙”、“聚**,积沙成堆”等等,大多数却是认不出来。

杨宁前世经受特训,专门对人体骨骼经络有过严格的训练,所以此时看到人体密密麻麻的经络线条,还真有一种亲热之感。

第一幅图的红线从左手五指开始,指尖五道红线蔓延到手腕处的一处经脉汇集起来,五线合一,自手臂经脉一直向上延续到左腋下,尔后横至胸口,到得胸口正中一处穴道红线便即停止。

杨宁一眼便认出,那最终抵达胸口的穴道,正是人体最为关键的膻中穴。

自左手五指至胸口膻中穴,看似不算很曲折,但是中途却是经过了十多处穴道,每经一处穴道,那穴道就会微微加粗,显然是让人容易分辨出来。

实际上这一条道路上,遍布着三四十处穴道,却只有十几处穴道以红线相连接,杨宁对这十几处穴道十分熟悉,可一时间却也看不出这幅图如此标示究竟是有何用途。

他干脆将这幅画卷完全展开,平摊在地上,实际上这副画卷并不长,从右到左,依次有十一幅图。

作画之人显然是个丹青高手,人体图形画得十分逼真,十一幅图的人体动作却有些不相同,就比如第一幅图,左臂微微抬起,右臂则是贴在身体上,而第二幅图却恰恰相反,这也是为了突出重点,第一幅图的红线在左臂之上,所以抬起左臂更显突出。

每一幅图都有显眼的红线经络,杨宁粗略扫了一眼,现每一幅图虽然起点不同,但终点都是通往胸口膻中穴。

十一幅图的起点,分别是左手、右手、两肩、两脚、两只膝盖、小腹脐下、两眉之间以及背脊处,那背脊图是背对阅者。

每一幅图红线所经的经络完全不同,而且所经穴道的数量也多少不一,譬如距离最远的双足,从足下蔓延到膻中穴,途中经过数十处穴道,而距离膻中穴最近的双肩,所经穴道不过七八处而已。

虽然人体图形逼真,穴位也以黑点点出,不过上面却并没有标明穴道名称,不通穴位者,自是看得一头雾水。

不过杨宁也知道,这《**神功》既然是武学秘笈,那么拥有者自然都是武道行家,习武者自然对周身穴位一清二楚,即使这图卷之上没有标明穴位名称,但是行家一眼便能看出图中红线所经过的每一处穴位。

第十七章 断崖

木老躺在地上毫无动静,杨宁觉着不说别的,就刚才这老家伙拿脑袋往墙上撞,也够他睡上一阵子。

此时要结果木老性命,还真是轻而易举,不过先前胸口刺疼,他只担心这老家伙真要死了,自己只怕也活不了,可是若等这老家伙恢复过来,恐怕自己也要面临极其危险的结果,心下还真是左右为难。

此外他本想抄近道追上镖队,也好找到小蝶下落,这下倒好,竟是被困在这山中,距离小蝶也是越来越远。

沉思片刻,终是重新将目光投向地上的画卷。

这画卷写着“**神功”,可是杨宁实在看不出它神在哪里,也不知道这红线勾勒出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闲来无事,他却是拿着画卷,一幅图一幅图仔细观看,辨识红线所经过的每一处穴道。

第一幅图前后经过十六处穴道,杨宁只花了小片刻时间,便将这十六处穴道一一弄清楚,他本就学过穴位辨识,只是有不少穴位位置相距极近,一个不好便会认错,杨宁记忆力本就十分惊人,确定这些穴位倒也没有耗费太长时间,甚至按照穴位一一用手去摸一摸。

等到将第六幅图的穴位也都一一确定清楚,忽听到身后出一声低叫,杨宁立时警觉,回过头去,见木老身体动了动,立刻迅将画卷卷起,轻步进到里面,将画卷按照先前的样子放好,这才重新回到洞口。

没过多久,听到身后传来悉悉索索之声,杨宁再次回头,见木老已经坐起来,立时故作关心道:“木老,你你没事吧?”

木老显然已经清醒不少,盯着杨宁,表情古怪,问道:“你为何不进来?”

杨宁忙道:“我回来的时候,见你十分痛苦,本想过去帮忙,可是可是你要打我,我不是你对手,就只能躲在外面,不敢进去。”

“你一直都不曾进来?”木老问道。

杨宁苦笑道:“你老人家刚才毒性作,十分怕人,我我真的不敢进去。”

木老冷哼一声,也不多说,只是脸色惨白难看,沉声道:“可采到野果?”

杨宁立刻将那几个果子送了过去,木老拿起来看了看,这才吃了两个野果,等他吃完,才向杨宁冷笑问道:“你有机会离开,为何不走?”

明知故问,为何不走你还不知道吗?

杨宁脸上却是笑呵呵道:“你老受伤在这里,其实我也想过离开,可是一想到丢下你一个人,就有些担心。”

“你小子倒是巧言令色。”木老淡淡道:“你的伤势是否作了?”

杨宁苦笑道:“木老,其实你不用这样,我尊老爱幼,不会丢下你不管。”

木老却不多言,抬起一掌,一掌拍在杨宁心口,他出掌度极快,杨宁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

“木老,你!”

“不要害怕,我说过,连续三天帮你推拿,你的伤势自然痊愈。”木老淡淡道:“你可以出去了,没老夫吩咐,踏进洞中半步,必死无疑。”

这叫推拿?杨宁无奈摇头,他目光顺势扫过,瞧见那画卷已经消失不见,显然已经被木老收起。

杨宁再次到了洞穴外面,到了黄昏时分,忽听到洞里面传来木老极为焦躁的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哪里错了,到底是哪里错了?”

杨宁有些错愕,探头往里面看了看,只见木老盘坐在地,双手揪着自己的白,低着头,看上去显得颇为痛苦,口中兀自在自语道:“不可能,一定是哪里出错了,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难道是我上了他们的当?不对,绝不可能上当,如果真是假的,他们也就不会追过来!”

他自言自语,明显是陷入沉思状态,甚至忘记杨宁就在洞口。

杨宁此时却大为诧异,不知道木老所言究竟是何意思。

此后木老并无声息出,只是静静盘坐洞中,杨宁吃了两个果子,一直到半夜时分,木老都是呆呆坐着,如同石雕一般,不一言。

杨宁本还担心五毒宫的人会在山中搜寻过来,好在自始至终,除了山中时不时地响起狼嚎雀鸣,倒并无人找过来,只是就这样陪着这个老家伙耗着,杨宁心下却颇有些焦躁。

半夜过后,杨宁坐在洞外迷迷糊糊睡着,睡梦之中,脑中却盘旋着那红线经过的众多穴位,不是中府、灵墟、天府、紫宫,便是合谷、偏历、曲池,倒也未能完全入睡。

半睡半醒之中,一阵凄厉怪叫将他叫醒,他惊醒过来,只听到山洞里再一次传来木老的怪叫声,杨宁皱起眉头,探头瞧过去,洞中昏暗,却看到一道黑影跑来跑去,在洞里绕着圈子,疯疯癫癫,十分诡异恐怖。

木老口中出野兽般的嘶叫,与深山之中的狼嚎互相呼应,倒也是相得益彰。

“这老家伙到底是怎么了?”杨宁越狐疑,只觉得事情越蹊跷,心中暗想:“看来这家伙并不只是中毒那么简单。”

好半晌,木老猛地扑倒在地上,又是动也不动,杨宁叫了两声,木老并无答应,他这才进到洞里,现那幅画卷就在木老脚边,杨宁只以为木老这一睡又得好几个时辰,拿起画卷在手中,走到洞口,心里却已经寻思着:“白天他疯之时,画卷在他旁边,这一次疯,画卷还在他身边,难道他疯疯癫癫,与这画卷有关?”

正自寻思其中蹊跷,猛地听到身后传来动静,他急忙回头,只见到木老不知何时已经站起来,正一步步向洞口走过来,那一双眼睛宛若暗夜之中的野兽,充满了寒冷的杀意。

“拿过来!”木老盯住杨宁手中画卷,“你找死,它是我的,谁也拿不走!”厉喝一声,竟是向杨宁扑过来。

杨宁暗暗叫苦,万想不到这短短时间木老竟然醒转过来,见得对方杀意已起,知道这老怪物是真的要下杀手了,不做犹豫,转身便跑,舍命急奔。

木老厉声道:“站住,老夫要杀了你!”

他不这样说还好,越是这样说,杨宁更不会停下,手拿画卷,拼了命地往前奔,他知道这老头擅长用藤蔓卷人,这一次那是铁了心要拉开距离,万不能被这老家伙抓住,否则以这老家伙现在的心态,自己是必死无疑。

好在他之前找寻野果,对附近的地形还是颇为熟悉,一时间倒也与木老拉开了一段距离,木老如同暗夜疯魔,跟在后面追赶。

只是这牛头岭方圆几十里地之后,又是在深更半夜,杨宁跑了一阵子,便即迷路,四下里都是参天而起的巨木,听到身后木老追赶的声音越来越近,脚下不敢稍慢,此时已经是慌不择路,只管往林木深密之处钻去。

又奔出一阵子,双腿竟然有些酸,而且身上多处都被荆棘树枝刮到,破开许多小口子。

忽听得前面水声响亮,轰隆响动,倒像是海浪奔腾之声,杨宁奔出一段,心下一凉,只见到前方不远处如同银河倒悬,一条瀑布从对面高崖直泻下来,自己前方却已经没有道路。

前面不到十步远,便是一处断崖,与对面悬崖遥遥相对,中间隔着一条宽阔的深渊。

“完蛋了!”杨宁背脊凉,牛头岭山势起伏,连绵不绝,谁知慌不择路竟然跑到了悬崖边上。

他跑到断崖边,向下望去,黑夜之中,见得下面深不见底,不过从对面倾泻而下的瀑布倒可以猜到,悬崖下面应该是一条山中河流。

“哈哈哈!”身后传来一阵狂笑,杨宁转头过去,只见到木老已经追了上来,距离自己不过十余步之遥,身上的灰袍已经是破败不堪,自然是被林中枝叶荆棘扯破,头也是披散开去,整个人就如同一个老疯子一般。

杨宁深吸一口气,暗叫自己冷静,见木老往这边逼近过来,沉声道:“停下!”

木老并不理会,阴森森道:“老夫本想让你多活几天,可是你自寻死路,老夫想让你活也活不成了。”他伸出一只手,“将它交给我!”

“老骗子,老子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杨宁冷笑着骂道:“你现在就给老子停下,再往前一步!”忽地往后退了一步,站在悬崖边上,拿着画卷的左手伸出悬崖,木老见状,脸色大变,失声道:“不要!”往前奔出两步,一只手伸出,却猛然止步。

杨宁心下立时明白,这画卷对木老显然是重要至极,顿时冷静了一下心神,笑道:“木老,我知道你要杀死我轻而易举,可是你也看到了,我要将这画卷,不,我要将这**神功丢下去,那也是轻而易举,这下面是深不见底,真要丢下去,你恐怕是再也寻不见的。”

木老脸上肌肉抽搐,双眸阴寒,“小白兔,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不是告诉过你,我是一个落难的流民,与你无仇无怨。”杨宁恨声道:“老子救了你,你还恩将仇报,你说你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这么忘恩负义没脸没皮?”晃了晃手中画卷,“东西在我手里,你要杀我,我就和它同归于尽!”

“不对,你绝不是普通的流民。”木老目中闪光,“你你识得上面的字,定然进过学堂,小白兔,你是不是故意装扮成这样,想要骗取老夫信任,趁机盗走**神功?”他目光如刀,森然道:“是谁派你来的?”

第十八章 骷髅

这老头是不是有被迫害妄想症?

杨宁没好气道:“废话少说,你这老贼害我受伤,现在还要杀我,这笔账咱们怎么算?”时刻提防木老会突然出手。

木老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杨宁手中的画卷,沉默片刻,终于道:“你交出画卷,老夫会替你将伤势治好,而且放你离开,老夫说话算话,绝不骗你。”

信你才有鬼。

“木老,这画卷你只怕在心里已经记得滚瓜烂熟,还要它做什么?”杨宁道:“难道这副画卷你还没有参悟透?”

“你什么意思?”木老声音一寒。

杨宁冷笑道:“要是我没有猜错,你在洞里突然疯,一定是和这幅画卷有关系。”眼珠子转了转,“难道你是因为修炼**神功走火入魔,想要从这画卷之中再找出破解的法门?”

他这也只是随口一说,谁知木老神色大变,失声道:“你你如何知道?”他话出口,便知失言,立刻冷笑道:“老夫岂会走火入魔,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杨宁已经确定自己猜得没错,这样看来,这副画卷对木老还真是极其重要,心中更是有了几分底气,摸着下巴道:“我是不是胡说八道,你心里清楚的很。对了,你之前不能走动,应该不是因为中毒,也是因为走火入魔吧?”

木老深吸一口气,才道:“小白兔,你可知道老夫是什么人?”

“不知道。”

木老冷笑道:“你可听说过九天楼?”

“九天楼?”杨宁皱眉道:“那又是什么东西?”

木老有些恼怒,却还是耐住了性子,道:“你没有听说过,那也不奇怪。老夫告诉你,九天楼是北汉第一楼,受北汉皇帝陛下直接统管,招贤纳士,高手如云,老夫是九天楼五行神君之一的木神君!”

“木神君?”杨宁笑道:“这个名字比木老这个称呼要威风的多了。对了,木木神君,你是北汉人,跑到南楚的地面做什么?”

木老并不回答,阴森森道:“只要你交出画卷,老夫不但可以放过你,还可以收你为徒,让你加入九天楼。九天楼的人,吃的都是官俸,不但可以衣食无忧,日后立功还可以加官进爵,光宗耀祖。”嘿嘿一笑,“小白兔,老夫给你这机会,你可愿意跟随老夫?”

杨宁心知木老是在利诱,暗想这老怪物还真将自己当成孩子了,此时只希望以这画卷换得对方给自己疗伤,然后能活着逃脱这家伙的魔爪,正自寻思,木老向前踏出一步,沉声道:“你还在犹豫什么?”

杨宁立刻往后退了一小步,道:“你要画卷也可以,可是!”他话没说完,感觉脚下一松,踏住的那块石头竟然松脱,整个人已经向下沉,杨宁大吃一惊,瞧见木老已经飞步奔来,而足下想要用力蹬出去,这不用力还好,一用力,岩边的石头倾泻而下,整个人也跟随着倾泻而下的石头坠落下去。

杨宁万没有想到足下石头如此不牢固,身在半空,急下坠,此时只盼能抓到什么活下性命,右手却还是抓着画卷,左手抓住一物,似乎是藤蔓,这就是救命稻草,杨宁自然不敢松手。

身体依然下下坠,耳边风声呼呼,手掌扯着藤蔓却是刺疼无比。

悬崖陡峭,倒并非垂直上下,而是略微还有些坡度,是以依托地势,好不容易下坠之势慢下来,杨宁使出吃奶的力抓紧右手,身体终于吊在了半空中。

他喘着粗气,足下乱蹬,好不容易踩上了崖壁的陡石,这才微松了口气,夜风一吹,整个身体一阵冰凉,原来全身上下已经是冷汗淋漓。

隐隐听到上面传来木神君的叫声,似有若无,杨宁抬头望上去,只瞧见夜空星光闪耀,一时间竟是看不到崖顶,低头看去,下面亦是昏暗一片,心知自己正处在不上不下的地方,倒是崖壁上藤蔓遍布,一条条垂下来,也幸亏这些藤蔓,否则自己必死无疑。

他将手中画卷先塞入了怀中,双手握住藤蔓,微微用力,感觉右手掌心剧痛钻心,瞧了一下,现自己的右手已经是皮开肉绽,鲜血模糊,而全身上下此时也是辛辣疼痛,身体却是被划开了无数道小口子。

杨宁苦笑摇头,本以为穿过牛头岭是一条近道,如今才现非但不是近道,差点变成了自己的绝路。

身体贴在山壁上,一时间倒还没有性命之忧,上面木老声音时不时地传过来,杨宁自然不会答应。

那老鬼当然不会担心自己的生死,无非是担心**神功画卷。

不过木老此时的心情一定是绝望至极,画卷跟随自己坠入山崖,那老家伙恐怕连死的心都有了。

许久之后,木老的声音再没有传下来,杨宁扯了扯一根藤蔓,确定牢固结实,这才忍着掌心的疼痛往上攀爬。

攀岩也是曾经的训练科目之一,杨宁并不陌生。

他此时倒没有想立刻爬上崖顶,只是试试是否可以往上爬,虽然木神君已经没有了声音,但杨宁绝不相信他会这般轻易就离开,很可能还在崖顶等候。

爬了一段,掌心疼痛不已,只能停下,忽然之间,却现藤蔓之后似乎有些古怪,用手扒开藤蔓枯枝,却现藤蔓后方竟然有一道裂缝,这是山壁上的天然裂缝,掩在藤蔓之后,若不细看,还真是难以现。

裂缝并不宽,但是足以让一人轻易钻入进去。

时刻吊在山壁上,自然是凶险的很,杨宁并没有犹豫,抓住藤蔓荡了过去,靠近裂缝边,立时抓住裂缝边的岩石,随即跳了进去。

他本以为这只是山壁间裂开的一条普通裂缝,跳进之后,才现裂缝竟然极深,深入山体之内,前方黑漆漆一片,也不知道究竟有多长。

他弯腰在地上拾了一块石头握在手中,这才轻步向里面进去,走出十来步,四下里一片漆黑,什么也都瞧不见,一只手握石头,一只手伸在前面摸索探路,渐行渐深,而且裂缝也越来越窄。

杨宁本以为很快便到头,谁知走了小半天,这条裂缝就像没有尽头,只是弯曲环绕,而且道路一直倾斜向下。

走了小半个时辰,本如同羊肠一般的小道忽然宽阔起来,随即就隐隐听到前面传来水流声。

杨宁加快步子,没过多久,前面忽然现出一丝光亮来,杨宁心情大震,小跑过去,很快,前面出现一个更大的洞口,杨宁快步进去,里面虽然也颇有些昏暗,却已经不是之前那般漆黑一片。

这是一处十分空阔的石洞,三面环壁,而其中一面敞开着,一道水帘就在外面倾泻而下,挡住了外面的景状。

杨宁这才明白,方才听到的水流声,正是眼前那道倾泻而下的瀑布。

这瀑布比之杨宁在崖顶看到的对面瀑布要弱上许多,不过却将那敞开的一面完全封住。

光芒正是投过瀑布水帘照射进来,此时却也能够看到外面已经蒙蒙亮。

杨宁长舒了一口气,倒没有想到这里竟有如此地方,此时已经是精疲力尽,走到瀑布边上,伸手将手上的血迹洗了洗,捧水喝了几口,入口甘美,天然山泉,然后坐下扯下身上一片衣襟,包住了自己受伤的右手,这才向后躺倒,闭上眼睛。

这一夜惊心动魄,差点命丧深山,此时无论是体力还是精力都已经是疲倦至极,感觉全身上下酸疼不已,躺在地上,很快便即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的甚酣,瀑布的响声根本影响不了他,待得醒转,坐起身来,却见前面一阵霞光,色彩斑斓,原来是瀑布处水汽映日,形成淡淡彩虹,美轮美奂,光芒照射进来,倒也是明亮的很。

杨宁精力恢复不少,探头往下望去,只见瀑布倾泻而下,不过十多米处,便是水潭,瀑布砸入其中,激起浪花,甚是壮观。

“算是逃了一条命。”杨宁嘀咕一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这才转身,昨夜昏暗,再加上精力疲惫,只看了个大概,此时才现这是一处十分宽阔的石室,石室中央摆了一张椭圆形的大石头,台面颇为光滑,但上面蒙着厚厚的积灰,就像一张桌子,那大石头边上,放着一张草席,不过已经腐烂不堪,而桌子上面,还摆放着一个扁扁的箱子。

除此之外,石室之内倒并无他物。

他目光扫动,猛地身体一震,脸色骤变,只见石室的一处角落,竟然有一具骷髅。

杨宁双拳条件反射般握起,缓步靠近过去,仔细打量,只见那骷髅生前显然是盘坐在地上,骷髅下面也有一张草席,不过如同石桌边的草席一样,也已经腐烂不堪,骷髅身上还挂着衣衫,不过大部分已经风化,破败无比。

“原来这处石室早有主人。”杨宁暗想:“只是不知道他是怎地死在这里?尸如今都已经变成一具白骨,看来这人已经死了很久。”

第十九章 逍遥行

阳光照射在瀑布之上,而瀑布反射出的光彩投射到石室之内,石室之内流光溢彩,杨宁目光已经从骷髅身上移开,盯住面前的那面石壁。

大出杨宁意外的是,面前的这面石壁竟然十分的光滑,并没有凹凸不平的峭石,整面石壁光滑如镜,非但如此,其他两面石壁也皆是如此。

石壁光滑,也倒算不得有多新鲜,可是在三面石壁之上,却雕刻着诸多壁画,杂而不乱,形成一组组壁画。

三面壁画似乎是演示了一支舞蹈,人形自腰部以上都是十分的简略,也看不出是男是女,但是自腿部以下却描画的十分精细,他大概估算了一下,三面墙壁上的壁画,加起来竟有四五十幅之多,俱都是手工雕刻。

杨宁瞥了那骷髅一眼,心知如果自己没有猜错,这石壁上的雕画,应该就是此人生前所刻,想来此人孤身在这山洞之中,寂寞枯燥,这才闲来无事在石壁上刻画。

不过这人到了这山洞,自然知道如何离开,无论是从那条裂缝走脱还是从瀑布那边跳下去,都很容易脱困,却不知他为何要留在此处?

这些壁画,绝非一朝一夕就能刻画出来,此人甚至至死都留在这石室之内,实在不知缘何如此。

杨宁对舞蹈并无任何兴趣,回到那石桌边,见箱子上已经覆盖着厚厚一层灰尘,边缘甚至结着厚厚的蜘蛛网,当下用衣袖拂去上面的积灰,这才现这箱子是用黄铜所制,箱盖之上雕刻着花纹,形似一朵莲花,箱子整体色泽铜黄,唯独那莲花似乎是涂上了黑漆,变成一朵黑莲花。

这箱子并没有上锁,杨宁打开之后,现里面竟然堆放着笔墨纸砚,厚厚一沓子纸已经颇有些枯黄。

“看来此人还是个文人。”杨宁还以为这箱子里装着什么宝贝,见到只是平凡的笔墨纸砚,不由失笑,在桌上抚出一块干净的地方,然后将箱子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出,除了两只毛笔,一方砚台,几块墨块,厚厚一沓子黄的纸张外,箱子下面竟然还放着一把短刃。

杨宁拿起短刀,刀鞘看上去十分的古朴,并无多少花样,手上用力,拔出里面刀刃,光芒一闪,十分刺眼,随即迎面一阵寒气逼来。

杨宁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这把短刀看似匕,却又比普通的匕长出一小截子,只看锋刃,锐利之感尽显。

他伸出一根手指贴在刃面,就像摸在寒冰之上一样,冰冷刺骨,忍不住道:“这玩意倒是邪门。”

他当然玩过刀,可是却从没有感受过如此冰冷的刀刃。

“难道墙壁上的刻画,是这把刀所刻?”杨宁忍不住想,只是这刀刃雪亮无比,无论是刀身还是刀刃,都无半点瑕疵,拿着短刀走到石壁边,找了一个空白处,刀刃划过去,所过之处,便是一道深深地痕迹,锋利无匹,而短刃却没有丝毫的损伤。

“果然是件宝贝。”杨宁心下大喜,他的爱好之一,便是刀具,而且特别偏爱这类短刃,前世就收藏了不少匕。

普通人看不出刀具的优劣高低,但是行家却知道其中门道极多。

无论是从品相还是其锋利度,杨宁都可以断定,这把短刀实在是万里挑一的名-器,若是放在后世,那绝对是有市无价。

收刀入鞘,杨宁揣进怀里,这才回到桌边坐下,翻了翻那堆黄的纸张,有半数写了文字,虽然古文看得不是很通,但杨宁可以看出此人的文字笔走龙蛇,洒脱豪放,颇有气势,大都是些诗词歌赋。

忽见到一张纸上如同写着一封书信般,细细辨认,勉强认出上面写道:“心有所疑,然半生情谊,难破此局,惟有隐匿尘世,且留当初。”隔了一段,下面又写道:“尽诛所异,自断柱梁。未有再见时,然实力相距,难及其功,却有逍遥之行,亦难伤吾!”

杨宁看的丈二和尚摸不找头脑,也不知道这上面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将笔墨纸砚重新收进铜箱之内,从怀中取出画卷,铺开在石桌之上,心想木神君对这画卷念念不忘,看来这**神功还真是不简单。

他已经记住了十一幅图中的前六幅,此时闲来无聊,又开始观摩第七幅图,只盼以自己的聪明智慧能看出一些端倪来。

杨宁此时并无立刻离开的念头。

他十分肯定,木神君为了这副画卷,绝不可能善罢甘休,很可能就在附近一代游荡,自己这时候出去,一旦遇见,必死无疑。

木神君或许不知道自己还活着,但是他绝不会如此轻易就放弃找寻画卷,不到黄河不死心,不可能见到自己摔下悬崖便即撒手而去。

杨宁心知再想追上镖队找到小蝶的希望已经是越来越渺茫,可是自己危在旦夕,也只能是先保全自己再说。

若是自己贸然闯出去,真要遇上木神君,莫说营救小蝶,自己这条命就要立刻报销了,只有自己活下去,才能有机会继续找寻小蝶,将她解救出水火。

剩下的五幅图,杨宁花了半天时间就确定了红线所经的各处穴位,但十一幅图看完,杨宁也没能看出究竟神在哪里,不过各条红线的穴位走向,却已经大致记在了心中。

过了中午时分,腹中饥饿,杨宁看遍石室,也没能找到任何食物,心里奇怪那骷髅以前究竟是如何活下去?难不成这人竟是活活饿死在这石室里?

他只能先去捧瀑布之水饮下去,灌了半肚子水,好在这水甘美清爽,暂解饥饿。

信步在石室饶了一圈,一幅图一幅图看过去,一圈转完,忽然现,左边墙壁的第一副与右边墙面最后一幅图竟然一模一样,左边第一幅图似乎是起势,一支舞蹈刻下来,最后一幅图又回到了起势原点。

看到最后一幅刻画,杨宁才现在角落里竟然刻着几排字,细细辨认,似乎是一诗,写着“万里扬沙尘,大风今过林。乾坤寰宇内,独我逍遥行”。

“独我逍遥行?”杨宁轻念一句,立刻想到刚才黄纸上莫名奇妙的那段话,心想难不成这刻画与那段话有关系?

这支舞蹈,难道就叫逍遥行?

在这里面也确实并无它事,杨宁忍不住按照第一幅图的动作站住姿势,然后按照第二幅图动作移步,看了七八幅图,就现这支舞蹈的步伐十分的古怪,看似每一幅图动作都非常清晰,可是之间的衔接却颇为反常,就譬如其中一个步子要转换成下一幅图的步子,竟然要转大半个圈。

他一边看刻画,一边做动作,后面动作的衔接越来越别扭,有的要向前或者向后呈半弧形进退,有的则是斜而向左,又或者一个半旋向右,只看壁画或许不觉得,但是亲自做起来,便会觉得难度不小。

杨宁勉强一步步走起来,但是动作僵硬,与图上那种飘逸洒脱的感觉相去甚远,心里忍不住想这套刻画是不是偷工减料,省略了许多的步骤?

按照刻画走了十来步,杨宁就有些焦躁,这倒不是他的耐心差,而是每走一步都显得十分别扭,连自己都感觉动作难看,完全走不出那种潇洒飘逸之感,这让杨宁的信心大受打击,便放弃不学,躺在地上睡了起来。

只是躺下过后,脑中却不清静,一会儿是画卷中那些纷杂的穴位,一会儿脑中又会想刚才自己所走的步伐,寻思着如何才能让自己走起来能与壁画上一样飘逸。

躺不了一会儿,就爬起来重新练步子,练了一阵,就有些沮丧,停下不管,但隔上一阵子,又忍不住继续去练,这套舞蹈就似乎有魔力一样,那些步伐虽然古怪,却似乎具有某种吸引力,让人忍不住想要去琢磨习练。

其实这壁画上虽然有将近五十幅图,但归根结底,却也只是四五十步而已,只是这四五十步的步伐诡异,一套步子走下来,别别扭扭,弄得杨宁浑身上下都是汗水。

接下来两天里,杨宁反复练习刻画上的步子,从头到尾倒是走了无数遍,步子的路数也已经十分熟悉,只是一直走不出那种飘逸的韵味,好在比之一开始的动作僵硬,两天下来,已经娴熟了不少。

到得第三日黄昏,杨宁饿得实在受不了,这几天他以瀑布之水充饥,可终究不是补充体力的食物,体力匮乏,再加上连续几天练习逍遥行,体力透支,这时候已经是饿的头晕眼花,知道若是再继续呆在这里,只怕真的要被饿死在这里。

想着这已经都三天了,木神君再有耐心,也该离开,这时候出去应该已经没有大碍。

出去的道路有两条,一条顺着裂缝出去,到山壁攀着藤蔓爬到崖顶,另一条便干脆的很,直接从瀑布这边跳下去。

十几米的高度,自然是十分危险,杨宁知道,如此高度跳下去,冲力十足,一个闪失,全身骨折甚至是摔死都有可能。

不过若从裂缝出去,就只能回到崖顶,那里终究不安全。

杨宁探头看了看洞口下面的崖壁,颇为陡峭,倒可以先攀着崖壁往下去,即使脱手摔下去,毕竟下面是水潭,总有生存之机。

说干就干,杨宁也不犹豫,从洞口小心翼翼爬下去,想到怀中还有锋利无匹的冰刃,取了出来,插进峭壁上,还真是削铁如泥,十分轻松没入进去,杨宁这才往下一点点移动,借着兵刃倒也往下行了好几米。

等他再一次拔出冰刃,正要插进峭壁,脚下一滑,整个人已经往下坠落,杨宁忙张开手,“扑通”一声,双足率先落下,整个人随即落入下面水潭之中,落水一刹那,全身一阵巨震,五脏六腑一阵翻滚,头晕眼花。

水潭极深,杨宁在水中缓了一下,这才拔动四肢,游动片刻,浮出水面,瞧见岸边,游了过去,爬上岸,全身上下湿淋淋一片,刚才那一下巨震,身体还有些难受,不过却也并无受伤,更无性命之忧。

环顾四周,原来这里已经是一处山谷,草木依依,四面都是参天而起的山岭。

腹中饿得慌,此时只想找寻一些野果充饥,瞧见前面不远处一片树林,当下快步过去,进了林子,天色渐暗,找寻了片刻,倒真是找到了几株果树,也顾不得其他,摘了果子就坐在树下充饥。

连吃了六七个果子,这才缓解饥饿之感,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便在此时,听到身边一阵响动,扭头看过去,便见到一双如同刀锋一般的眼睛正盯着自己,一道身影就在自己身侧几步之遥,如同现猎物的猛兽。

此人正是木神君!

第二十章 伤人害己

杨宁几乎要哭出来。

怨天怨地怨命运,他本以为三天都过了,木神君应该早已经离开,即使还在山中,茫茫山岭,两个人遇见的几率也一定很低。

可是他万没有想到,自己刚从石室出来不到一个时辰,这老妖怪就如同幽灵一样出现在自己身边,就像在自己身上安装了跟踪器一样。

木神君披头散,衣衫偻烂,双目赤红,状若疯子一般,那一双眼睛刀锋般盯在杨宁身上,声音已经嘶哑:“老夫看你还能上天遁地?**神功耗费了老夫两年时光才得手,岂能让你小子占了便宜。”低吼一声,已经探手向杨宁抓了过来。

杨宁大叫一声,转身就跑,木神君说到就到,杨宁已经感觉到一阵劲风自后袭来,他知道命悬一线,便在这一瞬间,脑中灵光一现,身体忽然一个半旋,一个步子便即滑开,正是逍遥行的步伐。

这几天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在练习那套逍遥行,步伐已经了若指掌,此时可说是下意识地一个步子掠过去,却恰恰避过了木神君自后一抓。

木神君显出诧异之色,显然没有想到杨宁能够躲过这致命一抓,但心下却只以为是杨宁凑巧而已,身形如鬼魅,枯木手再次向杨宁抓了过去。

杨宁躲过之后,脑中却是想着逍遥行步伐,第一步踏出去,第二步便自然而然地走出来,木神君第一抓失手,本以为第二抓万无一失,谁知五指眼见得就要抓在杨宁身上,杨宁的身形如同鬼魅般忽地掠到了一旁。

木神君“啊”了一声,十分吃惊,等连续数次都不能碰到杨宁身体时,他脸上已经显出惊骇之色。

之前他其实已经探过杨宁身体,知道杨宁并无任何内功根基,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小子。

可是此刻杨宁的步子却显然是高明玄奥,虽然看上去如同喝醉了酒一样东倒西歪,但是步伐的变化出人意料,让人很难捉到路数。

杨宁其实也不知道木神君究竟是什么路数,他只是闷头走步,感觉木神君在自己身边飘来荡去,心下其实紧张无比,身在其中,其实还并不知道自己的步伐已经让木神君惊骇万分,更不知道自己正是依靠逍遥行步伐躲过木神君十余招。

木神君心惊不已,可他毕竟不是泛泛之辈,却也看出杨宁虽然步伐玄妙,但似乎动作并不是那么利落,心下便知杨宁只怕是刚学不久,猛然厉喝一声,宛若雷鸣,那是动了内功。

他这一声厉喝,却让闷头走步的杨宁心下一惊,便是这一下子,动作便迟缓了一些,眼角瞥见木神君一只手抓过来,杨宁大惊失色,一下子竟然忘记接下来该走哪一步,只能随意踏出一步,竟是撞在了一棵树上。

等他再想走,肩头一紧,木神君一只手已经搭在了他肩头,冷笑道:“哪里走?”

杨宁步伐一乱,木神君看出破绽,本可以瞬间将杨宁毙于掌下,可是他见得杨宁步法玄奥,心中已经有了觊觎之心,心知这小子很可能是走了狗屎运,那是有心要将杨宁这套步伐路数逼问出来。

杨宁心如死灰,刚刚死里逃生,想不到最终还是难逃这老妖怪魔手,苦笑道:“木老,你好!”

“废话少说,你这套步法,从何而来?”木神君眼中现出贪婪之色,“老实招来,还能饶你一命。”

杨宁心想事到如今,自己必死无疑,死了也不能让这老妖怪还占了便宜去,想到自己穿越到新的世界,这才短短十天时间不到,心情沮丧,淡淡道:“什么步法?你看走眼了,那是我自己胡乱走出来。”

“你有这本事?”木神君眼中现出不屑之色,冷笑道:“看来你这小子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老夫就让你知道厉害。”搭在杨宁肩头的枯木手内力吐出,那是有心要让杨宁痛苦不堪,好从他口中逼问出步伐路数。

木神君内力吐出,杨宁自然有感觉,肩头似乎压了千斤重担,随即便觉着一股洪水般的力量从肩头冲进自己的体内,从肩头开始的血管经脉一时间就如同要膨胀爆炸一般,那比之皮肉之痛还要难受十倍不止。

杨宁虽然韧性十足,但这样的痛楚,还是让他痛苦地叫出声,木神君神情冷峻,冷声道:“说不说?”

经脉血管那种要撑裂的感觉,让杨宁几乎要失去意识。

他只觉得左肩头经脉里就像是充气一样,而且越来越膨胀,那股气如果不放出去,经脉和血管必然要爆炸。

可是肩头之上内力不绝,如同海浪般一浪一浪席卷进来,无法自上排出,下意识地,脑中便即想到**神功中关于左肩红线那幅图,那幅图的起点穴道正是从肩头的缺盆穴开始,经中府,然后移至神藏穴,再蔓延到灵墟、神封二穴,最后自神封穴进入胸口的膻中穴。

此时他几乎要晕厥过去,但是脑中念头想到那条红线,而此时明显感受到缺盆穴有股内力在活动,想着要将缺盆穴那股内力移到中府穴,或可减轻经脉膨胀的痛苦。

说也奇怪,他闭着眼睛这样想,缺盆穴那股内力竟似乎真的开始在移动,就似乎自己可以调动那股内力一般,一开始那股内力似乎还在抗拒,但是只一瞬间,那股内力猛地倾泻而下,直往下面的中府穴灌入进去。

那股内力从缺盆穴冲到中府穴之后,肩头诸多经脉那种欲裂的感觉立时消减不少,但是中府穴边上的经脉血管却似乎又开始膨胀起来。

杨宁感觉自己似乎能操控那股内力的走向,再不犹豫,立刻顺着**神功关于肩头红线的走向,将那股内力从中府穴移至神藏穴,继而经过灵墟、神封,最后灌入膻中穴。

木神君显然还没觉自己的内力已经被杨宁引入膻中穴,依旧往杨宁体内灌入内力,想着让杨宁撑不住求饶。

一开始听到杨宁痛苦叫声,木神君脸上还是显出不屑之色,但是很快,杨宁的叫声停止下来,木神君心想难不成这小子支撑不住,已经晕厥过去,若说刚瞧见杨宁他恨不得一掌毙杀,但是看到杨宁的逍遥行步伐之后,他却已经改了念头,自然不想让杨宁死去。

此刻也不过是想给杨宁苦头吃,逼问杨宁逍遥行步伐路数,倒没有想着立刻杀死他,见杨宁不吭声,只以为杨宁支撑不住,便即准备收了内力。

可是当他运功想要收回内力,却现自己的内力就像决堤河水,非但无法收回,而且兀自不停地向外泄出。

木神君皱起眉头,想要收掌,可一下子竟然没有抬起手来,倾泻而出的那股内力,就像黏住了他的手掌,动弹不得。

木神君骤然色变。

他此时兀自不知道自己的内力已经按照杨宁所想打通了一条路,正源源不断顺着那条经脉通道往杨宁的膻中穴注入进去。

实际上杨宁一开始调动肩头内力,所过之处十分困难,而且度极慢。

杨宁没有任何内功根基,对于内功高手来说,他的经脉就像淤泥堵塞的河道,想要将这些经脉完全打通,杨宁非但要修炼内功,而且至少要积攒数年的功力才能够打通。

可是今日木神君本意是要让杨宁吃些苦头,却不想他这股内力就如同澎湃汹涌的激流,灌入了堵塞的河道,给了杨宁天大的帮助。

而杨宁正是借助这股激流般的内力,引导至自己想要的道路,轻松地将这条道路上的经脉穴位完全打通。

如果说一开始内力还只是如同涓涓细流般缓缓流淌到他胸口膻中穴,等到这条经脉道路打通,顺畅无比,内力就像洪水一样涌入过来。

内力越流越快,木神君感觉自己的内力就像江河决堤一样往杨宁体内注入,大惊失色,脸色惨白,几次想要抬手,可自己的手就像与杨宁的肩头连成一体,根本无法抽开,他虽然见多识广,在武学上的造诣不浅,可是目下这种情况,却是前所未见,一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知道,如果这般一直持续下去,自己的内力必将耗尽,目露寒光,虽然一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想着祸源定是杨宁,只要杀死杨宁,一切自然迎刃而解,当下厉喝一声,一股更为强大的内力猛地灌入杨宁体内。

此时保住自己要紧,也顾不得杨宁那套步法,按他想法,这股内力灌入进去,莫说杨宁这样的普通人,便是一般的内力高手也会经脉爆裂而死。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这股内力冲入进去,杨宁非但没有任何惨叫声,而这股内力就如同石牛沉入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杨宁此时虽然没死,却并不好受。

木神君灌入他体内的内力,被他引入膻中穴,固然疏解了其他经脉的压力,可是大量的内力进入膻中穴之后,杨宁便觉的膻中穴内翻江倒海,如同烈火燃烧一般,内力注入越多,那种烈火焚烧的感觉就越加明显。

这就像一个腹中空空的饥饿之人,看到一桌大餐,一开始吃的时候浑身通泰,可是到了后来强撑吃下去,每多吃一口,就难受一分,已经毫无舒适之感可言,此时的杨宁便是如此,他只盼木神君立刻收手,却不知道木神君此时虽然想收手,却也由不得他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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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酒铺

杨宁的膻中穴内翻江倒海,木神君却感觉自己全身上下渐渐虚脱。

他毕竟武功精湛,此时却已经明白了一些什么,惨白的脸上显出震惊之色,失声道:“你你这是****神功?”此时他的声音已经是有气无力,充满惊惧。

杨宁落崖之后,木神君一开始倒真是十分绝望,但却不甘就此离开,杨宁的生死他自然不会在意,可是苦心得来的《**神功》却不甘就此遗失。

最要紧的是,正如杨宁之前所料,木神君确实因为习练《**神功》导致身体生巨变,虽然尚未达到走火入魔的境地,却也为之不远。

木神君自然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虽然脑中对于画卷之中十一幅图的经脉走向了若指掌,但却以为画卷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只怕其中另藏玄妙,自己想要恢复正常,必须要从画卷之中找出法门。

他在这悬崖附近日夜搜找,连日来不眠不休,虽然终究碰上了杨宁,但此时已经是精疲力尽,脑中甚至有些迷迷糊糊,内力被杨宁源源不断引入到膻中穴之后,木神君一开始根本没有想到其中蹊跷,反倒想催动更凌厉的内力击杀杨宁。

这样一来,却是适得其反。

如果一开始在杨宁那条经脉通路打通之前,木神君及时收手,便可轻易避免被杨宁吸走内力。

木神君虽然知道**神功精妙绝伦,可事实上却如杨宁一样,并不知晓**神功的真正奥义神在何处。

他若不是觊觎杨宁那套逍遥行步法,当时一掌拍在杨宁脑侧,杨宁绝无活命之理。

造成目下这种困境,却都是拜他自己所赐。

他那只手恰好搭在杨宁的肩头,而肩头正是**神功修炼的十一处位置之一。

如果仅仅只是搭在肩头,那倒也罢了,可他偏偏为了逼问出逍遥行,以内力折磨杨宁,如果没有这股内力,杨宁便不可能借助那股内力打通那道经脉通道,也不至于让木神君的内力如同江河决堤奔涌而出。

此时他明白过来,知道这是**神功所致,却已经为时已晚。

左手黏在杨宁肩头无法抽走,木神君此时想要抬起右手击杀杨宁,却感觉全身上下软绵绵的毫无力气,那右臂根本抬不起分毫。

他的内力都顺着左手被杨宁吸走,想要调动身体残存不多的内力至右手已经不可得。

杨宁自然不知道木神君此时的感受,他只是为了缓解经脉的膨胀才将内力引导至膻中穴,只以为木神君是要以内力毙杀自己,却并不知道自己如今正在吸纳木神君的内力,膻中穴烈火灼烧般的痛楚,杨宁却也以为这是木神君所为。

此时头晕脑胀,只以为今次必然要死在木神君的手中,双腿软,整个人已经坐倒在地上,而木神君却也跟着软倒在地。

杨宁斜身靠在边上的大树上,只觉得这样身体才会稍微舒服一些,而木神君的手依然搭在他肩头,杨宁自以为再无幸免之理,更加上头昏脑胀,胸口憋闷难当,竟是就此晕厥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宁醒转过来,四下里幽静的很,淡淡的月光洒落下来,杨宁以为自己已经死去,可是左右看了看,才现兀自还在那片树林之中,扭头往边上看了一眼,顿时变了颜色。

只见在自己的身后,木神君仰面躺在那里,但此时的木神君却已经不是杨宁所认识的木神君。

只看木神君一条手臂,竟然像一根枯枝一般,此前他肌肤虽然干瘪,却也不似现在这般,这时候的手臂已经是皮包骨头,似乎没有了血肉。

那张脸更是骇人。

就宛若只是一张人皮包在头骨之上,头骨棱角清晰可见,眼眶已经深陷下去,如同两个漆黑窟窿,木神君的整具身体,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时候就如同一具干尸无疑,如果不是那件破旧不堪的灰色袍子披在身上,杨宁都认不出这就是木神君。

这个样子,自然不可能活着,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

杨宁倒吸了一口冷气,稳了稳心神,回想一番,隐隐觉得,木神君变成现在这副干尸模样,似乎与自己有极大的干系。

他本就聪明,之前危急之下,想不了太多,这时候静下心来,想到自己晕厥之前木神君叫出“**神功”,暗想难道木神君落得这个下场,是**神功起了作用?

他记得自己为了减轻痛楚,引导那股内力到了膻中穴,莫非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木神君如此。

木神君的武功自然了得,杨宁本以为遇到他必死无疑,可是此刻看到木神君变成一具干尸躺在地上,而最终活下来的竟然是自己,却有一种在做梦的感觉,只觉得这个结果实在是有些匪疑所思。

想到之前膻中穴那种烈火焚烧的感觉,杨宁不禁伸手摸了摸那处穴道,此时倒并无不适之感,微微宽心。

木神君死的透透的,杨宁却并无兴奋之感,反倒是担心起来。

木神君伤过自己的奇经八脉,此后还作过一次,按照这老鬼的说法,自己的奇经八脉如果不能及时得到治疗,便要渐渐枯萎,直至死去。

如今这老鬼已死,却不知自己身上的伤势该如何恢复。

不过这几天却一直没有再次作,杨宁怀疑上次作会不会只是疲累之下的一个偶然而已,又或者自己的伤势根本没有木神君所说的那般严重。

最大的威胁已除,杨宁多少还是感觉有些轻松,在这山中耽搁了多日,那支镖队应该已经带着小蝶去得远了。

不过不到最后一刻,杨宁自然不会放弃,毕竟那关乎一生的命运,只要有一丝希望,杨宁便要坚持。

虽说耽搁了一阵子,但小蝶离开会泽城,到如今也不过十天左右,按照路途,也只能是在半路之上,自己若是徒步而行,当然没有任何希望追上,不过如果能找到一匹快马,却未必没有机会。

现在先要做的,自然是先穿过这座山岭。

野外生存的科目杨宁自然不陌生,而且很轻松地制作了一个简单的指南针,辨明了方向,正要继续往南走,忽地想到什么,回到木神君的那具干尸边,伸手在他衣襟里摸了摸。

这老头身上东西并不多,除了一只装有些许碎银子的钱袋子,便只有一块做工十分精致的椭圆形铜牌。

铜牌正面刻着“九天楼”三字,而背面则是刻了一个大大的“木”字,角落里又有“钦命”二字。

杨宁记得这老鬼提及过九天楼,号称是北汉皇帝统管,而且高手如云。

现在看来,木神君在这件事情上倒没有欺骗自己,这块铜牌倒是证明此人确实很有可能就是九天楼的木神君,而那“钦命”二字,或许真的与北汉朝廷有关联。

不过杨宁对于这莫名其妙的九天楼自然没有任何的兴趣,亦觉得这块牌子留在手中反倒是祸害,随手丢在了一边,只拿了那只钱袋子离开。

一路往南,到了第三天正午时分,终是走出了牛头岭,刚刚下山,风云突变,乌云密布,只是片刻间,竟然下起了雨来。

杨宁暗叫倒霉,四周都是茫茫旷野,总不至于要回到山上躲雨,只能冒雨前行,这一场雨到了黄昏时分也不曾停下,杨宁被淋成落汤鸡,好在在细雨中行了半日,倒已经转上了官道。

天色渐暗,细雨纷纷,顺着官道边上往前走了一阵,忽瞧见前方的细雨之中,出现了一处房舍,想着可以过去避避雨,加快了步子。

靠近那房舍,才现房舍前面停了四五辆马车,车上似乎装有货物,用雨布掩盖着,另有七八匹骏马被栓在房舍边上的拴马桩上。

那几辆马车的边角处,都竖着一根小旗子,不过细雨之中,旗子已经淋湿,垂成一团,也看不清楚上面写什么。

杨宁心下顿时一紧。

他靠近其中一辆马车,扭头看了房子一眼,现这里竟然是一处道边的临时酒铺,比之自己上一次见到的简陋茶棚要大出许多,想来官道之上人来车往,这样的临时店铺应该不在少数。

“喂,那小叫花子,躲开!”杨宁正想伸手拉开那车上旗子,瞧瞧上面写着什么,便听到一个粗猛的声音传过来,“那是你能动的?要是动了镖旗,便要砍了你那只手,想不想试一试?”

杨宁身体微震,他本有些怀疑,此时听那人所言,才确定这果然是一支镖队。

他心下顿时有些激动,但瞬间便即冷却。

镖队固然是镖队,但这条官道上来往的镖队不在少数,而且按照时间计算,带走小蝶的那支镖队至少距离此处已经有三四天的路途,眼前这队镖车,只怕与带走小蝶的那支镖队没有什么关系。

而且这镖车上怎么看也不像是有人在上面。

他扭头看过去,只见一名身形魁梧的大汉正站在酒铺门前,手中拎着一根熟铜棍,冷冷瞧着自己。

杨宁故意笑了一笑,靠近过去,到了酒铺檐下,向那人问道:“大叔,你们这是镖队啊?”

那大汉颇有些警觉地打量杨宁几眼,冷哼一声,并不言语,转身进了酒铺,杨宁讨了个没趣,也跟在那人身后进到了酒铺之中。

一进酒铺,杨宁便觉得有些不对,感觉齐刷刷竟然有数道目光往自己身上投过来,杨宁故意弯着腰,笑呵呵扫了一圈,只见到屋内五六张桌子全都坐了人,黑压压一片,靠近大门的两桌人俱都看向自己。

天色昏暗,屋内竟还没有点灯,所以一时间也看不清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第二十二章 一老一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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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宁心知这酒铺之中的应该大都是镖队中人,这些人瞧见进来的只是个衣衫偻烂的年轻小子,也不在意。

这里面大部分桌子都已经坐满了人,黑压压一片,少说也有一二十人,杨宁瞅见靠角落处有一桌倒是颇有些空,昏暗之中,只瞧见两人坐在那里,当下走了过去,一时也看不清那两人模样,拱手笑道:“打扰了,没地方坐了,拼个桌子。”

那两人也没多说话,杨宁在板凳上坐下,他此时已经闻到其他桌子上散出来的肉香味,这已经好多天没有正儿八经地吃上一顿,既然碰上了这家酒铺,自然要饱餐一顿。

他在木神君的身上得了碎银子,要应付一顿实在是出绰绰有余。

外面的风雨没有止歇的迹象,杨宁倒是有些奇怪,这屋内已经昏暗无比,怎地还不点上灯,正在疑惑,听得声音响起:“诸位大爷,灯火来了!”随即便见到从后面亮起火光,一个伙计手里拎着两盏油灯,一左一右挂在了酒铺的墙壁上。

酒铺之中顿时亮起来,借着火光,杨宁才看清楚与自己同桌的两人一老一少,坐在自己对面的是个身着灰褐色长袍的长者,年纪大约五十岁上下,颔下一绺黑须,面容清瘦,气质看上去倒颇为儒雅,虽然年近半百,但是面色红润,并不显得如何苍老,看样子平日里保养得极好。

坐在自己左边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年轻人,眉清目秀,那一双漆黑的眼眸子此时正盯着自己看,面带狐疑之色。

桌上放着三碟小菜,还有一碗卤肉,另有一壶酒,只那褐袍长者面前有一只酒盅,桌上的几样菜竟似乎没有动过。

杨宁见那年轻人面带狐疑盯着自己,笑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小白兔,出门靠朋友,两位不要见怪。”

年轻人淡淡道:“我们不是朋友!”也不多言,转过视线,杨宁看他满腹心事模样,暗想年纪不大这心思却不少。

他转头看到那店伙计就在边上,正用古怪的眼神瞧着自己,当下咳嗽一声,道:“瞧什么?”

“我瞧你是来避雨的还是来喝酒的。”店伙计带着不屑之色,“要是避雨,门外屋檐下待着去,可别打扰了这两位。”

杨宁还是那身邋遢不堪的衣衫,本就破旧的很,这几天折腾下来,此时若有人不觉得他是叫花子还真是见了鬼。

杨宁也不争执,伸手放了一块碎银子在桌子上,指着桌上那几道菜:“这银子够不够买这几道菜?给我再来一份。”

店伙计嘿嘿笑道:“你这银子是从哪里来的?可莫是偷来的吧?”

杨宁身侧那少年人却已经皱起眉头,淡淡道:“任何人不要轻易给别人下定论,你没有证据,怎能轻易诬陷别人?”

杨宁想不到这少年人竟然会为自己说话,顿时对这少年生出一些好感,却听对面那褐袍长者咳嗽一声,已经端起酒盅在手里,眼角瞥了那少年人一眼,那少年听到咳嗽声,似乎现什么不对,低下头去。

店伙计见那少年人话,也不好多说,转身离开。

杨宁坐在板凳上,微扭头向边上看过去,边上那桌坐了五六个人,都是劲衣短装,每个人的手边都放着兵器,大都是入鞘的大刀,桌上虽然有不少碗碟,却并无看到酒壶,这些人似乎并不饮酒。

想想也是,这些人既然是镖队,运镖途中,或许有许多忌讳,不可饮酒或许也是其中忌讳之一。

外面一声惊雷响,风雨没有减小的迹象,似乎还大了一些,听得邻桌一人道:“卢老,看来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下来,咱们要不要继续赶路?”

他边上一名五十多岁的老者抚着颔下白须,慢悠悠道:“这趟要赶紧,途中不能耽搁。歇上小片刻,咱们还要继续赶路,总不能留在这里过夜的。往前不过二十里地,有一处官驿,咱们到官驿再歇息不迟。”

“还是卢老了得。”边上有人笑道:“这各州府郡的道路,都是存在了卢老的脑子里,沿途的城池驿站,没有卢老不清楚的。”

另一人笑道:“这条道上,要论人脉,卢老说第二,可没人敢说第一。你们两个先前没走这条线,不知道卢老在这条线上的道行。就说前面那处官驿,换做别人,那可停歇不了,是卢老走了这么多年镖,沿途都熟络了,与那官驿里有了交情,咱们过去,自然会有地方给咱们歇脚。”

那老者带着几分得色道:“咱们走镖的,靠的就是人脉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若是到处结怨,武功便再高,那也吃不了这碗饭。”

“卢老说的是。”几人纷纷道:“你是咱们的长辈,这里的学问,可要多教教咱们。”

卢老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可教,记住多交朋友少结冤,多带笑脸少动刀便是。”忽地站起身来,道:“大伙儿都准备一下,咱们再走二十里地,赶到前面的官驿歇脚,这荒郊野外,还是不宜久留。”

不少人立时纷纷起身来,更有人取了不少蓑衣斗笠摆在门前,显然是早有准备。

已经有人上前开始披上蓑衣戴上斗笠,那卢老喝了一杯茶,正要起身来,杨宁却见对面的那褐袍长者已经起身走到了卢老边上,轻声道:“诸位这趟镖不知往哪里去?”

那卢老立时显出警觉之色,反问道:“阁下是何人?”

杨宁一开始就觉得这一老一少似乎不是镖队一路人,此时听二人对话,便知道自己猜错没错。

褐袍长者手上一转,多了一块金子,塞到那卢老手中,此时镖队众人都在穿戴蓑衣斗笠,并无几人注意这边。

那卢老皱起眉头,正要说话,褐袍长者已经轻声道:“我手中带了一件物事,准备进京,可是途中担心生意外,所以想随你们一同走,路上也能得个照应。你们的目的地,应该也是去往京城吧?”

卢老有些犹豫,道:“镖局的规矩,这走镖途中,不能带上陌生人,阁下这!”

“我明白。”褐袍长者笑道:“我也只是求个万无一失,你就当是临时挂镖,我们途中一切都按照贵镖局的规矩办,绝不会给你们惹麻烦。”

“我们?”卢老瞧了那少年人一眼,问道:“是否就你们两个?”

褐袍长者颔道:“不错,就我们两个。”

边上一人倒也看得清楚,低声道:“卢老,不就是带上两个人吗?既然有所求,咱们也不必拒人千里之外。”

卢老瞥了那人一眼,咳嗽一声,目中带有一丝责备,显然是怪责那人多嘴多舌。

杨宁在旁也听得清楚,有些奇怪,暗想这一老一少既然要进京,为何还要跟随镖队?褐袍长者说自己带了一件东西,怕途中有失,若果真如此,那件东西想来十分珍贵,否则绝不会出手就是一块金子作为费用。

褐袍长者见卢老还在沉吟犹豫,轻声道:“其实你们也只是举手之劳,莫非是嫌费用不足?若是如此,大可再加一些。”

卢老摇头道:“不是这个道理。按照规矩,途中是不可再带陌生人,除非万不得已,不过看你们似乎很困难,跟着镖队一起走倒也无妨。只是丑话说在前头,沿途的一切,你们都要按照镖队的规矩来,咱们可以保证将你们二人平安带到京城,可要是你们坏了规矩,那也就怨不得我们了。”

褐袍长者含笑道:“一切遵命就是,绝不会给你们多添麻烦。”

卢老叫了一声,“来,拿两件蓑衣来。”

褐袍长者回到桌边,弯腰从桌下取了一只包裹,乃是一间长形物事,用黑布包着,也不知道里面是何东西。

少年人和褐袍长者对视一眼,也起身来,此时已经有人送了两套蓑衣斗笠过来,两人也不客气,披上了蓑衣,拿了斗笠在手中。

镖队已经有好几人出了门,卢老也穿上蓑衣,回头瞧了褐袍长者一眼,点了点头,褐袍长者笑了笑,手上拿着长形包裹,向少年使了个眼色,便要跟着出门。

只走出两步,忽听得“叭叭”两声响,酒铺之内一瞬间竟然黑了下来,那两盏挂在墙上的油灯竟是莫名奇妙地熄灭。

熄灯一刹那,杨宁瞧见那褐袍长者扯住那少年人手臂,将他拉到身后,动作快若闪电,反应也是灵敏至极,随即听的酒铺内一阵骚动嘈杂。

杨宁心下一紧,一只手已经塞到怀中摸住那把锋利无比的冰刃,全神戒备。

自从离开会泽城之后,杨宁就处处小心,经过木神君之后,他更是敏感的紧,这两盏油灯突然熄灭,他立刻觉得大不正常。

若是其中一盏灯忽然熄灭,或许只是意外,可是两盏灯同一时间熄灭,必有蹊跷。

“都不要慌!”卢老的声音已经在黑暗之中响起,“大伙儿静下来,小心提防,没搞清楚状况谁都不要轻举妄动,陈六,你带人护住外面的镖车,谁身上有火折子,亮起火来!”

卢老惊而不乱,分派有条,显然是个长跑江湖的老手,经验很足。

这时一道闪电划过,闪电破空而消逝,云墨雨笔,绘出苍穹冥冥,满是萧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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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送给“竹贤生”兄弟!

第二十三章 血蝙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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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老惊而不乱,分派过后,杂乱很快消失,有不少身影奔出了酒铺,拔刀出门守卫镖车,亦有人开始在身上找寻火折子。

出门在外跑江湖的老江湖,身上往往都会携带一些必需品,除了一些治疗皮肉之伤的伤药,火折子也是必备物件之一。

杨宁昏暗之中只见得店铺内外人影闪绰,一只手却死死抓住冰刃,心想难道真的是有人要劫镖?

不过这支镖队上上下下有一二十人,实力可不算弱,要真是劫镖,对方的实力自然更不会差。

很快,屋内忽然亮起几道光芒,却是有几人已经燃起了火折子,杨宁借着火折子的火光扫了一眼,见到酒铺内已经少了不少人,众人大都拔出了佩刀,卢老手中握着一把钢刀,居中站立,神情凝重,目光正四下里扫动。

只是刚刚站在自己身边不远的那一老一少却不在先前的位置,此时已经靠到墙边,褐袍长者右手提着那只长形包裹,左手微抬起,将那年轻人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杨宁看不出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不过却能感受那褐袍长者对少年人异常的关护。

那褐袍长者先前说带了一件贵重东西在身上,却不知道是不是就是手中包裹所包的物事。

“是暗器!”杨宁正想着包裹里会是怎样的东西,就听那边传来一个低沉声音,循声看去,只见一人正站在油灯边上,左手抬起,两根手指似乎夹了什么东西,“就是这东西打灭了油灯,手段倒是不差。”

挂在墙上的两盏油灯都已经残破,看来果真是被人用暗器打灭。

“快放下!”卢老扭头看过去,见到那人手中夹着暗器,变了颜色,“怎地这般糊涂,快放下,小心上面有毒!”

杨宁闻言,暗暗吃惊,心想这卢老的江湖经验确实了得,自己也没有想过暗器上会有毒,现在倒算是学了一招,不过那拿起暗器的汉子看来江湖经验还不深,又或者之前很少遇到这样的状况,所以才会犯这样的错误。

他正寻思,却听到几声惊呼响起,只见到靠在油灯边上的那名大汉已经一头栽倒在地上,身体不停地抽搐。

果真有毒!

“不要碰他!”卢老脸色也是大变,厉声道:“大伙儿小心,点子很硬,保护镖车。”

所有人都是兵器在手,若说先前还只是疑惑,此时那人栽倒在地上抽搐不停,镖队的人立刻如临大敌,全都警觉起来,紧握手中兵器,眼眸四下里扫动,一时间酒铺之内倒是死一般寂静,只听得风声雨声在外连绵不止。

那人在地上只抽搐小片刻,便即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又一道电闪,耀目的光华之中,忽见得从窗口掠进几点黑影,冲进之后,便往窗边之人身上扑过去。

那人却也现异常,暴喝一声,竟是顺手拎起身边的凳子,朝着那几点黑影砸了过去。

那几点黑影来的突然,凳子却还真是砸中了一点黑影,可另外两点黑影躲过,朝着那人的脸上扑了过去。

杨宁借着火折子的光芒,瞧那两点黑影似乎是什么鸟雀,心想这风雨交加的天气,怎会有鸟儿飞到酒铺之内?

那人急忙后退,可那黑影度极快,一点黑影已经贴在了他的脸上,边上已经有人惊呼道:“是是蝙蝠!”

那物两翼震开,尖嘴腮凹,赫然竟是蝙蝠!

“这里,小心,那边,那边也有!”又有人惊声大叫起来,杨宁此时也已经看见,只这短短瞬间,竟然有几十只蝙蝠冒出来。

“不要被它们碰上!”卢老大叫一声,此时已经有一只蝙蝠冲着他飞过去,他手臂一挥,刀光闪动,竟已经将迎面而来的那只蝙蝠砍成两半,鲜血飙出,卢老却是向后退出一步,躲过了四溅而出的蝙蝠血。

分成两片的蝙蝠落在地上,两翼还在颤颤抖动,说不出的阴森恐怖。

其他人也都是纷纷挥刀砍杀蝙蝠,这些人的刀法有高有低,其中数人已经斩杀扑过来的蝙蝠,却没能像卢老那样及时后退,已经有人被蝙蝠血溅在了脸上。

此时酒铺外面,也传来马嘶人叫之声,显得异常杂乱。

杨宁见到蝙蝠在酒铺内四处乱飞,干脆利落地躲到了桌子下面。

他从桌子底下向边上瞧过去,忽见到有人抬手往自己的脸上抓去,出凄厉的叫唤,随即滚倒在地,一路滚过去,一头撞在墙上,腿脚抽搐几下,再也不动。

杨宁看得心惊动魄,忽听到那褐袍长者声音叫道:“这是东海血蝙蝠,不要让蝙蝠血沾身。”

卢老听到褐袍长者叫声,更是吃惊,他见多识广,也听说过东海有种血蝙蝠,一身血液带有剧毒,人若是被血蝙蝠的血液沾身,立刻便即溃烂。

只是他虽听说过,却从未见过,更没有想到东海血蝙蝠会出现在这荒郊野外的酒铺之内,而这血蝙蝠的毒血,比传闻的似乎还要骇人。

杨宁此时也是奇怪,暗想这血蝙蝠既然出自东海,那生活习性应该适宜在海边,这里可是内6地区,血蝙蝠绝不可能无缘无故飞到这种地方来,却不知这背后到底有什么蹊跷。

此时又有数人因为沾上蝙蝠血而倒地,翻滚抽搐一番,便即毙命,见得这血蝙蝠如此阴毒,杨宁心下却也是极为紧张,索性将冰刃掏出来握在手中,直待有血蝙蝠靠近,立刻斩杀。

众人知道血蝙蝠有毒,却也都小心起来,这些血蝙蝠主要是靠体内毒血伤人,只要毒血不沾身,威胁也算不得有太大,众人既然知道其中究竟,便各自谨慎,不让毒血沾身,有人早已经摘下身上的蓑衣或是斗笠,用蓑衣斗笠拍打蝙蝠,然后将它盖在蓑衣下面,如此一来,鲜血根本无法沾上身体。

虽然折损了四五人,但血蝙蝠也大都被清除干净。

杨宁在桌子底下瞅向那边的褐袍长者,只见那褐袍长者始终护在年轻人身前,虽有几只蝙蝠想要靠近,褐袍长者只是抬起手中包裹,便轻易将蝙蝠击飞开去,蝙蝠根本近不得身,杨宁看在眼里,心知这褐袍长者也是一位高手。

忽然之间,杨宁见那褐袍长者忽然抬头向屋顶瞧过去,正不知是何缘故,却听褐袍长者低吼一声,手臂抬起,长形包裹如同风车般在头顶卷动,随即听到“噼里啪啦”一阵响,从屋顶之上,竟然有如雨般的铁蒺藜打了下来,俱被那卷动的包裹打开。

杨宁心下一沉,已经猜知屋顶上有人。

果见到那褐袍长者已经冲天而起,杨宁从桌底下探出脑袋向上瞧过去,昏暗之中,瞧见屋顶已经裂开数处窟窿,从窟窿里已经有数人从天而降,而褐袍长者腾身而起,形若灵猿,手中长形包裹挥动,已经打在一人身上,那人被包裹打飞出去,随即重重落在了地上。

镖队众人这时候才惊觉屋顶有人,而此刻从屋顶上连续不断地有人落下,这些人清一色都是黑衣在身,脸上戴着黑色的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而脑袋亦被黑巾蒙住,连一根头也见不着。

他们双手也都戴着黑色的兽皮手套,从上到下,黑漆漆一片,除了一双眼睛,再也看不到一丝肌肤。

更为奇怪的是,这些人的背上都背着一只包裹,包裹似乎与衣服连在一起,腰间也都系着一条黑色的皮带子,若不细看,亦是难以看清。

他们手中的兵器,都是一把细长的弯刀,刀身比寻常的大刀要窄许多,而且也短一些,但是寒光闪闪,一看便知锻造技术极好,锋利异常。

只转眼间,竟然有十多名黑衣人先后落进酒铺之内,此时已经和镖队中人交上手。

杨宁瞳孔收缩,暗想看来这些人果真是劫镖而来,人数着实不少,而且准备的也十分充分,先灭灯火,再以血蝙蝠打先锋,然后从天而降,每一步都是部署周密。

他本来还打算找机会瞧瞧那些镖车之中是否藏了人,现在看来,这种可能性极小,这支镖队十之**应该不是自己要找的镖队。

对方出动这么多人手,而且都不是泛泛之辈,绝不可能只是为了几个被拐卖的小姑娘出头。

而且他们利用血蝙蝠这样的阴毒之物,行踪更是鬼祟隐秘,一看也不像是什么善类,自然不会做什么维护公义的善举。

酒铺内外此时打斗声一片,镖队这些人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吃的都是镖局这碗饭,手底下的功夫其实也都不算弱,双方的人手此时势均力敌,最为紧要的是那褐袍长者的武功当真了得,此时以一敌三,竟也完全处于上风,只是片刻间,手中包裹戳中一名黑衣人胸口,那黑衣人便被戳飞出去。

杨宁心想此地不宜久留,说不准就要牵累自己,想着找个机会趁机离开这酒铺,瞥见不远处就是柜台,柜台那边并无人,寻思还是先躲到柜台后面才安全,瞅到空隙,从桌子底下钻出,猫腰便往柜台那边跑过去,只跑出两步,眼角余光便瞧见一道黑影直往自己扑过来,寒光闪闪,那人手中细长弯刀临空向自己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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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飞蝉密忍

刀光如月,月在天,风雨在人间。

杨宁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而那人变刀的度亦是奇快,化斩为斜劈,刀光赫赫,犀利非常。

杨宁退后一步,脚下自然而然地又踏出第二步,情急之下,再一次走出了逍遥行。

黑衣人第二刀再次斩空,面具下的冷眸更是凌厉,双手握刀,再次横斩,只是杨宁的逍遥行一旦走起,便即变幻莫测,玄妙无常,那黑衣人连续砍出七八刀,每一次似乎都要砍在杨宁的身上,却每一次都被杨宁玄妙的身法所躲过。

此时褐袍长者已经连续击倒两名黑衣人,一手握着包裹,一手抓着年轻人手臂,正往酒铺门前靠过去,显然是想在乱战之中冲出酒铺。

镖队众人与一众黑衣人力拼,本来势均力敌,甚至有几人在面对黑衣人还占据明显的上风,可是这些黑衣人却十分的阴毒,他们的袖中藏镖,一个不小心,袖中毒镖射出,立时取人性命,只片刻之间,便有两人丧命在这阴毒的偷袭之下。

亦有黑衣人打斗之间,忽然扯开胸口衣襟,胸前便出一道极为刺眼的光芒,当对方视线出现问题之际,黑衣人便趁机下出狠手,击杀对手。

镖队上下本来有二十人上下,四五人早早跑到外面看守镖车,酒铺之内本有十余人,但是血蝙蝠毒死四五人,又被黑衣人连续袭杀数人,此刻酒铺内只剩下五六名镖队之人。

这几人俱都是江湖经验老练,才避过黑衣人的阴险袭杀,这些黑衣人的武功倒也不见得十分高明,但是出手诡异,阴险狠辣。

卢老年事虽高,但此刻以一敌二,却也是勉强支撑,拼杀之际,更是厉声高叫:“我们是四海镖局,你们到底是哪路朋友?”

只是黑衣人却似乎定要将酒铺内外所有人赶尽杀绝,并无一人回答。

杨宁逍遥步法神秘莫测,若说此前在山中躲避木神君的时候走起来还有些紧张僵硬,此时却比上一次要熟练许多,心情也更加镇定,不再是低着头只知一味躲闪,身形飘忽之间,亦能对敌手的身形了若指掌。

那黑衣人连续十几刀次次劈空,只以为自己是遇上了高手,眸中现出惊异之色,杨宁此时一步掠过,已经滑到那黑衣人身后,瞧见黑衣人背脊就在眼前,杨宁终是顿住步子,二话不说,手已抬起,冰刃已经狠狠刺入了黑衣人的背脊。

这冰刃锋利无匹,莫说血肉之躯,便是坚硬铁石也是轻易破击,直没入那黑衣人脊背之中。

黑衣人招招杀手,杨宁心知此种情况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自然毫不客气。

那黑衣人背心一阵剧痛,还没来得及反应,杨宁又是连续在他背上刺了数刀,随即抬起一脚踢在黑衣人腰间,黑衣人立时向前扑倒,倒在地上抽搐几下便即不动。

“老子不想惹事,这是你自找的。”杨宁心中嘀咕一声,瞧见旁边不远又有一名黑衣人现这边状况,正要往自己扑过来,当下也不犹豫,抬步便往酒铺外面跑过去。

酒铺的形势杨宁扫一眼就明白,黑衣人有十数个之多,而镖队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等到镖队全灭,这帮黑衣人绝不会让自己活下去。

他虽然杀死一名黑衣人,也知道这是凭借逍遥行侥幸得手,若真要与这些黑衣人正面相对,自己绝非敌手,还不够这些黑衣人砍的。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冲出门去,只见到门外也正厮杀成一团,地上已经躺了几具尸,数名黑衣人正围着两名镖局中人厮杀。

那些拉着马车的马匹,此时都已经倒毙在地上,自然都是黑衣人出手所为。

风雨交加,杨宁在雨中跑到一辆镖车边上,用冰刃划破雨布,掀了起来,瞧见车上摆着两只箱子,而且加了锁,此刻内外都是斗成一团,并无人注意他。

他又是横刀划过,冰刃斩断了铁锁,打开箱子,现箱子里却都是一些瓷器,琳琅满目,心知这些瓷器应该不是普通的瓷器,聘请这么多人护送,定然十分昂贵,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些货物的价值,又打开另一只箱子,见到里面并无人,心知这支镖队确实不是自己要找的那支人贩子镖局。

扭头看到酒铺边上的拴马桩还拴着好几匹骏马,有几匹骏马已经倒毙在地上,也不知是否镖局的人出来太快,对方时间来不及,尚有两三匹骏马兀自在雨中长嘶,四蹄乱踩,焦躁不安。

杨宁心下大喜,他正愁无马可走,这时候正好趁乱搞走一匹,也不耽搁,飞步往那边跑过去。

尚未靠近,却感觉身边身影一闪,扭头看去,只见那褐袍长者脚下如飞,拉着那年轻人从自己身边闪过,也是往马匹那边过去。

靠近拴马桩,褐袍长者手中包裹狠狠敲在那拴马桩上,“咔嚓”一声,拴马桩立时被打断,简单粗暴。

褐袍长者已经单手提起年轻人,飞身掠到马上,便在此时,却听得一阵尖利的笑声响起,那笑声在这风雨声中竟异常的清晰,杨宁循声看过去,只见从半空之中,一道黑影飞掠而来,宛若一只展翅苍鹰。

那黑影说来就来,双臂展开,黑翼如蝠,直往马上褐袍长者扑过来,随即听到一声悲嘶,那匹马猛然间两只前蹄腾起,一个人立,悲嘶声中,已经轰然侧翻倒地,也便是在那一瞬间,褐袍长者提着年轻人已经腾空而起,轻飘飘落到一旁。

杨宁见此情景,也是大吃一惊。

虽说他看出今夜这帮人似乎是为劫镖而来,但是行事也实在太过歹毒,看样子不但要将镖车劫走,甚至还要将人和马杀的一个不留。

这一老一少和自己都不是镖队中人,但这帮人却依然出狠手,亦可见行事之毒辣。

这时候杨宁也终于看清楚从天而降那人,那人在半空之中的时候,看上去如同一只大鸟,这时候杨宁才知道是那人衣衫的缘故。

这人全身上下俱都是黑色,但是两只手臂下的衣衫却如同蝙蝠翼一样,十分古怪,和其他黑衣人一样,这人的脸上也戴着一张黑色面具。

不过此人身形矮下,与那褐袍长者相比,要矮上一个头。

褐袍长者将年轻人护在身后,冷冷盯着那蝙蝠人,淡淡道:“叶隐藏入地,飞蝉鸣天响。甲贺幻万象,伊贺水火养,听闻东瀛诸多密忍流派之中,叶隐、飞蝉、甲贺与伊贺四大流派,最为有名。”

蝙蝠人出桀桀的怪笑声,声音嘶哑:“你知道的实在不少。”

杨宁心下却是一惊,暗想难道这些黑衣人竟然是东瀛忍者?

他自然知道东瀛就是后世的日本,这个时代已经不同于自己所熟知的任何历史朝代,却不想原来依然有东瀛国存在。

可是东瀛远在海外,如果这帮人真的是东瀛忍者,怎可能跑到这荒郊野外来?

他自然也知道历史上有倭寇存在,倭寇之中便有许多日本浪人,在沿海地区打家劫舍,但是这里距离沿海路途遥远,这帮东瀛忍者怎可能跑到这里来劫持镖车?

“不过早在数十年前,飞蝉一派就已经被雾隐一族取代。”褐袍长者道:“飞蝉一族本来也是盛极一时,能够名列四大密忍之一,自然也不是徒有虚名。可是据我所知,飞蝉一族是一代不如一代,而且结怨叶隐和甲贺,几十年前,叶隐联合甲贺、雾隐等族,将飞蝉一族一举荡平,飞蝉一族自此没落,残余势力也只能像蝙蝠一样,躲在暗处不敢示人。”

杨宁听褐袍长者侃侃而谈,亦是惊讶,心想这褐袍长者竟然对东瀛之事也是如此了解,却也不知究竟是何方神圣。

“据我所知,飞蝉一族在东瀛无法存活下去,流落在东海诸多孤岛,如同丧家之犬。”黑袍长者淡淡笑道:“今日之飞蝉密忍,不过是不入流的流派而已,若是在东海居人篱下,或许还能延续下去,可如今既然卷入进来,只怕自今而后,世上再无飞蝉之名。”

他话带嘲讽,似乎是有意要激怒对方。

杨宁此时越听越糊涂,他开始只以为这帮人趁雨袭酒铺,只是为了劫走镖车,目的是对付四海镖局,但是现在看来,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有一点他可以肯定,眼前这个诡异的蝙蝠人,应该就是这群黑衣人的领,而这蝙蝠人却似乎是冲着褐袍长者而来。

难道是说,今夜对方出手的目标,并不是镖队,而是这一老一少?

如果是这样,那么自己和这支镖队,便是受了这一老一少所牵累。

飞蝉密忍出动这么多人手,专门为了这一老一少而来,那么这两人又到底是何方神圣,对方不惜远道而来袭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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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夺路

蝙蝠人目中寒光森森,褐袍长者单手提着长形包裹,两人正面相对,却都没有轻举妄动,风助雨势,大雨倾落下来,几人身上早已经是被大雨淋湿。

杨宁心知此地不宜久留,轻步向马匹那边移动过去。

虽然被蝙蝠人又毙杀一匹骏马,不过还有两匹马依然活蹦乱跳,杨宁轻手轻脚往那边移动过去,那是铁了心要弄走一匹马。

此时镖车边上守卫的两名镖队中人也已经被杀死,临死前却也击杀了一名黑衣人,剩下的黑衣人则都是围拢上前,手握弯刀,站在蝙蝠人身后。

“你错了。”蝙蝠人终于道:“今日若能完成任务,飞蝉之名不但不会消逝,而且只会越来越壮大。”桀桀一笑,忽然间手腕一翻,从腰间抽出一条黑色的带子,风雨之中,已然出手。

他出手时,双膝微蹲只是一撑,整个人就如弩箭般射了出去,刹那之间,已经扑到了褐袍长者的面前。

“走!”褐袍长者一声低喝,已经抓着年轻人急退,一退就是数步之遥。

如果说蝙蝠人是犀利的弩箭,那么褐袍长者就如同飘逸的轻风。

弩箭射空,蝙蝠人一顿一陷,身体好像要没入土地的时候,再次爆了出去,这一次,他攻的更急,也更猛更犀利。

这本是他的绝招,停顿是为了更好的蓄力,只要三次蓄力之后,他相信褐袍长者就算是闪电也躲不过自己的出招。

只是褐袍长者这次并没有再退。

他似乎知道蝙蝠人蓄力三次之后更难对付,这一次反倒是身形前欺,手中的包裹挺直而出,直向蝙蝠人的身形戳过来。

蝙蝠人妖异的眼中划过冷厉,手中的黑带一展,这一次却是不进反退,然后尖喝一声,挥出了手中的黑带。

黑色的带子竟然是一把刀。

一把软刀,软如绸,硬如钢。

蝙蝠人以退为进,他退这一步,拉开了最能挥软软刀刀法的距离,然后迅疾出刀。

刀光如墨,肃杀清冷。

也便在此时,忽听得一声马嘶响起,蝙蝠人身后不远的几名黑衣人抬眼望过去,只见到一人已经骑马调转马头,正要离开。

骑马离开的自然是杨宁。

杨宁偷偷摸摸到了马匹边上,用冰刃割断拴在拴马桩上的马缰绳,悄无声息翻身上马,调转马头拍马便走。

一众黑衣人早已经飞奔而上,数人手臂连抖,十数只暗器纷纷向马匹打了过去,也便在这时候,褐袍长者向前的身形突然间顿住,瞬间便变进为退,他向前的攻势本如离弦之箭,看似没有回退的余地,但骤然后退,却如飞矢化烟,烟消云散。

但就算是飞烟,看起来也躲不过蝙蝠人如墨的刀光。

褐袍长者竟似乎没有抵挡软刀的意思,他的长形包裹横出,化作一片光影,只听到“噼里啪啦”一阵响,竟是将那些打向骏马和杨宁的暗器纷纷挡下,回手抓住身后少年人,厉喝一声,手臂一抬,那少年轻人的身体竟然轻飘飘地飞起来,直往杨宁那匹马飞过去。

杨宁正要催马而行,猛地感觉身后一颤,已经感觉有人落在了自己身后的马背上,大吃一惊,握刀便要向后刺过去,却听到那褐袍长者厉声道:“带他走!”

闪电划过,墨色软刀也已经砍在了褐袍长者的肩头。

褐袍长者长形包裹一拨,在那软刀深入骨肉之际,已经将墨色软刀撩开,只是此刻他脸色微有些苍白,肩头有血,衣衫绽裂。

他终究还是没有避开蝙蝠人的软刀,不但被软刀绞碎了衣裳,还被刀锋割破了肩头,虽然并无深入骨肉,却也是在今夜次受挫。

为了挡住那些暗器,他竟不惜挨上蝙蝠人一刀。

杨宁扭头之时,眼角余光已经瞥见落在自己背后的正是那年轻人,又听褐袍长者厉喝“带他走”,也不犹豫,催马便行,骏马长嘶一声,如飞般冲入夜雨之中。

一众黑衣人毫不犹豫像骏马离开方向追过去,却听得一阵清鸣,褐袍长者手中的包裹瞬间碎裂开来,四分五裂,露出里面乌黑的剑鞘,而褐袍长者右手横拔,一道清光乍泄,隐隐带着低沉的龙鸣之声。

包裹之中卷着的是一把古朴的宝剑,而宝剑此刻已经出鞘!

清光骤起,宝剑闪动,冲在最前面的一名黑衣人已然被剑光分成两段,另外几名黑衣人眼眸中显出惊骇之色,蝙蝠人却已经飞掠而起,如同蝙蝠般飞在半空中,手中软刀再次向褐袍长者袭至。

也便在此时,从酒铺之中又有数名黑衣人飞奔而去,身形如魅,将褐袍长者围在当中。

“追!”蝙蝠人尖叫一声,数名黑衣人已经飞奔入雨中,向杨宁消失方向追过去。

杨宁此时连抖马缰,胯下骏马度其实不慢,他还觉得不够快,风雨之中,骏马如飞,杨宁被风雨打在脸上连眼睛都睁不开,也不知骏马究竟是往哪里跑。

更恼人的是,身后的年轻人在骏马飞驰之中,显然是为了稳住身体,抓住了自己的衣衫,衣衫本就破旧,这样在马上一颠簸,裂口越撕越大,杨宁心想照这样搞下去,自己很快就要光着屁股走天下了。

骏马不知飞奔了多久,却听到身后那年轻人已经叫道:“快停下,快停下!”

杨宁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心想这一阵子跑也很有些路途,身后那帮人就算在后追赶,一时间只怕也追不上来,立刻拉住马缰绳,听得骏马长嘶一声,猛地一个人立,杨宁马术还真不如何高明,后心不稳,双腿也来不及夹住马腹,“哎哟”叫了一声,和那年轻人一同摔落下马。

“你喊什么?”杨宁翻身爬起来,好在摔得不重,抬手指着还躺在地上的年轻人骂道:“咱们这么快的度,突然勒马,能不出问题吗?”

他其实心里也知道,摔落下马的责任完全在自己,如果自己不是突然勒马,也不会如此。

那年轻人坐在地上,浑身上下湿漉漉一片,抬头看了杨宁一眼,脸上沾着污泥,也是怒道:“你马术低劣,还将责任怪在我的头上?”

“哟呵,你还不服气?”杨宁这时候可不怕年轻人,没好气地道:“那你说,你突然喊停下,到底想怎样?”

“我们不能就这样走了。”年轻人从地上爬起来,身上满是泥泞,“我们要回去救他,不能丢下他不管。”

“救谁?”杨宁冷笑道:“那个老头子?得了吧,你觉得还能救得了他?你没有看见对方有多少人,你能够逃出来就已经是造化,还想救他?”

年轻人倔强道:“我必须回去,你把马给我,我用不着你,自己回去救。”他目光坚毅,似乎不容多说。

杨宁虽然觉得这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但却也欣赏此人讲义气,而且之前在酒铺的时候,这年轻人还为自己说过一句话,内心里倒也不厌恶此人,语气微缓一些,摇头道:“这匹马是我自己得到的,我带你出来,还是看你为我说过一句话,给你点面子。现在好了,我带你出来了,两不相欠,你要去哪里我管不着,不过你要想这匹马,趁早打消念头,我还有用呢。”

他要追上带走小蝶的镖队,只有这匹马在手中,才有最后一丝希望。

年轻人愤怒道:“不行,你必须将它交给我,这本就是我的马。”伸手道:“拿来!”

杨宁笑道:“你要和我来硬的?小兄弟,你可打错算盘了,我什么都怕,就不怕硬的,你要有本事,尽管抢过去。”

这年轻人十五六岁年纪,与杨宁这具躯体的年纪相仿,只是杨宁的心理年纪要大过对方不少,这话说出来,老气横秋,倒似乎这年轻人要比他小少许多。

年轻人握紧双拳,猛地一脚踏出,一拳向杨宁打过来,杨宁往后退了一步,正要探手去抓年轻人手腕,孰知年轻人划拳为爪,竟然向杨宁探过来的手反扣过去。

“哟呵,功夫还不赖。”杨宁见状,心知这年轻人看似文弱,但是手底下还真有点功夫,立刻收手,脚下猛地一扫,直往年轻人的下盘扫过去。

那年轻人一条腿抬起,迎向杨宁扫过去的那条腿,照着杨宁的膝盖踹过来,动作娴熟,度也不慢。

杨宁擅长格斗功夫,本以为三两下便可以将这年轻人撂倒,谁知这年轻人手底下的功夫远自己所想,两人拳来腿往,转眼间竟也交手了十来个回合,杨宁固然格斗功夫不弱,但是对方的擒拿功夫也是十分的纯熟,一时间倒是不相上下。

忽见那年轻人身形晃了晃,杨宁这次横腿扫过去,年轻人闪躲不及,被扫中一条腿,身形一晃,便要倒下去,杨宁正自得意,却感觉脚下一紧,年轻人一条腿也勾住了他腿弯,猛力一拉,同时摔倒在地。

杨宁若是走出逍遥行,这年轻人自然不是敌手,可是在这般状况下,杨宁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用逍遥行投机取巧,这一下倒好,两人同时倒地,地上泥泞不堪,瞬间都成了泥猴,便是脸上也都沾满了污泥。

“你手底下倒也有些功夫。”年轻人坐起身来,指着杨宁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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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患难

杨宁双手后摊按在地上,身体往后仰,笑道:“你不记得我的名字?我好像告诉过你,我叫小白兔。”

“小白兔?”年轻人冷笑一声,道:“你当我是傻子吗?这可不是你的名字。”

杨宁笑道:“你爱信不信,我是个流浪儿,没有名姓也没什么好奇怪。对了,你这武功好像也不错,是跟那个老头儿学的?你叫什么名字?”

听杨宁提及褐袍长者,年轻人立刻爬起身来,道:“你这匹马先给我,我向你保证,日后十倍百倍还给你。”不等杨宁说话,接着道:“这匹马本就是我拴在酒铺外面的,被你趁乱抢来,如今你也安全了,自然物归原主。”

“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杨宁也爬起身来,“什么抢不抢的?你没瞧见,这匹马留在那里,一定会变成死马,是我救了它,而且我也算是救了你的命。且不说你没有证据证明这匹马就是你的,就算真的是你的,难道救了你的命还抵不过一匹马?”

“那好,就算我找你借的。”年轻人似乎知道与杨宁继续争执下去也没什么结果,干脆道:“回头我自然会百倍还你。”

杨宁抱着胳膊,笑道:“大话谁都会说,你把我的马骑跑了,谁还知道能不能再见到你?而且现在对我来说,这匹马千金不换,我要用它做大事,我看你还是打消了念头吧。”劝道:“我说小兄弟!”

“我不是你小兄弟。”年轻人怒道。

杨宁哈哈笑道:“那我该怎么叫你?总不能叫你泥人吧?”他看年轻人全身上下都是污泥,心下好笑,却不知自己也好不了多少。

年轻人犹豫一下,才道:“我叫萧光!”

“这肯定也不是你的真名。”杨宁道:“不过总比没有名字好,对了,我劝你还是不要回去的好。那帮人的手段你也看到了,你觉得你回去有用?镖局的那些人你都看到了吧,没有点功夫,他们也吃不了镖局的饭,可就算是他们,也几乎全军覆没,我很难想象你回去之后是怎样一个结果?是自投罗网?还是飞蛾扑火?”

年轻人想了一想,也不多言,转身便走,竟是连马匹也不要了。

“你真要回去啊?”杨宁在后面叫道:“可莫怪我没劝你,你这样子回去,那是自己找死。那个老人拼了性命保你离开,如果你现在回去,他所付出的代价就会付诸东流。我说兄弟,你看起来也不像笨人,这个道理难道不明白?”

年轻人萧光陡然停下了步子。

雨夜之中,凄冷萧索,风势似乎稍微小了一些,但连绵不绝的秋雨却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杨宁见萧光停下步子不说话,又道:“那人是你什么人?他对你十分关护,我看他武功不错,未必真的会被那帮人杀死。他单枪匹马,没有了顾虑,或许还能死里逃生,如果你赶回去,只怕还要让他分心。更何况咱们已经走了这么远,无论生死,那边应该都有了结果,如果他死了或者逃了,你觉得你一人能对付那么多人?”拉过马缰绳,翻身上马,回头道:“再说他既然拼死让你出来,便说明在他心中,你的性命比他重要得多,你要是死了,我实在不知道他心里会怎样想。”

萧光也不回头,只是怔怔站在那边,任由风雨吹打在身上。

杨宁摇摇头,想着也算是将这人带了出来,接下来的事情自己也管不着,而且他也不想卷入其中,一抖马缰绳,正要催马而行,忍不住还是回头瞧了一眼,却只见萧光身形摇摇晃晃,忽然间往前栽倒在地。

杨宁吃了一惊,翻身下马,跑了过去,见到萧光扑倒在泥泞之中,已经动也不动,急忙抱住翻过身来,皱眉叫道:“喂,萧光,你醒醒,这又是怎么了?难道是我的话太直接,刺激到你?”

雨水打在萧光脸上,杨宁将萧光脸上的污泥抹去一些,只见他脸色苍白,牙关紧要,双目紧闭,身体更是瑟瑟抖动。

杨宁伸手在萧光额头探了探,着手处火烧一般烫手,吃了一惊,这才知道这年轻人竟然是在烧。

杨宁一时头大,他本想继续往京城方向去追赶镖队,有一份希望就努力一份,可是眼下这小子竟然烧,而且额头如火烧,显然十分严重。

这时候若是丢下萧光,且不说后面那帮飞蝉密忍随时都可能追上来,即使他们没有追赶上来,这萧光也很有可能死在这里。

他本就烧严重,再在雨中继续受淋,必死无疑。

杨宁苦笑摇头,抱起萧光,放到马背上,自己翻身上马,从后面抱住萧光,这才四下里看了看,雨夜之中,四野茫茫,模糊一片,根本辨不清楚方向。

杨宁心知即使找不到大夫,目下也要尽快找寻一个避雨的处所,否则继续让萧光烧下去,回天无力。

这时候也管不了多少,只能一催骏马,能往哪里去就往哪里去。

他心下也是觉着这萧光的体质还真是孱弱,看这家伙颇有些武功底子,既然练过武术,体质就不会太弱,可这才淋了一场雨,便烧严重成这个样子。

马儿在雨中奔行,杨宁也没了方向,任它自己驰骋,感觉萧光身体抖得厉害,心中忍不住祈祷:“这家伙看起来也不像坏人,若是让雨淋了一场就死了,那真是划不来。菩萨保佑,怎么着也不要让他死在我面前。”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宁感觉雨势似乎小了一些,抬头一看,才现不知不觉中这马儿竟然跑到了一处竹林中。

竹林十分茂密,挡住了雨势,一阵阵青竹的香味飘进鼻中,沁人心脾。

只是四周并无躲雨之处,先前萧光身体还在抖,这一刻却不再动弹,杨宁探手摸他额头,竟然凉,心下一沉,暗想总不成是死了,探他鼻息,好在还有呼吸。

马儿进了竹林,便放缓了马,杨宁左右环顾,只见到竹林半空中还悬浮着一层雾气,雾气霭霭,宛若云烟。

走了片刻,马儿出了竹林,杨宁向前瞧过去,却是心下振奋,只见前面不远竟然有一处房舍,靠近过去,才现房舍残破不堪,院墙倒塌,却是一处荒废的小院落。

虽是如此,终究还是找寻到了一处避雨的地方,杨宁下了马来,小心翼翼抱着萧光到了屋前,只见这处屋子屋檐很深,上面却结满了蜘蛛网,屋门早已经不见,敞开的大门却是被错综复杂的蜘蛛网封住。

杨宁抬头看那门头上还有半边残破的匾额,也是被厚厚的蜘蛛网挡住,再加上夜色昏暗,瞧不清楚上面写着什么。

他先放下萧光,找了一根废木,将拦住大门的蜘蛛网扫开,这才抱着萧光进了屋里,刚一进屋,一股霉的味道扑鼻而至,只是这时候自然也无法计较,屋内昏暗一片,一时间也看不清楚,摸索着找到一处,先将萧光放了下去。

他知道此刻萧光全身上下湿淋淋一片,若是一直这般,烧只会加重,犹豫一下,便在昏暗中摸索着将萧光的衣裳褪下,只留了一条短裤,想着这时候要是有稻草能生一把火可就太好了。

野外生存最基本的技能便是生火,利用石头生火,杨宁倒也干过,虽然很耗时间,但目下也是唯一生活的方法,可是生活必须要有稻草,若无干燥的稻草,即使有石头也是无法生火。

他猫着腰,在这屋里转悠,四下里模糊不清,看的十分不真切,摸索之中,却是感觉到屋里似乎到处都是残垣断瓦,而且有不少横七竖八的横木,兴许是时来运转,摸到一处角落,杨宁入手处便摸到一处干草堆,大是欣喜,依稀看到这里堆积了不少干草,立时喜笑颜开。

找到石头,倒也耗费了不少时间才将火点着,杨宁暂时也顾不了其他,先用干草引着火,然后用冰刃削了那些干枯的横木搭起来,片刻间便搭了一处篝火,立时感觉温暖起来,这才长舒一口气,再去看萧光,只见萧光此时蜷缩在地上,只有一条短裤,正瑟瑟抖。

杨宁见屋角干草极多,迅用干草在篝火边上不远铺了一个简易的草铺,这才将萧光放到草铺上,然后在他身上堆了一些干草用以取暖,见得萧光细皮嫩肉,肌肤白皙,心想这小子还真是娇生惯养,却也不知道究竟是何人。

想着为了这样一个陌生人,竟然耽误了自己的宝贵时间,而且让自己忙前忙后,心里觉得十分亏。

他心下忍不住想,回头若是这小子醒过来,定要找他拿些服务费,看这小子家境应该不错,要点银子估计不成问题。

见萧光依然瑟瑟抖,探手过去在他额头摸了摸,感觉他额头又火热起来,这忽冷忽热,身体自是难受至极,只是杨宁不是大夫,更何况自己就算是大夫,现在也没有任何药物。

他寻思一般人烧过后,最好是多喝热水,这样容易退烧,虽然这时候有些不愿意动弹,但见这年轻人眉头紧锁脸色苍白,看起来十分痛苦,想着既然做了好人,还是不要半途而废,只能起来为萧光烧些热水,心中寻思着等他醒了,该让他给自己多少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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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焚卷

火光之中,杨宁才看清楚这里竟然是一处残破的祠堂,看来当年在这附近应该住了不少人,后来却不知怎地荒废掉。

祠堂里原本供奉的雕像已经从座台上倒了下来,断成数截,蒙上了厚厚的灰尘和蜘蛛网,也看不清楚到底是哪路神仙。

不过这座台颇高,竟在杨宁胸口以上,以石块垒成,想来当年建造祠堂的时候,也是花了心血。

手中没有锅碗,杨宁找了片刻,才在废墟中找到一只香炉,应该是用来祭祀所用,肮脏不堪,到了外面用雨水细细洗了一遍,依旧不是十分干净,也只能将就,接了半炉子雨水,拿回去架在火堆上烧了起来。

他又过去拿了萧光的衣裳放在火堆边,也好烘干,心里想着老子对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若非遇上我这天字号第一好人,你这条小命可就报效了。

忽地想到那匹马还在外面,先前急切,将萧光先抱了进来,折腾这小半天,竟然忘记那匹马还没有拴好。

他急忙跑出去,心下一沉,果见到那匹马已经没了踪影,在祠堂前后找了一圈,也没现那匹马的踪迹,心中大是恼怒,暗恼自己怎能有如此疏忽,想要找回马匹,可是这雨夜茫茫,又能往哪里去找,憋了一肚子火回到祠堂内,见萧光静静躺着,心想若不是为了救你,老子也不会丢了马,恨不得将萧光拉起来揍一顿。

等到那香炉里的水热起来,杨宁才将香炉拿开,晾了片刻,试试水温热,这才扶起萧光,将温水凑近到他的口边,萧光眼睛半睁未睁,倒也是张开嘴,喝了几口,便即轻轻摇头,杨宁放了他躺下,又从萧光的湿衣衫上扯了一块下来,将香炉里剩下的热水倒上去,随即敷在了萧光额头。

屋外的风雨声已经小了不少,此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杨宁亦感觉有些疲惫,正要在火堆边躺下歇息片刻,陡然之间,却感觉心口一阵刺疼,随即心脏急跳起来,胸前的经脉似乎在抖动抽搐。

杨宁捂住胸口,那股刺疼随着经脉的抽搐强一阵弱一阵,杨宁额头很快冒出冷汗,心中却是惊骇:“难不成是那伤势作?”

木神君以枯木手伤了杨宁经脉,也曾作过一次,不过此后杨宁并没有感受到不适。

当日木神君被吸干内力枯死之后,杨宁也曾一度担心自己的伤势无人可解,只是这两日下来,体内经脉也没有任何变故,杨宁几乎都忘记自己有伤在身。

此刻心口经脉再一次刺疼,杨宁立时便即想到木神君。

这一次的疼痛比第一次显然要强烈许多,杨宁疼的死去活来,头晕眼花,全身酸软无力,他在地上翻滚,希望藉此减弱一丝疼痛。

呼吸艰难,杨宁眼前渐渐变的模糊起来,脑中一片空白。

等到再次醒过神来,才现自己躺在地上,四下里幽静一片,坐起身来,现身边的篝火已经黯淡许多,这才知道自己竟然疼晕过去,火堆的木头都快烧干净。

杨宁抬手摸了摸自己胸口,那股刺疼感荡然无存。

他随手拿了几块枯木丢到火堆上,此时也现,自己身上本来湿淋淋的衣衫,在这火堆边烘烤半天,却已经干了不少。

忽听得萧光那边传来呓语之声:“先生,快走快走!”

杨宁瞅过去,见到萧光蜷缩在干草之中,不过脸色比之先前的苍白,似乎已经红润不少,移过去将他额头的布巾拿开,探了探体温,比之此前温度倒是降了不少,不过却依然有些烫手。

“先生,不必不必管我!”萧光身体微微抖动,口中断断续续道:“你你自己先走!”

杨宁心想你这小子倒还真是讲义气,睡梦之中还记挂着别人。

他觉着萧光口中的“先生”,很有可能就是褐袍长者,萧光称他为先生,这让杨宁更是奇怪,弄不清楚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猛听得“啊”的一声惊叫,萧光竟霍然坐起身来,火光之下,只见到萧光脸色煞白,满头大汗,眼眸中满是惊骇之色。

杨宁心知他是被噩梦惊醒,坐在火堆边盯着萧光,也不说话。

萧光惊醒过来,先是瞧见眼前的火堆,抬手抹了抹脸上的冷汗,他的眼皮子耷拉着,看起来迷迷糊糊,含糊不清道:“这这是哪里?”刚说完,身体便再次躺倒下去,杨宁还没说话,这小子眼睛已经闭起来。

外面的风雨虽然小了一些,但还是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杨宁靠在身后的石台上,伸手到怀中摸了摸,取出了**神功画卷,折腾了这许久,画卷竟然破损了几处,不过这已经十分难得。

毕竟这一路下来,又是落进水潭,又是在风雨中折腾,甚至和萧光在泥泞中打了一架,画卷大部分还是完好,这制作画卷的材质确实不差。

他从头到尾再扫了一遍,十一处红线经络他已经是牢记脑中。

当日木神君死的莫名奇妙,杨宁也没有多想,但是如今细细想来,心里隐隐知道,木神君之死,应该就与**神功大有关系。

木神君武功极高,自己与他相比,就像一只绵羊和一头老虎,最后老虎死在绵羊手中,看似匪夷所思,但这其中必有缘故,而唯一的可能,也就只能是**神功。

他心里也记起来,木神君以内力侵入自己体内之时,自己万般无奈之下,顺着肩头那条红线将内力引入丹田膻中穴,而这很有可能就是致死木神君的根源,也便是说,自己当时稀里糊涂已经使出了**神功。

他还记得木神君当日疯癫之时曾怀疑**神功是假的,而且后来还自称是花了两年的时间才得到这副画卷。

从后来的端倪来猜测,这副画卷很有可能是出自五毒宫,木神君从五毒宫不知以何手段得到了**神功,却被五毒宫的人尾随追杀。

只是木神君习练**神功之后,身体似乎生了变故。

杨宁心里疑惑的却是木神君既然修炼过**神功,难道不知道**神功的玄妙,又怎会轻易死在**神功之下?

自己只是记住了画卷上红线经络的流向,但在危急时候,却又怎会那般容易便使出了**神功?难不成自己模模糊糊之中引导内力顺着经络进入丹田膻中穴,便是**神功的法门?

他心中诸多疑问,一时间却也难以解开,只是却也知道,自己手中这**神功画卷恐怕是个祸害。

五毒宫这名字一听就不是什么好鸟,他们既然能够不惜一切代价追拿木神君找回**神功,那么就不会轻易放弃,这副画卷留在自己手里,也难免不会被人看到,反正自己对其中的经脉流向已经记得滚瓜烂熟,也没有必要再留在手中生出祸端。

抬手正要将画卷丢入火堆之中,却又想到木神君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从自己手中夺回画卷,按理说木神君对画卷上的经络走向也一定是了若指掌,却还要拿回画卷,难道是因为这画卷之中另有蹊跷?

杨宁忍不住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又检查了几遍,实在看不出还有什么蹊跷,又想着木神君是因为练功走火入魔,所以才要从画卷之中找出解救方法,自己并没有修炼这**神功,自然不会走火入魔。

反倒是留下这画卷,万一被自己看出什么名堂,修炼起来,像木神君那样也疯疯癫癫可就了不得。

既然是祸源,还是早了早好,将之消灭在萌芽状态。

他本就是个洒脱之人,将手中画卷丢入了火堆里,很快,整幅画卷便在火焰之中化为灰烬。

画卷被焚,杨宁倒是觉得浑身上下一阵轻松,暗想只有木神君知道画卷在自己手中,不过唯一知情人如今也已经死去,再加上画卷被焚,自己手中没了此物,天下间便再也不会有其他人知道自己与**神功有过接触。

靠着石台合上眼睛,迷迷糊糊睡了一阵子,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现天已经亮起来,向萧光看过去,这小子脸色红润不少,看上去睡得倒是很踏实。

杨宁起身来,到了门口,伸了个懒腰,不远处就是那片青葱竹林,风雨已经停歇,雨后的竹林上空漂浮着一层雾气,氤氲霭霭,宛若缥缈仙境,当真是美轮美奂,随风而来的竹香混合着雨后泥土的气息,却也是让人浑身通泰。

杨宁心情顿时大好,随即想到马匹走失,又只能徒步向京城方向去,有些丧气,回到祠堂内,火堆早已经熄灭,杨宁在萧光身边蹲下,见他依然闭着眼睛,轻声道:“姓萧的,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算是仁至义尽。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不能留在这里耽搁,不管如何,接下来要靠你自己,只盼你能够转危为安。”叹了口气,自语道:“本想找这小子要些酬劳,看来也是不成了。”

他站起身,正要离开,却听萧光有些虚弱的声音响起:“你要去哪里?”萧光竟然已经醒过来。

杨宁一怔,低头看了一眼,立刻笑道:“你小子醒过来了?我还当你再也活不过来。”

“我若是死了,你不就白忙活了?”萧光有气无力,已经微睁开眼睛,“是你救了我?”

“废话。”杨宁翻了个白眼,“我说萧光,你可要好好谢谢我,如果不是我,你小子必死无疑。这样吧,看在大家相熟的份上,你随便给个几百两银子,要是没有现银,可以用什么珠宝饰品抵偿,这总没话说吧?你该不会告诉我你身上什么都没有吧?要真是那样,咱们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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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报酬

萧光勉强坐起身来,打量杨宁两眼,才道:“你觉得咱们是朋友?”

杨宁干脆在萧光对面坐下,语重心长道:“这要看你怎么做了,你要是讲义气重感情,知道知恩图报,我自然将你当朋友,可是你要过河拆桥,那我对你的人品还是很怀疑的,这朋友还是不做为好。”

萧光露出一丝笑容,道:“如此说来,要和你做朋友,还还不容易?”一阵咳嗽,抬手挡住了嘴。

“容不容易就看你了。”杨宁笑道:“你也能坐起来,看来性命无忧,我不能耽搁了,给不给银子,给个痛快话。”

杨宁很清楚,接下来追寻小蝶,身上少不得一些银子,否则这一路定然十分困难。

他杀死萧易水得到的银子,分一空,虽然从木神君身上也得了一只钱袋子,但这老家伙钱袋之中也不富裕,撑不了多久。

他还想着实在不成在途中买一匹马,虽然不知道一匹马要多少银子,但知道楚国似乎缺马,买一匹马也绝对便宜不了。

无论是萧易水还是木神君,杨宁杀的人都是计划之外,他可不想真的成为一个杀人抢银的强盗。

杨宁本以为萧光一定会找借口,却不想萧光微微点头,道:“你救了我的命,我给你一些报酬,这也是理所当然。”

“好兄弟!”杨宁眉开眼笑,拍手笑道:“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讲究人。”

萧光道:“不过你要几百两银子!”他话没说完,杨宁只以为他是嫌多,忙道:“如果你觉得太多,咱们也可以商量,你既然好说话,我也通情达理。”

“你误会了。”萧光摇头道:“我的意思是说,几百两银子根本不足以报答你的救命之恩,莫非我的性命只值几百两银子?”

杨宁一怔,大是意外,暗想这年头还有这样的冤大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那你的意思是?”

“至少这个数!”萧光抬起一只手,张开五指,“五百两黄金!”

杨宁激动起来,叫道:“好兄弟,讲义气,萧光,我没看错人,你!”说到这里,忽地停住,狐疑地上下打量萧光几眼,脸色难看起来,冷笑道:“姓萧的,老子倒要看看,你这五百两黄金从哪里摸出来?”

五百两黄金,那当然不是一个小数目,瞧萧光这样子,就是把内裤脱了也拿不出五百两金子。

萧光皱眉道:“你说话客气点,五百两金子并非什么大数目,我既然说给你,自然不会少你一文钱。”

杨宁心想你吹牛皮还真是面不改色,五百两黄金还不是什么大数目,这逼装的可以给一百分,见他神情严肃,却不像有假,往前凑了凑,兀自怀疑道:“你真有五百两金子?我这人也不贪,你给我一百两金子就好。”

“言出如山,我说话绝不会出尔反尔。”萧光抬手按了按头,看上去还是十分的虚弱,“五百两金子,不会少你一文,到了京城,自然会给你。”

杨宁这才明白过来,没好气道:“你说的金子,要到京城里去拿?”

萧光道:“难道你觉得我现在能拿得出?”

“拿不出还那么多废话。”杨宁拉长了脸,道:“我说萧光啊,你年纪不大,这吹牛皮的功夫可不错,比我还胜过三分。这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吐出五百两金子,还要让我去京城里拿?你当我傻啊,你的心思,我是一眼就看穿。”

“哦?”萧光倒是显得很淡定,“什么心思?”

杨宁指着萧光鼻子道:“你小子要进京,可是孤身一人又害怕,想要让我护着你送到京城,是不是?你觉着我为了五百两金子,就会毫不犹豫跟你到京城去取,这一路上就给你当免费保镖。”冷哼一声,指了指自己的脸,“你看我这张脸,哪有一分贪财的模样?”

萧光伸出一根手指将杨宁指着自己鼻子的手指拨开,没有反驳,反倒是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我确实想让你跟着我进京。”

“趁早打消你这念头。”原来五百两黄金是空中楼阁,这让杨宁心中大是不满,“算老子倒霉,不过吃一堑长一智,我占别人便宜好说,别人占我便宜休想。”他起身来,转身就走,“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就此告别,再也不见。”

这萧光一看就是个麻烦货,昨天实在是看他命在旦夕,杨宁不忍看他死在道上,这才出手相救,如今这小子看来已经度过生死关,还想拉着自己,那是万万不能。

杨宁可没有忘记来自东海的那些诡异飞蝉密忍,谁知道那帮人是不是还在找寻萧光,若真是被那群人找上,自己可就要被牵连进去。

萧光想要站起身来,可是勉强站起一半,身体摇摇晃晃,抬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软倒下去,杨宁已经走出几步,听到声音,回头瞧了一眼,皱起眉头。

“你你先等一等!”萧光道:“你说你还有急事要办,到底是什么事情?”

杨宁冷哼一声,道:“告诉你又怎样?难道你还能帮我不成?”

“那可说不准。”萧光定了定神,“我有不少厉害的厉害的朋友,你若有什么难事,我就算帮不了你,他们也许可以。”

杨宁心中想着这小子要往京城去,难道他是住在京城?看他细皮嫩肉,显然是养尊处优出自豪富之家,说不定还真有些人脉。

自己已经落后镖队好几天的路,这左一耽搁右一耽搁,若那镖队走得快,只怕都已经要到京城了。

如果在路上追赶不上,就只能往京城去寻觅,可是他也知道,既然是京城,那可就小不了,在诺大的京城去找一个人,如果只靠自己,那无疑是大海捞针,难度极高,而且时不我待,要找到小蝶是越快越好,时间若是长了,小蝶的处境只能是愈的艰难。

不过杨宁也知道,就算真的可以依靠萧光的人脉在京城找人,那也不能显露自己有这样的需求。

“我自己的事情,我自然会做好。”杨宁故作潇洒道:“你这人说话我信不过。”

萧光显出怒色,道:“我自小到大,从来说一不二,你你敢说我言而无信?”

“这天下言而无信的人可多了。”杨宁摇头叹道:“你现在落难的时候,需要人帮忙,说什么都行。等你真的到了京城,瞧我是一个叫花子,只怕离我远远的,什么金子啊银子啊,我是一文钱也得不着。”

萧光冷哼一声,道:“你是叫花子吗?你的武功好得很,与我打成平手,总不会是丐帮的人吧?”

杨宁暗想你的武功底子虽然比一般人要好一些,但实在算不得高手,至少比起木神君还有那褐袍长者,差出了一大截子,不过这小子一下子猜出自己是丐帮弟子,看来对江湖之事也是有些了解,反问道:“你知道丐帮?”

萧光淡淡道:“丐帮弟子遍布天下,而且分为南北两派,我又如何不知?”

“南北两派?”杨宁一怔,他虽然对丐帮也有了一些了解,还真不知道丐帮竟然还有南北之分。

萧光察言观色,奇道:“你该不会不知道丐帮早就分成南北两派吧?”忽然笑起来,“看来你在丐帮也只是个小叫花子。”

杨宁没好气道:“你自己说我是丐帮弟子,我可没说,而且丐帮之事,与我何干?”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说的南北两派,又是什么名堂?”

萧光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好像几十年前为了选新帮主,丐帮才分裂!”笑了一笑,“看来你对丐帮的事情真的不清楚,你这么年轻,武功也不错,要真是丐帮弟子,也不该被埋没才对。”

杨宁忍不住笑道:“便是再好,也只是个乞丐,那有什么出息。”

“你不想做乞丐?”萧光反问道:“听说丐帮有什么舵主帮主,你要是有朝一日做了舵主甚至是帮主,那也威风的很。”

“威风个毛线。”杨宁忍不住爆粗口,“丐帮弟子听说有好几十万,想当舵主的大有人在,想当帮主的更是海了去了,先不说能不能轮上,就算真的当了舵主或者帮主,领着一大群叫花子又有什么好威风的?再说当了帮主,每天还要提防着手下人暗算,多少人想取而代之,一个不小心只怕连性命也没有。”嘿嘿笑道:“其实站得越高就越危险,反不如在底下过自己的日子快活。”

萧光一怔,沉默一阵,才颔道:“你这话说的倒不差。”语气倒有些老气横秋。

正在此时,忽听得外面传来一个声音叫道:“大人,这里好像是一处祠堂,可以先在这里歇息片刻。”

这一声来得特别突然,杨宁和萧光同时色变,萧光挣扎要起身,可是身体绵软无力,一时却没能起来。

杨宁上前扶起萧光,四下看了看,也只有座台后面能躲人,扶着萧光轻手轻脚到了座台后边,这时候又听一个苍老声音道:“大家先在这里歇息,他们一时还追不上来,等天黑之后再走。”声音已经距离大门不远。

杨宁扶着萧光在座台后面坐下,忽地想到昨夜篝火堆,立刻过去,篝火堆的余烬清晰可见,立时将铺在地上的干草拉到灰烬上盖住,乱成一团,听到脚步声近,顺手放了两根横木在上面,这才闪身躲到座台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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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追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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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宁和萧光蹲在座台后面,听到已经有人进到了祠堂之内,两人第一反应都是对头追了上了,却不知是不是那些飞蝉密忍。

杨宁从怀里摸出了冰刃,握在手中,萧光瞧了一眼,见冰刃寒光闪闪,他一眼便即看出这冰刃实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有些诧异,想不到杨宁形如叫花子,手里却有这等好兵器,听到已经有人进屋,摸了一块石头在手中。

只听得脚步声杂乱,人数倒像不少,听得一个声音恭敬道:“大人,这里看起来荒废多年,并无人迹,看来不会有人追来。”

先前那苍老声音道:“这里还是南楚的界面,一日过不了淮水,一日便要小心提防。他们必然不会轻易放弃,一切都要谨慎。”吩咐道:“派两个人出去警戒,可不能被人追上来还没有准备。”

当下听得分派,随即便有两人出了门去。

“大人,喝口水。”杨宁二人在座台后面又听声音道:“咱们这一路兜圈子,甩开了他们,但干粮也已经不多了。”

“大家再挺一挺。”苍老声音道:“一路往北,最多再有三五天时间,应该就可以赶到淮水,咱们一路上故布迷阵,应该引开了他们不少人。”又道:“是了,将他先放出来,给他喝点水,可别死在这里。”

杨宁和萧光都是有些疑惑,只是此刻也不敢探头去看,以免被对方现。

很快,就听得一阵悉悉索索之声传来,有人已经道:“大人,这小子昏过去了。”

“探探鼻息,可还活着?”那苍老声音急道:“可不能就这般死了,否则咱们所做的一切就付诸东流了。”

“大人放心,还有气。”有人道:“只是一路上捂在袋子里面,可能是憋晕了过去,不会有性命之忧。”

苍老声音“嗯”了一声,随即才道:“这要是活的带回去,黄金万两,可要是死了,一文不值。”

“大人,这小子当真那么值钱?”一人略有些狐疑问道:“看他样子只是个傻子而已,一个傻子值得大人费此心血?”

“傻子?”苍老声音冷哼一声,“就算是傻子,也要看他的出身。若是一般人,即使再聪明,对咱们也无用处,可就是这个傻子,却偏偏比黄金还要贵重。你们若是知道他的出身,就不会这般说了。”

杨宁更是诧异,听这几人的对话,这帮家伙似乎绑架了一个人,想要用此人换取巨额报酬,而且被绑架之人倒似乎是个傻子。

不过这帮人却又似乎不是普通的强盗绑匪,他们称呼那出苍老之音的人为大人,而且口口声声说要渡过淮水往北汉去,看来身份倒是不简单。

他瞥了萧光一眼,只见萧光一对剑眉紧皱,神情显得十分冷峻。

“大人,这小子到底是何方神圣?”有人忍不住问道。

苍老声音沉声道:“怎么,规矩都忘了?这是你能问的?”

“卑职失言,请大人降罪!”问话之人立刻道。

那苍老声音叹了口气,道:“这些年了,大伙儿身在异乡,十分辛苦,我知道大伙儿思乡心切,而且记挂着家中的老小,如果不冒险干这一桩,恐怕再有个三五年咱们也未必能够回到故土。”

众人都是一阵沉默。

“行动之前,我已经告诉过你们,只要此事成功,咱们不但可以回到故土与家人相伴,而且侯爷也绝不会亏待咱们。”苍老声音轻声道:“在场的诸位,是否加官进爵,我不敢保证,可是荣华富贵,那绝对少不了。”

杨宁极是聪明,听话听音,立时便想到,难道这些人本就是北汉人,却一直隐藏在南楚?

若果真如此,那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他知道楚汉南北对峙,双方刚刚结束了连续数年的战事,在这样水火不容的局面下,互相往对方境内派遣密探潜伏,那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这些人应该就是潜伏在南楚境内的眼线,但他们似乎已经厌倦这种背景离乡的生活,所以才想了法子要回到北汉。

而他们的方法,似乎就是绑架一个傻子。

“大人,咱们跟了你这些年,你对咱们照顾有加。”有人感激道:“我们既然答应干这一桩,无论成功失败,我们都会跟在大人身边。”

有人叹道:“加官进爵倒是无所谓,如果真的能够和家人在一起,便心满意足了。我以前还以为此生再也回不去,见不到家中父母妻小。”

苍老声音笑道:“大家就不要多想了,再有几天,只要带着这小子过了淮水,咱们就立下奇功,日后自会以富贵相见。”又吩咐道:“连日赶路,大家也都辛苦了,磨刀不误砍柴工,大家先在这里好好歇息一番,等天黑之后,咱们再继续赶路。”

“是!”

“大人,这里有些干草,正好铺在地上歇息。”有人道:“兄弟们,这里干草足够,先给大人铺个地方。”话声之中,便有人往干草堆这边过来。

杨宁握紧了刀,忽地感觉手腕上一紧,扭头看过去,却是萧光不知不觉中抓住了自己的手腕,看他表情颇有些紧张,杨宁对着萧光轻轻一笑,可是这心里却笑不出来。

他本以为是那帮飞蝉密忍追踪而来,等现不是那帮人,心里本放松一些,可是一番话听下来,却知道这帮家伙也不是什么好菜。

他们既然是潜伏在南楚的北汉探子,自然不是泛泛之辈,否则也没有资格被派到南楚来。

如今绑架着人想要离开南楚,却又来到这偏僻之地,想来一路上自然是遮掩形迹,担心被人现。

既是如此,一旦他们现这祠堂还有别人,为了隐匿行迹,自然会杀人灭口。

杨宁感觉自己的运气似乎真的背到极点,像是带了杀星,所碰到的人,无论有意无意,似乎都想要取了自己性命。

便在此时,忽听到“咦”的一声,一人道:“大人,这里有问题!”

杨宁听声音就在边上出,心下一凛,心知很有可能是这帮人搬动干草,将自己掩饰的那堆篝火显露出来。

果听得“呛呛”声响,那人一说有问题,便有人拔刀出鞘。

“这应该是昨天晚上燃起的篝火。”那人道:“应该是两三个时辰之前才熄灭,这祠堂之前有人住过。”又道:“大人,他们应该是天亮的时候离开,兴许是昨夜大风大雨,在这里躲避风雨过夜。”

苍老声音森然道:“这里偏僻的紧,什么人会在这里过夜?”冷声道:“你说他们天亮的时候已经离开,我看倒未必。”

“大人,您的意思是?”

“将这祠堂里里外外给我搜个干净。”苍老声音厉声道:“无论是谁,立刻斩杀!”

杨宁手上一紧,萧光也是微微变色,听得脚步声响,正在此时,忽听得一个惊恐声音从祠堂外面传过来:“大人,大人,不好了,有人有人追上来了!”

本来已经准备搜找祠堂的众人纷纷迎上去,那苍老声音已经沉声道:“大家不要慌,大猛,将那小子收起来。”

杨宁心知生变故,暗想那些追兵倒是来得及时,若是晚上那么片刻,自己和萧光必然会被现。

脚步声听起来有些杂乱,苍老声音道:“大家不要怕,人质还在咱们手中,他们不敢胡来。”又吩咐道:“没我吩咐,都不要轻举妄动。”

杨宁忍不住探头瞧过去,只见到门前果然聚着一堆人,竟有七八个之多,此时都已经是兵刃在手,站在最后面的却是一个身形高大的汉子,比别人高出半截子,宛若铁塔巨人一般,此时他手中拎着一个大麻袋子,袋子鼓鼓的,杨宁心知里面定然就是他们抓来的人质。

猛地听到一声惨叫,聚在门前的众人都是惊呼出声,纷纷散开,躲到墙壁之后。

“这帮狗贼,说动手就动手。”有人大声骂道:“大人,咱们怎么办?”

杨宁见到门前已经有一人倒在地上,正在挣扎,躲到边上的同伴正将那受伤之人拉过去,只见到那人胸口竖着一根箭矢,先是被一箭射中。

那苍老之声也是恼怒道:“咱们一路隐秘,布下那么多迷阵,他们怎地这么快就追上?”

杨宁见说话那人一身灰色长袍,戴着布帽,身形微胖,乍一看去,倒像是个寻常的富家翁。

胖子话声刚落,就听到“嗖嗖嗖”之声连续不断响起,箭矢如飞蝗般密密麻麻从外面射入进来,又听一人“哎哟”叫了一声,显然也是被乱箭射中。

杨宁看箭矢众多,心知追赶而来的对手不在少数,心想这帮家伙还真是惹了大麻烦,自己又被无缘无故连累进去,也不知道是否还能走出这座祠堂。

“外面的人听着!”灰袍胖子扯着嗓子大声叫道:“你们要的人在我们手里,立刻停止射箭,否则我们立刻杀死了他,大家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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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重瞳

灰袍胖子显然以为这样一喊,定能威胁外面停止放箭,只是他却没有料到,这般一叫喊,箭矢射得更凶。

门窗俱都是飞箭袭来,众人被箭矢压制得连头都抬不起来。

杨宁大是奇怪,心想外面那群人应该就是为了追拿这些北汉探子而来,目的当然是为了被他们绑架的人质。

按理来说,人质在探子手中,外面那帮人多少应该有些投鼠忌器,不会逼迫太甚,但此刻那帮人竟似乎不在意人质的生死,依旧猛攻。

灰袍胖子大是恼怒,厉声喝道:“你们再不停手,老子一刀就砍死了他。”

他话声刚落,却见到“砰”的一声,窗口处一道身影窜进来,身法敏捷,照着窗下躲藏之人挥刀便砍,随即又听连续数声响,祠堂残破坍塌的洞口,连续有人窜进来,都是二话不说,看人便砍。

如蝗的箭矢倒是停了下来,外面那帮人却是借着箭矢压制之机,冲进到了祠堂之内。

祠堂内一干北汉探子也都挥刀迎战,一时间双方杀成一团。

杨宁心下吃惊,却感觉萧光扯了扯自己衣襟,扭头看过去,只见萧光抬起手,冲着前面指了指,杨宁顺着他所指方向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的墙角下,残垣断砖,竟隐隐现出一个窟窿来。

杨宁立刻明白了萧光的意思。

这祠堂内双方杀成一团,躲在这座台后面,迟早要被现,两帮人无论哪一帮都不好惹,此时最好的选择,自然是趁他们还没现之前趁乱离开。

惨叫声连续传来,呼喝声亦是不绝入耳。

事不宜迟,杨宁本就是说干便干的性子,冲着萧光使了个眼色,趴在地上,向角落处爬了过去,萧光见杨宁爬在地上,怔了一下,皱起眉头,但却也知道这个法子最是避人耳目,也趴在地上,学着杨宁往那边爬过去。

只听那灰袍胖子沉声道:“你们到底是谁?难道不要他性命了?”

只是此时双方厮杀正酣,却没人理会他,灰袍胖子手下本有七八人,此时已经连续被杀三四人,对方也被斩杀了两人。

杨宁爬到角落处,伸手将挡在窟窿前的残砖拿开,萧光也一起帮忙,等到可以容纳一人出去,杨宁示意萧光先爬出去,萧光也不客气,先从窟窿里爬出,杨宁跟在了后面。

一出窟窿,外面一阵空阔,只见祠堂后面是一片开阔地,不远处是一片树林,两人也顾不得祠堂之内激动,都是站起身,向那片树林飞奔过去。

“噗!”

随即听到萧光哎哟叫了一声,杨宁回头看去,只见到萧光已经翻倒在地,腿上竟然中了一箭。

杨宁吃了一惊,抬头看过去,只见到就在斜后方,忽然间便冒出四五个人来,其中两人手拿弓箭,另外三人则是手拿大刀,正向这边追赶过来。

“你快走!”萧光抬头看向杨宁,脸色苍白,“不必不必管我!”

杨宁二话不说,上前去背起萧光,骂道:“姓萧的,你真是扫把星,老子跟着你,一路上被人追杀,真他娘的倒了八辈子霉。”口中,骂着,却还是背着萧光往林子那边跑过去。

身后又是几箭射过来,杨宁不跑直线跑曲线,也不知是他身法灵活还是那两名箭手的箭术不算高明,几箭也都被杨宁躲过。

“不好!”身后的萧光叫了一声,“小心前面!”

杨宁本是背着萧光低头往前跑,听到萧光叫声,抬头看过去,却见迎面拦住三名持刀汉子,他心下一凉,停下步子,回头看去,只见身后那几人也已经追上来,这时候当真是前无去路后有追兵陷入绝境。

杨宁深吸一口气,萧光此时神情反倒没有了紧张之色,双眸之中经充满了愤怒。

“姓萧的,我明白了!”杨宁苦笑道:“这帮人不是为了追拿那些北汉人,而是而是为了追杀你。”

“看来确实如此。”萧光咬牙道:“那些北汉人只是碰巧倒霉而已,对了,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别到死了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

杨宁没好气道:“别那么多废话,你要记着,欠我五百两黄金,就是死了,你也不能赖账。”

此时前后数人已经飞奔上来,迎面一人挥刀照着杨宁便即砍了下来,下手干脆利落,简单实用。

杨宁心知此时根本没有其他的方法可以应对,唯一指望的就只有逍遥行。

逍遥行步法一旦走起来,鬼神莫测,便是木神君这样的高手,也是难以摸到步法的规律,可是杨宁也知道,若是面对一人甚至是两人,逍遥行或许真的可以轻巧躲避对手的出招,可是此刻前后已经有七八人围了上来,实难对付。

那人一刀砍来,杨宁也不多想,循着逍遥行的步法踏出了第一步,避过了对方犀利一刀,也不管对方是否还有第二刀砍来,紧跟着便踏出了第二步。

此刻身后亦有一人挥刀砍来,也被杨宁轻巧避过。

五名刀手环绕四周,将杨宁二人围在当中,亦都是毫不犹豫便即出刀,这几人出刀也都是凶狠之极,根本不留半丝余地,那是要置人于死地。

萧光本以为难逃一死,却不料对方连续几刀砍来,杨宁的身法就像鬼魅一般,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对方大刀似乎便要砍到,却偏偏被杨宁古怪的身法躲过,有时候甚至就贴着刀手擦过。

“小心!”瞥见一左一右两刀同时砍过来,萧光惊呼一声,杨宁身形却是往后一退,堪堪躲过,那两把刀“呛”的一声,却是互相砍在了一起,火星四溅。

不远处,两名弓箭手弯弓搭箭,对着杨宁这边,可是杨宁忽左忽右的鬼魅身形,两名箭手一时间根本找不大准头,弓箭也是忽左忽右想要找准,却始终不敢射出来,以免伤到了自己同伴。

几名刀手互相交错,连续出刀,但每次都是差之毫厘,一时间显得十分狼狈,几人眼中既有诧异之色,更多的却是恼怒。

杨宁虽然连续躲过对手的招数,但自始至终都是按照逍遥行步法从头到尾走出来,并不敢有丝毫的变化,也正因如此,固然让刀手们碰不到分毫,可自己却也走不脱对方包围的圈子,而这几名刀手的身法却也是极其灵活,刀法亦是了得,每一次失手过后,几人位置互相交错,都能在瞬间将杨宁二人重新围在中间。

杨宁习练逍遥行时间尚短,虽然对这套步法已经十分熟悉,但目下也还只是掌握其形,没有完全领悟其神。

他虽然颇为熟练走出逍遥行,但是动作看上去却极其难看,完全没有潇洒飘逸的味道,更加上还背着萧光,看上去也颇为狼狈。

忽见到又有不少人从祠堂那边跑过来,这些人或大刀在手,或弓箭在手,竟有十余人之多,并不急着上前,而是在不远处瞧着,见到五名刀手围着杨宁正在砍杀,这群人竟是饶有兴趣地观看。

萧光看在眼里,神情愈加严峻。

他心中很清楚,这帮人显然是成竹在胸,而事实也确实如此,虽说杨宁依靠着诡异的步子暂时能在数人的砍杀之中游刃有余,但始终只在小圈子里转悠,对方现在有二十多人围在四周,以杨宁的体力,这样绕圈子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等到杨宁精疲力尽,对方再下手,便如砍瓜切菜一般。

正如萧光所想,杨宁此时也是一般心思,他走了半天,可是始终感觉身边人影闪绰,刀光更是赫赫,心知这样走下去,不用对方砍杀,自己便要活活累死。

等到一套步法走完,回到了原点,杨宁顿了一下,待要再起步,却感觉眼前刀光刺眼,一刀迎头砍过来。

杨宁吃了一惊,条件反射般向后退了一步,可是这一步退过后,与逍遥行起步式便大不相同,待要找到节奏,身侧又是一刀砍过来,萧光亦是感觉有异,失声道:“小心,左边来了!”

杨宁心下恼火,暗想你叫唤个屁,搞得老子越来越乱,勉强闪躲过去,斜后方又是一刀砍过来。

突然之间,听到“崩”的一声响,随即听到“嗖”的一声,紧跟着就是两声惨叫,杨宁尚没搞清楚什么状况,便听到不远处传来惊呼之声。

他眼角余光却是看到,自己身侧的两名刀手竟然同时倒地。

杨宁先是一惊,随即大喜,趁机往那边避过去,瞬间找到节奏,又踏出了逍遥行的步子,只是这一次却并没有刀光跟过来,趁机往边上躲开一些距离。

他拉开距离,却现那几名刀手并没有跟过来,有些奇怪,心下又想那两名刀手为何无缘无故倒下,瞥了一眼,才现那两人的脖子上竟然都插着一根羽箭,羽箭却都是从后脑射入进去,一箭毙命。

杨宁拉出一步,停下步子,扫了一眼,只见一众刀手箭手的目光都望向一个方向,杨宁顺着这些人的目光瞧过去,竟现距离自己不过几步之遥的地方,一人一马立在不远,有如幽灵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

那人骑在马上,但身材却依旧显得魁梧强壮,并非幽灵,浓密的胡子从腮边延伸到嘴部四周,虬髯浓密,竟然遮住了半张脸庞。

他胡子虽然浓密,遮住半张脸,可是让人一眼看过去,却还是心下一凛,那人距离杨宁不远,杨宁目力不差,惊讶现,那人的眼珠子十分古怪,竟似乎是生着重瞳。

第三十一章 分离

重瞳就是一个眼睛里有两个瞳孔,怪异非常,杨宁前世倒也曾听人说起过这种怪事,极其罕见,据说历史上的大舜、项羽皆为重瞳。

那人手握长弓,竟然比那些箭手手中的弓要长出一倍,重瞳冷然,看了杨宁这边一眼,目光扫向那群刀手箭手。

死一般的沉寂只是片刻,便见一人挥手做了个简单的手势,十多名刀手立刻上前,形成半弧形,而弓箭手则是列成一排,弯弓搭箭,这一次却是对准了那重瞳大汉。

那人嘴边的胡须动了动,目光凌厉,只是瞬间,连人带马已经横移了一丈多远,杨宁看在眼里,显出吃惊之色,暗想这人的骑术当真厉害,人和马竟似乎合成一体,而那匹马也是健硕无比,比之普通的骏马要大出一圈,鬃毛油亮,全身是纯黑色。

也几乎在同时,众箭手已经同时放箭,重瞳大汉胯下骏马看似沉重,但行动起来却异常的迅,轻松闪躲过箭矢。

大汉伸手反抄,竟然从背后弓囊中抓出两支箭来,扣住弓弦,只是一拉,又是“崩”的一声响,紧接着厉啸声音出,极为尖锐,简直要穿透耳根。

双箭齐出,快若闪电,便听得两声惨叫,两名箭手俱都是弓箭脱手,捂住咽喉,身体后倒,被射穿了咽喉毙命。

空气顿时凝固起来。

杨宁心下却是狂震,看到重瞳大汉一射双箭,双箭齐中,简直是难以置信。

虽然这几天下来,看到木神君和褐袍长者那般武功高手,但却远不及看到这重瞳大汉的箭术让他震惊。

他知道,这帮刀手箭手都是久经训练的好手,但是面对这重瞳大汉,短短时间之内,便有四人瞬间毙命。

他目中顿时显出钦佩之色,暗想这家伙长相古怪,还真是奇人异能,这本事当真了得。

随即心下又是一紧,暗想这重瞳大汉也不知道是敌是友,他方才射杀刀手,解了自己的危急,似乎是拔刀相助,可又想自己的运气不会这般好,这人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必有蹊跷。

这时候才现萧光还在自己背上,先放了下去,萧光坐在地上,杨宁见他腿上还插着那根羽箭,问道:“要不要先拔出来?”

萧光摇摇头,杨宁这才低声道:“咱们的运气不错,看来是有高人来救咱们,只盼是友非敌,否则咱们可要完蛋了。”

萧光神色已经平和下来,望着那重瞳大汉,露出一丝笑容,轻声道:“我认识他!”

“啊?”杨宁一怔,忙问道:“他是谁?箭术可真了得。”

萧光竟似乎忘记腿上的伤,含笑道:“不用担心,他不是敌人,他在这里,咱们定然会安然无恙。”

杨宁问道:“难道他是你的朋友?”

萧光想了一下,才道:“算不得朋友,不过应该不会伤害我们!”

“应该?”杨宁没好气道:“连你自己也不肯定?”忽地一怔,却是现,就在不远处,那帮刀手箭手的后方,如同幽灵般又出现了三骑,也不知是从哪里钻出来,三匹大马上面,各自骑乘着一人,一个个都是身形魁梧,一身黑色皮革劲衣,腰间都是挂着大刀,手握长弓,背负箭囊。

他们腰间的佩刀刀鞘漆黑如墨,与一般刀鞘大不相同。

忽然之间,剩下的几名箭手猛然间弓箭对向萧光这边,毫不犹豫拉动弓弦,数支羽箭流星般飞掠而来,竟似乎是知道那重瞳大汉不好对付,先要解决萧光再说。

杨宁心知不妙,暗想那重瞳大汉就算厉害,这时候距离颇远,也无法分身相救,抓住萧光手臂,向边上扯过去。

听得“喀喀喀”几声响,杨宁瞧过去,却见到射来的那几支箭到得半途,却纷纷转了方向,心下疑惑,但很快便看清楚,也不是那几支箭长了眼睛,而是另有箭矢射在那几支箭上面,改变了箭矢的方向。

他更吃惊,只见到不远处那三名腰悬黑刀的骑士都是手握长弓,那几支箭显然是被这几人打开。

此时那些刀手才现身后有人,看起来都显得十分吃惊,但却还没有乱。

三名骑士一箭过后,继续伸手从箭囊取箭,连珠炮般一箭箭射出,中间那群人连声惨叫,转眼睛又是数人中间毙命。

方才还威风凛凛的众刀手,此刻却如同被猎人盯住的猎物,他们虽然人数众多,但此刻却不堪一击。

听得呼喝声响,几名刀手反身向那几名骑士冲过去,那三名骑士这一次并无射箭,反倒是挂弓拔刀,胯下骏马已经迎上前来,所有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双方距离不远,说到就到,几名刀手见到骏马冲过来,都是足下一点,腾空而起,挥刀往马上的骑士砍了过去。

刀光闪动,甚至没有听到大刀相击之声,杨宁就看到那几名刀手如同死鱼一样摔落下来,三匹骏马一闪而过,将那几人摔在后面,那几名刀手在地上抽搐几下,便都不动弹。

杨宁深吸一口气,那重瞳大汉无论骑术还是箭术都堪称一流,可是这三名骑士却也不弱,虽然及不上那重瞳大汉,但是气势凛然,动作干脆,刀法了得。

转眼间,三骑已经冲到人群,刀光闪动,剩下十多人被三匹骏马一冲,已经散乱开来,俱都挥刀迎战。

“那那三个人你也认识?”杨宁瞥了萧光一眼,“萧光,你真的认识这些人,日后可以介绍我认识,我可以拜他们为师。”

他这倒不是虚言,无论箭术还是马术,杨宁对这几人已经生出了敬仰之心,想着若是自己也能有这样的本事,无论付出怎样的辛苦那也不亏。

萧光还没说话,杨宁听到身后马蹄声响,回头看过去,只见那重瞳大汉骑马而来,已经近在咫尺。

那大汉到了近处,翻身下马来。

方才离得有些距离,而且骑在马上,杨宁便觉得此人身材魁梧,此时近在咫尺,站在自己面前,这才觉此人比自己所想还要高大,自己不过到他胸口处,这人浑身上下肌肉结实,黝黑似铁,宛若一座钢铁所铸的铁塔一般。

杨宁正要拱手说话,那大汉却伸手将杨宁扒开,很不客气。

杨宁只感觉此人手臂也如同铜皮铁骨,力量十足,被他轻巧扒到一边,正要火,却见大汉已经将萧光横抱起来,转身将萧光小心翼翼放到了马背上。

萧光坐在马上,这才抬手指着杨宁道:“他是我朋友,要带他一起走!”

重瞳大汉却已经翻身上马,坐在萧光身后,一手抱住萧光,一手拉住马缰绳,也不看杨宁,淡淡道:“他不会死!”竟是一抖马缰绳,催马便走。

杨宁呆了一下,随即恼道:“有什么了不起,你懂不懂礼貌?”

萧光却已经转过头来,大声道:“小白兔,你去京城找我,一定要去找我!”那骏马度奇快,只是眨眼间,就已经奔出许远。

杨宁追了几步,终是停下步子,对着背影叫道:“姓萧的,你欠老子的黄金不要忘了,走到天涯海角,也要欠债还钱。”眼睁睁地看着那匹马越走越远,很快便即看不见。

“真他娘的没义气。”杨宁嘟囔道:“长得高就能没礼貌?怎么说也该谢一声才对,就这样跑了,这年头就是不能做好人,差点连命都送了,什么好处都没有。”心里直觉得憋气,忽听得又是马蹄声响,扭头看过去,只见那三名骑士也已经飞马从自己身边掠过,看也不看自己,向着重瞳大汉离去的方向而去。

那片空地上,尸横七竖八地躺着,竟然再无一个活口。

杨宁心下毛,暗想那几个人怪不得眼睛都长到头顶上去,手底下的功夫确实不是吹的,这才片刻之间,竟然杀的鸡犬不留。

不过这几人出手冷酷无情,而且功夫了得,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这些人倒似乎是专门为了营救萧光而来,也不知萧光到底是何人,竟能劳动这般高手前来救援。

祠堂那边,此时也是寂无声息,杨宁回到祠堂边上,从残破之处向里面瞧过去,屋里毫无声息,倒是地上躺了不少尸。

他将冰刃握在手中,轻手轻脚进到祠堂里,才现包括那灰袍胖子在内,那帮北汉探子竟都已经死在祠堂内,祠堂内亦有三名黑衣刀手,自然是与北汉探子搏杀之时被杀。

忽地瞥见那个叫做大猛的巨人靠坐在座台下,脑袋歪着,脖子上被拉开了一条大口子,血肉模糊,自是被砍断了喉咙而死。

在他手边,那个大麻袋被一具尸压住,两根羽箭插在麻袋上,显然是被乱箭射中。

杨宁暗想你们这帮家伙运气倒真是差,想要抓个人质回到北汉立功受赏,可却因为有人追杀萧光,阴差阳错全都死在这里,只怕死后都是冤魂。

他凑近过去,将大麻袋上的尸拉开,伸手在麻袋上拍了拍,里面果真是一个人,此时一动不动,麻袋上那两根箭显然也射中了里面的人质,却不知道是死是活,不过看这样子,应该是凶多吉少。

第三十二章 熟悉的陌生人

杨宁心中倒是奇怪这麻袋里究竟是什么人,听那灰袍胖子说是一个傻子,却又能依靠这个傻子回到北汉立功受赏,想来即使是个傻子,那来历也不一般。

冰刃轻松便将麻袋划破,里面便即显露出一个人来,其中一箭射在这人心口,另一箭则在这人的脖子上,只瞧这两箭射中的地方,活命的几率就小的可怜。

他伸手往这人鼻尖探了一下,鼻尖冰冷,毫无气息,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你这家伙可真是霉运冲天。”杨宁不禁嘟囔一句,被裹在麻袋里,偏偏被射中两箭,而两箭却偏偏都射中要害,这份霉运也算是相当了得。

杨宁确定此人已死,才仔细看了看,只见这人身材倒和自己差不多,微有些瘦削,不过身上的衣衫倒是不差,一摸料子就知道是上等货,腰间甚至还系着一条紫色腰带,一看就知道是富贵子弟。

这人眼睛上蒙着一条布巾,看上去和自己的年纪也是相仿。

杨宁用冰刃轻轻挑断布巾,那人一张脸便显露出来,看到那张脸,杨宁“啊”地叫了一声,脸上显出吃惊之色。

这张脸看上去也是颇为秀气,五官颇为精致,肤色颇有些苍白,双目紧闭,可杨宁一眼便现此人竟是异常的熟悉。

忽然间,杨宁收刀进怀,双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庞,瞳孔之中满是惊讶之色。

眼前这已死的年轻人,样容竟然与自己十分相似,也难怪会如此熟悉。

杨宁对自己这具皮囊的样容自然记得十分清楚,毕竟穿越过后,改头换面,灵魂附在一个新的身体上,自然不可能不好奇。

他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人质竟然会与自己长的如此相像,乍一看就已经十分酷似,越看之下,便越觉得相似。

此事当真是诡异。

他沉默片刻,这才在祠堂内找到了那只香炉,出了门去,在竹林边上的小水潭里灌满了水,回到祠堂,将香炉放在地上,随即看一眼那人质尸,又在香炉的水面上照一下自己的脸庞。

无论是五官还是脸型轮廓,竟然一模一样,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样,唯一的区别,便是两人的肤色略有不同,这富家子弟明显是娇生惯养,皮肤有些白,而自己的肌肤颜色便深了一些。

杨宁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觉得此事当真匪疑所思。

若说有人相貌酷似,那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这世间相貌相近之人并不在少数。

可是这般相似,那却是少见,宛若一对双胞胎。

但是这两具身体自然不可能有任何交集,一个是富贵之家的子弟,一个则是战乱流亡的乞儿,地位背景相去十万八千里。

只能说这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恰好被自己碰上而已。

四下里都是尸,血腥味在空气中漂浮,杨宁虽然胆大包天,但心里却还是渗得慌。

他知道这里地处偏僻,这座祠堂荒芜多年,附近自然是常年无人前来,这一次祠堂内外多了几十具尸,短时间内肯定也无人察觉。

附近少不得蛇虫鼠蚁,用不了多久,这些尸便会成为累累白骨。

看到一个与自己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年轻人此时冷冰冰地躺在自己面前,杨宁心下还是很不舒服。

“咱们虽然无亲无故,可是长得一模一样,我也不能就这样撒手不管。”杨宁叹了口气,“你小子也真是倒霉,糊里糊涂死在这里,总不能连尸也要被野兽吃了。”想了一下,这才抱起那人尸,跑到了祠堂前面不远处的竹林之中。

放下尸,杨宁回到祠堂内,又拿了两把刀,这才重新回到竹林尸边上,自言自语道:“这里景色不错,而且十分宁静,看你可怜,不让你暴尸荒郊,给你葬在这里。我这也算是积德,你要是有灵,可别把你的霉运传给我,多保佑我一点,对了,保佑我找到小蝶,让她安然无恙。”

他拿了刀,就在竹林之中挖了一个坑,正要将尸放进坑内,想了一下,又放下尸,双手合十念叨:“小兄弟,我给你下葬,算是给了你一份人情,你也不能没有任何表示。你看看我全身上下,破衣烂衫,这样走出去实在不成,你既然入土为安,这些身外之物也就没必要带走,对你是无用的东西,对我可是大大有用。”顿了顿,又道:“你的衣裳我先借来穿穿,等以后我要是达了,一定会回来给你修个漂亮的墓碑。”

他身上衣衫本就破旧,这几天折腾,早已经是破败不堪,身上多处地方的肌肤都显露出来,再不换身衣裳,连自己也受不了。

虽说尸众多,随便扒下来都是一套衣衫,可是那些人的衣衫都大了不少,只看那些人身形,杨宁便知道就算穿上他们的衣衫,也一定肥肿宽大,定然不合身,走了出去,反倒是让人注意。

倒是这家伙身上的衣衫虽然华贵,不过身着锦衣的富贵弟子多如牛毛,自己穿上这身衣衫,不但合身,而且也不会特别引人注意。

他将人质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又将他身上的中衣脱下,料子都是极好,不过因为胸口中了一箭,外衫中衣都有一个箭孔,即使如此,却也比自己一身破衣要强出不少,杨宁并不介怀。

至若贴身里衣,毕竟是死人之物,自然不好穿他贴身衣衫,而且也不能光着身子将他埋下去。

将那人埋在竹林之后,杨宁这才拿着两把刀到了竹林边上的水潭边,在里面将浑身的泥污洗了个干净,这才换上了那一身衣衫,对着水潭照了照,所谓人靠衣衫马靠鞍,这一身锦衣穿在身上,倒也是玉树临风。

不过头凌乱,杨宁扯了根衣带将头挽在了后面,将那两把刀丢如水潭,四下里瞧了瞧,昨夜风雨交加,也不知道方向,此时还真不知道身处何地,想到刚才那重瞳大汉带着萧光往东边去,也不犹豫,亦是往东边走去。

一身锦衣在身,比之先前的破衣烂衫要舒适的多。

虽说今日不似昨天那般风雨交加,可是也并没有云开雾散,浓云一直在天幕浮动,天色阴沉,也不知是否还会下雨。

行了不到两个时辰,前面不远处出现了一条小道,依旧是荒无人烟,杨宁想要寻到那条通往京城的官道之上,但昨夜马匹乱窜无法辨识方向,此时还真不知道官道究竟在哪个方向,只能顺着小道前行。

杨宁行了小半日,忽听得前方响起马蹄声,抬头望过去,只见到迎面飞驰几骑过来,度极快。

在这条道上走了这小半日,不见半个人影,此时见到迎面来骑,杨宁这才感觉到一丝生气,暗想也不知是什么人,若是方便,倒可以向他们问问路,又寻思该不会是又碰上一些来历不明之人,牵累自己。

他这几日遇上之人,都是稀奇古怪,但无一例外都让自己置身险地,正自寻思是否要找这几人问路,那几骑快马已经近在咫尺。

来骑共有六骑,衣衫不一,但大都是短衣劲装,当先一人身着黑色短装,腰间佩刀,样容颇为凶悍,满脸横肉。

杨宁见状,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人,干脆闪到路边,让他们过去。

孰知那人靠近过来,已经勒住马,身后几骑纷纷勒马,当先那人一双眼睛盯着杨宁,脸上表情变得异常古怪。

杨宁心下一沉,暗想果然不是好人,看来这几个家伙见自己身着锦衣,又孤身一人,而且年少,定是在打自己主意,肯定是觉得自己身上有银钱,要抢夺过去。

杨宁心下冷笑,却忽见那人翻身下马,快步向自己走过来。

娘的,这是要动手了。

杨宁伸手入怀,抓住了冰刃,心想对方是六名大汉,正面相对,自己肯定不是对手,既然不能力敌,只能智取。

这满脸横肉大汉率先往自己靠过来,正是大好机会,此人见自己年轻,一定不会防备,自己大可以趁机先制住此人,只要控制住此人,以此胁迫,其他人便不敢轻举妄动,自己大可以从他们手中抢了一匹马离开。

主意已定,直待那大汉再靠近一些便即动手。

那大汉身材高大,此时看的清楚,只见他左脸颊上有一块刀疤,本就满脸横肉,再加上这块刀疤,看起来更是凶神恶煞一般。

却见那大汉距离自己不过两步之遥,杨宁正要出手,忽见那大汉已经单膝跪倒在地,声音恭敬:“世子爷!”

身后那几人也已经快步上前来,在大汉身后齐齐单膝跪倒在地,齐声道:“世子爷!”

杨宁一时呆住,脑中一片空白。

疤脸大汉抬头见杨宁呆,却也不以为意,不等杨宁说话,柔声道:“世子爷,我等营救来迟,让您受苦,罪该万死,还请世子爷责罚。”

杨宁眨了眨眼睛,只觉得匪夷所思,半晌才支支吾吾道:“你们你们说什么?我!”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第三十三章 阴差阳错

疤脸大汉却已经起身来,回头道:“世子爷定然是饿了,快些拿干粮和水来。”想到什么,问杨宁道:“世子爷可要饮酒?”

杨宁缓了一下神,脑中一转,已经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毫无疑问,这帮人定然是认错了人,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真正的世子爷,正是被自己埋到竹林的那个人质。

自己的样容相貌与那人质几乎一模一样,再加上自己又穿了这身衣衫,也难怪会被错认是那位世子。

“原来那小子竟然是位世子。”杨宁心中暗道。

他前世对历史倒也颇为感兴趣,读过不少书,对“世子”这个称谓还是十分熟悉的。

世子是古代天子、诸侯的嫡长子或者继承帝位或爵位之人,不过天子的继承人,大都称为太子,而诸侯继承者,便是称为世子。

杨宁虽然知道那人质出身豪门,却想不到竟然是一位世子,不过又一想,恐怕也只有达到世子这样的分量,才能让那几个北汉探子相信能够立功受赏。

“世子爷?”大汉的声音打断了杨宁思绪,他抬起头,“啊”了一声,疤脸大汉面带敬色,似乎是个子太高,居高临下会让杨宁感到压迫,微弯身子,笑容和蔼:“世子爷要不要饮酒?”

他虽然带着笑脸,但是疤脸横肉,实在是比哭还难看。

杨宁笑了笑,问道:“有有酒?”心里却寻思着,这帮人将自己错人成了那位世子爷,自己现在如果告诉他们错认了人,这帮人必定要追根寻源找到那具尸,那自己也必然无法走脱,必会被他们逼迫带路。

若是带他们找到埋在竹林的尸,这帮人又怎会相信那位世子的死与自己无关?

毕竟自己穿着那位世子的衣裳,磨破嘴皮子,他们也不可能相信自己的话,更要命的是,事现场的那些人,几乎都死绝了,除了自己之外,唯一知道有人被绑架的就只有萧光,可是萧光不知去向,自己就是浑身上下长满了嘴那也是说不清楚。

这种时候,自己当然不能告诉他们真相,只能见机行事。

而且自己对那位世子的背景甚至是性情都是一无所知,若是一个不小心便要露馅,后果不堪设想。

此种情况下,自己最好是谨言慎行,越少说话越好。

对那位世子爷唯一知道的,便是灰袍胖子曾经提及他似乎是个傻子,可是究竟傻成什么样子,依然是一无所知。

不过杨宁相信那位世子爷绝不会是真的是个白痴,或许只是反映慢半拍而已,否则一个白痴又如何能够成为世子?

眼前这几个人,不出意外的话,都是那位世子爷的下人,看疤脸大汉温言询问,亦可知晓那位世子爷还是有言语能力,似乎还喜欢饮酒,否则这疤脸大汉不可能上来就询问是否要饮酒?

听杨宁询问是否有酒,疤脸大汉眉开眼笑道:“有酒有酒。”回头叫道:“齐峰,快拿酒来,对了,世子爷定然累了,赶紧拿座垫过来。”

几人顿时忙开,有的拿食物,有的拿酒水,更有人从马背上扯下坐垫,放在地上垫好,这才请杨宁落座。

杨宁穿越至今,何曾受过如此待遇,只觉得异常受用。

几匹马上的垫子几乎都抽了下来,除了两只摆在地上放酒食,其他都放在了杨宁屁股底下。

杨宁坐下之后,食物和酒水已经摆上来,除了一些干粮,竟有两只烧鸡和一大包牛肉,不过都早已经凉了,上面覆盖一层冻油。

杨宁穿越过后,到现在还没吃上肉,此时看到,哪里还管冻油不冻油,抓了一只烧鸡在手,狼吞虎咽。

几人都是围在杨宁边上,看杨宁狼吞虎咽,脸上却都带着兴奋之色,疤脸大汉瞅了边上一名瘦高个一眼,笑道:“齐峰,你瞧,世子爷是真的饿了。”拿起酒袋,打开塞子,双手捧着递给杨宁,“世子爷,慢慢吃,多得是,别噎着,来,喝口酒。”

杨宁接过酒袋子,饮了一口,入口有些烈,不过酒香也浓,倒也不是劣酒,放下酒袋子,嘴里塞了一只鸡腿,含糊不清道:“你们你们也会享受,出门带着烧鸡和酒!”

他本是随口一说,几人却都是脸色微变,疤脸汉子急忙道:“世子爷,我们我们得知世子爷被人抓走之后,立刻分派人手追寻,这日夜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沿途找寻线索,那是拼了性命也要找到世子爷,保护世子爷周全!”

杨宁心想周全个屁,你们的世子爷如今已经入土了,就你们这帮草包,等你们找到,尸都化成白骨了。

疤脸汉子依然解释道:“咱们这一路现了线索,知道世子爷可能被带到这一带,所以日夜找寻,不过不过为了保持体力和精力,这才在道上买了这些,其实其实也是为了找到世子爷之后,能让世子爷饱餐一顿!”

边上那名叫做齐峰的立刻道:“世子爷,段二哥没说谎,离开京城后,咱们日夜马不停蹄,无日无夜不在找寻世子爷的下落,段二哥经常以泪洗面,说要是找不到世子爷,他就不回京城!”

杨宁听“以泪洗面”四个字,正在饮酒,酒还在口中,一口喷出,全都喷在了疤脸汉子的脸上。

众人都是一愣,疤脸汉子抬手抹去脸上酒水,云淡风轻,扭头拍了拍齐峰肩膀,轻叹道:“这些就不要和世子爷说了,如今找到了世子爷,比什么都好。”

齐峰慨然道:“段二哥,我说的都是事实,难道你日夜担心世子爷,我们连说都不能说?你对世子爷忠心耿耿,试问在场的弟兄谁人不知?世子爷,段二哥买的这些东西,其实都是为了给我们补充体力,他自己他自己已经好多天都没吃东西了。”他口沫横飞,慷慨激扬。

杨宁显出狐疑之色,看疤脸汉子精神抖擞,也不像日夜不眠,更不像多日没有吃东西。

疤脸汉子伸手抓住齐峰的手,眼圈顿时泛红,“齐峰兄弟,你我什么也不说了,此生我与你生死与共!”

齐峰立刻堆起笑脸,道:“段二哥,你欠我的十两银子,回到京城能不能?”

疤脸汉子立刻打断,沉声道:“赵无伤,你带两个人在这附近找一找,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小心戒备。”

一名冷脸汉子拱手称是,带人往四下里查巡。

“你姓段?”杨宁片刻间已经解决了大半只烧鸡,饮了口酒,盯着疤脸汉子问道。

疤脸汉子显然没有想到杨宁会有此一问,怔了一下,郁闷道:“世子爷,您您难道忘了卑职不成?”

杨宁抬手指着自己脑子,“我这几天脑子昏昏沉沉,记不清许多事情了,看你眼熟,可是想不起你名字。”

疤脸汉子忙道:“卑职段沧海,在府里已经多年,世子爷可想起来了?”

“段沧海?”杨宁念了一句,咧嘴笑道:“这名字好。”

“多谢世子爷夸赞。”疤脸汉子笑道:“这名字还是将军在的时候亲自为卑职所取,卑职也觉得十分好听。”

“将军?”杨宁疑惑道:“哪个将军?”

疤脸汉子段沧海笑容僵住,显得颇有些尴尬:“世子爷,您您该不会连卫将军都忘记了吧?那那可是您的父亲。”

这次倒是杨宁呆了一下,心想原来那位世子爷的父亲竟然是位将军,“哦”了一声,道:“我父亲原来姓卫!”

段沧海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解释道:“世子爷记错了,将军不姓卫,姓齐,卫将军是三公将军之一,除了一品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和卫将军是二品三公将军,卫将军是您父亲的封号!”

杨宁这才明白过来,心下尴尬,却也吃惊,暗想原来那位世子爷的父亲竟然是二品卫将军,看来还真是背景深厚。

段沧海见杨宁一副思考样子,忍不住探手指着边上的齐峰问道:“世子爷,你可记得他?知道他叫什么?”

杨宁道:“他不是齐峰吗?”

“世子爷英明!”段沧海松了口气,“原来世子爷还记得他。”

杨宁道:“你刚才不是叫他齐峰吗?”

段沧海一愣,更是尴尬,齐峰却已经扯了扯他衣袖,使了个眼色,段沧海领会其意,向杨宁道:“世子爷慢慢吃,不急!”起身跟着齐峰走到一旁,杨宁一边大吃大喝,一边竖起耳朵听过去。

齐峰压低声音道:“段二哥,你不是不知道,但凡事情复杂一些,世子爷脑子就会糊涂,越说越乱,咱们还是不要多说的好。我看世子爷这些时日定是吃了不少苦头,也受了不少惊吓,所以脑子一时乱了。”

“也难怪世子爷连我也认不得了。”段沧海微微颔,“既然找到了世子爷,咱们就放心了,尽早赶回去,免得太夫人和三夫人担心。”忽地皱起眉头,往杨宁这边斜睨了一眼,见杨宁似乎将心思都放在吃喝上,压低声音道:“齐峰,你说世子爷是怎么逃出来的?他怎么孤身一人出现在这里?”

第三十四章 黑刀营

段沧海想了一下,这才回转身来,在杨宁身边蹲下,笑容可亲问道:“世子爷,味道可还合你口味?”

杨宁含糊不清点点头,心想这家伙定然要问自己是如何脱身,果听段沧海问道:“世子爷,抓你的那帮绑匪,如今在哪里?”

“绑匪?”杨宁此时已经将一只烧鸡解决,他吃得快,此时还真是有些撑得慌,打了个嗝,段沧海立刻道:“齐峰,拿毛巾来。”

齐峰急忙拿了一只擦手的布巾,杨宁接过,将手里的冻油擦干净,这才道:“你是问那些绑匪去哪里了?”

“正是。”段沧海道:“世子爷是怎么逃出来的?咱们回头,总要给府里一个交代。”

杨宁道:“死了,都死了!”

“死了?”段沧海一愣,“世子爷,你你是说,绑架你的那些人都死了?”

杨宁点点头,齐峰忍不住在旁问道:“世子爷,他们是怎么死的?总不会总不会是世子爷杀了他们。”

杨宁笑道:“他们有许多人,我怎能杀死他们?是被别人杀死的。”

段沧海和奇峰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小心翼翼问道:“世子爷,你说的别人,又是哪些人?难道是难道是有人救了你?”

杨宁心知这帮人既然是出来营救自己,回去之后,自然要有个交代,自己为何脱险,来龙去脉自然是要弄清楚的。

“我醒来的时候,他们就死了。”杨宁早就做好准备,“你们要去看死人吗?”

段沧海更是愕然,犹豫一下,点头道:“世子爷,你还记得那些人死在哪里吗?咱们总要弄清楚究竟是些什么人绑了你,以后我们也好多加提防。”

杨宁知道若是不带他们去看尸,只怕他们不会就这样罢休,而且自己也没有理由拒绝他们,想着自己将那世子爷的尸埋在竹林,若是带他们前往,可别被他们不小心现,正自犹豫,听得马蹄声响,刚派出巡视的几人俱都回来。

“世子爷,你若吃好了,咱们就过去瞧瞧。”段沧海小心翼翼道。

杨宁犹豫了一下,终是点头,当下众人也不耽搁,收拾一番,段沧海专门让人给杨宁腾出了一匹马。

杨宁心知这些人应该不至于怀疑自己的真假,只是想要弄清楚自己脱险的来龙去脉而已,段沧海既然让人专门给自己腾了一匹马,那就说明那位世子爷自然会骑马,也不客气,翻身上马,在前带路。

他心中却也是盘算好,自己尽可能让这帮人避免去那竹林,可是若真的被这帮人现竹林里埋着人,自己定要在他们现那位世子爷尸之前,找机会脱身。

这些马都是好马,杨宁记着道路,用了不多时,便回到了祠堂后面,远远便瞧见了祠堂后面空地上的那些尸。

段沧海等人见状,早已经拔出了身上的佩刀,到得近处,段沧海沉声道:“保护世子爷!”神情冷峻,与之前对杨宁谦恭表情大不相同。

众人下得马来,齐峰和两名大汉护在段沧海身边,其他几人则是跟着段沧海上前去。

段沧海蹲下身子,连续翻看了几具尸,这才回头向杨宁问道:“世子爷,这些人可是绑架你的绑匪?”

杨宁摇头道:“我也不知道,等我醒来的时候,这些都是死人。”指了指祠堂那边,“那里还有好多死人。”

段沧海微微颔,那名叫赵无伤的汉子问道:“段二哥,可瞧出这些人的来路?”

段沧海神情冷峻,摇头道:“这些人的来路看不出来,可是他们死在何人之手,倒是有些线索。”

杨宁此时也已经靠上前来,听段沧海这般说,正欲询问,但终是憋住,好在赵无伤已经问道:“是谁?”

段沧海指着尸脖子上的刀痕,沉声道:“你看他们的伤口,这些人几乎都是一刀致命,而且几乎都是直取脖子,再看刀口!”

赵无伤伸手竟是在道口摸了一下,皱眉道:“刀口很薄,比我们的刀应该要薄出不少。”

“不错。”段沧海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很可能是黑刀营的人杀了他们。”

“黑刀营?”此时不但赵无伤,便是其他几人也都变了颜色,齐峰失声道:“段二哥,你是说黑刀营的人到了这里?”

赵无伤也是一脸惊讶,“二哥,有没有看错?黑刀营怎可能到这里来?”

杨宁看他们表情,心下十分疑惑,这几人似乎对黑刀营十分忌惮,脑中却已经想到救走萧光的那几人,记得他们似乎就是腰佩黑鞘快刀,看来段沧海猜测的并没有错。

他之前见段沧海对自己恭恭敬敬,一群人颇有些谄媚姿态,心里小瞧了几分,此时见他竟然一下子就看出刀口来历,这才知道段沧海深藏不漏,倒不可小觑。

“黑刀营既然派了人手出来,就不会是小事。”段沧海沉思道:“难道是为了帮着我们援救世子爷?”但立刻摇头,“绝不会这么简单,黑刀营绝不会为了世子爷出手。你看这些刀口,都是一刀毙命,出手又狠又准,而且直取咽喉,再加上这薄刀口,都是黑刀营的作派!”

其他几人都是面面相觑,也不言语。

段沧海站起身,快步往祠堂那边过去,几人都跟在后面,齐峰和另外两人始终护在杨宁身边,全神戒备。

进到祠堂内,看到满地尸,众人也都是微微变色,段沧海和两人上前去查看一番,回头道:“这不是一伙人,应该是有人劫持世子爷到了这里,却被一伙人偷袭,偏偏黑刀营又出现在这里。”

“段二哥,这些人也都是黑刀营的人所杀?”齐峰问道。

段沧海摇头道:“不是,这是两伙人在火并,黑刀营的人应该没有进祠堂。”看向杨宁,问道:“世子爷,你对这里的事情是否一无所知?”

杨宁左看右看,指着被自己割破的麻袋道:“他们将我包在那里面,我醒来的时候,就从那里面爬出来,看到都是尸,就自己跑了,然后在路上遇到了你们。”

段沧海拿起麻袋,看到上面刀口,道:“看来是有人割破了这麻袋,想要放世子爷离开。”随即在几具尸身上摸了摸,并无找到任何东西,最后在那灰袍胖子身上摸索了一番,忽然拿出一块椭圆形的铜牌,杨宁看在眼里,心下一紧,那铜牌他竟然认得。

木神君死后,杨宁在他身上不但搜到一只小钱袋子,而且也搜到了一块椭圆形铜牌,与眼前这块铜牌一模一样。

“九天楼?”段沧海瞧了一眼铜牌,冷笑道:“原来绑架世子爷的是九天楼的人,也难怪他们一路北逃,这是想要将世子爷带回北汉啊。”

“他娘的,原来是九天楼的人。”齐峰啐了一口,骂道:“这帮狗杂碎,定是潜伏在暗处,一直找寻机会对世子爷下手。老天保佑,也幸亏跑出另外一伙人来,否则真要被他们将世子爷带到北汉,后果不堪设想。”

“为何会有另一伙人突然出现?”一张脸长得像所有人欠他钱一般冰冷的赵无伤皱眉道:“这伙人为何会与九天楼的探子火并起来?”

段沧海神情严峻,道:“黑刀营既然卷进来,事情就不会小,我们知道是九天楼的人绑架了世子爷就好,其他的事情,我们不能追究太深,以免将我们也卷入进去。”看了杨宁一眼,神色微松:“不管怎样,世子爷安然无恙,那比什么都好,我们对府里也能有个交代。”

齐峰也点头道:“段二哥说的是,有些事情不该我们深究,我们的职责是救回世子爷,如今世子爷安然无恙,其他事情不要插手。”

赵无伤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这里地处偏僻,人迹罕至,尸应该不会被轻易现。”段沧海道:“黑刀营既然不在乎这些人的尸晾在外面,没有掩埋,咱们也不用多生事端,地方上若是能够现,让他们自己去查,不过也肯定查不出什么,若是无人现,也便这样了。”起身来,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现在就离开。”

杨宁本来还担心这帮家伙要在附近搜找,说不定还要往竹林去,此时听段沧海说要立刻离开,这才松了口气。

这帮人做事倒也不拖拉,既说要走,也不耽搁,出了祠堂,上马便走。

杨宁问道:“段段沧海,咱们要往哪里去?”

“世子爷莫非还要往其他地方去?”段沧海先前本来神色凝重,此时却又显出笑容,“若是世子爷想到什么地方去转转,日后自有机会。不过世子爷被绑架已经十几天,府中上下都是焦急得很,太夫人和三夫人定是日夜担心,咱们还是先回京城,让她们安心为好,世子爷意下如何?”

杨宁心想自己要在途中追上镖队找到小蝶已经不现实,既是如此,干脆直接去往京城也好。

自己冒充的这个世子爷,父亲是二品卫将军,身份非同小可,想来在京城的势力自然也是极大,既然如此,大可以借助这个新的身份在京城搜找小蝶,远比自己单枪匹马大海捞针要强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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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银装素裹

江水东逝,远望群山秀丽多姿,云雾缭绕,景色之美,让人叹为观止。

长江之水天上来,万里长江汇千流为大江,从西一路之上穿过无数的高山险地,奔腾怒吼,可是到了鸡笼山之时,却被山脉所阻,浩瀚大江激流如故,却变阔为窄,无限风光在险峰,山水一体,浑然天成,壮美非凡。

钟山龙蟠,石头虎踞,建业都城北依覆舟山、鸡笼山和玄武湖,东凭钟山,西临石头,临江控水,江水奔腾,不舍昼夜。

一路之上,段沧海等人无论是在吃住还是行程上,都是安排的妥善有加,伺候得十分得体,这让杨宁深感作为一个贵族子弟的舒坦。

沿途杨宁不多说话,其他人也就不敢多问,渡过长江,快马加鞭不到一日,便是都城建邺。

建邺城的恢弘气势,便是见过世面的杨宁,也是让他大为惊叹,那种厚重沉凝远非他在前世所能见。

山峦如聚,望之若阙,淮水中出,徘徊入都,群山秀水环绕之中,便是那一座壮阔厚朴的大城,是为南楚第一城,楚都建业。

建邺城有里十三、外十八之说,是说里里外外大大小小总共有数十处城门,而外城大大小小有十八处城门,亦可见这座都城的宏阔。

进得城来,杨宁立时便感受到了这座古城的恢宏大气。

城中的道路纵横交错,却又极是宽阔,商铺林立,鳞次栉比,街道之上熙熙攘攘,车水马龙,十分热闹,置身于这座都城之中,只能感受到帝国的繁华与兴盛,很难让人再去想前方颠沛流离无家可归的苦难百姓。

建邺城就似乎是帝国的仙境,无论什么人置身其中,都会忘记帝国存在的危机,都会被京城的繁华和热闹所感染,以为天下安康,四海升平。

京城的十八处外城门,就似乎是将大楚国分为了两个世界,一个是城外的世界,一个是城内的世界,人们鲜衣怒马,衣冠齐整,相见时带着笑,商铺内琳琅满目的货物,彰显着帝国财富的庞大,与杨宁在会泽城所见的情景宛若两个世界。

建邺城庞大无比,而皇城居于京城正中,如果是京城是大楚国的皇冠,那么皇城就是皇冠之上先前的一颗璀璨明珠。

京城的百姓们,可以看到明珠的璀璨,却无法感受到皇城内的奢华贵气。

杨宁初入这座宏伟的古都,左顾右盼,目不暇接,不知不觉中随着段沧海等人穿过一条又一条街巷。

“咦,那那是什么河?”忽见得前方不远处有一条涓涓河流,河流之上拱桥如玉,杨宁忍不住问道。

段沧海等人先是一愣,齐峰已经笑道:“世子爷出门才十多天,忘记这条河了吗?这是秦淮河。”

“秦淮河?”

“秦淮河伸入城内,到武定门分成两股,一股为干流,成为外秦淮,绕城经中华门、水西门和定淮门,由三汊河注入长江。”齐峰堆着笑脸解释道:“另外一股就是内秦淮,由通济门东水关入城,在淮清桥又分为南北两支,南支经夫子庙文德桥至水西门西水关出城。北支就是从古运渎经内桥至张公桥出涵洞口入干流!”指着那座桥道:“那就是张公桥了。”

段沧海瞥了齐峰一眼,心想咱们这位主子脑子不好使,但凡事情复杂一点就要懵,你罗嗦这么半天,他还能记得个屁。

杨宁“哦”了一声,也不多言。

又穿过几条街巷,段沧海忽然“咦”了一声,众人瞧过去,只见前面的一条街道上,两边房舍前都挂起了白巾。

“这是哪位大人去世了?”齐峰催马上前,疑惑道。

杨宁自然也瞧见沿街刮起的白布,问道:“是有人死了?”

段沧海心想世子爷果然是直来直去,说话太过直接,解释道:“世子爷,应该是有哪位大人过世了,这附近的街道为了表示哀悼,会主动挂出白布,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享的待遇,过世的定是一个受百姓爱戴的大人。”翻身下马,沉声道:“大伙儿都下马!”

几人俱都下马来,杨宁心知这很可能是一种礼节,也跟着下马。

这条街巷并非商铺,所以人迹不多,几人走在街上,颇有些冷清,往前走了一阵,忽见得边上有人冲着这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一些什么,段沧海等人皱起眉头来,穿过长街,拐到另一条巷子里,走到巷子尽头,前面便出现一条更为宽阔的大街。

“世子爷,这是琵琶街,你不会忘记吧?”段沧海道:“咱们到家了。”

走到街道上,杨宁才现这条琵琶街不但宽阔而且很长,街道干净无比,整整齐齐地铺着青石板,每隔一段距离,便会有一座府邸,每座府邸前面都蹲着一对大石狮子,几十个石狮子在琵琶街两边派开,蹲在自家的门前,百无聊懒地瞪着双眼,等着从街上走过的车与人。

杨宁一边走一边向两边看,这一条似乎没有尽头的长街,座落着十多处府邸,都是高官显贵,“尚书府”、“将军府”、“侯爵府”连续不断映入眼帘,而每一座府邸的门头,都悬挂着一条白色的布巾。

许多府邸前都是有兵士守卫,瞧见从长街过去的段沧海一行人,便有不少护卫交头议论。

段沧海看在眼中,神情愈加凝重,加快步子,很快,就见到前面一座府邸门头一片素白,站在门前的护卫也都是浑身素白。

段沧海陡然站住了步子,其他人也都是大惊失色,只见段沧海身体晃了晃,猛地加快步子走过去,其他人也都是一脸凝重。

杨宁见几人神色古怪,心想总不成就是你们府上死了人吧?

段沧海等人快步到了那府邸门前,守在门前的护卫瞧见,早有人抢上前来,失声痛哭:“段段二哥,你们可回来了!”两句话没说完,已经是泣不成声。

“到底是怎么回事?”段沧海脸色惨白,“难道难道是太夫人?”

杨宁一怔,心想真他娘的是你们府上,这可真是太巧了,老子第一天进京城,就碰上丧事?

“不是!”护卫颤声道:“是是将军!”

此时所有人都是变色,段沧海神情变得森然可怖,揪住那人衣领,怒喝道:“你他娘的胡说八道什么,将军在前线,怎会,快说,到底是谁?”

此时又有一名护卫上前来,抽泣道:“段二哥,是是将军,将军将军过世了!”

段沧海和齐峰等人脸色煞白,却见到段沧海往前走出一步,忽地腿下一软,瘫了下去,边上有人急忙扶住,段沧海眼圈瞬间红,猛地咆哮一声,七尺高的大汉,竟然瞬间泪水滚落,齐峰等人也都已经嚎啕大哭起来,捶胸顿足,如同死了亲爹一般。

杨宁一时呆住,心想他们说的将军,总不会就是世子爷的亲爹吧?

儿子刚刚死在外面,这老子也死了?

“快,告诉告诉三夫人,世子爷世子爷回来了!”段沧海大哭之中,忽地扯过杨宁,“世子爷,将军将军过世了!”

杨宁从没有见过那位将军,更没有丝毫感情,呆了一呆,心想总不会让老子现在就哭出来吧?

他抬起头来,看向朱红色大门上面的匾额,只见到那块匾额颇为巨大,上面龙飞凤舞写着“锦衣侯府”四个大字,烫金大字灼灼生辉。

早有人进府去禀报,段沧海拉着杨宁手臂,也进到府内,一进府里,银白一片,听到前面堂内传出一片撕心裂肺的哭声,白幡如云,边上有不少人,看样子似乎都是府里的丫鬟仆从,也都是穿着白衣。

杨宁脑子有些懵,被段沧海牵着呆呆往前走,两边众人看到杨宁,不少人显出惊愕之色,亦有人显出欢喜之色,俱都跪了下来,便听得前面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是宁儿吗?宁儿回来了吗?”

杨宁听到声音,暗想这女人的声音当真好听,就像春铃一般,又想她怎么也叫“宁儿”,难道知道自己的名字?

忽见到前面已经过来一群人,俱都是披麻戴孝银装素裹,当先一人却是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少妇,身姿婀娜,丰韵娉婷,琼鼻凤目明艳动人,她的肤色如同白玉一样白净无暇,看样子并没有施妆,却更显得纯美清净。

一身素白,更显她眉目如画,就像是仕女图中的美人儿,正身姿娉婷向自己走过来。

“卑职见过三夫人!”段沧海已经跪倒在地,齐峰等人也跟着跪倒,脸上的泪水兀自直流。

美少妇三夫人已经抓住齐宁的手腕,刚一接触,杨宁便觉得这美少妇的手儿温润光滑,如同瓷器一般。

“你们辛苦了。”三夫人眼圈泛红,“将军将军过世,你们能及时将世子带回来,将军泉下有知,也会心安你们都快起来,不要跪着了!”说到这里,声音哽咽,杨宁见她美眸之中滚下晶莹泪水,这时候更是美若天仙,特别是那右眉内侧有一点殷红粉痣,更添娇美。

“三夫人,为什么会这样?”段沧海站起身来,双手握拳,“战事已了,将军将军怎还会?”

三夫人道:“这些回头再说。”看向杨宁,道:“宁儿,快换上衣裳,随我进灵堂!”

第三十六章 三夫人

杨宁知道那位世子爷的父亲是南楚二品卫将军,却不知道锦衣侯又是谁人?这丧事既然是在锦衣侯府,那么锦衣侯自然也在其中。

更让他奇怪的却是美貌的三夫人,却不知是否就是那位将军的妾侍,如果是这样,自己目下的身份是世子,是那位将军的儿子,也便是说,眼前这美丽的少妇,竟是自己的庶母?

不过这三夫人竟然没有认出自己是假冒货,看来这一关倒是过了,不过接下来却又不知该如何应对?

又想这位世子爷本就是脑筋糊涂之辈,有些自己难以应付的,大不了装傻充愣就是。

被人伺候着换上了一身孝服,杨宁心道真他娘的晦气,随即就被三夫人带着进了灵堂内。

灵堂布置的十分阔气,一道白幔将灵堂隔断为两半,杨宁心想灵柩应该就在白幔后面,此时在灵堂上,摆祭着各色果品糕点,中间竖着一只极大的灵位,上面写着“大楚锦衣侯卫将军齐讳景之位”。

杨宁顿时明白,原来卫将军便是锦衣侯,锦衣侯便是卫将军,这本就是一个人,而此人叫做齐景,若果真如此,莫非世子的名字叫做齐宁?倒是与自己的名字一样。

灵堂边上,此时却有不少人,在那灵堂边上,亦是跪着一人,披麻戴孝,杨宁进来之时,那人也陡然抬头,杨宁见那人和自己年纪相差不大,也是十五六岁年纪,长相倒也清秀,只是那人看到自己的一刹那,脸色剧变,就像见到鬼一样。

杨宁心想老子有这么吓人吗?左右瞧了瞧,只见两边加起来也有二三十人,这灵堂极大,即使人在里面丝毫不显拥挤,而且十分开阔,最显眼的便是上竟然有一人坐着,看上去也有六十多岁,满头白,身上穿一身黑,只是在手臂上系了一条白巾。

老者本来正与身边一人说话,见到杨宁进来,也是一愣。

在老者边上,是个年近五旬的胖子,矮矮胖胖,不过细皮嫩肉,留着八字须,颔下一绺黑须,身上裹了白装,瞧见杨宁进来,也是吃了一惊,但瞬间就迎上来,一副悲伤至极的摸样,“世子,您您可回来了!”

杨宁心想你又是何方神圣,但是他对锦衣侯府一无所知,眼前这些人更是不认识,只能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拜祭你父亲。”三夫人拉着杨宁上前。

杨宁心中郁闷,可是事已至此,众目睽睽之下,自己既然是这位锦衣侯的儿子,父亲死了,做儿子的自然不能不拜,只能跪下去拜了几拜,这才起身来。

三夫人瞥了跪在灵边的那年轻人一眼,淡淡道:“齐玉,你起来,宁儿回来了,那是他的位置!”

三夫人话声刚落,边上就传出一声冷笑,随即一个妇人从人群中走出来。

杨宁见这妇人也不过三十出头年纪,倒也颇有些姿色,只是嘴唇偏薄,眉宇间带着一丝恼意,走到三夫人面前,冷笑道:“你让玉儿让位置?他在那边已经跪了数日,你一句话就能让他离开?”

三夫人花容并无丝毫表情,淡淡道:“宁儿回来了,那自然是宁儿尽孝子本分,宁儿不在那里,又有谁能在那里?”

那妇人尖着嗓子道:“大伙儿看看,老爷一走,她就无法无天了,看来她是准备在侯府一手遮天了。”抬手指着三夫人,“顾清菡,你可别忘了,这里姓齐,可不是姓顾,以前你逞威风我管不着,到了今时今日,你还要在这里逞威风吗?”

三夫人顾清菡凤目一寒,冷笑道:“琼姨娘,这里是灵堂,不是你大呼小叫的地方。宁儿是将军的嫡长子,自然由他戴孝,于情于理都无话可说,还有什么好争执的?前几日不过是宁儿被人绑走,所以才让齐玉代替尽孝,如今宁儿回来了,也自然不用。”

“玉儿,你就在那里,看谁敢动你一根手指头。”琼姨娘冷笑道,“你是老爷的儿子,也是齐家的种,我看看谁敢动你。”

三夫人并不与琼姨娘争执,看向那老者盈盈一礼,道:“三老太爷在这里,还请三老太爷决断。”

那老者抚须道:“清菡呐,你也别太着急,这事儿咱们从长计议。”

“别太急?”顾清菡露出一丝笑容,“三老太爷,现在急的不是我,而且这种事情,恐怕也无法从长计议吧?”

“怎么,你是说我说话不周?”三老太爷脸色一沉,随即叹了口气,脸色微缓,道:“清菡,如今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很多事情还是要多听听大家的意见,总不能什么事情都乾坤独断。”瞥了齐玉一眼,道:“其实有些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些时日都是齐玉在这里守着,总不能宁儿一回来,就将玉儿赶走,这不是过河拆桥吗?”

边上顿时有一人道:“顾清菡,你在侯府一手遮天,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如今大哥去了,你还想让侯府鸡犬不宁吗?”

杨宁瞥了一眼,见说话的是个年过三十的男子,身形瘦弱,眼睛无神,一看就是个酒色过度之辈。

“五爷这话是什么意思?”顾清菡凤目一紧,冷笑道:“鸡犬不宁?不知五爷哪只眼睛看到侯府鸡犬不宁?若说一手遮天,我一介女流,还真没有那个能耐,如果不是太夫人和将军吩咐,我也不会插手府里任何一桩事儿。”

“你这女人就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又一名男子叫道:“当着太夫人温顺贤良,背后却是凶蛮无礼,你现在又将太夫人抬出来,怎么,又使这些老花招,想要用太夫人来压我们?”冷哼一声,“那你大可以去请太夫人出来,当面论理。”

顾清菡依然显得十分镇静,淡淡道:“世子失踪,将军过世,太夫人年事已高,身体本就不好,这两桩事情连续生,你觉得她老人家还能起来和你们论理?六爷,这话你本就不该说出来。”

那六爷身形肥胖,比之长着八字须的胖子还要胖出一圈,眼睛上翻,指着顾清菡道:“什么不能说?六爷我想说什么,还轮得着你来指手画脚?今儿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总不能让你在这里胡搅蛮缠。”

杨宁此时却有些糊涂。

这一帮子人,显然都是齐家的人,可是杨宁一时间也闹不清楚这些人的关系,但老老少少似乎对顾清菡都是不满,而且此刻都是冲着顾清菡飙。

顾清菡显然是要为自己争得孝子之位,看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却偏偏引得这些人群起而攻之。

他心想这种事情不争就不争,争得那个位子,自己还要跪在那里,既然有人愿意,干脆让他跪着就是。

可是见这些人矛头都对向顾清菡,杨宁心下却颇有些不满。

“诸位,三夫人也是为了大局着想,你们!”此时却见段沧海忽然站在门前,他和齐峰一干人进府之后,跟随杨宁和三夫人来到灵堂,却没有进屋,都是在外面跪着,此时显然是看不惯众人对三夫人群起而攻之,所以挺身出来劝说。

他话没说完,那瘦瘦的五爷已经厉声道:“段沧海,你他娘的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侯府的一条狗,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话?”

“你要是不想吃这碗饭,现在就滚。”六爷就像被踩着尾巴一样,也大叫起来,“顾清菡,你自己看看,侯府还有规矩吗?一个狗一样的东西,也能在这里叫唤,这是你定的规矩?刚还说侯府不是鸡犬不宁,现在可瞧见了?”高举双手,大声道:“大伙儿都看好了,锦衣侯府出了天大的怪事,一个看门护院的,竟然在灵堂里指手画脚,还说什么顾全大局,这事儿要传扬出去,咱们齐家还有没有脸?”

段沧海脸色铁青,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只是低下头,双拳紧握,青筋暴突,身体更是颤抖。

“还握拳头?”五爷冷笑道:“怎么,还想对我们动手?”往前走过去,站在段沧海面前,冲着段沧海吼道:“五爷我现在就在这里,老子知道你当年冲锋陷阵,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一身武功也不错,你现在就动手,一拳打死了五爷,要是不敢动手,你他娘的就是孬种。”

顾清菡此时已经道:“沧海,你先下去!”

段沧海低着头,拱了拱手,五爷忽然抬起一脚,踹在段沧海腹间,骂了一句“狗东西”,段沧海显然没有料到五爷会突然出脚,被踹中小腹,身体向后退了两步,好在他身强体壮,只是退了两步,并无摔倒。

“哟,还沧海沧海地叫着。”琼姨娘见众人都为她说话,底气顿时壮起来,似笑非笑道:“顾清菡,他急着跑出来护着你,又是为何?平日里他和你走的近,难不成!”

她还没说完,就听“啪”的一声脆响,顾清菡抬手对着她的脸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清脆无比,灵堂内一时静下来,众人都显出吃惊之色,琼姨娘捂着被打的脸,呆了一下,眼中划过一丝恐惧,但很快就先出恼怒之色,尖声道:“你你敢打我?”伸手照着顾清菡脸上抓去,骂道:“你这贱人,敢打我,老娘和你拼了!”

第三十七章 闹灵堂

琼姨娘指甲颇长,这要是抓在顾清菡脸上,那张漂亮无暇的雪白脸蛋必然会破花,杨宁正准备出手阻挡,却见顾清菡轻轻一闪,琼姨娘扑的猛,被三夫人顾清菡这样一闪,便即扑了个空,踉踉跄跄往前窜出几步,随即摔倒在地。

一直跪在灵位边冷眼旁观的齐玉终于站起身来,厉声喝道:“贱人,你敢欺负我娘?老子弄死你。”左右看了看,竟是抓起案上的一只香炉,照着顾清菡便砸了过来,这小子力气不小,香炉呼呼飞过来,顾清菡花容失色,眼见得香炉便要砸在顾清菡身上,却见一条腿忽地抬起,一个漂亮的反踢,正踢在香炉之上,那香炉立时倒飞回去。

这一手谁都没有想到,齐玉也是呆住,直到那香炉砸在他胸口,他才“哎哟”叫了一声,坐倒在地,手捂着胸口,一时喘不过气来。

包括顾清菡在内,所有人都怔住,却见到杨宁一只腿高高抬起,此时才缓缓放下去。

“他!”六爷张了张嘴,只吐出一个字,却没能说下去。

却见杨宁四下里瞧了瞧,忽然憨憨一笑,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杨宁心想你们都以为那世子爷是傻子,自己也不能太聪明,该装傻充愣的时候也可以做一做,憨笑一下也未尝不可。

他自然知道好歹,虽然并不愿意抢着去做那孝子,可却也看出顾清菡是在维护自己,不瞧在顾清菡漂亮的容貌上,便是她维护自己的这份情谊,自己也不能让人欺负了她。

琼姨娘本来坐在地上哭起来,可是瞧见齐玉被香炉打中摔倒在地,急忙爬起身跑过去,紧张道:“玉儿,你怎样?有没有伤在哪里?”

三老太爷此时站起身来,怒道:“成何体统,成何体统。”指着顾清菡道:“你们你们还有没有规矩?灵堂之地,竟然大打出手,顾清菡,你好威风。”

顾清菡眼圈泛红,却还是道:“三老太爷,你也看清楚了,有人无凭无据污我清白,难道你们都听不见?我好歹还是齐家的媳妇,将这碗污水泼到我身上,就是泼在齐家身上,你们难道不管不顾?”说到这里,终是忍不住,眼角泪水沁出。

“污你清白?”六爷冷哼道:“身正不怕影子歪,若不是平日里检点一些,也不会有人说这些。”

“你!”顾清菡凤目竖起,目生寒意。

三老太爷指着杨宁道:“你竟然出手殴打自己兄弟,那等重器,若是打在头上,后果如何?都说你是个傻子,果然如此,你这副模样,又如何守灵?”沉声道:“过几日吊孝上门,都是王公贵族,若是看你这副模样,齐家的脸面都要丢光,再也抬不起头来。锦衣侯府好歹也是大楚四大侯府之一,断容不得丢了脸面,老夫做主,就由玉儿守灵戴孝,后面的事情,老夫会帮忙处理,你们两个就不必插手了。”

瘦瘦的五爷叫道:“不错,你们看这傻子,自己的父亲死了,连一滴眼泪都没流出来,这还了得?这样的人如何迎客?”

杨宁却并不理会,缓步走到灵位边上,指了指齐玉,又往边上指了指,那意思是让齐玉走开。

齐玉此时顺过气来,站起身,眼中满是怨毒之色,冷笑道:“该走的是你,你这个傻子,难道就凭你,还要继承锦衣侯?”

杨宁抬起一只手,五指摊开,众人不知道这傻子到底要搞什么鬼,却只见杨宁一根手指一根手指贴下去,到了第三根手指,忽地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了齐玉的衣领,不等齐玉反应过来,重重一扯,齐玉整个人就被甩出去,踉踉跄跄几步,滚倒在地。

琼姨娘惊呼一声,其他人也都是大吃一惊。

“无法无天,无法无天!”三老太爷怒不可遏,“齐宁,你要做什么?”

杨宁心想世子果真是叫齐宁,看来自己以后还要用这个名字,看向三老太爷,反问道:“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大胆!”五爷在旁怒道:“你怎敢在长辈面前放肆?”

杨宁指了指齐玉,又指了指顾清菡,问道:“齐玉以下犯上,你们为什么不管?”

三老太爷脸色一青,沉声道:“顾清菡不知自重,让我如何为她做主?”

“你为老不尊,我又如何对你心存敬意?”杨宁一出口便石破天惊,“齐玉对三夫人以下犯上你们不但不管,还在狡辩,我当然也可以对你以下犯上,这都是你教的。”

三老太爷一时呆住,便是顾清菡也怔了一下,急道:“宁儿!”

杨宁却已经抬起手,止住顾清菡话头,继续道:“我是谁?我是锦衣侯的嫡长子。”指着齐玉,“他是谁?他是庶子,你们既然在这里大呼小叫,说什么要维护规矩,不知道哪条规矩告诉你们庶子比嫡长子还要尊贵?”

杨宁此时自然已经搞清楚,自己这个世子爷,那是锦衣侯正大光明的嫡长子,而齐玉是琼姨娘所出,琼姨娘既然是姨娘,其子当然只是庶子。

其实杨宁对嫡子庶子本来没有什么偏见,毕竟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没有这么多的教条规矩,甚至反对因为嫡庶之分而将人分为三六九等,可是见到这帮人盛气凌人,一个个嚣张跋扈,心下实在不爽,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个世子爷还能做上几天,既然现如今有这个身份,大可以让自己爽一爽。

别人让他不痛快,他总是会让对方更不痛快。

五爷的眼睛几乎要吃人,怒道:“齐宁,你真是无法无天,你!”

“你哪位?”杨宁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们是不是就会无法无天这一句啊?对了,你是五爷吧?”

“老子是你五叔。”五爷冷声道:“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这里容不得你说话。”

杨宁笑道:“这是锦衣侯府,我不能说话,还有谁能说话?”四下里扫了扫,见诸人都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睛瞅着自己。

他心里很清楚,那位世子爷平日里傻不愣登,这帮人自然是早已经知晓,可是此刻自己条理清晰,句句反击要害,这帮人自然是惊讶不已。

顾清菡如秋水般迷人的眼眸里亦是显出惊讶之色。

“你们担心我在这里会让人笑话。”杨宁笑道:“可是到时候宾客们看到戴孝的是一个庶子,不知他们心里会怎样想?会不会笑话锦衣侯后继无人?”

他左一个“庶子”右一个“庶子”地叫着,齐玉脸色已经铁青,双手握拳,眼睛如同刀子般死死盯在杨宁身上。

杨宁瞥了一眼,淡淡道:“父亲已经过世了,所谓长兄为父,我既然是你的长兄,也算是你的父亲,你在我面前嚣张跋扈,这是锦衣侯府的规矩?”瞧了顾清菡一眼,问道:“三三夫人,咱们锦衣侯府有没有家法?”

顾清菡此时美眸中满是震惊之色,万想不到杨宁会挺身而出说出这番话来,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家法?”三老太爷冷笑道:“你一个黄毛褥子,也在这里谈什么家法?老夫如今是齐家的家主,要说家法,也是老夫来做主。杨宁,你目无尊长,咆哮灵堂,老夫绝不容你如此放肆,定要家法伺候。”沉声道:“来人啊,将这忤逆的畜生拿下,家法伺候!”

杨宁心下既是气愤也是疑惑,心想这老头子怎地一味地维护庶出的齐玉,总不会真是因为齐宁脑子不灵光的缘故,只怕其中大有猫腻。

三老太爷一声令下,已经有几人冲上前来,顾清菡凤目如冰,冷声道:“宁儿是世子,谁敢动手?”

冲上来的几人顿时一怔,胖胖的六爷冷笑一声,窜上前来,一只手已经向杨宁的脖子上抓过去。

杨宁轻松一闪,顺手搭在六爷的伸出来的手臂上,用力一带,六爷顿时收不住脚,跌跌撞撞往前冲过去,前面就是设灵的灵案,惊呼声中,六爷肥胖的身躯已经撞在了灵案上,烛台顿时倒下去,果盘散乱一团,一片狼藉。

那烛台倒在白幔上,立时着火,众人都是骇然变色,有人已经惊呼出声,顾清菡花容失色,惊叫道:“快救火,快救火!”

火势蔓延很快,腾腾而上,外面早有人拎着水抢进来,迅将火势熄灭,只是灵堂此刻却已经一片狼藉。

杨宁瞅见那肥胖的六爷已经爬起身来,正要往外跑,忽地冲上前去,一脚踹在六爷的背后,六爷“哎哟”叫了一声,栽倒在地,杨宁立刻坐在他身上,掀去他的帽子,抓住他头,大声叫道:“你你竟敢破坏灵堂?我和你拼了,你赔我灵堂赔我灵堂!”提起拳头对着六爷脑袋便砸了下去。

六爷杀猪般大叫起来,此时灵堂内乱作一团,火起之后,三老太爷立刻被人扶出了灵堂,那五爷本已经走出门外,回头看到杨宁骑在六爷身上抡着拳头劈头一顿打,大叫道:“齐宁,你这个忤逆的畜生,连自己的叔叔也敢打!”大义凛然冲进来,抬脚便往杨宁身上踢过来。

杨宁早有准备,探手出去,后先至,抓住了五爷的脚踝,猛力一扯,就听“咔嚓”一声响,五爷惨叫一声,翻倒在地。

第三十八章 风中桃花娇

杨宁一招便即弄断五爷的腿骨,更是将六爷头上打出血来,这才起身整理了一下孝服,出了门来。

灵堂内兀自传来两人叫唤声,三老太爷急道:“快进去看看。”

边上有人冲进去,很快就冲着外面叫道:“了不得了,五爷的腿被打折了,六爷六爷也不好了。”

三老太爷又气又急,吹着胡子叫道:“还不快抬他们去瞧大夫,快,不要耽搁!”

几人冲进灵堂内,先是抬了五爷出来,又有人扶着六爷出了门来,见到六爷额头上已经往下流血,三老太爷又急又怒:“是谁动手的?”他方才急着跑出来,并无看到杨宁动手。

杨宁在旁已经道:“是我!”

“你?”三老太爷脸色铁青,指着杨宁道:“就是你老子在世,也不敢如此胡作非为,齐宁,你这是自绝于齐家。”

杨宁翻着白眼道:“他们要破坏灵堂,家父过世,尚未下葬,怎容得他们在遗体前胡作非为?别说是他们,就是辈分更高的人在这里闹事,我也绝不甘休。”

他这话更是直接,只差指名道姓。

三老太爷身体抖,指着杨宁,手指抖,“好好!”转过身去,大声道:“咱们走,这事儿这事儿咱们不管了!”气呼呼地领着一干人离开。

这帮人一走,院子里顿时静了下来,杨宁冷笑一声,忽听背后顾清菡幽幽叹了口气,道:“宁儿,虽说他们不对,可是哎,三老太爷毕竟是长辈,你也不该这样冲他说话。”

“为老不尊。”杨宁啐了一口,“这帮家伙根本不是来帮忙的,是来惹事的,三夫人,你难道看不出来?他们想要欺负你,那是做白日梦,只要我在,谁也不能欺负你。”转头过去,见顾清菡就在自己身旁,显然是听到了自己的话,顾清菡漂亮的眼眸子里显出一丝欣慰之色,随即蹙眉道:“你这孩子,刚才叫我什么?”

“啊?”杨宁一怔,心想这下子可差事了,这“三夫人”应该是府中仆人们对顾清菡的称呼,自己既然是世子,应该是另一个称呼。

可是他此时却实在不知道顾清菡在锦衣侯府的位置,虽然能看出来她是锦衣侯府举足轻重的人物,却无法判断她是否就是锦衣侯齐景的妾侍。

琼姨娘必然是齐景的妾侍,若顾清菡也是齐景的妾侍,被众人称为“三夫人”,那就很有可能比琼姨娘还要晚入门,在府里的地位应该还在琼姨娘之下,可是看刚才的场面,顾清菡在琼姨娘面前丝毫没有卑下之态,无论气势还是言辞,让人感觉她的身份明显比碧姨娘要高出不少,如果都是妾侍,正常情况下顾清菡断不敢如此待琼姨娘。

杨宁后悔在进京途中没有多问问。

他对齐宁的性情不了解,只知道这位世子爷脑子不灵光,若是自己的路上询问过多,担心会惹起段沧海等人的怀疑。

杨宁现在对段沧海可没有丝毫轻视之心,此人在祠堂那边,轻易判断出当时生的一切,甚至判断出黑刀营的来历,这些除了眼力,自然少不了见识和经验。

顾清菡见杨宁愣,只以为又犯病,忙道:“可别胡思乱想,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三娘都由着你。”

杨宁心想原来是叫她“三娘”,他虽然身躯只有十六七岁,可是这内心灵魂可不比顾清菡年轻,这“三娘”的称呼还真是叫不出口。

“三夫人,世子,我已经让人重新收拾。”边上传来一个谦恭声音,“琼姨娘那边,我也已经劝说他们先回去。”

杨宁扭头看过去,见说话的正是长着八字须的胖子,自己进灵堂时,这人叫过自己一声,后来争论之间,站在一边却是一句话也没说。

“不会出门几天,连邱总管也忘记了吧?”顾清菡拉过杨宁的手,往不远处瞧了一眼,只见齐玉此时正扶着琼姨娘,两人都是用极为怨毒的目光瞧着这边,随即转身离去。

杨宁也不去理会那两人,打量邱总管几眼,直接问道:“你是邱总管?刚才他们欺负三三娘,你怎么一个屁也不放?”

他说话直来直去,那邱总管听在耳中,却想着这世子果然又犯傻,陪着笑脸道:“世子爷,我虽然是锦衣侯府的总管,可是在在他们面前,也只是个下人,那种场合,哪里能轮到着我说话。”

“段沧海不是说话了吗?”杨宁没好气道:“你是总管,在府里地位比段沧海还要高,就不敢出头?”

邱总管神色尴尬,顾清菡已经道:“邱总管,灵堂这边先安排人收拾一下,三老太爷那边,你还是亲自去一趟,毕竟这样的大事,他们不会真的不管。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好过去,世子回来了,太夫人那边还不知道,我先带世子过去见太夫人。”

邱总管立刻道:“三夫人放心,一切我自会处置妥当。”

顾清菡这才向杨宁道:“宁儿,咱们去见太夫人!”

顾清菡的玉手肤白似雪,软若无骨,却又光滑如同瓷器一般,手感极好,若是四下无人,杨宁还真愿意一直牵着这只柔荑,可是府中仆从众多,他总觉得这样被一个女人牵着走有些不合适,轻轻挣了挣手,顾清菡一愣,但她冰雪聪明,立刻明白过来,嫣然一笑,娇美无比,轻声道:“宁儿长大了,知道害羞了?”

杨宁心想我脸皮厚得紧,若是四下里无人,便是抱着你狂亲狂啃那也是毫无羞臊之心,就怕到时候你脸皮薄,不过这府里那么多人,老子好歹是个男人,被你牵着走来走去,实在煞威风。

顾清菡也不多言,在前带路,杨宁跟在后面,此时夕阳尚在天边,阳光从枝叶间透射下来,留下斑驳的光影。

杨宁跟在顾清菡身后,看着眼前的倩影,愈觉得这三夫人娇艳动人。

那丰腴有致的娇躯并没有因为穿上孝衣就遮掩了它的风采,玲珑浮凸,走动间更是摇曳生姿风姿绰约,使得原本就动人无比的肉体线条平添了一份动感魅力,真是活色生香荡人心魄,犹如夕阳之下一朵娇美的桃花。

特别是那丰满圆润的臀儿,被衣服裹着,浑圆饱满,形成一个美丽的弧度挺翘而起,随着走动,腰肢款摆,带动丰满臀儿左右摇曳,荡出让人心痒的臀波,透着成熟少妇特有的性感韵味,让人眩目心摇。

一阵风过,一股淡淡的幽香从顾清菡身上散出来,钻入鼻中,沁人心脾,让人心荡,杨宁知道这种时候,顾清菡连妆容也没怎么收拾,更不可能在身上涂香,八成是她身体自带的体香,美人就是美人,连体香也是那般让人陶醉。

杨宁自问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而且他也没有什么好忌讳的,毕竟他是个冒牌货,与锦衣侯府并无半毛钱关系,与眼前这个美貌少妇也没有任何血亲关系,可就算如此,却也不好一直盯着人家屁股看,毕竟边上时不时地就有家仆出现,被别人瞧见世子爷盯着三夫人的屁股不眨眼,总是不好。

他偶尔瞟一瞟那丰满翘臀儿,满足一下眼欲,但更多时候则是四下张望,看看这侯府的格局。

锦衣侯府不愧是贵族府邸,宏阔宽敞,亭台楼阁都是十分精美,假山边上小桥流水,长长的走廊似乎没有尽头,便是府中每一道门,都是各有讲究,或是弧形拱门,或是六角棱门,又或是一个大圆门,杨宁心里盘算着整座府邸少说也占地数千平米,这要是自己的那个时代,这个府邸就是一座金矿,不过整座府邸到处都是银装素裹,一片哀幽之境。

穿过几座院子,又经过一条长廊,前面便出现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四下里幽静异常,顾清菡推门而入,回头看了杨宁一眼,轻声道:“宁儿,见着太夫人,不要多说话,她老人家如今正伤心,莫惹她难过。”

“三娘放心,我不乱说话。”杨宁对着眼前美人儿嘻嘻一笑,顾清菡微点螓,两人到了院内,杨宁见到院子当中有两棵金丝菩提树,墙边则是绕了一圈藤蔓垂下来,微风拂动,丝绦般的藤蔓随风微微荡漾,一股淡香混合着顾清菡身上的幽香飘荡而来,让人心旷神怡。

推门进到屋内,杨宁立刻闻到一股檀香味,屋内颇为昏暗,杨宁一眼便瞧见屋子中间供奉着一尊佛像,一个佝偻的背影正对大门,顾清菡走近过去,回头做了个动作,示意杨宁关上门,杨宁转身关门,这才听顾清菡已经柔声道:“太夫人,世子回来了!”

杨宁看那佝偻身影几乎缩成一团,心想原来这就是锦衣侯府的太夫人,见顾清菡向自己招手,走近过去,站在那背影身后,看清楚果然是个老妇人,身上披了一件黑纱,如同雕像一样,一动不动。

屋内先是一片死寂,片刻之后,才听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道:“脱下上衣!”

杨宁和顾清菡都是一怔,对视一眼,顾清菡凑近太夫人轻声道:“太夫人,是世子,世子回来了!”

“脱下上衣!”那老妇人重复一句。

杨宁皱起眉头,心想你这老太婆还真是古怪,自己的亲孙子回来了,不说欢喜异常,最起码也该拉着自己的手絮叨絮叨几句,这下子倒好,一句话没说,进屋就让脱衣服,这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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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诡异的疤痕

顾清菡秀眉微蹙,犹豫了一下,还是向杨宁道:“宁儿,听太夫人的话,把上衣脱了。”莲步轻移,走过去要帮着杨宁脱下外衣。

“你出去,让他自己留在这里。”太夫人又道,这老太婆也没有回头,但就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对身后生的事情一清二楚。

顾清菡美眸之中显出一丝诧异之色,却还是恭敬道:“是!”冲着杨宁眨了眨眼睛,她本是提醒杨宁乖巧一些,可是看在杨宁眼中,这美妇人却颇有些俏皮可爱,微微一笑,等顾清菡出了门去,杨宁才先将孝衣脱去,然后褪掉了上衣。

“跪下!”太夫人言简意赅。

杨宁听着老太婆声音苍老又冰冷,心下大是不爽,暗暗咒骂一声,也不知道这老太婆要搞什么鬼,在她边上跪下。

太夫人等杨宁跪下,这才慢慢转过身来,杨宁看到她那张脸,微吃了一惊,只见这老太婆满脸褶皱,苍老无比,看模样倒像已经七八十岁年纪,皮肤干瘪,这些倒不会让杨宁吃惊,让杨宁吃惊的是这太夫人的眼睛。

太夫人眼睛微张开,可是却看不见瞳孔,两只眼睛里一片泛白,杨宁立刻便知道,这锦衣侯府的太夫人,竟然是个瞎子。

太夫人此时已经抬起一只干瘪的手,向杨宁脸上摸过来,杨宁见这老太婆的手干瘦无比,如同鸡爪般皮包骨头,感觉有些恶心。

那只干瘪的手在杨宁脸上摸了摸,随即慢慢向下,顺着脸颊往杨宁左肩摸过去。

杨宁只感觉这老太婆的手似乎没有温度,颇有些冰冷,浑身上下寒毛直竖。

太夫人的手在杨宁肩头停下,忽然道:“转过身去!”

杨宁心下憋火,不知道这老太婆究竟想要做什么,但也知道这老太婆在锦衣侯府地位然,若是惹怒了她,自己定要惹来大麻烦,想着转身还不必看这张有些苍老可怖的脸,当下转了个身,太夫人那只手再次摸到杨宁左肩,然后往背后慢慢摸了下去。

很快,太夫人的手便即在一处地方停住,轻轻抚摸,杨宁忽然间有种异样的感觉,他竟感觉到自己背上似乎有一处疤痕。

太夫人此时所抚摸之处,正是那处疤痕所在。

此时杨宁终于明白这老太婆为何要自己脱了衣裳,又为何会在自己的肩头摸下去,如果猜想不错,应该就是为了自己左肩下方的那块疤。

此时他心下大是惊骇。

灵魂附身在这具躯体上之后,杨宁对自己这具身体倒是颇有些了解,不过主要是关注这具躯体的容貌甚至身高,其实对自己身上的疤痕倒是并没有在意。

左肩下面的那块疤,如果不是太夫人此时摸到,杨宁甚至没有察觉。

太夫人如果真是为了在自己身上找到这块疤,为何连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疤太夫人却能知道?难道说那位已经死去的世子,左肩之下也有这块疤?

若果真如此,那就实在是太耸人听闻了。

两人虽然相貌几近相同,但身份地位毕竟有天地之别,身体上绝不可能一模一样,莫说肌肤的粗细大有不同,便是手指的长短,那也定然不同。

若说这样两个人,身上同一个地方竟有同样的疤痕,那简直是天方夜谭,有点匪夷所思了。

他心下震惊不已,此时那太夫人已经收回干枯的手,声音柔和些许,轻声道:“你父亲过世,他是齐家的好子孙,没有辱没齐家的声誉,更没有辱没锦衣侯的名声,从今以后,你也要保护锦衣侯这个名字。”

“我!”杨宁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下去。

“去吧,回来就好,先办完你父亲的丧事。”太夫人干瘪衰老的脸庞看不出表情,转身朝向佛像,双手合十,手中挂了一串小念珠,再不说话。

杨宁心中又是惊骇又是后怕。

他是聪明人,刚才太夫人的动作,他已经心知肚明,这老太婆眼睛虽瞎,但心里一定明白,她抚摸自己的脸庞,当然是在核对脸型,世子齐宁既然是她的亲孙子,她对齐宁的脸型自然是十分熟悉。

好在两人脸型一模一样,太夫人自然不会怀疑,虽说肌肤粗细有区别,但世子出门多日,太夫人自然以为饱经风霜,也不会太过在意。

自己的肤色比齐宁要深一些,今日在灵堂,府中老少俱在,却无人怀疑,显然在他们看来皮肤黑了一些也是在外所致。

太夫人最后摸到那块疤,便即收手,这必定是最重要的确认方式,杨宁肯定自己背后这道疤必然有蹊跷,他后怕于如果自己左肩下面没有这块疤,那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

锦衣侯乃是二品卫将军,在南楚国当然是了不得的人物,连段沧海那等厉害角色也只是府中的一介护卫,若是冒充世子的真相被这老太婆揭穿,杨宁很怀疑自己是否还能活着走出侯府。

这老太婆眼瞎心明,杨宁迅穿好衣服,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这佛堂本就有些诡异,更加上这个干枯骇人的老太婆,杨宁实在不愿意在这里面多留半秒钟。

出了门来,顾清菡正在院内等候,金丝菩提树下,婀娜多姿,正痴痴看着院墙垂下来的藤蔓。

听到动静,顾清菡转身来,见杨宁正走过来,迎上前去,压低声音道:“宁儿,没有惹太夫人生气吧?”

杨宁摇了摇头,却有心想要知道自己的判断,故意道:“太夫人奶奶!”他故意装成茫然之态,心里想着自己该叫那老太婆什么,顾清菡见杨宁磕磕巴巴,只以为杨宁被太夫人吓着,轻声道:“你祖母一直都是如此,她心里疼着你,你不要多想。”

杨宁忙道:“祖母看了我肩膀。”

“哦?”顾清菡道:“那是看你肩后的那朵花吧?”眼儿微转,柔声道:“祖母是想你,想要好好亲近,没有什么意思。宁儿,三娘还要进去和太夫人说话,你自己先回到灵堂,在那边守着,好不好?”

杨宁心想顾清菡果真知道肩下有疤的事情,听顾清菡的意思,那块疤似乎是花儿的形状,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花,但这也证明自己的猜测没错,太夫人确实是在验证自己身上是否有疤。

如此一来,他心下更是悚然,原来自己这具身体真的与死去的世子一样,在同一处地方都有一道疤,甚至疤的形状都是一模一样,否则但有丝毫不同,太夫人立刻就能察觉出来,自己也不会轻松过关。

先前只是猜测,此刻确定这桩奇闻就生在自己身上,杨宁一时脑中懵,难以想透其中关窍。

顾清菡见杨宁呆呆怔,却似乎习以为常,俏颜凑近过来,柔声道:“宁儿,在想什么?”

杨宁这才回过神来,只见到顾清菡美丽的脸庞距离近在咫尺,正一脸关爱瞧着自己,此时更是看清楚顾清菡五官精致,肌肤雪嫩,那漂亮的嘴唇并无点朱,却依旧是粉润诱人,如同熟透了的小樱桃,让人忍不住都想咬上一口。

杨宁心神一荡,却也知道这只小樱桃是万万不能咬上去,摇头道:“没没想什么。”

“那你去灵堂那边。”顾清菡轻声道:“我去见太夫人。”轻柔一笑,婀娜多姿往那屋里过去。

她对杨宁一直都是温柔关护,与她在灵堂面对其他人时候的面如淡霜大不相同。

杨宁出了院子,循着先前过来的道路往回走,脑中却一直在寻思着肩后疤痕的事情,着急找到一面镜子,看看究竟自己背上是什么东西。

忽地又想到小蝶,暗想自己已经进京,小蝶必然早已经进京,如今却不知身在何处,要找到小蝶,自然先要查到究竟是哪支镖局将她带进京,自己如今假冒锦衣侯世子,也不知道是否能够利用锦衣侯府的势力对此进行调查。

那支镖局做的是贩卖人口的卑鄙丑事,幕后还有靠山,这种事情即使是王公贵族做靠山,那也不敢光明正大地摆在台面上,亲自经手此事的镖局也会竭力掩盖真相,不会轻易露出破绽,就算真的利用了锦衣侯府的势力,也未必能够迅查出来。

杨宁确信一点,这锦衣侯不但是侯爵,而且还是二品卫将军,如此身份,锦衣侯府无论是在台面还是台下的势力,都不会小。

只是自己如今所看到的应该只是锦衣侯府的冰山一角,究竟有哪些势力可以利用,也并非一时半会就能搞清楚。

他边走边想,不知不觉转到一处池子边上,侯府之内亭台楼阁不少,清池水潭亦多,这处池子在府中算是个较大的水池,池边还有一座假山,只见到段沧海此时正坐在假山边上的一块石头上,背靠假山,手中竟然拿着一只酒袋子。

杨宁走近过去,便觉得酒气扑鼻,段沧海那张脸更是通红一片,一看就是饮酒所致。

“这家伙今日在灵堂被辱,心里定不痛快,七尺高的汉子,又无处泄,只能躲在这里喝酒解愁。”杨宁心中叹了口气,今日灵堂之内,三老太爷率众对顾清菡难,那位邱总管一言不,倒是段沧海挺身而出,足可见此人倒也是条血性汉子。

段沧海靠着假山,眼睛似闭未闭,口中迷迷糊糊嘀咕着什么,杨宁上前去,用脚尖轻轻踢了踢段沧海一条腿,段沧海抬手一挥,骂道:“滚开,谁也别惹我,老子老子不是好惹的!”

“段沧海,你干什么呢?”杨宁咳嗽一声,“你让谁滚开?”

段沧海听到声音,打了个激灵,睁大眼睛,看到杨宁正站在自己面前,急忙站起身来,有些摇晃,“世子世子爷,原来是您,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酒袋子,苦笑道:“我就是就是随便喝两口!”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昏暗,杨宁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才在边上一块光滑的小石礅上一屁股坐下,问道:“是不是今天受气了,所以在这里借酒消愁啊?你莫非不知,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消愁愁更愁?”

第四十章 黑麟

段沧海先是一怔,似乎是诧异杨宁竟然说出这样有文采的话来,随即摇头道:“世子爷误会了,莫说挨那一脚,便是挨了一刀,我也没什么好怪责的。”缓缓坐下,抬头仰望已经有些昏暗的天幕,喃喃道:“我是在想念将军,将军他不该他不该就这么去了,他是一等一的英雄好汉,老天不该如此不公!”说到这里,眼泪已经滚落出来。

杨宁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段沧海算是条硬汉子,这样的人不到伤心绝处那是绝对不会流下一滴眼泪。

段沧海和齐峰等人对于锦衣侯齐景的过世显然是肝肠寸断,亦可见那位锦衣侯在这些人心中确实有着无与伦比的威望。

杨宁心想自己对锦衣侯府知之甚少,要想在侯府以假乱真,只能是知道的越多越好,此时这段沧海半醉半醒,若是能从他口中知道一些消息,大有好处,伸手轻轻拍了拍段沧海手臂,以示抚慰。

段沧海看着杨宁,道:“世子爷,您您今天和以前有些不同!”

杨宁心下一紧,但面不改色,问道:“怎么怎么不同?”

“世子爷以前!”段沧海犹豫了一下,摇头道:“只怕是将军英魂护佑,世子爷能够安然脱身,如今又又懂了事情,将军知道,定然欢喜。”

杨宁笑了笑,知道是今日自己在灵堂的表现让这些人吃惊。

“我父亲我父亲到底是怎么了?”杨宁想了一下,才问道:“他怎么就走了?”

段沧海神情黯然,叹了口气,道:“刚才我已经询问过,将军是伤势作,突然过世。”

“伤势作?”

段沧海道:“这许多年来,将军一直在前线镇守,淮水前线几乎每年都会遭受北汉人的骚扰,虽然在淮水大战前两边没打什么大仗,不过局部厮杀却是从来没有停止过。”顿了一下,瞧了杨宁一眼,摇头道:“罢了,世子爷不爱听这些,我不罗嗦了。”

“谁说我不爱听?”杨宁笑道:“段段二叔,我今天忽然很想知道父亲以前的事情,你大可以将你知道的告诉我。”

段沧海略显意外之色,道:“往日里一说起将军的往事,世子爷可是睬也不睬,今日怎地有此雅兴?”

“今时不同往日。”杨宁叹了口气,神色故作黯然:“父亲去了,我我想多知道一些。”

段沧海微微颔,只以为齐景之死对这位世子爷也是大有刺激,心下颇有些欣慰,道:“世子爷自然知道,锦衣侯的爵位,从老侯爷那辈传下来,老侯爷当年乃是大楚第一武将,跟着先帝征战沙场,这才打下了我大楚一片大好河山。”

杨宁心想原来这锦衣侯还是世袭下来,那位老侯爷,当然是齐景的父亲,亦是真正世子的祖父。

“老侯爷当年渡过淮水,打下了汝南和寿春两郡!”段沧海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这些地名即使说出来世子爷也不会懂,干脆简洁道:“老侯爷打下了北汉的两个郡,刀子一样扎进去,自那以后,北汉人日夜想着夺回去,但就是不能得逞。”

“看来祖父很会打仗。”杨宁道。

段沧海脸上显出敬畏之色,道:“那是自然,虎父无犬子,那时候将军就跟随着老侯爷征战沙场,等老侯爷去世之后,北汉人趁机要夺下两郡,当时情势危急,是将军坐镇前方,硬是击退了北汉人,自此名动天下。”说到这里,他脸上满是傲然之色,显然觉得那是无上的荣耀。

“后来如何?”杨宁问道。

段沧海道:“后来圣上就让将军坐镇淮水,北汉人打了无数次,每一次都是铩羽而归。”

“看来北汉人当真是没什么鸟用。”杨宁笑道:“顶在自己心窝上的刀子硬是夺不走。”

段沧海立刻肃然道:“世子爷,虽说将军勇猛,我大楚将士能征善战,可是却也绝不能小觑了北汉人。”眸中现出一丝异色:“北汉长陵侯麾下当年有血兰军,那也是也算是骁勇难敌的军团。”

“长陵侯?”杨宁奇道:“此人很厉害吗?那血兰军又是什么军队?”

段沧海神情严肃,道:“将军当年坐镇淮水,放眼天下,能与将军一决雌雄的就只有北汉的长陵侯。”轻叹道:“长陵侯北堂庆是北汉数一数二的人物,此人文武全才,最厉害的就是训练出了一支强大的军团,这支军团的战甲上,都镶刻有一朵红色的兰花,如同血染,所以被称为血兰军。”

“血兰军?”杨宁笑道:“这名字听起来有些像女人一样。”

段沧海苦笑道:“听起来像女人,可是杀起人来,那比野兽还凶猛。我大楚控有汝南和寿春,那一次将军正在汝南,北汉人忽然攻打寿春,寿春告急,将军当即亲率黑麟营前往救援,却万没有想到北堂庆竟然调动了他的血兰军埋伏阻击!”说到这里,并没有立刻说下去,神情变得极其黯然,双拳竟也握了起来。

杨宁忍不住问道:“黑麟营是否很厉害?”

“世子爷,咱们之前看到过祠堂外的那些尸,我说过那很有可能是黑刀营的人所为,你还记不记得?”段沧海问道。

杨宁点头道:“我看你们对黑刀营好像很忌惮。”

“我大楚最强的两支兵马,便是黑刀营和黑麟营。”段沧海缓缓道:“想当年这两支兵马在我大楚不相上下,每一名军人都以能够被编入这两支军营为最高的荣耀。”顿了顿,沉吟片刻,才道:“黑麟营是老侯爷一手打造出来,乃是真正的铁血之军,虽然这两营人马编制都不多,但都是威震天下。”

“那黑麟营如今也在前线?”杨宁问道。

“前线?”段沧海苦笑道:“黑麟营已经不存在,当年黑麟营与血兰军遭逢,打了三天两夜,黑麟营几乎是全军覆没,而血兰军也是伤亡惨重!”长叹一声,道:“三爷也正是在那一次战死沙场。”

“三爷?”杨宁一怔:“那是那是我三叔?”

段沧海颔道:“已经有十年了,那时候世子爷还小,也许记得不是太清楚。三爷是黑麟营的统领,是将军的左膀右臂,亦是我大楚的栋梁!”眼圈泛红,叹道:“三爷正当盛年,却为国捐躯战死疆场,留下了三夫人!”

杨宁惊道:“你是说,三娘她是她是三叔的?”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此刻却终于知道,顾清菡并非锦衣侯齐景的妾侍,而是齐家三爷明媒正娶的夫人,心中疑云顿解,这也难怪顾清菡在琼姨娘面前毫不显身份低微。

“说起来三夫人的命运也!”段沧海声音压低,或许是多喝了些酒,话也多了一些,“这些年来,侯府全靠三夫人打理,如果不是三夫人,侯府也不会像如今这般井井有序。”又道:“世子爷,这些年也是三夫人照顾着你,你以后可要好好待三夫人。”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对杨宁说话,尴尬笑道:“世子爷莫怪,我我多喝了些,就在这里胡言乱语了。”

杨宁此时自然不会怪段沧海多言,反是疑惑道:“那我那我娘亲?”

他心下其实一直都在奇怪,自己既然是锦衣侯嫡出长子,那么世子的母亲自然是侯爷夫人,可是侯府具体理事的似乎是三夫人顾清菡,入府之后,竟然始终没有看到侯爷夫人,如果侯爷夫人在府中,顾清菡带自己见过太夫人之后,不会不领着自己去看侯爷夫人。

府中就似乎没有这人一样。

段沧海眼中划过一丝怪异之色,显然知道杨宁想要问什么,却没有回答,而是站起身,道:“世子爷,咱们咱们该去灵堂那边了,那边已经收拾好,咱们陪着将军去。”

“你先坐下。”杨宁拉着段沧海衣袖,让他重新坐下,皱眉道:“怎么我一问我娘亲,你就要走?”

段沧海神色古怪,四下里瞧了瞧,才压低声音道:“世子爷,这事儿这事儿等你日后有空,再去问太夫人。府里有规矩,谁也不能提及大夫人,其实其实我对大夫人也是一无所知,你问我我也不清楚的。”

杨宁万没有想到段沧海竟然是这样的回答。

他一时大为惊讶,不明白锦衣侯府为何会有这种古怪的规矩,大夫人既然是锦衣侯的妻子,在这侯府的地位自然是举足轻重,比之顾清菡自然还要高,却不明白为何在府中不能提及。

这事儿还真是大为蹊跷。

“你在这府里多少年了?”杨宁问道:“你怎会对娘亲的事情一无所知?”

段沧海抬手摸了摸脑门子,轻声道:“黑麟营覆灭之后,将军便将我和齐峰还有赵无伤调回了京城,派在了侯府当差,如今已经很有些年头了。”

“黑麟营覆灭之后?”杨宁一怔,“你们几个和黑麟营又是什么关系?”

段沧海看着杨宁,一字一句道:“我们三个,都是出自黑麟营,我跟随三爷身边,是他身边的副将!”他目光中既有伤感,却又有难以掩饰的傲然之色。

第四十一章 遗孀

杨宁知道段沧海出身行伍,这人身上那一股军人的气息确实很明显,包括齐峰和赵无伤,杨宁也能从他们身上现军人的影子。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三人却都是出自黑麟营,而且都是三爷麾下的兵士。

“三爷与将军都是老侯爷所出,所以三爷年纪轻轻的时候,就和将军一样,跟随老侯爷征战沙场。”段沧海感慨道:“若非那次哎,今日的三爷,也定是名动天下的一代名将。”

杨宁听到这里,对锦衣侯府的关系已经粗略有了了解,问道:“你们几个是在那次战事之后,回到了京城?”

“黑麟营与血兰军一战之后,所剩不过几十人而已。”段沧海苦笑道:“但是将军行事,素来周全,我们黑麟营伤亡殆尽之时,后援也跟了上来,血兰军那时候也已经是山穷水尽,无力再战,逃脱而去,我们这些人才能活下性命来。”

杨宁道:“你们黑麟营虽然几乎全军覆没,可是一战过后,北汉血兰军也已经没有了战力,所以淮水以北的两郡才保住。”

段沧海显出一丝诧异之色,随即颔道:“世子爷不愧是将门虎子,这其中关窍,立刻就明白了。”微仰脖子,道:“世子爷说的不错,虽然黑麟营从此消失,但是长陵侯苦心经营出来的血兰军也已经元气大伤,再也无力对我们形成威胁。”顿了顿,才继续道:“将军上请朝廷,为我们这些活下来的黑麟营官兵奏请封赏,大部分人都被封官各处,我们几个却还是留了下来。”

“哦?”杨宁奇道:“那又是为何?有官不当,非要留在这里做护卫?”

段沧海正色道:“我们跟随三爷征杀疆场,多少次都是三爷将我们从死人堆里救出来,我们那时候就誓,此生誓死追随三爷,绝无其他想法。”叹道:“三爷死后,我们本想追随三爷而去,却被将军劝阻,他说我们既然无心仕官,可以到侯府担任护卫,不但可以保护侯府,而且可以保护三夫人。”

杨宁微微颔,心想这几人有官不做,却来侯府担任护卫,也都是重情义的好汉子,他们愿意在侯府为仆,应该是看在齐三爷面子比锦衣侯更多,毕竟三爷遗孀还在人世,他们留在侯府,大概是想好生护卫三夫人,以作对齐三爷的报答。

也难怪三夫人在侯府独当一面,她既是齐三爷的正房妻子,在侯府的地位自然不一般,只可惜这样一个娇美的佳人,却做了多年的俏寡妇。

段沧海显然是酒意过后,谈兴大,更何况杨宁询问的是他既荣耀又感伤的往事,他便如倾诉一般,将当年之事一股脑子倒了出来。

夕阳落山,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侯府各处都已经点起了贴有“奠”字的白色灯笼。

“你刚才说我父亲是因伤去世,这又是怎么回事?”杨宁问道:“他伤势很重吗?”

“将军征战沙场多年,身上的伤口极多。”段沧海道:“锦衣侯一系从来都是靠真本事在沙场上获得荣耀,老侯爷如此,将军如此,三爷亦是如此,所以满身伤痕也是齐家男人的荣耀。本来将军已经回到京城休养,可是三年前北汉人聚集十数万兵马突然就杀过来,将军只能离京前往,这一打就是快三年,将军在前线硬是撑了三年!”眼圈泛红,“我们心里其实都清楚,将军的身体每况愈下,一日不如一日,而且老伤新伤加在一起,痛苦不堪,可将军知道他一旦倒下,大楚必将危矣,所以一直隐瞒自己的伤情!”

杨宁神情也微显敬意,暗想齐景也是铁打的汉子。

“就在几个月前,两边终是达成了和议,北汉人退兵休战。”段沧海苦笑道:“其实北汉人为何会退兵,双方到底达成怎样的和议,我也不清楚,本来还在想着战事一歇,将军便可返京休养,慢慢恢复,可是!”摇头道:“可是谁能想到会是这样,将军是为了大楚,活活累死的。”

杨宁心想原来锦衣侯还是个劳模式的英雄,却见段沧海已经站起身来,“世子爷,天黑了,咱们还是先过去吧。你已经回来,三夫人今日为了你,也是与三老太爷他们力争,你可万不能辜负了三夫人的心意。”

杨宁知道在这里听段沧海说了半天,确实耽搁了不少时间,自己既然是世子,父亲过世,面子上也还是要做到位。

两人一边往灵堂去,杨宁一边问道:“段二叔,这京城里镖局多吗?”

“镖局?”段沧海没想到杨宁会突然问起镖局,有些纳闷,“世子爷为何要问镖局?”

杨宁早就想好了说辞,道:“我被那伙人带走之后,有一次在麻袋里听他们说起镖局。”

段沧海停下脚步,神情立刻变得严峻起来,四下里看了看,才低声问道:“世子爷听他们提及镖局?是否还有九天楼的人潜伏在某个镖局里?”

杨宁道:“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当时他们声音不大,我听他们提及镖局,还说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镖局,段二叔,这京城数一数二的镖局又是哪些?”

“京城镖局不少,不过要说数一数二的,有三家镖局倒是不相上下。”段沧海想了一下,才道:“长平镖局,四海镖局和旭日镖局是京城最有实力的镖局,世子爷可听那些人提及过这三家镖局?”

杨宁摇了摇头,心下却是颇有些兴奋,暗想这段沧海果然不是吃素的,对京城的情况倒是了若指掌。

四海镖局他其实已经遇见过,当时在一家酒铺遇见了四海镖局的车队,亦是在那里遇见了被飞蝉密忍追杀的萧光。

“在镖局中潜伏探子,倒是一个手段。”段沧海摸着粗须自言自语,想了一想,才道:“不过这事儿我们侯府不好出手,回头向神侯府知会一声,让神侯府的人去调查便好,那三家镖局都不是好相与,而且咱们暂时也没有精力去多管,交给神侯府就对了。”

“神侯府?”杨宁奇道:“那又是什么所在?”

段沧海神色有些尴尬,这位世子爷,要说他糊涂,他今日说话却是条理清晰,完全看不出糊涂样子,可要说他聪明起来,却也不像是那么回事儿。

他正要解释一番,却听到一个声音传过来:“段兄弟,你在这里?可瞧见三夫人?”

杨宁循声看去,却是胖胖的邱总管正往这边过来。

“邱总管!”段沧海道:“你在找寻三夫人?”

“是啊。”邱总管走过来,白白胖胖的脸上一片和蔼笑容,小眼睛看了杨宁一眼,道:“世子辛苦了,等再晚一点,世子可以离开灵堂先好好歇息,我已经和琼姨娘那边商量过,这晚上就让齐玉守着,只要天亮,就交给世子。”

“哦?”杨宁虽然对邱总管还摸不清底细,但是不知为何,见到此人,便心生反感,笑道:“是齐玉还要和我抢吗?”

杨宁知道,段沧海武人出身,虽然也细心,但性情颇为耿直,倒容易应付,可这位邱总管一看就是满腹心术之辈,绝不好应付,在他面前,还是要谨言慎行,免得被此人看出什么破绽来,给自己带来大麻烦。

杨宁相信目前为止,府中上下应该还不至于有人怀疑自己的身份,但是如果自己不小心仔细,破绽多起来,难免会让人怀疑。

“世子说笑了。”邱总管笑呵呵道:“您是侯府的世子,齐玉怎敢与你争夺什么?不过他虽然是庶出,但毕竟也还是侯爷的血脉,白天不让他见人,这晚上也该让他尽尽孝,最为紧要的是可以替世子晚上守灵,让世子能够养精蓄锐。后面的事儿还很多,如果世子日夜不眠,精力肯定是跟不上的。”

杨宁其实对那争做孝子并无什么太大的兴趣,今日在灵堂威,也是因为看不惯一群人抱着团针对顾清菡,如果齐玉晚上替自己守在灵堂,他还真没有意见。

“段兄弟,今天的事情,你也别往心里去。”邱总管看向段沧海,笑道:“五爷的性子,你我都了解,就是那样,今日或许是太过急躁了些,刚才我找了过去,三老太爷还说五爷不该对你那样。”

段沧海淡淡道:“邱总管多心了,我并无在意,而且咱们都是做下人的,自然也不会和主子计较。”

邱总管呵呵笑道:“这就有些气话了。不过我了解段兄弟你,心胸宽阔,这事儿到了明天早上,你也就忘得一干二净。”又道:“段兄弟,老哥哥作为侯府的总管,许多事情都是要从大局着想。世子守灵,天经地义,自然是无话可说,只是咱们还是要顾全大局,三老太爷那边,咱们也总不能丝毫不在意?等眼前的事儿过了,一切都好说,不过目下还是要维护齐家的和气,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段沧海道:“邱总管,段某一介武夫,只知道护着侯府,其他的事情不该我多问,其实我也不懂。不过三夫人说什么,那自然不会有错,如何顾全大局,邱总管和三夫人商量着办就好,要用得着我的地方,三夫人一句话就是了。”

“谁说你不知道顾全大局?”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从杨宁背后传过来,“你在灵堂忍气吞声,没有犯糊涂,那不就是顾全大局了?”

杨宁回头瞧过去,只见顾清菡正如一片白色的云彩般往这边飘过来,轻盈娇美,风韵动人。

第四十二章 难题

邱总管看到顾清菡,本来笑容和蔼的表情瞬间变得谦恭起来,几乎是小跑迎上去,恭敬道:“三夫人,正有事要向您禀报。”

“三老太爷那边你去过了?”顾清菡此时表情从容淡定,并无丝毫笑容,那张漂亮的脸蛋一旦没有了笑容,不但庄重典雅,而且自有一股威仪。

邱总管忙道:“去过了,我在那边劝说了许久,三老太爷现在气倒也顺了不少。不过!”

“不过什么?”顾清菡秀眸中划过一丝冷笑,“不过还要让齐玉继续守灵?”

邱总管为难道:“三夫人,我也知道世子既然回来了,再让齐玉守灵便不合规矩。不过三老太爷说齐玉就算不是嫡子,也是侯爷的血脉,总不能侯爷死了,齐玉连守灵的资格也没有。”往这边看了杨宁一眼,才微压低声音道:“三老太爷的意思,这白天嘛,以后就让世子守灵,不过晚上大可以让齐玉代劳,这样一来,灵堂始终不缺孝子,而且世子也能有时间休息。”

顾清菡淡淡道:“邱总管,他们的意思,别人不明白,你心里应该清楚。你在侯府快二十年了,将军在世的时候,对你如何,你心里也很清楚。”顿了顿,轻轻眨了一下眼睛,长长睫毛闪动,“该怎么做,不该怎么做,咱们自然是要顺着将军当初的心思去办。”

邱总管笑道:“三夫人说的极是,我自然是马是瞻。”顿了顿,才小心翼翼道:“那我回头去回禀三老太爷,告诉他这法子不成?”

顾清菡秀眉微蹙,微思索了一下,才道:“这样吧,齐玉晚上守灵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但凡有客,都要由宁儿出面,其余必须退回后堂。”

“是。”邱总管躬身道。

顾清菡这才袅袅往杨宁这边走过来,美丽的脸上此时露出一丝笑容,明艳绝俗,“宁儿,让你去灵堂,怎地还在这里?又贪玩了不是?”她话虽略带责怪,但语气却十分柔和,全无责怪的意思。

邱总管却跟在顾清菡身边,并无离开,顾清菡察觉到,停下步子,问道:“邱总管还有事情?”

邱总管犹豫了一下,才道:“是有一桩要紧事儿要和三夫人商量。”

“何事?”

邱总管看了杨宁一眼,欲言又止,杨宁心下窝火,直白道:“看我做什么?你要说的我不能听?”

邱总管忙道:“世子误会了,我我绝无此意。”

“绝无此意还不快说?”杨宁翻了个白眼,他最反感邱总管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弄得似乎满世界都有秘密一样。

顾清菡瞪了杨宁一眼,眉眼间越娇俏,微转螓看向邱总管,才道:“邱总管,到底是什么事?”

“这个!”邱总管犹豫一下,终是道:“三夫人,府库里府库里的银钱已经所剩无几,只怕撑不了多久。”

顾清菡俏容顿时严肃起来,问道:“前几天不是还看过,怎地这么快就没了?”

邱总管苦笑道:“这几天前来祭奠的王公贵族各部官员众多,也都是留在府里用饭,咱们侯府要维持体面,寒酸不得,花销不少。此外还有诸多杂项,本以为能省就省一些,好歹撑到宫里或是江陵那边的银子补上来,可是可是真要办起来,花销都是不小,府库里的银子每日都如流水般出去。”手中多了一本账册双手呈递过来,“三夫人请看,一桩桩一件件花销,这上面都有明细。”

顾清菡摇头道:“邱总管既然这样说,总不会错就是。”并不去接那账册。

杨宁看在眼里,心中暗赞顾清菡办事老练,如今正是非常之时,顾清菡虽然总管大局,但毕竟是一介女流,侯府诸事的具体操办者,应该还是这位邱总管,如果接了账册,就等若是对邱总管很不信任,必然引出嫌隙,目下这种情况,当然不能让邱总管难堪。

“这个月府里的月钱只怕一时不出来,还有书院那边,前日卓先生过来的时候,虽然没有明说,但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似乎是在责怪我们迟迟没有将书院的银子送过去。”邱总管摇头叹道:“三夫人,这样下去可了不得,按礼法,将军还有五日才能出殡,这往后几日,花销只多不少,而且将军的事儿,乃是一等一的大事,自然不能有丝毫的马虎,太夫人说过要体面,咱们自然不能失了分寸。”

顾清菡眸中已经出现烦恼之色,那一对细若柳叶的眉儿微挤在一起,“两个铺子里的现银都挪过来没有?”

“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早已经补进过来。”邱总管道:“药铺那头要办药材,半个月前拨了一批银子出去采办,所以现银不是很多。“

杨宁已经听出味儿来,他本以为这样的豪门贵族,根本不可能为了银子而愁,但现在看来,银子倒是成了侯府当下最困难的问题。

见顾清菡柳眉紧蹙,邱总管道:“宫里到现在也没有个话,很是反常,三夫人,要不要派人往宫里打听一下,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在宫里有熟识的公公,应该能打探点情况。”

“万万不可。”顾清菡立刻道:“这种事儿,圣上没有旨意,咱们就只能等着,绝不能先往宫里去说。”想了一想,才道:“江陵那边的银子,按道理十天前就该送过来了,怎地到现在还迟迟没有动静?那边可有人过来禀报过?”

邱总管摇头道:“暂时还没有人过来,我看应该是因为什么事情耽误了。这事儿以前也是生过,偶有耽搁,最长的一次倒也耽搁了大半个月,不过后来也都安全送过来。如果没有意外,应该这几天便能送到。”

顾清菡微点螓,道:“江陵的银子送过来,所有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不过目下手上却有些紧。”邱总管为难道:“府库里不能没有现银,每日里大小花销少不了银钱,这当口最是要紧,可不能因为缺银子失了侯府的体面,三夫人,你看咱们是不是是不是先找人借些银子?”

顾清菡问道:“大概还需要多少银子?”

“如果能借个两三千两银子填到府库里,应该就不成问题了。”邱总管自信道。

杨宁本还以为侯府在账目上缺了多大的窟窿,一听不过几千两银子,看来数目也不算太大,这等豪门大族,因为几千两银子便为难起来,倒是出乎杨宁的预料。

“这种时候向外借银子,总是不好。”顾清菡想了想,“我手头还有些细软,不如!”

“三夫人,万万不可。”邱总管倒也机灵,立刻知道顾清菡意思,“这种事儿也是我的疏忽,没有及时让江陵的银子送过来,怎能让三夫人拿细软出去当?这要是传扬出去,只怕有人背后会说是非。再说咱们自家也有当铺,总不能开当的去当货?其实事情也好解决,当铺那边这几日定然有人赎当,每日里多少还能有些银子回来,药铺的生意也是极好,只要撑过这几日,一切都能好转过来。咱们借点银子应个急,并不是难事,而且我定会做得周全,不让此事张扬出去。”

顾清菡想了想,才道:“那就按你的法子去办,先去借个三千两银子,等侯府的银子一到,立刻归还。”

“三夫人,你也知道,侯爷在世的时候,不让咱们和其他人又太多的银钱往来。”邱总管道:“咱们这一次要接三千两银子,虽然不是难事,但总要拿些东西作为抵押,这也都是规矩。”

“这个我自然知道。”顾清菡道:“你先去打探一下,该以什么做抵押,咱们再商量。”

邱总管道:“要不这样,咱们就用当铺做抵押,咱们家当铺信誉极好,生意一向不错,只要用当铺做抵押,三千两银子立刻就能支取过来。”

“当铺?”顾清菡微有些犹豫。

邱总管忙道:“药铺是老侯爷时候就传下来的,是我们侯府的命脉,那是万不能动的。而且咱们也不过暂用几日而已,用不了几天,银子就能偿还回去,就算是抵押当铺,也不会累及当铺的生意。”

“既然你觉得可以这么办,那就先这样办吧。”顾清菡沉吟片刻,微点螓,“你告诉人家,我们很快就会将银子还过去,该算的利钱,也不会少一文。”

邱总管笑道:“如此一来,府里的事情就不会出问题了。三夫人,我这就去办。”退了下去。

等邱总管离开,杨宁才好奇问道:“三娘,咱们府里没有银子?”

“不当家不知道油米贵。”顾清菡轻叹道:“侯府里里外外的开销本就不少,再加上将军的丧事!”美眸盯着杨宁,“你怎地对这些事儿也感兴趣了?平时你可从没想过银子是如何来的。”

杨宁笑道:“我看三娘为银子愁,所以才问的。”

“哟,我家宁儿也知道关心人了。”顾清菡笑道:“不过这些事儿你就不用操心,烦心事让三娘来操心就好,等你真正当家作主,再来愁烦这些事儿。”看向一边的段沧海,见他脸色还有些红,蹙眉道:“又喝酒了?”

段沧海有些尴尬,摸着后脑勺道:“就是就是随便喝了两口!”

顾清菡叹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不过许多事情咱们还要做下去,而且这些天府里的事情杂多,你也有帮着不少事儿。”

“我知道。”段沧海忙道:“三夫人放心,我这几天再不饮酒了。”随即也皱起眉头,轻声问道:“三夫人,宫里对将军过世,没有一点说法?”

顾清菡轻轻点头,疑惑道:“我也奇怪,按理说宫里早该来旨意了,可是到现在为止,不但宫里没有一点音讯,就是忠义侯府那头,忠义侯也没有亲自过来,我总觉着这里面有些古怪。”

第四十三章 镖毁人亡

段沧海惊讶道:“忠义侯没有过来?”

顾清菡摇摇头,道:“将军在世的时候,我们侯府与忠义侯府素来交情甚好,我本以为知道将军过世的消息,忠义侯会立刻过来,可是到现在为止,忠义侯府也只随便来了个人祭奠一番便即去了,此后再无人过来。”

杨宁在旁问道:“忠义侯是不是见父亲过世,我们锦衣侯府没有了没有了大山,所以!”

“宁儿,不可胡说。”顾清菡瞪了杨宁一眼,不过眸中却显出一丝诧异,“你为何会这样想?”

杨宁也是随口而言,见顾清菡怨责,道:“我我是瞎说的,我不说了。”心想齐家最强的两个人都已经过世,留下来的这帮人,一眼扫过去,没有一个真正能够独挡一面的男丁,锦衣侯府衰弱似乎已经难以避免,这种情况,只怕许多人都是心知肚明,若是因此而小瞧齐家甚至拉开距离,也不是没有可能。

段沧海神情严肃,摇头道:“说忠义侯势利眼,应该没有这个可能。不管他心里怎么想,但是场面上的事,他素来不会让人挑理。”顿了顿,压低声音:“三夫人,有没有可能是是宫里出了事儿。”

“宫中出事?”顾清菡一怔,随即眼眸儿一转,轻声道:“你这样说,倒也有些巧。将军遗体被秘密送到京里来的时候,此事已经往宫里禀报过,但宫中一直没有派人过来,忠义侯也恰在这种时候没有上门,难道!”蹙起柳眉,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宫里的事情,顾清菡和段沧海也没有多说下去,毕竟这种事儿,不宜在背后议论。

杨宁在这侯府待了半天,前前后后接收到了许多消息,心下对锦衣侯府也已经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毫无疑问,锦衣侯府曾经风光无限,甚至一度曾是大楚军中柱梁,但是随着锦衣侯齐景的过世,形势已经生了极为微妙的变化。

而且这锦衣侯府看上去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种一掷千金的豪阔,竟为了几千两银子犯愁,而且借银子甚至还要拿出当铺作为抵押。

不过从他们口中,杨宁倒也听出侯府的收入来源也不少,只是闹不明白江陵为何有银子要往侯府送过来。

他知道有些事情急不得,只能慢慢了解,偶尔装作随口问一句了解一些信息倒不打紧,可如果紧盯着询问许多事情,定然会让府中上下感觉反常,自己目下还要借助侯府的势力找到小蝶,倒不想太早让侯府的人看破。

他们几次提到宫中,自然是大楚皇城之内的皇宫。

杨宁心里清楚,以齐景在大楚的地位以及对大楚的贡献,他为国而死,皇帝不可能没有任何的表示。

如此重臣过世,皇帝即使不会亲自前来祭奠,也一定会派个皇子或者皇室中人前来悼念,再不济也定会派个太监来宣个旨,褒扬一番,悼念一番,这是必不可少的环节,而且皇帝应该还会赐下一笔赏赐。

如今皇宫迟迟没有派人来,这自然是很反常。

不过杨宁目下对这些事情还真不是太在意,心里盘算着接下来如何让段沧海帮忙自己打探那几家镖局。

想要有所得,必然要有付出。

杨宁回到灵堂,理所当然地充当起孝子的身份,不过想着这位锦衣侯也是大楚一代名将,属于人中龙凤,自己跪跪倒也无伤大雅。

夜里自然也没有什么人过来祭拜,灵堂内外也都有人,段沧海等人刚刚回府,所以这一夜几人也就陪着杨宁一起守灵。

夜里守灵,自然不会一直跪着,而且自有人送来宵夜,到了后半夜,齐玉才来到灵堂,杨宁也不和他多说,留他在灵堂,自己自去休息。

接下来两日,前来祭奠的人不在少数,都是京中的官员,锦衣侯过世的消息,也并无大肆张扬,对外地的官员,也只是通知了一些锦衣侯生前交好的少数人,这些人一路辛苦赶到京城,吃住却也都是由侯府安排。

一切都按照顾清菡的安排,齐玉并无资格与前来祭拜的官员相见,但凡有人前来,都是杨宁出面,好在杨宁也不用多说话,邱总管总是在旁边照应着,前来的官员,杨宁自然都不会熟悉,邱总管偶尔介绍,杨宁也都是很快就忘记。

齐家的族人,每日里倒也依然过来帮衬,三老太爷倒也出现两次,不过并不进灵堂,看也不看杨宁,显然对杨宁余怒未消,而五爷和六爷那两位,却都没有出现过。

眼见得出殡之日临近,宫中一直都没有派人过来,就似乎忘记了这位为帝国立下赫赫功勋的卫将军。

这日午后,杨宁坐在灵堂里,百无聊懒,忽见段沧海进到灵堂内,凑近杨宁身边,低声道:“世子爷,你还记得那天你说起的镖局?”

杨宁精神一振,暗赞段沧海这家伙眼力很好,自己一直没有找到借口让他去打听镖局的情况,不想上次提过那一回,他却已经去调查,看来此人还真是体察上心,大有前途,忙问道:“你去打听消息了?”

段沧海摇头道:“不用打听,齐峰在外面听人说起,镖局出事了。”

“出事?”杨宁问道:“出了什么事?”

段沧海压低声音道:“世子自然记得京城有三大镖局。”

“四海、长平和旭日三大镖局。”杨宁记忆力本就了得,更加上他对镖局特别上心,上次段沧海说起三大镖局,他已经牢记在心。

段沧海点头道:“不错,这一次事情出得不小,四海和旭日两大镖局都是镖毁人亡。”

“镖毁人亡?”杨宁心下一紧,急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镖毁人亡,就是镖车都没了,护送的人马也都死了。”段沧海沉声道:“这可是很少生的事情,而且生的都是北边的线。”

杨宁眉头皱起,心中明白,那夜在酒铺被飞蝉密忍袭击,四海镖局定然遭殃,自己离开的时候镖局还有几人撑着,现在看来最后应该是全军覆没。

段沧海只以为杨宁听不明白,解释道:“京城这三大镖局,长平镖局主要是往南边走,四海镖局则是往西走,旭日镖局往北走,不过这两年和北汉人在淮水厮杀,北边一直不太平,所以四海镖局也会跑北线。”

“段二叔,那个旭日镖局比之四海镖局如何?”杨宁问道:“这两家镖局哪个更强?”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推测,既然长平镖局一直走的是南线,那么应该可以排除在外,带走小蝶的就只能是旭日或者四海两大镖局。

虽说自己在途中见过四海镖局的镖队,并无现小蝶的踪迹,嫌疑的可能小了不少,但却不能保证并非四海镖局所为,既然是在京城都数一数二的镖局,那么镖队就不可能只有一支。

“要说哪家强,还真不好说。”段沧海想了一下,才道:“这两家镖局都与京城的王公贵族有些牵扯,四海镖局的镖师大都是出身江湖,武功都是不差,旭日镖局倒有不少镖师从前在军中待过,也都有些手段。如果说往西边去,四海镖局人脉更广,黑白两道更给面子,比旭日镖局自然占了上风,反之往北线,旭日镖局更吃得开。”

杨宁微微点头,心里其实在寻思,如果说旭日镖局在北线的人脉更广,那么它的嫌疑自然也就更大。

“两家镖局都有一支镖队在半路被劫杀。”段沧海道:“听说四海镖局是在官道边上的一家酒铺被劫,镖车全都消失,但是所有镖师和趟子手都是死在酒铺,整个酒铺鸡犬不留,被人现的时候,连一个活口也没有。”

“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吗?”杨宁问道,心里其实很清楚,出手的既然是飞蝉密忍,那帮人行事诡异,自然不会留下任何线索。

果见段沧海摇头道:“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大清楚。不过劫镖的事情每年都有生,可连人也都杀了,这可很少见,镖队的人都有分寸,若是能够护镖,定会全力以赴,但是如果对手太硬,明知不敌,镖队也不会硬拼,先保住人,回头再找镖。像这样将人全都杀死,倒不像是劫镖,反倒是像寻仇。”

杨宁心想那还真不是寻仇,只不过是被某人连累而已,如果不是萧光,四海镖局也不会天降大灾。

一想到萧光,便想到那小子还欠自己五百两黄金,若当真能拿到那五百两黄金,只怕顾清菡也不用愁了。

不过又想那臭小子虽然让自己到京城找他,可是连个地址也没有,又让自己如何在这大海一般的京城里去找一个人?

只是他也明白,就算真的拿到那五百两金子,也不能送给顾清菡,毕竟自己冒充的这位世子在此前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又能从哪里弄到五百两黄金?真要拿出来,顾清菡定要追根寻源,事情反而不妙,而且萧光一旦出现,必然会认出自己,那么自己假冒世子的事儿很有可能就败露,心想在找到小蝶之前,还是不要遇见那臭小子为好。

“那旭日镖局又是怎么回事?”杨宁问道。

段沧海道:“旭日镖局虽然也是镖毁人亡,但与四海镖局又有些不同。”

第四十四章 封邑

“如何不同?”

段沧海道:“旭日镖局虽然人都死了,但是镖车却都还在,不过车里的货物不翼而飞,什么也都没有留下。”

“货物飞了?”杨宁双眉一紧,轻声道:“这就奇怪了,如果是要将货物劫走,直接将车子拉走就是,为何还会留下镖车?难道是将货物换到他们自己的车子上?”摇头道:“如果要劫镖,自然是战决,越快越好,要将货物重新搬运,耗时不少,那帮劫匪难道脑子进水了不成?”

“哦哦,世子,脑子进水是什么意思?”段沧海感觉这句话很是新鲜,立刻虚心请教。

杨宁瞥了他一眼,道:“脑子里都是脑浆,进水之后,脑浆子和水混在一起就糊了,泡久了,就没脑子了,这你听不明白?”

段沧海心下赞叹,暗道世子爷这个比喻当真是新奇有趣,心下却有奇怪,暗想世子爷的脑子以前并不灵光,可是今次却是一针见血,瞬间就能现其中关窍,这脑子可比平常人要好用的多。

自打世子回到府里之后,比之从前已经是大不相同,暗想是不是因为世子被绑架过一次,受到刺激,反倒是让世子爷变得聪明起来?如果真是如此,那还真是因祸得福,坏事变成了好事,冥冥之中,或许是锦衣侯和齐家的祖上在保佑这位世子。

“世子说得对,这就是问题所在。”段沧海道:“镖车尚在,货物却都飞了,这还真是蹊跷得很。”又道:“齐峰听人议论,不少人还在怀疑这两支镖队是同一伙人所劫,不过我看应该不可能。”

杨宁点头道:“作案手法不同,而且这种大案,一旦干完一桩,想到的就是立刻隐藏起来,很少还会想着继续干第二桩。”心里却是想着,四海镖局遇难,只是命不好,那帮飞蝉密忍并不是真的要劫镖,此后镖车失踪,自然是飞蝉密忍善后处理而已,他们是要追杀萧光,自然不可能去找旭日镖局的麻烦。

记得自己离开的时候,那灰袍长者还在与飞蝉密忍厮杀,却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段沧海竖起拇指,“世子爷一针见血。”随即道:“如今真是怪事连连,死了那么多人,这两家镖局虽然实力雄厚,可这一次也要大出血了。”

杨宁想着“货物飞了”那句话,脑中光芒一闪,眼角微微跳动。

劫镖却将货物调车,这当然不符合逻辑,在杨宁看来,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劫镖那伙人担心赶着镖车会被人追到线索,所以将货物调车,而且前提还是货物容易搬运,并不会耽搁太长时间。

不过即使换车,稍微聪明一些的劫匪也绝不可能在事现场耽搁,定会将镖车拉到远离事现场之处再行换车。

除了这种可能之外,另有一种可能,便真如段沧海所言,货物自己会飞。

如果只是平常货物,当然没有这个可能,可是如果货物是活的,当然可以自己走动。

想到此处,杨宁身体微微一震。

如果真是这样,那旭日镖局就很有可能是与萧易水联系的镖局,小蝶也便是被旭日镖局从会泽城外带走。

那么货物飞走,也就有了可能。

杨宁心下跳的厉害,他希望自己的判断没有出错,照这样说来,小蝶她们很有可能并没有被送到京城,而是半道已经走脱。

他既是欢喜又是担心,如果说是有人半道杀了镖局的人,将小蝶那群姑娘救走,自然是最好的结果,可如果只是黑吃黑,小蝶刚离虎口又入狼窝,那么处境依然是凶险之极,反倒不如被镖局带到京城。

镖局将小蝶带到京城,自己借助侯府的势力,暗中打听,未必不能查到小蝶的下落,毕竟就这短短时间就已经查到旭日镖局,再细查小蝶应该也不会太过困难。

可小蝶如果落入另一伙人手中,再想找到,可就真的不容易了。

“世子爷,你怎么了?”见到杨宁表情阴晴不定,神情怪异,段沧海自然不知道杨宁所思,担心起来。

杨宁回过神来,道:“没事,就是想今天还有没有人过来。”

段沧海道:“该来的这些日子也都来了,再有人来,也只是外地的,等到将军出殡,人会多起来。”

杨宁点点头,问道:“邱总管去哪里了?半天没见着人影,对了,他借到银子了吗?”

“用当铺做抵押,要从钱庄借几千两银子并非难事。”

杨宁“哦”了一声,“是从钱庄借银子?段二叔,你说咱们侯府这么大,也算是大楚一等一的豪门,怎地连银子也不够使?就算一时不凑手,也用不着拿当铺做抵押去借债吧?”

段沧海道:“这些事儿,我懂得也不多,不过钱庄的规矩,便是一两银子,也要有东西抵押,莫说几千两银子了。”

“咱们侯府就不认识有钱人?”杨宁道:“京城是最繁华的地方,王公贵族那么多,咱们咱们好歹也认识些人吧?”

段沧海摇头道:“京中与咱们侯府有交情的自然不在少数,可是老侯爷立下过规矩,绝不能与任何官员有金钱往来。”

“啊?”杨宁奇道:“还有这样的规矩?”

“世子以前不管这些事,所以不知道。”段沧海正色道:“老侯爷为人正直,即使被封爵,也是清正廉洁,按照老侯爷当年的说法,但凡与任何人有了金钱往来,便有了利益关系,做起事来就不方便。将军在世的时候,也是严守老侯爷立下的规矩,并不与王公贵族有金钱往来。”

杨宁叹道:“如此说来,即使有人送银子孝敬侯府,那也是不能拿了?”

“那是自然。”段沧海肃然道:“不但如此,将军在前线征战,朝廷但有赏赐,将军也都全都赏给部下将士,从不留下一文钱。”又道:“不过将军是千户侯,从老侯爷开始,就赐有三千户封邑,而且还有数百顷良田,平日里倒也能够衣食无忧。”

“我擦!”杨宁忍不住爆粗,“三千户封邑,数百顷良田,就只能是衣食无忧?段二叔,你开什么玩笑。”

他之前见锦衣侯府为了几千两银子犯愁,心下疑惑,只以为侯府当真贫穷,此时才知道这侯府的经济来源实在不弱。

三千户封邑,每年收入必然不菲,再加上数百顷良田,侯府虽然老老小小有上百人,但要养活这些人实在是易如反掌。

“没有开玩笑。”段沧海知道世子对银钱一无所知,耐心解释道:“咱们侯府的进项虽然不少,可是花销也是极大。”

“花销?”杨宁道:“我也瞧不出能有什么花销能将那么多银子全都使了。”

段沧海苦笑道:“世子有所不知,三千户封邑,数百顷良田,听着似乎不少,可是那些进项进入侯府的却微乎其微。”

“这是什么意思?”杨宁皱眉道:“难道还有人横刀夺银?”

“那倒不是。”段沧海压低声音:“侯府的封邑在江陵,那是齐家的祖地,老侯也就是从江陵出来。封邑在故土,老侯爷每年收缴的赋税都是很少,所以这一项进项远比不了其他王侯。而且封邑的赋税,老侯爷在世的时候就立下了规矩,其中五百户的收入给了三老太爷那一房。”

杨宁此时才恍然大悟,难怪顾清菡和邱总管提到江陵的银子,原来那是封邑收入。

只是他没有想到,三千户封邑,竟然还有五百户转到了三老太爷那一房,原来三老太爷那一房竟然是侯府养活着。

“就算是这样,银子也不可能不够用吧?”

段沧海轻声道:“老侯爷和将军都是重情重义的仁善之人,他们征战沙场,待手下将士如手足。将士在前线阵亡,朝廷的抚恤向来也不是太多,留下的孤儿寡母自然凄惨,老侯爷在世的时候就开了先例,不少跟着他战死沙场的将士,家中太过贫困不堪,留下孤老弱小难以生活,侯府每年都要拨出银子接济,虽然不是太多,但总能让他们活下去。将军也是继承了老侯爷的法子,世子你自己算算,这样一来,侯府还能有多少进项?”

杨宁怔了一怔,倒没有想到还有这样一出。

跟随锦衣侯两代人征战沙场的将士不在少数,就算只有一小部分需要接济,对侯府来说也是一项极大的花销。

“那个这淮水之战打了这么三年,死伤无数,这几年死的人还没算进去吧?”杨宁道:“总不会以后还要接济这些人的家眷吧?”

“要是那样,再有三千户封邑也是不够。”段沧海摇头道:“而且人数若太多,咱们侯府一一接济,恐怕有人会说咱们侯府收买人心,反倒不妙。之前接济的人不算太多,朝廷已经有人在背后说过将军,好在圣上对将军信任有加,知道这是老侯爷重情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压低声音,“这一次将军过世,宫里没有任何旨意过来,只怕也无人再想到那些战死将士的家眷了。”

杨宁这才明白为何侯府收入不薄,但是府银却捉襟见肘,中间却原来是这么一档子事。

不过由此亦可见,锦衣侯两代人深得人心,将士愿意跟他们出生入死,却也不是偶然。

便在此时,却听得外面传来声音:“武乡侯前来祭拜!”

声音之中,只见邱总管忽然冒出来,匆匆到了杨宁边上,低声道:“世子,武乡侯到了,这是他第二次过来,只怕也是为了来瞧你。”

“瞧我?”杨宁皱眉道:“我有什么好瞧的?”

邱总管道:“武乡侯是世子未来的岳父,您是他未来的女婿,知道你安然回府,前来看望也是理所当然。”

第四十五章 武乡侯

杨宁还在诧异之间,便见到有人已经引着一人进了灵堂,此人不过三十多岁,锦衣玉袍,样容倒也十分俊朗,只是脸色有些苍白,走路之时,杨宁见他步伐虚浮,而且目光无神,全无精神,便知道此人身体极为虚弱。

武乡侯进到灵堂内,瞥了跪在边上的杨宁一眼,摘下冠帽,只是上前拱了拱手,随即转身向边上的邱总管问道:“太夫人可能见客?”

“回武乡侯,太夫人身体不适,一直没能见客。”邱总管恭敬道:“请侯爷到雅厅喝茶。”回头看了杨宁一眼,招了招手,示意杨宁跟过来。

武乡侯背负双手,咳嗽一声,这才在邱总管的引带下出了灵堂。

“这是武乡侯?”杨宁回过神,向身后的段沧海问道:“我们与他有婚约?”

段沧海点头道:“武乡侯与我们锦衣侯一样,是大楚四大侯爵之一,世袭罔替,这门亲事,是老侯爷和武乡老侯爷在世的时候就定下的。”

“如此说来,武乡老侯爷也已经不在人世?”杨宁问道。

他见眼前这武乡侯不过三十出头年纪,既然已经继承了侯爵之位,那么武乡老侯爷自然已经过世。

段沧海道:“是,武乡老侯爷也过世多年了,比咱们的老侯爷只晚了两年。两位老侯爷生前乃是生死之交。”

杨宁还要再问,段沧海急道:“世子爷,不能耽搁了,武乡侯去了雅厅,他必是来见你,你快些过去,只怕他还有话要和你说。”

杨宁心下烦恼,不想横空蹦出一个岳父来,只能起身,出了门,见邱总管正引着武乡侯在前面不远处,时不时地往这边看,见杨宁跟来,邱总管才轻松下来。

杨宁进到雅厅之时,武乡侯已经在椅子上大马金刀坐着,邱总管已经让人上茶,站在边上,又向杨宁招了招手,示意杨宁过去。

杨宁只能上前,武乡侯靠坐在椅子上,也没有看杨宁,手中多了一只白玉雕成的貔貅,美玉圆润,色泽纯净,一看就是上等花色,武乡侯一面把玩书中貔貅,一面头也不抬问道:“怎么回来的?听说出去乱窜,被人抓走了?”

杨宁听他说话声音中气虚弱,更加肯定此人的身体极差,他虽然知道像这类贵族世家的规矩很多,却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规矩,正寻思是不是要回答,邱总管在旁已经赔笑道:“侯爷明鉴,世子回来已经有几天,吉人天相,有惊无险。”

“吉人天相?”武乡侯抬了抬眼皮子,瞅了杨宁一眼,冷笑道:“我怎地看不出来他到底哪里是吉人?还天相,你看他一脸丧气,天相要是这般,这老天也太过窝囊。”

邱总管一怔,显然没有想到武乡侯会口出此言。

虽然杨宁是晚辈,而且还是未来女婿,但眼下的情势,杨宁继承锦衣侯爵位只是时间问题,无论如何,武乡侯也不该如此当面奚落。

“侯爷说的没有错,家父过世,如果我一脸喜气洋洋,那才见了鬼。”杨宁心下有些恼,微仰头,也不看武乡侯,“至若吉人衰人,有时候从面相还真的能够看出端倪来。”

他口中这般说,心里却想着,你这家伙一脸衰相,与吉人才是真正沾不上边。

武乡侯一怔,自然也没有想到杨宁会这般回话,抬头看了看杨宁,冷笑道:“这还有些脾气。”

此时已经有人上茶来,武乡侯端起茶杯,只抿了一口,便即一口吐出,骂道:“这是什么茶?是给人饮的?”将手中茶杯往旁边案几上重重一扣,茶水四溅,茶几上打湿一片,邱总管急忙道:“还不收拾。”又向武乡侯陪笑道:“侯爷,这是你最平日里最喜欢饮的云雾茶,今日只怕是不对口味。”

“什么云雾茶。”武乡侯没好气道:“云雾茶要用无根雨水来泡,你这是用的什么水?说起来也是侯爵世家,这些小规矩也不懂?我说邱总管,你们府里的这些人,从上到下都是没规矩,也是齐景没有眼力,尽挑一些土里土气的玩意儿,这样能办什么事儿,连个茶都不会沏好,实在不成,回头从我府里给你们送几个会沏茶的。”

邱总管依然赔笑道:“是小人调教不周,以后定当用心。”

杨宁本想出口反驳几句,但想想和他争执一杯茶也没有什么必要,勉强忍住。

武乡侯继续把玩手中貔貅,问道:“太夫人究竟什么病?可要紧?本侯今日过来,是想见见她老人家。”

“侯爷有心,可是太夫人已经说过,无论是谁,暂不见客。”邱总管道:“侯爷要见太夫人,只怕要等些日子。”

“那你们侯府现在谁在当家作主?”武乡侯道:“该不会还是你们那位三夫人吧?堂堂侯府,要靠一个女人主持大局,这要传扬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扭动了一下身体,让自己坐得舒服些,看着邱总管:“你们齐家就没有一个能担当的男人?”

杨宁听到这里,便已经有些忍耐不住。

杨宁也见识过齐家的老老少少,知道放眼齐家,如今还真没有能够独挡一面的真正男人。

如果武乡侯只是鄙夷齐家男丁,杨宁非但不会反感,反倒要生出所见略同之感,可是听武乡侯话里充满对顾清菡的鄙夷,便有些恼火。

他知道顾清菡如今的处境十分艰难,一介女子之身,却要撑起一个侯府,实在有些不容易,这武乡侯站着说话不腰疼,实在让人反感,虽然不好直接反驳,却还是冷笑一声。

他这一声冷笑故意让武乡侯听见,武乡侯自然不会听不见,立刻瞥了杨宁一眼,冷笑道:“你小子冷笑什么?是觉得本侯说的不对?”

杨宁也不看他,更不理会。

“果然没错。”武乡侯脸上已经有几分恼怒:“都说齐家养了一个没脑子的蠢货,看来到如今也没什么长进。”冷哼一声,稳邱总管道:“对了,宫里可派人过来?你们锦衣侯过世,圣上总不会没有一点旨意。”

邱总管尴尬道:“回侯爷,到现在到现在为止,宫里还没有人过来。”

“这再有几天就出殡了,还没派人来?”武乡侯眼眸子微微转动,“忠义侯和金刀侯可来过?”

“金刀侯在设灵当日就过来了。”邱总管道:“忠义侯忠义侯府也派人过来。”

“派人?”武乡侯抬起一只手摸着下巴胡须,“你是说忠义侯本人并没有过来?”

邱总管道:“忠义侯并没有亲自过来,也许也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耽搁了?”武乡侯淡淡笑道:“这灵堂已经设下了十多日,忠义侯府离这里又不是十万八千里,能有什么事情耽搁?”坐正身子,收起手中貔貅,咳嗽两声,才道:“邱总管,太夫人既然不在,本侯也没有时间三天两头往这里跑,你就给本侯向太夫人带个话吧。”

“侯爷有什么吩咐,请尽管示下!”

武乡侯道:“也不是别的什么事情,就是为了咱们两家的婚约。”

“哦?”邱总管忙道:“侯爷,恕小人直言,将军尚未出殡,这一时半会,应该应该还不适宜说这些事情。”

武乡侯道:“本侯自然知道不适合说,不过有些事情宜早不宜晚,真要是拖拖拉拉耽搁下去,反而不妙。”

邱总管微微点头:“世子的年龄,也确实到了成亲的时候,太夫人心中应该已经在准备此事了。”

“你误会了。”武乡侯抬手道:“你们锦衣侯刚刚过世,还成什么亲?哪有老子过世不久,就准备给儿子成亲的?”

“侯爷说的是,那侯爷的意思是?”

武乡侯干咳两声,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表情看上去有些不自在,稍微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道:“本侯以为,咱们之前约定的婚约,要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邱总管一怔,显然没明白过来,小心翼翼问道:“侯爷,您的意思您的意思小人还没弄清楚,是不是成亲之事因为将军过世之故,要往后拖一拖?”

“邱总管,你也是老人了,难道不知道,父母过世,守孝三年,从现在开始,你们这位世子在三年内可不能成亲。”武乡侯道:“还不明白本侯的意思?”

“侯爷是准备解除婚约?”忽地从门外传来一个声音,随即便见到顾清菡已经轻步走进门来。

武乡侯扭头看了一眼,并不说话。

“三夫人!”邱总管迎上前去,正要说话,顾清菡抬手止住,轻移莲步,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刚听说侯爷到了,送上的茶不合侯爷的口味,所以过来想请教侯爷,什么样的茶才能入您尊口。”

武乡侯咳嗽一声,才道:“茶不茶的本侯已经不计较了,这次过来,也不是为了饮你们的茶。”

“侯爷不计较,我们却不能不小心。”顾清菡依然带着笑容,“以前侯爷每次过府的时候,都是用这云雾茶招待,其实我们侯府饮这种茶的不多,留着也是为了招待侯爷这样的贵客,今日侯爷忽然转了口味,若是不问明白,以后我们却不知该如何招待了。”

第四十六章 婚约

顾清菡对武乡侯显然没有太多的敬意,武乡侯眉宇间有几分恼怒,却似乎对顾清菡也有些忌惮,道:“本侯是来见太夫人,准备商议婚约,太夫人既然不能见客,就只能由你们代转几句话了。”

“侯爷方才的话,我已经听见,不知我是否误解了侯爷的意思。”顾清菡淡淡道:“你我两家的婚约,是在两府老侯爷还在世的时候就定下来的,如果不出意外,两家明年开春就应该准备将这十多年前就定下的婚事操办了。”

“操办?”武乡侯冷笑道:“现在齐景已经已经过世了,齐宁守孝三年,要成亲,自然也要等到三年之后。”

“我们可以等。”顾清菡道:“既然是老侯爷定下的亲事,我们早已经将紫萱当作我们锦衣侯府的世子夫人,三年过后,孝期一满,自然会八抬大轿将紫萱迎进门来。”

武乡侯抬手道:“且慢。你说三年就三年?你们可以等,便以为我们也可以等得?”

“哦?”顾清菡唇边带笑:“侯爷的意思是说,三年时间太长,你们等不得?”

武乡侯起身来,背负双手,道:“话说到这份上,本侯也就痛快直说吧。当年的婚约,是老侯爷们定下的,我并不赞同,但是老人们的情谊在那里,本侯也不好直接反对。”

“原来侯爷并不赞同这门亲事。”顾清菡淡淡笑道:“前两年侯爷就多次向将军提及这门婚事,说要早日将两个孩子的事情办了,我们还一直以为侯爷对此事并不反对。”

武乡侯神色有些尴尬,却还是道:“那还不是希望事情早了早好,免得成日里挂念这件事情,徒增烦恼。”顿了顿,才道:“知道本侯的人都清楚,本侯是个怕麻烦的人,如今一个天大的麻烦在本侯眼前,本侯不得不尽快解决。”

“侯爷解决的方法是什么?”

“你刚也说过,解除婚约。”武乡侯道:“既然齐宁要守孝,我们这边也耐不住性子等下去,还不如双方解除了婚约,这对大家都有好处。”瞥了杨宁一眼,淡淡道:“说句实话,你们家这位世子,并不适合我们紫萱。”

“侯爷这话我们可就听不懂了。”顾清菡美丽脸庞严肃起来:“这门婚事,是两位老侯爷在世的时候定下来,我们锦衣侯府自始至终没有生出其他的心思,也不敢违背老侯爷当年的意思,无论老侯爷还是武乡老侯爷,都是一言九鼎言出如山,我实在不明白,这板上钉钉的婚约,为何会要起变故?”

“此一时彼一时,即使是老侯爷们定下的亲事,也不是一成不变。”武乡侯看了杨宁一眼,冷笑道:“我们家老爷子当年定下这门亲事的时候,可没想到你们锦衣侯府竟然养出这样一个东西,若是老爷子知道,也定不会应允这门亲事。”

顾清菡凤目上扬,冷冷道:“侯爷也是身份尊贵之人,这般出言不逊,是否与你的身份不符?宁儿单纯朴实,却不知又哪里不中侯爷的意思?”

武乡侯出古怪笑声,道:“单纯朴实?你当本侯对他一无所知吗?”抬手指着杨宁,冷声问道:“有人说你总和一帮纨绔子弟流连忘返于秦淮河上,可有此事?本侯还听说你在外面出尽了洋相,整个京城都知道齐家有你这样一个贻笑大方的蠢货,难道不是真的?”

顾清菡怒道:“侯爷请自重。宁儿不过是轻信于人,他秉性并不坏,你!”

“不用解释了。”武乡侯打断道:“京城许多人都知道你我两家有婚约,就是因为此事,我们武乡侯府也是被人在背后嘲笑,就因为!”往前走了两步,手指几乎就要戳在杨宁的鼻子上,“就因为这个臭小子,害得我武乡侯府的声誉也被人污蔑。如今还没成亲,就已经牵累我侯府,这真要将紫萱许配给他,我们武乡侯府还要不要在京城混下去?”

顾清菡冷笑道:“武乡侯,当年你们老侯爷遇到危难之时,我们锦衣老侯爷可没有想过被拖累,挺身相助,正因在苦难之时不离不弃,你我两家才结成这门亲事。如今只不过是一些无良之辈造谣生事,你武乡侯就要断然斩断这门婚约,若是两位老侯爷泉下有知,不知该如何想。”

“我这是为了我们苏家的前程。”武乡侯淡淡道:“这么多年,我还没有听说有哪位世子被人稀里糊涂绑走了,如此无能之辈,如果紫萱真要嫁给他,本侯还真担心紫萱哪天会成了寡妇!”

“住口!”顾清菡娇声叱道:“武乡侯,你太过分了。”

武乡侯顿时有些尴尬,显然也觉得自己所言确实太过分,干咳两声,道:“反正武乡侯府由本侯做主,紫萱是本侯的掌上明珠,她的婚事,自有本侯做主,本侯不答应,这门婚事就成不了。”

杨宁自始至终一直在旁冷眼旁听,没有吭声,他见这武乡侯虽然贵为侯爵,可除了衣冠华贵一些,言谈举止却没有一丝贵族风范,而且出言不逊,口不择言,如果换一身衣衫,倒像一个撒泼耍赖的流氓一般。

邱总管此时垂手在旁,默不作声,顾清菡虽然还在竭力控制自己情绪,但明显气恼不过,呼吸微促,饱满胸脯随着呼吸上下起伏,柳眉舒展,冷笑道:“武乡侯,你既然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有句话也想对你直言。”

武乡侯微仰着脖子道:“今日过来,就是为了将话说得清清楚楚,你们有什么话,也尽管说出来。”

“好。”顾清菡颔道:“武乡侯,你应该清楚,两位老侯爷当年订下婚约,不仅仅是为了交情,他们深思熟虑才会作出这样决定,我只想请教武乡侯,你准备解除婚约,可是深思熟虑?”

“那是自然。”武乡侯毫不犹豫道。

顾清菡神色平静下来,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多说什么。不过是否解除婚约,还要请太夫人的意思,如果太夫人同意,这门婚事,我们自然不会强求。”

武乡侯道:“本侯可以给你们几天时间考虑,其实我看也没有考虑的必要,本侯既然决定解除婚约,你们也没有必要再坚持下去,免得到最后两家面子都不好看。”

“武乡侯放心,我们齐家从来都是不强求于人。”顾清菡淡淡道:“邱总管,送客!”

武乡侯怔了一下,不过看到顾清菡俏脸冷冰冰的,不由冷哼一声,一甩衣袖,出门而去。

邱总管跟在武乡侯身后,送出门去,等武乡侯离开,顾清菡这才冲着武乡侯背影冷笑道:“愚不可及!”

杨宁走到顾清菡身边,轻声道:“三娘,咱们与他们家有婚约?”

“宁儿,你也不用担心,好姑娘多得是,没了他苏家的姑娘,三娘也会给你找一个更好的。”顾清菡显然有些余怒未消:“听说他们家那位苏大小姐刁蛮任性,也不是好相与的,只是老侯爷定下的亲事,咱们不能违抗,今日他武乡侯亲自来解除婚约,未必是什么坏事。”

“这位武乡侯在父亲还没出殡的时候就登门解除婚约,也实在太过分。”杨宁皱眉道:“他这是根本不将咱们锦衣侯府放在眼里。”

顾清菡转身看着杨宁,柔声道:“宁儿,体不体面,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只要自己争气,体面也就来了。老侯爷和你父亲在世的时候,都是大楚的栋梁,没有人小瞧咱们锦衣侯府,只要你以后也有他们那般作为,锦衣侯府依然不会被人小觑。”

杨宁点了点头,心中却想着你们锦衣侯府是否能体面,还真不是我该考虑的,我这假冒的世子说不定哪天就偷偷溜了。

不过心里却也知道,如今的锦衣侯府,也可算得上是内忧外患。

齐景一死,锦衣侯府的脊梁就等于断折,齐家三老太爷那一房明显是偏向庶子齐玉,府内争斗一目了然。

如今武乡侯更是亲自登门解除婚约,这当然不是一件独立的事件。

顾清菡若有所思,正在此时,却见两人匆匆而来,当先一人正是段沧海,神情凝重,身后则是跟着齐峰。

“三夫人,京里有变故。”段沧海还没有进门,就已经沉声道。

顾清菡蹙眉道:“怎么了?”

齐峰上前来,拱了拱手,神情肃然:“三夫人,世子爷,京中城防正在换防,驻扎在石头城的黑刀营就在昨夜忽然被调入了京城,而且换防皇城诸门,原本驻防的皇家羽林营被调出京城,如今就驻扎在城北十五里地。”

“什么?”顾清菡花容失色:“黑刀营入京?”

段沧海神情凝重:“如今皇城已经被封锁,无论何人都不得进出,齐峰刚才在街上看到,京都府的衙差们已经开始巡城,几乎是倾巢出动,大街小巷都能看到京都府差的身影,三夫人,看来看来宫里只怕真的出事了。”

第四十七章 京变

顾清菡秀眉蹙起,想了一下,才压低声音道:“沧海,从现在开始,严令府里的人不得随意出门,若有需要采买的东西,出门时也要小心谨慎。”又向齐峰道:“齐峰,你在京都府里有熟人,打听一下,到底生何事。”

两人拱手称是,齐峰道:“三夫人,如果真是宫里出了事儿,京都府的衙差们也只是奉命巡街,究竟为何如此,想必也不会知道。”

“齐峰说的不错。”段沧海道:“皇城调动来黑刀营,而且换防皇城,这就表明宫里是有意要封锁消息,目下我们很难打听到宫里究竟生了什么。”

顾清菡微一沉吟,才问道:“京城可封锁了?”

“暂时还没有。”齐峰道:“不过瞧这阵势,今夜很有可能便开始全城戒严,一旦城中戒严,封锁京城无可避免。”

“可是将军再有两日便要出殡,一旦京城封锁起来,我们如何出城?”顾清菡忧心道:“出殡之日是按照礼数来办,但有差错,不但风水会受影响,而且还会违背礼制,说不定会有人借此生事。”

段沧海道:“三夫人放心,京门还在虎神营的手中,虎神营统领是将军的老部下,我回头就去找他,问他究竟是什么情况,无论如何,也要保证将军顺利出殡。”

顾清菡轻拍丰满胸脯,露出一丝浅笑,“你看我一急就糊涂了,薛统领还是虎神营统领,有他在,将军出殡应该不会有问题。”随即眉宇间带有忧虑之色:“难怪宫里迟迟不曾派人过来,果然出了乱子!”

杨宁在旁并不说话,听得几人交谈,已经清楚这京城如今也不太平起来。

“对了,三夫人,我们过来的时候,见武乡侯刚刚离开,他脸色不大好看,而且而且口里嘟囔着!”段沧海欲言又止,终是轻声道:“他似乎对您颇有不满,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顾清菡美眸中显出鄙夷之色,冷笑道:“你当他来能有什么好事情?都说虎父无犬子,这话放在武乡侯身上,还真不灵验。”想到杨宁就在身边,似乎不好多说什么,向杨宁道:“宁儿,你不要管其他事情,先办好将军的丧事,其他事情等过了再说。”

杨宁微微点头,知道这事儿一桩接一桩的涌过来,顾清菡现在只怕也是心烦意乱。

京中生变故,顾清菡少不得要去向太夫人禀报,等顾清菡离开之后,段沧海吩咐齐峰几句,齐峰也迅离去。

“世子爷,武乡侯若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你也不必放在心里。”段沧海见杨宁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只以为在武乡侯面前受了委屈,劝慰道:“武乡侯素来不拘小节,说话有时候太过太过直率。”

杨宁怪异一笑,道:“他今天是来解除婚约的。”

“那也是!”段沧海正要顺嘴劝说,猛地身躯一震,失声道:“什么?解除婚约?世子爷,你你莫不是在开玩笑?”

杨宁耸耸肩,道:“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

“这怎么可能?”段沧海惊骇道:“这门婚事,是两位老侯爷在世的时候就定下来的,无论锦衣侯还是武乡侯,都是大楚世袭侯爵,门第尊贵,订下的婚约,莫说是我们这样的门第,就算就算是普通人家,那也绝不至于轻易撕毁。”

杨宁笑道:“你不是说,那位武乡侯不拘小节吗?你说的还真没有错,他说要解除婚约,就像撕掉一张废纸一样。”

段沧海虎目显出愤怒之色,双手握拳,怒声道:“将军尚未出殡,他他便背信弃义,我们锦衣侯府在他眼中算什么?”

杨宁摸着下巴道:“他说咱们齐家没有一个独挡一面的男人,还说我这样的傻子,愚蠢无能,根本配不上他们家的千金。”

段沧海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愤怒:“苏祯这是落井下石,他!”竟是气得浑身抖,一时说不出话来。

杨宁抬手拍了拍他手臂,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有其父必有其女,这样一个言而无信的父亲,只怕也生不出什么好女儿来。”顿了顿,压低声音,贼兮兮笑道:“段二叔,你可见过他们家的那位千金,长得怎么样?”

段沧海道:“那倒没有见过,可是武乡侯苏祯长相不差,武乡侯夫人当年也是有名的美人,他们的女儿长相应该也不会差。”沉声道:“世子爷,他要解除婚约,你可答应了?”

“三娘说还要禀报祖母。”杨宁虽然对武乡侯的所作所为大是鄙夷,不过对这门婚事倒是并不在意,“回头看看祖母怎么说。”

段沧海怒气未消,冷笑道:“苏祯虽然做事轻浮,却没有想到这样的大事他也敢说翻就翻,果然是人心难测,想当年!”说到这里,犹豫一下,终是没有说下去。

杨宁笑道:“段二叔对苏祯很了解吗?我对这位岳父大人却知之甚少。”

段沧海知道这位世子爷从前浑浑噩噩,虽然不至于白痴,但脑子也确实不大灵光,如今似乎是受刺激聪明起来,开始知晓人情世故,犹豫了一下,才解释道:“苏祯年轻的时候,就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成日里流连于风月之所,醉生梦死,武乡侯常年在外,疏于管教!”

杨宁心中忍不住骂了一句,先前苏祯还一副正人君子模样责骂齐宁流连于秦淮河上,现在看来,他自己倒是风月前辈。

“当年三爷大婚,苏祯来参加婚宴,还!”段沧海握起拳头,随即摇头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杨宁却已经被引出了好奇心,问道:“段二叔,到底生何事?总不会是在三叔大婚的时候,苏祯还会闹事吧?”

段沧海冷笑道:“世子爷还真说中了,那次大婚,苏祯和几名纨绔子弟竟然偷偷摸到了洞房,说什么要闹洞房,举止轻浮,等三爷带人赶到的时候!”说到这里,段沧海脸上显出怪异笑容:“三爷赶到的时候,苏祯浑身是血,当时就已经晕死过去。”

“啊?”杨宁更是来了兴趣,听到苏祯倒了霉,心下颇为兴奋:“到底怎么回事?”

段沧海左右看了看,才压低声音道:“世子爷知道就好,可别到处说,虽然不少人都知道,但现如今也都不敢挂在口上。”顿了顿,才笑道:“虽然没有看到,不过我们都猜到,定是苏祯浮浪性子不改,想要借闹洞房之名调戏三夫人,却被三夫人用剪刀刺中了他的大腿,苏祯虽然是苏老侯爷的嫡长子,可惜没有遗传苏老侯爷的勇武,当场就吓昏过去。”

杨宁忍不住大笑起来,此时才明白,为何先前武乡侯苏祯见到顾清菡的时候,颇有几分忌惮,却原来当年有这么一档子事。

想到顾清菡长相娇美,出手却是凶狠得紧,不由为之莞尔。

“虽说苏祯做事荒唐,但擅自解除婚约,我是万万没有想到。”段沧海冷笑道:“此人急功近利,想当年苏老侯爷何其英雄,那也是一言九鼎的信诺之人,却想不到!”摇了摇头,“武乡侯这爵位自从被苏祯继承之后,威名早已经是一落千丈,人们提及四大侯爵之时,不少暗地都在嘲笑武乡侯根本无法与其他三大侯爵相提并论,可将军也并无嫌弃,依然是遵守当年的婚约。”

“段二叔,苏祯上门解除婚约,自然是因为父亲过世的缘故。”杨宁缓缓道:“他只以为锦衣侯府自此没落,所以不想与我们结亲,听你提及此人往日的作为,有这样的行为,也不算什么怪事。”顿了一下,才道:“我现在只奇怪,他为何偏偏挑在这个日子过来解除婚约,父亲还未出殡,这时候过来提及此事,他自然知道这是与我们锦衣侯府撕破脸,但凡有一丝脑筋,也不会如此糊涂。”

段沧海皱眉道:“世子爷这样说起来,也确实奇怪。苏祯虽然为人轻浪,但却也不是一个愚笨之人,按理来说,即使要解除婚约,也该等上一段时日过后,却偏偏在将军出殡前夕过来,还真有些蹊跷。”

杨宁眼珠子转了转,压低声音凑近段沧海,问道:“段二叔,你说这背后还有没有其他的原因?我总觉得解除婚约不仅仅是苏祯临时起意所决定。”

段沧海想了一下,才道:“这种事情,咱们也不好猜度。”随即皱眉道:“可是如果婚约真的解除,我们锦衣侯府的声誉可就大大扫地。”

“这是他们撕毁婚约,声誉扫地的只能是他们。”杨宁冷笑一声,“言而无信,武乡侯这块招牌日后可就臭了。”

“世子爷,你不明白。”段沧海苦笑道:“咱们锦衣侯府目下处在困境之中,不少人正在观望,苏家解除婚约,虽然对他们的声誉大有损伤,可咱们锦衣侯府的声誉也必然受挫。你想想看,苏家主动解除婚约,在不明-真-相的外人看来,只以为连苏家都瞧不上咱们,都会觉得咱们锦衣侯府没落了,如此一来,恐怕会有更多人落井下石。”低声道:“婚约一旦解除,苏家丢的是面子,我们锦衣侯府,丢掉的很可能是里子。”

“原来如此!”杨宁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第四十八章 出殡

建邺京城的形势正如段沧海所猜测,黑刀营入京调防皇城,原本防卫皇城的羽林营却被调出京城,往城北十五里地驻防。

当夜城中便开始施行戒严。

即使是边城,不到紧张时刻,也不会轻易戒严,莫说一个帝国的都城,戒严便预示着将有惊天动地的大事生。

黑刀营护卫皇城,而建邺城外城诸门则是由虎神营守卫,此外虎神营更是拔出一部分兵力,协同京都府衙役巡视京城大街小巷。

对建邺城来说,这样的凝重氛围已经是多年不曾出现。

锦衣侯齐景出殡之日,城中戒严依旧,前来送行的京中官员并不多,倒是所过街道的百姓自地在道路两边默默哀送。

依照锦衣侯齐景的地位以及对帝国的功勋,送葬队伍的场面就显得寒酸了一些。

齐景的安葬之地位于京城以东的钟山之畔,这里有一片广阔的陵地,被称为“忠陵”,大楚开国之君专门令人修建了这片“忠陵”,用以安葬为帝国做出巨大贡献的忠臣良将,能够在死后被送入“忠陵”安葬,乃是无上的荣耀。

齐景是大楚的柱梁,在忠陵自然也有一席之地。

从京城出,要走上一天才能抵达忠陵,落葬前前后后至少要三天的时间,杨宁作为齐景的嫡长子,此番自然是不可避免要带领丧队前往。

三老太爷这一次倒也随队前往,不过五爷和六爷却都没有出现。

队伍自锦衣侯府出的时候,人数倒不算太多,不过两百人左右,但是一路往东门去,随在队伍后面的人却多了起来,大都是些对齐景心存敬意的京城百姓,抵达东门之时,队伍已经有近千人,如同一条长龙逶迤而行。

虽说京城戒严,各门都是紧闭,但队伍来到东门时,东门立刻敞开,两边每隔几步便是一名手持长矛肃然而立的甲胄兵士,队伍经过时,两边的兵士俱都持矛而跪,以示对这位帝国名将的哀悼。

杨宁看在眼里,心下更是知道齐景在楚**人的心中却是有着非比寻常的地位。

东门就在前方不远,杨宁瞧见门下黑压压聚集了一大群人,等队伍靠近之时,一大群人已经迅迎过来。

当先一人一身黑色甲胄,身材高大,不到四十岁年纪,行走之时,龙行虎步,威风凛凛,端得是一条好汉子。

邱总管抬起手,示意队伍停下,只见那黑甲人快步上前来,猛然间跪倒在地,摘下头盔,身后一干兵将也都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同时摘下头盔,将头盔放在边上之后,随着那身着黑甲之人一起对着齐景的灵柩连连叩头。

邱总管此时已经凑近到杨宁身边,低声道:“世子,这位是虎神营统领薛翎风薛统领,是将军的老部下。”

出殡之前,顾清菡已经对途中要遭遇到的诸般礼节细细教授杨宁,杨宁记在心中,知道这时候自己应该上前回礼。

他在邱总管的陪同下,上前去,却只见薛翎风神情凝重,眼圈微微泛红,叩头不止,此时额头竟然已经裂开,鲜血流淌出来。

“薛统领,快请起,快请起!”邱总管上前扶住薛翎风,“统领的心意,将军泉下有知,必然安慰。”

杨宁此时已经向薛翎风和一众将士行了行礼,薛翎风起身来,也不看薛总管,走到杨宁面前,他身材高大,比之杨宁高出不少,居高临下看着杨宁,微一沉吟,才道:“世子,我曾是将军的部下,将军对我的恩情,此生都不会忘记,以后若有为难之处,尽管来找我,只要力所能及,绝不敢推辞!”

杨宁拱手道:“薛薛叔叔,家父家父过世,以后劳烦薛叔叔的地方应该不少,小侄在这里先谢过!”

薛翎风眼中微显诧异之色,似乎惊讶杨宁亦能如此得体,眸中显出一丝欣慰之色,微微点头,也不多言,闪身到一旁,让开了道路,沉声道:“送将军!”再一次单膝跪在边上,城边所有将士俱都单膝而归,显得凝重肃穆。

邱总管正欲让队伍重新起行,却听到后方传来声音:“且慢!”声音响亮,随即听到马蹄声响,众人纷纷回头,只见到后方的人群已经闪开一条道路,很快便有几骑飞马而来,杨宁瞧过去,只见当先一人一身浅黄色的锦袍,头戴冠帽,颔下长须飘飘,到得近处,已经翻身下马来。

“是淮南王!”邱总管失声道:“世子,快快去迎接淮南王。”

杨宁一怔,他虽然对楚国体制还不清楚,却知道王爵远高于侯爵,不想这当口忽然冒出来一个淮南王。

淮南王也就四十出头年纪,气质华贵,下马之后,已经往拉着灵柩的大马车快步抢过去,到得灵柩边上,忽地伏在灵柩上,眼泪瞬间流出,凄声道:“天道不公,你锦衣侯英雄半生,在沙场之上所向披靡,如今如今却魂归九泉,我大楚柱梁崩塌,本王心如刀绞!”

送葬队伍本就伤心,此时淮南王大哭出声,不少人也顿时大哭起来,便是两边跪着的兵将,此时也是抬手抹眼泪。

杨宁呆了一下,暗想这淮南王到底是何方神圣,看他情真意切,似乎是真的痛心齐景过世,感染力也是极强,只是为何顾清菡一直不曾提到这位淮南王,而且也没见过淮南王前往锦衣侯府祭拜。

淮南王一脸哀伤,忽地后退两步,便要跪下,邱总管此时已经在他边上,急忙拉住,道:“王爷,王爷,使不得,使不得,这这于礼不合!”

淮南王道:“如何使不得?难道就因为本王是个王爵,就不能跪拜锦衣侯?锦衣侯为我大楚立下汗马功劳,我大楚国泰民安,都是锦衣侯带着无数将士以鲜血换来的,莫说这一跪,便是用本王的性命去换锦衣侯,本王也绝无二话。”推开邱总管,竟真的跪了下去。

此时便听得四周一阵窃窃私语,许多人脸上都显出钦佩之色。

淮南王连续叩了几个头,这才被扶起来,转头看到杨宁站在一边,走了过来,伸手拉住杨宁的手,温和道:“这位自然是锦衣世子了?”

邱总管忙道:“正是!”向杨宁使了个眼色,杨宁这才道:“齐宁见过王爷!”作势要跪,淮南王却是拉住,道:“不必了,本王只是过来送锦衣侯最后一程,不能让他走的冷冷清清。”

他这话听似并无不妥,可是杨宁却隐隐觉得这话中有话,暗想今日送葬的人数也不算少,沿途不少百姓在路边祭拜,虽然说不上极其热闹,但要说冷清其实也还不至于。

这淮南王却说不让锦衣侯走的冷冷清清,这话中自有蹊跷。

正在此时,却又听到马蹄声响,随即又听到一个尖细的声音道:“等一等,等一等,圣上有旨,圣上有旨!”

只见几匹快马飞驰而来,杨宁见状,心想这帮人真是会挑时候,锦衣侯府停灵的时候,无论是淮南王还是宫里,都不见人影,如今丧队都要出城,这淮南王和皇帝的旨意却前脚赶后脚。

“咦,那是宫里的范公公!”邱总管见到来人,忙向杨宁道:“世子,范公公是司礼监总管。”

范公公年近五十,身形微胖,但面相和善,眼睛看上去如同眯起来,等他靠近过来之时,杨宁才现这范公公天生一对小眼睛。

范公公身后,则是跟着四五名侍从太监,瞧见淮南王在旁边,范公公顿时显出笑容,躬身上前:“见过王爷!”

淮南王淡淡道:“范公公来得及时,若是再迟片刻,锦衣侯就已经出城了,能在最后一刻赶上圣上的旨意,锦衣侯泉下有知,也会安心了。”

杨宁听他语气充满了嘲讽,心下有些惊讶,暗想这淮南王的胆子还真是不小,竟然当着司礼监总管太监的面嘲讽皇帝,却也不知他本就对皇帝有怨气,还是要为锦衣侯抱不平。

范公公依然堆着笑,道:“锦衣侯是大楚功臣,圣上绝不会忘记锦衣侯。”咳嗽一声,才尖着嗓子道:“圣上有旨,锦衣世子接旨!”

杨宁从未见过这样场面,而且顾清菡事先也没有料到皇帝的旨意会在这个时候颁下来,所以杨宁一时还真不知道接旨又有什么样的规矩。

见杨宁有些怔,范公公笑道:“世子不用多想,这不是府里,不用麻烦,直接跪下接旨就好。”

杨宁心下窝火,暗想在这个时代混迹还真不容易,自己如今冒充的世子也算是身份尊贵了,可是这才没多久,三天两头跪来跪去,连着膝盖都他娘的有些受不住,但此时众目睽睽之下,又无可奈何。

不过又想到这次圣旨来了,应该少不得一些赏赐,锦衣侯府在银钱方面正有些捉禁见肘,江陵那边的税银迟迟没有送到,顾清菡这两天还在为银钱之事烦恼,这时候如果宫里赏赐下来,倒也算是及时雨,可以解决锦衣侯府当下之急。

范公公尚未宣读圣旨,便听到马蹄声响,杨宁这才现,淮南王却已经带着手下人骑马离去。

“奉天承运!”范公公张开圣旨,宣读起来,杨宁对那些华丽辞藻并不在意,却是集中精神,想要知道这宫里到底能给多少赏赐,只听范公公像和尚念经一般,啰嗦小半天,先是对齐景的功绩大加赞颂一番,随后又是对齐景过世表示天地同悲,叽里呱啦半日,等范公公合上圣旨,也没听到一句赏赐之言。

“世子,你节哀顺变,锦衣侯过世,举国同悲,你也要保重身体。”范公公卷起圣旨送过来,杨宁顺手接过,这才起身来,心里暗骂道:“悲,悲,我悲你妈拉个头,这么大一个朝廷,这么大的功臣良将过世,一张圣旨全都是屁话,没一点实在的东西,这才是真正的悲哀。”

他心下恼火,却也不能表现出来,正要谢恩,忽地现范公公身后一双眼睛正盯在自己脸上,顺眼瞧过去,只见范公公身后其他几名太监都是垂手低头,唯有一名太监微抬头,一双眼睛正在自己脸上扫动。

杨宁正想这死太监怎么这么不懂规矩,等看到那人的脸庞,先是一怔,随即心下一凉。

第四十九章 别院

本来那太监如果也垂手低头,杨宁定不会察觉他,可是那人眼睛在杨宁脸上扫过,杨宁顺眼瞧去,只见那太监白面无须,双目却炯炯有神,目光犀利,乍看之下,便有些熟悉,等仔细看清楚,杨宁立刻认出来,这太监的样貌,竟然与在酒铺所见的灰袍长者几乎是一模一样。

当日杨宁带着萧光逃离酒铺,那灰袍长者却被飞蝉密忍所困,杨宁后来也曾想过,不知道那灰袍长者是生是死,只觉得凶多吉少。

这几日在锦衣侯府混迹,却几乎已经忘记了那灰袍长者,实在料想不到此人竟然会在这种场合突然出现。

虽然眼前这人与灰袍长者相比,已经没有了胡须,而且衣衫也全然不同,但是杨宁却依然确定此人就是那灰袍长者。

如果仅仅是样容相似,杨宁倒不会如此肯定,毕竟他与锦衣侯世子长相几乎一模一样这种邪门的事儿都能遇上。

可是对方的眼睛,却让杨宁确信不疑。

灰袍长者的眼神极有特点,深沉而犀利,眼前这太监的眼睛与灰袍长者并无二致。

他心下虽然吃惊,但神色却并不变。

在最危险的时刻保持足够的冷静,这本就是杨宁接受训练时最重要的科目之一,长期以来的训练,让他有足够的能力在这种情况下保持不动声色。

面上虽然淡定,可杨宁心下却翻江倒海。

他实在不知道,此人为何会以太监的身份出现在这里,上次在酒铺相见,此人身着长衫,胡须飘飘,倒像一个儒雅的文士,今日却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白面无须的太监,这样的身份变化,让杨宁措手不及。

他现在都无法肯定,这人究竟是假扮成太监,又或者本身就是太监?

“世子,世子?”耳边传来邱总管叫声,杨宁迅回过神,“啊”了一声,却听范公公道:“咱家就不耽搁了,这就回宫复命!”向杨宁微微点头,转身便走,杨宁拱了拱手,再去看那扮作太监的灰袍长者,只见那人也已经转身跟在范公公后面离去,并不回头。

杨宁微松了口气。

他刚刚最为担心的就是那人当众揭穿自己的身份,若当真如此,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对方在自己脸上扫了几遍,显然也是在确认自己的身份,杨宁不知道那灰袍长者是否真的认出了自己。

记得那天阴雨绵绵,酒铺之中本就昏暗,虽然自己记住了对方的样容,他却不肯定对方是否记住了自己的样容。

今日对方打量自己,也许是对方依稀觉得颇为熟悉而已,自己如今毕竟是锦衣侯世子,对方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恐怕也不敢轻易揭穿。

杨宁此时已经感觉背脊有些凉,心里却想着,这世子的身份现在看来已经有些凶险了。那人看样子竟似乎是宫里的人,虽然他未必确定自己是假冒世子,但既然已经起了疑心,那么自己就已经十分危险。

齐景身死,锦衣侯府眼见得便要衰微,内忧外患麻烦一堆,如今又遇上那个老家伙,杨宁心中顿时盘算是不是要找机会离开。

“世子,咱们要动身了!”邱总管在边上打断了杨宁的思考,“离忠陵有整整一天的路途,咱们要在天黑之前赶到那里,途中不能耽搁,以免误了时辰。”

杨宁也知道这种贵族世家在婚娶丧嫁上有太多的规矩,点了点头,队伍当下出了城去,只是京城戒严,跟随队伍的百姓却不能一起出城,薛翎风带领一些将士送出一里来地,便目送队伍里去,随即返城关上了城门。

一路上吹吹打打,锣鼓不绝,白幡飘动,黄纸纷飞,到天黑时分,倒也是顺利赶到了钟山脚下。

忠陵距离钟山不到十里地,在钟山山脚,朝廷专门修建了一处别院,特地用来作为停灵之所,但凡落葬忠陵之前,队伍都会先在别院停上一夜,一来也是为了显示皇恩浩荡,二来也是为了让送葬队伍能够稍作休整。

灵柩就停在别院的正院正堂,这里有礼部吏员在此打理,除了少数人,送葬队伍大部分人并不能轻易进入别院之内。

三老太爷和杨宁都是属于齐家族人,而且都与齐景有直接血亲,自然是可以进入,而邱总管是锦衣侯府的大总管,却也有资格进入,此外齐玉此番也是跟随队伍送葬,不过由于出身庶子,几乎没有任何话语权,沿途只能跟在队伍当中,不显山不漏水。

不过到了忠陵这边,他虽然出身庶子,但体内终究还是流着齐景的血脉,也是能够进入别院。

对于忠陵别院,锦衣侯府自然知道它的用途,也知道并非人人都有资格进入,所以事先也是做了充足的准备,送葬而来的人们都是在别院之外搭建帐篷歇息,陪葬的诸多用品,则是派人看守。

段沧海和齐峰则是率领锦衣侯府的侍卫们负责警戒。

一天折腾下来,杨宁颇为疲倦,他是锦衣侯世子,被安排在东边独立的房间,虽然住进了别院之中,杨宁却并不能轻松下来。

从踏入别院那一刻起,杨宁心中竟是生出一种极为奇怪的感觉,他感觉到暗中似乎有人在注视着他。

这种感觉其实很奇怪。

其实杨宁本身就是一个十分机警的人,但机警并不等于神经过敏,每当有危险来临的时候,杨宁便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出现,这种感觉其实在穿越之前就有存在,但是并不算明显,反倒是穿越之后,就似乎激活了自己的第六感一样,感觉强烈不少。

但是仔细观察,却现四周根本无人注视自己。

天色早已经黑下来,别院之内停灵,自然是幽静异常,杨宁心想或许是今日看到了那化作太监的长者,所以让自己心神不宁,有些疑神疑鬼。

一想到那古怪的太监,杨宁眉头便即锁起来。

那古怪的太监虽然只是打量自己两眼,一句话也没有说,可正因如此,反倒让杨宁心中没有底。

如今锦衣侯府上下将自己当成了世子,便是段沧海等人也都是唯命是从,可是杨宁知晓,一旦自己真实身份被揭破,锦衣侯府上下便会立刻将自己当成不共戴天的仇敌,他们要寻根追底找到真正的世子,在没有任何人证的情况下,自己这个假冒世子之人当然是第一嫌疑人。

虽说齐景之死,导致锦衣侯府看似要走向衰落,但无论如何,锦衣侯也是大楚四大世袭罔替的侯爵之一,自己面对这样一股势力,一旦结仇,绝对讨不了一丝一毫的便宜,只有亡命天涯躲避追杀。

如果只是亡命天涯,杨宁倒也不惧怕,可是他心中最挂念的小蝶至今却杳无音讯,连下落也不清楚,这却是他放不下的。

虽然旭日镖局是最大的怀疑对象,杨宁甚至怀疑小蝶已经被人救走,但这也都只是自己一相情愿的猜测,具体究竟如何,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小蝶安然无恙,在没有确定小蝶安全之前,杨宁很难放下小蝶不顾。

夜色幽幽,正自寻思盘算,听到敲门声响,外面传来声音:“世子,准备了一些点心和茶水,小人特地送过来!”

“进来吧!”

房门并没有上栓,一名青衣仆人走了进来,端上一个托盘,托盘上摆了两碟点心,一个茶壶,另有一只茶杯。

忠陵别院自有别院的奴仆下人,杨宁之前进别院之时,倒也瞧见十多名身着这身打扮的别院仆从。

杨宁此时见到点心,倒还真觉得肚子有些饥饿,走到桌边,那青衣仆从放下托盘,弓着身子低头恭敬道:“世子,若是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别院内吃住用度都准备的十分齐全。”

杨宁微笑道:“多谢!”

青衣仆从拿起茶壶,为杨宁倒了一杯茶,放在杨宁面前,道:“世子请用茶,小人先告退!”也不多言,转身便要退下。

杨宁端起茶杯,正要一饮而尽,忽地眉角微跳,“你等一下!”

青衣仆从已经到了门前,停下步子,转身问道:“世子还有何吩咐?”

“你在这里呆了多少年?”杨宁问道:“这别院里都是些什么人照顾?”

青衣仆从解释道:“忠陵别院隶属于礼部,小人是礼部的人,在这里已经五六年了,户部每年都会专门拨银子维持别院。”

“这些年来,你在这里都是端茶倒水?”杨宁笑道:“没有想过换份差事?”招手道:“你过来,长夜漫漫,本世子无聊的慌,你陪本世子说说话,若是机灵,本世子可以帮忙给你找份更好的差事。”

青衣仆从喜道:“多谢世子,多谢世子!”上前来,道:“小人在这里就是端茶倒水,若是承蒙世子器重,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杨宁含笑道:“赴汤蹈火?你难道练过武功?”

“武功?”青衣仆从摇头道:“小人是礼部的吏员,属于文吏,并不懂武功,不过读了些书,认识几个字。”

杨宁放下手中茶杯,伸手握住青衣仆从一只手,含笑道:“你既然是文吏,为何拇指和食指的侧面有老茧?”脸色一寒:“这可不是端茶倒水的手。”

第五十章 刺客

青衣仆从脸色骤变,双目生寒,手腕子一个反扣,搭上了杨宁的手腕。

杨宁冷笑一声,他与青衣仆从互相扣住对方手腕,另一只手却已经握成拳头,照着青衣仆从的面门打了过来。

孰知那青衣仆从的身手着实了得,身体后仰,躲过杨宁拳头,杨宁正要顺势往下去抓他面门,却感觉掌心一疼,就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心知不妙,也就这一瞬间,那青衣仆从已经绕到杨宁身后。

杨宁料想不到此人的武功如此了得,正要一个后摆腿踢过去,却感觉眼前光芒一闪,竟是一根极细的铁丝往自己的脖子上拉扯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杨宁右手向前横在咽喉处,另一只手臂已经利用后肘向后面狠狠撞击过去。

虽然只是这片刻之间,但是杨宁却已经知道,这青衣仆从定是接受过极为严格的训练,动作干脆利落,而且反应敏捷,出手更是致人死命的招数,行家出手,就知有没有,杨宁本身就是武警出身,所学也都是简单实用的手段,这青衣仆从的手法,竟与他十分相似。

容不得杨宁多想,那人已经扯着一根极细的铁丝往杨宁脖子上扣紧,杨宁一只手横在咽喉处,令那铁丝不至于勒住咽喉,但手掌却在瞬间却被铁丝勒出一道血痕,而且越收越紧,杨宁喉咙被自己的掌背卡住,一时间竟是难以呼吸。

杨宁后肘虽然重重撞击在那人的腰侧,但那人意志却十分坚韧,只轻哼一声,随即右腿膝盖顶在杨宁腰间,双手扯住交错的铁丝,上身后仰,全身力气都集中在两手之中,自是想要用铁丝将杨宁活活勒死。

杨宁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胸口一片憋闷,铁丝已经深陷入手掌之内。

青衣仆从目带寒光,脸上却是憋的通红,两只手因为使出气力,手背上的青筋暴突。

他知道这样的招数最是有效,被铁丝缠住脖子的猎物不但喊不出声音来,而且根本没有任何办法逃脱死亡的逼近。

他其实很享受猎物濒临死亡时的那种垂死挣扎,就像现在的杨宁,看上去无助而徒劳。

杨宁当然不会无助,在他的思维中,能够帮助自己的就只能是自己,只要自己不死,就不会无助。

他确实有那么一瞬间感到惊骇,惊骇于这名青衣仆从的专业,这名青衣仆从显然是一个十分精通杀人的刺客。

生死时刻,杨宁没有时间去想这刺客的来历,因为呼吸困难,他脸上也已经憋得通红,甚至意识也会因为呼吸的艰难而开始变得模糊,但他却还是缓缓地抬起了一条腿。

青衣仆从眼瞧着杨宁抬起一条左腿,眼眸中显出冷笑,按照他的判断,杨宁还是要做垂死挣扎。

猛地瞧见杨宁探出手,抓在自己的左脚处,青衣仆从尚没有瞧清楚,却见到杨宁已经反手过来,刀光闪动,青衣仆从便感觉自己的右手一松,铁丝竟然从中断成两截子。

青衣仆从脸色大变,他自然不知道,杨宁将那把冰刃藏在了左腿小腿处,冰刃锋利无匹,要割断铁丝并非难事。

也就是这一瞬间,杨宁感觉喉头一松,转身便是一刀往那青衣仆从刺了过去。

青衣仆从也算了得,惊骇之下,度不慢,身体向下一矮,一拳打在了杨宁的小腹处,他这一拳力道不轻,杨宁被这一拳打中,只觉得小腹处翻江倒海,气息乱窜。

青衣仆从一拳打中,心下欢喜,忽地感觉杨宁的小腹往下凹了一凹,这青衣仆从“咦”了一声,大是奇怪,便觉得拳头变的酸软起来,忙加了一些气力。

杨宁被一拳打中后,感觉小腹处一阵劲气乱窜,特别是青衣仆从的拳头上,似乎从他拳里钻出一只小老鼠进入自己腹间,颇有些难受。

这种感觉,他当初却也经历过,那次木老以劲气压他肩膀,就有一种劲气乱窜的感觉,这一次的感觉比上次要轻弱许多,不过却也让人颇有些不舒服,自然而然地,杨宁立时便想到“**神功”的经脉走动。

无巧不巧,**神功总共有十一条经脉走向,几乎是遍布全身四肢,而青衣仆从这一拳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恰恰打在了杨宁小腹处的气海穴上,这却正是十一处经脉的其中一道。

那一拳打过来之时,杨宁便感觉从对方的拳头似乎窜出一只小老鼠,那小老鼠钻入自己的气海穴,十分难受。

这一拳其实内力并不算强,但是杨宁却下意识地想到**神功的这条经脉走向,就如同上次一样,他脑中想着将那只小老鼠引入到下一处穴道中,那股劲气竟似乎真的十分听话,顺着杨宁所想走动。

青衣仆从加上一些气力,拳头便有了气力,但却只是瞬间,那拳头便再次酥软,只能一直催动劲气。

他却不知,自己催动而出的内力,进入杨宁的气海穴之后,正源源不断地往杨宁的膻中丹田而去。

这条经脉并没有完全被打通,所以内力流动十分缓慢,否则一旦吸取起来,青衣仆从便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内力倾泻而出,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一顿一顿。

只是此人却也颇为精明,连续催动数次劲力,每一次都只是片刻间劲力便消失于无形,他已经察觉有异,可是想要收拳,才现杨宁的小腹就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自己的手一时间根本无法抽取出来,越是如此,青衣仆从越是使力想要抽出,可这样反倒让自己的拳头如同黏在杨宁腹间。

他却不知,如果此时全不使力,那么拳头自可收回,**神功的奥义便是“聚**,积沙成堆”,只有外力涌来,**才能收而聚之,若无外力,**神功便难以挥其效用。

杨宁若是能够调运功力自如,自然也可以可收可停,但是目下的状况,青衣仆从只觉得情况险峻,越是这种状况,越是不可能停止运劲,而杨宁虽然知道如何顺着经络将进入自己穴道的劲气收入膻中丹田,却根本不知道如何去控制劲气的运作。

此时双方都是有着自我防卫之心,互不相让,变成了茶壶往茶杯之中倒茶,茶壶不停,那茶杯不想收也不成。

僵持片刻,此消彼长,这青衣仆从的刺杀手段虽然了得,但是内力却远远不能与当初的木神君相提并论,随着劲气渐渐流逝,此人脸上愈的惊骇,想要抬起另一只手推开杨宁,却只觉得那只手臂也是酸软无力,根本抬不起来。

青衣仆从心下惊骇无比,拼命向后退,被黏住的手臂带着杨宁往前,猛听得“砰”的一声响,那青衣仆从后退之中,撞在椅子上,翻倒在地,带着杨宁一同摔倒。

很快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随即听到有人沉声道:“世子,世子!”

杨宁此时只觉得劲力在体内流动,脑中无他,只想着将进入气海穴的劲气引入丹田,对外面的叫声一无所知,听得“砰”一声响,房门被踢开,几名别院护卫冲入进来。

别院乃是朝廷特地修建,不但有仆从伺候,别院之内也有挑选出来的护卫在此轮值,这些护卫自然都不是泛泛之辈,听到这边动静,立刻察觉,纷纷奔过来。

五六名护卫冲到屋内,只见到杨宁和青衣仆从纠缠在一起,互相瞧了瞧,立时便明白过来,一人沉声道:“保护世子!”

几人上前去,只见到那青衣仆从一只手窝在锦衣世子的腹间,锦衣世子脸色涨红,两人身体都是抖动,一时也不知道究竟出何事,一人道:“先扯开他们。”便有一人过去扳住那青衣仆从的双肩,想要拖开。

他双手搭上,刚一用劲,便觉得双臂酸,好像没有了力气一样,忙催劲上臂,却很快又是一阵酸软。

这时候倒没人敢轻易去碰杨宁这位锦衣世子,只想先将那青衣仆从扯开。

“快有古有古怪!”那扳着青衣仆从的护卫有气无力道:“帮我!”

其他几名护卫见状,都是奇怪,暗想你虎背雄腰力气不小,怎地连个青衣仆从也扯不开?只是见同伴脸色变得苍白,而且身体在抖,明显不对劲,一左一右两名护卫上前,都是搭在那护卫手臂上,想要帮忙拉开。

但是用力一拉,两人也都是手臂酸软,立刻催劲,手臂却也如同黏住一般,一时间松脱不开。

杨宁却只觉得进入气海穴的劲气越来越多,本来那青衣仆从的劲力还只是勉强在经络中运行,就如同经络之中有垃圾堵塞一般,并不顺畅,可是此刻新续的劲气冲进来,杨宁引着往经络过去,这一次明显走得顺畅许多。

此刻又有两名护卫上前去帮着拉扯,一时间连成一长串,所有人都是催劲过后,瞬间就觉得手臂酸,只能继续加劲,并无一人想到收劲。

一长串人都是抽搐起来,脸色一个个白,说话也是哆哆嗦嗦:“不好,有有鬼!”

最后一名护卫已经看出端倪,不敢上前,握刀在手,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便在此时,却见一道人影冲入屋内,身材魁梧,手握大刀,正是段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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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惊夜

段沧海进屋之后,扫了一眼,瞧见众人一长串连在一起,也是微微变色,随即快步上前,拔刀出鞘,已经砍了下去。

刀光闪过,从中砍断了黏在杨宁身上的那条手臂,鲜血喷出,段沧海已经提着杨宁的手臂,迅退开。

从出刀到将杨宁带开,只是眨眼之间的事情,干脆利落,果敢决然。

那只手臂被斩断之后,众人才纷纷向后倒过去,一个个有气无力,全身酸软,一时间也都不能起身。

杨宁正自吸纳劲气,那股劲气已经是越走越顺畅,自气海到丹田的经脉线路已经被打通,只是丹田处翻江倒海如同火烧一般,每多注入一丝劲气,丹田就宛若多添了一把柴火,正自难受至极,忽地感觉涌入气海穴的那股劲气消逝中断,来的恰到及时,杨宁长出一口气,只是全身上下已经是汗水淋漓。

“世子爷,世子爷,你怎么样?”段沧海托住杨宁肩膀,见得杨宁面庞如同猴子屁股一样红彤彤一片,心下吃惊,焦急道:“你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杨宁长出几口气,看向段沧海,回过神来,道:“有人有人要杀我!”

此刻从外面又有几人奔进来,却是齐峰领着数名护卫赶到,见到屋内景象,二话不说,纷纷拔刀,护在杨宁身边。

别院的护卫们此时也勉强爬起身来,一个个脸色苍白,只那青衣仆从断腕处鲜血直流,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究竟是怎么回事?”齐峰紧握手中刀,扫了屋内一眼,盯住其中一名别院护卫,“这里为何会这样?你们是如何护卫世子安全?”

别院护卫此时也都是神色尴尬。

一直以来,别院都是接待丧队,因为规矩所在,能够进入别院之中歇息的都是贵人,丧队的护卫并不能进入别院之内,负责别院内部安全的都是编制在此的别院护卫。

能够葬入忠陵的忠臣良将并不多,有时候别院数年都不会接待一次,在这里当差也是颇为清闲。

谁也没有想到,在这别院之中,会生刺杀之事,此刻齐峰冷声质问,倒是让别院这些护卫大为尴尬。

“齐峰,先控制刺客!”段沧海沉声道:“稍后审讯。”

齐峰立刻上前大刀顶住那人的脖子,抬脚踢了一下,那人翻了个身,仰躺在地,边上立时有人“啊”地叫了一声,却是这刺客脸色乌青,双目圆睁,目光浑浊,没有丝毫的神采,竟似乎是死了一般。

听得门外传来脚步声,只见邱总管已经冲进屋内,叫道:“世子,世子,世子怎样了?”瞧见段沧海蹲在地上抱着杨宁,急忙过来,问道:“段兄弟,世子这是?”

段沧海神情冷峻,道:“邱总管,皇家之地,这里竟然有刺客出现,世子差点被刺客得手。”

邱总管变了颜色,急问道:“世子没事吧?”

段沧海道:“苍天护佑,世子有惊无险。”目光投向那躺在地上的刺客,“看来这刺客是存了必死之心而来。”

赵无伤此时并没有去看那刺客,而是手拿一根银针,走到桌边,先是在托盘内的点心上点了点,又将银针探入桌上的茶杯之中,等他拿起银针之时,银针已经黑,赵无伤目中显出寒光,问那几名别院护卫:“这刺客是别院的仆从?”

“不是。”唯一没有被吸走内力还保有精力的别院护卫立刻道:“别院也就不到二十号人,大家都很熟悉,刺客绝不是别院里的人。”

“出了什么事?”外面有一人进来,衣衫不整,邱总管看了一眼,认出是这别院的管事,乃是礼部一名小官员,之前有过交流接触,上前来,皱眉道:“吴管事,别院有刺客闯进来,我们家世子差点遭遇不测,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邱总管虽然并无官位在身,但却是锦衣侯府的大总管,地位并不在一名小小的礼部官员之下,再加上杨宁差点遭遇不测,说话也就颇有些不客气。

吴管事脸色瞬间白,失声道:“刺客?”抢上前去,看到别院护卫一个个垂头丧气站在边上,如同霜打的茄子一眼有气无力,再看齐峰蹲在地上正在检查仰面而躺的那名刺客,脸色更是难看,慌了手脚,冲着别院护卫们大叫道:“你们你们怎么守卫别院的?这刺客这刺客是如何进来的?”

齐峰抬头看向段沧海,道:“段二哥,你猜的不错,刺客存了必死之心,他刚刚自己吞毒而死,咱们就不活了。”

“吞毒而死,就是害怕被咱们问出幕后真凶。”段沧海冷笑道:“如果我没有猜错,指使他的人,我们应该认识。”加了一句:“至少不是北汉人。”

赵无伤道:“刺客一开始应该只是想毒死世子,但不知为何后来还是动手。”

齐峰看向那吴管事,冷笑道:“吴管事,这别院是在你管辖之下,刺客不但进了别院,而且还换上了别院仆从的衣衫,甚至端着点心茶水来到世子的房中,可你们没有丝毫察觉,这事儿要是被朝廷知道,我真是替你们担心。”

吴管事脸上已经没有血色,他当然清楚这种大事绝不可能隐瞒住,锦衣世子地位尊贵,真要死在这里,只怕别院所有人都要跟着陪葬,就算只是有惊无险,这事儿也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就善了,自己这芝麻小官,出了这么大岔子,自然是保不住。

事后受罚已经是无可避免,他只希望惩罚能够轻一些,这时候要尽可能地表现出配合锦衣侯府的态度,立刻吩咐道:“厨房,对了,赶快去看厨房。”

众护卫也知道事关重大,早有人迅往厨房那边去。

“这这刺客十分厉害。”一名别院护卫心有余悸道:“他身上有邪门的功夫,我们我们一碰他,就被吸走劲力。”

这些护卫只知道触碰刺客劲力外泄,却并不知道这刺客只是一个导体,那些劲力最终是流入到杨宁体内。

“是,这人很邪门,这门功夫我们从未听说过!”旁边立刻有人附和道。

段沧海向赵无伤问道:“能否看出这刺客的来历?”

赵无伤绕着那刺客转了一圈,用刀尖在刺客身上挑了挑,摇头道:“这种人专门以刺杀为生,收银子做买卖,江湖上有不少这样的刺客,做事干脆利落,十分老练,不会留下任何线索。他们若得手,自此消失,难觅线索,一旦失手,往往都会自绝,也不会留下线索。”

段沧海微微颔,冷笑道:“行刺竟然行刺到我们锦衣世子身上,就算是上天入海,也要查出幕后真凶。”吩咐道:“世子受惊,都不要留在这里了,将尸先抬出去,收拾一番!”问杨宁道:“世子,要不要换个地方?”

杨宁摇摇头,道:“我我没事。”

忽听得脚步声响,查视别院厨房的护卫进来禀道:“厨房的老秋被人杀了,衣裳都被扒了。”

吴管事向邱总管道:“看来是刺客潜入别院,先杀了厨房的人,然后假扮过来。”

邱总管没好气道:“刺客是如何潜入进来?这别院并不大,前后门都有人守着,他如何能够混进来?”

赵无伤忽然道:“这刺客先杀厨房的人,然后假扮仆从,能够在别院之中避开其他人的耳目,轻易找到世子所在,显然是对别院的格局了若指掌。”顿了顿,才道:“连我们都不能轻易进入别院,平日里自然更无别人能够擅自进入,刺客又是如何对别院如此熟悉?”

此言一出,吴管事脸色更加难看,别院护卫们也都是面面相觑。

“我们这里绝无串通刺客之人。”吴管事当然听出赵无伤话中之话,立刻辩解道:“诸位若是不信,大可以一一审查。”

“我的意思是说,指使刺客之人,定然对别院的格局十分熟悉。”赵无伤如同冷硬石头的脸庞并无表情,淡淡道:“熟悉别院格局之人,并非只有你们,任何一个在此之前进入别院的人,都有可能与刺客有牵连。”

邱总管微微颔,道:“正是如此,此事绝不能轻易了了,行刺世子,胆大包天,必要详查。”

当下众人将尸抬了出去,又有人将屋内收拾一番,因为出了此等事情,齐峰和赵无伤两人再不出别院,就在杨宁房门之外守卫,虽然坏了别院一直以来的规矩,但是情况特殊,吴管事自然连个屁也不敢放。

邱总管和段沧海扶着杨宁坐下,见杨宁脸色依然红,互相瞧了一眼,邱总管小心翼翼问道:“世子,是不是身子还不舒服?要不派人去找大夫?”

杨宁摇摇头,道:“邱总管,你先去忙吧,我没什么大事,不用担心。”

邱总管微微点头,这才退了下去,等邱总管离开,段沧海才轻声道:“世子爷,你身体内是不是很不舒服?”

“啊?”杨宁瞧了段沧海一眼,他丹田之内此时依然是气血翻滚,那种烈火灼烧之感虽然减弱不少,但是整个腹腔却还是难受得紧,连带着心脏也在迅跳动,比之平常快了许多。

“你的气脉不稳。”段沧海低声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的丹田现在一定很难受。”

第五十二章 隐患

杨宁一听段沧海所言,便知道此人已经看出了端倪,他心知对方既然已经看出破绽,自己若是再加隐瞒,反倒不妙。

更何况段沧海一言中的,杨宁此刻最愁烦的便是如何消除丹田之内那种灼热之感。

他知道丹田的灼烧定然是因为自己吸取的内力所导致,虽然对于格斗技巧甚至是人体经脉骨骼十分了解,但是内力这种东西在穿越之前还真是没有接触过。

吸取的内力都在丹田之内积存,杨宁却根本不知道如何调动它。

他本就是聪明人,知晓被自己吸取的内力积压在丹田之内,如果不加善用,反倒是有害无益。

段沧海武功高强,绝对是练过内力,此时倒可以向他学习。

只是自己如何学会了吸人内力的武功,却着实不好解释,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真正的锦衣世子应该根本不会武功,自然谈不上修炼过内力,如今自己竟然拥有此门诡异功夫,段沧海绝不可能没有怀疑。

“段二叔,我!”杨宁盘算着该如何编一套说辞解释,段沧海已经抬手道:“世子爷,你先坐好!”

杨宁见段沧海神情严峻,也不犹豫,坐在椅子上,段沧海双手成掌,忽地拍出,杨宁心下微惊,暗想难不成段沧海看出什么破绽,要对自己出手,正寻思着是否还手,可是心下却也清楚,这时候如果真的还手,非但不是段沧海的对手,而且定会让段沧海真正起疑,若是那样,自己的处境便将异常凶险。

他强压心中惊讶,段沧海双掌却已经拍在杨宁胸口,杨宁只觉得身体微震,但被拍中之处却并无疼痛之感,心下微宽。

段沧海连拍数掌,却都是在檀中穴周遭,随即收掌,问道:“世子爷,现在感觉如何?”

杨宁深吸一口气,现丹田内的灼烧感竟然神奇地消失,丹田内气息翻江倒海的感觉也已经消失不见。

“段二叔,我我好了!”杨宁心下大喜,不想自己最为担心的事情被段沧海三两下就解决,这家伙果然是行家,一出手就解决了症结所在。

段沧海摇头道:“世子爷,你丹田内积攒了不少内力,我只是暂时舒缓它们与你身体的冲突,治标不治本。”

杨宁本来振奋的心情顿时冷下来,皱眉道:“那那没有法子一劳永逸?”

段沧海解释道:“如果我判断没有错,从世子爷的脉象上,看不出世子爷修炼过内功,方才那些人体内的劲气,都是被世子吸纳体内。”

高手就是高手!

杨宁心下对段沧海又是高看几分,苦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些内力为何会进入我的身体,我!”

“世子不用告诉我这门神功的来历。”段沧海打断道:“只是世子并无修炼过练气心法,可如今身体内的内力至少已经达到三品高手的境界,这却是凶险的很。”解释道:“但凡体内存有劲气,都是从吐纳开始,打好根基慢慢练气,通常没有个三五年,很难让自己体内劲气流通,便是天赋异禀,至少也要一年时间才可能初窥劲气的门道。”

杨宁微微点头,知道练气自然不简单。

“练气的心法各不相同,所以修炼出来的劲气,也会因人而异。”段沧海肃然道:“便如同我和齐峰,也都修炼过内劲,因为修炼的方法甚至是环境不同,我与他体内的劲气完全不同,我体内劲气可与我的身体经脉相融,可是这种劲气若是进入齐峰体内,却只能是有害无益。”

杨宁眼角微跳,心想原来劲气还有这么多门道。

“不过如果是练气高手,即使摄入不同的劲气,只要稍加调练,大可以将外来劲气融入自身之中,化为己用,若有十成劲气,以心法调理之后,顶尖心法足可以保留七到八成外来内劲为己所用。”段沧海道:“世子体内如今却混有至少七八种劲气,混作一团,如果世子练就高深的劲气心法,大可以将之调理融入自己体内,但现在!”苦笑摇头道:“现在世子体内这些劲气!”

杨宁背心出汗,经段沧海这样一解释,才知道这些劲气在自己体内是何其凶险。

“这就好比一名没有练过任何刀法的普通人,忽然得了一把上古神兵,神兵锋利无匹,所向披靡,若是落在精通刀法的高手手中,自然是威力无比,可是可是丝毫不通刀法却手握神兵,非但不能挥威力,一个不慎,反要自伤其身,世子可懂得我的话?”段沧海神情凝重解释道。

“段二叔,那那我该怎么办?”杨宁心下烦躁,“有没有法子将我体内的劲气都抽走?”

段沧海道:“只有一个法子,但是我们却万万不能用。”

“什么法子?”杨宁急问道。

段沧海肃然道:“震断经脉,摧毁丹田,散去内功。”

我靠!

杨宁背心出汗,立刻否定了这种方法,就算不懂内功,但是这几句话一说出来,就让人感觉心里凉。

“一旦摧毁丹田,便再也不能修炼内劲,所以这个法子万不能用。”段沧海道:“除此之外,或许或许只有找到第二个能像世子这样能够吸人内劲的高手,或能将世子丹田内的劲气吸走。”

杨宁暗想这**神功出自五毒宫,也不知道五毒宫是否有人擅长,即使五毒宫真有人练成了**神功,自己也绝不能找过去,到时候五毒宫知道自己练成**神功,估计确实要吸走自己的内力,顺便将自己的小命也带走。

“世子不必心急。”见杨宁神色凝重,段沧海劝道:“我会想办法帮世子找寻化解之法,不过一时不能急。世子,你丹田内的劲气已经不少,没有任何的调息,如今就都积存在丹田内,也幸好如此,丹田是储气之所在,目下还不至于有性命之忧,若是这些劲气积存在其他地方,世子的经脉只怕早已经爆裂。”

杨宁抓住段沧海手臂,道:“段二叔,你可要赶紧想办法,可别到时候真的被这些内力爆裂而死。”

“世子不用怕。”段沧海只以为杨宁此时心中惊惧,温言劝慰道:“我定会想办法,对了,世子,在找到调息法门之前,万不可再吸取任何内力,你丹田内力已经十分惊人,没多加一分,就凶险一分,切记切记。”

杨宁微微点头,段沧海这样一说,他还真觉得丹田内就像有一块小石头一样,问道:“段二叔,要不你随便教我一个调息之法,我先试试看。”

“绝对不行。”段沧海严厉道:“世子,我把过你手脉,你全身大部分经脉从未经过劲气,若是随意调息,调动内劲,一个不慎,无法控制体内劲气,便很可能造成经脉危险,轻者瘫痪,重者丧命,这一定要记住,在我没有找到方法之前,绝不能擅自练功。”

段沧海神情严厉,语气更是不容置疑,杨宁心知段沧海这都是为自己好,点头道:“我都记住了。”

段沧海起身道:“天一亮,咱们就要往忠陵去,这一日定然十分辛苦,世子爷早些休息,我们就在外面守卫。”他也不多说,起身拱手,退出了门去,顺手关上了门。

此时门前只有齐峰在守卫,见段沧海出来,低声道:“老赵到房子后面去巡视,段二哥,世子爷怎样?”

“并无大碍。”段沧海看了一眼被关上的房门,压低声音道:“你是否也看出来了?”

齐峰微微颔,凑近段沧海耳边道:“我把过那刺客的手脉,他体内几乎没有了任何内劲,反倒是世子爷双目生光,如果不出意外,吸走内力的不是那刺客,而是世子爷!”

“此事绝不能对外有一丝一毫张扬。”段沧海沉声道。

“我没那么糊涂。”齐峰轻笑一声,随即皱眉道:“段二哥,世子爷什么时候练过武功?我们在府里这么多年,看着世子爷长大,可从没见过他会武功,此前甚至连杀只鸡都不会。”顿了顿,更是低声道:“而且世子爷这门功夫,我还真是从没有听说过,怎地这世间还有吸人内力的神功?”

“你没听过,不等于没有。”段沧海淡淡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世上离奇的事儿多了,你没见过的也多着。”瞥了齐峰一眼,低声道:“我看世子爷样子,似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练了吸人内力的神功,如果我没有猜错,他练功的时候,传授他功夫的人也没有告诉他真相!”

“传授功夫?”齐峰一怔,“段二哥,你是说,世子世子的神功是有人传授?”

“你觉得世子爷天生就会这门神功?”段沧海没好气地白了齐峰一眼,“这样玄妙的神功,当然是有人偷偷传授,只怕那人还让世子爷不要透漏风声,我们所以被蒙在了鼓里。”

齐峰更是疑惑:“还有这种事儿?可是谁又会偷偷传授功夫给世子爷,咱们锦衣侯府也没听说谁有这等!”他说到这里,声音嘎然而止,身体猛然一震,眼眸之中显出惊讶之色,盯着段沧海,颤声道:“段二二哥,难道你是说,是是二二!”

“也许真的是他!”段沧海打断他,眼眸之中却显出兴奋之色:“如果他真的还活着,咱们锦衣侯府绝不会没落!”

第五十三章 眼神

感谢“双鱼残缺爱”好朋友的舵主捧场,从你的名字看出你有几段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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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宁躺在床上,虽然有些疲累,却并不能入眠。

虽然丹田内劲的困扰暂时被段沧海解决,但是今夜行刺事件却让杨宁陷入深思。

今夜的行刺,事先显然是经过精心的布置,对方不但搞清楚自己的行程,而且行刺的手段也是精心策划。

如果不是自己看出那青衣仆从的破绽,那么自己很有可能便会饮下那杯茶,而赵无伤事后检查,那杯茶中竟是被下了剧毒。

对方一开始明显是准备用毒药取了自己的性命,只是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机警地看破刺客的身份,刺客立刻施行了第二套刺杀方案。

现在想想,如果自己真的是那位锦衣世子,没有任何警觉的情况下,自然是被对方轻易取走了性命。

他第一个怀疑到的幕后真凶,便是化为太监的灰袍长者。

赵无伤有一点说的并没有错,刺客对忠陵别院内部的格局了若指掌,那么定是熟悉过别院,那灰袍长者看样子是宫里的人,而这别院属于皇家修建,既然在宫中有关系,那就很可能对别院十分了解。

如果灰袍长者看破了自己的身份,却又不好将假冒锦衣世子的真相公之于众,暗中刺杀倒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有一点杨宁十分清楚,无论什么人做什么事情,都有动机存在,行刺一个世袭侯爵的世子,这当然不是小事,其后当然存在着极大的动机,也就是说,锦衣世子如果被刺,谁受益处最大,那么嫌疑也就最大。

今夜险些丧生于此,这让杨宁心中窝了一团怒火。

杨宁其实算不得一个很复杂的人,他做人的底线也十分简单,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虽然对方行刺的目标是锦衣世子,但差点丧命的却是自己,已经对自己形成了直接的威胁,杨宁此前还在想着是否要偷偷溜走,放弃锦衣世子这个烫手的位置,但是现在他却想着要找出真正要害死自己的真凶。

自己差点连命也丢了,自然不能让对方安然无恙。

此外段沧海的警告,让杨宁心下也是忐忑,**神功先后吸取了不少人的内力,按照段沧海的说法,自己体内的劲气已经达到了三品高手的境界,杨宁无法判断这三品高手到底有多高,但有一点他很肯定,体内的劲气一日不解决,自己就始终处在危险之下。

段沧海既然说要找办法帮自己解决这个麻烦,目下还真要指望他,在解决这个麻烦之前,如果不是形势太过严峻,自己这个世子爷还是要继续冒充下去。

这一夜杨宁翻来覆去始终不能入眠,次日天刚蒙蒙亮,便有人来叫门,丧队一大早便即出,往忠陵过去。

世家贵族的丧事却是繁琐的很,有各种讲究,杨宁虽然不必做什么体力活,但一日下来,各种礼仪,却也只能尽力配合。

此外除了将奇景落葬在忠陵之外,因为老侯爷的墓地也在忠陵之内,所以还要专门去祭奠老侯爷,顺便也要做一场法事。

大楚国能够父子两代人都进入忠陵入土为安的实在是凤毛麟角,足以显示出锦衣侯爵往日的荣光。

直到半夜,诸般事宜才算完成,但是齐景的丧事却并没有就此结束,按照风俗,丧队回到锦衣侯府之后,还要连续做上七天七夜的法事,称为安魂仪式,等到安魂法事做完,丧事才算真正结束。

队伍也没有在忠陵耽搁,一天下来,所有人都有些疲乏,只能就近在忠陵之外歇息了半夜,次日天一亮,便即出返京,回到京城侯府的时候,天色已晚,而顾清菡早已经在府中做好了准备,从当夜开始就进行安魂法事。

府中老少在头三日都不能离开,杨宁作为嫡长子,更是寸步都不能离,连续坚持三天,他这具身体本就稚嫩,三天下来,已经是疲惫不堪。

好在三天一过,族中诸人便可以各自离去,只留下道士们在专门布置的正堂内继续进行法事。

杨宁几天下来,浑身痒痒的,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往柔软的床上倒头便睡,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悠悠醒转过来,只觉得精力充沛,跳下床,只穿一条单裤,赤着上身打了几拳,感觉气力也是强了不少。

向窗外瞧去,只见天色蒙蒙亮,也不知道是黄昏还是黎明,感觉腹中有些饥饿,正想找人弄些吃的,听到身后传来声音:“宁儿,你醒了?”

杨宁吃了一惊,扭头看去,只见顾清菡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屋内,此时一身剪裁得体、质料上乘的紫色宫裳,斜倚在一张大椅子上,一手托着香腮,腮边一绺秀飘落下来,紫色宫裳裹着那具凹凸起伏的惹火娇躯,案上点着灯火,灯火洒在她隐泛流光的的衣裙上,仿佛就是一尾卧于海边的美人鱼。

她似乎也是被刚刚惊醒,美丽的面庞带着一丝妩媚慵懒之态,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她腰肢纤细,这动作却更显她胸脯饱满,茁挺似是要撑衣而出。

杨宁心下一跳,罕有地感觉脸上有些烫,心中却想之前穿孝服的时候便感觉顾清菡的身材婀娜,此时褪去孝服,蜂腰翘臀,酥胸丰满,原来这身段儿比之自己所想还要曼妙火辣,充满了成熟少妇特有的动人风韵。

按照礼法,安魂法事头三日一过,便要褪去孝服换回常服,否则反倒不吉利。

“三娘,你你怎么在这里?”杨宁光着膀子,顺手扯过一件外套,披在了身上。

顾清菡向窗外看了一眼,才笑道:“天快亮了,宁儿,我去让人给你备吃的。”又解释道:“沧海前天才和我说,你在忠陵别院遇上了刺客,我心下记挂着,过来几次,想问问你现在怎样,你一直睡着,昨晚我过来的时候,你还在沉睡,嘴里嘀咕着什么,我担心你醒来饿着,所以在这里等你醒过来,不想也在这里睡着了!”

杨宁转身走过去,见顾清菡虽然俏容美艳,但是气色却不是很好,心知这一座庞大的府邸,数百人的侯府,几乎都由这一个柔弱的身躯撑着,特别是齐景过世之后,内忧外患,麻烦重重,顾清菡的压力更是前所未有,能够撑到现在,已经实在不容易。

偌大的一个家族,一帮大男人个个不知所谓,反倒是这样一个弱女子奋力支撑,杨宁心下一阵感慨,柔声道:“三娘,你是不是还没休息好?可别太累着。”

“宁儿也知道关心人了。”顾清菡温和一笑,道:“不用担心三娘,你看三娘气色很好,什么事情都能挺过去。”

“丧事也快办完了,接下来你要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儿我能做的,你就让我去做。”杨宁道:“我都这么大了,不能只坐着吃饭,什么也不干,那和他们有什么不同?”

顾清菡一阵,美眸之中显出一丝欣慰之色,柔声道:“宁儿真的长大了,将军泉下有知,一定会瞑目。”所以握住杨宁手,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蹙眉道:“宁儿,你可伤着?身体可有不适的地方?”

杨宁再一次感受到顾清菡柔弱无骨的玉手光滑柔腻,笑道:“三娘不用担心,真的没事儿,那刺客本事太过稀松平常,想要杀我,也没那么容易。”

“还在嬉皮笑脸。”顾清菡轻轻拍了拍胸脯,一阵微波荡漾,瞪了杨宁一眼,责怪道:“你这孩子怎地不知轻重?以后定要小心,刚刚被人绑架,这次又被刺客找上,宁儿,坏心眼的人多得是,以后要多加防范。”

杨宁鼻中嗅着从顾清菡身体散出的淡淡体香,心下微荡,只见顾清菡蹙着柳眉道:“别院那些人也真是罪责难逃,连你的安危都守护不好,总是要受惩处的。只是究竟是谁要对你下如此狠手?”

“三娘放心,究竟是谁在背后捅刀,我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杨宁冷笑道:“我自然不能让他逍遥快活。”

“你去查?”顾清菡笑道:“你能查出什么?”

杨宁故意道:“三娘,你又瞧不上宁儿了?宁儿真的就那样无用?”说完,故意做出苦恼之色。

顾清菡忙道:“是三娘不好,三娘说错话了,宁儿是锦衣侯的继承人,当然不会无用,而且一定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来。”

这些日子,杨宁明显有了变化,比之从前显然是精明许多,这让顾清菡心下欢喜,心中和段沧海所想一样,也以为杨宁是因为受到绑架刺激才开了窍,只怕自己说话打击了杨宁的自信心。

“是了,江陵的银子是否送过来?”杨宁忽然问道:“这已经过去好些日子了,咱们的当铺还抵押在钱庄手中。”

顾清菡蹙眉道:“也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情,迟迟没有音讯,只盼不是途中出了什么意外。虽然以前也有耽搁,却从没有这么长的时间,我已经派人往江陵去打听,再过几天应该就有消息了。”娇艳一笑,道:“宁儿现在当真可以为三娘分忧了,以后三娘可就轻松多了。”

杨宁见她艳若桃李的俏脸一笑起来,娇媚无比,那粉润红唇就如熟透的樱桃,微微颤动,心下一跳,禁不住怔了一下神,顾清菡见杨宁瞧着自己,正要说话,忽地感觉有些异样,心下也是一跳,粉脸更是微微烫,迅收回手,道:“我我去给你备吃的。”

杨宁也察觉自己有些异样,尴尬笑了笑,转身过去,顾清菡也转身向门外走,回头瞧了杨宁一眼,只觉得脸上兀自热。

她一直以来,都是将杨宁当做孩子来看,只是刚才那一瞬间,却现杨宁的眼神与从前大不相同,完全是一个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她本就是过来人,敏感至极,出门来,抬手捂了捂脸,心下暗想:“宁儿已经长大,有些时候有些时候还是要小心一些,方才那眼神!”又想:“宁儿大了,开始想着女人也不为奇,只是也该张罗婚事了,最可恨苏禎出尔反尔,真不是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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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野狗

早餐并不是顾清菡亲自送来,而是府中的丫鬟送来,杨宁知道刚才自己忽然失神,定是让顾清菡有了想法,心想这美少妇不是轻浮之人,自己以后还是要小心一些。

顾清菡的为人处世,确实让杨宁心下颇有几分敬佩,凭心而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顾清菡相貌娇美身材出众,但凡是男人也不可能没有一丝心动,只是杨宁却也知道,若是自己行为鲁莽,只怕日后与顾清菡多少还要出现一些隔阂。

顾清菡对他关护有加,倒像一个知冷知热的一个大姐姐一般,杨宁内心深处其实很享受这种温暖,并不希望因为某些事情让这份温暖遭受破坏。

吃过早餐,杨宁便即在府中四下里转悠一番。

他已经做出决定,这锦衣世子还要冒充一段时间,自然还是要对这锦衣侯府的格局了解一番。

只是锦衣侯府比他想的似乎还要大,前院、中厅、东西两院还有后花园,此外还有马棚以及演武场。

锦衣侯两代人都是武将,府中有一个颇为开阔的练武场,自然是平时用来演武所用,而锦衣侯府加起来也有三十多名护卫,几乎清一色都是行伍出身,这些人平日里也都会在演武场练武较艺。

身着新换上的锦衣玉带,杨宁如今倒也是玉树临风。

行走在靠近西苑的一条林荫道上,两边草木依依,景致颇为优美,路边甚至有一条人工挖掘的水沟,水质清澈。

“我等不了!”杨宁心情正好之时,忽听得附近传来一声低吼,循声看去,只见到不远处有一排花圃,虽是深秋,但那些花圃之内也不知是什么花草,依然青葱,那声音杨宁听一遍就辨识出,倒似乎是齐玉的声音。

这几日虽然时不时与齐玉碰面,但两人自始至终却一句话也没有说,而齐玉每天都冷这个脸,倒似乎全世界的人都欠他钱一样。

杨宁皱起眉头,轻步靠近过去,便听到琼姨娘声音传过来:“我的祖宗,你小点声音成不成,这里到处都是耳目,如今他神气得很,府里的人都要攀他的大腿,被人听见,说不定就要传到他耳朵里。”

“传到他耳朵里又如何?”齐玉冷笑道:“十几年了,我已经受够了,他凭什么要踩在我的头上?就因为生他的那个贱人是正室?”声音冷酷道:“说到底,还是你无能,你为何要给那个人做妾室?你为何非要生下我?否则我也不用经受这样的耻辱,被一个傻子骑在头上。”

杨宁心下冷笑。

他知道齐玉一直不甘心出身庶子,在齐玉的心里,显然认为自己才是锦衣侯最佳继承人,可就是因为出身缘故,锦衣侯爵位只能是看的着摸不着。

“啪!”

一声脆响,显然是有人挨了一巴掌,听到琼姨娘尽力压低声音骂道:“你这个畜生,我和你说过多少次,忍字头上一把刀,只要能够忍耐,总有云开雾散的时候。你现在这样沉不住气,还能成什么大事?”

“忍忍忍,你还要让我忍多久?”齐玉怒道:“本以为他绝不可能活着回来,可是如果他死在外面,锦衣侯的爵位非我莫属,现在就算他是个愚蠢透顶的傻子,我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继承侯爵。”

“你急什么?”琼姨娘冷笑道:“朝廷还没有旨意下来,世子不等于就是侯爷,在他真正继承锦衣侯之前,谁也不敢保证侯爵之位就一定是他的。越是这种时候,你越要冷静,绝不能因小失大。”冷哼一声,道:“只有最后胜利的,才是真正的赢家,这个道理你也不懂?”

杨宁神色冷峻,他知道这一对母子不是什么好货色,之前抢着要做孝子,看来就是为了将自己取而代之,想要继承锦衣侯爵。

现在想想,如果不是自己假冒锦衣世子回到侯府,按这对母子所言,只怕锦衣侯爵的位子真要落在齐玉手上。

锦衣侯爵是世袭罔替,等若是铁饭碗,嫡长子死了,庶子依然是齐景的血脉,当然也有资格继承爵位。

猛地想到,忠陵别院被刺客找上,有没有可能与这对母子有关?

如果从动机来说,自己真的被刺死,获益最大的应该就是齐玉,看他们为了继承爵位不择手段,刺客未必与他们没有干系。

杨宁本就想着找出幕后真凶,而且他心里很清楚,对方既然出手,目的没有达到,绝不会悄无声息消失,只怕接下来还要有动作,自己不需要主动去追寻,只要小心提防,等对方露出线索来。

段沧海等人对自己算得上是忠心耿耿,无论是段沧海还是齐峰和赵无伤,都不是泛泛之辈,自己有这些人作为助力,未必不能查出幕后真凶。

只是心下又想,齐玉在丧事之前,应该也没有机会接触忠陵别院,虽说这一对母子颇有些阴毒,但杨宁但不相信他们能够计划出那般周密的刺杀计划来,虽说齐玉很可以,但是没有任何证据,却也不能证明刺杀之事与他有关。

“我们如何能胜?”齐玉的声音显得十分急躁:“最多一个月,朝廷定然会颁下旨意,锦衣侯爵的位置就要落在他手里,到那时候一切都晚了。”

琼姨娘冷笑道:“傻儿子,什么叫都晚了?不是还有一个月时间吗?我们自然不会就这样然让他拿走爵位。就算退一万步说,真要是被他得了爵位,在他没有生下子嗣之前,你依然是侯爷的血脉,若是他出了什么意外,爵位依然是由你继承。”

杨宁心下一沉,暗想这妇人真是歹毒。

“娘,你是不是想到什么法子了?”齐玉听话听音,急切道:“你快说,咱们该怎么做?”又道:“你要知道,只有我成了锦衣侯,你才有机会被封为诰命夫人,否则你永远只是一个侧室姨娘!”

“娘能不能成为诰命夫人不重要,一切都是为了你。”琼姨娘冷冷道:“咱们母子这么多年受尽了委屈,等有朝一日你能成为锦衣侯,咱们要将所受的委屈全都泄出来。”

“顾清菡!”齐玉咬牙切齿充满恨意道:“有朝一日,我定要让这个女人生不如死,秦淮河上,画舫众多,老子定要将她送到画舫,让她沦为一个千人骑万人摸的婊子,如此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杨宁本来还有些耐心,此时听齐玉辱及顾清菡,而且言语不堪,心下恼怒,冷声道:“是哪里的野狗在院子里乱叫唤?给老子滚出来。”

这一声对齐玉母子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齐玉已经跳过花圃,从花草丛中窜了出来,身手倒也不弱,显然是有些武功底子,见到杨宁背负双手站在不远处,脸色瞬间煞白,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琼姨娘也已经从花圃后转出来,浓妆艳抹,穿金戴翠,倒也颇有几分风韵,见到杨宁,也是脸色苍白。

“你在这里偷听?”齐玉很快就冷静下来,双手握拳,眼眸中充满怨毒盯着杨宁,瞧那模样,就像一头被激怒的野狗,随时都会扑上去。

“原来是你们,我还以为是有野狗在叫唤。”杨宁冷笑道:“你说什么?偷听?这里是锦衣侯府,老子是锦衣世子,侯府的一花一草一树一木,全都是老子的,老子想到哪里就到哪里,只有别人在背后鬼鬼祟祟谋算老子,老子又何必偷听别人?”

他一口一个“老子”,齐玉双拳握紧,手背青筋暴突,目光如刀般盯着杨宁,却不说话。

琼姨娘此时也回过神来,也不多言,冷冷道:“玉儿,咱们走!”转身便要走,齐玉恨恨瞪了杨宁一眼,转身欲走,杨宁冷冷道:“等一下!”

琼姨娘率先回过身来,冷笑道:“齐宁,你还不是锦衣侯,就算你是锦衣侯,我也是你的庶母,你没有资格对我指手画脚号施令。”

“你,转过身来!”杨宁也不理会琼姨娘,指着齐玉,“父亲过世了,如今我就是一家之主,父亲不在,长兄为父,你见着我,为何不行礼?”

齐玉豁然转身,怒道:“你!”

“你什么?”杨宁冷笑道:“你心里不服?齐玉,你自己不懂,你母亲应该告诉过你,没大没小,目无尊长,坏了侯府的规矩,老子随时可以将你驱逐出侯府?”

“你敢!”齐玉厉声道:“齐宁,你不要得寸进尺,我早知道你瞧我不顺眼,如今父亲去了,你自然可以无法无天,你现在就驱逐我,让齐家上上下下看看,你有没有这本事,三老太爷!”

“我知道你要抬出三老太爷。”杨宁淡然一笑,“不过你忘了,三老太爷虽然也姓齐,却不是侯府的人。三房的老太爷,大可以将你留在齐家族谱上,可是他却无权管我将你驱逐出府。”冷哼一声,脸色冰冷,“我只是逐你出府,不是逐你出族,离开侯府,以你的聪明手段,应该不会饿死在外面。”

第五十五章 义兄弟

齐玉表情狰狞,面庞的肌肉抽搐,冷笑道:“你你这是假公济私,你你一朝得势,就想报复我。”

杨宁拍手笑道:“说得好,我说你很聪明,果然如此,你说的没错,老子就是假公济私,老子就是要报复你。”往前踏出一步,冷笑道:“我就喜欢看你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怎么样,你能拿我如何?”瞅了齐玉握紧的双拳,道:“看样子你还准备动手,来,尽管过来,我这次绝不还手,你给我理由逐你出府,我求之不得。”

琼姨娘眼中显出怨毒之色,冷声道:“齐玉,他是世子,既然让你行礼,你就给他行礼。”

“娘!”齐玉回头,只见琼姨娘神色阴霾微微点头,齐玉压住满肚子怨气,犹豫了一下,才冲着杨宁拱了拱手。

“很好。”杨宁含笑道:“开始懂规矩,这就是好迹象。齐玉,作为兄长,我有几句劝说,听与不听,都在你自己。”

齐玉只是微仰着脖子,面带敌意看着杨宁,也不说话。

杨宁慢悠悠道:“我知道你喜欢耍些小聪明,也知道你不算笨人,你如果将聪明用在正途,自然会安然无恙,锦衣玉食的生活应该也不愁。不过我奉劝你,千万莫将你那些小聪明用在别的地方,更不要在背后对我指手画脚,我这个人不会乱脾气,可是如果你真的有朝一日激怒了我,你的日子将会很难过。”声音一冷:“听到没有?”

齐玉轻哼一声,转身便走,脚步极快,走过琼姨娘身边,头也不回。

琼姨娘恨恨瞥了杨宁一眼,也是跟在齐玉身后匆匆而去。

杨宁看着这对母子显示在眼帘之内,嘴角泛起寒意。

一些强大的家族,从外部往往很难有机会将之击破,而衰落的直接原因,往往就是祸起萧墙,内部的争斗导致分崩离析。

其实杨宁对于锦衣侯府盛衰起落并不太在意,可是对齐玉母子,却是心存厌恶之心。

齐玉方才对顾清菡如同诅咒般的恶毒言语,杨宁相信那不是随口说出来,而是齐玉积怨已久的心里话。

顾清菡要维持锦衣侯府的体统,保护齐宁的正统性,必然会得罪齐玉一干人,也成了齐玉继承锦衣侯爵最大的障碍之一,如此人物,齐玉自然是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如果有朝一日齐玉真的得了势,必然会对顾清菡进行报复。

杨宁能够理解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道理,不过这对母子行事阴损,喜欢背后算计人,这与顾清菡处事方法完全不同。

即使自己真的有一天要离开,也必然要为顾清菡出去这对祸害。

不过杨宁也清楚,这类背后算计人的阴损小人,却也不可不防,如今这对母子的目标就在自己身上,自己还是要小心提防,若是真的找到他们坑害自己的把柄,自己也是断然不会放过。

正边走边想,忽听段沧海声音传过来:“世子爷,可找着你了。”

“哦,段二叔,找我有事?”杨宁瞧过去,见段沧海快步过来,笑道:“我也正有事要找你。”

“世子爷有什么吩咐?”段沧海上前来拱手道。

杨宁笑道:“咱们之间就不用这么客气了。”轻声道:“对了,段二叔,你可知道武乡侯府在哪个位置?是不是也在这条琵琶街上?”

段沧海摇头道:“武乡侯府在文德桥那头,离咱们府有些距离,世子爷怎么问起武乡侯府?”

“我想去拜访拜访武乡侯。”杨宁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武乡侯上次登门过后,我们也一直没有给他答复,丧事也差不多办完了,咱们也该给人家回个话。”

“啊?”段沧海忙问道:“太夫人已经做了决定?”

杨宁淡淡道:“这是我的婚事,如何做决定,当然由我说了算。”顿了顿,才道:“而且武乡侯把话说到那个份上,你觉得咱们还有回旋的余地?”

段沧海神情严肃,道:“苏禎辱没家风,如此大事,出尔反尔,只怕他以后再也没有脸去见武乡老侯爷。”忽地想到什么,一拍脑门子,道:“差点忘记了,世子爷,你先别急着去武乡侯府,现在有人来找你了。”

“找我?”杨宁奇道:“谁找我?”

段沧海低声道:“就是世子爷的义兄弟袁荣!”

“义兄弟?”杨宁心下一紧,“我我有这样一位义兄弟?”

“这个!”段沧海想了一下,才小心翼翼道:“世子爷,这袁公子和你也算是有些交情,只是恕我直言,这样的人还是不要交往太深,世子爷以前和这些人走在一起,其实其实也没有得到什么益处,反倒每一次都吃亏,三夫人其实也不喜欢世子爷和这帮人接触频繁。”

“哦?”杨宁脑子灵活,听段沧海所言,立刻明白什么,笑问道:“段二叔,我这位义兄,是不是一个只知风花雪月的纨绔子弟?和我是不是只是酒肉朋友?”

段沧海闻言,本有些皱起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笑道:“原来世子爷心里明镜儿似地,这样我就放心了。袁荣是礼部尚书袁大人的嫡长孙,袁大人自然是博古通今满腹文采,这袁公子出自这样的门第,文采还是有的,不过!”摇头笑道:“年少轻狂,那也是人之常情。”

“这就怪了,我回来这么多年,父亲的丧事也办了这么久,我这位义兄似乎从没出现过。”杨宁似笑非笑道:“怎地丧事一过,他就跑过来?”

段沧海轻声道:“如果我没有猜错,恐怕与忠陵别院的刺杀事件有关系。”

“哦?”杨宁双眉一紧,“段二叔的意思是?”

段沧海只以为杨宁误会,解释道:“世子爷别多想,刺杀事件与袁荣应该不会有牵连,袁荣虽然轻浮孟浪,不过倒也不是坏人。”四下里看了一圈,才道:“他的祖父是礼部尚书,而忠陵别院隶属于礼部,生刺杀侯爵世子这般大事,若是闹将起来,袁大人是为礼部尚书,多少还是有些麻烦的。”

“啊?”杨宁立刻明白过来,“礼部袁大人想让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过他不好亲自出面,想要利用袁荣先来探探口风?”

段沧海竖起大拇指,“世子爷一针见血,应该就是这样了。”眉眼之间满是欣慰之色,心想世子爷如今一天比一天聪明,这是老天保佑,乃是锦衣侯府一等一的幸事。

杨宁见到袁荣的时候,袁荣正在锦衣侯府偏厅用茶。

杨宁并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在外面先偷偷观察,只见袁荣二十岁左右年纪,一身乳白色的锦衣,戴着一顶别致的锦帽,人配衣裳马配鞍,这身锦衣玉服穿在身上,袁荣倒也显得颇有几分潇洒。

偏厅只有袁荣一人,他自然对饮茶并无兴趣,似乎也没有想到杨宁会躲在外面窥视,此时站起身来,脸上堆笑,瞅着一处笑眯眯道:“兄弟,哥哥想死你了,今天可终于见到你了!”双手做出一个环抱姿势。

杨宁一开始还是一惊,以为这家伙本事了得,竟然现自己就在门外,可是看他环抱空气,立时醒悟,这小子是在自练自说。

果然,袁荣摇摇头,自语道:“这样不成,他刚死了爹,这时候我要表现的悲伤方可!”抬头,做出一副伤心姿态,一个抹泪的动作,声音黯然:“兄弟,锦衣侯过世,举国悲痛,你可要节哀顺变,如果有什么困难,尽管开口,上刀山下火海我一定为你去办,谁让咱们是义兄弟呢?”说到这里,声音嘎然而止,摇头道:“这样更不成,万一那小子真的有事情让我办,我这不是把自己丢进坑里了?”

他表情复杂,忽悲忽喜,自练自说,神神叨叨,杨宁心下好笑,忽地咳嗽一声,背着手进了偏厅内。

袁荣听到咳嗽声,手忙脚乱恢复常态,扭头看到杨宁进来,先是一脸笑容,不过见到杨宁神情淡漠,立马就变成一脸悲伤,上前来,“兄弟,你!”他还没说完,杨宁看也不看他,从他身边走过去,袁荣呆了一下,一阵尴尬,见杨宁已经坐在椅子上,这才凑近过去,轻声问道:“宁兄弟,你你没事吧?”

杨宁抬起头,盯着袁荣,一句话也不说,脸上毫无表情。

袁荣被杨宁看的全身毛,勉强笑道:“锦衣侯锦衣侯过世,你你要节哀顺变,如果有什么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哦,不是,宁兄弟,你看我这个!”一阵结结巴巴,猛地想到什么,回过神,苦笑道:“兄弟是在责怪我这阵子没有过来帮忙?”

杨宁冷哼一声,并不说话。

袁荣抬手指天,信誓旦旦:“老天作证,我打听到你被人绑架,寝食难安,几次想要带人出京救你,可是可是我家那位老顽固说什么连锦衣世子都敢绑架,这京城乱的很,将我关在屋里,根本出来不得。”

杨宁瞥了他一眼,又是一声冷笑。

“当然,他想拦我,没那么容易。”袁荣沉声道:“兄弟你被绑架,我这做哥哥的怎能毫无作为?我袁某人做事,义气当先,头可断,血可流,这义气不能丢,所以我有一天趁夜要溜出府邸,想要去找你,可是!”长叹一声:“可是我家那老顽固太过狡猾,硬是被他抓住,这可没有好,家法伺候,我这屁股都被打烂,整整大半个月都不能动弹。”见杨宁神情冷淡,焦急道:“兄弟你是不是不信,好,我现在就脱裤子给你看。”

袁荣神情凛然,一甩衣襟下摆,提溜起来,背对杨宁,便要脱下裤子验明正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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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有债必偿

杨宁瞪大了眼睛,他本以为这小子只是随口说说,见他真的要脱裤子,立刻沉声道:“你祖父是礼部尚书,当厅脱裤子,有辱斯文,这要传扬出去,下一次你这屁股留下的就不只是伤痕了。”

袁荣听杨宁终于说话,整理好衣衫,脸上堆起笑容,凑上前来,道:“我就知道兄弟一定不会误会我。”

“你是我义兄?”杨宁盯着袁荣。

袁荣还以为杨宁是在讽刺自己,心中暗想这往日里脑子有些迟钝的家伙如今也知道讽刺人了?面上却是苦笑道:“兄弟难道还在责怪为兄?哎,也难怪你心中不快,锦衣侯过世,我一直不曾过来搭手帮忙,确实是我的不是。”

杨宁心想这类纨绔子弟之间的交往,也不可能存在什么真情,无非是酒肉朋友,偶尔互相利用一些对方的资源而已。

锦衣侯过世,在丧期之内疏远的王公贵族高官重臣就不在少数,杨宁其实倒也不是十分气愤,毕竟人性如此,没有必要太过苛责。

“找我有什么事情?”杨宁淡淡问道。

袁荣笑呵呵道:“兄弟可知道最近秦淮河又添了几条新画舫?”

“与我何干?”杨宁气定神闲,“袁兄喜欢玩赏风月,大可以去好好领教一番。”

袁荣一怔,只觉得今日的杨宁处处古怪,与曾经自己熟悉的锦衣世子大不相同,有些尴尬,道:“兄弟以前喜欢乘舟游玩,我本想过来打个招呼,请兄弟出去散散心,原来!”

“袁兄,家父刚刚过世,你现在就开始对我提及这些风花雪月,不觉得很不是时候吗?”杨宁没好气道:“府里的安魂法事还没有做完,我若是这时候出去乘舟游玩,还有人性吗?”

袁荣一怔,随即一拍脑门子,一脸懊恼道:“怪我,怪我,是为兄不好,真是糊涂了。兄弟不要见怪,我绝无坏心,只是想着兄弟前番被绑架受惊,这些时日办丧事又太过劳累,想带兄弟放松一下。”

“以后再说吧。”杨宁起身道:“你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先去办别的事了。”

袁荣急忙伸手拉住,道:“兄弟别急。”

“还有事?”

“有点芝麻小事。”袁荣笑道:“兄弟先坐下说话。”

杨宁坐下后,问道:“芝麻小事?什么样的芝麻小事还要让你登门来说?”

“这个!”袁荣从怀中掏出一把纸扇,左手潇洒一抖,打开折扇,“兄弟在忠陵别院是不是遇到刺客了?”说完,轻摇折扇,自命风雅。

杨宁心想这都十月了,天气转冷,你还拿着一把折扇装风雅,也不怕冷死。

“原来你知道这事?”杨宁瞥了袁荣一眼,“听说忠陵别院虽然是皇家别院,但是隶属于礼部管,你们家那位袁大人是礼部尚书!”目光一冷,沉声道:“你说,别院刺杀之事,与你们家可有关系?”

袁荣脸色大变,从椅子上跳起来,惊骇道:“这话可不能乱说,兄弟,你这话我们老袁家可真担不起。”

“我差点死在那里,你可晓得?”杨宁冷笑道:“担不担得起,也先担着,真凶没有找到之前,我只能找负责别院的衙门,也就是礼部,说到底,还是你们袁家。”

袁荣带着哭腔道:“兄弟,你们府里不会都是这么说吧?不会真的以为是我们老袁家派出的刺客吧?”

“一切都在调查之中,在没有查清楚之前,谁都有嫌疑。”杨宁淡淡道:“说吧,你说的芝麻小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袁荣此时额头冒汗,折扇加快,“兄弟,我袁荣以我的人品担保,对于刺客,我们老袁家真的一无所知。而且你也知道,我们老袁家和你们老齐家素来交好,你可别忘了,当年你的父亲可是我祖父教授诗文,你我两家可是世交。”

“哦?”杨宁心想原来锦衣侯府和袁家还有这样的瓜葛。

见杨宁神色不善,袁荣苦笑道:“我就实说了吧,忠陵别院的吴管事,他是家母的二舅的二姨娘的亲侄子,这次你在别院被刺,他事后惊恐不已,最后找到了家母,然后家母恳求祖父他老人家出面,尽量将此事大事化小。”

“哦?”杨宁淡淡笑道:“说到底,你今天来,也是为了吴管事说情?”

“我今日过来,当然是为了来看你。”袁荣立刻道:“说起这事,也只是顺便而已。”往这边凑了凑,低声道:“那吴管事再有一年,就可以调入礼部当个主事,也算是熬到头,可是谁知道在这时候除了这么档子破事。”摇头叹道:“祖父当然不会为了此事找到你们府里,家母知道我与你是生死之交,所以所以让我过来说说。”

杨宁摸着下巴道:“原来如此。”

“兄弟,哥哥很少求你办事。”袁荣肃然道:“但是这一次家母说的厉害,还说我如果真的和你是亲如骨肉的兄弟,就没有办不成的事,这不,我想想咱们过命的交情,应该不成什么问题。”

“袁大公子,你说的轻巧,你可知道,因为那帮人的疏忽,我差点连命也没有。”杨宁冷冷道:“你现在过来两句话,就想让此事了了?这是将我这条命当儿戏啊?”

“你放心。”袁荣听出杨宁话中有松动,低声道:“吴管事一步步走到今天也不容易,为了熬个礼部主事的位置,两年前主动请缨往别院去熬着。还差一年,他就能进礼部当个主事,如果这时候因为这件事情前途尽毁,那可如何了得?所以!”左右瞧了瞧,这才凑近杨宁耳边,压低声音道:“只要你们锦衣侯府不往上递折子,淡化此事,礼部那头再花些功夫,让此事化小,吴管事和那帮护卫就不会受到太重的惩处,当然,他们都愿意为你压惊。”

“压惊?”杨宁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

袁荣贼兮兮笑道:“他们愿意拿些银子出来,作为对你受惊的补偿,兄弟,你以为如何?”

“是要贿赂我?”杨宁瞟了近在咫尺的袁荣一眼,“你难道不知道,从我祖父开始,锦衣侯府就有一条规矩,不许!”

“我知道,我知道。”不等杨宁说完,袁荣便笑道:“不许和其他官员有银钱上的往来。”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出这馊主意?”杨宁气定神闲,心里却想着不知吴管事那帮人能出多少银子来。

袁荣正色道:“兄弟误会了,他们可不是贿赂你,而是感谢你的救命之恩。据说那刺客武功了得,如果不是你,别院的护卫们都要遭殃,那刺客既然杀了那些别院护卫,一定会一不做二不休,将吴管事也一并杀了,所以你是他们所有人的救命恩人。你们齐家处世的规矩,有债必偿,他们既然欠了兄弟你的,自然要偿还的。”

杨宁睁大眼睛,袁荣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让人叹为观止。

袁荣嘿嘿一笑,凑近低声道:“而且只要你答应,银子由我从中转交,神不知鬼不觉,不会有人知道。”

“有债必偿!”杨宁微微点头,“我们齐家确实有这样的规矩。”微斜身子,“吴管事他们也懂我们齐家这规矩?”

袁荣暗想这锦衣世子几日不见,怎地像变了一个人,不但毫无迟钝之态,而且言谈举止精明干练,说话也打着机锋,心下疑惑,但也没时间多想,明白杨宁意思,伸出一只手,先是竖起五根手指,随即放下两根,道:“他们愿意拿出这个数。”加了一句:“三百两!”

“我们锦衣侯府数代清廉。”杨宁冷冷道:“既然老侯爷说过不与任何官员有银钱往来,我自然是坚守这规矩,来人,准备送客!”

“五百两!”袁荣竖起五根手指,叹道:“他们愿意拿出五百两!”

“人呢?”杨宁向外瞅了瞅,“袁大公子要走,送客!”

袁荣眼角抽搐,两只手伸出来:“五百两是吴管事一人所出,其他护卫凑了而百两银子~!”

杨宁淡淡道:“家父征战沙场,但有赏赐,都是赐给部下将士,我们齐家对银钱从无兴趣,袁大公子,你可知道,银子多少我不在乎,可锦衣侯的尊严,我不能不捍卫。”

“一千两!”袁荣咬牙道:“臭小子,就只有这么多了,你想想他就一个小小的别院管事,能有多少油水?这帮人凑出来一千两银子已经很不容易,秦淮河上包一艘最好的画舫,搂着最漂亮的舫主睡一天也不过一百两银子,普通的还要折一半,三四百两银子在京里可以买个不错的院子,你可不要得寸进尺。”

杨宁上下打量袁荣一番,笑道:“他们真的只能拿出这么多?”

“只有这么多。”袁荣脸色也不好看,“不管怎样,这一千两银子你要给我一份,否则我费这大半天嘴皮子,总不能一点好处也捞不着。”端起茶杯,一口便喝了大半杯,抬手指着杨宁,“我真没看出来,你小子黑得很。”

杨宁心里明白,一千两银子其实已经不算少,而且刺杀之事已经生,幕后真凶当然不可能是吴管事那干人,即使上奏朝廷对他们大加惩处,对自己也没有任何好处,反倒是这样不但得了银子,还给了袁荣一个人情。

“银子先不急,你陪我去一个地方。”杨宁起身来,“只要配合得好,今天你这个忙,我也给你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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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花市

建邺京城的戒严并没有解除,一到黄昏时分,京城的大街小巷各坊各市就会冷清下去,但现在正值正午时分,所以街道上的行人依然往来不绝,车水马龙,颇为热闹。

冠盖满京华。

杨宁此时正骑马行在秦淮河边的长街之上,在京中骑马而行是一种时尚,不但王侯子弟喜欢将自己的坐骑装饰的精美出众,便是一些文人墨客,也都是喜欢骑马行街,这是建邺京城的一种时尚。

文人公子们骑马而过,个个面带微笑,不自觉地向上望过去,他们不需要向旁看,不想向下看,因为那里的人要仰望他们。

他们只看华彩楼阁,看那红楼粉阁中的粉黛青山。

才子佳人,本就是佳话,他们自命风雅,在秦淮河边漫游,不就是希冀成就一段佳话?

秦淮河上画舫如织,时不时地看到衣冠华贵的风雅公子从船舱内走出来,立于船头,身边跟着几个人,一副指点江山的气魄。

这是秦淮河上每天都能看到的景观。

杨宁这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经过秦淮河畔,天色尚早,他倒不急着赶路,袁荣骑马跟在杨宁边上,心下却有些疑惑,不知道杨宁要将自己带到哪里去。

杨宁出府,段沧海自然不好阻止,不过这些时日世子爷连续遇上危险,他本想亲自护卫跟随,杨宁知道这些时日无论是段沧海还是齐峰等人都十分辛苦,只让段沧海在府中随便找了两个护卫跟随。

经过夫子庙,杨宁转到一条长街之上,这条街上与秦淮河畔的风月繁华又大不相同,刚一转进街道内,便飘来阵阵花香,放眼望去,红花绿叶,姹紫嫣红,沿街两边竟然有诸多花坊,却是一处花市。

杨宁心下惊讶,如今都已经到了十月,却不想还有花市在经营,他对花花草草其实也不懂,骑马而过,花香扑鼻,见到各种奇花异草,许多品种还真是前所未见,心想到了这个月份还能开花放叶,这些花草必然不便宜。

不过南方气候宜人,哪怕是十月金秋,天气也还算温暖。

袁荣忽地明白什么,笑道:“闹了半天,兄弟该不会是要领着我去武乡侯府吧?哈哈,也有些时日没有见到你那位大舅子了,今日咱们正好去会会他。”

“大舅子?”杨宁一怔,转头看向袁荣,却并无询问。

他知道自己如今的表现已经与从前那位世子很不相同,有些人脉自己可以不清楚,但却不能经常询问,否则难免让人起疑。

只是这一扭头间,目光忽地瞥见不远处一道人影,这花市上人来人往也不在少数,不过女眷居多,那道人影身材高大,在人群中十分显眼,杨宁一眼便即瞧见,心下一紧,他一眼便即认出来,那人正是上次那名扮作太监的灰袍长者。

杨宁先后见过此人两次,第一次看上去是颇为儒雅的长者,第二次却化装成一个太监,这一次又是一身灰色长袍,长须飘飘。

“这家伙怎地会在这里?”杨宁大加警觉,翻身下马,灰袍长者显然并没有注意杨宁这边,在人群中穿过。

这老家伙身份不定,不过杨宁确定他嘴上的胡须必然是粘上去,否则前几日才瞧见他没有寸须,绝无可能在这短短几天时间之内就长出来。

他禁不住追过去,在人群中挤到那边,袁荣不明所以,叫道:“宁兄弟,你这又是往哪里去?”

杨宁瞧见灰袍长者就在自己前面不远,加快了步子,忽听“哎哟”一身,经过一间花店门前,竟是撞在一人身上,那声音颇有些娇柔,似乎是个女子,杨宁一时也顾不得道歉,往前追出几步,只见那灰袍长者已经在人群之中消失不见。

他止住脚步,茫然四顾,人来人往,却偏偏没了那灰袍长者的踪迹。

杨宁皱起眉头,便在此时,忽听得马蹄声突起,从长街另一头传来一阵紧如密鼓一般的马蹄声。

杨宁皱起眉头,暗想这是市集长街,人来人往,自己虽然骑马,却也只是缓步而行,但是现在这马蹄声,急如雨点,难道要踩死人不成?

果不其然,只见长街行人纷纷避让,有些人闪躲不及,扑飞在一旁,大呼小叫。

长街对面疾驰过来数骑,马蹄急促,看到长街之上人翻马仰,竟没有放缓的模样,杨宁眉头紧锁,正要避让,突然心下一沉,却是现街道中间,正有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蹲在地上玩着泥人,身边并无大人,那孩童一手抓住一个泥人,玩得正不亦说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危险到来。

那几匹骏马飞驰,显然也没有察觉到孩子就蹲在街道中央,边上有人已经现此景,惊声尖叫出来。

杨宁此时却已经像离弦之箭冲了过去。

杨宁度极快,但是那几匹马说到就到,距离那孩童已经近在几丈之间,以杨宁现在的度,扑倒那孩童面前,如果骏马来不及勒住,他很可能会和那孩童一起被撞飞。

可是他却没有丝毫犹豫。

他知道,此时此刻,唯一有可能救下那孩子的只能是自己,自己如果奋力一搏,还有希望,否则这孩童必会被骏马踩踏在脚下,断无活命道理。

惊声尖呼声中,不少人已经扭头过去,不忍看着惊心动魄的场面。

马是好马,度如电,眼见得最前面的一匹马距离那孩童不过丈许,杨宁距离那孩童亦有丈许之遥。

同样的距离,度却不同。

骏马的冲,当然不是杨宁的度可以比,他只感觉心口一阵冰凉,情急之中,只盼能将全身的气力集中于双腿之上,眼见得要慢上一步,杨宁低吼一声,也就是这一下子,竟觉胸口的劲力如同激流般倾泻而下,涌入到自己的两-腿之-间。

在力量灌入双腿之中的那一刹那,杨宁双腿一蹬,整个人如同猎豹一般,抢在那骏马的头里,一把抓住了孩童的手臂,扯过抱在怀中向边上滚过去。

那匹马长嘶而起,前蹄扬起,一个人立,随即落下,正踏在那孩童刚刚所在的位置,若是杨宁差了一分,此刻孩童必然已经丧命马蹄之下。

“砰!”

杨宁滚动之间,收拾不及,撞在一间花铺摆在门前的花坛之上,全身一疼,好在这时候势头收起来,两手举起,将那孩童托在半空中。

“啊!”一声尖叫,一名妇人已经抢了过来,带着哭腔道:“定儿,定儿,你怎么样?”

杨宁只觉得浑身一阵冷汗,听到妇人哭腔,扭头看了一眼,只见是个不到三十的妇人,看穿着倒也像是大户人家的女眷,知道这孩童必然与她有干系,将孩童递过去,勉强笑道:“他他应该没事,不用担心!”

那妇人一把抱过孩童,上上下下检查一番,见孩童安然无恙,这才放心,瞧见杨宁坐起,忙道:“恩公,多谢,多谢你救了我家定儿,大恩大德,我一定报答!”又急道:“恩公,你你流血了。”也顾不得其他,取出一只绣帕递给杨宁,“快,你先擦擦,我给你请大夫!”

杨宁这才感觉额头边上有鲜血流淌,火辣辣的疼痛,心知是撞在花坛上,皮肉之伤而已,也不接绣帕,摇头笑道:“无妨!”想要起身来,才现刚才充满力量的两条腿此时竟然酸软无力,一时间竟难以起身。

“好兄弟!”袁荣已经冲过来,一脸惊骇,“你你没事吧?”

杨宁抬手用衣袖擦了擦额头鲜血,摇了摇头,双腿绵软无力,这让杨宁心下有些惊怕。

方才千钧一,他却有所感觉,双腿陡然有力,似乎是从丹田内有劲气被自己情急之下调入到双腿。

如果不是劲力涌入,自己绝不可能有力量抢在骏马之前救下孩童。

可是此刻那股力量消失的荡然无存,而两条腿有些麻抽筋,此前段沧海警告过他,绝不可轻易调动劲力,这一次情非得已,却也不知道是不是对自己的身体造成了伤害。

“格老子,还还有些本事!”

一个声音传过来,不是京城官话,语气颇有些傲慢,杨宁脸色一沉,抬头望过去,只见到就在自己前面不远,一匹高头大马威风凛凛,骏马之上,一人居高临下,十分淡然地看着杨宁,阳光斜照,照在那骑身上,拖出一个长长的影子,照在杨宁的身上。

后面几匹快马也已经跟上来。

数人身着深绿色的劲衣,但是头上却缠着白布,腰间配着弯刀,虽然看上去身形也并不显得高大剽悍,但是一个个目露精光,行家一看就知道武功修为断然都不低。

这些人显然训练有素,此时一手牵着马缰绳,另一只手则是按在弯刀刀柄上,目光俱都盯在杨宁身上,一个个目光如刀,倒似乎杨宁是肇事者。

第五十八章 黑袍西门

袁荣扶着杨宁站起来,杨宁兀自感觉双腿软,几乎要站立不稳,心下骇然,暗想总不至于真的伤了身体,因为方才情急使了内劲,这两条腿经脉受损,自此真的变成残废吧?

“格老子,看这小子,都快要尿裤子了。”差点踩人的那家伙忽然抬手指着杨宁有些抖动的双腿,大笑起来,竟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方才差点踩死了人。

杨宁盯着那人,此时看清楚,那人不过二十四五岁年纪,一身浅黄色的锦衣,鲜衣怒马,腰间缠着金色玉带,头上也缠着东西,却不是像其他人那样的白色头巾,而是一条紫色的头带。

这头带显然是用心制作,额头中间,竟然还镶嵌一颗红色宝石,边上还环绕着金色的丝线,一看就价值不菲,只是这样的头饰,杨宁此前并无见过,而这些人的声音,明显不是京城官话,倒像是川蜀口音。

其他几人也都肆无忌惮笑起来。

那黄衣青年也不多言,一抖马缰绳,催马欲走,杨宁已经沉声吼道:“站住!”

几人都是一怔,勒住马儿,黄衣青年上下打量杨宁几眼,唇边显出轻蔑笑意:“你让我们站住?”

杨宁此时感觉双腿热,但是气力似乎恢复一些,不似先前那般酸软,缓缓吸了口气,淡淡道:“不错,我让你们站住。”

黄衣青年显然有些意外,饶有兴趣地伏在马鞍上,摆弄手中马鞭,道:“那你叫我们站住做什么?”

杨宁见这些人打扮,知道很有可能是外地进京的官宦子弟,亦有可能是地方豪绅的子弟,这类人无非是地方上的官二代或者富二代,在地方上嚣张跋扈惯了,如今到了京城,依然是肆无忌惮。

杨宁暗想你今天也真是倒霉,老子可是锦衣世子,莫说我的身份,就是袁荣这个礼部尚书府的公子,那也不是吃素的。

袁荣见杨宁向自己递了个眼色,亦是觉得眼前这几个人只怕是从乡下过来的土包子,到了京城,还真般没规矩,瞧见四下里不少人正围观,有心要出出风头,摸出折扇,潇洒抖开,轻摇折扇,冷笑道:“你们有没有长眼睛?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可知道,这闹市之上,像你们这样肆无忌惮,伤了人又怎么办?”收起折扇,指着那孩童道:“若不是我兄弟出手及时,这孩子已经被你所伤,你可知道后果?”

黄衣青年瞥了杨宁一眼,戏虐道:“老子还真不知道你们京城的规矩,你告诉我,要真是踩死了那孩子,要赔多少银子?”

此言一出,四周顿时窃窃私语,不少人纷纷指责。

黄衣青年一干人却似乎没听见一般,毫不在意。

那妇人已经道:“若是伤了人,就要偿命,你们目无王法,都要关进大狱里去。”

“杀人偿命?关进大狱?”黄衣青年放肆笑起来,“我从来不知道杀人还要偿命,至若关进大狱,老子往大狱里关的人不计其数,杀的人也不计其数,可自己就从没有进过大狱一步。”

袁荣心想这小子怎么比我还要嚣张,拉下脸来,道:“你现在就给本公子滚下马来,向这里的人道歉,否则!”

他话声未落,那黄衣青年猛然间一鞭子抽过来,袁荣措手不及,下意识抬手格挡,“啪”的一声,马鞭正抽在袁荣手臂上,袁荣“哎哟”叫了一声,怒道:“狗-娘养的,你敢打人?”

那黄衣青年脸色一变,道:“你骂我?”又是一鞭子抽下,袁荣正要躲闪,身边影子一晃,杨宁已经欺身上前,探手而出,已经抓住了马鞭,冷声道:“这里是建邺,天子脚下,有王法的地方,将你们那一套收起来。你们纵马长街,肆无忌惮,不但惊扰百姓,差点伤及人命,让你们下马道歉,这是理所当然。”

黄衣青年马鞭被抓,眼中划过一丝讶色,随即显出怒容,用力想要将鞭子扯回来,杨宁只觉得这年轻人的气力倒不小,显然也有些底子,唇边带冷笑,手上微微加了气力,那黄衣青年性子显然有些倔强,手上也更是用力,很快,脸上就憋得有些通红。

杨宁见他握鞭子的手背青筋暴突,知道这小子是用上了吃奶的气力,眼中划过狡黠之色,猛地一松手,那黄衣青年措手不及,一时稳不住身子,向后一翻,已经从马背上栽倒下去,四周围观的人们见状,顿时轰然大笑。

身后那几名围着白头巾的男子纷纷下马来,有人去扶那黄衣青年,亦有人拔刀向杨宁冲过来。

便听得有人厉声道:“谁敢动手?”从旁抢出两人,正是跟着杨宁出来的锦衣侯府侍卫,也已经是拔刀在手,护在杨宁身前。

便在此时,又听到马蹄声响,从后又有两骑过来,当先一骑一身黑色的袍子,头上缠着黑色的头巾,在他身后跟着一名头缠包布的随从,一看就与黄衣青年是一伙人,那黑袍人看上去已经四十出头年纪,身形偏瘦,驰马过来,见到一众头缠白布的汉子拔刀在手,冷下脸来:“都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众人听到黑袍人的喝声,回头瞧见,显然对这黑袍人都十分敬畏,站在当地,都不敢动弹。

黑袍人翻身下马来,杨宁见他长相慈和,倒有几分忠厚之相。

“世子,出了何事?”黑袍人看着刚刚被扶起的黄衣青年,神情严肃,“这里究竟生了什么?”

世子,哪个世子?

杨宁和袁荣不禁对视一眼,很快,就见袁荣身体一震,眼眸之中显出惊骇之色,杨宁心知这小子很可能已经猜到对方身份,只是此刻却不好当众向他询问,但瞧袁荣的反应,这黄衣青年的来历显然不浅。

随即心下又想,老子是大楚四大世袭侯爵之一的锦衣侯世子,对方就算也是个世子,难道比自己的地位还要尊贵?

边上一名头缠白布的随从凑近到黑袍人耳边,低语了几句,黑袍人神色更加凝重。

那黄衣青年见到四周百姓对自己指指点点,他当众摔落下马,颜面尽失,肚子里恼火不已,猛地抢过一名随从的弯刀,抬刀向四周环指,怒道:“谁再敢啰嗦,格老子一刀劈了你们。”

他面色狰狞,凶神恶煞模样,四周百姓也知道不好惹,都是往后退了退。

“防人之口甚于防川。”杨宁见黄衣青年这种时候还在威胁百姓,嘲讽道:“我说你就想凭一把刀唬住京城的人们?”

黄衣青年豁然转身,盯住杨宁,眸中满是杀意,“你自寻死路,老子要将你碎尸万段。”

“建邺京城,天子脚下,是有王法的。”杨宁冷冷道:“我大楚皇帝,制定法规,就是要保护百姓安居乐业,你当众放肆,目无王法,那是不将我大楚皇帝放在眼中,如今还要将我碎尸万段,难道朗朗乾坤,在天子的眼皮底下,你敢杀人不成?”

袁荣在旁瞥了杨宁一眼,心下生出一股叹服,暗想这小子如今是不是精明的过头了,三言两语,就已经上纲上线,将黄衣青年的所为变成不将皇帝放在眼中,这要真是论罪,那满门抄斩也不够的。

黄衣青年还要再说,那黑袍人已经沉声道:“世子!”

黄衣青年似乎对黑袍人也颇为忌惮,气焰微弱,道:“司马先生,他们!”

黑袍人不等黄衣青年说完话,走上前去,打量杨宁一番,才含笑拱手道:“我家世子年纪尚轻,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看来还有个懂事的。”杨宁道:“你们家这位世子在街道上横冲直闯,差点伤及无辜,我劝你们回去之后,还是要多教育。”

黑袍人只是淡淡一笑,转身要走,杨宁皱眉道:“站住!”

黑袍人停下脚步,回身笑道:“不知还有何指教?”

“我还以为你这人懂点规矩。”杨宁皱眉道:“难不成你觉得撞伤了人,就可以这样心安理得的离去?”

黑袍人看到杨宁额角有些血迹,笑道:“是我的不是。”从身上取出一锭银子,道:“不知是否足够去看大夫?”

他这银锭子不小,看大夫自然是绰绰有余,杨宁摇头道:“治疗费,惊吓费,我和这小弟弟当然都少不了,不过你们家世子伤了人,难道不打算道歉?”想到袁荣,抬手指过去,“喏,还有这位,被你们家世子用马鞭抽了,这衣衫自然也要赔偿,治疗费和惊吓费当然也不能少。”

黑袍人微皱眉头,但他的耐心显然还不错,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道:“我身上没有多少现银,这是二百两银票,四大钱庄都可以随时取出来,不知是否足够赔偿费用?”

杨宁也不客气,接了过来,转手递给边上那妇人,那妇人愣了一下,杨宁已经将银票塞进她手中。

“至若道歉!”黑袍人向几人拱了拱手,“我在这里代我家世子向诸位道歉,出门在外,难免有些误会,诸位海涵。”

黑袍人本以为做到这个份上已经给足了对方面子,谁知道杨宁摇头道:“做错事的不是你,你用不着道歉。”指着黄衣青年,“道歉的应该是你!”

便在此时,却听得一阵骚动声响起,听到一个声音叫道:“在哪里?真是反了天了,还有没有王法?小公子在哪里?弟兄们,将那干狂徒都围住,一个都不能放过了!”

第五十九章 蜀王世子

杨宁循声看去,只见到一群头戴方帽身着蓝衣的差人正往这边涌过来,人数不下二三十人,一个个凶神恶煞,当先几人却是灰色劲衣,气焰十足。

当先一人虎背熊腰身材高大,手按腰间佩刀,在他的边上,一名青衣小厮已经指向那黄衣世子道:“就是他,就是这小子差点伤了小公子。”

“呛!”

那人拔刀出鞘,挥刀道:“大胆狗贼,无法无天,都给我围起来,一个也不要跑了。”

他手下那些官差如狼似虎扑上前来,瞬间就将黄衣世子等一干人围住,黄衣世子手下那几名头缠白布的侍从神情严峻,也是拔刀在手,护卫在黄衣世子身边。

那虎背熊腰的大汉却是先跑到那妇人身边,那妇人抱着孩童,见大汉过来,就似乎是见到了救星,还没说话,那大汉已经道:“夫人,小公子没事吧?放心,谁要是敢动你们一根毛,老子就砍了他全家。”

他粗言粗语,那妇人微蹙秀眉,道:“定儿没事,不过不过恩公受伤了。”

“恩公?”大汉一怔。

夫人已经看向杨宁,道:“就是这位恩公,如果不是他,定儿定儿只怕已经!”她眼圈本就红,此时一说起来,有些后怕,眼泪便流下来。

大汉扭头看向杨宁,毫不犹豫上前去,拱手道:“恩公在上,受雷永虎一拜!”便要跪下去,杨宁急忙拉住,笑道:“客气客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凡有些良知之人,都不会袖手旁观。”

他一开始见一大群人凶神恶煞涌过来,不明所以,还有些错愕,此时已经明白,原来这帮人却是那妇人的帮手,看他们连官差都带过来,显然在这京城实力不弱,自己出手只是因为不能见死不救,哪怕那孩童是个小乞丐,他也会断然出手,却不想竟是救了一位小公子。

这京城高官重臣多如牛毛,随意救下的孩子身份颇为金贵,他倒也不是特别的惊讶。

不顾这大汉恩怨分明,一看就是个爽直性子,杨宁心下倒也有几分喜欢。

雷永虎道:“那回头再好好谢恩公,我先打了无法无天的肇事者。”一扭头,见到灰袍人西门先生正看着自己,打量了一下西门先生的穿着打扮,立刻沉下脸,道:“你和那小子也是一伙的?”

黑袍人神情淡定,颔道:“不错,阁下兴师动众,不知所为何故?”

“所为何故?”雷永虎没好气道:“你眼睛瞎了?你们差点伤了我家小公子,搞得没事人一样,老子不给你们一点教训,看来你们都不长记性。”伸手就往那西门先生的胸口抓过去。

他身材高大,比之那西门先生高出一个头来,出手倒也不慢,那西门先生并不动弹,任由雷永虎抓住了胸前衣襟,眼中滑过一丝冷色。

雷永虎抓住西门先生前胸衣襟,用力一扯,他本以为以自己的气力,自然是轻轻松松将这看来并不如何起眼的黑袍中年人扯倒在地,先声夺人,杀一下那黄衣青年的气焰,然后再过去找正主麻烦。

孰知他这用力一扯,那西门先生竟然如同石雕一般,纹丝不动。

雷永虎微显诧异之色,再一次加力扯动,那西门先生依旧是动也不动,雷永虎有些气恼,众目睽睽之下,若是自己连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人都无法搞定,那自然是颜面扫地,灌力于手,这一次卯足了气力扯动,便听得“嘶”的一声,雷永虎竟然从西门先生衣襟上扯下一块来。

雷永虎怔了一下,此时终于明白,眼前这人看起来不起眼,却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家伙。

“哟呵,还有些本事。”雷永虎打量一番,道:“你先闪一边去,对了,那小子,你过来!”抬手指着被围在中间的黄衣世子。

黄衣世子脸上此刻已经是难看至极,冷笑一声,也不理会,翻身上马,一抖马缰绳,双腿一夹马腹,催马便走。

他胯下骏马还真不是一般的马匹,长嘶一声,往前冲出,朝着面前一名拦住的差役撞了过来。

那差役大惊失色,好在反应极快,这时候也顾不得其他,往边上闪躲过去,骏马立时冲出人群。

那黄衣世子显然是觉得情势麻烦起来,不想继续在这里逗留,只想撇下麻烦离开。

围观的人群见到黄衣世子忽然不问不顾催马便走,惊呼起来,纷纷闪躲,眼见得黄衣世子就要撒马而去,却见到一道身影如同猎豹般窜出,随即如同猿猴般窜起来,接着就听到那黄衣世子出惊恐叫声,却是被扯下了马去,那骏马依然往前冲出一段才停住。

杨宁瞧见黄衣世子想要逃走,自然不会让他如愿。

为了救那孩童,他额头还因此流血,一切祸源都是黄衣世子所导致,今日若是就此放过他,杨宁心中实在不爽。

那黄衣世子冲出包围圈之时,杨宁便已经迅冲出,随即从马背上将那黄衣世子生生扯下,落地之时,杨宁更是让那黄衣世子率先落地,而自己则是落在那黄衣世子的身上,避免受伤。

黄衣世子落地之后,脸上显出痛苦之色,西门先生见得黄衣世子落马,亦是大吃一惊,身形竟然如同鬼魅一般,欺身抢上前来,探手抓住杨宁肩头,随即轻巧一扯,杨宁只觉得身体轻飘飘地飘开,隐隐听到有一个声音惊叫“小心”,似乎是女子声音,只是没能多想,屁股已经率先落地,竟是被西门先生丢出了数米之遥。

西门先生的力道掌握的极好,杨宁虽然被丢开,但屁股落地,只是微有些疼痛,其他地方倒并无不适。

杨宁身体虽然没有受伤,但是心下却吃惊,这几番下来,已经知道这貌不惊人的西门先生实在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他此刻对这黄衣世子和西门先生的来历大是好奇,又想到刚才自己被丢开时,似乎有个女子叫了一声,语气颇为关切,忍不住循声瞧过去,只见到那边挤了一群人,亦有五六个女眷,一时间却也不知道是谁提醒。

袁荣此时已经抢过来,扶住杨宁,问道:“兄弟没事吧?”

杨宁只是皱眉,袁荣见杨宁并无受伤,凑近杨宁耳边,压低声音道:“兄弟,此事还是到此为止,不宜闹大,那那好像是蜀王世子!”

“什么?”杨宁一怔,心想原来袁荣已经看出了对方的身份。

袁荣在杨宁耳边低声道:“蜀王是我大楚唯一的异姓王,就是朝廷也让他三分,这蜀王世子咱们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杨宁先前就见袁荣有些退缩,此时心知袁荣定是早已经看出对方身份,所以才会畏缩不前,袁荣好歹也是礼部尚书家的小公子,却对蜀王如此忌惮,想来那蜀王也确实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倒是雷永虎见到杨宁吃亏,冲了过来,叫道:“这贼子,还敢动手伤人!”他虽然知道西门先生深藏不露,此时却毫无畏惧之色,奔上前去,挥刀临头照着那西门先生砍下去,不过他显然也不想伤人命,以刀背下砍,也不砍对方脑袋,而是照着对方肩头砍下。

西门先生一手扶着黄衣世子坐起,头也不回,另一只手的两指之间不知何时多了一颗石子,一根手指轻轻一弹,那块石子直飞出去,“噗”的一声,正打在雷永虎膝盖处,雷永虎“哎哟”叫一声,脚下一个踉跄,竟然是跪倒在地,竟不能动弹。

西门先生扶起黄衣世子,脸色冷峻,此时却已经不似先前那般客气,淡淡道:“凡事都不必太过,得饶人处且饶人,凡事太过,对人对己都没有什么好处。”瞥了杨宁一眼,眸中划过一丝冷色,“年轻人有热血是好事,可是冲昏了脑子,只怕不明智。”

他再不多言,要扶着黄衣世子上马,黄衣世子却是一脸怨毒之色,指着杨宁道:“你小子记着,此事绝不会就此罢休。”

杨宁已经站起身来,冷笑道:“你说的没错,此事不会就此罢休,你现在想走,那也走不成。”竟是一步一步往黄衣世子走过来。

四周众人见西门先生出手,也知道这人不好惹,本以为杨宁都被人轻松丢出去,应该不敢再纠缠,却想不到杨宁竟然还敢上前去,有人心中不由生出钦佩之心,却也有人觉得杨宁不识时务,只怕是在自讨苦处。

“你到底想做什么?”西门先生显然也想不到杨宁如同牛皮糖一样甩不开,皱起眉头。

杨宁走到西门先生面前,不过两步之遥,抬手指向黄衣世子,“我说过,他要道歉,向在场被他伤害过的每一个人道歉,否则他走不了。”

“如果我们非要走呢?”西门先生淡淡道:“你觉得能够拦住我们?”

也就在此时,却见得空中一道光芒划过,随即听到“呛”的一声,一件东西落在黄衣世子那匹马前,众人仔细看过去,却只见一把钢刀竟然直直插在骏马前面的青石地面上,刀尖没入地面,刀身此时还在摇晃。

第六十章 道歉

长街青石板道虽然不似岩石那般坚硬,但是刀尖入地,这一手功夫却也颇为漂亮,不少人已经现这把刀是从人群之中飞出来,禁不住瞧过去,只见街道上已经有人正自觉分开,从人群之中,缓缓走出几个人来。

当先一人身着黑色甲胄在身,四十岁上下年纪,龙行虎步,气势颇足,在他身后,跟着两名甲胄卫士,俱都是佩刀在身。

杨宁瞧见当先那黑甲人,怔了一下,却是认得,正是虎神营统领薛翎风,齐景出殡之日,杨宁是见过的。

薛翎风神情冷然,缓步走过来,西门先生微皱眉头,黄衣世子此时就站在马边,还没有上马,先是怔怔看着那把刀,直等到薛翎风走到没入地面的大刀之前,这才抬头看向对方。

薛翎风伸手握住刀柄,轻松从地面将那把大刀拔出,淡淡道:“不知道我是否可以拦住你们?”

黄衣世子立刻显出怒容,指向薛翎风,怒道:“你是何人?”

薛翎风淡淡道:“京城戒严,禁止聚集斗殴,这是朝廷的旨意,无论是谁,都要遵守朝廷的法度。”双目微抬,眼神犀利:“遵守朝廷法度,便是帝国子民,否则便是挑衅王法,在本将眼中,一律视为触犯王法的非法之徒。”

西门先生察言观色,知道来者不善,拱手道:“我们来自西川蜀地,并无意违抗朝廷的法度。”

“有意无意我也不在乎。”薛翎风冷冰冰道:“本将没有时间去抽丝剥茧,一直以来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哦?”西门先生淡淡笑道:“不知阁下看到什么?”

“有人在大街之上聚众斗殴。”薛翎风道:“在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自然是谁也走不了。”

西门先生道:“莫非这些事情归你所管?”

薛翎风道:“京城戒严,虎神营协助京都府共同维持京城秩序,本将自然管得。”

“看来你是虎神营的人!”

“这是我们虎神营薛统领。”薛翎风身后一人道:“京城的秩序,自然是由薛统领管辖。”

西门先生眼角微跳,薛翎风已经瞧见黄衣世子,淡淡道:“据我所见,是你在这街道之上横冲直闯,不顾他人安危,这才导致目下这种状况,追其根源,其错在你,不知我是否说错?”

黄衣世子冷笑道:“是又如何?”

“既然你已经承认,那就很好解决。”薛翎风看向杨宁,招了招手,杨宁见薛翎风虽然表情冷淡,但言语之中似乎已经偏向自己,走上前去,拱手道:“薛薛统领!”

“你是事的见证人?”

杨宁微挺胸,点头道:“是,这小子在街道上放马直冲,差点撞死了人,不但我是见证,这四周有很多人都瞧见。”

“你觉得应该如何解决?”

西门先生皱起眉头,淡淡道:“阁下既然是虎神营统领,插手此事,本也无可厚非,只是既然要处理此事,难道还要假手于他人?”他双眉微挑,“天子脚下,尽忠职守是本分,若是处事有失偏驳,只怕会惹来非议。”

杨宁知道西门先生的话中意思,显然是对薛翎风询问自己的意见大为反对。

不过这西门先生之前表现倒颇为冷静,此时却似乎有些先入为主,早早断定薛翎风会有失偏驳,这让杨宁心下疑惑,暗想此等人物,不至于因为薛翎风随口问一句便沉不住气,更不应该如此直白甚至带有警告性与薛翎风说话。

薛翎风表情冷淡,道:“是否有失偏驳,并非你说的算,众目睽睽,若有其他百姓说本将处事不公,本将现在就可以摘下头盔。”也不多理会,问杨宁道:“你说,你本想如何解决?”

“王法如何处置,我不懂。”杨宁朗声道:“不过此人惊扰百姓,而且伤了人,按照常人的规矩,就该赔偿道歉。”

“赔偿道歉?”薛翎风微微颔,“如果其错在他,这是理所当然。”目光如刀,盯住黄衣世子,“你方才已经承认,闹市生波的根源在你,所以赔偿道歉自然都由你来承担,想必你也无话可说。”

四周百姓对黄衣世子早就看不顺眼,此时听虎神营统领都这般说,便有不少人叫嚷起来:“赔偿道歉,赔偿道歉!”

黄衣世子脸上肌肉抽搐,恼怒道:“你你可知道我是谁?”他万没有想到以往根本不值一提的小事,今日竟然会闹出如此风波,眼见得四周百姓声势浩大,都在指责自己,此时慌了神,只想到拿出自己的身份来震慑对方。

薛翎风摇头道:“我不知道。”

西门先生正要说话,黄衣世子已经冷笑道:“我是蜀王世子,西川蜀王是我父亲,你们敢对我如何?”

西门先生本想阻止,却还是来不及,见黄衣世子亮出身份,眉头微皱。

“那你知道他又是谁?”薛翎风指着杨宁道。

黄衣世子一怔,薛翎风淡淡道:“这位是锦衣侯世子,蜀王对大楚有莫大功劳,锦衣侯立下的功勋,似乎并不在蜀王之下。”冷哼一声:“世子在这个时候搬出蜀王来,不知道究竟是何缘由?”

蜀王世子得知杨宁身份,呆了一下,便是西门先生眼中也显出错愕之色,一双眉毛锁得更紧。

“他在撒谎。”杨宁眼珠子一转,猛地抬手指着蜀王世子,“他不是蜀王世子。”

四周众人都是一怔。

“蜀王功勋赫赫,家教应该极严,绝不可能让自己的儿子目无王法,更不会让自己的儿子视他人生命如草芥。”杨宁大声道:“此人在京中行凶,飞扬跋扈,蜀王怎可能有这样的世子?这人一定是冒充蜀王世子,还请薛统领明察。”

薛翎风本来是神情冷淡,听得杨宁这般说,眼眸之中划过一丝笑意,却是一闪而过,瞥了蜀王世子一眼,道:“锦衣世子的话,不无道理,你真的是蜀王殿下的世子?”

蜀王世子被怀疑身份,大是着急,正要辩解,西门先生已经抢到蜀王世子身前,道:“薛统领,无论谁是什么身份,都不重要,你既说京城戒严,此刻百姓聚集,似乎不是什么好事,以我之见,还是迅解决此事为好。”

杨宁冷笑道:“解决的办法很简单,我早说过,赔偿道歉,此事也就罢了,我们并不是无事纠缠之人。”指着蜀王世子道:“你到底道不道歉?”

“为何非要世子道歉?”西门先生皱眉道:“我已经代世子道过谦。”

杨宁道:“道理很简单,你道歉与他道歉意义不同。你只是他手下的一个跟班,如果你可以代他道歉,是否以后但凡有一点势力之人都可以肆意妄为,一旦惹下事端,就可以让自己手下跟班受过,自己却安然无恙?”他声音提高,大声道:“只有他亲自道歉,才能让以后的人知道,谁犯的过错,谁自己来承担,绝不可因为自己的身份轻易躲过。”一字一句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此言一出,四周欢声如雷,需知这里是京城,遍地王公贵族,免不了以势压人之事,杨宁身为锦衣侯世子,却说出这样话来,那可是深得人心,四下里一片叫好声,已经有人喊道:“锦衣世子和蜀王世子都是世子,可是所作所为天差地别,一个骄横狂妄,不顾他人安危,一个却不顾自己安危挺身救人,这便是锦衣侯和蜀王的差距。”

蜀王虽然在西川位高权重,但京城的人们自然感受不到这一点,所以并不忌讳贬低蜀王,反倒是锦衣侯在京城威望极高,深得百姓之心,杨宁先前不顾自己安危从马蹄之下挺身救人,许多人亲眼看见,本就对他十分钦佩,此刻知道这年轻人竟然是锦衣世子,更是欢欣鼓舞,一时间人们对杨宁的喝彩之声不绝。

西门先生显然也知道群情激扬之下,此事难以善了,此刻前方是身材魁梧的薛翎风带人拦住去路,后面雷永虎则是带着那群官差堵在后面,而围观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更是水泄不通,蜀王世子这一刻却是成了过街老鼠。

西门先生微一沉吟,终是凑近蜀王世子耳边,低语两句,蜀王世子眸中显出恼怒之色,可是见得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双拳握起,紧咬牙关,目中满是怨毒之色瞪着杨宁,若是目光能杀人,杨宁此时已经是死了无数回。

“我我向你向你道歉!”蜀王世子低下头,“是我的错,我!”

他声音很小,四周百姓有些喧闹,杨宁虽然听得清楚,却还是高举双手,示意人们静下来,人们见状,也都止住声音,等四下里一片寂静,杨宁才道:“你刚才说什么?我们都没有听见。”

蜀王世子只觉得脸上火烧一般,羞恼无比,犹豫一下,咬了咬牙,终于道:“是我错了,我我对不住你们。”

杨宁四下看了看,见到那抱着孩子的妇人,招了招手,那妇人抱着孩子过来,杨宁才道:“你最该道歉的是向他,这孩子差点死在你马蹄下。”

“你不要得寸进尺。”蜀王世子恨声道:“我已经道过谦。”

“你说什么?”杨宁侧着耳朵,“我们都没有听见。”

蜀王世子拳头青筋暴突,他此时只盼越早离开这里越好,冲着那孩子道:“对不起,我不该不该放马奔驰!”

人们听得清楚,都是一阵哄笑,更有人拍起手来。

蜀王世子颜面无存,翻身上马,瞧着挡在马前的薛翎风,怒道:“闪开!”

薛翎风显然也不想逼人太过,闪身到一旁,蜀王世子坐在马背上,盯住杨宁,冷笑道:“锦衣世子,好,我今天认识你了,你放心,咱们日后还有打交道的时候。”

“你放心,无论什么时候打交道,知错能改都不是坏事。”杨宁笑道。

蜀王世子目光如刀,一抖缰绳,催马便走,西门先生却是看了杨宁一眼,淡淡笑道:“听闻锦衣侯已经过世,以后还望世子多多保重。”也不多言,领着一众随从跟在蜀王世子身后离去。

第六十一章 金盏银台

蜀王世子一干人离开之后,人们也都开始散去,薛翎风这才向杨宁道:“世子不认识蜀王世子?”

“我为何要认识他?”杨宁潇洒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就算认识,也不会有任何交情。”

薛翎风露出一丝笑容,道:“世子的性情,与将军很像。”提到齐景,薛翎风眸中微显黯然之色,不等杨宁说话,已经道:“最近城中戒严,世子如果没有什么重要事情,尽量不要外出。”

杨宁知道薛翎风是为自己好,心想这虎神营也算是锦衣侯留下来的资源,点头道:“多谢薛叔关照,我记下了。”

薛翎风微显欣慰之色,也不多言,带着手下几人离去。

薛翎风刚走,雷永虎已经上前来,比之先前多了几分敬意,拱手道:“世世子,夫人不好多留在这里,她说回头自会登门道谢。”

杨宁也已经现那妇人带着孩子离开,笑道:“举手之劳,不用麻烦。”

“这可不是举手之劳。”雷永虎认真道:“那是蜀王世子,真要是撞上了我们家小公子,他他也未必能够伏法。”

他话声刚落,袁荣声音已经在旁边响起:“兄弟,你这次可是真的将蜀王得罪了。”

“怎么,袁兄害怕?”杨宁瞥了袁荣一眼,心想你小子刚才畏缩不前,定是畏惧蜀王,没好气地道:“那位蜀王世子可是当街用马鞭抽你,我瞧你一定也不计较,看来袁兄的心胸真是宽广。”

袁荣自然听出杨宁的嘲讽,只是笑了一笑,也不多言。

雷永虎再三拜谢杨宁,这才带人离开,杨宁不禁向袁荣问道:“这雷永虎又是哪个府里的人?”

“我也没见过。”袁荣摇头道:“不过方才他领着京都府衙差过来,不是京都府尹府上的人,应该就与刑部有关系。”

“哦?”杨宁心想这天子脚下之地,到处都是官员,一不小心就能和其他官员结下恩仇。

忽地想到什么,目光扫动,袁荣见杨宁四处找寻,奇道:“兄弟在找谁?”

“我我先前好像撞上了一个人,似乎是个女子!”杨宁只见到街道上人来人往,皱眉道:“当时也没看清楚,总要向人家道歉的。”

袁荣失笑道:“兄弟现在看起来,不像是锦衣侯府的人,倒像是我们礼部的人,刚逼了人家蜀王世子当众道歉,如今又想着自己向人道歉,我家那老爷子知道,定会对兄弟大加夸赞。”

“对了,那蜀王世子到底什么来路,京城重地,也敢如此猖狂?”杨宁皱眉道:“那西门先生又是什么人物?”

他心下其实对西门先生的好奇更甚蜀王世子,西门先生轻巧便将他丢出数米之远,武功了得,绝非泛泛之辈。

袁荣低声道:“蜀王是西川之王,近百年来,西川之地都是李家坐镇,到如今这一代蜀王,李家已经是第四代蜀王了,不过当今蜀王李弘信是真正受朝廷赐封的王爵,之前几代人,都是自立为王而已。”

杨宁皱眉道:“如此说来,李弘信是西川藩王?”

“这是我与兄弟私底下说话,虽说如今西川之地也是我大楚的疆域,但是李弘信却是西川之地的土皇帝。”袁荣压低声音道:“若要说起这位李弘信,与你们齐家其实渊源不浅。”

“与我们齐家还有渊源?”杨宁来了兴趣,“此话怎讲?”

袁荣笑道:“看来兄弟对你们齐家往日的荣光了解的不多。我大楚和北汉南北分治之后,巴蜀西川就成了朝廷的心病,二十多年前,你们锦衣老侯爷还在世,李弘信的父亲刚刚过世,西川局势不稳,朝廷立刻调动十万大军,用锦衣老侯爷为帅,准备进剿西川。”

“祖父统兵,自然是所向披靡!”

“那是自然。”袁荣笑道:“老侯爷一路过关斩将,虽然说不上是势如破竹,但也算是十分顺利。”

“既然如此,西川李家为何还能存留至今?”杨宁皱眉道:“李家如何还能在西川做土皇帝?”

“李弘信还在守丧期间,我大军杀到,李弘信立刻调兵遣将,他们李家在西川根深蒂固,倒也凑出数万兵马抵挡。”袁荣道:“西川之地崇山峻岭,险要之地众多,李弘信当时虽然年轻,却很会用兵,调兵扼守各处要地,据说还将李家几代人存下来的金银珠宝全都拿出来,鼓励川军御敌,老侯爷越是打到西川腹地,战事也就越加的艰难。”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西川成都平原,四面环山,身在其中,要想杀出来固然不容易,可是凭借天堑要地,要想杀入进去,自然也是极其困难。

“西川之战,双方都是损兵折将,只是西川以一隅之地想要与我大楚相抗,也是痴心妄想,真要打下去,老侯爷总是能够平定西川。”袁荣缓缓道:“朝廷是铁了心要平定西川,老侯爷对西川用兵大半年,步步逼近成都,眼见得成都迟早要陷落,这时候北汉人倒是帮了西川李家一个大忙。”

“北汉?”

“不错,北汉见朝廷在西川用兵,自以为是大好良机,出兵南下。”袁荣笑道:“我大楚陈兵淮水,据我所知,当时朝廷并不想因为北汉人的侵攻放弃对西川唾手可得的胜利,准备先在淮水拒水死守,先拿下成都再挥师北进。”嘿嘿一笑,“不过李弘信也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忽然偃旗息鼓,向朝廷称臣,淮水那边战事吃紧,朝廷便也准了李弘信的请降,赐封他为蜀王,调兵北上。”

杨宁这才明白事情原委,道:“原来如此,只是这蜀地终究没能彻底清除。”

“所以西川李家对你们齐家可没有什么好印象。”袁荣轻声道:“当年西川之战,楚军杀了不少李弘信的族人亲眷,而川军也伤了老侯爷手下不少将士,从那时候开始,你们齐家和李家就互相瞧不顺眼。”左右瞧了瞧,低声道:“虎神营薛翎风是你父亲的旧部,他的父亲当年也曾跟随锦衣老侯爷攻打西川,还因此受了伤,瞎了一只眼,你说薛翎风对西川李家能客气的了?”

杨宁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今日薛翎风对自己颇为偏护,而西门先生对薛翎风心存警惕,原来双方早就有恩怨。

袁荣还要多解释一番,忽见杨宁目光望向一处,目不转睛,忍不住顺他目光望过去,只见到杨宁正瞧着斜对面一家花铺,他心知这满街花店,杨宁定然不是被那花店所吸引,仔细瞧了瞧,现那店外正有一名女子赏花,一身水绿色的衫子,穿着到很是普通,那女子肤色也不是很白,但自有一股小家碧玉清新脱俗的气质。

袁荣立刻笑起来,凑近杨宁耳边,低声道:“兄弟是看中了那姑娘?眼光不差,这小妮子倒也水灵。”

杨宁白了袁荣一眼,这才快步走过去,袁荣急道:“怎地这般猴急,宁兄,追女人可不能太直接,我先教教你。”又道:“不是要去武乡侯府吗?我说咱们还要不要去?”

杨宁根本不理会,穿过街道,到了那花铺门前,一阵花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这花铺与其他花铺一样,门前设有花棚,里面的花儿正开的艳,卖花的是个老汉,脸上的褶皱如同花盆里的泥土,满是沧桑,见到杨宁走过来,立刻上前招呼道:“世子,要买花吗?这里可都是上等的名花,您好好瞧一瞧。”

杨宁先前与蜀王世子的冲突,许多人都是看见,而且不少人也都已经知晓了杨宁身份,事情就生在这附近,这卖花老汉先前也是围观者,此时见到杨宁过来,颇为欢喜,只是京中高官重臣多如牛毛,穿梭在街市上的王公公子也是不在少数,杨宁虽是世子,但在京城,人们自然也算是见怪不怪。

“我随便看看。”杨宁微微一笑,走到一只花盆前,距离那女子不过几步之遥,打量了几眼,只见那女子气质娴雅,样容清秀,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一身颇为清淡的衣衫,却与她不施粉黛的模样大是契合。

“世子,这里有紫金盘、叠翠楼、白玉冰,唔,里面还有一株满堂红,是我这店里的镇店之宝。”老汉殷勤介绍道:“世子若是有看中的,我派人送到府上去,摆在府里,定会好看,世子随便赏几个钱就成。”

杨宁“哦”了一声,心想这卖花的倒会取名字,这些雅致的名字叫出来,倒也能够博人眼球。

老汉一边说,一边介绍,紫金盘紫花金边,叠翠楼花瓣重重叠叠,白玉冰顾名思义花色纯白,一个个争奇斗艳,只可惜杨宁对花卉所知极少,那老汉说一声,他就装模作样点点头,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花,偷瞟那女子,只见那女子此时正观赏一盘鲜花,那花蕾金黄色,花瓣却是纯白。

“掌柜的,这盆金盏银台要多少银子?”那女子忽然抬头,向老汉瞧过来,此时终是看到站在老汉身边的杨宁,恰好杨宁也正看着她,两人四目相接,那女子有些慌张,立刻低下螓。

第六十二章 品花

杨宁倒不是对这女子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依稀记得自己先前追赶灰袍长者时候撞了一个人,情急之下没来得及停下道歉,但似乎也是穿这样一身水绿色的淡衫,正想上前询问,见到女子低下头,一时倒不好立刻上去。

卖花老汉听那女子问价,忙过去道:“姑娘看中了这金盏银台?”竖起大拇指,“真是好眼光,姑娘是行家,你满街找找,这种时节,金盏银台极其难觅,这条街上绝不会过三盆。”

女子这才抬头,道:“我在街上找过,看你这里有,所以问问要多少银子。”

“姑娘看来是真心看上了它。”卖花老汉笑道:“你既然是行家,也知道便是平日里这金盏银台也不便宜,莫说这样的时节,更是难寻的紧。姑娘如果要拿走,给二两银子就成。”

“二二两银子?”女子秀眉蹙起,显然没有想到一盆花的价钱却是如此昂贵。

卖花老汉自然也看出女子嫌花贵,解释道:“我是看姑娘懂花,有心要将它卖给你,我在这里经营花铺多年,绝不会乱开价码,姑娘若是找到比这更便宜的,这盆花我就分文不取送给姑娘。”

女子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那盆金盏银台,勉强一笑,“那我再到别处看看。”转身便走,走出两步,回头又瞧了瞧,颇有些依依不舍。

杨宁虽然不懂花,却看得出女子对这盆金盏银台十分喜欢,见那女子要走,终是道:“姑娘且慢!”

那女子一愣,杨宁已经上前去,向卖花老汉道:“这是二两银子?”

“世子也要买这盆花?”老汉忙道:“本来世子要花,孝敬世子赏玩都可以,只是只是花市有花市的规矩,不能破了规矩,否则其他人家都会!”

杨宁笑道:“我明白。”从身上取出钱袋子,取了二两银子送过去,这才端起那盆花,走到女子面前,含笑道:“姑娘喜欢这盆花,拿去便好。”

女子立刻摇头,道:“不能。”显然有些紧张,转身要走,杨宁忙道:“姑娘是否觉得我太过唐突?其实我没有其他意思,这盆花是你应得的。”

女子停下脚步,回头来,奇道:“世子为何这样说?”

“如果我没有记错,先前事出仓促,我撞上了姑娘,不知是否有此事?”杨宁心下还不是十分确定。

女子低头轻声道:“你也是无意的,我我已经忘记了。”

杨宁双眉舒展,心想好在没有认错人,笑道:“我误撞姑娘,姑娘不与我计较,我却不能装傻充愣。这盆花,就算作是对姑娘的歉意,姑娘定要收下,否则我心中不安。”

卖花老汉已经接了银子,只想这单买卖做成,在旁道:“姑娘,世子是大好人,刚才他可是连蜀王世子都不怕,挺身而出,世子有此心意,你收下就是。”

“我我刚才也看到。”女子有些拘束,脸颊竟有一丝晕红,“不过这花我不能收,我不能随意受人之物。”

杨宁道:“这并非随意受人之物,而是向姑娘赔礼道歉之物。”

“不成。”女子依然摇头。

杨宁想了一下,才笑道:“姑娘似乎对这金盏银台十分喜爱,我其实并不懂花,不如这样,姑娘如果有时间,可以给我讲讲这里的花花草草,让我长长见识,不知意下如何?”

卖花老汉在旁急道:“姑娘一看就是懂花之人,世子既然有心想要品花,姑娘大可以与世子切磋一番,也让老汉长长见识,说不定这盆花可以送给姑娘。”

“这!”女子瞧了瞧杨宁手中的金盏银台,有些犹豫,微一沉吟,才道:“其实我懂的也不多。”

杨宁忙道:“先不说别的,敢问姑娘,这金盏银台名字别致,又如何解释?”

女子见杨宁和气的很,胆子也微大了些,微微一笑,甜美可人,抬起纤纤玉指指着金盏银台道:“世子你放下这盆花,从上细看。”

杨宁依照女子之言,放下手中花盆,居高临下而观,女子微上前来,道:“你看这花朵,四周都是白色花瓣,绽开之后,是否像一座银色的台面,中间黄色的花蕾,是否像一只金盏?”

杨宁本来还没察觉,听女子这般解释,细细一看,还真如她所言,喜道:“不错不错,是这个意思,这花蕾还真像放在台面上的一只金色酒盏。”

“这已经算是极好的了。”女子微笑道:“台盏分明,这种花并非都是如此,有些花瓣散开,难成台面,有的花蕾形状生得不好,也没有金盏模样,只有细细护理,而且气候适宜,才能生出这个样子。”

“哦哦,如此说来,长成这个样子的几率是不是很小?”杨宁请教道。

女子想了一下,才道:“据我所知,五百朵或能有一朵生出这个样子。”

“姑娘好见识。”卖花老汉竖起大拇指,“真正是地道的行家,老汉在这里经营花铺多年,买花的人无数,可是大都似懂非懂附庸风雅,真正懂花的却是屈指可数!”说到此处,忽地意识到杨宁也不懂花,大是尴尬,不敢继续说下去。

杨宁却笑道:“你说的没错,附庸风雅的人多如牛毛。”又道:“如此说来,这金盏银台还真是千里挑一了,也难怪姑娘会对它如此青睐。”

女子想了一下,才道:“其实不是我喜欢,是是我娘喜欢这种花,她这一生,也唯有对金盏银台情有独钟。”

“令堂定是个素雅之人。”边上传来袁荣声音,这小子磨磨蹭蹭,也终是过来,笑嘻嘻道:“也只有像令堂那般素雅之人,才能养出姑娘这般人物。”

袁荣突如其来,倒是让女子吓了一跳,本来放松的心情又紧张起来,杨宁忍不住瞪了袁荣一样,暗想这小子真是眼力太差,这时候跑上来凑什么劲,当着别人的面,也不好赶他离开。

“几位前来,让我这小花铺灼灼生辉。”卖花老汉当然也看出袁荣出身贵门,抬手道:“这屋里还有不少上好的品种,几位不如进去观赏一番,或能找到喜欢的品种。”向那女子道:“姑娘是懂花之人,还请一同赐教。”

女子看上去紧张拘束,摇头道:“我我就不进去了,我娘还在家里等我。”

“姑娘,天色还早,其实也不用太急。”杨宁对女子在花卉上的见识大为钦佩,抬手道:“姑娘放心,我们只是赏花,你也说这金盏银台是令堂所喜欢,却不知姑娘又喜欢什么花?这里面或能找到姑娘喜欢的品种?”瞥了袁荣一眼,道:“这人虽然不大规矩,但是有我在这里,姑娘也不必担心他,就当他不存在就好。”

女子听杨宁说的风趣,嫣然一笑,袁荣苦着脸道:“宁兄,哪有这般说自己兄弟的?我又哪里不规矩了?”

不过杨宁这般说,女子倒也没有拒绝,她显然是个极爱花道之人,那卖花老汉领着进了屋内,只见宽敞的大堂之内,四周都是形状各异的花花草草,花草香味充斥屋内,让人心醉。

女子看到四下里的花草,清澈的眼眸显出欢喜之色,那老汉笑道:“今日几位既然赏花,老汉斗胆出个题目,不知三位意下如何?”

“哦?”袁荣一抖折扇,笑道:“你尽管说来,我看看你能出怎样的题目?”

杨宁心想我对花草一无所知,真要出这方面的题目,自己两眼一抹黑,只是那女子就在边上,也不好拒绝,含笑道:“姑娘,是了,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又知道这个时代动问女孩子家名姓实属冒昧,加了一句:“若是不方便,不说也罢。”

女子想了一下,才道:“世子叫我小瑶就好。”

“是瑶池的瑶?”

女子微点螓,杨宁笑道:“原来是小瑶姑娘,这位大叔要出题目考考咱们,小瑶姑娘意下如何?”

小瑶似乎有些兴趣,问道:“不知是什么题目?”

老汉笑道:“老汉的题目其实很简单,三位说说,这满园花草之中,何花才是花中之魁?”

花中之魁?

杨宁禁不住抬手摸了摸鼻子,瞥了袁荣一眼,袁荣却是哈哈一笑,一收折扇,道:“我先来。”抬起折扇,指向一处,“依我看来,这花中之王,非这牡丹极品‘满堂红’。”

杨宁心想你小子眼力倒不差,看来在花道之上也有那么一点见识,先前这卖花老汉就说屋里的“满堂红”乃是镇店之宝,这小子倒是一下就指了出来。

满堂红,花如其名,红艳艳喜气逼人。

“这满堂红,花朵娇嫩,大开大阖,有国士之风。”袁荣缓步走过去,洋洋得意道:“其色纯正,寓意深远,象征我大楚红红火火,江山万年,乃是天降的祥瑞。正所谓,扬碧水之清波,滋厚土之沃壤,凝山岱之精气,集水秀之柔肠,昂昂然自远古走来,艳艳然从岁月异妆,跃跃乎随千卉出新,姣姣乎竞百花较靓。”

杨宁听得额头上冒黑线,心想这小子不愧出自礼部尚书府,见他摇头晃脑的模样,若不是边上有人,真有一种冲上去扁揍一顿的冲动。

第六十三章 濯清涟而不妖

卖花老汉点头道:“这位公子眼力极好,满堂红是我这花铺的镇店之宝,价格也最为昂贵。”看向杨宁,杨宁却不等他说话,已经含笑向小瑶道:“小瑶姑娘以为这花中之魁又花落谁家?”

小瑶却是走到一盆花前,目光柔和,道:“小瑶觉着这玉玲珑也算上品。”

“哦?”卖花老汉笑道:“姑娘为何会以为是它?”

杨宁见那玉玲珑花瓣纯白,甚至有一种晶莹之感,比起满堂红,自然毫无艳光可言,但简单干净,素雅之中不失魅力。

“玉玲珑一丝不染,冰清玉洁,若论高贵,确实不及满堂红。”小瑶说起花卉,秀气的脸上满是认真之色,“只是花道如人,人心品质,其实与出身贵贱并无干系,历历清白,真火灼练,勿以私欲使自己内心蒙尘,只有这样,才能目光清澈。”回转身,看向杨宁这边,继续道:“心无尘埃,方能平和待人,没有私欲,才能公平处事,治国兴邦,就像就像世子今日所为,并不在意自己的出身,也不在意他人的出身,挺身救人,却又不屈于人,正如这玉玲珑一般。”

这小妮子真是会说话,杨宁心中夸赞,却也是美滋滋的,暗想小瑶看起来干干净净,一身衣着看上去也只是出身普通人家,但是言谈却是很有修养,以花寓人,比之袁荣那满嘴空话却又高出不止一个档次。

至少小瑶所言,浅白易懂,不似袁荣那般掉了半天书袋子,到现在也没弄清楚这小子刚才到底说了些什么。

杨宁心中虽喜,但口中却道:“小瑶姑娘过过奖了。”

袁荣却是摇头晃脑道:“小瑶姑娘这番高论,让人醍醐灌顶,这样说来,这满堂红却也是落了下乘。”

卖花老汉也是赞道:“姑娘几句妙语,便让这玉玲珑身价倍增了。”这才看向杨宁,拱手道:“世子,不知您又以为何花为最?”

杨宁笑道:“我对花卉一窍不通,就不献丑了,从他们二人之中挑一个获胜便可。”

袁荣哈哈笑道:“宁兄,你是不想,还是不敢?这里就咱们几个人,便是说错了,满嘴胡话,我保证咱们几个也不会张扬出去的。”

杨宁见他一副充满优越感的样子,心下恼火,道:“若要说在这里寻找花中之魁,我还真是找寻不到。”

“世子是说,在此并无您心中的花中之魁?”卖花老汉忙道:“敢问世子心中花魁又是何选?”

杨宁想了一下,才道:“荷花!”

“荷花?”卖花老汉和袁荣对视一眼,袁荣立刻大笑起来,道:“宁兄果然是见解独到,十月深秋,还真是找寻不到荷花。不过在我家后花园的池子里,每年都有荷花盛开,稀松平常,真要论起来,应该是我府中最不值钱的花卉。”指着那满堂红,“宁兄可知道就是这一盆满堂红,足可以换来你们琵琶街所有府邸中的荷花?”

他言语之中,显然对荷花大是不屑。

卖花老汉也笑道:“世子原来是爱莲之人,不过咱们这条街上的花铺,还真是少见有叫卖荷花的。不过花卉也并非以价钱论高低,世子爱莲,想必自有原因。”

杨宁听卖花老汉话虽然说的客气,但是言辞之中却明显对荷花也颇为轻视,倒是小瑶秀眉微蹙,似乎在想着什么。

他也并不争执,微一沉吟,才朗朗道:“予独爱莲之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枝不蔓,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他声情并茂,吟到这里,声音忽然抬高:“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

袁荣出自书香之家,文采不弱,陡然间听到杨宁吟出这词来,呆了一下,显然是大出他意料之外。

小瑶清澈的眼眸之中也是显出惊异之色,想了一想,轻声道:“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可远观而不可亵玩!”明眸显出光彩,“世子,这这便是你喜欢莲花的原因?”

杨宁很淡定地微微颔,一副云淡风轻模样。

忽听得袁荣大叫一声“妙”,竟是上前抓住杨宁手臂,问道:“宁兄,这是何人所做?当真是一等一的文采,原来你竟然认识这般人物,能否介绍让我认识?”叹道:“我自问文采不差,可是这么多年来写的诗词歌赋,和这一相比,那就是一坨狗!”意识到小瑶就在边上,及时憋住。

杨宁心想你小子倒也知道好歹,不过这小子一上来就似乎确定这《爱莲说》不是自己所作,显然是看轻自己,眼睛一翻,反问道:“你的意思,我就不能作出这样的诗词?”

“当然不能。”袁荣竟是十分肯定道:“你有几斤几两,我难道不清楚?这可不是谁都可以做出来的极品妙句,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就是这两句,足可以传颂百年。”

杨宁心想你的见识还是差了些,这两句可不仅仅只传颂百年,抖开袁荣抓住自己手臂的手,道:“你愿意说是谁所做就是谁,出了这个门,你对外吹嘘是你所做,我也绝不会拆台。”

袁荣心想你这话有个屁用,这里有人听到出自你口,否则还真要拿这词出去招摇撞骗。

“世子出口妙语,佩服佩服。”卖花老汉虽然文才不高,但是看袁荣和小瑶的反应,便知道这是一佳作,向袁荣笑道:“公子以为今日花魁之选,该谁获胜?”

这卖花老汉其实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他邀请杨宁进店品花,实际上就是为自己打个广告。

杨宁当街救人,与蜀王世子针锋相对,围观者甚众,而且这种事情很快就会在京城传开,杨宁的声望必然会大涨。

到时候只要对外宣扬,锦衣侯世子曾经在这花店之内品花论卉,对自己花铺的生意自然是大有益处,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由自己来评定谁是最终的胜利者,毕竟锦衣侯世子身份尊贵,而袁荣看起来也是出身豪门,自己若判定胜者,只怕会得罪人。

袁荣笑道:“就看在这词的份上,胜者自然是这小子。”看向小瑶,问道:“姑娘以为如何?”

小瑶本就只是为品花,并无胜负之心,更何况杨宁这词语出惊人,短短几句话,却是将莲花外形品质甚至是寓意展现的淋漓尽致,心下生出钦佩,嫣然笑道:“世子的莲花,自然是花中之魁。”

杨宁哈哈笑道:“我只是胡言乱语,你们不要当真。”

“世子如果真的是随口而言,那就更了不得。”小瑶嫣然笑道:“随口而言,就能有此佳句,若是稍加用心,岂不更是妙句天成?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样的佳句并不是时时能够得闻。”

杨宁摸摸脑门子,道:“其实话虽这样说,真正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却并不多见。”

袁荣在旁道:“宁兄所言极是,我瞧秦淮河上下,无论是画舫还是乐坊,身在污泥之中的多如牛毛,却极少有人能够不受风尘之染,反倒是一个个庸俗不堪,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上加难。”

“正因为艰难,所以才会宝贵。”杨宁道:“十里欢场,莺莺燕燕,哪有几个干净的人物。”说到这里,忽觉得不该在小瑶一个姑娘家面前议论这些,正要改变话题,却现小瑶脸色有些苍白,竟是转身便走。

“小瑶姑娘,你!”几人相谈甚欢,杨宁万没有想到小瑶说走就走,小瑶步子轻快,几人一愣神间,她已经走到门前。

杨宁心下一沉,知道定然是出了纰漏,一时间也不明白是哪句话惹恼了小瑶,快步追过去,“小瑶姑娘,是不是我们说错话了?”

他情急之下,拉住了小瑶一只玉臂。

小瑶用力挣脱,冷笑道:“世子怎会说错话?是小女子不知天高地厚,在这里胡言乱语。”抬脚便走。

杨宁听她声音完全不似方才那般融洽,充满了冷淡,见她脚步匆匆,已经混入街上人群之中,呆站在门前,忽地瞥见边上那盆金盏银台,急忙叫道:“小瑶姑娘,你要的花!”再抬头看时,小瑶已经消失在人群之中。

袁荣凑上前来,奇道:“怎么回事?说得好好的,这姑娘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杨宁皱眉道:“好像是咱们说错了什么,到底哪句说错了?”

“也没说错什么啊?”袁荣也是一脸茫然,“咱们不就是说秦淮河上下的画舫乐坊没有几个干净,咦,总不会是这句话惹恼了她吧?”

杨宁心下一沉,立刻猜到一种可能,失声道:“难道小瑶她是?”

“这倒不会。”袁荣立刻摇头道:“也亏你是锦衣侯世子,到现在还不懂女人。这小瑶姑娘眉锁腰直,颈细背挺,一看就还是个黄花处子,你再瞧她的气质言行,绝不可能是出自风月之所。”

袁荣这样一说,杨宁倒感觉一阵轻松,奇道:“若果不是这样,那那她为何会对那几句话恼?”皱眉道:“是不是咱们两个没有顾忌,在这种场合说起风月欢场,所以让小瑶姑娘不快?”抬手指着袁荣,没好气道:“你这家伙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品花就品花,好端端扯到那些做什么?”

“你可不能全赖我。”袁荣委屈道:“你不也接着话茬说下去了吗?怎地将过错都推给我?”

卖花老汉凑上前来,小心翼翼道:“世子!”伸过手来,却是那二两银子,“小瑶姑娘走了,这盆金盏银台你就不用再买。”

“这盆花我买了,不过就放在你这里。”杨宁心下还在疑惑小瑶怎么说走就走,“你细细照料,如果小瑶姑娘再过来,你无论用什么法子都要将这盆花送给她。”想到什么,问道:“是了,你可认识小瑶姑娘?”

卖花老汉摇头道:“这里每日里人来人往,就算小瑶姑娘以前来过,我我也记不得了。不过世子放心,我以后一定小心留意,这盆花我也会细心照料。”

杨宁望着小瑶消失的地方,喃喃自语:“你到底是谁?”

第六十四章 误会

武乡侯府的庭院之内树影斑驳,草坪间有数棵数人合围才能抱住的大树,青石小径曲径通幽,相比起锦衣侯府,武乡侯府明显要小一些,但其间的格局却奢华不少,正厅之内的各般摆设,华贵而不失雅致,便是几张椅子也都是极为考究的黄梨木,厅内的每一处都是错落有致,显出武乡侯府无论是在大格局还是在小格局上都用了大心思。

只是正厅内外,难见仆役婢女,对这样一个讲究奢华的侯府来说,自然是十分反常的事情。

杨宁此时就坐在武乡侯府的正厅之内,边上坐着袁荣,入府之后,除了领着进门的家仆以及上茶的婢女之外,竟没有见到其他人的踪影。

“人怎么还不到?”袁荣小坐半天,已经有些耐不住性子,皱起眉头:“苏紫承到底是什么意思?就将咱们兄弟晾在这里不闻不问?”

杨宁倒是气定神闲,既来之则安之,端起茶杯,吹了吹茶末,微抿一口,微皱眉头,随即唇边泛起一丝冷笑。

武乡侯在锦衣侯府的时候,对锦衣侯府呈上的茶水挑三拣四,杨宁此时饮他们送上的茶,即使他对茶道也没有多深的研究,却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好茶,茶末粗劣,一看就是低劣之物,放下茶盏,见袁荣茶盖打开,瞟了一眼,也难怪袁荣方才连饮几口,没有丝毫抱怨,只看茶水的颜色,就大不相同。

杨宁心知杜明,这武乡侯府做事已经是下作之至,同样是上茶,竟然送上两种茶水,就似唯利是图的乡下土财主,毫无一个侯爵应有的气度。

见袁荣焦躁得很,杨宁淡淡道:“今日只怕见不到苏紫承了。”

他自然已经知道,苏紫承便是武乡侯苏禎的嫡长子,一直以来与袁荣的交情颇好,两人都惯弄风月,是此中益友。

“什么?”袁荣一怔,“见不到他?这是为何?”

杨宁道:“如果可以见到,他早已经来了,迟迟没有出现,定是武乡侯不让他出面。”

“这就怪了。”袁荣皱眉道:“武乡侯为何不让苏紫承出面?侯爷知道我们平日里很有交情,每次过来,侯爷也并不阻止我们在一起。”瞅了一眼茶杯,“既然不让苏紫承出来,又何必给我们上茶让我们坐在这里干等?”

杨宁微微一笑,道:“你放心,苏紫承不出来,武乡侯迟早会出来。”

“武乡侯?”袁荣站起身来,“罢了,咱们又不是过来拜见武乡侯,既然见不到苏紫承,咱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杨宁淡淡道:“你先坐下,稍安勿躁。”

“不等了。”袁荣耐心不是很好,“宁兄,我看咱们还是改日过来,这一天折腾下来,毫无收获。”

“哦?”杨宁笑道:“莫非你平日里每天都有收获?”微侧身子,“你莫忘记,陪我到这里,是你自己答应,也是我的条件之一,你若不愿意等,现在可以离开,但是那位吴管事!”

袁荣瞪了杨宁一眼,终是坐了下去,屁股扭来扭去,就是坐不住。

忽听得外面传来咳嗽声,一听就知道是故意咳嗽,提醒有人到来,随即便看到一身锦衣玉带的武乡侯苏禎从门外走进来。

袁荣瞧见武乡侯进来,有些拘谨,立刻起身来,向武乡侯躬身行礼,杨宁也站起身来,他心中虽然不耻苏禎为人,但此刻却也还是向武乡侯行了一礼。

武乡侯冲着袁荣点点头,微微一笑,等看到杨宁之时,笑容瞬间消失,目光一扫而过,走过去在主座坐下,随即便有婢女送上茶来,正厅两边各有一道屏风,左边一道屏风是锦绣山水图,右边则是一副百鸟图,两道屏风屏立左右,让正厅灿烂生辉。

“你家袁老大人身子还好?”武乡侯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用茶盖拨动茶末,瞧了袁荣一眼,便将目光落在茶杯上。

袁荣站着道:“多谢侯爷关心,祖父身子很好。”

“书香门第,就是气度不同。”苏禎淡淡笑道:“袁荣啊,你和我们家那不成器的时常走动,就多教教他诗书礼仪,让他也多明白事理,懂懂规矩。说起来,咱们苏家好歹也是个侯爵,我这武乡侯的爵位,终有一日也要传给他,堂堂侯爵,总不能连规矩也不懂,贻笑大方。”说到这里,低头饮茶,但眼角余光却是瞥了杨宁一眼。

杨宁气定神闲,浑似没事人一样,苏禎见状,嘴角泛起一丝不屑之色。

“侯爷多虑了。”袁荣小心翼翼道:“武乡世子在侯爷的调教下,文武双全,放眼京城,也没有几个比得上。”

苏禎并不谦虚地笑了笑,放下茶盏,道:“是你祖父让你来的?还是你父亲让你来的?”

袁荣心想这和他们都没关系,是杨宁这臭小子拖着我来的,但这时候自然不能直言,只能道:“是想过来和武乡世子谈论诗文,所以过来拜会。”

“你也不用隐瞒。”苏禎淡淡道:“其他事情,本侯自然会给你们老袁家面子,不过今日这事,你们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袁荣一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什么事情不要插手?他瞥了在一旁静静站立的杨宁一眼,一股不安的情绪升起来,隐隐觉得自己只怕是上了杨宁的当,听苏禎的语气,今日似乎没有什么好事。

杨宁眼观鼻鼻观心,此刻并不轻易言语,但却已经现在那两面屏风之后已经有身影闪动,少说也有十多人躲在两面屏风后面。

袁荣只能尴尬笑笑,也不知该说什么。

“紫承今日不在府中。”苏禎忽然道:“一大早蜀王世子忽然登门拜会,他是受了蜀王的吩咐,特地来我府中拜见,蜀王世子年少英雄,与紫承一见投缘,还送了一匹良驹给紫承,据说那是蜀王府的九驹之一,放眼天下也是难得一见的上等宝马,紫承得了那样的宝马,哪里闲得住,出府遛马去了。”

他说的不紧不慢,看似气定神闲,但语气之中却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之情。

袁荣身体一震,瞥了杨宁一眼,只见杨宁依然如同标枪一样站立,不为所动,他心下暗想是否这小子见到武乡侯,被这未来的岳父大人吓住?

不过以前锦衣世子也是时不时地呆傻,脑子不灵光,忽然精明的锦衣世子袁荣不适应,这种呆呆傻傻的齐宁倒是袁荣最为熟悉的。

他此时才知道,蜀王世子今日闯过花市,却是从这武乡侯府离开。

猛地又想到,这武乡侯与锦衣侯可是亲家,虽然算不得人尽皆知,但是在王公贵族之中,却已经是人所共知。

当年西川之战,锦衣侯与蜀王势成水火,虽说蜀王归降了大楚,但两家的宿怨却并没有因此而消解。

按道理,武乡侯与锦衣侯既然是亲家,就绝不可能与蜀王走得太近,毕竟要照顾到亲家的情绪,但是此刻武乡侯毫不隐瞒武乡侯府与蜀王的来往,袁荣的政治悟性虽然不高,却也知道这大是反常。

他隐隐觉得将有麻烦事情出现,果然,只见苏禎重新端起茶杯,淡淡道:“太夫人是否让你来传话?她是什么意思?”

杨宁知道苏禎终于和自己扯上了正题,微抬头,正要说话,苏禎却已经抬手止住,神情变的更加冷漠:“我不会同意这门亲事,就算你们那位太夫人不同意我的提议,那也没有意义。”

袁荣没有想到会听到这句话,一时间怔住,第一反应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定是听错了话。

“当年你我两家的老侯爷定下了这门亲事,听着似乎是段佳话,可是他们不是神仙,料不到后来的事情。”苏禎缓缓道:“其实在两家老侯爷过世的时候开始,这门亲事就已经不存在。”

杨宁只是浅浅一笑,看起来竟然还有一丝羞涩。

“袁荣,锦衣侯府找上你们袁家,想让你们袁家来调解,可是只让你过来,就说明你们老袁家也知道本侯的性情,知道事情无法更改。”苏禎浅浅饮了一口茶,放下茶盏,“我苏禎做事情,从来都是断无更改,回去告诉袁老大人,这事儿不是本侯不给你们袁家颜面,他应该能够体谅。”

袁荣这时候终于确定,自己并没有听错,张大了嘴,不敢置信,只觉得这比杨宁念出那荷花词更让人匪夷所思。

“侯爷,我您这个!”他结结巴巴,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中却是想着,好你个杨宁,将我拉到这里来,原来是为了这种事情,亲事成与不成,是你们齐家和苏家的事情,与我们老袁家有屁的关系,这下子倒好,一不小心,竟然将我老袁家也扯进来。

虽然自己什么话也没说,但是苏禎显然认定老袁家是要帮齐家做说客。

他心下有些恼怒,这种豪门恩怨,最是难缠,精明之人从来都是让自己撇清干系,不令自家卷入进去,可是自己被杨宁拉着登了这个门,事情就麻烦得很,他现在只担心家里那几尊神一旦知晓自己卷入齐苏两家的恩怨,自己定没有好果子吃。

“齐宁,不是本侯瞧不上你,而是众所周知,你就是烂泥扶不上墙。”苏禎轻轻掸了掸衣袖,也不看杨宁,“你轻浮无德,我家紫萱知书达理,你文不成武不就,我家紫萱琴棋书画样样俱精,你其貌不扬愚笨粗浅,我家紫萱聪明伶俐,算了,我的解释已经够清楚了,你便是再蠢,也该知道,你根本配不上我们家紫萱,话说到这里,我想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必要了。”起身来,背负双手,沉声道:“来人,送客!”

杨宁凝视着苏禎,忽然叹了口气,道:“武乡侯,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没什么好误会的。”苏禎语气冷硬,“本侯还有事在身,就不留你们了。”

杨宁脸上现出一丝微笑:“武乡侯,你一定是误会了,你以为我是找来袁荣求你打消解除婚约的念头?”

苏禎一怔,皱眉道:“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杨宁忽然坐下去,靠在椅子上,端起那杯劣茶,“我从来没有想过娶你的女儿过门,解除婚约势在必行,我今天来,就是来退婚,明明白白告诉你们,你们的女儿,进不了我齐家的门。”猛灌一口茶,随即朝着地面一口喷出,骂道:“这是什么东西?还是人喝的吗?武乡侯,你们府里就喝这种茶?这种茶连我们家的狗都不舔一口。”

第六十五章 有债必偿

袁荣率先变色,一脸骇然看着杨宁。

他既没有想到苏禎会突然说出解除婚约的言辞来,却也更没想到杨宁此行的目的是退婚,更让他惊骇的却是杨宁最后这几句话。

无论杨宁还是苏禎,都是大楚四大侯爵中的人物,两家曾经关系融洽,在老侯爷那一代,甚至是生死之交。

无论官场还是民间,即使心有不满,在通常情况下,也只会委婉地表示自己的不满,很少口出狠言。

苏禎方才盛气凌人,对杨宁的一番职责,已经让袁荣感觉苏禎有失风度,但是杨宁最后这几句话,却更是凶狠。

苏禎点名道姓,直接对杨宁加以侮辱,而杨宁言辞虽然没有苏禎那么直接,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却已经是言辞犀利至极。

袁荣只感觉背心出冷汗,此时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搀合进去,心中想着定要找个机会逃离此地。

苏禎脸上先是怔,随即显出吃惊,接下来是震怒,他的涵养本就不好,此时听出杨宁话中意思,冷声道:“你说什么?”

杨宁此时也已经听到那屏风后面一阵骚动,显然是对自己言辞所做出的反应。

杨宁气定神闲,指着那杯茶道:“武乡侯大可以将这杯茶送到我们锦衣侯府,瞧瞧我们府里那两条狗是不是会饮下去?其实上次过后,我一直在好奇武乡侯府里会饮怎样的极品名茶,现在看来,有些人就像井底之蛙,只看到身边一寸三分地,就以为自己的东西都是好的,如此也好,下次武乡侯若是到了我们锦衣侯府,我们便以此茶招待,这才对武乡侯的胃口。”随即皱眉道:“只是这种连狗都不饮的茶,真要找起来也不容易。”

“砰!”

苏禎猛地一掌拍在桌子上,厉声道:“齐宁,你好大的胆子,在本侯府中,你竟敢如此放肆。”

“放肆?”杨宁故作一脸茫然:“武乡侯,我只是据实相告,这又哪里放肆了?”

袁荣终是忍不住向杨宁使了个颜色,杨宁看在眼里,将那杯茶端到袁荣手边,道:“你现在就尝一尝,我不相信你们礼部尚书府也是饮这种茶?”

袁荣本就是个擅弄风雅之人,十分熟悉茶道,只瞧了一眼,看到杯中茶的色泽,便知那是极为低劣的粗茶,此时也恍然大悟起来,暗想这两家果然是出了大问题,心下暗暗叫苦。

苏禎虽然恼怒,此时却也大是尴尬。

他有心要将这门亲事搅黄,无所不用其极,只觉得越是激怒锦衣侯府的人,解除婚约的可能性也就越高,为此给杨宁上茶之时,特别用最低劣的粗茶加以侮辱,谁知道却被杨宁借题挥,弄得自己现在下不来台。

“对了,饮茶不是我来此的目的。”杨宁话锋一转,道:“武乡侯,今日来此,是为了退婚,希望你们能够答应,不要多加纠缠。”抬手指着袁荣道:“袁荣是礼部尚书府的公子,我今日请袁兄过来,也是让他见证此事,表明我们锦衣侯府对退婚的决心。”

袁荣额头冒汗,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音。

苏禎一口老血几乎要吐出来,他对解除婚约自然是铁了心,可是万想不到杨宁竟然登府退婚。

由谁提出解除婚约,与声誉极其相关。

若是武乡侯府提出解除婚约,虽说会让人觉得武乡侯府言而无信,但是对锦衣侯府的打击更重。

可是此番杨宁拉着袁荣过来,当着袁荣的面对武乡侯府退婚,这是一旦传扬出去,就变成锦衣侯府看不上武乡侯府,对武乡侯府名誉的打击绝对不轻,而且四大侯爵之中,武乡侯本就略逊于其他三侯,杨宁这样一闹,定会更加拉开武乡侯与其他三侯的距离。

他双手握拳,杨宁这一手让他猝不及备,一时间还真不知道如何应付。

“武乡侯方才说的话并没有错,两位老侯爷过世开始,这门婚约就已经结束了。”杨宁缓缓道:“我们锦衣侯以武勋立家,当年也实在是因为两位老侯爷的交情,才定下这门亲事。前人不知后人之事,如果我们家老侯爷泉下有知,也定不会继续赞同这门亲事。”

苏禎眼角抽动,冷笑道:“哦?”

“据我所知,你们那位紫萱姑娘,刁蛮任性,就是容貌,也长得不好见人。”杨宁心知对苏禎这种人,根本没必要客气,他既然对自己几番侮辱,自己也没必要给对方留面子,“按理来说,我的年纪早已经到了婚嫁的年龄,为何迟迟没有让你们家紫萱过门?说到底,还是因为我们骨子不愿意让她成为锦衣侯府的世子夫人。”

袁荣本来不敢说话,此时听杨宁这般说,顺话说了一句:“原来如此!”话一出口,立时醒悟,恨不得抬手照着自己的脸一阵乱抽。

苏禎一听袁荣之言,脸色更是难看,怒道:“齐宁,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家紫萱脾气温良,谁说她刁蛮任性?还有,她长相漂亮,谁又说她见不得人?”

“武乡侯不知道?”杨宁见他落进套子里,笑道:“你只要往大街小巷追一圈,这种话可不在少数。不管怎么说,这退婚之事决无更改,即使你们不同意,那也没有意义,我们锦衣侯府做下的决定,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说完,立刻起身,也不拱手,“此事有袁公子作见证,就到此为止。”

“且慢!”苏禎急道:“这都是你们太夫人的意思?”

“啊?”杨宁笑道:“这种事情,是我们所有人的意思,不是某一个人做决定。本来这门婚事像石头一样压着我们锦衣侯府,这些年来我们一想到这桩麻烦事就心烦,现在把婚事一退,一身轻松,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

他话声刚落,只听一个声音叫道:“姓齐的,你你是什么东西,难道你们说退婚就退婚?”话音之中,从屏风后面冲出一个人来,杨宁瞧了一眼,只见是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子,长相还真是不错,身材苗条,五官精致,但是一双眼睛却满是厉色。

她忽然冲出来,后面立刻跟着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个人环佩叮当,衣着华美,年过三旬,拉着那女子手臂,叫道:“紫萱!”

杨宁心想原来这女子就是苏紫萱,样容倒也绝对算得上是一个美人,不过瞧她那,刁蛮任性的评价恐怕不假。

袁荣瞧见苏紫萱冲出来,眼睛微亮,急忙冲着那边拱手,道:“苏小姐,在下袁!”

“你滚开!”苏紫萱柳眉竖起,不等袁荣说完,一挥手,挣脱那妇人的拉扯,抬手指着杨宁道:“你凭什么说本小姐见不得人?你这个所谓的锦衣世子,才是人尽皆知的白痴。”

“不错,我是白痴,所以我来退婚。”杨宁气定神闲道:“你瞧不上我,我也瞧不上你,将这门婚事退了,对你我都好。”

“不许你退婚。”苏紫萱厉声道:“要解除婚约,也是我们苏家先提出来,是本小姐不要你,你却不能不要本小姐。”

杨宁却是大笑起来,道:“看来传言不假,你这位大小姐刁蛮任性,不守礼节,我和你父亲在这里说话,你有什么资格跑出来说三道四?婚姻大事,你觉得能轮得到你自己做主?”

苏禎显然也觉得苏紫萱冲到大堂,实在是有失体统,如果只是杨宁在这里,他或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袁荣这位礼部尚书府的公子就在这里,今日之事定要传扬出去,身为侯爵小姐,擅入大堂,这事儿自然会被人嘲笑。

“给老子滚下去。”苏禎此时心下也是恼火,冲着苏紫萱喝道:“谁让你跑出来的?”瞪了那夫人一眼,道:“怎地连她也看不住?”

那妇人看来就是武乡侯夫人,白了苏禎一眼,却还是拉住苏紫萱手臂,急道:“紫萱,快退下去,咱们不能在这里!”

“爹,你告诉他,是我们要解除婚约,是我不要他。”苏紫萱气急败坏:“不许他退婚。”

杨宁笑道:“对不住得很,苏小姐,刚才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是我们齐家退婚,我们齐家不希望你这样的这么说吧,苏家的女人,进不了我齐家的门,你现在可听清楚了?”

苏紫萱眼眸中显出怨恨之色,杨宁却还是潇洒一笑,也不多言,转身就走。

袁荣知道事已至此,还是越早离开这里越好,忙向武乡侯拱了拱手,道:“改日再拜访!”跟着杨宁便走。

“齐宁,今日的事情,你给本小姐记住。”杨宁身后传来苏紫萱怨恨的声音:“你折辱本小姐,终有一日,我要你十倍偿还!”

杨宁停下脚步,也不回头,淡淡道:“你们也记住,锦衣侯府做事的原则,便是有债必偿,无论是欠别人的债,还是别人欠我们的债,都要一一算清,绝不会有丝毫的遗漏。”冷笑一声,在苏禎如刀的目光中,缓步离去。

第六十六章 烈火

离开武乡侯府,袁荣背上的冷汗还没有干,他本以为今日是过来邀着武乡侯世子苏紫承一同去迎风弄月,谁知道竟是这样一个结果,心中对杨宁老大不满,但事情既已生,责怪埋怨一番,也无济于事,只能再三叮嘱杨宁要履行承诺,保吴管事平安。

杨宁心情倒是颇为舒畅,回到锦衣侯府,也不急着将事情告诉家里的人。

他本以为这一夜定然会睡得极为安生,事实似乎也确实如此,上半夜睡得十分安稳,到下半夜,忽听到房门被敲得噼啪直响,硬是将睡意正浓的杨宁惊醒。

他心下大是不悦,起来正要作,听到齐峰的声音,这才压住火气,打开门来,只见到齐峰一脸焦急之色,见杨宁开门,急道:“世子爷,大大事不好了!”

三更半夜,齐峰这副模样,倒让杨宁有些惊讶,问道:“怎么了?天塌下来了?”

“也差不多。”齐峰道:“世子爷,当铺那边那边烧起来了。”

杨宁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皱眉道:“什么意思?什么烧起来了?”

“当铺,当铺烧起来了。”齐峰急得直跺脚:“段二哥已经护着三夫人去了当铺那边,二哥让我过来告诉世子爷。”

杨宁这才明白过来,失声道:“你是说咱们家的当铺?”

“是啊。”齐峰心想若是别人的当铺,我又为何如此焦急?

杨宁心知事情不妙,急忙过去扯了衣裳,边走边道:“当铺怎么会烧起来?严不严重?你赶紧带我过去,对了,有没有伤着人?”

齐峰跟在杨宁身边,道:“那边有人过来禀报,说是半夜里当铺突然起火,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

齐峰早已经派人在府邸门前准备好了马匹,出了府,也不耽搁,齐峰骑马在前领路,杨宁和另外两名护卫紧跟在后。

骏马飞快,不多久杨宁便瞧见远方的天幕红彤彤一片,知道那里就是火点,飞马赶过去,到了一处十字路口,便见到前面火光冲天,烈火熊熊,四周人影闪绰,正有不少人在救火。

杨宁瞧见此景,目瞠口呆,这场大火已经不仅仅是焚烧一两栋房屋,蔓延开来,已经有五六间房屋都被笼罩在大火之中。

杨宁翻身下马,快步过去,火光之中,已经瞧见顾清菡娉婷身影,靠近过去,火光将顾清菡的脸孔照的通红一片,她那娇柔的身子却是在颤抖,杨宁叫道:“三娘!”

顾清菡扭头看向杨宁,脸上显出苦涩笑容,猛然娇躯晃动,却见她一只手忽地捂住自己的左胸口,俏脸上显出痛苦之色,软绵绵便要瘫倒下去,杨宁疾步上前,一把扶住她柔软香躯,惊道:“三娘,三娘,你怎么了?”只见顾清菡牙关紧咬,双眉紧蹙,虽在火光边上,但脸庞却是苍白可怕。

段沧海此时也已经冲过来,惊道:“三夫人怎样?”

齐峰却叫道:“快请大夫。”

段沧海抢过来,道:“得罪了!”探手轻按顾清菡手脉,皱眉道:“赶紧请大夫!”

“等不得。”杨宁却摇头道:“三娘这是心脏病,这种病不能耽搁,我来试一试。”

段沧海和齐峰都是一怔,不由讶然,齐峰忍不住问道:“世子爷,你你还会治病?”心中却大是怀疑,只怕杨宁治病不成,反要耽搁。

杨宁当然不会医术,不过对于一些常见的急性病症,却还是颇为了解,这心脏病其实就是最为常见的急性病症之一,杨宁还真是了解一些,此刻伸手往顾清菡的手脉上搭了上去,段沧海和齐峰对视一眼,心想看世子爷样子,难道真的会把脉诊病?

杨宁倒还真会一些粗浅的把脉,但把脉诊病的手段却没有。

把脉诊病并不像说起来这么容易,这是一种比较高技术的本事,即使是在杨宁那个时代,真正会把脉的医生也是凤毛麟角。

杨宁把脉,不是为了诊病,而是要找到顾清菡手上的郗门穴,郗门穴是人体十二经络的手厥阴心包经穴道之一,在前臂掌侧,腕横纹五寸,杨宁知道,按摩心包经,有减轻心脏压力补充供血的功能。

其实这种应急的经络知识并不复杂,也不深奥,只是懂得血脉经络的人不多,所以就显得十分神秘。

杨宁当年学习过人体经脉穴道以及骨骼,在学习经络穴位之时,少不得也学到了这些应急的方法。

心脏晕厥是极为常见的突病,症状也很容易辨识,杨宁一眼就看出顾清菡是心脏病作,他知道这是气急攻心所致,此刻左手拇指压住顾清菡的郗门穴,右手抓住她柔荑,左手拇指逆转,右手外摇,这样的动作在段沧海等人看来,大是古怪,面面相觑,心下对杨宁却大是怀疑。

只是摇动十来下,便见顾清菡粉唇之中轻吐一口气息,眼睛微微睁开,杨宁并没停手,伸指又按在顾清菡手臂处的内关穴,揉动数次,顾清菡便咳嗽一阵,终是完全睁开眼睛来,左右瞧了瞧。

段沧海和齐峰都显出欢喜之色,此时对杨宁再无怀疑,心下大是钦佩。

“宁儿!”靠在杨宁怀中,顾清菡笑容苦涩:“当铺都烧了,这哎,这都怪我!”

杨宁扶起顾清菡,柔声道:“三娘,当铺着火,只是意外,与你又有什么关系?”瞧见救火的人不少,应该是左邻右舍都被惊醒过来救火,甚至还有巡逻的官差也都加入到救火的队伍之中。

段沧海见顾清菡无碍,这才过去继续指挥人们救火,人多力量大,虽然火势凶猛,但是在众人的齐心合力之下,烈火渐渐熄灭不少。

杨宁见得这场大火竟是烧了五六间房舍,损失着实不小,皱起眉头来,便在此时,却见从人群之中走过来一人,年过半百,步履沉重,此刻衣衫凌乱不堪,那人看到杨宁,怔了一下,却还是走上前来,忽地跪在地杨宁面前。

这人冷不丁跪下,杨宁吃了一惊,只听这人已经带着哭腔道:“老奴没用,世子,当铺被烧,都是老奴粗心大意,您您杀了老奴吧。”

杨宁还没来得及说话,顾清菡已经走过来,蹙眉道:“徐掌柜,你先起来!”

徐掌柜跪地不起,哭道:“老奴受将军和三夫人信任,打理当铺十多年,今次却酿下这滔天巨祸,这条命就算死了十次八次也难以赎罪,三夫人,世子爷,老奴老奴没有脸再活下去了!”跪在地上,用脑袋往地面上撞。

杨宁心知这徐掌柜应该就是当铺的掌柜,见他以叩地,再不拉住,这老家伙真要自己撞死,伸手拽起来,冷声道:“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究竟是怎么个状况都没有搞清楚,你急着寻死做什么?”

徐掌柜泪流满面,浑身抖。

“怎么会这样?”身后传来邱总管焦急声音,杨宁回头,见到邱总管匆匆而来,“好端端的,怎地会生出这么大一场火?”

邱总管脸色难看,走上前来,盯住泪流不止的徐掌柜,责问道:“老徐,到底是怎么个状况?这场火是从别人那里引过来,还是咱们铺子先着火?”

杨宁心想总管就是总管,这句话倒是问到了要紧处。

这场火烧了五六家店铺,如果是从别家引来,齐家的当铺即使被烧了,秋后算账,总还是能够找人赔偿,损失也不会太大。

可是这场火如果是从齐家当铺引起,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且不说当铺本身的损失就了不得,到时候其他几家被烧毁的铺子也定会找上锦衣侯府索要赔偿,锦衣侯府必将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

锦衣侯府目前的经济状况本就十分不理想,齐景大丧,耗费不轻,如今还欠着钱庄不少银子,如果假以时日,毕竟侯府的经济来源不弱,还能够恢复过来,可是如果在这时候火灾的责任落在锦衣侯府头上,无疑是一场致命的灾祸。

顾清菡显然对此也是十分关注,妙目盯住徐掌柜,只等徐掌柜回话。

徐掌柜老泪流淌,“三夫人,邱总管,这场大火这场大火是从咱们家铺子蔓延过去!”

杨宁心下一沉,邱总管神色愈加凝重,便是顾清菡也是微微变色,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其他几家都在咱们当铺的南边,连成一线。”杨宁缓缓道:“今夜北风不小,火势一旦蔓延开来,势必往南一直蔓延下去!”皱起眉头:“这些铺子都是以木质为主,如今正是深秋,天干地燥,正是最为危险的时候!”

此时火势已经小下来,救火之时,为了避免火势继续往南边的铺子蔓延,所以先从南边开始灭火,阻断了往南的火源。

不过正因如此,受灾最重的便是齐家当铺,整座铺子,几乎都已经被烧毁,变成了一片废墟。

第六十七章 废墟

火势完全熄灭已经是丑时时分,附近几条街道在火灾生之后,都已经被巡逻的京都府衙差所封锁,更加上最近一段时间京城戒严,所以除了附近赶过来的救火之人,并无围观人群。

京都府有十多名差役也参与了救火,火势熄灭之后,差役们第一时间便是查找是否有人葬身于火海之中。

比起地方上的衙差,京都府的衙差训练有素,而且在戒严时期,这样一场大火自然是要小心处理。

残垣断瓦之中,虽然大火熄灭,却还有零星的烟火。

邱总管这边在火势熄灭之后,也是迅与徐掌柜清点当铺的人员,齐家的当铺并不小,铺子连上徐掌柜,前台后库加起来也有十一人,不过今晚在此值夜的却只有五人,除了徐掌柜亲自坐镇前堂,其他四人则是守在后库。

当铺赎当东西,来来往往,储存在当铺内的各类货物自然不在少数,此外亦有一些现银存在铺子里。

当铺早在数日之前,因为银钱紧缺,所以暂时停止收当,不过为了防止有一些老主顾投当,这些银子还是被放在这里,以防万一,锦衣侯府便是再困难,这些银子也不敢调用过去,毕竟经营当铺,最重要的就是一个“信”字,有些老客投当,那是万不能有任何的借口拒不收当。

在残砖断瓦之间,倒是找到了封存银子的几口铁箱子,银子倒是一分不少都留在其中,由此却也判断出当库的所在。

只是除了银子,储存在当库里的其他物事,除了极其少数几件防火之物,大部分都已经付之一炬。

杨宁跟在邱总管身后,穿梭在当铺的废墟之中,神情凝重。

“世子,当铺里的东西都烧的差不多了。”邱总管带着两人在废墟中翻来覆去找寻一番,苦笑道:“究竟损失多少,账簿也已经烧毁,一时间也难以算清楚,不过应该不会少。好在店里的伙计都安然无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杨宁也不多言,即使邱总管不说,他也知道这场火给锦衣侯府带来了沉重的打击。

“世子,徐掌柜说,大火的源头应该就在后库这边。”齐峰已经从后边上来,向杨宁道:“他说半夜里听到后院传来叫声,起身去看,现后库这边着火,急忙跑过来,当时后库已经起大火,而且火势很快就蔓延开,他急着和值夜的伙计们一起救火,可是几人之力,难以扑灭大火,所以只能一边救火,一边派人找人来帮忙。”

“账簿当时是放在什么地方?”杨宁问道。

齐峰道:“铺子里的账簿,都是放在柜上,徐掌柜急着救火,乱了手脚,没能及时将账簿取出,等反应过来,柜上那边也烧了起来,他要抢过去拿出账簿,可是火势太大,几个伙计将他拉住。”又道:“陈三也证明,火势是从当库里面烧起来,他们手里没有钥匙,现大火之后,徐掌柜很快也赶了过来。”

“如此说来,大火是从库房里开始烧起来?”

“他们几个人都说确实如此。”齐峰道:“后库边上就是伙计们值夜时的宿房,半夜轮流起来看守巡视。”

杨宁皱眉道:“后库这边如果是火源,那么库房是如何着火的?”向邱总管问道:“这库房的钥匙在谁手中?”

邱总管道:“当库是当铺最为要紧的地方,即使是徐掌柜,也不能单独打开。当库四周都是密不透风,连窗户也没有,唯一进出的道路,就是加了两道锁的大门,徐掌柜和6朝奉各有一把钥匙打开一把锁,只有两把钥匙一起才能进入当库内。”

“6朝奉在哪里?”

“6朝奉和徐掌柜轮流值夜。”邱总管解释道:“今夜6朝奉轮休,是徐掌柜当值,按理来说,挂牌闭门之后,没有谁能进到当库里。”

杨宁道:“这就怪了,当库无人能进,可是大火却从库房里烧起来,那岂不是活见鬼?”

邱总管也皱眉道:“库房重地,夜里向来不会开门,而且更是严禁执火入库,绝不至于会在库里引火灾。”

“当时是谁第一个现?”杨宁微一沉吟,终于问道。

齐峰忙道:“是陈三,他说轮值的时候,他巡视了一遍,然后去了趟茅房,等他回来的时候,就现库里已经烧起来,而且火势烧的极快,转眼间就到处是火,他喊醒其他几个人,然后惊动了徐掌柜,等徐掌柜过来时,库房已经是大火熊熊。”

邱总管怒道:“这个陈三是怎么办事的?难道他不知道,库房里一刻也不能少了人?”

齐峰并不说话,杨宁心想这个时候计较这些有个屁用。

“这样说来,这场火是在陈三-去茅房的时候开始烧起来。”杨宁若有所思,“上一趟茅房,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回来的时候,其他几人还在睡着,也就是说,当铺里的人根本不会拎着灯火进入库房。”

邱总管摇头道:“没有钥匙,想进也进不去,而且这些伙计最少的也在当铺待了三四年,都是老伙计,当铺里的规矩都懂,绝不会出此纰漏。是了,今天锁住库房的时候,我还亲自在库房里转了一圈,绝没有任何火具在其中,我亲自看着当库锁上门。”

“邱总管下午来过?”杨宁问道。

“钱庄那笔银子的期限明天就要到了。”邱总管愁眉不展:“三夫人让我到当铺来瞧瞧,看看有没有人赎当的,从这边能调用些银子。下午我过来这边,检查了一下当库,顺便看看能不能支些银子去府里。”

邱总管是锦衣侯府的大总管,杨宁已经知道,这邱总管的父亲当年就跟随锦衣老侯爷身边,帮着锦衣老侯爷打理府邸中诸般事物,井井有条,那时候邱总管也跟在其父身边打杂,等他父亲老了之后,邱总管也就接替了父亲的位置,帮着继续打理侯府,一直以来倒也是兢兢业业。

侯府的两处店铺,一处药铺和一处当铺,生意一直都是不错,虽然侯府的幕后操作人都是顾清菡,但毕竟一介女流,而且是侯府女眷,不宜在外招摇,所以外面许多具体的事情,都是邱总管出面打理。

杨宁微微颔,道:“邱总管,这库房里可有硫磺一类极易燃烧的物事?”

邱总管摇头道:“绝对没有,药铺那边倒是有硫磺,这当铺库房内却不会收入那些物事。”问道:“世子莫非觉得库房里的这场火是自己烧起来?”

“除了是自己烧起来,我很难想象还有谁能进入库房之内点火。”杨宁叹道:“总不能还有人会穿墙进入吧?”

邱总管神情凝重,若有所思。

齐峰终于道:“世子爷,当铺里的伙计绝不至于自己纵火,这些都是锦衣侯府的老伙计,对侯府忠心耿耿,我只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有人趁机纵火。”齐峰犹豫了一下,终于道:“或许有人与我锦衣侯府为敌,想要在当铺做手脚。”

邱总管微微点头道:“齐峰所言不无道理,世子,将军性情耿直,或许得罪了某些人,如今将军刚刚过世,当铺就莫名其妙地烧起一场大火,未必不是有仇家在背后做什么手脚。”

“哦?”杨宁双眉一紧:“仇家?”扫了两人一眼,“你们都觉着是有人故意纵火?”

齐峰点头道:“这样的可能性极大,否则无法解释这场大火。”

杨宁也不言语,背负双手,在残垣断瓦之中转悠一番,忽地停住脚步,蹲下身子,伸手在地上黏了一黏,然后将手指往鼻尖嗅了嗅,齐峰刚过去,杨宁却已经起身,绕到其他地方,又再次蹲下。

“世子爷,是不是现什么?”齐峰轻声问道。

杨宁起身来,摇头道:“没什么。”便在此时,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嘈杂声,回过头去,只见不远处此时竟然聚集了一群人,徐掌柜和顾清菡被围在当中,段沧海冷着脸站在顾清菡身边,全神戒备。

杨宁见那群人气势汹汹,脸色一沉,快步走过去,便听到有人道:“三夫人,咱们都知道锦衣侯府目下都是由你当家,我们对锦衣侯素来敬重,绝无冒犯之心,可是这次出了这么大事,咱们也只能冒犯。这场大火是从你们家当铺引出来,别人家我不知道,我们家这间铺子,一家老小的生计都指望着它,如今烧了个干净,一家老小没了依靠,还望三夫人给个话。”

“谁说不是。”边上有人叹道:“你们侯府家大业大,一根手指头比我们的腰还粗,一间铺子没了,对你们侯府无伤血肉,可是对我们来说,却已经是剥皮抽血。我们敬重侯府,侯爷刚刚离世,也不想让侯府面子太难看,这事儿私下里如果能够解决,也就不必劳动官府。”

又有几人哀声叫苦,杨宁立时就知道,短短时间,被牵累的几家铺子已经找了过来。

第六十八章 当票

一片哀声怨叹之中,顾清菡却已经镇定下来,淡淡道:“你们都放心,这场火既然是从当铺开始,你们的损失,侯府自然会全部赔偿。”

众人闻言,顿时都显出欢容。

“你们各家先回去清点一番,到底有多少损失,回头确认之后,侯府一文不少都会赔给你们。”顾清菡秀容微有些疲惫,“这场大火突如其来,牵累诸位,实在是对不住。”

一人笑道:“三夫人有这话,那就好说的很。其实我这边损失也不算太大,加起来最多也就三四千两银子而已。”回头瞧了废墟一眼,叹道:“一场大火将铺子付之一炬,真要清点起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是啊,卢东家说的有道理,账簿也都烧得干净,咱们还真不好清点。”边上立刻有人附和道:“不过各家心里都有本帐,想要算得一清二楚并不容易,大致有个数目也就是了。咱们敬重锦衣侯,就算吃些亏,那也不要去计较。”

“诸位有这份心,锦衣侯府深为感激。”众人正自唏嘘,杨宁却已经过来,气定神闲:“三娘也说了,你们的损失,侯府会全力承担,既然牵累你们,就不会让你们再吃亏。”

立刻有识得锦衣世子的人道:“世子也话了,大家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杨宁看向那卢东家,含笑问道:“卢东家,你说你们铺子损失大概有三四千两银子?”

“差不多就是这个数。”卢东家忙道:“世子放心,咱们这几家铺子相邻多年,这次侯府遭难,咱们也多少会担着点。”

杨宁笑道:“有劳有劳,是了,卢东家是经营什么东西?”

“哦?”卢东家道:“是盐铺!”

杨宁一怔,心想食盐不是官营吗?据他所了解,官府设有盐署,在全国各地都设有机构,掌管着食盐的调运买卖,民间似乎并不能私自卖盐,一旦查出,罪责极重。

这卢东家难不成竟然是经营食盐的官商?

“原来是盐铺。”杨宁似笑非笑,“卢东家,你们的铺子平日里储存的食盐很多吗?”目光锐利起来,问边上的徐掌柜道:“徐掌柜,这卢东家既然是邻铺,你对他应该很熟悉了。”

徐掌柜面色惨白,一副失魂落魄样子,听得杨宁询问,忙道:“和卢东家认识已经六七年了。”

“徐掌柜,卢东家的铺面,比咱们的当铺要大?”

徐掌柜也不知道杨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了顾清菡一眼,见顾清菡面色清冷,只能道:“卢东家当铺只有我们铺面一半大小。”

“咱们这铺子,当年花了多少银子?”

徐掌柜再次看向顾清菡,顾清菡冰雪聪明,已经明白杨宁意思,道:“这间铺面位置极好,当年盘下来,花了六百两银子。”

杨宁转视卢东家,笑问道:“那卢东家的铺面,不知道花了多少银子?”

那卢东家也是精明商人,杨宁几句话一问,便知道杨宁心思,目光顿时闪闪绰绰,也不回答。

“就算是现在,最多也只值四百两银子。”徐掌柜也缓过神来,“这已经是最高的价钱,卢东家,我记得去年有人准备用三百两银子盘下你的店面,你差点答应下来。”

卢东家尴尬道:“那个那个铺面确实只值几百两银子,不过铺里面的食盐!”

“卢东家当然不会在盐铺里摆上古董字画,所以不至于烧毁什么贵重物品。”杨宁神情冷峻起来:“我就算不知道食盐的价钱,可是你说损失三四千两银子,除去铺面,总还要损失两三千两,不知道两三千两银子能买到多少食盐?”

在场的几位都是久做生意的商人,见得卢东家一脸尴尬,倒有些幸灾乐祸,暗想你这家伙漫天开价,这下子倒好,人家锦衣世子三言两语,就让你抬不了头来,心下也都盘算着这损失固然要索回,可还真不能漫天开价。

他们当然清楚,食盐虽然是人们必不可缺之物,但价钱却不贵,属于薄利多销的物事,莫说几千两,便是五六百两银子,也足以将盐铺填满,而且也没有哪个盐铺真的在仓库里存满食盐,这卢东家的损失,所有的加起来,最多也不会过一千两。

杨宁点到即止,也没有继续对卢东家穷追猛打,扫视众人一圈,才道:“这次连累诸位,我深感歉意,这种事情谁都不想生,可是既然生,该担的责任,锦衣侯府绝不会有丝毫的推诿。三娘也说了,你们的损失,一文钱也不会让你们亏着,锦衣侯府做事的原则,素来是有债必偿!”说到这里,声音一冷:“不过如果有人想要趁火打劫,我劝这些人还是早些打消这个念头,锦衣侯府固然不会欠别人的债,但是别人若欠下锦衣侯府的债,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事。”

几名东家面面相觑,其实心中都在想,都说锦衣世子是个脑袋不灵光的傻子,可是此刻看来,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说得好!”从杨宁身后传来一阵笑声,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有债必偿,这就是锦衣侯的家风,世子继承家风,实在可喜可贺。”

杨宁回转头去,只见几人大步走来,当先一人长身而立,腰佩长剑,剑鞘金丝缠绕,剑穗有美玉悬挂,端的是一副翩翩公子模样,年岁不过二十五六岁年纪。

此人大是眼生,杨宁从无见过,但看他衣着,显然是个官宦子弟,也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

那人走上前来,打量杨宁一番,笑道:“世子,多日不见,听说你前番被人绑架,我心里可是记挂得很,后来听说安然返回,可喜可贺。”瞅了顾清菡一眼,眼中带光,上前一步,凑近顾清菡,拱手道:“这位想必就是锦衣侯府的三夫人吧?”

顾清菡显然也没有见过此人,蹙眉道:“你是何人?”

“在下窦连忠,家父窦馗!”那人眯眼笑着,一双眼睛却是在顾清菡身上上下打量,移不开眼睛。

“哦,原来是窦大人的公子。”顾清菡淡淡道:“三更半夜,不知窦公子前来所为何事?”

杨宁此时也是上下打量窦连忠,心想这人浑身上下就透着一股浮浪气息,只瞧他那一双眼睛在顾清菡凹凸有致的娇躯上溜来溜去,就知道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场大火还真是不小。”窦连忠向残垣断砖那边瞧了一眼,叹道:“三夫人,这火源从何而起?该不会是从你们家当铺烧起来的吧?”

顾清菡俏脸一寒,反问道:“窦公子如何知道这把火是从当铺烧起?”

窦连忠忙笑道:“三夫人千万别误会,我可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只是刚才世子在谈及赔偿,想来其他几家是受了你们牵累。”扫视众人一眼,才道:“三夫人,可有什么在下能够帮忙的?”

顾清菡淡淡道:“侯府的事情,还不劳别人来过问,窦公子好意,只能心领。”

“三夫人千万不要客气。”窦连忠往前又凑近一步,靠近顾清菡,“我和世子是知交好友,他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千万不要客气。”冲着顾清菡一笑,“咱们都是自己家人,若是太过见外,反倒生分了。”

杨宁心知这家伙应该是与锦衣世子有些纠葛,见他一步步往顾清菡凑近,忽地伸手,一把扯住窦连忠手腕子,窦连忠猝不及备,还没反应过来,杨宁用力一扯,已经将窦连忠扯开到一边,拉开了他与顾清菡的距离。

窦连忠脸现怒色,杨宁却抓住他手腕,笑道:“原来是你,半夜三更,你当真是过来帮忙的?”

窦连忠见杨宁一脸笑容,一时间作不得,想要抖开杨宁手,却现杨宁那只手如同铁箍箍住自己的手腕,而且力气不小,被他捏着有些疼,皱眉道:“你先放手。”

“怎么,翻脸不认人?”杨宁笑嘻嘻道:“刚不还说与我是知交好友,怎地连握手也不许?”

窦连忠沉下脸,道:“亲兄弟也要明算账,我是来办正事,你把手松开。”用力一扯,这次杨宁倒任他挣脱,问道:“你说的正事,又是什么意思?”

窦连忠略带厌恶之色瞥了杨宁一眼,扭头看向顾清菡,笑道:“三夫人,我先前路过附近那条街,听说这边着火,所以心急火燎地赶过来,就怕你们家当铺被烧。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你瞧瞧你们当铺!”叹气摇了摇头。

“窦公子,我这边事情还很多,你若真有什么事情,尽管说来。”顾清菡俏容冷清,“若无别事,你还是先离开的好。”

窦连忠伸手到衣袖之中,取出一沓子纸来,在手中抖了抖,随即洋洋得意道:“三夫人,你先瞧瞧,这可是你们家当铺的当票?”将那一沓子纸递了过去,顾清菡伸手接过,翻动扫了几眼,秀眉更是紧蹙,抬问窦连忠:“这确实是我们这里的当票,怎地在你手中?”

“三夫人说笑了。”窦连忠笑道:“当东西开当票,既然有东西在你们当铺,我手中当然有当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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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黑手

窦连忠此言一出,非但是顾清菡,杨宁也是脸色微变。

“窦公子是在说笑吗?”顾清菡迅保持镇定,“窦大人是户部尚书,据我所知,贵府家资殷实,似乎还没有到需要当东西的份上。而且这当票上写得清楚,当物之人叫做赵信,不知与窦公子有何干系?”

窦连忠笑道:“实不相瞒,赵信就在这里。”回头叫道:“赵兄,请过来。”

跟随窦连忠前来的几人之中,立刻有一人上前来,穿着十分普通,长相也是平平,属于丢在人堆里很难被现的那种。

“徐掌柜,可还记得我?”赵信上前来,向徐掌柜拱手道:“前次有劳关照,赵某可一直都是铭记在心。”他的口音并非京城口音,似乎是个外地人。

徐掌柜毕竟也是在生意场上混迹多年的老手,之前失了方寸,但此刻见到赵信跟随窦连忠而来,立刻意识到什么,微微变色,只是多年的习惯,却还是拱手道:“原来是赵先生。”

“看来徐掌柜记性不错。”赵信笑道:“半个月前在贵铺受到热情接待,如今还是记忆犹新。”

窦连忠道:“三夫人,这位就是当票的主人赵信,他是荆南嵐阳人氏,与我窦家还有些远亲关系,前番因为手中急用银两,所以在你们当铺当了一些东西,这些当票都在手中,当时从贵号支了七千两银子。”

顾清菡冰雪聪明,已经意识到什么,问道:“赵先生是准备赎当?”

赵信笑道:“在下当日是活当,和徐掌柜也说过,最迟一个月,便会过来赎当。如今事情办完,银子倒还没使上,这两天正准备返乡,也准备返乡之前将东西都赎出来,今夜窦公子为我设宴送行,恰好路过,听说这边生火灾,所以专门过来看看。”

窦连忠叹道:“三夫人,现在看来,贵号恐怕是拿不出东西来,赵信当下的那些东西,可都是他祖上传下来的,现在都被烧毁,事情可就麻烦了。”

“既然是开当铺,有当有赎,理所当然。”顾清菡道:“即使东西损坏,有当票在这里,自然会按照当票上的约定,如数赔付。”

“三夫人,这要赔付起来,可不是小数目。”窦连忠摇头叹道:“按上面的约定,真要是全都烧毁,至少要一万五千两银子的赔付,这,当然,锦衣侯食邑三千,这点银子自然算不得什么。”瞥了杨宁一眼,道:“这里既然烧毁,眼下你们又忙碌,我们也不多扰,等天亮之后,我们再登门拜访!”

一直没有吭声的邱总管终于道:“窦公子,赵先生,你们看,能不能缓上一些时日?”

“缓一些时日?”窦连忠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们侯府想要拖欠赔款?”

邱总管忙道:“绝无此意,只是!”

“只是觉得赵先生在京里还没有玩够。”杨宁忽然打断邱总管的话头,笑道:“邱总管也是一番好意,如果赵先生真的急着赎当,那么明日前往锦衣侯府,所欠赔偿,尽数偿还。”

他话一出口,邱总管立时皱眉,顾清菡也微显讶然之色。

“好,还是世子痛快。”窦连忠似笑非笑,“即是如此,明日必当登门拜访。”盯着顾清菡,拱手笑道:“三夫人,咱们明天见。”也不多言,领着赵信等人翩然而去。

“世子,您这是!”邱总管欲要说话,瞧见那几位东家还在不远处交头接耳,并没有说出口。

杨宁道:“邱总管,今晚你辛苦一下,带大家在这边收拾一番,天亮之后,派人去京都府衙门一趟,让京都府派人过来调查。”

“调查?”邱总管一怔。

杨宁冷笑道:“莫非你不知道,这是有人纵火,总要人过来好生调查。”

邱总管张了张嘴,顾清菡也道:“邱总管,按照世子的话去做,天亮立刻派人让京都府来人调查。”看向段沧海,道:“沧海,你在这里帮着邱总管一起善后。”

段沧海答应一声,顾清菡此时已经是疲倦不堪,上了马车,不等放下帘子,杨宁也窜进到马车之内,随即令人回府。

侯府的马车倒也宽敞,两人一左一右相对而坐,车内颇有些昏暗,不过杨宁目力极好,倒依稀能够看清楚顾清菡,轻声道:“三娘,事已至此,着急也没有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顾清菡苦笑道:“自从将军过世后,诸事不顺,麻烦事一桩接一桩过来,今晚这一把火,更是大麻烦。”随即问道:“宁儿,刚才你让窦连忠明日去侯府,咱们府里一下子可拿不出那么多银子。”

杨宁笑道:“三娘,你有没有觉得事情很古怪?”

“你说的是什么?”

“赵信在当铺当了七千两银子的东西,这是不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杨宁在昏暗中凝视顾清菡,顾清菡眼眸如水,昏暗中兀自可见其美眸流动。

顾清菡点头道:“七千两银子当然不是小数目,赵信这笔买卖,我也记得清楚,当时将军的遗体正在秘密运回京城的途中,府中上下还不知道将军已经病逝,恰好当铺来了这笔买卖,为此还从府中调走了三千两银子。”

杨宁目光锐利,问道:“这笔买卖做成之后,将父亲的遗体就回到了京城?”

顾清菡叹道:“正是,当时我就后悔,早知道将军过世要办丧事,这笔买卖就不该做下。但既然已经签下契约,自然不能反悔。”

杨宁冷笑道:“七千两银子,并非小数目,赵信赶在父亲之前入当,这场大火刚刚烧起来,他就找过来赎当,这难道不蹊跷?”

“确实蹊跷。”顾清菡蹙眉道:“而且那个窦连忠忽然蹦出来,很是反常。”

杨宁微一沉吟,才道:“三娘刚才说父亲过世后,侯府诸事不顺,是否说江陵的银子不能及时送达,然后又莫名其妙生出一场大火,如今又有赵信赎当?”

“自然还有你在忠陵别院被刺。”顾清菡轻声道。

杨宁轻声道:“三娘,你有没有觉着这些事情并非是独立生,而是互相之间都有牵连?”

“牵连?”顾清菡一怔,“宁儿,你为何这样说?”

杨宁道:“我觉着背后似乎有一张黑手,正在对我们锦衣侯府下狠手。”

“黑手?”

杨宁身体微微前倾,凑近顾清菡,低声道:“火势熄灭之后,我进去查看,你猜我现了什么?”

“什么?”

“在被烧毁的当库,地面似乎有油迹。”杨宁轻声道。

顾清菡娇躯一震,竟是伸手握住杨宁手腕,“宁儿,你可看清楚了?你是说,当库找到了油迹?”

杨宁点头道:“我细细检查过,油迹不多,现有两三处,我仔细闻过,那种味道如果我没有猜错,正是最易燃烧的黑油,这种油遇火即着,按照他们的说法,当时当库烧起来之后,火势蔓延的极快,只是片刻间当库就被大火吞没,这应该都是黑油作祟。”

顾清菡柳眉紧蹙,此时却冷静下来,想了一想,才道:“如此说来,这场火定是有人精心设计。”

“恐怕就是如此。”杨宁道:“而且很可能与窦连忠有关系,即使不是此人出手,他也一定牵扯在其中。”

“如果真的是窦连忠在背后搞鬼,他们烧毁当铺,难道就是为了那一万多两银子的赔偿?”顾清菡蹙眉道:“事情恐怕不会如此简单。”

“三娘,这窦连忠的父亲窦馗是户部尚书?”杨宁问道:“此人与我们锦衣侯府可有仇怨?”

顾清菡点头道:“窦馗六年前升任为户部尚书,其实早些年,他还只是户部侍郎的时候,与将军有些交情。将军在外征战,钱粮都是户部在后面供应,窦馗好像有几次亲自押送粮草送到前线,所以与将军关系很好。他后来升任户部尚书,将军似乎也在圣上面前为他说了话。”

“如此说来,父亲对窦家还有些恩惠?”

“本来两家相安无事,不过前年将军忽然向朝廷上了一道折子,随后窦馗就被圣上当朝斥责,而且罚俸半年,听说是因为粮草晚到了好几天,将军性情刚直,上折子参了窦馗。”顾清菡幽幽道:“自那以后,两家就算结下了些冤仇,不过窦馗在面子上对将军还算敬重。”

“原来如此。”杨宁若有所思点头,“这样说来,此番窦家必然是卷入此事之中,这场火大不简单。”

“但是无凭无据,咱们也不能对他们怎样。”顾清菡蹙眉道:“明天窦连忠必然会领着赵信登府,莫说一万五千两银子,就是五千两银子,咱们一时也拿不出来。”

杨宁嘿嘿一笑,道:“三娘不用急,窦连忠既然卷入此事,我必会让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神情冷峻起来,冷声道:“他们想要不择手段落井下石,我倒要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顾清菡见杨宁自信满满,心下既有几分欢喜,但更多的却是忧虑,她实在不知道,杨宁又如何应对赵信那一万多两银子的赔偿。

第七十章 传家之宝

锦衣侯府的麻烦事接二连三过来,顾清菡支持诺大一座府邸,虽然在人前依旧镇定自如,却也已经是心力交瘁,这一夜下来,疲惫无比,回到侯府,杨宁好一番安慰,顾清菡才暂时略作休息。

杨宁心下清楚,如果齐景在世,当下接二连三生的这些事情应该就不会生,但是随着齐景过世,便有不少心怀叵测之辈落井下石。

虽说窦连忠已经显身,杨宁也察觉此人定然与大伙有些牵连,但心下却并不觉得窦家会是幕后主谋。

户部尚书固然是帝国高官,但是要对付锦衣侯府,仅凭窦家,恐怕还没有那个实力。

锦衣侯府虽然看似没落,但两代锦衣侯在帝国功勋卓著,而且都是统兵大将,至少在军方有着深厚的根基,只看虎神营统领薛翎风当日对自己的偏护,便可看出锦衣侯打下的人脉基础并没有随着齐景的过世完全消失,无论谁要对锦衣侯府动手,多少还是要思量一番。

江陵税银迟迟未到,忠陵别院被人行刺,今次当铺生出这一场大火,表面上看这些事情似乎并无联系,但杨宁却还是敏锐感觉到这一桩桩事情背后,定然有一条线连在一起。

他甚至感觉到,锦衣侯府目下其实已经处在悬崖边上,对方也绝不会到此为止,如果自己猜测没有错,接下来应该还有后手,锦衣侯府这边只有有一丝疏忽,很有可能就会迎来灭顶之灾。

他对危险的来临本就十分敏感,此刻这种感觉十分强烈。

最可气的却是当下的齐氏一族几乎是一盘散沙,三老太爷和齐玉母子显然是勾结在一起,狼狈为奸,与侯府离心离德,齐家那些能够独当一面的顶梁柱却都已经不在人世,留下来的俱都是一些酒囊饭袋,这些人不单对侯府毫无益处,反倒成为了侯府的毒瘤。

杨宁对锦衣侯府自然没有什么感情,只是他心里清楚,顾清菡虽然处事干练,但毕竟是一介女流,如果背后真的有人在谋算锦衣侯府,那么对手的实力就绝对不弱,顾清菡或许能够应付府内的风波,可要应对外面来的风暴,着实不易。

皇城之内波云诡讹,整个京城看似平静,但杨宁却总感觉这就宛若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他无法预测接下来到底有多大的事情生,但却晓得一个不慎,锦衣侯府很可能粉身碎骨,而顾清菡这些人的下场必将十分凄然。

此时如果自己一走了之,以锦衣侯府目前的局面,未必有用太多的精力却追寻自己,只是就此放任不管,杨宁总觉得心下有些不安。

他暗想目下还是尽力维护,实在到了难以控制的时候,自己再做打算。

窦连忠倒是言而有信,天上的日头出来没多久,杨宁就得到禀报,告之户部尚书的公子登门拜访。

杨宁也不含糊,令人请窦连忠入府。

赵信跟随窦连忠一同入府,在家仆的带领下,到了正厅,只是杨宁并不在正厅,家仆只说世子正在梳洗,很快就会出来见客。

茶水送上来,窦连忠轻嘬一口,倒也是好茶,虽说他是户部尚书的公子,但一直以来,还真不曾如此大摇大摆坐在侯府的正厅之内,如今以讨债人的身份登门,只觉得浑身上下一阵舒畅。

“听说你们侯府的事情都是三夫人打理,今日前来,是为了办正事,世子能不能见无所谓,倒是要见见三夫人。”窦连忠端着茶水,目光闪动,向侍候在一旁的家仆道:“其实你们家世子也处理不了这么大的事情。”

他自然早就知道锦衣侯府主事的是一个美艳的遗孀,只是一直不曾得见,昨晚见到,惊为天人,他本就是个游荡花丛之人,见过的粉蝶绿柳不计其数,便是贵妇小姐也不在少数,却难得见到顾清菡这般人物。

家仆只是垂手低头,不吭一声。

赵信见左右无人,凑近低声道:“公子,齐宁昨晚看起来很自信,不会真的能够拿出一万多两银子吧?这锦衣侯府看起来家大业大,一万多两银子对他们来说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窦连忠轻笑一声,低声道:“他们家里的状况,我是一清二楚,昨夜我派人还在附近盯住,齐宁回府之后,根本没有出去过,不可能一下子拿出一万多两银子。”他一副自信满满神色,“你就瞧着,今日看我如何收拾他们。”

左等右等,却始终不见顾清菡和齐宁出现,窦连忠没了耐心,起身道:“你们三夫人到底在哪里?欠债还钱,这样躲着就能没事?”

家仆终于抬头道:“三夫人身体不适,府中事情暂时都由世子处理。”

窦连忠一阵失望,却还是道:“既然是世子处理,他人呢?”

“这个!”家仆犹豫一下,才道:“世子在侧厅正忙!”

“什么事情比欠债还钱还要重要?”窦连忠眼睛一翻,大步便往门外走,“带路。”

家仆还在犹豫,窦连忠已经呵斥道:“什么呆,还不带路,本公子可没时间在这里耗着。”

那家仆无可奈何,只能在前带路,窦连忠领着赵信跟在后面,穿过一条长廊,却是绕到了侧厅后门,后门微敞开,窦连忠探头向里面瞧过去,只见到杨宁正坐在一张桌边,双手托腮,盯着桌上的一件物事瞧,一动不动,就似乎是在呆。

窦连忠心下疑惑,那家仆正要禀报,窦连忠抬手止住,轻脚进门,室外阳光明媚,这侧厅内倒微有些昏暗,此时才看清楚,那桌子上摆着一件古玩,窦连忠见多识广,一眼便瞧出那是一尊琉璃所制的骏马。

他背负双手走到杨宁身后,杨宁似乎并无察觉,窦连忠扫了那琉璃马一眼,心想还以为是什么名贵物事,这件玩物撑破天也不过几十两银子而已,琉璃并非什么稀罕物,只是这骏马形态逼真,栩栩如生,如同扬蹄飞奔。

他心下暗笑,觉着这锦衣侯府确实已经没落,堂堂锦衣世子,竟对这样一尊琉璃马呆,似乎为其着迷,就像没有看过什么好东西。

“世子,看什么呢?”窦连忠有心要惊吓杨宁,抬手拍在杨宁肩头,果听得杨宁怪叫一声,几乎蹦起来,窦连忠见他神色惊恐,顿时哈哈大笑起来,道:“世子好歹也是出身武门世家,怎地胆量如此弱小?”

杨宁显得有些尴尬,勉强笑道:“原来是窦窦兄!”

窦连忠脸色一沉,道:“世子,亲兄弟也明算账,今天没有什么兄弟不兄弟,你应该知道我过来做什么。”瞅着兀自站在门外的赵信使了个颜色,赵信立刻进门来,拱手带笑道:“世子,在下如约而至。”

杨宁抬手挠了挠后脑勺,道:“我正想着这事,既然已经承诺,就不会失信于人。”

窦连忠一屁股在边上的椅子坐下,道:“世子,咱们不是外人,我性情耿直,有话直说,你当真能拿出一万五千两银子?”加了一句,“我们要的可是现银。”

“现银?”杨宁皱眉道:“实话实说,我身上没有那么多现银。”

窦连忠立刻沉下脸,“没有银子?那你昨夜还信誓旦旦有债必偿?世子,锦衣侯的声誉,可是你们齐家两代人积攒起来,如果你出尔反尔,这传扬出去,锦衣侯的声誉便要一落千丈,好不容易积累的信誉,瞬间就要被你败坏。”

“你先别急。”杨宁道:“我没说不还。”指着桌上的琉璃马,苦笑道:“我不正在想着是不是要拿这宝贝抵债吗?”

“宝贝?”窦连忠瞥了那琉璃马一眼,失笑道:“我说世子爷,你该不会是觉着这破东西能够抵偿一万五千两银子吧?”不屑道:“实话告诉你,这样的东西,连我们户部尚书府的大门也进不去,撑破天能值五十两银子就了不得,你竟然异想天开用它抵债,难道你当真不识货?”

“不值钱?”杨宁也笑起来,“窦兄难道以为它只是一尊琉璃马?若真是那样,它又岂能成为我们齐家的传家之宝?”

窦连忠一听此言,微显诧异之色,道:“你说这是你们锦衣侯府的传家之宝?”

杨宁叹了口气,道:“这是从我祖父手上传下来,不过一直由我祖母保管,如今我侯府一时没有那么多现银,祖母这才忍痛拿出来,如果不是艰难时刻,平常人就是看一眼也难得。”故作讶然道:“窦兄应该是个懂得奇珍异宝的高手,为何这次眼睛却失灵了?”

窦连忠见杨宁神情严肃,心想难不成自己真的走了眼,毕竟锦衣侯府曾经也有烈火烹油的鼎盛时期,若说他们存有几家无价之宝,窦连忠还真不怀疑,杨宁既说这琉璃马是齐家的传家之宝,恐怕其中还是另有玄机。

“世子,可否让我细细瞧一瞧?”窦连忠平日里也自诩为此中行家,心想总不能在杨宁面前失了面子。

杨宁犹豫了一下,终是点头道:“只怕这件东西回头还要交给你们,你瞧瞧也成,不过千万小心。”

窦连忠这才伸手,小心翼翼拿起锦衣侯府的传家之宝。

第七十一章 入毂

感谢1ingday好朋友的舵主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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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宁既说琉璃马是传家之宝,窦连忠心中怀疑,却也还是颇为小心用双手端起琉璃马,一开始还郑重其事,但很快就显出不屑之色,瞥了杨宁一眼,道:“这就是你们锦衣侯府的传家之宝?”

“当然。”杨宁脸上甚至显出傲然之色,“窦兄是不是看出什么神奇之处?”

“神奇没看出,我看你是神经。”窦连忠不留情面道:“除了形态还算过得去,这琉璃都烧制的低劣,我刚才说最多值五十两银子,这话我收回,五两银子满大街找人也不会有人要。”

杨宁叹了口气,道:“五两银子能买到这样的宝物?窦兄看来还是以为它是一尊琉璃马。”顿了一下,才道:“此马的奇特之处,就在深更半夜可以出光芒,而且色泽多变,多彩纷呈。此外按照祖母的说法,这琉璃马的表面看起来有些粗劣,不知真相的人或许会以为是琉璃烧制的问题,可是真正的行家却能从里面看出神奇来。“

“我说了,这根本没有什么神奇,不过是你自己神经而已。”窦连忠冷笑道:“我说齐宁,你在这里胡搅蛮缠,该不会是想赖账吧?”

杨宁微皱眉,也是不客气道:“窦连忠,你眼力不好,可不要在这里贬低我们家的传家之宝。你说这只是低劣的琉璃马,又将先帝置于何处?”

“先帝?”窦连忠愣住,“这与先帝有什么关系?”

杨宁得意道:“这尊琉璃马是先帝当年赏赐给祖父的,贵重至极,所以被祖父当作了传家之宝。”

“这这是先帝赏赐之物?”窦连忠愕然道,再一次打量琉璃马,他心知锦衣老侯爷深得先帝赏识,能够被封为世袭罔替的锦衣侯,而且食邑三千,当年锦衣侯的尊荣可想而知,如此人物,先帝赏赐他的物事当然也不会是简单的东西。

杨宁道:“你可知道南斗注生、北斗注死这句话?”

窦连忠有些懵,但还是装模作样道:“自然知道。”

“这尊琉璃马上,就有南斗六星和北斗七宿的星象。”杨宁指着琉璃马神秘兮兮道:“据说只要仔细看,就能在这尊琉璃马上看到南斗和北斗,而且随着时辰的不同,星象移位,真正懂得星象之人,能利用此物看出生死。”

窦连忠大是惊讶,便是一旁的赵信也一脸错愕。

“我刚才盯着瞧了小半天,刚刚看到一丝星象,就被你惊扰。”杨宁有些懊恼,“早知道这尊琉璃马是如此宝物,就该找祖母早些要过来,好好赏玩,现在!”苦笑着摇摇头,一脸无奈。

窦连忠将信将疑,但心中却想,如果是先帝所赐之物,还真不能小瞧,再次小心翼翼端起琉璃马,细细品看,小半天也没现有什么奇特之处,杨宁见他皱眉,在旁道:“祖母说这琉璃马夜里会有多彩光芒,或许等到深更半夜就能显出星象来,这大白天,也不知道在日头下面能不能瞧出些端倪。”

窦连忠一听,道:“不错,日头下面或许能瞧见。”

日出东方,窦连忠方才被带着从后门进来,后门被屋荫挡住了日光,不过侧厅前门外,却是阳光明媚。

窦连忠倒也明白,这世上有许多的奇珍异宝乍一看确实不显眼,非要细细品鉴才能看出端倪,就是再厉害的鉴宝师,也有走眼的时候。

他虽然喜欢古董字画,也浸淫多年,自问在这方面有几分本事,但杨宁不像是在开玩笑,而且连先帝也搬出来,虽不至于相信,却也心存疑虑,向正门外瞧了一眼,端着琉璃马向门外走过去。

窦连忠还没出门,杨宁已经道:“小心!”

窦连忠只当他担心传家之宝,也不理会,抬脚迈出门槛,只走出一步,脚下猛地一滑,身体瞬间失去平衡,这一下子毫无防备,脸色大变,随即“啪”的一声,重重摔倒在地上,赵信本来跟在窦连忠身后,见窦连忠一跤摔倒,急忙上前,要扶起窦连忠,两只脚踏出去,也只走了一步,脚下一个打滑,也是一屁股摔倒在地。

杨宁忙跑过来,叫道:“窦兄,我让你小心,你!”声音嘎然而止,脸上显出惊骇之色,怔怔盯着地面。

窦连忠莫名其妙摔了一跤,一肚子火,正要作,看到杨宁表情,顺他目光瞧过去,也是脸色大变。

只见那尊琉璃马摔落在地上,此时已经是四分五裂,琉璃本就极为脆弱,他摔倒之时,琉璃马也撞在地面上,这侧厅外是用青石板铺就,那琉璃砸落在青石板上,岂能有好,已经是碎成几十片。

窦连忠本要作的怒火瞬间烟消云散,背脊生出冷汗,脸上肌肉抽搐,声音虚:“世子,这这地面真的好滑。”感觉地上油腻腻的,伸手摸了一把,放到鼻尖前闻了闻,一股怪味钻入鼻腔,皱眉道:“这都是什么东西?”

杨宁却是失魂落魄,一屁股坐倒在地,喃喃道:“传家之宝,传家之宝!”

窦连忠心下一沉,只觉得事情大大不妙。

此刻却听得脚步声响,只见数人快步过来,当先一人却是赵无伤,身后跟着几名护卫以及家仆,赵无伤走上前来,瞧见坐在地上的窦连忠,神情冷漠,等瞧见摔成碎片的琉璃马,变了颜色,失声道:“世子,这是太夫人先前派人送来的传家之宝吗?”

杨宁只是呆呆道:“我的传家之宝,这可怎么办?这是先帝所赐,能看生死,这这如何向祖母交代?”

窦连忠和赵信互相看了一眼,只见赵信脸色也微微白,窦连忠坐在地上觉得不雅,伸手道:“来扶我起来。”

赵无伤神情冷然,其他人都是一动不动,窦连忠心下有些恼怒,却也无可奈何,此时也看清这侧厅的前门外有一滩黄的液体,自己刚才只想瞧瞧琉璃马到底有何神奇之处,出门的时候根本不曾低头看,正好踩在上面。

他只能小心翼翼爬开,站起身来,锦衣上沾着黄色的液体,只觉得异常恶心,可此时却也不敢作,干笑两声,向杨宁道:“世子,这琉璃马其实其实并不值钱,并没有什么神奇之处,你不必伤心。”

杨宁猛地抬头,脸上显出愤怒之色,起身抬手指着窦连忠,厉声道:“窦连忠,你竟敢砸毁我们锦衣侯府的传家之宝?”

“这这能算什么传家宝?”窦连忠声音虚,但此种情况下,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道:“世子,你若喜欢这类古董,我回头给你挑选几件珍宝,派人派人给你送过来。”

“珍宝?”杨宁怒道:“这琉璃马只此一尊,别无分号,这是先帝所赐,是无价之宝,你想用几件珍宝就打了?”

窦连忠干咳两声,争辩道:“你刚才也看到了,我并非有意砸毁,实在是!”脸色一沉,指着地面黄色液体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何会在这里出现?”眼珠子转了转,双眉一扬,盯住杨宁,冷笑道:“齐宁,这该不会是你故意设下的圈套吧?”

杨宁上前一步,越过门槛,一个跳跃,身法轻盈,便即到了窦连忠面前,神情冷厉,目光如刀,抬手指着窦连忠鼻子道:“你把你说的话再重复一遍?你说这是我设下的圈套?可是我主动让你拿起我的传家之宝观看?是我让你拿着传家之宝出门?你出门的时候,我已经提醒过你,让你小心,你可别说没有听见。”

他气势汹汹,一副气急败坏模样,眼睛圆睁着,弄得像要吃人一样,窦连忠显然从未见过锦衣世子这番姿态,不自禁后退一步,干笑道:“世子有话好说,不要冲动,咱们是自家兄弟,什么事情都好商量着解决。”又道:“你刚才提醒我小心,我只以为是让我当心弄坏了琉璃马,不知道你是说这门外地滑,这这确实是我的疏忽。”

“亲兄弟明算账,没有什么兄弟不兄弟。”杨宁冷着脸道:“窦公子,琉璃马是你亲手摔毁,你看咱们该如何解决?”

窦连忠暗想以前也没看出这小子如此犀利,似乎变了一个人一样,自己先前才说过的话,这会子杨宁一字不差奉还回来,都说锦衣侯府有债必偿,这句话还真他娘的灵验,这么快就还回来。

“那你说如何解决?”窦连忠毕竟也不完全是一个碌碌无能的纨绔子弟,其父掌管户部多年,此前也一直在户部当差,一直都与账目打交道,最是擅长大算盘小算计,窦连忠耳濡目染,其实也清楚,今日只怕是被眼前这个小子所算计,他一直以来都是算计别人,何曾想到今日竟会被京中有名的痴呆世子所算计。

可是诚如杨宁所言,是自己主动要拿着琉璃马出门观看,陷阱固然是对方设下,可自己竟然步步配合,顺着对方的道儿往坑里落,这时候要论理,还真不好辩驳,心中寻思着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第七十二章 官司

杨宁只是冷冷盯着窦连忠,这让窦连忠浑身上下很不自在,只能道:“既然是我摔坏,陪你银两也并无不可,只是!”他斟词酌句,小心翼翼道:“只是这琉璃马到底值多少银子,世子心里可有数?”

“银子?”杨宁不屑笑道:“窦公子,你觉着我堂堂侯府缺你一点银子?”

窦连忠脸色微沉,淡淡道:“世子,你要这样说,我也无话可说,到底想怎样,你就给个话,不必婆婆妈妈。”冷笑一声,道:“说实话,你在这里自夸自卖,区区一个琉璃马被你说成传家之宝,是真是假,谁又能知道?”

“窦公子是准备耍赖吗?”杨宁也是一声冷笑,“只可惜你这招在我锦衣侯府可不好使。”

窦连忠道:“其实咱们也不必争辩,我窦连忠是个讲道理的人,你既说这琉璃马神奇莫测,咱们只要找寻几个懂得鉴宝的高手细细品鉴,就能分辨出真假来。”

“照你这样说,一个满腹才华博古通今的大儒,死了之后,只看他尸,也能分辨出他到底懂些什么?”杨宁冷冷道:“琉璃马完整无缺,自然是神奇无比,可是如今被你砸毁,还能看出什么来?”

窦连忠脸色难看,边上赵信却凑近过来,在窦连忠耳边低语两句,窦连忠立刻道:“如果真是传家之宝,窦某自然会赔偿,可如果是你在信口开河,窦某也不会任人欺诈。”瞥了琉璃马的碎片道:“你我在这里争执无用,咱们要分辨明白,现在就可以去京都府。”

“京都府?”杨宁笑道:“窦公子是准备见官了?”

窦连忠道:“不错,非见官不可。”

“好。”杨宁也不犹豫,“就是走到金銮殿,你砸毁我的传家之宝,那也赖不了,本世子现在就陪你去趟京都府。”

窦连忠心知这件事情若是在锦衣侯府纠缠,定然讨不了好,先往京都府离去,总有个缓和的余地。

赵信在旁忍不住道:“那咱们这些当票?”

“心急什么?”杨宁没好气道:“我这一件传家之宝,莫说你这点银子,就是十倍也不止,总不会少你银子。”

窦连忠心下一冷,暗想这小子当真心黑,一件破马竟然还想索要巨额赔偿,既是如此,无论如何也要到京都府辩个明白。

京都府顾名思义,乃是坐镇在京城的府衙,京中的案件,特别是这类民事纠纷,大都是在京都府处理,此外京都府还兼顾着京城治安。

京都府隶属于刑部,所以京都府尹往往都是由刑部挑选出官员来担任。

窦连忠和杨宁来到京都府的时候,还没有到午饭口,两人身份特殊,得知两位贵公子打官司到了京都府,衙役急忙入府禀报。

虽说京都府每个月都要处理不少案件,但像今日这样的案子,确实少见。

京城的王公贵族众多,高官重臣如云,所以出身豪门的贵族子弟亦是多如牛毛,在这京城之内,互相之间拉帮结派磕磕碰碰那也是难免的事情,可是即使生冲突,也往往都是私下解决,很少搬到台面上来,更是极少会打起官司来。

如果是换做齐景在世的日子,再给窦连忠十个胆子,也不敢寻锦衣侯府的麻烦,更别说与锦衣世子闹到京都府。

不过现在情势不同,齐景已经过世,而窦连忠也怀疑杨宁时要将自己往死里坑,只能往京都府来打官司,从锦衣侯府离开之时,更是低声嘱咐赵信几句,赵信出府后立刻独自离开,并没有随同窦连忠前来京都府。

很快,两人就被请入京都府内,本来赵无伤等跟随杨宁过来的护卫并不能入内,但杨宁声称赵无伤是见证人,虽说锦衣侯府今不如昔,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京都府衙差倒也不敢得罪,放了赵无伤进去。

衙差并没有将三人带去京都府大堂,而是领着三人到了京都府的偏厅,落座之后,窦连忠冷笑道:“齐宁,你好歹也是锦衣侯的继承人,两代锦衣侯都是刚直不阿,想不到你小子一肚子坏水,竟敢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这锦衣侯的名誉,总要被你败坏。”

“第一,你窦连忠为人处世,似乎和正直扯不上任何干系,所以你并无资格评论别人如何处事。”两人已经撕破脸,杨宁也毫不客气,“第二,砸毁锦衣侯府传家之宝,你非但没有丝毫的悔过,反倒诬陷本世子是要设计害人,想要耍赖逃脱责任,就凭这一点,你窦连忠的人品可想而知。”

“咱们不必争论。”窦连忠冷笑道:“你只怕还不知道京都府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杨宁扭头看向站在自己边上的赵无伤,赵无伤已经道:“京都府尹莫大人也是刑部左侍郎,铁面无私,断案如神,所以人送外号‘莫铁断’!”

他素来说话简单利落,三言两语便将京都府尹的背景和性情说清楚。

窦连忠笑道:“知道就好。这位莫大人在刑部的时候,就威名在外,他二十多岁就进了刑部,特立独行,这些年来,交到他手里的案子,都是明明白白断出来。齐宁,你那琉璃马是粗制劣货还是传家之宝,莫大人自然会弄个一清二楚。”

他话声刚落,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喊:“升堂!”

随即就见四名手持杀威棒的衙差鱼贯而出,进门之后,左右分开,随即四名衙差齐声叫道:“请大人升堂!”然后杀威棒在地面敲击,出“哒哒”之声,人虽不多,但却显得肃穆庄严。

随即便见从外面走进一人,一身黑色官服,年纪在四十岁上下,脸上的肤色比之一般人要白许多,却不是那种正常的白,没有血色,显得有些苍白,国字脸,浓眉大眼,神情却十分严肃,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杨宁心知此人应该就是京都府尹莫大人,在莫大人身后,则是跟着一名手抱卷宗的吏员。

莫府尹进门之后,目不斜视,也不看左右两边坐着的杨宁和窦连忠,径自走到正座,转身坐下,那吏员则是走到一旁的桌边,十分娴熟地将笔墨纸砚摆好,手执狼毫,蘸了墨汁,这才静待不语。

莫府尹咳嗽一声,这才左右看了看,杨宁和窦连忠也都起身来,向莫府尹拱手行礼,窦连忠正要说话,莫府尹已经率先道:“本该在大堂审案,不过顾及你们府上的颜面,就在这里升堂,本官审案之前,只问一句,你们当真要在这里打官司?如果反悔,本官可以现在终止审案,否则接下来这件官司会记录卷宗。”抬手指向那吏员,“书办会将你们和本官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录在案。”

窦连忠瞥了杨宁一眼,冷冷一笑,但对莫府尹倒还颇有些几分忌惮,拱手道:“回大人话,锦衣世子齐宁设局坑陷晚辈,晚辈!”

莫府尹已经抬手道:“不必自称晚辈,这里没有前辈和晚辈之分,你只需自称名姓就可。”又道:“在本官做出判定之前,也不要轻易给别人定罪,你若说齐宁设局坑陷,就必须拿出充足证据,否则便是信口雌黄,本官决不允许。”

窦连忠一怔,有些尴尬道:“晚窦连忠知道!”

莫府尹微微颔,这才向杨宁道:“齐宁,你二人前来打官司,谁是被告?”

两人竟同时指向对方,“我要告他!”

莫府尹皱起眉头,沉声道:“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指着窦连忠,“你先将事情原委详细说来,齐宁,在他没有说完之前,不得插嘴!”

窦连忠立刻声情并茂将之前所生的事情细细说来,最后才道:“莫大人,齐宁处心积虑,都是设计好的,一个根本不值钱的琉璃马,却被他说成是传家之宝,还说什么能够看出生死,简直是一派胡言。”

莫府尹淡淡道:“你说完了?”

窦连忠本想再加几句,可是看莫府尹神情冷峻,只能点头,莫府尹转视齐宁,问道:“窦连忠说的可是事实?”

“回大人话,他前面所言大致不差。”杨宁道:“昨夜当铺被烧,窦连忠带人立刻去火灾现场,急着赎当,今日一早便赶到了侯府,想要索取赔偿。本来我让他们在正堂等候,可窦连忠自己去找到我,又主动要求观看锦衣侯府的传家之宝,而且为了看出神奇之处,又自己拿着琉璃马出门,一个不慎,摔坏了琉璃马,那是我锦衣侯府世代相传的绝世奇珍,就这样被他所毁,他非但没有悔过之心,还污蔑我是设计坑陷!”苦笑道:“我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求莫大人做主。”

窦连忠冷笑道:“你还在装模作样?莫大人目光如炬,是真是假,一眼就能看穿。”

“昨夜大火,本官已经知晓。”莫府尹道:“你们侯府也派人过来报案,本官早上也专门派人前去调查此案。”轻抚胡须,“齐宁,你那件传家之宝,可曾带来?”

“带来了。”杨宁看向赵无伤,赵无伤拿着包裹,送上前去,打开来,里面装着琉璃马的碎片。

莫府尹拿了一块在手中,瞧了一眼,淡淡道:“这琉璃烧制低劣,仅从材质来看,确实不是什么值钱的宝贝。”

窦连忠眉宇间立刻显露出喜色,得意地瞧了杨宁一眼。

第七十三章 欠据

杨宁也不着急说话,窦连忠却已经笑道:“莫大人慧眼如炬,一眼便看出了真假。”盯住杨宁,冷笑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要我说什么?”杨宁淡定道:“难道莫大人已经给出了最终判定?”

“你难道没有听见,莫大人说这是低劣的琉璃所制。”窦连忠挺起胸,“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实在不知道你还要什么判定。”

“莫大人只说从材质上来看,并不是什么值钱的宝贝。”杨宁不骄不躁,“却并没有说这琉璃马就不是宝贝。你既然懂的古董字画,那就该知道,有些字画的纸张和墨印都很普通,但画出来的画作,却价值千金,真正的宝贝,倒也不一定是看材质。”

窦连忠还要争辩,莫府尹眼中显出一丝微笑,道:“齐宁说的没错,单从材质来看,这确实不算什么宝贝,本官却并没有否认这琉璃马本身不是宝贝。”

窦连忠呆了一下,有些迷糊。

“齐宁,你说这是你的传家之宝?”莫府尹问道:“这又从何说起?”

“回大人话,这琉璃马是先帝赏赐给祖父,上面有南斗六星和北斗七宿的星象,能辨生死。”杨宁悠然道:“如果这琉璃马完好如初,夜里还能出光芒来。”

莫府尹一怔,“这是先帝所赐?”

“正是。”杨宁道:“在我们锦衣侯府已经珍藏了几十年,今日才刚刚拿出来,不想竟被!”瞪着窦连忠,一脸怒容道:“窦连忠竟毁了这传家之宝,还找借口想要耍赖,请大人做主。”

莫府尹微微颔,窦连忠见状,急道:“莫大人,他说是先帝赏赐就是先帝赏赐?谁知道他是不是拿先帝来做幌子,先帝已经驾崩,死人不能!”

“住口!”莫府尹厉声道:“窦连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亵渎先帝,该当何罪?”

窦连忠也是一时情急,被莫府尹一声斥责,立时惊醒,慌道:“莫大人,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可知道,就凭你这句话,我就可以治你的重罪。”莫府尹神情阴厉,“这里是京都府,你当着本官的面亵渎先帝,居心何在?”

窦连忠一张脸顿时急红,“莫大人,我绝对没有任何亵渎先帝的意思,我只是想说只是想说如果是先帝赏赐之物,都会有记录在册,这件琉璃马是不是先帝赏赐之物,只要查阅一下档案便知。”

此时那书办却已经抬头向莫府尹问道:“大人,刚才这句话是否?”

窦连忠闻言,脸色大变,急道:“莫大人,莫大人,我!”他心里知晓,若是自己刚才那句话被记录在卷宗之中,后果不堪设想,他平日里仗势欺人惯了,今日到了京都府,本来还有些小心,但刚才见莫府尹因为“先帝所赐”四字情绪有所变动,生怕莫府尹因此而偏护杨宁,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却是犯了大忌。

他心中懊恼不已,杨宁却恭恭敬敬向莫府尹道:“大人,现在是在审案,是否每一个字都会记录在册?”

“不用你提醒。”莫府尹淡淡道,向那书办道:“你做了这么多年书办,难道还不知道规矩?这句话有必要多问?”

书办忙道:“是小的鲁莽。”再不多言,提笔写下。

窦连忠面如死灰,额头上冒出冷汗来,心知今日可是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这事情说小可小,要说大也是了不得的大事。

如果是别人,让自己的父亲私下里走走门道,要修改一份卷宗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偏偏面对的是素有“莫铁断”之称的莫府尹,更要命的是,听到自己这句话的偏偏有杨宁在场。

“窦连忠所言有道理。”莫府尹道:“天子赏赐臣下之物,朝廷都有记录,皇家之物在尚宝监有记录,若是从户部拔出的赏赐,户部也必然有记录。”抚须道:“窦连忠的父亲既是户部尚书,如果这琉璃马是从户部拨出,在户部自然可以查找,否则亦可从宫中的尚宝监调查。”

窦连忠急道:“不错,就是这样。莫大人,我已经派人去了户部那边,查找有关这琉璃马的记录。”

杨宁这才明白,先前赵信独自离去,应该就是窦连忠派他前往户部。

莫府尹皱眉道:“窦连忠,你似乎并无官职在身。“

窦连忠一怔,不明其意。

“你并无官身,又如何能够指派人前往户部调查卷宗?”莫府尹淡淡道:“令尊虽然是户部尚书,即使是令尊,要调阅卷宗,也要相关手续,却不知你是如何轻易派人调查?这件案子,若要调查卷宗,本该是由我京都府出面,向户部甚至是尚宝监调卷宗查阅,你似乎太过着急了吧?”

窦连忠立时醒悟自己又犯了第二个致命的错误。

窦馗固然是户部尚书,但窦连忠却并无官身,根本无权插手户部事务,他竟派人前往户部查阅卷宗,就等若是将户部当成自家的后院,这事情要传扬出去,一旦有政敌知晓,便可利用此事重重打击窦馗。

窦连忠脸上肌肉抽搐,脑中懵。

那书办这一次连个屁也没放,直接将这段话记录在册。

杨宁心想这莫府尹还真是铁面无私,这下子倒好,窦连忠还没有扯清楚传家之宝的事情,倒是连连失口,已经被莫府尹抓住两个把柄,而且这两个把柄都是不闹起来则罢,若真是一本正经追究下来,都能变成大案。

窦连忠本想分辨几句,一直默不作声的赵无伤忽然开口道:“在下赵无伤,有事要向大人禀明!”

莫府尹道:“你想说什么?”

“被摔碎的传家之宝,是先帝赐给老侯爷。”赵无伤缓缓道:“莫府尹,敢问一句,锦衣侯名称的由来,你可知晓?”

莫府尹道:“当年先帝征战平寇,锦衣老侯爷是先帝麾下猛将,平定荆南贼寇之时,战事僵持,后勤供应不利,前线缺衣少食,拖到冬天的时候,那年气候特别寒冷,不少兵士因此冻死,先帝一直与兵士同甘共苦,据说那次先帝衣衫单薄,在前线病倒。”顿了顿,才继续道:“锦衣老侯爷当时将自己身上的衣衫全都穿在先帝身上,更是赤身在山里为先帝寻找药材,先帝这才转危为安,而锦衣老侯爷却差点冻死。”

“正是如此。”赵无伤道:“皇恩浩荡,后来先帝便赐封老侯爷为锦衣侯,乃是怀念当初的君臣情谊。”

莫府尹拱手道:“老侯爷忠诚可嘉,一直是我等做臣子的楷模。”

“那么莫大人也知道,先帝当年南征北战,攻城略地,所向披靡。”赵无伤声音平静:“这其中少不得获取许多奇珍异宝,而先帝亦是将这些奇珍异宝赏赐给麾下功臣,不但是锦衣老侯爷,如今的四大侯爵府,应该都珍藏有先帝的御赐宝物。”

莫府尹微微颔,并不说话。

“那时候赏赐的宝物,却并没有记录在册。”赵无伤缓缓道:“我是否可以认为,如果在户部或者尚宝监查找不到宝物的记录,那么这尊先帝御赐的琉璃马,就是锦衣老侯爷来路不正?”

莫府尹皱起眉头,道:“你是说,琉璃马是当年老侯爷跟随先帝征战之时所赐?”

“正是如此。”赵无伤道:“而且当年赏赐这件宝物之时,武乡老侯爷也在当场。”

窦连忠一口老血几乎要喷出来。

锦衣老侯爷,武乡老侯爷,包括大楚先皇帝,这三人都已经死了多年,难不成要将这三人从坟墓里拉出来作证?

可此刻他又不敢轻易说话,自己已经连番犯错,只怕再一开口,还要惹祸。

莫府尹道:“既然是先帝赏赐的宝物,当然是贵重无比。”转视窦连忠,肃然道:“窦连忠,先帝御赐宝物,被你所毁,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窦连忠张了张嘴,终是道:“他们他们如何证明那是先帝所赐?”

“先帝之名,岂可冒用?”莫府尹冷笑道:“谁若是借先帝之名为非作歹,亵渎先帝,其罪当诛。”

窦连忠打了个冷颤,低头道:“那那该如何?”他现在还真怕这莫铁断丢掉琉璃马之事不管,却追究自己刚才的口不择言,若真是那样,可比琉璃马要麻烦得多。

“齐宁,琉璃马已经砸毁,不可能复原。”莫府尹沉声道:“你准备让窦连忠如何赔偿?”

“回大人话,琉璃马是我锦衣侯府传家之宝,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先帝御赐,先帝所赐之物,当然是无价之宝。”杨宁恭敬道:“我也不敢索要金银赔偿来亵渎先帝所赐宝物,而且此事祖母还不知道,先要禀明祖母,才能决定如何处理赔偿。我希望莫大人做主,先让窦连忠立下一张欠据!”

“欠据?”

“正是。”杨宁道:“要窦连忠承认砸毁了我家的传家之宝,只要能够在莫大人的监督之下证明此事,以后的事情也就好处理的多。”

莫府尹想了想,才道:“窦连忠,齐宁要你立下欠据,你是什么意思?”他神情冷淡,双目紧盯窦连忠。

第七十四章 铁面无私

窦连忠讪讪道:“莫大人要我立字据,我自然无话可说。”

“且慢!”莫府尹抬手道:“这字据并非本官要你所立,所谓欠债还钱,你既然砸毁了锦衣侯府的传家之宝,按道理也要给人一个交代。这字据立与不立,不在于本官,而在于你自己。你若是立了字据,此案也就到此为止,接下来你只需要与锦衣侯府商议赔偿事宜。若是这个字据你不愿意立下来,那也不打紧,本官大可以将今日的卷宗交到刑部,由刑部商议处理此案。”

“千万不可。”窦连忠急忙道:“我现在就立字据。”

他心知大楚六部,各自独立,刑部与户部各管一摊,互相之间虽在具体事宜上要互相协调,但却都无法插手对方事宜。

如果今日的案宗交到刑部,一旦扩散开来,上面记录的两个致命之处,说不定就有人要借此掀起风浪来。

当下只能先老老实实按照莫府尹的意思将字据先立下来,让卷宗不致扩散,等回头再找家人商量如何应对。

笔墨纸砚是现成的,窦连忠在莫府尹的注视下,走过去立下了字据,交给莫府尹,莫府尹瞧了一眼,微皱眉头,招手叫过杨宁,问道:“这字据你看如何?若是可以,现在就签字画押。”

“不行。”杨宁扫了一眼,立刻道:“这上面写的是砸毁琉璃马,窦连忠,你这是要在文字上做手脚?你砸毁的是我们锦衣侯府的传家之宝,可不是什么琉璃马。”

“本公子砸毁的就是琉璃马,是否是传家之宝,本公子可不管。”窦连忠恼怒道:“我这是如实立据。”

莫府尹皱眉道:“看来你们二位还要纠缠下去,本官无能为力,只能转交刑部!”

窦连忠顿时焉了下去,无奈道:“好,莫大人,我我按照他的意思写就是。”恨恨看了杨宁一眼,重新立了一份字据,杨宁接过,这才满意,莫府尹让窦连忠签字画押按了手印,这才将字据交给杨宁,杨宁收好放入怀中,笑道:“窦公子,到底如何赔偿,等我们侯府先商量,你放心,我不会狮子大开口。”

窦连忠心下恼怒,冲着莫府尹一拱手,道:“莫大人,窦某先告辞!”转身要走,杨宁叫道:“窦公子,你通知赵信,随时可以去我府里领取赔偿,我锦衣侯府有债必偿,绝不会赖账。”

窦连忠冷哼一声,气呼呼而去。

杨宁这才向莫府尹拱手道:“莫大人,多谢您主持公道,齐宁感激不尽!”

他是聪明人,自然看出来,莫府尹今日虽然看似公正,但其实还是偏护了自己。

他其实在进入京都府衙门之前,就做好了准备,斗智斗力,也要让窦连忠将这字据立下来。

只是事情进展比自己预想的还要顺利,莫府尹抓住了窦连忠两次失误,记录在册,也正是凭借这卷宗,让窦连忠不得不立下字据。

他心下颇有些奇怪,暗想难不成这莫府尹与锦衣侯府也有渊源?否则为何会袒护自己?

可是窦连忠既然敢让京都府审理此案,那么就证明莫府尹与锦衣侯府绝无交情,否则窦连忠绝不会将事情捅到京都府衙门来。

莫府尹被人称为“莫铁断”,铁面无私,断案如神,今日审案,虽然说不上处事不公,但多少有偏护在其中,对一个铁面无私的人来说,倒颇有些反常。

莫府尹神情淡定,没有丝毫笑容,起身来,抬步便走,那书办则是抱着卷宗跟在后面,两人都不说一句话。

杨宁与赵无伤对视一眼,心下奇怪。

莫府尹走到门前,忽然停住脚步,做了个手势,那书办弓了弓身子,率先出门,四名衙差也迅离开。

“昨天你在花市救了一个孩童?”莫府尹也不转头,忽然开口问道:“你为何要救他?”

杨宁万想不到莫府尹会突然有此一问,怔了一下,脑中想到昨日在花市从蜀王世子马蹄下救出的孩童,身体微微一震,猛然间想到雷永虎。

他记得袁荣当时就说过,雷永虎不是京都府尹的人,就与刑部有关联,当时也没有多想,此时却立时意识到什么。

“马蹄伤人,我就在旁边,无论伤的是谁,我都不会袖手旁观。”杨宁想了一下,才道:“莫大人,救人需要理由吗?”

莫府尹淡淡道:“袖手旁观之人多得是。”顿了一顿,才道:“听说当时你为救那孩童受了伤,还说稍有不慎,你自己也有性命之忧?”

“那是夸大其词。”杨宁笑道:“就算真被马蹄踩上,我顶多也就是半身不遂,应该不至于要了性命。”

莫府尹微微颔,缓缓转过身来,背负双手,上下打量杨宁一番,依然是不苟言笑,道:“你的胆识和勇气,确实很像你父亲。”随即脸色一沉,道:“不过你父亲的胆子,是用来保家卫国,你的胆子,却是用来坑蒙诈骗。”

“啊?”杨宁立刻道:“莫大人,你!”

莫府尹冷笑道:“你那点手段,岂能瞒过本官的眼睛?什么传家之宝?什么先帝御赐?不过是普通的琉璃马,往街市上去,那种琉璃马用不了三五两银子,什么北斗南斗,你以为能骗过本官眼睛?”

杨宁心知这莫铁断对自己的算盘一清二楚,可明知如此,对方却还是偏护了自己,心下愈加肯定,自己所救的孩童,定与莫府尹有关。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莫府尹神情冷然,不等杨宁说话,继续道:“你们当铺生的大火,我会令人详加调查。”再不多言,转身便走。

等莫府尹离开,杨宁这才舒了口气,低声向赵无伤问道:“莫府尹到底叫什么名字?”

“铁骨铮铮的铮,莫铮!”赵无伤简单明了道。

两人离开京都府,回到侯府,刚到大厅,顾清菡已经在厅内等候,见杨宁回来,立刻起身迎过来,俏脸上满是担忧之色,问道:“宁儿,你们去了京都府?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宁笑了笑,将事情原委细细说了一遍,顾清菡美丽的大眼睛圆睁,惊道:“你是说窦连忠立下了字据?”

杨宁从怀中取了字据出来,递给顾清菡,顾清菡扫了一眼,见上面签字画押,更是惊讶:“传家之宝?”

“只是一个普通的琉璃马。”四下无人,杨宁自然不会对顾清菡隐瞒:“对付窦连忠这种人,只能用这种法子。有了这字据在手中,那个赵信也不敢再登门索赔了,等我有了心情,便拿着字据上门讨债。”

顾清菡本来还在烦恼该如何面对如此巨额的赔偿,却不想杨宁轻描淡写之间便化解,失笑道:“你这孩子,以后可不许用这种花招,被人知道真相,那还了得。”

“既然用上,自然不会让人知道。”杨宁笑道:“三娘放心,这样的手段,因人而使,难不成对付窦连忠这类人,还要光明正大。”压低声音道:“不过对窦家咱们还要防备,这一次应该是打乱了他们的计划,难保他们不会使出其他的花招。”

忽听得脚步声响,门外传来邱总管声音:“三夫人可在?”

“进来吧。”顾清菡迎过去,邱总管进了门来,顾清菡已经问道:“那边事情处理的如何?”

“我已经和那几位东家说好了,这几日先清点损失,然后给我们半个月时间。”邱总管道:“都是老邻居,倒也都没有反对。我估算了一下,这几家合计起来,也要一万两银子左右,此外当铺里除了赵信那笔银子,还外放了两万多两银子,加起来没有五六万两银子过不了这个坎。”叹了口气,道:“府里的现银现在加起来不到两千两,三夫人,这是真的到了难关。”

顾清菡秀眉蹙起,虽说杨宁解决了窦连忠那边,赵信一万多两银子暂时不要去管,但其他人的赔偿却不能少了,即使除掉赵信那笔银子,至少也还要四万两银子才能填补侯府目前的窟窿。

锦衣侯府自老侯爷开始,就是清廉得紧,除了正常的收入,并无其他灰色收入,三千食邑,外加几百顷土地以及两个店面的利润,一年下来其实也就五六万两银子,仅以明面上的收入而言,这在大楚已经算是极为丰厚的收入。

实际上侯府每年的用度却远远低于这个数目。

“江陵那边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一定是出了变故。”邱总管忽然道:“三夫人,眼下指望着江陵的银子能应付一时之急,如果连江陵的银子都无法送到,这道坎根本过不去。您看是不是再派人往那边去一趟?”

“这已经几次派人去,可都是没有音讯。”顾清菡蹙眉道:“邱总管,你准备一下,我今日就动身,启程前往江陵!”

“啊?”邱总管急道:“三夫人,你要亲自去往江陵?”

顾清菡道:“这已经拖延了一个多月,绝无仅有的事情,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看了杨宁一眼,心中却想着杨宁之前所言,亦觉得江陵税银很可能不是单独生的事情,杨宁猜测江陵税银和这次火灾甚至是别院刺杀事件都有牵连,是有一只黑手在背后操控,顾清菡亦觉得颇有道理,“我必须亲自前往江陵一趟。”

“可是这边,三夫人,不如我去一趟,你留在府里。”邱总管想了一下,才道:“我此去定会将税银带回来。”

“邱总管,平时都是你与外面那些人接触。”顾清菡道:“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好抛头露面,你先在这边稳住那些人,尽量让他们同意往后延一延,我去回。”

“可是三夫人前往,我实在放心不下。”邱总管苦笑道。

顾清菡道:“不必担心,我老家也在江陵,对那边我很熟悉。”

“我随三娘一同前往。”杨宁忽然道:“有我跟在三娘身边,一切自然平安无事。”

第七十五章 江陵

江陵位处荆南北部,西控巴蜀,北接襄汉,襟带江湖,指臂吴越,是中原沟通岭南的要冲,乃是东南重镇,其治所便是闻名天下的荆州城。

正午时分,荆州城东边的官道之上,车行辚辚,一辆马车在官道之上颠簸,马车周围,则是五六匹骏马跟随。

此时已经可以遥望远方的荆州城,苍穹之下,荆州城如同洪荒巨兽一样匍匐在苍茫大地之上。

连续数日,日夜不停,杨宁一行人终是赶到了江陵。

顾清菡坚决要前来江陵亲自查看税银,杨宁自然是放心不下,他的直觉告诉他江陵这边定是出了极为重大的变故,顾清菡此行未必会一帆风顺,是以提出要跟随顾清菡一同前来,顾清菡倒也没有反对,觉着杨宁很快就要继承侯爵之位,借此机会往江陵故居看一看也无不可。

此行段沧海本要跟随护送,但京城那边还有一大摊子事情,顾清菡担心邱总管一人难以应付,便教段沧海留在京城协助邱总管,只让齐峰带着几名护卫一路同行。

京城那边的一场大火,让锦衣侯府背下了不少的债务,目下侯府最大的进项,便是江陵这边的税银,一旦这边出了问题,侯府必将陷入绝境,顾清菡一心想要早些弄明白江陵税银为何迟迟不到,所以沿途除了偶尔停下略作歇息,可算得上是马不停蹄。

途中顾清菡还指望着能够碰上押送税银的队伍,但是一路过来,失望不已,只是一路倒也波澜不惊,十分顺畅地赶到了荆州城外。

“世子,前面就是荆州城。”齐峰知道这位世子爷自打出生之后,就从来不曾回到江陵故土。

锦衣侯一系,祖籍便在江陵,从上百年前开始,就是江陵的世家望族,于此地有着极高的威望,锦衣老侯爷定居京城之后,直系家眷也都是迁往京都,不过锦衣侯的食邑在此,所以于此地依然是根基深厚。

老侯爷在世的时候,若有时间,还会经常回到江陵小住,到齐景这一代人,回来也就少了许多,不过却也偶尔回来祭祖。

倒是锦衣世子出世之后,却一直不曾回归故土。

齐峰的祖籍也是在江陵,当年也跟随齐景返乡过,对这边比之杨宁自然熟悉得多,远望荆州城就在眼前,齐峰倒颇有一丝亲切之感。

“咱们的故居是否在就在城内?”杨宁问道。

齐峰摇头笑道:“侯爷的老宅距离荆州城不远,往南不过三四十里地,有齐家庄,老宅在齐家庄那边。先帝本来下旨在荆州城内给老侯爷修建了一座豪宅,不过老侯爷念旧,并没有让修建,回来的时候,依然都是住在齐家庄的老宅那边。”面上带着一丝光,笑道:“将军回来,也是住在老宅那边,每当那时候,江陵各地的大小官员,包括荆州城的太守,也都往老宅那边去。”

“原来如此。”杨宁笑道:“咱们的封邑和田产,都是在齐家庄那边?”

“先帝当年赐下的三千户食邑,大都是分落在齐家庄周边。”齐峰解释道:“不过田产并不在一起,先帝当年是让江陵太守挑选出境内最好的水田作为封赐的田产,所以分布不一。世子有所不知,齐家当年在江陵是世家大族,说是富甲一方,其实也不为过!”

“齐峰,就你会胡言乱语。”顾清菡已经掀开车窗帘子,笑骂道:“什么富甲一方,你们私下里说说无妨,到了人前,可不许胡说八道。将军当年也嘱咐过你们,这里是故土,都是父老乡亲,越是到了这里,越要小心谨慎,在父老乡亲面前绝不可胡言乱语。”

齐峰忙道:“三夫人,小的不敢。”

“三娘,你还是让他说完。”杨宁骑马在马车窗边,向顾清菡笑道:“你现在让他憋住,真要将他憋死。”向齐峰道:“继续说下去,后来怎么着?”

齐峰抬手挠了挠后脑勺,有些尴尬道:“我是想说,老侯爷当年跟随先帝平乱,将齐家的家财俱都献给了先帝,用以平乱,先帝平定贼寇之后,这才加倍赏赐老侯爷。”

杨宁心想这老侯爷还真是一个目光长远之人,先帝对齐家器重有加,固然是因为锦衣侯能征善战,是栋梁之才,此外也许跟当年老侯爷献出家财有关系。

“三娘,咱们是先进城,还是赶往老宅那边?”杨宁冲着车内问道。

顾清菡道:“天色还早,若是进城,又耽搁了一天,咱们还是径自去老宅。咱们这次轻装简行,也没有必要进城打扰。”

杨宁犹豫了一下,终是道:“三娘,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顾清菡撩开窗帘,美眸看着杨宁,问道:“从昨天开始,就看你在寻思什么,你这小脑袋瓜子里又在想什么?”说到这里,想到杨宁已经长大成人,这小脑袋瓜子以后还是不说为好。

杨宁翻身下马,将马缰绳丢给齐峰,小步慢跑,跳到马车辕头,掀开帘子便钻了进去,顾清菡微显惊讶之色,见杨宁进到车厢内,情不自禁往边上缩了缩,这辆马车比之侯府常用的大马车要狭窄许多,也是为了赶路更为轻便。

除此之外,顾清菡却也是另有他想。

她是个聪明至极的女子,上次觉杨宁那古怪眼神之后,心中便即省悟杨宁已经长大,而杨宁此后言谈举止也不再似当初那般懵懂无知,这让顾清菡更是清醒杨宁已经不再是自己以前细心呵护的小男孩。

女人对情感之事最是敏感,她以前一直照顾着世子,感情颇深,其实她也明白,被自己一直照顾的小男孩因为成人而对自己生出一种别样的情愫,那也并非不能理解,但此等事情,她自然不能让其延续展下去。

虽说她对世子的关护依旧如昔,但言谈举止却已经注意许多,自那以后,再也不会轻易靠近杨宁,更不会去主动牵杨宁的手,尽量在其中划出一道沟渠来,以免生出不必要的麻烦,好在杨宁此后也是颇为注意,倒也相安无事。

这一次自京城前来江陵,路途颇远,如果是换做从前,顾清菡势必会让杨宁跟随自己一同乘坐在马车之上,以免骑马颠簸劳累。

但此番却还是选了小车,一来可以加快赶路的度,二来也可以单独乘坐,只让杨宁骑马而行。

这时候杨宁突然钻进车内,顾清菡心下先是一慌,随即心中暗想自己还真是太过敏感,虽说平时要注意与杨宁的分寸,但自己时刻小心,反倒有些太过,杨宁或许并无其他意思,倒是自己心中时时放不下,对两人正常的情感反倒有碍。

“宁儿,你想说什么?”顾清菡让自己的心静下来,示意杨宁在边上坐下,声音温和,面带微笑,尽量让自己显出长辈的身份来。

杨宁打开窗帘子,向齐峰道:“先不要急着去老宅,中午还没用干粮,到前面找个地方,你们先吃点东西。”

齐峰答应一声,杨宁已经放下窗帘子。

顾清菡见杨宁神神秘秘,有些奇怪,杨宁却已经凑近过来,低声道:“三娘,咱们就这样直接去老宅?”

杨宁虽然靠近了一些,但顾清菡见他一本正经样子,也不多想,轻声道:“要查税银为何没有送到京城,自然是要去老宅,宁儿你想到什么?”

“三娘,咱们这一路上过来,并无碰到运送税银的车队,而且也没听说有人劫走了银车。”杨宁若有所思,低声道:“我一直在想,税银没有送到京城,是不是老宅那边出了问题?”不等顾清菡说话,问道:“咱们的税银,是否与地方官府无关,是由老宅那边负责?”

顾清菡颔道:“老宅那边还有大总管,也是齐家的族人,这些年来,江陵这边的食邑和田产,都是由大总管处理过问,每年分两次将税银和田里的收成送到京城。”

“大总管总不是亲自去收取税银?”杨宁问道。

顾清菡解释道:“三千食邑,分为几十个村庄,每个村庄都有一个地头,每年到了时间,各村的地头就会将村子里应缴的赋税送到老宅那边。江陵这边适宜种植粮食,每年都有春秋两季收成,应缴纳的收成由地头带人送到老宅之后,大总管就会换成现银,然后再送到京城。”

“也就是说,税银在江陵这边,是控制在大总管的手中。”杨宁神情严峻,“出了任何问题,都由大总管来负责?”

“正是如此。”顾清菡道:“宁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三娘,我一直寻思,耽误税银,自然不是那些村民没有缴纳赋税。”杨宁缓缓道:“如果赋税都交到了老宅,老宅为何迟迟没有送到京城?是不是大总管在搞什么鬼?”

“大总管?”顾清菡蹙眉道:“他怎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我们此番回来,就是要弄清楚,大总管这边到底遇到什么难处。”

“你见过大总管?”杨宁凝视顾清菡如水般迷人的眼眸,“你对大总管是否很了解?”

“大总管去过京城几次,不过我与他说话不多。”顾清菡道:“将军常年在外,太夫人一心礼佛,所以府中许多事情,都是由我和邱总管处理,大总管去京城,也素来是由邱总管招待。”想了想,才摇头道:“大总管这些年来倒也没有耽误过什么事,而且他也绝对没有胆子压着税银不送。”

杨宁轻叹道:“三娘,我不是担心大总管扣押税银不送,而是担心有人迫使他扣住了税银。”

第七十六章 乔装

顾清菡心想这真是孩子话,不过又想杨宁对江陵这边并不了解,也难怪会有这样的疑虑。

锦衣侯齐家在江陵的影响力,只有身处其地才能真正感受到,齐家在江陵本就是根深蒂固,再加上成为大楚世袭侯爵,在此地的影响力更是无与伦比,提到江陵,所有人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锦衣侯。

虽说锦衣侯并不在朝中拉帮结派,但谁都知道,江陵这片土地,那就是齐家的老巢,在江陵为官,如果得不到齐家的支持,根本撑不下去。

齐家老宅虽然不在荆州城内,但老宅的大总管在江陵的地位却绝不会输给任何人,即使是江陵太守,看在锦衣侯的份上,也不敢不给老宅大总管面子,作为锦衣侯在江陵的代理人,顾清菡很难想象还有人敢胁迫大总管。

“宁儿,你是不是多心了?”顾清菡微一沉吟,才道:“见到大总管,许多事情就会迎刃而解。”

“三娘,并非我心中多疑。”杨宁轻叹道:“最近一段时日,生在锦衣侯府身上的事情一桩比一桩怪,这种情势,我们不得不多个心眼。”

顾清菡见杨宁一本正经老成持重样子,失笑道:“你是说三娘容易被人欺骗?”

“三娘聪慧无比,谁能骗的过你?”杨宁也笑道:“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情改变,人也会变。”

“那你说怎么该怎么办?”见杨宁深思熟虑模样,顾清菡倒是饶有兴趣。

杨宁道:“三娘,这么多年来,你身居京城,父亲征战在外,江陵这边,都是交给大总管,你们对江陵只怕了解的不多。”

顾清菡微微颔:“这倒也是,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来。”妙目微转,若有所思。

“我觉着目下直接去老宅,还不如先乔装打扮微服私访。”杨宁终于道:“先去打听一下食邑的百姓是否缴了赋税,弄清楚这边的情况,到时候到了老宅才会得心应手,否则就算现在去了老宅,我们两眼一抹黑,所有一切都只能听大总管的。”

“微服私访?”顾清菡美眸微亮,“你是说咱们化装成普通人先打听一下情况?”

“是我,不是咱们。”杨宁纠正道,见顾清菡有几分兴奋,忍不住问道:“三娘,你该不会也想乔装打扮吧?”

顾清菡娇美一笑,反问道:“难道不成?”

“当然不成。”杨宁立刻摇头道:“你是个女人,真要微服私访,那可是要奔波劳累,不是闹着玩!”忽地感觉顾清菡一对眼睛直直盯着自己,瞧了一眼,见顾清菡美眸之中微显怒意,这一次顾清菡却没有客气,伸出纤纤玉指捏住杨宁耳朵,故意冷着脸道:“你说什么,将你的话重复一遍?给你点颜色你就想开染坊,这里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杨宁见她秀眉竖起,一副愠怒之色,他是何等样人,如何看不出这是顾清菡故作怒容,这美艳少妇此番形态,没有丝毫凶恶之感,反倒透着异样的妩媚,杨宁心中一荡,但面上却只是苦笑道:“自然是三娘说的算,哎哟,快放手,耳朵要被你捏下来。”

顾清菡这才松手,瞪了杨宁一眼,随即“噗嗤”一笑,娇媚无比,“知道就好。你这主意不错,先弄清楚这边的状况,到时候见了大总管也好询问,你胆大包天,如果我不在旁边看着你,谁知道你会惹出什么祸事来。”

“三娘不是担心我惹祸。”杨宁故意揉了揉耳朵,“你是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想要到处转一转看一看。”

顾清菡一怔,神情忽然变得黯然起来,轻声道:“此番回乡,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回来,也许以后再也回不来了。”

杨宁皱起眉头,心中知道,顾清菡恐怕一直都在为锦衣侯府的前途担心。

锦衣侯府如今可说是江河日下,虽说在府中上下的眼中,世子忽然精明起来是可喜可贺的大事,但毕竟年轻,而且在朝野根基都是极浅,比起前面两代锦衣侯的丰功伟绩,如今的世子与他们相比可说是天壤之别。

杨宁心知包括顾清菡在内,只怕都在怀疑新一代的锦衣侯能够撑起一个庞大的家族。

顾清菡身在豪门,当然也是见过无数豪门贵族的起落兴衰,或许在她的心中,早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顾清菡神情黯然,眉眼之间甚至带着隐隐伤感,我见犹怜,杨宁不自禁伸手握住顾清菡柔荑,轻声道:“三娘,你放心,以后你想回来,随时都会回来,我会在你身边好好保护你。”

顾清菡闻言,嫣然一笑,不动声色从杨宁手中抽出柔荑,故作掩饰抬手撩了撩腮边青丝,一番女人形态,十分动人。

顾清菡既然要与他一起微服私访,杨宁不好再拒绝,当下便与顾清菡低声商议,顾清菡身上的衣着,一看就是贵族女眷,这般走出去,不想被人盯上也不可能,既然是微服私访,自然是要乔装打扮,掩饰本来的身份。

顾清菡本想乔装成普通女眷,杨宁却是灵光一闪,建议顾清菡干脆女扮男装,如此一来,反倒不会引人注意。

顾清菡对杨宁这个建议大感兴趣,商议已定,当下也不急着往老宅去,先进了荆州城,找了一个比较偏僻的客栈,然后杨宁吩咐齐峰去购置两套衣衫来,齐峰也不知道世子爷到底葫芦里买什么药,只能遵命照办。

按照杨宁的吩咐,齐峰买回两套十分寻常的男装,杨宁立刻换上,齐峰见杨宁如此,忍不住问道:“世子爷,你这是要逛街?”他只以为杨宁是不想太过招摇,所以换上衣衫逛一逛荆州城。

杨宁也不啰嗦,干脆道:“齐峰,你们今天就在城中歇息一夜,明天晚上再赶到老宅,如果我们没到,你就在那边等一等,记住,可不要在这里惹事。”

齐峰有些迷糊,“世子爷,你是要和我们分开走?”

“不要张扬。”杨宁轻声道:“我和三娘要去拜见一位朋友,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明天晚上会赶到老宅与你们会合。”

“朋友?”齐峰心想世子你到没有来过江陵,在这边能有什么朋友,难不成是三夫人要去见什么人?杨宁这样说,他也不敢多问,只能道:“世子爷,我陪你们一同前往,也好照应。”

世子这一阵子不是被绑架就是被刺杀,齐峰这帮护卫既是自责又是懊恼,此番他随行护卫,若是世子再有什么闪失,只怕段沧海真要拧了他脑袋当夜壶。

杨宁知道如果只是和顾清菡两人,倒也不会太过引人注意,可是人要多起来,反倒不好,再加上此地距离齐家庄老宅并不是很远,乔装打扮在附近打探一番,应该不至于出什么问题,而且他对自己的身手倒也颇有几分自信,平常的地痞流氓,他根本不放在眼中。

杨宁尚未说话,只听得敲门声响,齐峰立刻警觉,沉声道:“是谁?”

外面并无声息,敲门声依旧,齐峰瞧了杨宁一眼,缓步靠近过去,暗想还是青天白日,这客栈倒也有些客人,应该不至于有人敢在这里对世子不利,虽是如此,却还是存了戒心,猛地拉开房门,却见到门外站着一个男子,皱眉问道:“有什么事?”

那男子却背负双手,大摇大摆走近屋内,齐峰正要伸手扯住,杨宁已经笑道:“齐峰,你这废物,难道瞧不出他是谁?”

齐峰仔细看了一眼,吃惊道:“三!”

男子“噗嗤”一声笑出来,瞥了齐峰一眼,颇有几分得意:“你是真没瞧出还是装模作样?”

这男子当然是顾清菡所扮,虽然衣着普通,但眉目清秀,俊朗无比。

“宁儿,你看如何?”顾清菡故意压着嗓子:“是不是瞧不出来?”

杨宁叹了口气,道:“齐峰只是眼睛瞎了,三娘,就你这样子,只要多看一眼,就知道你是个女人?”

“啊?”顾清菡急问道:“为何这样说?我哪里不对?”

杨宁也不说话,只是将目光落在顾清菡的胸脯上,顾清菡顺着他目光往下移动,这才现,自己胸脯丰满,将衣服撑起,鼓囊囊两团,脸上一热,抬头见杨宁一双眼睛还盯在自己胸脯上,狠狠瞪了杨宁一眼,只觉脸上烧,转身仓惶跑出门。

两人出城的时候,太阳还没有落山,依旧是西斜天幕,两匹马齐头而行,杨宁问道:“三娘,你对这边比我熟悉,咱们先往哪里去?”

“据我所知,荆州城以西有一处村庄,那也是侯府的封邑,咱们先往那里去瞧瞧。”顾清菡抬头看了看天色,“天色还早,这里的百姓纯朴,咱们晚上说不定还能在那边借宿一宿。”

“好!”杨宁笑道:“一切听从三娘指挥。”目光却禁不住下移,从顾清菡胸前扫过,此时已经看不出顾清菡胸脯丰隆,整个人看上去倒也还真像一个俊朗的男子,杨宁心中忍不住嘀咕:“她是如何让那里消失不见?莫非是用带子勒住?可是那样饱满的胸脯,要真用带子勒住,岂不是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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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在田间

顾清菡所说的村庄其实并不大,村庄边上有一片低矮的山峰,山上长着茂密的樟树和橡树,这些都是烧炭不可或缺的材料,其实在这方圆百里地内,樟树都是最常见的树木,此处生产的樟炭一直也很有名,每年到了冬天,从江陵都会有一批樟炭运送到京城。

山脚下,便是依山而建的几十户人家,星星点点,远处便是大片的耕地,时当黄昏,杨宁却依旧看到田地里有农户在耕田,田地里的粮食显然都已经收起来,光秃秃一片。夕阳之下,一望无垠。

“三娘,这都已经深秋了,粮食都收起来,怎地还有人在地里种田?”杨宁骑马在顾清菡身边,忍不住问道。

顾清菡微笑道:“你没有到过田里,自然是不知道。粮食收起来之后,农夫将土壤松一松,等到来年,就更容易种上粮食。”

“原来如此。”

两人下马之后,沿着田坎往前走,田里的农夫并不多,不过瞧见两个陌生人牵马走在田边,都是忍不住往这边看过来。

“三娘,你老家在江陵什么地方?”杨宁见顾清菡神情平和地东眺西望,问道:“离这里远不远?”

“不远。”顾清菡心情似乎很好,“顾家和齐家一样,在江陵也是世家大户,两家在江陵也一直关系极好,便是如今,在江陵的威望也只是次于齐家而已。”

杨宁立刻就明白,当年齐三爷迎娶顾清菡,恐怕也是因为两家是世交,更是为了稳固在江陵这边的根基,顾清菡言语轻松,但杨宁深知顾家的威望只是仅次于齐家,那么顾家在江陵的势力一定极为强悍。

齐家在江陵的威望无与伦比,这无可厚非,毕竟两代锦衣侯都是大楚国的栋梁,莫说小小江陵,就是整个大楚,能与齐家相提并论的门户也不会多。

抛去齐家,顾家显然是江陵最强大的家门。

“齐家的田产家业主要是在江陵北部,也就是荆州城这一片。”顾清菡解释道:“顾家是在江陵南边,从荆州城一直往南走,几十里地会有一条河,叫做净月河,多年以前,只要过了河,都是顾家说了算。”

皇权不下县。

这句古已有之的话杨宁自然早就听过,也明白其中的意思,在古代地方豪绅的影响力比之皇帝的圣旨其实更有效用,朝廷颁下的各种制度,具体到地方上,地方官员都需要与当地乡绅协同合作,如果没有地方乡绅的支持,官员在当地几乎是寸步难行。

毫无疑问,无论是齐家还是顾家,早年都属于江陵的地方乡绅,在当地拥有极大的话语权。

听顾清菡的意思,在齐家还没有迹之前,齐家与顾家在江陵本地应该是平起平坐,齐家在江陵北部有着极高的影响力,而顾家则是坐镇江陵以南,不过齐家后来成了大楚的侯爵,顾家自然无法与之相比,不过其在江陵依然是根深蒂固。

杨宁心想顾清菡有如此家世背景,也难怪会被迎娶进侯府,而且又深得太夫人其中,掌管家事。

见得前面的地头间有一位老汉正坐在田垄上,杨宁上前去,笑道:“老丈,还没收工啊?”

那老汉其实也早已经注意到杨宁二人,杨宁倒也罢了,可是顾清菡俊秀无比,肌肤白皙娇嫩,老汉一看便知道这两人来历不简单,笑着回道:“两位这是要往哪里去?是否走迷了路?”

他只想这样两个人不至于回到田间地头,应该是走迷了道路。

“是啊,我们往江陵游历,走错了道。”杨宁顺嘴道,一边顾清菡白了杨宁一眼,心想这孩子不但脑子灵光了,这性情也圆滑不少,这胡话是信口而来,自然的很。

“那要往哪里去?这附近我倒也认得,帮你们指道。”老汉倒也热情。

杨宁心想顾清菡倒也没有说错,这里民风淳朴,老汉为人慈和,却是上前在老汉身边蹲下,往地里扫了一眼,问道:“老丈,今年收成不错吧?地里的粮食都收起来了?”

“还成。”老汉笑道:“粮食都收起来了,将这地里翻一番,来年好种粮。”

“粮食收上来,来年可以过一个丰衣足食的好年头吧?”杨宁笑道:“我听说你们这里是锦衣侯的封邑,税收比其他地方要少许多。”

途中杨宁已经从顾清菡口中知晓,锦衣侯的三千户封邑,一切税收俱都是由锦衣侯所控制,在税收方面,根本不受官府管治。

大楚皇帝对百姓倒也颇施仁政,早些年按照三成的比例收税,不过近些年战事频繁,税收也涨到了四成,而锦衣侯所属的三千户封邑,一直以来都是按照两成收缴,雷打不动,帝国有封邑的臣子之中,锦衣侯所属封邑的税收绝对是最低的。

对锦衣侯来说,锦衣侯府从不是奢华铺张之地,而且所属封邑就在故土,土地上耕种的都是本土的父老乡亲,所以锦衣侯以封邑之便,也算是为本地的乡亲做了一番好事。

老汉只是笑笑,道:“能凑合着过吧。”

顾清菡此时也站在边上,她冰雪聪明,察言观色,听老汉说的勉强,便觉的其中有蹊跷,声音柔和问道:“老丈家里有几口人啊?”

“两个儿子,上上下下也有九口人。”老汉脸上带着笑。

“那家里有几亩田?”顾清菡毕竟是女人,不能像杨宁那样大大方方蹲着,只能站在老汉边上询问。

老汉抬手往前面指了指,“我家的田都在这里,有个八亩薄田。”

顾清菡微微颔,她对这边的情况自然是颇有些了解,当年先帝赐下的封邑,都是挑选了比较好的田地,封邑三千户,并非只有每户一亩田,荆南属于产粮大区,这里田地颇多,在这里的百姓,多的能有个十亩田上下,最少的也能有个四五亩田地。

这老汉家有八亩田,也算是个比较殷实的农家。

“这一亩田一年下来,能打多少粮食?”顾清菡仔细询问道。

老汉自然不会怀疑顾清菡另有它意,只以为是这两个外来人突然来了兴趣,解释道:“这两年风调雨顺,收成不差,我这八亩田,每亩差不多也能有个两三石粮食。”

杨宁自然晓得,一石粮食相当于后世的六十公斤左右,也就是一百多斤粮食,这老汉一亩田也能产出三百多斤粮食,相较于后世的粮食亩产量来说,区区三百多斤粮食自然是极低,不过在这个时代,因为农业技术的限制,一亩田能有三百多斤粮食,也已经是极高的产量。

“如此说来,这八亩田,一年下来也能有个二十多石粮食?”顾清菡道:“听说锦衣侯收缴的是两成赋税,你们家里还能剩下不少,一家老小应该能吃得饱。”

杨宁亦觉得按照正常来说,这老汉一年收成缴掉赋税,还能有两千斤粮食,虽说一家九口人数不少,但却也足够让家中人吃饱。

老汉却是叹了口气,道:“若是真的那样子,还真不愁吃穿。”

“老丈,这话是什么意思?”杨宁和顾清菡对了个眼色,立刻问道:“难不成不是这样子?”

老汉只是摇了摇头,随即笑道:“不说了,多说也无用,你们要去哪里?”

顾清菡现其中有问题,当然不会轻易离开,温言道:“老丈,看你样子,难道一年下来,留不住那么多粮食?”

老汉见她眉清目秀,声音温柔,苦笑道:“一年有二十石粮食,当然足够一家老小吃饱,省着点吃,还有富足,可是哎,一年下来,真正留下的也不过十石左右,家里人多,干饭少吃,多吃粥还能撑过去。”

“绝无可能。”顾清菡柳眉蹙起,“怎么只能有十石粮食留下?”

那老汉还没说话,却听得远处传来敲锣之声,杨宁和顾清菡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只见到一个中年村夫一面敲着一面锣一面大声叫喊:“姓罗的来了,大伙儿快回村里,姓罗的来了!”声音响亮,远远传开。

本来坐在地上的老汉立时爬起身,抓起了手边的锄头,也不忘向杨宁二人道:“你们先离开村子,这里不好多留。”也不多言,拎着锄头向那敲锣的人跑去,非但是他,杨宁和顾清菡看见,只见田间地头正在耕作的村民都是纷纷拿着手中的农具,往那敲锣的汇拢过去。

“三娘,好像村子里出了什么事。”杨宁皱起眉头,“咱们过去瞧一瞧。”

顾清菡清美的脸上此刻满是疑虑之色,听杨宁这般说,立刻点头道:“咱们去瞧一瞧,姓罗的人又是谁?他们好像都是因为那姓罗的跑回去。”

只见到一群农夫聚集在一起,此时都往山脚下的村子跑过去,无论老少,都像是家中着火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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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巧立名目

杨宁二人牵马到了村口,便见到前面围着一大群人,男女老少皆在其中,少说也有上百人之众,村里一时间鸡飞狗跳,乱成一片。

杨宁和顾清菡将马栓在一旁,这才凑近上前去,只见到村民们此时一个个愤愤不平,瞧着前面几个人。

那几个人与村民的区别一眼就能分辨出来,都是穿着劲衣短装,一个个身材健壮,五六名大汉簇拥在一名灰色劲衣的中年人身后,那中年人头上缠着一根灰色的带子,约莫四十岁上下年纪,满脸横肉,只看那凶神恶煞的长相,便知道不是善类。

在这帮人身后,亦有数匹骏马,显然都是骑马而来。

杨宁知道在大楚国骏马可是稀罕货,普通人家,根本不可能拥有马匹,这帮人的来历看来也是不弱。

“怎么,这是要打架还是要杀人啊?”灰衣人扫了手拿农具的一群村民,戏虐笑道:“真要杀人,凭你们手里的锄头可不成。”

此时站在村民最前面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汉子,也有将近四十岁年纪,杨宁只能看到他背影,也不知道长相如何,在他身边,则是十几个壮劳力手拿农具,与对面那群人形成对峙之状。

杨宁和顾清菡挤在人群中,虽然也有村民用奇怪目光瞅两眼,但此时大家的注意力主要还是在那群壮汉身上,并无人过问两人。

“罗管事,他们也都是刚从田里回来,并没有其他意思。”村民最前面的壮汉朗声道:“不过你提的要求,大伙儿商量过,只怕不能按照罗管事的意思办,谁都要个活路,也不能往死里逼。”

“且慢。”灰衣人显然就是罗管事,抬手止住道:“韩毅,你是鲁王村的地头,也该明白,所谓的要求,可不是我罗昌贵的意思,这是锦衣侯府的意思。”说完,拱手往右边齐肩拱了拱,“锦衣侯过世,举国同悲,他是国家栋梁,办起丧事来,可不比寻常的人家,那花销可是海了去了。锦衣侯是咱们江陵的脸面,咱们这些人,也都是靠着侯爷过日子,如今侯爷过世,稍有良心,也该知道孝敬孝敬,可你们这帮人倒好,推三阻四,难不成你们不是托荫于侯爷?”

杨宁不想着罗管事一上来就提到了锦衣侯,心想原来锦衣侯过世的消息早已经传到了江陵。

顾清菡却是俏脸冷淡,并不言语。

黝黑汉子韩毅立刻道:“罗管事,侯爷对我们的恩惠,我们自然不会忘记。只是这一次开口就是一户一石粮食,我们实在是承受不起。”半转身来,指着身后一群村民道:“罗管事看一看,鲁王村的村民,虽然说不上面黄肌瘦,可却也都是干瘦得很,虽然刚打上来粮食,但这些口粮还要撑明年,许多户粮食根本不够吃,如果这一次再每户拿出一石粮食,敢问罗管事,还要不要他们活下去?”

“照你这样说,锦衣侯的脸面就不重要了?”罗管事冷笑道:“锦衣侯清廉刚正,侯府的进项,就是靠咱们这些人,到了这个时候,咱们不出力,那谁来出力,谁来撑侯府的脸面?为了你们那点粮食,难不成让侯府在百官面前失了脸面?”

杨宁皱起眉头,忍不住看向身边的顾清菡,顾清菡自然明白杨宁,微微摇头。

边上忽然有一个村民大声道:“罗管事,鲁王村这些年可曾少交过一颗粮食?你们说侯爷在前方征战,国家有难,咱们要交四成的赋税,我们没有争执。你们还要按照人头,一个人交一斗粮食的丁税,我们也没有说什么。平日里的徭役,你们抽工去干活,连饭也不管,我们还是没有说什么,说到底,都是冲着侯爷的面子,大伙儿知道,以前过的衣食无忧,都是托了侯爷的福,艰难时候,我们跟着锦衣侯受苦也是应该的。”他声音激动起来:“这几年大伙儿口粮锐减,吃饭都成问题,可是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巧立名目,赋税一年比一年重,这样下去,咱们还怎么活?”

四周村民都是义愤填膺,有人大声道:“以前老侯爷过世,也没听说要多交粮食,如今侯爷过世,规矩为什么就变了?”

杨宁神色冷峻,顾清菡更是俏脸如霜,粉拳儿竟是握了起来。

罗管事目光冷厉起来,冷笑道:“看来是以前侯爷对你们太好,将你们养刁了。你们种的土地,是圣上赐封给侯爷的食邑,莫说多少点粮食去孝敬,就是将你们的土地都收了,你们也要老老实实交上来。”

“罗管事,这话可就没道理了。”韩毅沉声道:“我听读书人说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天下的土地都是圣上的,可也没听说朝廷随意收缴土地。咱们这村的土地,也都是祖辈传下来,是自家几代人耕种的土地,该交的赋税我们一文不少,就是侯爷现在过来,也没有资格收走我们的田地。”

罗管事嘿嘿一笑,盯着韩毅,道:“韩毅,看来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再问一句,孝敬侯府办丧事的粮食,你们交是不交?”

韩毅大声道:“我已经说过,大伙儿还要活命,要活命就要粮食,该交的粮食我们都已经交了,谁要是巧立名目多收粮食,我们一颗粮食也没有。”

“好,是条汉子。”罗管事竖起大拇指,“韩毅,你别当我不知道,有人跑到京城去,往侯府告状,说什么食邑胡乱收税,这事儿你是不是也有参与其中?”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韩毅冷笑一声,“不过你们要真是逼人太甚,姓韩的还真要去京城一遭,当面问问侯府,为何这几年赋税如此之重?”

“就凭你也能进侯府?”罗管事淡淡道:“上次往京城告状的那个,刚回来,就被我们打断了手脚,这一辈子都要躺着过日子,莫非你们没有听说过?”

韩毅大笑道:“我自然听说过,难道罗管事今日想要打断我的腿?”

他身边村民立刻抬起手中的锄头扁担。

杨宁忍不住凑近到顾清菡耳边,低声问道:“有人去京城告状?”

顾清菡脸若冰霜,依旧是微微摇头。

“韩毅不准备缴粮,你们都是这个意思?”罗管事扫了一扫,“他这个地头是不想当了,你们是不是连日也也不想过了?”

“不交。”边上立刻有人道:“这次我们一颗粮食也不交。”

其他村民也都纷纷叫喊起来。

罗管事冷笑一声,抬手指向一人,沉声道:“你出来,你说什么?”

那人被罗管事一指,倒有几分畏惧,但还是鼓起勇气往前走出两步,道:“我我说我不交粮,该交的粮!”他话没说完,罗管事身后已经有一人冲出来,抬手便往那村民的脖子上抓过来。

那村民吃了一惊,他身材瘦弱,与扑过来的壮汉体型相差甚远,条件反射举起手中扁担,那壮汉显然练过,探手一把就将扁担抓在手中,用力一扯,便将那扁担扯过去,二话不说,举起扁担,对着那村民迎头砸下来。

只听一声惨叫,扁担正中村民额头,那村民身形晃一晃,便即栽倒在地,头破血流,村民都是吃了一惊,有人显出愤怒之色,但更多的人则是一脸惊恐。

“住手。”韩毅厉声喝道:“你们要做什么?”冲过去,想要看看那村民伤势,身后几名年轻人只以为韩毅是要上去拼命,热血上涌,都是叫喊着跟随韩毅冲过去,罗管事身后几名壮汉也都冲过来。

杨宁眉头紧锁,他一眼就看出来,罗管事带来的这些人,多多少少也都是练过几下子,虽然不会有什么高明的武功,但定然精于打架斗殴这种事情,这些村民根本不可能是对手。

果然那几名壮汉虽然人数处于劣势,但却如同狼入羊群,手脚齐用,只听得一阵惨叫声响起,片刻之间,五六名村民都已经被打倒在地,有人更是被折断了手脚,躺在地上痛苦哀叫。

其他村民虽然满腔愤怒,可是看到那几名壮汉凶恶,一时间倒也没有几人敢再冲过去。

韩毅身材高大,力量不小,他一开始也没想过要与那帮人动手,可是双方动起手来,也无可奈何,见得一名壮汉向自己扑过来,只能迎上去,同时抓住对方的手,纠缠在一起,边上一名壮汉放倒两名村民,见韩毅还在纠缠,抓起手中的扁担,便要从背后照着韩毅脑袋砸下去。

他高举扁担,尚未砸落,却感觉扁担一紧,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扁担被一股力道一扯,脱手而去。

这人吃了一惊,还以为是有其他村民过来,转身去看,只见身后站着一名十六七岁的青年,衣着与普通村民大不相同,那根扁担正是被他夺走,壮汉大是惊讶,见得这青年看起来文弱得很,想不到他竟有那般力量从自己手中夺走扁担。

第七十九章 寒意

围观的村民们此时也有不少人瞧见这边的状况,看到那壮汉用扁担要从身后砸韩毅脑袋,有人便要叫出声来,可是一眨眼间,就看到一个年轻人冲过去,轻巧地从那壮汉手中夺下扁担,这才松了口气。

可是看到一个文弱的年轻人竟然能从那壮汉手中硬夺过扁担,也是吃惊,特别是先前和杨宁说过话的那名老汉,一眼便认出杨宁,万想不到这家伙竟然如此大胆,张了张嘴,一脸错愕。

顾清菡本来是一直冷冷盯着那罗管事,等听到惊呼声,才现杨宁已经窜了出去,此时见到杨宁拿着那根扁担,又是焦急又是担忧。

她虽然对罗管事这帮人也是深恶痛绝,可杨宁上前插手,还是让她惊怕,毕竟她知道杨宁以前老实巴交甚至有点痴傻,虽然出身武门,可并无练过武功,这时候强逞英雄出去,只怕要吃大亏,想着只能上前去亮出身份,对方如果知道杨宁是锦衣世子,相比就不敢轻举妄动。

只是锦衣世子的身份非比寻常,顾清菡也担心如果轻易让人知道了杨宁身份,只怕要给杨宁带来麻烦,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去,却见到被杨宁夺下扁担的大汉已经扑向杨宁,一拳照着杨宁面门打过去。

“宁儿,小心!”顾清菡失声惊呼,此时什么也顾不得,推开前面的人,便要往前面挤过去。

杨宁瞅见对方拳头打过来,神情淡漠,侧身一闪,轻盈灵巧,也是二话不说,举起扁担从侧面照着那大汉的脑袋狠狠地砸了下去,便听“啪”的一声脆响,扁担砸中那大汉脑袋,却断成了两截子,那大汉惨叫一声,整个身体便即委顿而下,躺在地上,脑袋被开了瓢,鲜血直流。

这大汉一身惨叫,却是惊动了其他正在纠缠的人,所有人目光都瞧过来,看到那大汉瘫倒在地,又见杨宁将手中半截扁担丢到那大汉身上,正自整理衣衫,都是目瞪口呆。

四下里顿时静下来,几名大汉怔了一下,却已经移动过来,很快就将杨宁包围在当中。

村民们此时赶紧将受伤的村民扶下去,韩毅打量杨宁几眼,一脸诧异,显然也不明白怎地会多出这样一个人来。

顾清菡此时已经挤到前面,叫道:“宁儿!”

杨宁向顾清菡这边瞧了一眼,竟是露出笑容,摇了摇头,示意顾清菡不要过去,顾清菡担忧不已,瞥了那罗管事一眼,又气又怒。

罗管事听到顾清菡叫声,先是看了顾清菡一眼,见是个俊朗的男子,也不多管,上前几步,打量杨宁几眼,才笑道:“出来个见义勇为的,这年头还真是罕见,我瞧你也不像是这村子里的,从哪里过来?”

杨宁却是整理衣衫,卷起衣袖,含笑道:“罗管事,你们要孝敬锦衣侯,这不是赋税,总要人家自愿,既然大伙儿不愿意缴粮,你又何必苦苦相逼?此外锦衣侯过世,锦衣侯府应该是忙成一团,绝不至于在这种时候还想着要江陵这边去孝敬,这收粮去孝敬的主意,是你们几个用屁股想出来的吧?”

罗管事一怔,皱眉道:“你是什么人?听你的口音,可不是江陵人,你可知道我是谁?”

“知道,你姓罗,好像是个什么管事,管得到底是什么屁事,我也看出来了。”杨宁淡淡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顾清菡心想难不成杨宁要自报身份?不过目下情势危急,杨宁被几个身强体壮的大汉围在当中,也只能亮出身份来。

罗管事盯住杨宁,问道:“你是谁?”

“我叫专打狗,只要看到狗咬人,就忍不住要教训一番。”杨宁笑道:“你觉得我这名字如何?”

罗管事当然知道杨宁这是胡诌,冷笑道:“你以前叫什么我不关心,我只知道,再过片刻,你就会像一条狗一样,只能在地上爬了。”使了个眼色,一名壮汉心领神会,一个箭步冲出,一拳击过去。

杨宁却是后先至,那大汉出拳,他也已经探手而出,那大汉拳头打出一半,就被杨宁扣住手腕子,随即便见杨宁握住那手腕子,身形却不停,依然往前,那条手臂便被杨宁带过去,只听得“咔嚓”一声响,那大汉肩骨折断,一声惨叫之中,杨宁已经到了他身后,依然抓住那条折断的手臂,反身过来,一脚从后面踩在大汉的膝弯里,那大汉腿上一弯,一条腿已经跪在了地上。

从杨宁出手到大汉跪下,只是瞬间生的事情,不少人根本没有看清楚究竟生什么状况。

那大汉龇牙裂齿,其他几名大汉先是一惊,随即都是大喊出声,纷纷向杨宁冲过来。

顾清菡一颗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却只见杨宁身形闪动,灵巧无比,那几名大汉包围而上,出拳踢脚,可是杨宁却如同狸猫一样,在几人之中轻松找到缝隙,鬼魅般闪出来,也不去和那几名大汉纠缠,而是直接抢到了罗管事身前。

罗管事见到眼前一道人影扑来,吃了一惊,他倒也有些功夫在手,急忙后退,杨宁身影如影随形跟过来,罗管事低吼一声,一条腿照着杨宁的身影便即踢了过去,凶狠无比,他对自己的脚下功夫还是颇为自信,相信这一脚只要踢中,定能让对手骨头断折。

“啊!”

一声惨叫,几乎没人看清楚生什么,就见到罗管事已经一屁股坐倒在地,双手抱住自己的脚踝,一脸痛苦。

此时最过惊讶的莫过于顾清菡,她只以为杨宁此番定要吃大亏,却根本没有想到,那文弱的身体之内竟有如此力量,非但能从数名大汉包围之下轻松脱身,而且一出手便即将罗管事击倒在地,可她亦和其他人一样,根本没看清楚杨宁是如何击倒罗管事。

只是此刻不少人也都看到,杨宁手中多了一把匕,亦有人看到,那罗管事虽然抱着脚踝,但脚踝处已经是鲜血一片。

此刻一名大汉已经从杨宁背后扑上来,顾清菡急忙叫道:“宁儿,小心身后!”

却见杨宁身形一闪,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轻松躲过那大汉,那大汉扑了个空,随即感觉肩膀一阵剧痛,杨宁一刀已经插在他肩臂,寒刃刺入人体,似乎比刺进豆腐里还要轻松容易,而且杨宁出手快极,刀入肩臂之后,蜻蜓点水般迅抽出。

其他大汉此时也扑过来,杨宁一个箭步冲到罗管事身后,就在罗管事身后蹲下,手中寒刃已经顶在罗管事后脑勺,轻笑道:“可不要再过来了,我这人最容易紧张,你们一过来,我心里害怕,这刀子可能就刺进他脑壳里。”

“不要不要过来!”罗管事虽然脚踝剧痛钻心,可是感受到寒刃那刺骨的冰冷,立刻高声尖叫起来。

几名大汉都是立刻停步,不敢上前。

杨宁自然不是应付不了这几名大汉,他手中有寒刃,而且本身就擅长格斗之术,对于人体的要害了若指掌,更何况逍遥行步法神奇莫测,真要对付这几名大汉,以他目下的身手,那是绰绰有余。

只是他不愿意在这几人身上耗费自己的体力和精力。

村民们都已经是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眼前生的一切,十几名村民拿着农具上前与那几名壮汉拼斗,非但没能伤得了对方一人,反倒是自己这边有七八人断手折腿,可现在一个年纪轻轻的文弱青年,竟然以一人之力,将这些大汉玩弄于鼓掌之中,而且轻松将众人畏惧不已的罗管事击倒在地。

“小兄弟,你你不要乱来。”寒刃是一把极为古怪的兵刃,其本身散着一股冰冷的寒气,此时冰冷锋刃就顶在罗管事后脑勺,罗管事脸色惊恐,“我我是锦衣侯的人,你要是伤了我,那那后果不堪设想。”

地头韩毅显然也知道如果真要伤了罗管事,定然会惹来天大麻烦,向杨宁道:“小兄弟,多谢你出手相助,不过此人此人是齐家的管事,还是不要伤了他。”他倒不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只是觉着齐家势力雄大,真要得罪,鲁王村的村民固然要遭殃,这路见不平的小英雄恐怕也没有好果子吃。

杨宁摇头笑道:“你放心,这人不会是齐家的人,锦衣侯如果知道齐家有这样的人,第一个便要宰了他。”神色一冷,森然道:“我来问你,巧立名目增收赋税,到底是谁的主意?”

“这这是侯爷的意思。”罗管事道:“我们只是下面办事的,没有侯爷的意思,打死我们也不敢胡乱收税啊!”一声惨叫,杨宁已经手起刀落,将寒刃刺入罗管事的肩头。

“到底是谁?”

罗管事几乎是带着哭腔道:“真的真的是侯爷的意思,小兄小爷,我不敢不敢撒谎啊!”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杨宁这一次又将寒刃刺入了他另一边肩头,罗管事双肩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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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爬出去

顾清菡见到杨宁出手冷厉,微蹙秀眉。

寒刃乃是极品兵刃,不但锋利无匹,而且刃身不沾血,从肩头拔出来,依然是干净光润,罗管事声音已经嘶哑:“小爷,祖祖宗,真的真的是侯爷的吩咐,我们我们只是做事的!”

杨宁微有些讶然,到了这个份上,他相信以罗管事这般没骨气的秉性,绝不可能还坚持住,如果真是其他人指使,这罗管事也不可能死咬住锦衣侯。

“不管是谁指使,回去告诉派你来的那个人,就告诉他,他的好日子要到头了。”杨宁收起寒刃,缓缓站起身,看向那几名大汉,目光如刀,他虽然个头比那些人矮上不少,但此刻的气魄,却自有一股凛然不可犯的寒冷,“你们几个还要不要打下去?”

其实这几名大汉也看出来,今日是出门撞鬼,遇上了硬茬子,方才杨宁的身手几人也瞧见,知道这年轻人看起来文弱,但动起手来,却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眼见得连罗管事都被刺了脚踝,哪里还敢再上前,再说都是混口饭吃,可没想过将命丢在这里。

“走!”罗管事见那几个大汉还在呆,忍着脚踝巨疼大叫道:“还不快抬我走。”

他毕竟也是个见过世面的,知道天下之大,奇人异士不少,今日碰上了厉害角色,还是先走为上。

“不急。”杨宁摇头道:“你们打伤了人,难道就想这样一走了之?”

罗管事自然明白杨宁意思,大叫道:“都将身上的银钱拿出来。”

众大汉纷纷拿出自己的钱袋子,罗管事也是将自己的钱袋子与那些钱袋子摆在一堆,向杨宁道:“小爷,我们只带了这么多,您看如果不够,我回头再派人送来。”

杨宁淡淡道:“罗管事,我知道你是个瑕疵必报之人,我现在把话放在这里,如果你回头想要找鲁王村报复,哪怕是伤了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要取你性命,你听清楚了?”

罗管事立刻道:“不敢,绝对不敢!”冲着几名手下道:“还不快走!”

几名大汉有的去抬那被杨宁一扁担打昏在地的同伴,有的上前来要抬起罗管事,杨宁冷笑道:“你们准备这样走?”

罗管事心想你打也打了,银子也拿了,还要怎么地?他脚踝剧痛无比,鲜血流淌,心知那一刀定是伤了自己的脚筋,以后还能不能走路都成问题,这时候若是激怒这年轻人,只怕连自己的另一只脚也保不住,带着哭腔道:“小爷还有还有什么吩咐?”

“我记得某人说过,让我像狗一样在地上爬着走,我没那个福气,可也想见识一下狗到底是怎么爬的。”杨宁脸色一寒,指向一人,“你背着那晕过去的,其他人,全都给我爬出这个村子。”

罗管事等人都是变色,杨宁脸色一沉,冷笑道:“怎么,不服气?”

罗管事心中恨极,却也无可奈何,怒喝道:“还不都给我趴下,爬出村子。”不想再多留,转身趴在地上,忍着脚踝的疼痛,领着那几人果真在地上向村外如狗一般爬行,那几匹骏马却无人敢去带走。

村民们见到先前不可一世的罗管事此刻竟落得如此境地,都是心中畅快,那些孩童不通世务,都拍手笑起来,便是那些年轻人也都欢呼起来,只是那些老成持重的村民见此情景,心下痛快之余,更多的却是担心。

锦衣侯乃是帝国世袭侯爵,在这些普通百姓的眼中,那是高不可攀的存在,而齐家在江陵更是实力雄厚根深蒂固,如今得罪了齐家的人,虽然一时痛快,但灾难只怕很快也要降临下来。

虽然杨宁当着众人之面告诫罗管事不得报复,可那些老成持重的村民却并不以为然,心想杨宁只是路过村子的义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一走之后,罗管事绝不可能因为他一句话就善罢甘休,定会卷土重来。

顾清菡这一刻是又惊又喜,吃惊于杨宁竟然深藏不露,有这样一身好身手,亦有一颗仗义出手的侠义之心,喜于杨宁安然无恙,快步过去,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确定杨宁无碍,长出一口气,道:“宁儿,你可吓死我了。”

杨宁呵呵一笑,也不管那些正往村外爬的家伙,拿起地上的钱袋子,走到韩毅面前,将几只钱袋子塞进韩毅手中,道:“这些银钱,用来给受伤的村民治伤,顺便给他们补补身子。”抬手指着那几匹骏马,“那几匹马,先在村子里留着。”

韩毅想了一下,将手中钱袋子转身交给身后一人,这才拱手道:“小英雄,今日多谢你出手相助,此番恩情,鲁王村上下不会忘记。不过此地不宜久留,我看你们二位还是尽早离开,这份恩情,姓韩的记在心里,日后若有机会,定会报答。”

“你是担心罗管事去而复返来找麻烦?”杨宁自然明白韩毅心思。

韩毅也不掩饰,点头道:“齐家势力不是我们小小的鲁王村能比拼,这姓罗的是个瑕疵必报的人,今次吃了大亏,绝不会善罢甘休,回头只怕会带更多人来,而且齐家和官府也有关系,如果调来官府的衙差,那时候你们想走也走不了。”

顾清菡终于开口道:“韩毅,锦衣侯绝不会纵容自己的家仆为非作歹,齐家也绝不是一个倚强凌弱的家族。罗管事巧立名目收取赋税,究竟是谁在背后指使,用不了多久就会水落石出,锦衣侯也会给封邑的百姓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韩毅忍不住看了顾清菡一眼,见顾清菡俊秀无比,微有些错愕,先前他并无将注意力放在顾清菡身上,此时才现原来杨宁身边还有这样一个俊美的同伴,听他为锦衣侯辩护,而且言辞肯定,倒有些错愕。

“韩地头,天快黑了,我们也不好赶夜路。”杨宁忽然笑道:“不知能否在村子里打扰一宿?”

韩毅虽然觉得杨宁二人留下来颇有些凶险,可毕竟人家路见不平出手相助,此时天色也确实暗下来,这时候若是强行要让杨宁二人离开村子,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他还有些犹豫,其他村民已经纷纷道:“我们家里有空房,要是不嫌弃,可以去我们家里住一晚。”

韩毅终是道:“两位要留下,自然是竭诚欢迎。”当下让村民先将那几匹马拉过去拴好,又安排杨宁二人往自己的家中去住,罗管事等人爬到村口,头也不敢回,爬起来狼狈而去。

村里生活简朴,自然没什么大鱼大肉,韩毅却是个热心的人,让人杀了家里的鸡,有村民为了表示对杨宁的感激,也从家里送来东西,有的是舍不得吃的腌肉,也有送鸡蛋的,不一而足。

韩毅家里忙活的时候,杨宁却找了个机会,悄声问顾清菡道:“三娘,老宅那边可有这个姓罗的?”

顾清菡蹙眉道:“我嫁到你们齐家的时候,在老宅祭过祖,自那以后,就一直在京里,再不曾回江陵,将军生前也有四五年不曾回来,这边的一切,都是大总管负责,每年大总管都会往京里去一趟,禀报这边的事务,我见过两次,不过大都是邱总管来过问这些事情。”微一沉吟,才道:“我只知道老宅那边不过十几个人,也没听说有什么管事,更不曾听说养了这么一群人。”

“先前那姓罗的说有人往京里找侯府告状,你一点儿也不知道这事?”杨宁皱眉道:“江陵有人往侯府去,怎能瞒得过你?”

“我也在想这事。”顾清菡美眸之中微显愠怒之色,“如果真有此事,我不可能一无所知,除非除非有人故意隐瞒。”

“三娘是说邱总管?”杨宁神情冷然,“邱总管在瞒上欺下?”

顾清菡摇头道:“宁儿,没有证据,不可轻下断言。邱总管虽然平时有些圆滑,但在侯府多年,也算是兢兢业业,而且他又为何要隐瞒此事?就算是老宅的大总管,我虽然只见过两次,了解不深,不过此人处事干练,但心地敦厚,不像是一个奸猾之人。他在老宅这边打理了几十年,是老侯爷在世的时候挑选出来的人,老侯爷目光如炬,总不会看错人。“

杨宁其实一直在怀疑是大总管在背后搞鬼,可是听顾清菡这般说,隐隐觉得自己的判断未必正确。

顾清菡是个冰雪聪明的女人,而老侯爷自然更是个了不得的人物,那大总管是老侯爷挑选出来,顾清菡对大总管的评价也不错,如此说来,大总管倒还真不像是一个欺上瞒下之辈,如果当真如此,事情可就古怪了。

“宁儿,幸亏听你的话,没有直接去老宅。”顾清菡轻叹一声,幽幽道:“否则生的这一切,我们又如何知道?我一直都以为侯府的封邑上,百姓安居乐业,衣食无忧,今日才知道,事实并非如此。”美眸一转,瞧着杨宁:“你又如何知道封邑有问题,非要微服私访下村打探?”

第八十一章 山兽

杨宁一副少年老成模样道:“很多时候,耳朵听到的东西远远比不上眼睛看到的东西,虽然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也未必是真的,但总要好过听到的。咱们远在京城,对封邑的情况都是从别人口中听到,既然到了这里,自己亲眼所在,总要比直接去老宅听到的更准确。”

顾清菡情不自禁点头:“宁儿说得对,都怪我疏忽,要不是你,我现在还被蒙在鼓里。”美眸显出怒色:“明日我倒要好好问问大总管,江陵为何会变成这样?”忽地想到什么,美眸微转,似笑非笑瞧着杨宁,问道:“宁儿,我问你,你的本事是从哪里学的?”

“什么本事?”

“不要和我装糊涂。”顾清菡没好气道:“你练的武功,是谁传授给你?总不会是段沧海他们私下教授?”

杨宁最怕顾清菡问这些问题,只能含糊道:“我出身武门,会点功夫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我为何不知道?”顾清菡蹙眉道:“前些年我让你跟随侯府的那些护卫们习武,你却毫不在意,为何现在又有了武功?”

杨宁正想着该如何给顾清菡一个合理的解释,毕竟顾清菡这样的女人,并不好欺骗,恰在此时,韩毅已经过来请去用饭,算是为杨宁解了围。

这村里的规矩,有外客到来,女人不能上桌子,好在顾清菡一身男装,也是入座,农家用饭自然没什么讲究,桌上倒也凑出了满满一桌子菜肴,韩毅更是请了村里有威望的几人一同作陪。

饭桌之上,少不得向杨宁表示一番感谢,喝的酒是村里自己酿的米酒,味道倒也不错。

大家都见识过杨宁的本事,桌上自然是一番夸赞,又提到了罗管事等人,几人都觉着罗管事肯定不会干休。

“你们放心,罗管事嚣张不了几天。”杨宁冷笑道:“听说锦衣侯府已经派人来江陵,到时候只要将这里生的事情告上去,有那罗管事的好果子吃。”

韩毅摇头道:“小兄弟,就算锦衣侯府真的有人下来,难道还会为我们做主?罗管事是齐家的下人,今以后总不会因为我们几个穷破的百姓,对自己的下人动手。”

顾清菡肃然道:“韩毅,我之前说过,齐家不是倚强凌弱的门户。这里生的一切,锦衣侯绝对不会知晓,如果他早些知道,也不会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韩毅见顾清菡几次三番为锦衣侯说话,而且言辞肯定,心下奇怪,此时终于问道:“你为何会如此肯定?罗管事有一句话我觉着倒没说错,没有齐家的允许,他们也不敢在这里肆无忌惮。”

“韩毅,你是这个村里的地头,每年往齐家缴粮,可是你亲自送过去?”顾清菡问道。

韩毅点头道:“正是。咱们的田地,产粮都有定量,只要不出现天灾**,每年都有固定的收成。”顿了顿,才继续道:“每年我们都会将应缴的粮食运送到齐家老宅,过枰清点。”

“据我所知,负责江陵封邑税收的是齐家老宅的大总管。”顾清菡道:“我听你先前说,锦衣侯现在在封邑收取了四成作为赋税,从前一直不都是两成吗?这突然增加这么多,可是大总管亲自向你们所言?”

“齐大总管?”韩毅狐疑瞧了顾清菡一眼,问道:“你认识齐大总管?”心中却想着,这人两次三番为锦衣侯辩护,而且对江陵的税收以及齐家大总管似乎都十分了解,难不成这两人竟与锦衣侯有渊源?

齐家老宅虽然是由大总管打理,可这也并非人尽皆知的事情,对于大部分百姓来说,他们要做的只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按时纳粮,至若齐家是谁管事,也无人担心,韩毅是地头,每年都要带人送粮食过去,对大总管的存在自然清楚。

他既怀疑顾清菡与齐家有渊源,说话便小心谨慎起来。

便在此时,忽听得外面传来尖叫声:“找到了,找到了,叼鸡的那头野兽找到了,就躲在山上。”

声音十分刺耳,韩毅却已经霍然起身来,其他几人也纷纷起身,韩毅向杨宁道:“两位先吃,我们还有些事。”也不多解释,快步出门去,其他几人也出了门,只留下两个年事已高的老头。

杨宁听到外面一阵嘈杂,忍不住问道:“出了什么事?找到了什么?”

“叼鸡的野兽。”一名老头道:“最近这些时日,村子里的鸡总是无缘无故丢失,前后已经有十来只,这后山上也没有什么野兽,豺狼也是没有见过,一开始还以为是有人偷鸡。前些时日专门派人守夜,躲在暗地里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天晚上终于瞧见有影子进了鸡棚,于是一群人要去将它抓起来,谁知道那畜生跑得飞快,大伙儿都没看清楚到底是豺狼还是野狗。”抿了一口酒,才继续道:“那畜生一身黑毛,大伙儿怎么追也追不上,回来有人说那畜生跑起来比兔子还快,还有人说那畜生只用两条后腿跑,像人一样。”

“啊?”杨宁一怔,“只用两只后退跑?”心想这倒怪了,据他所知,自然界中能够以两条后腿而立的动物倒也不在少数,可是照这老头所言,那畜生度奇快,左思右想,能像人一样两条腿跑起来而且度奇快的动物,那可是极其罕见,暗想总不至于是猿猴吧。

“那是看花了眼。”边上另一名老汉已经道:“我活了这大半辈子,可还没有听过有畜生能两条腿跑。”

“那可说不准。”先前那老汉争辩道:“好几个人都瞧见,总不成都花了眼。”又向杨宁道:“隔了几天,那畜生又摸到村子里,这一次大伙儿做好了准备,可还是被那畜生跑了,好在大伙儿都瞧见,那畜生是跑到后山里。村里的青壮在后山找了整整一天,也没现踪迹,那么大一座山,也不能一点点地搜寻。”

杨宁问道:“这后山没有什么野兽?”

“早些年还有些豺狼野猪,不过遇到灾年,村里的人都去山上打猎填饱肚子,这座山也说小不小,可说大也不算太大,山里的野物早就被打没了,这十几年来,也没现山上有什么野物,无非是些蛇虫鼠蚁。”老汉解释道:“所以山里突然下来一头叼鸡的畜生,大伙儿自然不能放过,村子里本就没有多少鸡,都和宝贝似得,这一下子被那畜生偷了十几只,可心疼死人了,要是再不除掉,只怕以后村里那几头牛羊也保不住了。”

杨宁此时已经来了极大的兴趣,向顾清菡道:“三三哥,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顾清菡本要阻止,杨宁跑得比兔子都快,一晃眼就冲出门去。

村头此时已经聚集了二十多号青壮,点了五六支火把,只听一人正兴奋地向韩毅道:“这一次那畜生是走不了了,我们在山下埋伏了人,瞧它进山,立刻就偷偷跟上,那畜生只以为进山就没事,不妨被咱们盯住,现在已经找到了它的巢穴,就在山里的一处山洞里,我已经让人守在洞口,绝对跑不了。”

韩毅道:“年轻力壮的跟我上山,那畜生度快,一个不小心就能跑了,咱们死死围住,看它能往哪里钻。”一挥手,领着一群人绕到村子后面,径自往后山去,村民们有拿锄头的,也有拿木棒的,气势汹汹。

杨宁只奇怪那动物究竟是什么稀罕物,心下好奇,也跟在了人群后面。

一群人到了山下,报信的便在前面带路,这后山虽然不高,但也崎岖,山上遍布枯藤老树,众人散开来,走了好一阵子,到了半山腰,就听前面带路的大声道:“就在那里了。”

靠近过去,只见这边早有三个人在等候,见到村民过来,一人已经兴奋道:“就在洞里,我们守在这里,那畜生一直没敢出来。”

杨宁凑上前去,只见到一处颇为陡峭的山壁上都被枯藤枝蔓所掩盖,枯藤中间被扒开,显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来,里面寂静无比,并无任何声音。

“有没有其他洞口,不会从其他洞口跑出去吧?”韩毅凑上去往洞口里瞧了瞧,听不得一丝声息,不由怀疑道。

“我们在附近检查过,就这一处洞口,是个死洞。”守住洞口的人立刻道:“我们刚才往里面丢了几块石头,还听到了叫声。”蹲下身子,捡了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往洞里面狠狠砸了过去,便即听到“呜呜”一声怪叫,那人笑道:“你们听到了,就在里面。”

“找些干柴过来。”韩毅经验十足,“在洞口烧火,里面那畜生受不住熏,就会从里面跑出来。”

人多力量大,只是片刻间,洞口就堆起了一大堆干柴,韩毅吩咐道:“大伙儿围成两圈,那畜生很凶猛,出来之后,可别被伤着,不过也不能让它跑了。”接过一支火把,点燃了洞口前的那堆干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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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黑氅

深秋时节,木柴干燥,最易燃烧,只是片刻间,一团大火便在洞口熊熊燃烧,边上有村民时不时地往火堆上丢干柴,亦有人拿着自己的衣衫将烟火往山洞里面扇过去,一时间滚滚浓烟便往洞里面钻。

好一阵子,听不到里面动静,有人忍不住道:“那畜生该不是被熏死在里面了吧?”

“要真是熏死了,那倒更好,不要咱们花工夫。”边上有人道。

便在此时,却听得一声怪叫,一道黑影已经从山洞之内窜出来,度奇快,宛若猎豹,村民们顿时惊呼起来,韩毅大声喝道:“都不要慌,别让它跑了。”

那黑影从火堆上跳过,直往外冲,一名村民眼见得那黑影往自己撞过来,反应不及,被重重撞上,“哎哟”叫了一声,被撞了开去,好在边上村民早有准备,抡起手中的木棍照着那道黑影狠狠打了下去。

木棍打在那黑影肩头,黑影也没有吭声,忽左忽右,显然是想要冲出包围,但众人团团围住,木棍纷纷往那黑影身上砸过去,杨宁在后边看的清楚,只见那黑影全身上下一层黑毛,不过黑毛已经没有了光泽,也颇为稀疏,果然如之前那老汉所言,这野兽还真是两腿而立。

十几棍子打下去,那黑影见没有出路,已经窝在了地上,任由众人棍棒齐落,也不再躲避抵抗。

眼瞧见一名村民举起手中的锄头,便要照着那黑影砸下去,杨宁猛然喝道:“住手!”

他这一声喝突如其来,倒是将众人惊了一下,都看向他,杨宁挤上前去,道:“不要再打了,他不是野兽,你们还没瞧出来?”

这黑影出来之后,一身黑毛,度奇快,左躲右闪,村民们一颗心都是紧绷,只怕被这黑影逃了,铁了心要将这黑影击杀,哪里还会去看这黑影到底是什么,反正打死之后能看个够,此刻听到杨宁这般说,韩毅不由细细瞧了几眼,随即从边上村民手中抢过一根木棍,探过去戳了戳。

“他是人。”杨宁叹了口气,“你们要打杀了他,可是要进大牢的。”

众人吃了一惊,只见到那黑影全身颤动,眼尖的人终于看出来,叫道:“那不是他身上的毛,那是那是衣裳。”

韩毅这时候也终于看清楚,裹在外面的那层黑毛,实际上是一件富贵人家才有的大氅。

大氅也有四季之分,夏日披在身上的单薄清凉,而冬日的大氅则是厚实温暖,财力雄厚的甚至会以兽皮来制作大氅,熊豹之皮毛用来做大氅最是尊贵,眼前这黑影身上的大氅,便是一件用兽皮所制的大氅。

几支火把往前凑了凑,此时人们终于看清楚,一个人全身上下都是紧紧裹在大氅之中,全身瑟瑟抖,低着脑袋,一头漆黑蓬乱的头与大氅混在一起,在夜里还真是难以分清,也难怪被人误以为是山兽。

杨宁本还想瞧瞧这山上到底有什么稀罕的山兽,现是一个人裹着大氅,倒有一丝失望,可心里却又疑惑,这大氅价值不菲,绝非这种穷乡僻壤所能拥有,便是一些县城,也未必能有这等名贵的大氅存在。

但这人却偏偏裹着一件绝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的名贵大氅,按理来说其身份自然不寻常,即使不是高官显贵,也定然是衣食无忧,可此人却偏偏如同野兽一般躲在山里,甚至以偷鸡摸狗为食,浑身上下透着古怪。

杨宁往前凑近一些,半弯下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和一些:“你不要害怕,我在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

那人全身瑟瑟抖动,听到杨宁声音,终于慢慢抬起头来,火光之下,有人看到那人的脸,便即惊叫起来。

不单是边上的村民,杨宁看到那人的脸,也是吃了一惊。

只见此人蓬头乱,胡须邋遢,满面污垢,但右边半张脸却满是疙瘩,就像是被烈火灼烧过一样,那些肉疙瘩已经结成瘤,让这张脸看起来十分的恐怖。

只是这人一双眼睛倒还明亮,双眸之中充满了惊恐,瞧见杨宁在自己身前,这人立时现出敌意,喉咙里出低吼声。

“我知道你很害怕,可是这里没人会伤你。”此人虽然面目丑陋,但处境悲惨,杨宁柔声道:“你是不是肚子饿了?你家在哪里?”

他说话间,往前走了两步,看似随意,但却全神戒备,瞧此人方才的度,那可不是普通人所能拥有的身法,杨宁见他目带敌意,却也担心他会突然扑过来。

“饿饿!”那人口中忽然含糊不清道:“吃的饿吃的!”

杨宁听这人口齿颇有些不轻,而且只会重复这两句话,心下更是奇怪,问道:“你不要急,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们会给你弄吃的,你告诉我们,你是什么人?你为何会在这里?”

那人见杨宁神情柔和,似乎没有敌意,眼中那股子敌意也消减不少,但还是带着惊恐,见杨宁靠近,不自禁往后挪了挪,口中依旧道:“饿吃的饿!”

韩毅凑近到杨宁身边,低声道:“小兄弟,这人这人好像脑子不大灵光,他好像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看他有多大年纪?”杨宁其实也已经看出来,这人脑子似乎真的有些问题,至少无法像正常人那样交流,这人浑身上下裹在黑色大氅之中,只露出一张脸,一脸胡须,乍一看倒像是一个流落四方的乞丐。

韩毅打量一番,摇头道:“我也看不出来,不过三四十岁应该是有的。”

“看来是个流落在外的落难之人。”杨宁道:“他往村子里偷鸡,应该是饿极了。”

韩毅低声道:“他身上这件衣衫应该是兽皮所制,看起来好像是好像是熊皮,会不会是从哪里偷出来的?”

“这种熊皮大氅,有市无价,不但价格昂贵,就是有银子在手里,也不一定能够买到。”杨宁在那人身上扫动,“莫说是普通人家,就是豪门大户,也不定能得到这样的大氅,谁家有这样一件大氅,自然像宝贝一样珍藏,岂能被人轻易偷走?”

韩毅微微点头,只觉得杨宁所言大有道理,轻声问道:“小兄弟的意思,这大氅的主人就是这家伙?可是如你所说,这种大氅昂贵得很,不是一般人所能有用,为何为何他会有这样一件大氅?他到底是什么人?”

“我也想知道。”杨宁轻叹道:“不过一时半会我们只怕都不会晓得。”想了一想,才道:“这样吧,我们先带他下山,不管怎么说,也不能让他就这样待在山上。回头你们去报官,让官府查查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历,若是找到了他的家人,村里的损失,应该也能赔偿。”

他心里怀疑这是不是哪个大户人家走失的家人,因为脑子不灵光,所以才流落在外,如果当真如此,那么他的家人必然会早早报官,到时候官府得知此人在这边出现,也就很容易让他重返家中。

韩毅和村民之前只以为是山兽叼走了村里的鸡,这时候现是个人,自然也不会真的为难此人,亦觉得目下也只有照着杨宁所说的方法去办。

“我们现在去吃东西。”杨宁含笑向那人道:“你要不要一起去吃东西?肚子饿了,就要吃东西,我们有东西吃。”

那人只是看着杨宁,也不说话。

杨宁笑了一笑,转身走了几步,却见那人已经站起身来,跟在杨宁身后,口中重复道:“吃的吃的饿!”

韩毅还在想着该如何将这人弄回村子,不想杨宁两句话就将丑汉引过去,只见到杨宁在前往山下走,那丑汉就似乎是担心杨宁消失不见一眼,跟在后面,口中一直重复那两句话,村民们面面相觑,只觉得今夜事情真是古怪,当下也不耽搁,将那堆柴火熄灭,以免引燃山中的树木,这才往山下去。

杨宁时不时回头看,见那人大氅拖在地上,走路之时,两只脚露出来,脚上并无穿鞋,赤着两只脚,厚厚的污垢黏在脚上,心知这人定是吃了不少苦头。

杨宁走在最前面,丑汉跟在身后,始终保持几步之遥的距离,韩毅则是领着一群村民跟在后面。

进了村子,顾清菡已经和村里的老少在村子里等候,看到杨宁,迎上前来,压低声音恼怒道:“你这孩子,就知道出了门没规矩,我的话你现在不听了是不是?谁让你乱跑?”她虽怪责,但关切之心溢于言表。

杨宁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顾清菡怔了一下,望着杨宁身后那丑汉,见那丑汉一张极其丑陋的脸,打扮更是稀奇古怪,顾清菡蹙起眉头,低声问道:“那那是谁?”

“有怪物,大家快跑啊!”后面一名村妇也瞧见丑汉,害怕至极,高声叫喊,那些老少俱都吓了一跳,杨宁只怕村民慌乱,高声道:“都不要怕,他不是怪物,是人,落难在外,大家不要慌。”

第八十三章 老宅

韩毅见村民慌乱,急忙跑过来,解释一番,安下了众人的心,又让各人散去,只留了两三个身强体壮的村民,以防这丑汉突然狂。

杨宁让韩毅回屋端了满满一碗饭菜过来,韩毅将那碗饭送过去,丑汉却立刻后退,眼中充满敌意盯着韩毅,并不接碗筷。

杨宁从韩毅手中接过碗筷,温言笑道:“肚子饿了,这是吃的,吃饱了肚子就不饿。”

说也奇怪,那丑汉对韩毅和其他人充满敌意,可是听到杨宁声音,虽然多少还是有些小心,但敌意却弱了许多。

杨宁靠近他,他也不似躲避韩毅那般后退闪躲,而是接过了饭碗,却并不接筷子,直接用手去抓碗里的饭菜,狼吞虎咽,就似乎是从没有吃过饭一样,杨宁看在眼里,知道他定是饿极了才会如此。

只是此人先前一直用手拢着大氅,身体裹在大氅之中,难见其身,此刻伸手接饭碗,大氅便即敞开,里面竟是赤着上身,只穿了一条破败不堪的短裤,顾清菡见到,“哎呀”叫了一声,立刻转身过去。

杨宁却看得清楚,只见此人身上也满是污垢,可浑身污垢却掩盖不了他身上的伤痕。

这具身体瘦骨嶙峋,而纵横交错的伤痕触目惊心,这些伤痕并不是刀伤,都是无数条细口子结成的伤疤。

杨宁对此自然是清楚,心知这丑汉四处流落,特别是在山中游走,难免会被乱石荆棘割伤划伤,可他又不知如何处理伤口,这才导致伤口结疤,大小伤痕少说也有六七十处,从上身到两条腿,就像是经过酷刑逃窜出来的犯人一样。

丑汉此时就坐在地上,吞咽的津津有味,并不理会周边一切,杨宁借机仔细观察,心想这人要是如自己所猜测,是大户人家走失的家人,那么定也失踪了很久,看他胡须卷成一大团,那可不是三五个月就能蓄起来。

至若身上那件贵重的熊皮大氅,原来的毛已经是稀疏得很,也幸好熊皮坚韧,虽是成旧,倒也不见残破。

他正寻思这丑汉到底是何方神圣,却见丑汉忽地将手中饭碗递过来,眼巴巴看着杨宁,口中道:“饿吃的!”

杨宁只能让韩毅再去弄一碗,一连三碗下肚,丑汉似乎还意犹未尽,杨宁心想这村里也不富裕,各家的口粮本就拮据,自己也不能一直让这家伙吃下去,瞧见这丑汉肚子已经撑起来,搞不好要撑破肠胃,并不让继续拿食物。

那丑汉见杨宁没有让人再去拿饭食的意思,倒也干脆,重新裹住大氅,倒在地上便睡。

韩毅让人先看住丑汉,夜色深沉,此时自然不可能去报官,准备次日再派人往衙门里去。

他只以为顾清菡是男子,所以只腾了一间屋子给二人歇息,顾清菡只觉得不妥,可这深更半夜,又不好惊动别人,无可奈何,心想晚上也不必睡,熬上一夜便好,等天一亮,立刻赶往齐家老宅。

两人共处一室,杨宁倒是无所谓,十分自觉地席地而睡,顾清菡虽然有些舍不得杨宁遭罪,但也总不好让杨宁上床,只能和衣在床上躺着。

虽然那丑汉颇有些古怪,但顾清菡毕竟与他毫无瓜葛,并不十分关心丑汉的来路,她只想着封邑出了这么大变故,百姓对锦衣侯府颇有成见,大大影响齐家在封邑的威望,而自己之前却浑然不觉,完全被蒙在鼓里,若非杨宁建议微服私访,这一切还不知道要隐瞒到什么时候,心中暗暗自责。

她在床上思虑颇多,夜不能寐,没过多久,听到杨宁微打鼾声,从床上坐起来,见杨宁侧躺在地上,心下颇有些不忍,犹豫了一下,拿起被褥,下床将被褥抱过去盖在了杨宁身上,见杨宁睡的正浓,苦笑一声,轻声道:“宁儿,你可知道,你长大了也未必是好事,以后许多担子就要压在你身上,你娇生惯养,也不知道那么多的胆子能否承受的住。”幽幽道:“不管如何,三娘都会在你身边,无论生什么,我都会与你一起承受。”回到床上,静静躺下。

杨宁自然不是真的睡着,他最怕顾清菡忽然想到白天生的事情,又追问自己武功的来源,所以干脆早早装睡,免去麻烦。

听得顾清菡在身边轻语,心中感触。

次日天刚蒙蒙亮,杨宁就被顾清菡叫醒,起身来见顾清菡神情憔悴,惊道:“三娘,你不会一夜没睡吧?”

顾清菡微摇头,轻声道:“咱们不要在这里耽搁,尽早赶回老宅,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这边起身,自然惊动了韩毅,两人简单洗刷一番,向韩毅辞别,韩毅还担心罗管事卷土重来会对二人不利,二人既然要辞别,自然也不挽留,出了门来,见到那丑汉就躺在门口不远,显然还在沉睡。

“这人就交给你们了。”杨宁向韩毅轻声道:“姓罗的留了几匹马,就当做赔偿你们村里的损失。”韩毅心想这可由不得你,那几匹骏马,全村砸锅卖铁也不可能买上一匹,杨宁也不多言,过去解了马缰绳,和顾清菡出了村口,上马便走。

骏马飞奔,行出不过几里路,杨宁就感觉身边一道影子划过,怔了一下,随即看到一道身影已经跑到了自己前面,只瞧一眼,便认出正是那丑汉。

顾清菡也是吃了一惊,道:“他怎么跟上来了?”

杨宁勒住马,那丑汉也在前面停下,站在路边瞧着杨宁,杨宁回头看了一眼,村子早已经不见,又看了看那丑汉,脸上显出惊异之色,“他他是怎么追上来的?”

顾清菡也是惊骇道:“难不成难不成他是靠着两条腿追上来?”只觉得匪夷所思,出村之后,两人放马奔驰,这两匹马度都是不慢,这片刻间已经驰出好几里地,刚出村的时候见这丑汉还躺地上睡着,可是转眼之间,竟然追上来,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顾清菡绝不相信还有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生。

杨宁此刻也是感到骇然,他之前也听说这丑汉度奇快,几次偷鸡被人现,就是靠着度才躲过村民的追赶,只是并无亲见,这一次亲眼所见,比之自己所想的度还要快出不少,完全出人体之极限,心下惊骇不已。

丑汉依旧是裹在黑氅之内,看着杨宁,重复道:“饿,吃的!”

杨宁回过神来,想那丑汉道:“你怎么追上来了?快些回村子去,那里有人会给你吃的,还会帮你回家。”

丑汉似乎是并不理解杨宁的话,只是呆呆看着杨宁,口中一直重复那两句话。

杨宁心想难道昨夜自己一时好心,这丑汉竟将自己当成了饭票,想了一下,从怀里取出一块碎银子丢过去,道:“你把这个给他们,他们会给你的吃的,不要再跟着我们。”暗想自己跟着顾清菡还有事情要做,总不能带着一个怪里怪气的丑汉在身边。

那丑汉从地上捡起银子,带着一丝怒色,忽地用银子砸过来,口中低吼几声。

杨宁探手接过,顾清菡在边上蹙眉道:“咱们不要和他纠缠,这人来路不明,不能轻易沾染,跟不上咱们,也就回村子了。”娇叱一声,拍马便走,杨宁也不耽搁,催马上前,绕过了丑汉,飞马而行。

两骑如飞,瞬间便驰出许远,杨宁回头瞧瞧那丑汉是否还跟上来,只一回头,就看到那丑汉正迈开两腿,就跟在自己马匹后面咫尺之遥,其度绝不在骏马之下,那大氅后面飘起,猎猎作响,丑汉也像飞起来一般。

杨宁再一次勒住马,调转马头,皱眉道:“快回去,再不回去,我可揍你了。”抬手举起马鞭,作势要往那丑汉身上抽打。

丑汉有些畏惧,急忙后退,身体缩了缩,可怜兮兮看着杨宁,杨宁吼道:“我这里没吃的,回村子里就有吃的,不许再跟上来。”兜回骏马,再次拍马便走。

放马飞驰片刻,再次回头,瞧见那丑汉依然跟在后面,只是似乎方才被杨宁吓着,拉开了一些距离。

杨宁心中无奈,也不管他,纵马而行。

两人一路往南,一开始的时候,杨宁几次回头,都看到那丑汉跟在后面,驰出十余里地,丑汉的身影已经离得远了,杨宁松了口气,暗想丑汉的耐力终究及不上骏马,虽然其脚下的度骇人听闻,但时间一长,体力跟不上,自然被远远落在后面。

马不停蹄,旭日东升,杨宁估摸着不到两个时辰,就听顾清菡在前面道:“宁儿,老宅就在前面。”放缓了马,抬手向前放指过去,杨宁顺她所指方向瞧过去,便见得苍茫天幕之下,出现了一片庄园,青砖红瓦,连成一片,十分显眼。

齐家老宅的大院门前,是一处水质清澈的大池塘,绕着池塘一圈,每隔几步远就栽有一棵杨柳,和风细柳,衬着那古旧的老宅,倒是带着浓厚的古韵之风,而齐家老宅的后面,则是一片茂密的青竹林。

老宅靠西南边,倒是有稀稀落落几十户人家,但齐家老宅在这里却是单门独户,左右并无其他人家,显得颇有些冷清孤寂。

放在几十年前,这里曾经倒是颇为热闹。

齐家曾经是江陵的大户,本来在江陵各处包括荆州城在内也都有店铺产业,不过后来锦衣老侯爷跟随大楚先皇帝征战天下,捐赠了几乎所有产业,只保留了这座齐家老宅,锦衣老侯爷后来与宗族之人大都已经迁居到京城,留下的一些旁系支脉,也都迁离此处。

齐家老宅在此,其他人自然也不敢靠近这座老宅建造房屋,倒让这老宅如今孤独在此,只有每当齐家族人从京城返乡时,这老宅才会真正热闹起来。

虽然只是一座孤寂老宅,但这座老宅却是一种象征,无人敢对这座老宅有丝毫不敬。

红色大门倒是十分夺目,老宅大门前左右各有一头石狮子,威风凛凛,杨宁二人在老宅前下了马来,抬头看门头,只是简单写着“齐宅”二字,并无太多的粉饰。

杨宁看了顾清菡一眼,这才上前扣住门环,重重叩了几下,一开始并无人答应,杨宁又重扣几下,随即听到里面响起“咔哒”之声,红色大门打开来,一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探出头瞅了一眼,问道:“这里是锦衣侯老宅,你们要找谁?”

“告诉齐泓齐大总管,锦衣世子回来了。”顾清菡已经下马站在杨宁身边,声音冷漠,艳美脸上毫无表情。

那小老头先是一怔,打量几眼,面带狐疑之色,摇头道:“你们见不着大总管,大总管已经不能见任何人!”

第八十四章 账房

杨宁心下一怔,顾清菡已经蹙眉道:“你说什么?我们为何不能见大总管?”她当年也是在老宅待过几天,记忆力极好,倒也对这开门的小老头有些印象,不过却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小老头道:“你们说的齐泓大总管,早已经不在老宅了,自然见不着。”

顾清菡这一惊非同小可,失声道:“齐泓不在?怎么可能,他不是一直在打理老宅吗?”还没入门,便现老宅这边当真古怪起来。

“先别废话,开门让我们进去。”杨宁伸手欲推开们,那小老头却挡住,道:“我劝你们还是早些离开,要冒充世子,被宅子里的人知道,你们想走也走不了。”

杨宁一怔,暗想这老头子怎么知道自己是冒充世子?

顾清菡有些恼怒,冷声道:“齐泓不在老宅,又在哪里?现在老宅是谁主事?”想到什么,摘下了头上的帽子,头如同瀑布般批散开来,盯住那小老头,道:“你可认识我?”

那小老头打量一番,显出惊讶之色,失声道:“是是三夫人!”

顾清菡心想你这老头记性还不差,小老头却已经打开了门,跪在地上:“老奴失礼,求三夫人恕罪!”

杨宁还在奇怪难不成自己冒充世子是被这小老头看破,见小老头认出顾清菡,这才知道自己理解错误,暗想连顾清菡和太夫人都没瞧出自己破绽,这小老头只怕连见都没见过锦衣世子,如何能识破。

“先起来。”顾清菡从老头身边走过,进了院子,杨宁也跟随进入,刚一入门,在这大白天里,竟然感到一股子寒意,也不知道是否因为老宅太多又没几个人居住,所以才会显得冷清森然。

老头起身来,关上门,从后面跟上来,杨宁这才现,这老头走路时一瘸一拐,竟然是个瘸子。

一路往里,只见庭院深深,内有假山平草,一直到了老宅大厅,也没瞧见其他人影,顾清菡俏脸凝重,进了大厅,转身想跟在后面的老头问道:“人都去哪里了?这里为何变得如此冷清?”

老头忙道:“澄爷去了城里,说是晚上就回来,府里还有十来个人,老奴这就去将他们叫过来。”

“等一下。”顾清菡蹙眉道:“你说的澄爷是谁?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又问道:“对了,我瞧你眼熟,可记不得你叫什么名字。”

老头道:“老奴韦侗,三夫人过门的时候,老奴就在这老宅,三夫人好记性,竟然还记得老奴。”

“你的记性也不差,能认出我来。”顾清菡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杨宁也在边上坐下,目光四下扫动。

“三夫人不知道澄爷?”韦侗有些惊讶,“澄爷是大总管的儿子,这两年都是澄爷在打理老宅,老奴还以为三夫人早已经知道。”

“大总管的儿子?”顾清菡更是奇怪:“你说这几年是他在打理老宅,那大总管去哪了?你刚才说我们见不着大总管,又是什么意思?”

韦侗解释道:“大总管三年前就突然中风,瘫痪不起,只能躺在床上由人伺候,恰好那时候澄爷齐澄刚过来不久,老宅的事务,齐澄便暂时接替大总管处理。”

顾清菡惊讶道:“三年前?你的意思是说,这三年来,老宅和食邑都是那个叫做齐澄的在打理?”

韦侗显然没想到顾清菡还是这般反应,奇怪道:“三夫人难道一无所知?澄爷每年都会进京,三夫人没有见过他?”

杨宁也没有想到老宅这边竟然有这样的变故,皱眉道:“三娘没有听过齐澄这人?那大总管可有儿子?这齐澄之前又是做什么的?”

顾清菡摇头道:“齐泓本是齐家的宗亲,我对他知道的并不多,记得他老家在江夏,后来投奔到老侯爷这边,一直在老宅做事,并不知道他还有其他家眷。”

韦侗道:“老奴也很少听大总管提起家人,不过也听说大总管在老家江夏也置办了些产业,好像也有几个子女,这这齐澄一直在江夏做买卖,他突然来到老宅见大总管的时候,大总管当时也很惊讶,不过大总管的事情,我们不好多问。”压低声音道:“不过大总管似乎和齐澄这对父子的关系不好,有人听到他们好像吵过几次,有一次大总管就突然中风,再也起不来。”

“这个齐澄的来历倒是有趣。”杨宁轻笑道:“大总管一直好好的,这齐澄找过来,他就突然中风,三娘,这里面该不会是有什么蹊跷吧?”看向韦侗,问道:“大总管中风,无法打理老宅,是否派人去京里禀报?”

韦侗道:“当日齐澄就派人去了京里,大总管起不了身,老宅没人主事,齐澄就暂时接替大总管打理。”

“侯府并不知晓此事。”顾清菡漂亮的眼眸里满是惊讶之色:“齐澄接替大总管,老宅其他人就无话可说?他有什么资历接替老宅事务。”

韦侗也是惊讶道:“这这是侯府的意思,派往京城的小崔还从京里带回了书信,里面告诉老宅,以后就由齐澄接替大总管所有的事务,老宅所有人都要听从齐澄的吩咐。”

“三娘,看来咱们不知道的事情比咱们想象的还要多。”杨宁叹道:“老宅换了大总管,连你竟然也不知晓。”

顾清菡却是冷静下来,微一沉吟,才问道:“你是说那齐澄晚上就回来?”

“他昨天出门去,说是去了荆州城看望老总管。”韦侗道:“老总管中风之后,齐澄将他送到了荆州城调养,老奴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老总管,也不知道现在情势如何。他临走前,只说最迟今天晚上就会赶回来。”

顾清菡冷笑道:“那好得很,我倒要看看,这齐澄是何方神圣。”又问道:“你可知税银的事情?江陵这边的税银,已经晚了一个多月,为何没有送过去?”

韦侗茫然道:“老奴只是看守大门,并并不清楚这些事情。”又道:“是了,赵先生在宅子里,他是老宅的账房,进出账目都在他手里,老奴去叫他过来,他对税银的事情应该很清楚。”正要去叫那赵先生,顾清菡叫道:“等一下,韦侗,老宅里可有一个姓罗的管事?”

“罗管事?”韦侗一愣,摇头道:“府里总共也才十六个人,除了账房、厨房还有仓库马棚都安排了人手,就只有几个齐澄雇来的年轻伙计,这一次也都随着齐澄去了城里。老奴记得,这里面并没有姓罗的,而且除了总管,宅子里就账房的赵先生是读书人,并无什么管事存在,区区十几个人,有总管也就足够,不比京城侯府,用不上什么管事。”

顾清菡虽然冰雪聪明,但此时却也只觉得有些懵,便是杨宁也觉得老宅这边处处透着诡异。

“你先去请赵先生。”顾清菡抬手示意韦侗先去叫人,韦侗躬身退下。

顾清菡手肘搭在椅把上,玉手撑着香腮,俏脸凝重,若有所思,杨宁知道顾清菡此刻定是满腹疑云,凑近过来,轻声问道:“三娘,这几年的赋税,是否并无缺少?”

“除了这一次,之前的税银虽然偶有延误,但并无缺少。”顾清菡微抬头,蹙眉道:“韦侗说大总管中风之后,派人去了京城报讯,可我却一无所知,如果不是这一次税银迟迟没有送到,咱们也就不会回来老宅,这里生的一切,我都被蒙在鼓里。”懊恼道:“太夫人将家事都交给我打理,我却哎,我真是没用。”

“天高皇帝远,再加上税银之前也没有延误,三娘又怎会想到老宅这边出了意外。”杨宁轻声道:“但有一桩现在可以肯定,老宅这边如果真派人到了侯府,将这边的事情都禀报过去,三娘却一无所知,那就是有人故意封住了消息,不让三娘知晓。”

“那就只能是邱总管。”顾清菡道:“老宅这边有人进京,侯府绝不可能拒之门外,莫说是老宅,就是江陵这边有人过去,侯府也会接待。不过接待外客,一直都是邱总管出面,老宅这边过去人,邱总管自然也知道,但大总管中风如此大事,邱总管为何隐瞒?他难道不知,纸包不住火,这种事情,我总有一天会知道,到时候他又如何向我交代?”

顾清菡越想事情越古怪,愁眉不展。

便在此时,却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一人匆匆进门来,杨宁还没看清那人长相,那人已经跪倒在地,恭敬道:“小人赵渊,拜见世子和三夫人!”

杨宁见到这人一身长衫,头戴一顶青布帽,一看就是读书人的打扮。

“你是赵先生?先起来说话。”顾清菡常年处理家事,而且出身贵族,气质出众,此时沉稳淡定。

账房赵渊起身来,身形瘦削,长着八字须,颌下一绺青须,四十出头年纪,看上去倒也颇显儒雅,儒雅之中,却又带着一丝精明,此时脸上带着笑容,满是恭敬之色,道:“实不知世子和三夫人会突然回来,这边没有做任何准备,还请世子和三夫人恕罪。”

“赵账房,我问你,江陵这边的税银,为何迟迟没有送到京城?”顾清菡冷着脸道:“到底出了何事?”

“税银?”赵渊脸上显出错愕之色,“三夫人,你说的是什么时候的税银?”

“当然是今年的秋银。”顾清菡蹙眉道:“难道我还能找你们要明年的税银不成?”

老宅这边,每年会往京城送去两次税银,春夏交接时节送一次,秋冬时节再送一次。

赵渊立刻道:“三夫人说笑了,秋银早在九月底就动身送过去了,去年秋银迟延了数日,所以今年特地早早送过去,以免侯府那头担心,按理说十月初就应该送到侯府,绝不至于迟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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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鬼院

赵渊神色肃然,话一出口,顾清菡和杨宁都是变了颜色,顾清菡更是霍然起身,道:“你说什么?税银已经送过去?”

赵渊正色道:“九月底便已经送过去,而且是澄爷是齐总管亲自安排,为了保证税银安全,像以前一样,专门去荆州城找到太守大人,调了十几名兵士随行护送。”

杨宁心想这事情可是越来越复杂,也起身问道:“侯府那边,并没有看到税银,正因如此,我和三娘才会亲自前来江陵,查查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怎么可能。”赵渊骇然道:“齐总管本来要亲自押送,但因为有事脱不开身,派了小崔押送,小崔去过京城,熟悉道路,而且他们回来之后,也说税银已经按时送达,一切顺利。”狐疑道:“三夫人和世子爷此行回来,就是因为这批税银?”

顾清菡盯着赵渊眼睛,见赵渊一脸严肃,缓缓坐下,微闭上眼睛,沉吟片刻,才问道:“我问你,如今在封邑的税收,是按照几成收取?”

“三夫人知道,老侯爷在世的时候,定下了规矩,锦衣侯食邑,都是先评定田地的产粮,然后按照收成的两成收取。”赵渊道:“而且如果遇上荒年,譬如旱灾或者水灾,又或者是蝗灾,还会降低赋税,侯爷仁慈厚道,是要让封邑的百姓安居乐业衣食无忧,咱们这边,自然都是按照侯府那边定下的规矩办。”

杨宁道:“可是据我们所知,锦衣侯封邑已经在多年前就开始增加赋税,而且增加的可不是一星半点。”伸出四根手指,“如今的封邑,每年已经增加到了四成的赋税,赵先生,这该不会也是假的吧?”

赵渊先是一怔,随即笑道:“恕小人直言,世子这是说笑了。”

“本世子没有工夫与你说笑。”杨宁淡淡道:“我只问你,有无此事?”

“世子,两成赋税,是老侯爷当年所定下,莫说四成,侯府那边就是要收取三成赋税,我这边也要谏言,还请三四为是。”赵渊道:“几十来年来,封邑上的百姓已经习惯了老侯爷赐下的这份恩惠,也正因如此,封邑上的赋税很少出现问题,都能够及时缴纳上来。可是如果贸然增加赋税,必然会让民心动摇,减少赋税人人欢喜,可是增加哪怕一丝赋税,也会让百姓心生怨气,万不可轻易增赋。”

顾清菡道:“赵账房,你难道没听明白,不是侯府要增加赋税,而是你们这边私自增加了赋税。”

赵渊皱眉道:“三夫人的意思是,侯府没有命令,我们自己擅自增加赋税?”显出匪夷所思之色:“这这怎么可能,三夫人,我只问一句,如果我们真的这样做了,是不是要掉脑袋?”

“知道就好。”顾清菡冷笑道:“擅增赋税,侯府自然饶不了你们。”

“这个道理我们都懂,所以三夫人觉得我们会犯下那等错误?”赵渊叹道:“好在账房里有这几年往来的账目,三夫人只要到账房仔细一查,立刻就能明白。”苦笑道:“三夫人不必担心担心小人会做什么手脚,您和世子突然回来,小人就算想做些手脚也没有时间。”

他虽然是账房,但读书人的傲气却还在。

顾清菡心想这账目是非看不可的,自己主理侯府事务,账目是最重要的环节之一,此番回来,自然也要将这边的账目查清楚。

“你既然是账房,每年过来缴税的地头,你应该都认识。”杨宁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赵先生,韩毅这人你可认识?”

“韩毅?”赵渊想了想,立刻道:“回世子,韩毅是鲁王村的地头,不过此人性情火爆,其他各处缴税都很快,唯有鲁王村每年缴税最是迟缓。”

“哦?”杨宁淡淡笑道:“照你这样说,鲁王村是个刺头?”

“那也谈不上,最后该交的赋税他们也没有少交。”赵渊道:“我听说此人喜欢结交朋友,虽然只是普通庄户,但外面的朋友不少,人脉广了,那胆子也就大了,去年过来缴税的时候,和另一个庄子里的地头生了口角,两人就打了起来,这韩毅差点将人打死。”又向顾清菡道:“三夫人是否现在就去账房瞧一瞧?天色还早,齐总管一时还回不来。”

顾清菡微微点头,道:“带路!”

赵渊在前带路,杨宁随着顾清菡一起跟在后面,到了一处小院子,进屋便见得左右都是木架,木架上摆满了各类的账目,屋内还有一名小斯,是账房的助手。

杨宁面对如山的账目,还真是没什么耐心,见顾清菡坐下后,赵渊已经搬起一堆账册放在了桌案上,心想这要查账目,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完成,当下出了院子,四下转悠,顾清菡也知道他不擅长这类细账,由他出去闲逛。

庭院重重,杨宁转了小半天,才现这座老宅比之自己所想的还要大,虽然远不及京城的锦衣侯府规模宏大气派,但在这小地方,这座宅子也是不多见。

老宅毕竟是老宅,虽然也现有不少地方经过了修葺,但整体而言,还是显得有些古朴苍老,许多墙面一看就是很有些年头,他之前也听顾清菡提及过,这老宅的历史可不短,老侯爷幼年时就是在这老宅居住,这样一算来,这老宅也是有百年历史。

一座百年老宅,无论如何修葺,总还是有些暮气,更何况齐家亲眷进京之后,这座诺大的老宅就没有多少人,如今更是显得冷清至极。

杨宁循着宅内的小径转悠了小半天,忽然瞧见不远处有一处围墙,和之前所见的其他地方不一样,这道围墙的墙面竟然爬满了藤蔓,藤蔓十分的茂盛,几乎将整道围墙都裹挟在其中。

杨宁心下奇怪,暗想老宅虽然人少,但还是有人照应,平日里该打理的地方也会打理,至少自己先前所见之处,明显是有人时常打理,宅内的花草树木,也都是有人时常修剪,但这一处却显得十分反常,藤蔓都已经将院墙遮挡,竟无人修剪。

他禁不住走近过去,只见通往院墙的小径也都布满了厚厚的青苔,竟似乎之前是无人往这边走过,而且小径两边,杂草茂密,时当深秋,草木凋零,显得枯败而寂寥。

又往前走了一小段,前面枯藤荒草挡住了去路,但是透过已经藤蔓缝隙,却见到前面是一道拱门,大门紧闭,两只门环还被铁锁扣在了一起,那铁锁早已经是锈迹斑斑,而拱门也早已经掉了颜色,显得古旧至极。

杨宁正自奇怪,不知这院子为何会如此荒芜,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咳嗽,回转身去,才现韦侗就站在不远处,正瞧着自己。

杨宁心想你这老家伙走路难道没有声音,鬼一样冒出来,也不怕吓着人,但神色还是淡定,指着藤蔓后被锁住的拱门,问道:“这以前是谁住的院子?怎地也不让人打理一下,这藤蔓都要伸到院子里去了,人也进不去。”

韦侗也不靠近过来,只是向杨宁招手道:“世子,那里不是好地方,您您还是先过来。”

杨宁见韦侗古里古怪,皱眉道:“不是好地方?这是什么意思?”见韦侗没有走过来的意思,再加上前面已经过不去,转身往回走,此时才现,这处院子单门独户,与其他的院子都相距颇远。

等杨宁靠近韦侗才压低声音道:“世子,已经准备了饭菜,要不要先去吃一点?”

“别岔开话题。”杨宁回头指了指院子,“你说那不是好地方,又是什么意思?”

韦侗眼中竟然现出一丝畏惧之色,低声道:“世子,这这里是不祥之地,不但是现在,就是老侯爷在的时候,这里也都一直上锁,老侯爷吩咐过,谁也不许靠近这处院子,更不许进院子。”

“啊?”杨宁一愣,奇道:“为什么?这里有为什么是不祥之地?”

“世子还是不要多问了。”韦侗往后退了两步,“世子请去用餐吧。”他避开目光,竟是不敢去看那院子。

杨宁回头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韦侗的话起了作用,虽然是青天白日,但此时再看那院子,还真有一股子阴森气息,这老宅本就有些幽冷森然,如今又出现这样一处诡异的院子,杨宁竟觉得有些渗人,但还是沉下脸来,道:“你这人怎地闪烁其词,本世子问你话,你遮遮掩掩做什么?还不快说。”

韦侗自然不敢违抗杨宁,只能道:“世子,那里面那里面闹鬼!”

一阵清风吹过,四下里寂静一片,杨宁觉得这阵风似乎有些寒,皱眉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什么闹鬼,好好的一座宅子,怎地会有鬼?你不要胡说八道。”

“世子,真的闹鬼。”韦侗本来不想多说,可是杨宁这样一说,韦侗反而有些着急:“因为这处鬼院,已经死了两个人了。”

第八十六章 推拿

杨宁只觉得这韦侗不过是故作神秘,笑道:“你胡说些什么,若是这宅子里真有鬼,你们还敢住在这里?”

韦侗解释道:“厉鬼只在这院子内出没,只要不靠近这座院子,便什么事情也没有。”

“你说死了两个人又是怎么回事?”杨宁好奇道:“你既然说这院里有鬼,可有人瞧见过?”

韦侗瞅了那院子一眼,轻声道:“其实老宅的人都知道这事,不但知道有鬼,而且还经常听到声音。”

“声音?”杨宁皱眉道:“什么声音?”

“箫声!”韦侗道:“每年都有一两次箫声从那院子里传出来,一吹就是小半夜,而且每次都要连续两三夜才会消失,箫声鬼气森森,听得让人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

“鬼会吹箫?”杨宁奇道:“那可有人看见?”

韦侗道:“老奴刚才说过,有两人就是因为这座鬼院死了。第一个早已经是十几年前,那时候与我一起在宅子里当差,那时候老侯爷不在老宅里,所以不比老侯爷在时严格。那天晚上我们几个喝了些酒,酒兴上来,恰好听到鬼院又响起箫声,就说起了那鬼院,大伙儿也都知道里面闹鬼,那天晚上一个家伙多喝了些,胆子变得大了,就要和我们赌钱,说是他要敢进去鬼院呆一晚,我们每人都要输他一两银子。”

“他去了?”

“当时都喝了酒,脑子都是糊涂。”韦侗叹了口气,苦笑道:“大家也都以为他是吹牛,谁知道他还真借着酒劲,半夜就翻进了院子里面去!”

“后来如何?”杨宁好奇道。

“死了。”韦侗道:“大清早,我们就现他躺在鬼院的院墙外面,全身上下没有一点伤痕,一双眼睛睁着,已经没有了气息,那眼睛可是吓人得紧!”

杨宁皱眉道:“难道是被吓死的?”

“老宅里死了人,大总管自然也不让我们对外张扬,但暗地里找了郎中过来,郎中检查后便说他身上没有伤痕,也不是因为饮酒过度而死,看他眼睛,还真可能是被活活吓死。”韦彤低声道:“但这事大总管也不让继续查下去,更是嘱咐我们都要守口如瓶,所以除了老宅这些人,并无人知道此事。”

“那第二个人又是怎么死的?也是吓死的?”

“第二个人就是去年死的,离现在时间不长。”韦侗道:“那时候大总管已经去了城里,齐总管在这边理事,当时也正是最忙的时候,老宅这边新雇了几个工,有个年轻人胆大包天,不知道从谁口里听说了鬼院的事儿,偷偷摸摸也是在半夜翻到了院子里去。”

“第二天又死在墙外?”

韦侗摇头道:“这一次死的更怪,是被挂在了一棵大树上!”说到这里,抬手往鬼院那边指了指,“世子看到那棵大槐树没有?”

杨宁瞧过去,只见在院门左边七八步远的地方,一棵高大的槐树生得十分茂盛,虽然树叶凋落,但枝干繁茂,一看就有好些年头,与老宅一样是一棵经受岁月洗礼的老树。

“就是被倒挂在那棵大树上。”韦侗说到这里,禁不住打了个冷颤:“齐总管知道之后,便告诫老宅的人,谁也不许再靠近老宅。”

杨宁心想如果韦侗所言是真,这两人死的还真是蹊跷。

堂堂的齐家老宅,怎还会有这样一个地方存在?

“你说这里每年都有箫声传出来?”杨宁微一沉吟,才问道:“已经持续多久了?”

“我在老宅前后待了十七年,十七年来,每年都能听到一两回。”韦侗道:“每一回都是连续两三夜,此后就一直没有声息。”

“不会是有人故弄玄虚吧?”杨宁怀疑道。

韦侗道:“世子,据老奴所知,在老奴来老宅之前,这箫声就存在,若是真有人故弄玄虚,谁会花几十年时间连续不断在这里搞鬼?”

杨宁亦觉得不可理解,如果是有人恶作剧,绝不可能延续几十年,亦不可能动辄杀人,难不成这老宅还真有鬼?

“世子,这里还是不要久留。”韦侗道:“当年老侯爷就不许宅里的人靠近这所院子,那定然是有道理,这院里的老鬼一定待了很多年,就是不走。”

“那你可知道最早是谁住在这院子里?”杨宁轻声问道:“这院子看起来不小,而且和其他院子隔着不短的距离,孤零零在这里,总有缘故的。”

韦侗摇头道:“老奴不知,大家也都很少说到这里,毕竟是不祥之地,都不想沾染。如今藤蔓都已经长得这么茂盛,可是谁也不敢过来清理。”显然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道:“世子,饭菜已经准备好,先去用餐吧。”

杨宁跟着韦侗到了餐厅,顾清菡还在账房,韦侗只说已经派人往账房送了饭菜,用过饭后,杨宁再次来到账房,见到顾清菡还在账房内清理账目,扒拉着算盘,聚精会神,那饭菜放在一边,也没有动过,赵渊和那名小厮则是伺候在旁边。

“你们先去用饭吧。”杨宁挥了挥手,示意赵渊二人离开。

赵渊二人拱了拱手,轻步退下,杨宁也不过去打扰顾清菡,背负双手在木架边缓步走过,随手拿过一本账册,翻开来看,见到上面密密麻麻写了诸多账目,如同文章一样,看上去十分费劲,随即又拿了几本翻开,俱都如此,繁琐的很,皱起眉头,瞧了一阵,不由摇头。

也难怪这里的账本几乎堆了半个屋子,他倒是现,账册里面记载的账目倒也算详细,可实在是太过详细,而且是以文字表达数目,这就显得太过繁琐,看起来也十分的不方便。

他前世毕竟也是经商出身,虽然不是专业的财务,但对于基础的账目报表还是十分熟悉,按照他的估测,这几十页的账本,如果简单化,以数字报表格式记录,最多也就两页纸的内容。

“哎哟!”杨宁正自寻思,忽听到身后传来顾清菡的声音,立刻丢下账本,回头看去,只见顾清菡坐在椅子上,螓微侧,急忙过去,“三娘,怎么了?”

“别动!”顾清菡微歪着螓,娇躯一动不动,“我我脖子动不了,宁儿,你你别过来!”

杨宁先是一愣,但瞬间就明白,顾清菡这定然是颈椎病作,因为伏案时间太长,突然抬头,颈椎病立刻作。

“三娘,你别动。”杨宁站在顾清菡身后,对于这种颈椎病,杨宁虽然无法从根本上解决,但是要迅帮其减轻颈椎压迫恢复行动却还是轻而易举,一手搭在顾清菡香肩上,顾清菡立刻道:“你做什么?别动,疼得很!”

“我知道很疼。”杨宁道:“我帮你按一下,立马就能恢复过来,你不要动。”右手伸出,手掌贴在顾清菡如玉般白皙的颈脖上,大拇指却是按在了颈椎骨上,顾清菡身体微颤,似乎有些不习惯,娇躯一动,脖子更是生疼,轻叫一声。

“叫你不要动,三娘听话。”杨宁如同教训不听话的孩子一样,左手用力按住顾清菡香肩,不令她动弹,顾清菡也不知道杨宁要搞什么鬼,心下虽觉得大是不妥,但杨宁的大拇指已经按在颈椎骨上轻轻揉动,力道一开始十分轻柔,随即慢慢加大力量,顾清菡只觉得后颈本来紧绷,被杨宁按动之后,还真有一丝舒缓。

片刻之后,杨宁的手掌便在顾清菡的粉颈上轻轻来回抚动,只觉得顾清菡的肌肤滑腻,弹性十足,顾清菡虽然亦觉得脖子上那股疼痛感已经大大舒缓,但被杨宁来回在粉颈上抚动,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生出一丝异样感觉。

齐三爷为国捐躯,多年来她一直守寡,正是鲜花怒放的年纪,身为锦衣侯府三夫人,尊礼守节自不必说,可毕竟是血肉之躯,若说平时身体没有一丝久旷之感,那也是不近人情,所以经常以冷水沐浴,也正因如此,才让肌肤更为紧致富有弹性。

今次忽然被杨宁按摩颈脖,虽然也并非极为敏感之处,但还是让顾清菡感觉异样。

如果是从前,或许还不会有特别的感受,但如今却已经知道世子长大成人,心理上便有不同。

“行行了!”顾清菡觉得脸上有些热,轻声道:“已经可以了,不用不用再按了。”

杨宁这才收手,见顾清菡果然可以转动脖子,笑道:“看来我这手艺还算不错,三娘,你这是患了颈椎病,平时多按按,能够帮你恢复。”

顾清菡心想这一次是没有法子才让你碰我,下次可就再也没有机会,只怕被杨宁看出自己表情不对,故意咳嗽一声,才道:“这里都是账本,你若是不愿意在这里呆着,先出去转一转,这是咱们的老宅,下一次再回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我刚在宅子里都转了一遍。”杨宁在边上一张椅子坐下,往门外瞧了瞧,确定无人,才压低声音问道:“三娘,老宅里的那处鬼院,你可知道?”

第八十七章 数字密码

“你去了那里?”顾清菡蹙眉道:“那不是什么好地方,以后不要过去。”

看来顾清菡也知道那处鬼院,杨宁当然不会就此放弃这个话题,问道:“为什么?因为闹鬼?”

“别胡说八道。”顾清菡道:“你别听那些人胡言乱语,就是一处荒废的宅子,什么闹鬼不闹鬼的,以后别靠近就是。”

杨宁拉着椅子往前凑了凑,笑嘻嘻道:“三娘,如果只是一处荒废的院子,为何又不让我过去?我瞧那院子都已经被杂草枯藤包围,也该派人清理一下,咱们虽然不住在这里,但这毕竟是咱们的老宅,总不能不闻不问。”

顾清菡似乎不愿多提,杨宁又道:“你不告诉我,我心里一直放不下,三娘,你就行行好,告诉我吧。”

顾清菡见他模样,哭笑不得,“噗嗤”笑道:“你莫装这幅可怜样子。”犹豫了一下,才道:“我过门的时候,就是在这里成婚,偶然也现了那处院子,当时也有人告诉我是闹鬼,不过老侯爷正气凛然,齐家也是世家大户,这样的人家,也不可能有鬼存在。不过那时候老宅就有老侯爷定下的规矩,谁也不许靠近那处院子,更不许进院内,否则从重处罚。”

“这又是为什么?如果不是因为闹鬼,也总该有个原因吧?”杨宁道:“三娘可知道那院子里经常有箫声传出来?”

“吹箫?”顾清菡粉润红唇微动,十分性感:“以讹传讹,你也不必相信。老侯爷既然不让靠近,那就是齐家的规矩,不用问缘由,只要遵守就是。”见杨宁微显失望之色,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你三叔以前私下里告诉过我,那院子以前好像好像死了一个女人,好像死的时候有些怨气,后来院子锁了,就有风言风语。”

“女人?”杨宁立刻问道:“什么女人?”

顾清菡摇头道:“你三叔也没有多说,他也不愿意提及那处院子,没有几个人知道那院子里究竟生了什么。”抬手道:“你快出去,莫打扰我查账。”

杨宁知道再问下去,顾清菡也不会多说什么,而且顾清菡似乎对那处院子所知也不是很多,正要起身,忽地想到什么,问道:“三娘,你看的这些账本,不嫌很繁琐吗?我瞧着十分凌乱。”

顾清菡白了杨宁一眼,娇媚动人,风情无限,“你以前从不碰账本,自然看的凌乱,账本都是这个样子,自然是详细为好,又怎么繁琐了?”

“我的意思不是说账目繁琐,而是记录的方式。”杨宁想了一下,随手拿过一本账本,翻看了几页,然后取了一张纸,提起毛笔蘸了蘸墨汁,在纸上挥洒自如,顾清菡不知道杨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正自奇怪,只见杨宁片刻间已经画出了一张图来,那图形如同渔网一样,顾清菡更是奇怪。

随即见到杨宁在那渔网一般的表格里填写了字迹,之后一手拿着账本,翻看一下,便在那表格之中填上数字,顾清菡自然不识得杨宁所写的阿拉伯数字,很是诧异,不由起身凑到杨宁身后,微微俯身观看。

杨宁却是聚精会神,片刻之后,放下毛笔,微瞥了身边顾清菡一眼,正瞧见她胸口,现她胸前依然没有恢复峰峦如聚的壮观景色,自然还是被东西束缚着,不由担心这样会对顾清菡的胸脯有损伤,很想问一句会不会很难受。

顾清菡哪里会想到杨宁此时所想,只是看着杨宁制作的那张稀奇古怪的图纸,疑惑道:“这是什么?”

她出身豪富之家,对书画自然也有涉猎,本以为杨宁这是一幅画作,可是这幅画怎么看都没有美感。

“这是数目,这上面的文字就是概括数字的项目。”杨宁解释道:“这最右边的是个位数,往左边一位是十,这个是百!”

杨宁当下耐心地教授起来,阿拉伯数字简单易学,更何况顾清菡冰雪聪明,只是片刻间,不但弄清楚了从零到九的阿拉伯数字,而且个十百千位也都辨识清楚,杨宁解释下来,顾清菡俏脸满是震惊之色,这是她前所未闻的学问,等杨宁解释完,顾清菡一时还没回过神来,小半晌才惊讶道:“宁儿,这这是你想出来的?”

“我看你查账辛苦,所以胡思乱想出来的。”杨宁暗想如果这时候和你解释这是阿拉伯数字,只怕你还以为我是鬼附身了,“三娘你看,这样一张表格,不到半张纸,便将账册上的五六页全都囊括进来,而且一目了然,看一眼就能明白。”

“这叫表格?”顾清菡大致明白了表格和阿拉伯数字的意思,拿了那张表格,对着账本细细查看了一番,眸中惊奇之色越来越深,忽地抬头,重复问道:“这这真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杨宁挠了挠腮,知道顾清菡此刻心中的震惊,暗想阿拉伯数字一时半刻也传不到这边,倒也不怕西洋镜被拆穿,淡定自若道:“胡思乱想出来的,三娘,你觉得这法子怎么样?”

顾清菡却是满脸喜色,道:“宁儿,你真是聪明,连这样的法子也被你想出来。”瞧着那张表,颇为兴奋道:“你这法子确实简单清晰,一目了然,若早用这样的法子,也不用看这半天了。”

杨宁得到顾清菡肯定,心下舒畅,凑近道:“三娘,这不但可以记账,还可以做密码。”

“密码?”顾清菡奇道:“那又是什么意思?”只觉得杨宁自从开窍之后,这脑子是越来越聪明,天马行空,这古怪的新词却不知又是什么意思。

杨宁笑道:“以后如果我出门在外,给你写信,为了防止别人冒充,只要在信函内加上我们约定的密码,你就可以知道真伪。如果更复杂一些,这些数字还可以说话,别人看到这些数字,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可是你我之间却能明白。”

顾清菡睁大美丽的眼睛,好奇道:“那又怎么做?”

杨宁提起毛笔,在纸上写了一行数字,递给顾清菡,道:“这是最简单的密码,三娘看看能不能辨识出来?”

顾清菡看了一眼,杨宁刚教过她十个数字,她倒记得十分清楚,一个一个念道:“五,二,零,一,三,一,四。”抬头疑惑道:“宁儿,这几个数字又是什么意思?”

杨宁笑道:“三娘,你冰雪聪明,这么简单的密码你也看不出来?连着读起来,就是我爱你一生一世!”

顾清菡一怔,随即俏脸一红,将手中纸丢开。

杨宁见状,道:“三娘,这是最简单,还有!”

“宁儿,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也没有规矩了。”顾清菡沉下脸来,“这些疯话,你以后不要乱说。”

“三娘,你误会了,我!”

“我说的不只是这个密码。”顾清菡俏脸肃然,“你回京之后,朝廷应该就要让你继承锦衣侯爵之位,成了锦衣侯,一言一行都要小心谨慎,不但是在外面与文武百官要小心翼翼,便是在侯府,也不能像以前一样没有规矩。”顿了顿,语气更是严峻:“我是你的三娘,在我面前,也由不得你胡言乱语,更不能没大没小,在我面前都不能守规矩,在外面又如何能小心谨慎?”

杨宁倒想不到顾清菡的反应会这么大,他是聪明人,凭心而论,顾清菡这样的美艳少妇,对他还是颇具有杀伤力,他对顾清菡有欣赏,亦有敬重,他虽然外形不过十六七岁,但灵魂却已经十分成熟,若说心中从无对顾清菡有过一丝邪念,那也是自欺欺人,但他对顾清菡却也十分尊重,平时言行上也是十分注意。

他当然也能看得出来,自上次过后,顾清菡对两人的关系也是十分敏感,有一种若即若离之感,心中晓得顾清菡是担心两人再像以前那般亲密,说不定会生出什么麻烦来。

不过今次只是随意开个小玩笑,本以为无伤大雅,谁知道顾清菡的反应却也如此激烈,这倒是出乎杨宁意料。

顾清菡见杨宁微皱眉头,只以为自己的态度伤了杨宁,她内心对杨宁自然还是极其关护,语气微微缓和一些,道:“三娘都是为你好,你是齐家嫡长子,更是要继承锦衣侯的人,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你,你若稍有疏忽,不仅给自己带来灾祸,整个齐家也要遭受灾祸,宁儿,你明白吗?”

杨宁心想我可不是什么真正的锦衣世子,搞不好哪天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若说保护你一人,那还有得商量,至若齐家,与我有屁的关系,但此时也只能微微点头,道:“我知道了。”

顾清菡似乎也觉得气氛有些冷,微微一笑,道:“不过宁儿今天教三娘的这个法子,真是绝妙,以后三娘再看账目,就不必那样辛苦,你可帮了三娘大忙。”

“这里的账目如何?”杨宁问道:“有什么纰漏?”

顾清菡摇头轻声道:“老宅这边的开支进项,都十分清楚,并无什么不对的地方,账本上也记清了今年封邑赋税以及自家田地的收成,十分详细,按照账本上所看,也确实是按照两成收取赋税。”蹙眉道:“便是九月底往京城送去的税银,账本上也记得一清二楚。”

杨宁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问道:“这些会不会是假账?他们提防侯府会突然派人来,所以专门准备了假的账目在这里?”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顾清菡轻声道:“我也怀疑账目有诈,所以想查查其中有什么破绽,目下并无任何现。”

杨宁低声道:“他们说护送税银去往京城的时候,江陵太守派了兵士护卫,等齐峰晚上过来,我们大可以派齐峰去查查是真是假。此外我大可以以锦衣世子的名义,到时候找个理由将封邑上的所有地头都召过来,当面说清楚,如果真是老宅这边作假,地头们到来,很容易就会揭穿。”

第八十八章 长箫

齐峰遵照之前的约定,在黄昏时分便即领着五名护卫赶到了齐家老宅,老宅房舍众多,几人的住宿自然不成任何问题。

杨宁本是打算让齐峰去往荆州城,直接找到江陵太守,以锦衣世子的名义直接询问护送税银之事,看看荆州城那边是否果真派出兵士护送税银,只是天色即晚,便令齐峰次日清早再动身。

齐峰虽然按时赶来,可齐澄却并没有按时返回。

顾清菡在账房里待到黄昏时分,疲累至极,她翻看了近三年来的税收,细心检查,却是没有找出丝毫破绽。

顾清菡心知这样庞大的账目,能够做得如此细致,绝不是三两个月就能够完成,否则绝不可能毫无瑕疵,不出现一丝纰漏,如果说这些账目有假,那就说明从三年前开始,老宅这边就开始记录两份账目,一真一假。

她本以为江陵是齐家后院,根基之所,老宅更是重中之重,绝不至于出现纰漏,此番才现老宅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如果说这些账目都是真,那么税银也就真的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送到了京城,可是侯府却为何连一两银子也都没有瞧见?送到京城的税银,总不至于长了翅膀凭空消失,她想要询问清楚,那批银子到底送到哪里,可是齐澄迟迟不见踪迹,而负责护送税银的小崔也跟随齐澄去了荆州城,见不着他们,自然无法追根寻源。

这阵子日夜兼程赶路,又加上昨晚一直没有睡好,今天又忙了一整天,实在是疲惫不堪,在杨宁劝说下,先回屋内,老宅倒也有丫鬟伺候沐浴,而且齐澄将行李也带过来,自有衣衫更换。

杨宁倒是并不急于休息,他对老宅生的这些事情也是充满疑虑,倒想看看那齐澄回来之后该如何解释。

等了小半夜,始终不见齐澄回来,心下隐隐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夜色幽静,秋月如水,信步在老宅的院中闲庭闲步,不知不觉间,也不知是否下意识所为,抬头看时,竟然来到了距离鬼院不远的小道上,抬头望过去,月色之下,那鬼院一片幽静死寂,倒是颇有些阴森。

杨宁心想那也不是什么好地方,转身走了一小段路,停下步子,又回头望了一眼。

韦侗先前说这院子里闹鬼,杨宁心里自然不信,不过他却也奇怪,有两人先后进了那院子,最后都莫名其妙死去,难道真的是因为被鬼吓死?

他本就是一个好奇心极重之人,如果韦侗和顾清菡没有将鬼院说的那般神秘,他或许也不会在意,反倒是两人都说那院子古怪,不要靠近,这却反让他对那鬼院充满了好奇之心。

他本就是一个胆大包天之人,虽然看着那座阴森鬼院心里也有些毛,可是却依稀觉着从老侯爷开始就禁止任何人进入的那座院子,必然藏着不小的秘密。

韦侗谈及那死去的两个人,好像都是在箫声响起之后,这才偷翻进院内,如果箫声真的是孤鬼吹奏,现下却并无箫声,是否就说明那只孤鬼并不在院内?

他寻思之间,却已经转身,微一沉吟,却是缓步向那院子靠近过去。

秋叶凄冷,树荫森森,缠绕在墙壁上的枯藤宛若千百条毒蛇纠缠在一起,杨宁走到门前,借着月光扫了几眼,随即侧耳聆听,院内死一般寂静,毫无声息。

院墙其实算不得有多高,杨宁要翻过院墙,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只微一犹豫,杨宁走到墙边,四下里瞧了瞧,确定无人,这才抓住枯藤,十分轻松地爬上了墙头,蹲在墙头向里面俯瞰下去,只见这院子并不大,中间一座孤零零的房屋,院内爬满了藤蔓。

冷月之下,那栋房屋看上去幽森异常,就那般阴森森矗立在院子当中,一阵风吹过,杨宁亦是觉得背脊有些寒。

他微一犹豫,但终是一咬牙,拔出了寒刃在手,跃下了院墙,落在了院内。

缓步靠近过去,看到房屋已经有许多地方坍塌,屋门却是虚掩着,年久失修,那扇门已经有些腐烂。

他右手握住寒刃,左手轻轻推开屋门,屋门出“嘎嘎嘎”的声音,听着都渗人,推开门后,里面便散出一股子成旧的霉腐气味,冲入鼻孔,很是难闻,杨宁抬手在鼻尖扇了扇,轻步进到屋内,只见这屋子共有三间,左右两间房,中间是个还算宽敞的厅堂。

厅堂之内,摆设十分简单,正中间是一张桌子,边上有两张椅子,角落里放着一张屏风架子,不过屏风早已经腐烂,只有屏风架还在立着,也不知道是否这桌椅的材料很好,并不见腐坏,只是上面都已经蒙上了一层灰尘。

杨宁四下瞧了瞧,轻步向左边的房间走过去,房门被拉上,却并无上锁,杨宁轻轻一推,房门便即被推开。

月光从窗外投射进来,虽是黑夜,屋内昏暗,但借着余光,倒也能够依稀看清楚,只见屋内正对门的墙壁处,放着一张小案,案上似乎还摆着什么东西,杨宁进到屋内,往里面瞧了瞧,见到房角角落处竟还有一张木榻,上面自然没有被褥,但整张木榻却也是保存的十分完整,并无腐坏。

杨宁心下此时却大是奇怪。

按照韦侗的说法,早在几十年前,这座院子就已经被封闭,自此再也无人进来,如果韦侗所言是真,那么几十年下来,这屋里的物件绝不可能还保持的如此完整,即使真的是家具的木料耐用,可是进屋之后,竟没有看到一处蜘蛛网。

他很清楚,莫说几十年,就算是几年屋内无人,像这样的屋内,也必然到处都是蜘蛛网,可无论是厅堂还是这间房内,竟然瞧不见一处蜘蛛网,这大是反常。

又想到刚刚摸过外面的桌子,桌面确实蒙着一层灰,可是依杨宁的经验,如果几十年无人进入打扫,桌面上的灰尘定然是厚厚一层,自己方才却只摸到一层淡灰,按时间估计,也就几个月没打扫而已。

难道这屋内当真有鬼?而且屋内的鬼魂还会自己打扫房间?

又或者韦侗是在撒谎,这院子其实一直有人偶尔过来打扫灰尘?

陈设简单,杨宁往前走了几步,靠近对着门的桌案,才现是一张梳妆台,立时想到顾清菡说过,这院子之前似乎死了一个女人,此时见到梳妆台,便知道这屋内以前定然是住这顾清菡所说的那女人。

他脑中禁不住浮现长盖面的女鬼形象,背脊凉,四下看了看,深吸一口气,细细看了看,现梳妆台上放着一只梳妆盒,盒子盖着,并未上锁,他右手握紧寒刃,左手伸出,打开了梳妆盒。

只见盒内并不是空空如也,里面竟然放着胭脂水粉盒,还有一对耳环,亦有一只手镯子,无论是手镯还是耳环,样式都颇为精致,不过一看就是铜制,并不贵重,杨宁心想齐家是江陵世家豪族,能够住在单独院子里,这女人当然也不是普通的丫鬟仆妇,在府里多少还是有些身份,按理说即使没有金手镯,至少有一只银手镯,可梳妆盒里却只有一只铜制手镯,倒与齐家的地位大不相符。

胭脂水粉都已经干涸,凝结成块,此外并无他物。

杨宁轻轻盖上梳妆盒,现梳妆台中间有一个抽屉,轻轻打开来,里面也只有两样东西,一只可以拿在手中的铜镜,另一个却是用黑色的绸子包裹着,细细长长的,这种时候,杨宁倒不愿意去动那铜镜,在这阴气森森的屋里看镜子,说不定会从镜子里看到不干净的东西。

他拿起那支被绸子包裹的物事,看包裹的十分仔细,应该是十分珍贵之物,解开绸子,里面的物事便即露出来。

杨宁脸上立时现出惊讶之色。

箫!

黑绸包裹的竟然是一支长箫。

一瞬间,杨宁就想到韦侗说起这院子里每年都会有箫声传出去,难道说那箫声就是这支长箫出?

这支长箫做工精美,虽然看起来也很有些年头,但是干干净净,没有沾上一丝灰尘。

“是人!”杨宁低声自语一句,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在他看来,所谓的闹鬼无非是因为这处院子以前死过人,此后又被禁止入内,时间长了,无人进入难免就会显得清冷阴森,凡事一旦神秘起来,自然就会惹来诸多的猜想。

他相信,吹奏长箫的绝不可能是鬼,很可能是有人每年都会来到这里,不但在此处吹箫,而且还会将这屋里打扫一番。

一个常年无人的院子,时不时地响起箫声,也难怪会被人误以为有鬼。

至若翻墙而入的那两人,相信也是被那吹长箫的人所杀,毕竟那两人翻墙偷入进来的时候,都是碰上箫声响起之时,那时候吹箫之人正好在这里,那两人撞了个正着,才惨遭毒手。

杨宁皱起眉头,如果自己的猜错没有错,在这屋里出现的是人不是鬼,那么一个人几十年不间断来到这院子,打扫房屋,而且连续几夜吹箫,甚至有人闯入还要出手击杀,此人又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与锦衣侯齐家,又是什么样的关系?

第八十九章 画中剑

杨宁沉吟片刻,重新将长箫小心翼翼用黑绸包好,放进梳妆台的抽屉里,这才到了对面的一间屋内。

他本以为这间屋内多少有些东西,进入之后才现,屋内却是空空如也,只角落处放了一张木板,边上随意堆了一堆干草。

他走过去才现,在墙角落,竟然还放有两根毛笔和一块砚台,砚台里面的墨迹也早已经凝结,伸手拿起,只是一块最普通不过的砚台,砚台里面的墨块已经硬如石头。

他心中奇怪,暗想当年这里住着一个女人,难不成这笔墨砚台也是那女人所留下?

目光扫动,忽地现地上有一张黄的纸张,拿起来看了一眼,纸张已经很是残破,但上面却似乎画了一副画,这张纸残缺不全,也无法看清楚上面到底画的是什么,正自疑惑,却瞧见那干草堆下似乎还有半张纸露出来,当下将那干草拨开,只见其中却是凌乱地撒乱许多纸张。

杨宁拿起一张比较完整的纸张,起身凑到窗口边上,借着月光细看,现上面果真是画着一幅小人图。

画工其实并不如何,但是分明可以看出来,那画中的小人,手中似乎是执有一把长剑,斜而向上,双腿却是微屈,动作颇为古怪。

杨宁顿时大为愕然,心想难道住在这院子里的那个女人竟然还懂得剑术?

这张图分明就是一招颇为奇特的剑招。

他急转身,过去将那堆干草全都搬开,然后将散乱于地下的纸张全都捡起,加起来竟有四五十张,厚厚一沓子。

其中已经有十多张残破,但大半却还保存的十分完整,只是枯旧黄,杨宁捧着这沓子纸张,出了门去,就坐在门前的门槛上,他倒并不担心会被人看见,整个老宅的人对这座院子视若鬼宅,谁都不敢靠近,更不必说会有人突然翻墙进来。

他一张张地翻看,果然这些纸张上面,都是剑招。

纸上的小人画的都是十分随意,只是大致勾勒出手脚身躯,便是那手中长剑,也只是细细一条长线,但是对于长剑的招式,却画的颇为传神。

画中人的动作除了几张还算正常之外,大部分都是稀奇古怪,有的是躺在地上,有的则是趴在地上,亦有蹲在地上,或蹦或跳,剑招的变化也是稀奇古怪。

杨宁穿越前除了练习徒手搏斗,自然也练过利用武器出手,虽然并无碰过这种长剑,但是棍棒却还是使用过,两者都是长兵刃,虽然在招数上区别不小,但在许多地方还是有相通之处。

但图中的许多招式,已经出自己所熟知的范畴。

他甚至觉得,有些招式根本不可能做出来,完全违反了身体的活动规律,就比如其中一招是右手执剑,但右手却举在头顶之上,而长剑却绕到了背后,斜而向左胯下,这动作看起来异常的别扭,正常的剑术,根本不可能出现如此无厘头的招数,而且在杨宁看来,这样的招数,似乎也无法对敌人形成任何的杀伤力。

他忽然想到,有一类剑术并非是为了伤敌所用,而是为了表演,许多贵族门第,府里都会养着不少舞姬,虽然许多的舞蹈都是表现女人的柔美,但也还是有一些舞蹈显得十分特别,剑舞便是其中之一。

这类舞蹈在女人的柔美中亦表现其力量和凌厉,以剑配舞,刚柔并济,自有一股独特的美感。

可是剑舞毕竟是为舞蹈而创,讲求的只是动作的奇特与美感,却并无实用价值。

杨宁见到这奇怪的剑招,再加上这屋子里曾经住的是个女人,立时便想到这些图画可能是一套剑舞,或许是那女子在这里孤寂无聊,所以才会在空闲之时将这一套剑舞画了出来。

他想了一想,到院内随手捡起一根木棍,模仿着刚才那个动作,也是右手高举过顶,学着将那木棍从头顶绕到身后,棍端向自己的左胯斜过去,甫一上手,就觉得别扭至极,极其不自然,莫说轻易做出这个动作,便是要摆出这个动作,也要耗费一些时间。

等摆出这个姿势,杨宁便觉得自己像傻子一样,摇头苦笑,心想自己是个大男人,如果这是剑舞,想来是女人所舞,女人身体的柔韧或许能够将这个姿势表现的极美,自己一个大男人,无论如何也表现不出美感来。

他丢下木棍,重新坐过去,又看了几张,忽地皱起眉头,意识到一个问题。

看这图上的画迹,力道十足,而且虽然是十分随意的素描,但是笔锋却透着一股洒脱不羁之意。

杨宁不禁皱起眉头来。

他知道男女字迹其实大有不同,女人的笔锋大都细腻认真,而且笔力也颇为柔和,可是这些剑招画像,却充满了写意以及力量感,而且笔力很重,毛笔不同于后世的钢笔之类,毫毛本就是柔软之物,如果不是自身力量十足,而且能够运力自如,稍一用力,便会让笔迹走形。

这些画像虽然洒脱写意,但却并无走形,杨宁越瞧越觉得像是男人的笔迹,心下奇怪,暗想这院子里曾经也住过男人?

顾清菡既说曾经住着女人,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处院子曾经的主人必然是个女人,即使是有人在这里伺候,也只能是丫鬟和仆妇,绝不可能让一个男人在这里伺候,那男人又是这院子的女主人有何关系?

他一面沉思,一面翻动纸张,没过多久,脑中灵光一现,竟是在这沓子画纸之中找出一个规律来。

这几十张画纸,有七八张是躺在地上,亦有五六张是蹲在地上,他先前看到的那个长剑后斜的剑招动作,竟然并不是只有一张,其中一张与那一张颇有些相仿,也是右手高举过顶,但长剑却并无绕过脑袋向后,而是斜向左前方,左手则是单掌竖起,贴在自己的前额之处。

他微一沉吟,随即将几十张画纸分门别类,躺下的俱都放在一起,剑招相仿的又放在一起,整理了片刻,却是分出了六堆。

直觉告诉他,这些剑招奇怪无比,绝不是剑舞那么简单,只怕其中另有蹊跷。

虽然其中亦有残破纸张,但杨宁还是尽可能将其恢复后,实在无法恢复的,只能凭着残留的一些残像作出判断。

分成六堆之后,杨宁看到躺在地上的那几张画纸最为完整,并无残缺,仔细将那八张画纸看了一遍。

他整理的时候,其实已经看出来,这八张画纸的剑招明显是有前后之分,形成一体,但是画质之上并无编号,并无标明起手从哪一张开始。

一面思考,一面整理八张纸的顺序,这八张纸最容易判断出的便是第一张,躺在地上,右手拿件,剑尖微微上挑,并无太大动作,倒也很容易判断出是起手式。

杨宁练过搏击,有一点他非常清楚,一套功夫有时候最重要的便是起手式的第一招,只有起手式不出现差错,其后的招式套路才能够挥出来,反之一旦从一开始就出现错误,那么紧接下来的第二招自然会有偏差,如此也就一路错下去。

确定了第一招,杨宁在整理后面的招式,便觉得颇有些吃力,只因为其后的每一招都十分古怪,路数都不是常人所能想到的剑招,这其中便有一招是左腿微抬,而长剑竟然从腿下穿过,斜而往上,姿势怪异至极。

他希望能从其中找到画质之中的联系,就譬如这一招到下一招有一个十分自然的过渡,可是这八招躺式画纸唯一的相同点就是身体都躺着,若说在招式上能找出什么联系,实在是困难无比。

杨宁跑过去又捡起那根木棍,就在门前的台阶上躺下,先是按照起手式握住木棍上挑,脑中想到其他七张图的动作,想来想去,竟没有一招可以就这样自然而出,他闭上眼睛,静思不动,小半天过去,忽地手臂一抬,手腕子左转,不等木棍碰到身体,陡然向下一撩,整个动作便如同画出了一条吴钩。

他睁开眼睛,微抬头看自己的动作,只见手中长棍已经与自己的右腿几乎平直,只稍稍偏出一丝,急忙坐起身来,去看画纸,见其中一张图纸正是自己方才的动作,不过图纸上的长剑与右腿平行笔直。

虽然略有偏差,但杨宁心下还是颇有些兴奋,暗想自己沉思半天,倒终于想出了两招之间的转换,虽然不知道对是不对,但至少自己还是作出了尝试,这动作转换看似简单,但是如果不能深入其中,想着手与剑如何更好地契合,却未必能够做得出来。

其实杨宁此时也不知道这些画纸上的招式到底有没有什么价值,或者只是有人故意画出这些稀奇古怪的动作打无聊而已,连画这些图画之人也未必能够做出这些动作来,不过杨宁却又想到,这座院子诡异神秘,本身就充满了神秘,这一堆画纸黄旧,年头已久,既然还留在屋内,也许其中还真有些门道。

他之前无意之中从木神君手中得到**神功,又从骷髅那里获得逍遥行,都是无意之中得到,**神功先不必说,但是逍遥行却是神奇玄妙,之前既然屡屡有好运气,今次这些画纸,如果真是一门剑术,自己弃之不顾错过了那可就大大可惜。

第九十章 牛皮糖

杨宁这一夜都是沉浸在这几十张画中剑内,时不时地亲身试炼,不知不觉中,天色已经蒙蒙亮起来。

他知道若是被人现自己偷偷进入院子,即使自己现在的身份是锦衣世子,但终究也是不好,毕竟禁止入院是锦衣老侯爷在世的时候就立下的规矩,自己非但没有以身作则,反倒是偷入院内坏了规矩,难免会招来非议。

他将那几十张画纸整理收好,塞进怀中,暗想这些旧纸丢在那里多年都无人理会,自己拿走也不会有人在意。

翻墙出了院子,先回到之前为自己准备好的屋内,找了绸布将那几十页画纸包起来,暂时塞到了床底下面,正收拾妥善,就听到外面传来叫声,是有人送来清水梳洗,杨宁洗过之后,又有人过来请去用早餐,到了餐厅内,齐峰几人已经在等候,却不见顾清菡的身影。

他知道顾清菡这些时日劳累,想必是还在休息,瞥见韦侗正在边上,问道:“三夫人还没起?”

“回世子话,已经派人叫过,三夫人还在休息,没有答应,我们不好打扰,世子放心,厨房那边准备着,等三夫人起来,自有早点。”韦侗恭敬道。

老宅也有老宅的规矩,一日三顿饭都是按时上桌,而且尊卑有序,齐峰几人虽然是侯府护卫,但终究也是下人,本不能与杨宁在一起用餐,但杨宁却还是并不适应这种尊卑有别的生活方法,让下人将齐峰等人的早餐也送到了餐厅。

老宅餐厅也有两张桌子,上一张,下一张,不过上明显比下精致的多也贵重得多。

杨宁让齐峰跟着自己在上桌坐了,其他几人则是在下桌,等到早餐上来,杨宁支推吓人都出了去,这才向齐峰低声道:“你赶紧吃,吃完之后,带两个人赶去荆州城一趟。”

齐峰一怔,问道:“荆州城?”心想昨晚才赶过来,怎地一大早又要赶回去?

“你去找江陵太守。”齐峰道:“见到江陵太守,就问他派了几人护送税银去往京城,如果当真派了人,你就带两个当时护送税银的兵士过来,我要亲自询问。”

“啊?”齐峰吃惊道:“世子,税银税银送过去了?”他此行带人护送顾清菡回到江陵,当然也知道是为了税银延误之事。

“你不用多问。”杨宁轻声道:“江陵太守你可认识?”

齐峰立刻点头道:“江陵太守算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当年是将军举荐,将军很少举荐人,但是为了造福江陵故土,特意举荐了一位精明能干的官员来江陵担任太守。”压低声音道:“我见过这位太守两次,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我,不过只要提及锦衣侯,他不会不给面子,一定会小心配合。”

“如此甚好。”杨宁低声道:“此外老宅的大总管听说是中风瘫痪,如今也在荆州城,如果此事属实,江陵太守不可能一无所知,你顺便让太守帮你找到大总管,不管怎么说,为老宅和齐家尽心尽力多年,我们也不能不闻不问,你先带我看望大总管。”

齐峰道:“世子放心。”低声道:“世子可还有其他吩咐?”

杨宁微一沉吟,才轻声问道:“你对大总管的背景是否了解?”

“我只知道大总管老家在江夏,不过与齐家是同宗,早年似乎也和老侯爷有往来,至若有些什么往来,我并不清楚。”齐峰低声道:“不过大总管当年来投靠,老侯爷立刻让他留下来,而且让他当了老宅的总管,老侯爷对大总管十分信任,这么多年来,大总管也将老宅这边打理的井井有条。”

“那你可知道他家人情况?”杨宁问道:“既然是老宅大总管,咱们总不能对他的家事一无所知?”

齐峰摇头道:“我并不清楚,府里好像也没有人说起过这些。”低声问道:“世子,你是不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要不我派人去江夏搞清楚状况,江夏与江陵也不算远,日夜兼程快马加鞭,来回也不过三四天的时间而已。”

杨宁想了一下,才道:“如此也好,不过这事不用张扬,派一个人快马去江夏,搞清楚大总管家中状况!”

齐峰点头道:“我立刻安排。”起身便要走,杨宁叫住:“不吃饱哪有力气干活,先吃饭。”

齐峰摸摸脑勺,冲着那几名护卫道:“都快些,还有事情要办。”

杨宁随便吃了两口,也不觉得腹中饥饿,出了门,恰好看到韦侗正和一名家仆在不远处窃窃私语,皱起眉头走过去问道:“鬼鬼祟祟做什么?”

韦侗忙笑道:“世子吃好了?正在说外面的那个疯子。”

“疯子?”杨宁奇道:“什么疯子?”

“是这么回事,本来澄爷说昨晚会回来,所以老奴就一直在大门那里守着,到了半夜,也没听见动静。”韦侗解释道:“老奴估摸着澄爷是有事,所以正准备休息,休息之前,就出门去瞧了瞧,现门外的墙根处有个毛乎乎的东西躺在那里,当时吓了老奴一条,还以为是条野狗。”

“毛乎乎的东西?”杨宁皱眉。

韦侗忙道:“是,不过老奴拎着灯笼细细看了看,才现是个人,那人就躺在墙根下睡着,说他是流落的乞丐吧,可那人身上裹着一件黑氅!”

“是他!”杨宁身体一震,立刻便想到了那丑汉,难不成那披着黑氅的丑汉竟然跟到了这里?可是自己与顾清菡昨日快马加鞭,途中已经甩开了丑汉,他又如何识得道路跟上来?总不成像狗鼻子一样,闻着气味跟过来。

“带我去看看,他现在在哪里?”杨宁边走边问道。

韦侗一瘸一拐在边上带路,道:“世子,那是个疯子,老奴本以为他今天一大早会走,可是开门看时,他还躺在那里,老奴给了他两个窝头,他却拿起窝头砸人,老奴只能让人用棍子将他赶走。可是这会子他又跑了回来,还在门口呢。”

杨宁冷冷道:“他不吃窝头,你就不会给他些别的吃?我瞧今早饭桌上有不少点心,你拿些给他不就是了,为何要拿棍子赶人?”

韦侗尴尬道:“世子,那些点心不是谁都能享用的,这是因为世子和三夫人在这里,厨房昨天晚上才连夜做出来,这里如今比较偏僻,比不得京城,没什么好东西,也只有这些点心还凑合将就。”

“别说废话,赶紧让人将那些点心捡些过来。”杨宁没好气道:“本世子和你说一遍,你也和宅里其他人通知一些,以后若是有乞丐或者落难之人到了这里,谁要是敢再拿棍子赶人,本世子扒了他的皮。谁都有落难的时候,能帮一把是一把,你都这么一大把年纪,这点道理也不懂?”

韦侗显然想不到杨宁会为一个疯子般的家伙对自己不留情面斥责,有些惶恐,他却不知杨宁有过流落街头的遭遇,虽然时间很短,但那短短的经历,却还是让杨宁体会到那些人的凄苦悲惨。

出了老宅大门,果见到是那丑汉披着黑氅靠在墙根处,听到脚步声,那丑汉立刻扭过头来,脸上微显惊恐之色,等看清楚杨宁,那张丑陋的脸上竟然露出憨笑,爬起身来,小跑到杨宁面前,伸手道:“饿吃东西饿!”

杨宁见他蓬头垢面,心下生出怜悯之色,他本就是一个遇强则硬遇弱则软的性子,含笑道:“你怎么跟过来了?”回转身,接过一只大盘子,盘子盛装十分精致的点心,笑问道:“要不要吃东西?”

这些点心的样式以及散出来的香味,自然是让人食欲大振,黑氅丑汉已经伸手过来要抓,杨宁却是手臂一闪,那丑汉抓了个空,正要着急,杨宁笑道:“你看看你的手,都是灰尘,这样吃东西,会生病。你要想吃这些点心,就听我的话,先跟他进去,让他帮你好好洗一洗,然后换一身衣裳,干净之后,这些点心就都归你,你说好不好?”

这黑氅丑汉追到这里,杨宁当然不会觉得只是巧合,或许这怪异的丑汉除了有猎豹一样的度之外,真的还有其他的不为人知的特殊本事,才会尾随追来,人家既然是冲着自己追过来,好歹也要帮他好好收拾一番。

丑汉却颇有些着急,口中重复那两句话,绕着杨宁转圈子,只想拿到点心。

杨宁脸色一沉,道:“你是不听话?你要是不听话,一块点心也得不到,自今而后,我也不会再给你吃的。”

黑氅丑汉显然听懂了杨宁的话,脸上露出害怕之色,杨宁将那盘子递还给韦侗,指着韦侗向那丑汉道:“你现在跟他进去,他会找人帮你收拾干净,洗干净换上干净衣服,他就会给你吃的。”

黑氅丑汉看着韦侗,忽地连连点头,口中出“嗯嗯嗯”的声音。

韦侗虽然只是老宅一个看门的,但自诩身份比一般看门的要高出许多,看黑氅丑汉邋遢不堪模样,倒还有些嫌弃,可是世子爷话,哪敢违抗,更何况刚被世子爷训斥了一番,此刻尽量堆起笑脸,冲着黑氅丑汉道:“你跟我来,我带你去洗一洗。”

杨宁吩咐道:“这家伙看起来已经许久不曾清洗,多给他洗洗,然后给他找一身合适的衣裳换上,不用太好,穿着干净舒服就行。”顿了顿,又道:“暂时就让他留在宅子里,吃穿你先让宅里照应着,等我回京之前,再做安排。”

“老奴遵命。”韦侗心下狐疑,小心翼翼问道:“世子,你们之前见过?这家伙好像认识你?”见杨宁冷淡看了自己一眼,不敢多问,领着黑氅丑汉进了宅内。

有杨宁吩咐,宅里的人倒真不敢怠慢,费了老大的气力,换了六七桶水,才算将丑汉大致清洗干净,而且换了一身合适的衣裳,黑氅丑汉想着点心吃,倒也任由宅里的人清洗更换,只是换了身干净衣裳,那件黑氅却死活不让人拿走,众人也就由着他。

齐峰等人用过早饭,便即分头出,留下了三个人,自己则是带着两人离开老宅,宅中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多询问。

日上三竿,却始终不见顾清菡身影,杨宁心想顾清菡今日怎地赖床这么久,一晚上不吃东西,也不知道饿不饿,派丫鬟过去叫了两次,一直没有答应。

顾清菡这边没起,那边齐澄也始终没有回老宅,杨宁只能先在自己的屋里取出那些画纸观看,不知不觉到了中午时分,收拾好出门,得知顾清菡还没有动静,杨宁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劲,找到昨晚伺候顾清菡睡下的丫鬟,让她领着自己到了顾清菡的院子,院内早有另一名丫鬟在守候,杨宁进到院内屋前敲门,房门从里面拴着,却不听人答应。

杨宁又叫了几声,也是毫无动静,他知道顾清菡已经睡了一夜,精力应该恢复过来,即使还有些疲惫,也不可能睡得这么死,心下一沉,问道:“三夫人从昨夜到现在,一直没有出来?”

“回世子,奴婢昨晚伺候三夫人沐浴更衣,然后上床歇息,奴婢本要在里面伺候,三夫人说不用,亲自从里面栓上门。”一名丫鬟道:“奴婢两人昨夜就在院内轮流值守,以免三夫人有事找不到人,今天叫了两三次,三夫人一直没有答应。”

杨宁微一沉吟,忽地脸色微变,拿出寒刃,在两名丫鬟惊讶的目光中,干脆利落挑开门,开门进后,回头沉声问道:“三夫人在哪间房?”

一名丫鬟急忙往左边指了指,杨宁不等她说话,快步过去,一脚踹开房门,进到房内,只瞧了一眼,神色大变。

第九十一章 失踪

感谢1ingday好朋友的堂主捧场,沙漠会继续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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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宁进院子的时候,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踹开房门的时候,只希望自己猜错,进到屋内,一眼扫过去,便现顾清菡并不在房内。

这间房并不大,一目了然,香塌之上,锦被掀开在一边,一眼就能看出床上有人无人。

顾清菡虽然不在,但是她的衣裙却搭在一旁,杨宁神情严峻,快步过去,探手往那锦被之中摸了一摸,里面冰凉一片,并无温度,也便是说,顾清菡早已经不在这屋里。

回过头去,只见那两名丫鬟正站在房门处,见到屋内没有了顾清菡踪迹,两人也都显出惊怕之色。

“我问你们,这是否三夫人昨晚更换的衣物?”杨宁指了指那几件衣裙。

一名丫鬟忙道:“昨晚是我们侍奉三夫人沐浴更衣,这几件都是三夫人昨晚更换的衣裳。”

杨宁心下更是一沉。

他虽然做了最坏的打算,但还是希望一切不是如自己所想,他希望顾清菡只是自己出去,可是这几件更换的衣裳在这里,这种可能性就几乎不存在。

顾清菡绝不可能连衣裙都没有穿,便即走出这间屋子。

“你们昨晚守在院子里,没有听到这屋里有动静?”杨宁盯住那两名丫鬟,沉声道:“除了你们,昨晚还有谁来过?”

两名丫鬟都已经跪倒在地,惊恐道:“回世子爷,昨晚三夫人很早就安歇,屋里的灯火是三夫人自己吹灭,我们轮流守在外面,绝没有其他人过来。”又道:“屋里一直都很静,早上我们请三夫人用餐的时候,三夫人也没有答应。”

杨宁心知如今是秋冬交接之季,夜里颇寒,顾清菡晚上睡觉便不可能不盖被子,如果她离开的时间不长,那么被褥之中必然还有温度,但现在被褥中冰凉一片,只能说明顾清菡在昨夜便已经离开。

刚才自己踹开房门,明显感觉房门是从里面栓上的,那么顾清菡自然不可能从房门离开。

他环顾一圈,前窗关的严严的,也是从里面扣住,自然也不可能从前窗离开,他走到后窗,这是高推窗,平时要打开需要用木棍支起来,木棍此时丢落在地上,窗栓却并无扣住,杨宁微推窗,仔细瞧了瞧窗沿,却现窗台有一些细细的粉末,色泽微黄,手指蘸了一点,放到鼻尖嗅了嗅,竟有一种淡淡的香味,味道已经很淡,但是进入鼻中,杨宁却感觉脑袋竟有些微眩。

他眸中划过寒意。

一瞬间,他便明白,这种粉末,很有可能是让人失去知觉的迷香,迷香粉末遗留在窗台上,那昨夜的迷香自然是用来对付顾清菡。

顾清菡定是被迷香侵入体内,失去了知觉,然后被人偷偷从后窗带走。

他翻窗而出,蹲下身子检查地面,后面的泥土之中,果真有脚印,虽然很浅,但仔细观察还是能够瞧出来。

杨宁顺着脚印往前寻摸片刻,脚印越来越淡,到最后便已经瞧不见,断了线索。

杨宁沉默片刻,起身回到屋内,见两名丫鬟还在,吩咐道:“你们现在便去将老宅所有人都叫到大堂。”

丫鬟急忙退下,去召集老宅众人。

杨宁在屋内搜寻一番,并无现其他线索,他知道这种时候反倒要保持绝对的冷静。

顾清菡被人劫持,其目的何在,什么样的可能都有,但有一点他却可以肯定,此种蹊跷,必然和老宅有关。

他虽然对齐家大致有了了解,但是作为一个庞大的家族,齐家从前的恩怨情仇,他所知却不多。

齐家在军方有着很广的人脉,这自然是齐家的优势,但两代锦衣侯都是沙场老将,杀伐无算,结下的仇怨也是不计其数,即使是在江陵这片土地,虽然被称作是齐家的根基之所,却未必没有仇家。

他只希望劫走顾清菡的对头只是为了钱财甚至是其他的利益,而不是为了贪图顾清菡的美色,以顾清菡的性子,一旦受辱,别人不杀她,她也定不会活下去。

对反既然只是劫走顾清菡,反倒说明一时半刻顾清菡应该没有性命之危,否则对方如果要杀人,也没必要多费周折将顾清菡带走,既然能够进屋劫走顾清菡,那么在这里杀死她亦是轻而易举。

杨宁到大堂之时,老宅上上下下十几号人俱都在等候,跟随杨宁来到江陵的三名护卫却都是佩刀在身,站在门外。

见杨宁进来,众人俱都跪下,杨宁扫视众人一眼,都是丫鬟家仆,只有账房的赵渊显得特别一些,开门见山道:“三夫人不见了,今天你们可有人见过她?”

众人都是一愣,杨宁抬抬手,示意众人起身,众人起来后,都低着头不敢说话,杨宁皱起眉头,冷声道:“问你们话,今天可有人见到三夫人?”

见世子怒,众人急忙摇头,韦侗道:“世子,从早上就不见三夫人出来吃东西,厨房那边一直等着,前后门也有人看着,并不见三夫人出门。”

杨宁微一沉吟,目光落在账房赵渊身上,见赵渊此刻依旧是气定神闲,并无慌乱之色,冷声问道:“赵先生,你来老宅多久了?”

“回世子,赵某已经在老宅管理账目三年。”赵渊拱手道:“那时候正是秋忙时节,前任账房年纪大了,齐总管找了赵某过来帮忙,本来只是在边上帮衬,不过老账房年事已高,精力有限,齐总管便给了他一笔银子,让赵某接替了账房的事务。”

杨宁双眉一紧,“哦“了一声,道:“你是齐澄雇佣的?”

“正是!”赵渊恭敬道。

杨宁缓步走到赵渊身前,上下打量一番,猛然之间,众人只见到刀光一闪,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刃已经顶在了赵渊的咽喉处,赵渊大惊失色,失声道:“世子,你!”其他人也都万想不到世子会突然出手,亦都是大惊失色。

“本世子素来不喜欢废话。”杨宁淡淡道:“赵先生,请你告诉本世子,三夫人现在在哪里?”

“三夫人?”赵渊一脸惊恐,苦笑道:“世子,赵某只是一个账房,吃住都在账房那边,有时候三五天也不出门一步,从昨晚到刚才,赵某也是足不出户,如果不是世子传唤,今日赵某也未必会出来,赵某又不会卦算阴阳,如何能知道三夫人在哪里?”

韦彤在一旁道:“世子,赵先生平日里确实是足不出户。”

“赵先生的心理素质确实不错。”杨宁也不理会,只是淡淡道:“普通人被刀子忽然顶住,反应绝不会像你这般镇定。”

赵渊叹道:“世子夸奖了,若是赵某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世子尽管惩处,可是这般!”眼睛往下瞟了瞟,苦笑道:“我实在不知道世子到底是什么意思。世子难道觉得三夫人失踪,与我一个区区的账房有干系?”

“我忽然想到一个很奇怪的问题。”杨宁盯着赵渊眼睛,“三夫人昨天在账房几乎是整整一天,在查看这几年的账目,据三夫人说,在这些账目之中,没有现一丝错误。”

赵渊道:“难道赵某忠于职守还有错?”

“你可知道,人无完人,账无完账。”杨宁缓缓道:“你做的账目太干净,连三夫人这样精明的人都找不到一丝错误,本世子很是怀疑。齐家封邑三千户,有数百顷田产,每年的开支进项何其繁琐,账房之内,虽然有两个人,可是主要处理账目的只有你一人,我很难相信,仅凭你一人,会将账目处理得如此干净?”

其实昨日杨宁听顾清菡提到账目上没有丝毫纰漏,一开始还没怎么在意,后来想想,觉得实在匪夷所思。

这并非一家店面两本账,而是关乎众多钱粮开支进项的大账目,他以前经商,哪怕是那个时代的专业会计,账目也多少会出现一些误差,像齐家的大账目,如果中间出现一些纰漏才属正常,反倒是毫无瑕疵,倒显得奇怪。

他心中本就觉得老宅这边十分诡异,而齐澄昨夜未返,更让杨宁生疑,今日顾清菡离奇失踪,他隐隐觉得就与老宅这些人有关。

而赵先生却是他的怀疑对象之一。

听赵先生自称在这老宅不过三年,还是齐澄雇佣而来,杨宁便觉得这赵先生来路不明,背后必有隐秘。

虽然只是怀疑,无法肯定顾清菡的离奇失踪与赵先生有关系,但他却突然难,希望能吓住赵先生,从他口中得到一些线索,毕竟对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以刀相逼,此人若真有隐秘,未必不会被自己逼问出来。

“世子错了!”门外忽然传来一个粗重的声音,又听护卫喝道:“什么人,站住!”

杨宁皱起眉头,只见门外站着一个魁梧的中年人,身材高大,身着布衫,被守在门外的护卫拦住。

“是,是澄爷!”韦侗看了一眼,叫道:“世子,澄齐总管回来了!”

杨宁不想齐澄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回来,神情冷峻,沉声道:“齐澄,你进来!”

那中年人这才进到屋内,向杨宁行礼道:“小人齐澄,拜见世子爷!”

第九十二章 书函

齐澄不到四十岁年纪,身形魁梧,整个人看上去倒也颇为质朴,杨宁淡淡道:“齐总管的听力很好,本世子的话,你在门外都能听见。”

齐澄恭敬道:“小人料理老宅诸多事务,耳朵不能不灵,若是漏了事情,无法处置妥当,便对不住锦衣侯。”

“先起来吧。”杨宁收回顶在赵渊咽喉的寒刃,等齐澄站起才问道:“你刚才说本世子错了,错在哪里?”

齐澄看着杨宁,道:“世子说赵先生整理的账目没有差错,所以怀疑三夫人的失踪与赵先生有关,这自然是错了。”

“你的耳朵确实很灵,脑子也很清楚。”杨宁道:“难道这不是问题?”

“当然不是问题。”齐澄肃然道:“当初聘请赵先生,就是因为赵先生思绪敏捷,料理账目精明能干。齐家的账目虽然多,但是赵先生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准备,各村每年的进项,自家田地的开支以及收入,从开始就一清二楚,各处账目汇集过来,只要小心谨慎,自然不会出现差错。这就等若是建房子,只要地基打好了,盖起房子来也就不会出现太大的纰漏。”

杨宁见他口才了得,与他质朴外表倒是不同,淡淡笑道:“如此说来,这位赵先生是有大才?”

“至少料理老宅这边的账目绝对难不住赵先生。”齐澄正色道:“赵先生这几年兢兢业业,协助小人打理老宅,即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世子这般对他,让人心寒。”

杨宁笑道:“齐总管,你说的苦劳,是指你自己吧?”

齐澄淡定道:“小人知道世子会有诸多疑虑,但是小人以为,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寻三夫人的下落。”

“你知道本世子有诸多疑虑?”杨宁盯住齐澄,“你觉得我有哪些疑虑?”

“世子和三夫人事先没有通知,忽然回老宅,而且没有带多少仆从,这当然是匆忙赶回来。”齐澄道:“能让三夫人和世子如此匆忙赶回来,自然是老宅这边有做的不到的地方,世子如今怀疑账目有问题,甚至怀疑三夫人的失踪与赵先生有关系,如果小人没有猜错,世子归根结底,是怀疑小人出了纰漏,心中对小人有疑虑。”

杨宁立时便觉得,这齐澄果然不是简单的角色。

“小人昨夜没有回来,是看到父亲人事不知的样子,心里难受,留在那边一夜照料父亲,以尽孝道,如果知道世子驾临,小人绝不敢耽搁。”齐澄声音依旧恭敬:“小人不知道三夫人和世子为何忽然到来查看账目,也不知道世子对小人有何疑虑,这一切回头小人定会细细解释,解除世子的疑虑,不过现在找寻三夫人要紧,不知世子觉得如何?”

杨宁反问道:“那你觉得该如何找寻三夫人?”

“方圆十几里地,并无多少人家,可是齐家在这里到处都是眼线,周遭村庄的百姓,都会是我们的眼睛和耳朵。”齐澄看着杨宁,“如果世子同意,我们现在就派人搜寻方圆二十里地之内,如果有人带走三夫人,只要有人看见,我们一问就能问出来。”

杨宁心想齐澄所说的方法,倒也不无道理,知道事不宜迟,先不管账目是真是假,找到顾清菡才是大事,点头道:“你现在就派人分头去通知各处村子,如果有人现三夫人的踪迹,重重有赏。”

齐澄倒也干脆利索,立刻吩咐老宅中几名男丁,骑马去往附近的村子通知,又令丫鬟在府中各处仔细搜寻一遍。

人手不够,几名护卫和赵渊也跟着在府中搜找。

齐澄见杨宁神情冷峻,在旁道:“世子,以小人之见,三夫人昨天刚刚回老宅,还没有一天就失去踪迹,很有可能在半道上你们就被人盯上。”

“哦?”杨宁皱眉道:“你是说有人一路跟着我们到了老宅?那他们为何要劫走三夫人?”

“劫持三夫人应该不是他们最终目的。”齐澄想了想,“他们有没有可能是冲着世子而来?”又皱眉道:“世子和三夫人此行轻装简行,连老宅这边都不知道,应该不至于被人现。”

杨宁心想若是有人跟踪,老子早就现,还要你来说,随即又觉得不能这般绝对,毕竟黑氅丑汉尾随而来,自己就不曾现。

只是见到齐澄神情也是凝重,眼眸之中一副忧虑之色,似乎很是担心顾清菡,暗想自己难道猜错了,这齐澄当真一心为齐家办事,自己一直对他生疑,难不成却是错怪了他?

“你觉得他们是冲着我来?”杨宁问道。

齐澄道:“三夫人只是女眷,对手劫走三夫人又能为何?小人觉着,那帮人可能是在老宅没有找到世子,就干脆先劫走了三夫人,目的最终还是要挟世子,如果小人没有猜错,用不了多久,他们很可能会主动联系我们。”

“他们要挟持我做什么?”杨宁问道:“为了钱财?”

齐澄摇头道:“这个小人便无法确知了。”顿了顿,才道:“世子的行踪应该已经暴露了,而且身边护卫太少,小人担心世子安危,是否派人去调些人手过来?”

“你觉得那帮人还要对我不利?”杨宁淡淡笑道:“难道在这里我们齐家还有许多仇人?”

齐澄犹豫了一下,才道:“小人不是担心这里的仇家,而是担心有仇家从京城跟过来。”

杨宁眉头一紧。

齐澄这句话,倒是提醒了他,如今锦衣侯府可是处在低谷时期,在京中的仇家不少,不说别人,自己来江陵之前,就和户部尚书窦家结下了仇怨,难不成果真如齐澄所言,自己出京就已经被人盯上?

府中除了那处鬼院,几乎每一处都被搜了个遍,一切如杨宁所料,并无顾清菡一丝踪迹。

到了黄昏时分,忽见韦侗匆匆瘸着腿过来,见到杨宁,立刻道:“世子,这这里有封信!”扬起手,手中竟然有一份信函,杨宁早已经抢上前来拿过,只见信封之上空无一字。

“世子,这这是在后门现的。”韦侗道:“这封信就丢在后门外,不知道是谁放在那里。”

杨宁已经拆开了信函,扫了几眼,这才问齐澄:“峡山在哪里?”

“峡山?”齐澄立刻道:“往西不到二十里地就是峡山,不大,山下有一条河,那里有我们自己的好几百亩田,世子为何会提到峡山?”

“那条河是否叫做红沙河?”杨宁将手中信函递给了齐澄。

齐澄点头道:“正是。”接过信函,只见上面只是短短两行字。

“人在峡山红沙河畔仓库,独自赴约,人可无恙!”

齐澄沉声道:“我们现在就赶过去。”

杨宁摇头道:“上面说了,独自赴约,这封信自然是冲着我来的,你们若是跟随,恐怕对三夫人没有好处。”问道:“里面说的仓库是什么意思?”

“每年秋收的时候,经常会突然下大雨,为了防止下雨,所以在红沙河边修了几间石屋,专门用来临时囤积粮食。”齐澄道:“秋收已过,石屋那边已经空着,否则会有人在看守。世子,信上说三夫人在那边,会不会是个陷阱?”

“陷阱?”

“信里说独自赴约,不让世子带人过去,这这实在太过凶险。”齐澄皱眉道:“世子千金之躯,岂可轻易犯险?无论真假,世子都不能去。”

“我若不去,三夫人又如何?”杨宁道:“三夫人定然在他们手中,我自然不能因为自己的安危坐视不理。”

齐澄叹道:“现在看来,他们的目的果真是世子而不是三夫人,世子若是赴约,正中他们的下怀。”顿了顿,道:“世子,我带人悄悄赶过去,见机行事,若有机会,便救出三夫人,您!”

“如果没有机会呢?”杨宁打断道:“我是要保证三夫人的绝对安全,如果违背了对手的意思,三夫人更是凶险。”瞥了齐澄一眼,道:“你帮我备一匹马,我尽量赶在天黑之前赶到那里。”

齐澄还要劝说,杨宁已经冷声道:“不必多言,你赶紧备马。”

齐澄显出无奈之色,当下亲自去备马,杨宁也不耽搁,出了门,齐澄牵马过来,还是担心道:“世子,我立刻赶去县衙,找些衙差过来!”

“没我吩咐,你们哪里也不要去,就在这宅子里等着。”杨宁淡淡道:“不是什么刀山火海,无论对手是谁,如果知难而退,我或许还能给他机会,否则!”眸中生寒,冷声道:“否则他便是自寻死路。”再不多言,一抖马缰绳,催马便往西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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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陷阱

杨宁一路往峡山而行,夕阳西下,远远便望见前方出现山脉轮廓,这江陵境内山岭颇多,但却都不高,绵延起伏。

飞马而行,便瞧见距离峡山山岭不过几里处,便有一条河流,心知这便是红沙河,红沙河蜿蜒曲折,河水潺潺而流,水质却也清澈,红沙河以东大片田地都已经收割完毕,空旷无比,夕阳西落,地平线金黄一片。

杨宁知道那仓库就建在红沙河畔,顺着红沙河奔驰,在夕阳落山之前,便瞧见前方出现几栋石屋,苍茫天穹下,颇为显眼。

他知道那便是赴约的仓库,催马过去,只见到那仓库四周并无人迹,靠近仓库,见仓库建成一排,大概有三四间,显然是为了安全考虑,仓库都是用岩石砌成,瞧这些石头,倒像是从山上开采下来。

仓库面东背西,后面就是红沙河,过了河不过几里地就是峡山山岭,想来当初建造这几间仓库的时候,是从山上直接运来石头。

以山石建造的仓库,自然是坚固无比,十分安全。

杨宁打马到了仓库前,四间仓库一字排开,他并未下马,伸手入怀取出寒刃握在手中,一手牵着马缰绳,扫了一眼,只见到其中三间仓库的大门敞开着,唯有中间一扇仓门关闭,而且从外面扣上,却并无上锁。

那三间敞开门的仓库里面黑乎乎一片,这类仓库,乃是未了避风避雨临时储存粮食,所以连窗户都没有,一旦关门,便处于全封闭状态,太阳落山,也难有光芒进入仓内。

“我已经来了!”杨宁沉声道:“既然约我到这里,就不必藏头露尾,人在哪里,何不出来?”

四下里却并无人答应。

杨宁皱起眉头,等了片刻,又叫道:“本世子赶来,你们还不敢出来?”话声刚落,便依稀听到一个声音传来:“宁儿,是你吗?宁儿,我在这里。”声音颇有些绵软无力,好在杨宁听力极好,立时听出正是顾清菡声音,心下欢喜,却也没有失了小心,翻身下马,握刀在手,高声道:“三娘,你在哪里?”

顾清菡声音传来道:“我我也不知道在哪里,宁儿,我我身子软,你在哪里?”声音却正是从那关闭的仓库里传出来。

杨宁立时上前去,见到大门在外面扣住,用寒刃挑开,推开门,屋内一片昏暗,空空如也,进到屋内,左右瞧了瞧,便瞧见角落处正卷缩着一个人影,借着微光,却也辨识出正是顾清菡,急忙上前,道:“三娘,你果真在这里。”

顾清菡身着单薄衣衫,秀披散,软软靠在墙边,看清楚杨宁,问道:“宁儿,这是哪里?我我一觉醒过来,便在这里,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三娘,你被人下了迷香。”杨宁收起寒刃,“你现在感觉如何,能否起身?”

顾清菡抬手扶住墙壁石头,想要起来,只是微微动了动,便即摇头道:“我身上没有力气,也不知怎么了。”

杨宁道:“这里不宜久留,先什么也别说,我们先离开这里。”伸手便要抱起顾清菡,顾清菡知道这也是形势所迫,并无反对,也便在此时,忽听到“哐”一声响,竟是仓门忽地被关上,杨宁吃了一惊,回转头,就听到外面传来悉悉索索之声,竟似乎是有人在外面在仓门锁上。

这仓库内并无窗户,仓门一关,立时漆黑一片。

杨宁心知这是中了圈套,这附近定然埋伏了人,趁自己进屋之后,立刻关上了门,他手中有寒刃在手,倒也不担心不能出去。

“宁儿,怎么了?”见仓门忽然被关上,顾清菡惊声道:“是谁在外面?为何为何要将门关上?”

她并不知道杨宁是孤身而来,只以为外面还有杨宁带来的随从,这仓门忽然被关闭,却是让她心下一沉。

杨宁也不急着回答,摸到门前,沉声道:“本世子既然来了,你们有什么条件,现在就可以提出来,将本世子引诱至此,不就是为了逼迫本世子就范?既然有胆对本世子出手,就没胆子和本世子面对面说话。”

仓门之外此刻却毫无声息,死一般寂静。

“看来果然是一群窝囊废。”听得外面没有丝毫动静,杨宁冷笑道:“你们以为就凭一扇门,就能阻止本世子离开?”

这一次却听到外面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世子不用急着出来,今晚好戏很多,定不会让你失望。你们也莫想着从大门出来,我好意提醒,现在有两支弩箭对着舱门,只要你们从里面出来,立刻射杀。”

随即听到仓门“噗噗”响起两声,似乎是有东西钉入仓门之上,听那低沉声音道:“世子现在不用怀疑了。”

顾清菡虽然身上虚弱无力,但双方对话却是听得一清二楚,吃惊道:“宁儿,他们他们是谁?”已经明白,自己是被绑架而来。

杨宁心知对方并非虚张声势,弩箭是否真的对准仓门无法确定,但对方有弩箭在手,应该不假,他有寒刃在手,破门而出倒并不困难,但此刻显然不能由正门冲出去。

循着声音摸到顾清菡身边,屋内漆黑一片,眼睛还没能适应过来,什么也看不清楚,冷不丁摸到一处柔软地方,顾清菡身体一颤,杨宁急忙收手,黑暗中也看不清顾清菡表情,低声道:“三娘,宁儿在这里,你不用害怕。”

“宁儿,你也不知道这些人是谁,是不是?”顾清菡急道:“你难道是一个人到了这里?”

“你昨晚被他们劫持过来,我们遍处搜寻不到,有一份信函送到老宅,让我单独到这里赴约。”杨宁道:“他们说你在红沙河边的仓库里,所以我就一路找了过来。”

顾清菡声音又急又气:“你这傻孩子,难道不知道这里是陷阱?他们就是想要将你引过来,你你怎能为了我身涉险地。”这时候已经完全明白,杨宁出现在这里,是为了营救自己前来,心中又是感动又是焦急。

杨宁轻笑道:“难道眼睁睁地看着你落入这帮狗贼之手,我坐视不管?三娘,我说过会好好保护你,自然不会让你受伤害,这一次你被他们劫持而来,是我没有保护好,本就是我的错,自然要救你离开。”

“你!”顾清菡叹了口气,“宁儿,你是锦衣侯爵的继承人,我的安危没什么大不了,可是你可是你若有个差池,我如何对得起两代侯爷,又如何对得起齐家的列祖列宗?”

杨宁知道顾清菡心中焦急之情,安慰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自然不能置你不顾。”压低声音道:“三娘别急,我有法子出。”

“啊?”顾清菡知道外面有人,也是低声道:“门外就有弩箭,你万不能冒险。”

“他们只当只有那一个出口,咱们也用不着从那里出去。”

顾清菡奇道:“我刚才摸了墙面,定是山里的山石建造起来,这仓库里连一扇窗户也没有,咱们根本无法出去。”又自责道:“都是三娘不好,带你回了老宅,否则否则你也不会陷入困境。”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这一次咱们陷入困境,也未必没有收获。”杨宁轻声道:“三娘,劫持你的人对老宅的地形一定很清楚,而且她将你关在咱们建造在红沙河畔的仓库,那是对这附近的地形也十分清楚,由此可见,这次对我们下手的,只怕是咱们的熟人。”

顾清菡立刻道:“你怀疑谁?”

杨宁正要回答,忽地闻到一股幽香钻入鼻中,这股幽香颇有些像海棠花,绝非顾清菡身上的体香,有些奇怪,问道:“三娘,你可闻到什么香味?”

顾清菡道:“你也闻到了吗?似乎是似乎是海棠花的味道,这里怎会有海棠花?”

“不是,味道虽然有些像海棠花,可还带着其他的味儿!”杨宁在黑暗之中瞧不清楚,也不知道那股子香味从何而来,但他本就机警,这香味突如其来,定有蹊跷,用寒刃从身上割下一块衣襟,低声道:“这味道来的蹊跷,三娘蒙住口鼻,别让香味进入身体太多。”

顾清菡有气无力道:“宁儿,我没了力气,你你帮我撕下衣襟!”

杨宁问道:“是从你身上还是从我身上?我手里有一块,你要不要?”

顾清菡毕竟出身豪富之家,从小到大生活讲究,只怕自己身上撕下的衣襟顾清菡不要,顾清菡低声责怪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那许多讲究,而且而且我身上衣裳单薄,也没地方可以撕。”

杨宁将手中衣襟递过去,轻声道:“三娘可瞧得见?”话一出口,便知是废话,连自己都瞧不清楚,顾清菡哪里能看清楚,不等顾清菡说话,又道:“你伸手出来。”

顾清菡虽然身体酥软,没有气力,但手臂却也能够抬起,碰到杨宁手臂,杨宁立刻抓住,将那片衣襟塞到顾清菡玉手之中,道:“掩住口鼻就好。”

等顾清菡接过去,杨宁又从自己身上割下一块,掩住口鼻系好,伸手摸到了墙面上,心想寒刃削铁如泥,大可以趁外面的人不注意,利用寒刃在墙壁上开一个洞来。

换做一般兵器自然无法做到,但寒刃这般神兵利器,自然大有希望,虽是如此,但要在山石所砌起的墙壁上破出一个可以出入的洞孔来,自然也要花费一些时间。

第九十四章 烟雨海棠

杨宁正准备用寒刃在石壁上凿开洞孔,便听顾清菡道:“宁儿,我手上没气力,系系不上!”她声音软绵绵的,颇为娇柔。

杨宁收起寒刃,轻声道:“我来帮你。”凭着感觉靠近到顾清菡身边,此时眼睛也微适应了仓内的黑暗,虽然依旧模糊不清,但隐约也看到顾清菡的身形轮廓,见到顾清菡已经坐起身来,伸手从顾清菡手中接过了已经,绕到顾清菡身后,帮她蒙住口鼻。

此时两人靠的极近,杨宁虽然蒙住口鼻,却依旧感觉到那股宛若海棠花般的香味飘荡在鼻端,非但如此,顾清菡身上的体香此刻也是弥漫开来,两种香味混合在一起钻入杨宁鼻腔之内,杨宁只觉得说不出的好闻,只想深吸几口气。

可是他却明白,这股海棠香来得莫名其妙,绝不可吸入。

他帮顾清菡蒙好口鼻,正要过去墙边,却见得顾清菡身体忽然向后倒过来,杨宁条件反射般抱住,入手处温软无比,顾清菡身上散出来的体香味更是浓郁,急问道:“三娘,你怎么了?”

顾清菡被杨宁抱在怀中,浑身泛起异样感觉,脸上热,想要坐起,可是身子软绵绵,就想躺下去,绵软无力道:“宁儿,你你放我躺下,我有些倦,你你先放开我!”她声音软中带酥,竟带着几分柔媚。

杨宁此时亦觉得身体血气忽然翻滚,软香在怀,心中荡漾,但瞬间稳住心神,放下了顾清菡,拉开距离,轻声道:“三娘,你等一等,咱们咱们很快就能离开。”隐约看到顾清菡妖娆丰腴的娇躯躺在地上,拿住寒刃,再次往后墙摸过去。

杨宁摸到墙边,却感觉浑身一阵燥热,干脆将外面一件衣裳脱下,孰知根本没有作用,体内血气依然是在燃烧一般,他心下吃惊,暗想难不成是自己丹田储存的劲气作?

段沧海嘱咐他不可再吸人内力,他自然记在心里,此后也一直没有机会吸人内力,但此刻血气滚动,便觉古怪。

“宁儿,你你在干嘛?”顾清菡躺在地上,娇躯微微扭动,声音酥软:“我好像好像生病了,身上烧得厉害!”

杨宁一愣,猛然想到什么。

他本以为自己体内燃烧可能是丹田劲气所致,但顾清菡并无修炼武功,这时候也是身体烧,那就说明问题并不是出在劲气上,很有可能是因为这莫名起来的海棠香。

对手绑架顾清菡之时,就使用过迷香,显然是此中高手,这海棠香定然是对方所为。

“宁儿,地上凉,你你过来扶我。”顾清菡声音愈加酥软,杨宁听在耳中,只觉得说不出的柔美悦耳,这时候只觉得丹田之内一股热气急上升,霎时间血脉喷张,情欲如潮,不可遏制,心下骇然,暗想这海棠香难道是催情迷香?

顾清菡软软道:“你快过来,你你不听我话了?”

杨宁知道自己如果中了催情迷香,那么顾清菡也绝不可避免,自己情欲如潮,顾清菡的定力未必比自己强,若是太过接近,一失足便可大大不妙,他倒不担心两人会有人轮之嫌,毕竟自己是冒充锦衣世子,与顾清菡实际上并无任何瓜葛,可是这种时候若是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那却是太也对不住顾清菡。

而且对手既然施放催情迷香,目的当然就是为了让两人在仓房之内媾和,他虽然不知道对手为何要这样做,可心里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对手得逞。

“哎哟!”忽听顾清菡轻声娇-吟一身,似乎撞到什么,杨宁急问道:“三娘,你你怎么了?”

“宁儿,我的腿!”顾清菡软声道:“你快过来,我我要死了!”听她声音,却是难受至极。

杨宁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摸索过去,问道:“是不是撞到哪里了?”

靠近顾清菡边上,忽地感觉自己手上一紧,顾清菡温润的玉手已经抓住他手腕,杨宁浑身一震,顾清菡已经道:“你先先扶我起来,我没了气力,起不来身!”

此时靠近,明显感觉到顾清菡呼吸比之先前急促了不少。

杨宁身上燥热,正要说话,听得顾清菡娇嗔道:“你刚才是不是不听我话?你你现在胆子变大了!”抬起手,竟是照着杨宁的脸上打了一下,她身上酸软无力,这一巴掌全无气力,如同抚摸一般,随即手臂竟是勾在了杨宁肩头,懒洋洋道:“你你扶我起来吧。”

软玉在怀,杨宁但觉顾清菡娇-喘细细,幽香扑鼻,脑中热,道:“我我扶你起来!”感觉顾清菡气息就在自己面前,依稀看到顾清菡脸孔距离自己两指之遥,气息如兰,鬼使神差却是往前凑过去。

顾清菡勾住杨宁脖子,螓竟也凑过来,声音如梦似幻:“你抱着我,这样才才舒服!”

她软绵绵的声音钻入杨宁耳朵,杨宁只觉得宛若天籁一般,虽然昏暗之间看不清楚顾清菡面孔,但脑中却是浮现出顾清菡美艳妩媚的面容,听得顾清菡的呼吸声,平日里倒也没什么感觉,但此刻却觉得说不出的诱人,嘴唇凑近,那气息愈明显,甚至已经感觉到红唇的热度和芬芳,凑近吻过去,此时都已经忘记两人都掩着衣襟。

“宁儿,帮我帮我撕开,好闷!”顾清菡含糊不清道:“我都我都喘不过气来!”

这话一说,杨宁身体一震,他虽然身体燥热难受,但此时却忽然清醒了一下,立刻推开顾清菡,往后退了几步,贴住了墙壁。

他神志虽然混乱,但乱中却还是保持了一丝清明。

顾清菡此刻声音模糊,举动勾人,杨宁知道,她为人端庄谨慎,正常情况下,绝不可能有这样的反应,此时定然是被那香味所惑,已经迷失了心智。

“你推我推我做什么?”顾清菡依然如同梦呓般道:“你快些过来!”

杨宁抬手搓了搓脸,他此时浑身上下已经是汗水淋漓,暗想对手果然是卑鄙,竟然用如此手段,这催情迷香的威力也果然厉害,连顾清菡都在短短时间内便迷失了心智,沉声道:“三娘,你快想想,咱们侯府上下有多少人,每人每个月要多少月银?”

他只盼顾清菡能够想到其他事情,转移此刻的情欲。

他也是尽力让自己不去听顾清菡那勾人的娇-喘,脑中想着对方为何会使出如此卑劣的手段,对方显然是想利用催情迷香让自己和顾清菡在这仓房之内生媾和,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为何?

“齐宁,你是锦衣世子,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可以得到,可是这样的女人,可不是你想得到就能得到。”忽听得门外那低沉声音说道:“我们给你制造机会,你若不好生把握,下次可就再也没有这样的好机会了。”

杨宁心下恼怒,起身冲到门前,厉声道:“卑劣无耻,你们为何要这么干?”

“齐家三夫人美艳出众,你瞧那身段儿,该胖的地方胖,该瘦的地方瘦,可是万里挑一的大美人。”那低沉声音道:“如此尤物,你若是错过享用,这辈子可就白活了。世子,晚做不如早做,你们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再加上烟雨海棠的效用,那是万万顶不住。”

“烟雨海棠?”杨宁冷笑道:“你以为就凭这区区迷香,能让我就范?”

“咱们或许不能让你就范,但三夫人难道不可以?”那声音道:“莫说你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就是没了卵子的阉人,一旦吸入烟雨海棠,那也是顶受不住,你放心,这里并无别人,你们尽管在里面享受云雨之欢,我们在外面帮你们把门。你现在还没有尝到三夫人的味道,待会儿只要尝到了,心里定会感谢我们,到时我们让你出来,你只怕都不要出来。”

杨宁手中握着寒刃,此时恨不得立时冲出门去。

“这才是开头,时间越长,药效就越厉害。”那声音慢悠悠道:“世子现在或许能顶住,但再过片刻,便是天上神仙也难以控制自己,到那时候,宛若禽兽,丧失理智,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要无法交-合,药性就难以接触。”笑了一声,“我看你们还是趁现在赶紧办事,至少还能感受到愉悦,待会儿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就难品三夫人的味道了。”

那人话声刚落,就听到外面传来几声犬吠,杨宁皱起眉头,心想怎地这些人还带了猎犬来。

“好烫!”那边传来顾清菡酥软难受的声音:“我要喝水!”杨宁回头看过去,隐约见到顾清菡已经摸到墙边,坐起身来,双手似乎正在撕扯自己衣裳,他心下吃惊,知道顾清菡此刻已经中毒已深。

杨宁虽然保持一丝清明,但此时却如同置身火炉子里一般,炽热躁动,小腹处热流滚动,他心里只想着一旦真的在这种境况下碰了顾清菡,事后顾清菡必死无疑,全力压制自己的欲念。

他不敢靠近顾清菡,踉跄跑到后墙,握住寒刃,便在石墙上开始剜起来,又担心外面听见,十分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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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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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菡上下衣衫均已经湿透,就像是从水里爬出来一样,全身火热,体气熏溢,她本就是熟透的少妇,经年久旷,就算没有烟雨海棠,身体亦十分敏感,如今被烟雨海棠的香气侵入体内,实在是难以忍受。

这烟雨海棠效用霸道无比,能令铁骨变成淫徒,贞女化作荡妇,心神一旦迷失,头脑之中便只剩下情欲。

顾清菡一开始还有几分清醒,但是杨宁靠近过来帮她掩住口鼻之时,杨宁身上的味道便加剧了药性。

他二人并不知道,这烟雨海棠一旦侵入身体,若是闻到异性身体的气味,就会加剧药效,杨宁方才闻到顾清菡身上的体香,便差点把持不住,而他身上的气息进入顾清菡鼻腔,顾清菡的神智亦是迅迷失。

人之情欲,最是难解,方才杨宁抱她,她只觉得十分舒服,等杨宁推开,她浑身燥热难耐,脑中已经是迷糊一片,只想着再感受被男人抱在怀中的感觉。

杨宁用寒刃剜在墙壁,果然是极品神兵,轻松没入墙面之中,划过之处,便即是一条深深的刀痕。

他心下欢喜,尽量不听顾清菡那边传入自己耳朵中的轻吟,忍着体内的燥热,小心从墙上剜下石头来。

外面时不时地传来猎犬的吠叫,杨宁也不去理会,片刻之间,竟是从墙上剜下数块石头,形成了一个凹坑,照此度,也用不了多时,便能剜出一处洞孔来。

忽感觉腿上一紧,一只手已经搭在自己的腿上,杨宁吃了一惊,随即便感觉一阵芬香扑面而来,一个火热的柔软身躯已经软软贴在自己身边,顾清菡身上那股子体香纷涌而来,那是成熟少妇特有的味道,勾魂蚀骨,让本就炽热难耐的杨宁浑身一颤,恨不得立时将她抱在怀中。

顾清菡声音柔媚:“抱我抱着我!”却已经抬手勾住了杨宁的脖子,气息急促,另一只手已经往杨宁脸上摸过来。

杨宁喉头蠕动,汗如雨下,他本就难受至极,此刻顾清菡性感丰腴的娇躯贴紧过来,更是让他难以把持,脑中一阵恍惚,只想抱住这柔软温暖的娇躯压上去,可是脑中却又有一个声音在叫:“杨宁啊杨宁,她如今身中媚毒,你不想着救她赶紧出去,却还心存淫邪,想要乘人之危,这与禽兽何异?”

他亦知道顾清菡此刻恐怕比自己还要难受,如此下去,自己只要神志恍惚,有这诱人的少妇在身边,定难把持,强忍要将顾清菡按倒在地的冲动,低声道:“三娘,对不住了!”用手掌切在了顾清菡的脑后,顾清菡身子顿时软下来,不再动弹,却是被他打晕过去。

他熟悉人体要害,而且精于格斗,要将人打昏,并非难事。

他先收好刀,心想顾清菡就在自己边上,她虽然不动,自己未必能够受得住,想着将她抱到一边,拉开距离,双手横抱顾清菡身体,将她抱到了一边,放下之时,心下又是一荡,却还是咬牙挺住,转身拿出刀来,便要继续去剜墙。

便在此时,却听到外面传来声音道:“那是谁?快去看看,是不是判官到了?”

杨宁听得清楚,知道是外面现了有人来,听他提到“判官”二字,心里奇怪,暗想那对头难道叫做“判官”?这判官又是何方神圣?

没过多久,就听外面传来叫声,随即听到外面传来声音:“不是判官,是是个疯子,咱们追不上,他跑的好快。”

“疯子?”那低沉声音冷笑道:“一个疯子也追不上,这里偏僻得很,判官没到,别人又怎会到这里?你们追上去,可别是齐宁那小子带来的人,不要留活口。”

杨宁心想:“他们说那疯子跑得很快,难不成是那丑汉跟来了?”听外面那人要不留活口,心下一凛,暗想这帮人心狠手辣,丑汉与此事全无关系,他们竟也要下毒手,又想如果真是丑汉,他脚下度奇快,这帮人也未必追得上。

他也不管其他,回到墙边,继续在那处剜墙,没过多久,听到外面又传来声音道:“那家伙没了踪迹,天黑瞧不清楚,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杨宁此时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心知这药性越来越厉害,加快了度,忽地感觉手上一松,原来寒刃已经穿过了墙壁,他心下欢喜,手腕子转了转,便在墙上剜出一个拳头大的洞口来,听到水流声声,后面不过五六步远便是红沙河。

他加紧度,绕着那洞口边缘切割石头,用手小心翼翼接住,以免出太大响声,对方显然没想到杨宁手中会有寒刃这样的神兵利器可以破墙而出,这屋后并无人看守,片刻功夫之后,墙面已经剜开一个足以让一人进出的洞孔,一股清新空气从洞口透进来,杨宁深吸一口气,只是那燥热之感并无减弱。

他又将边缘削平一些,以免顾清菡出去之时被石头棱角割伤,便在此时,听到外面响起声音:“判官到了!”

杨宁眉头一紧,收起寒刃,过去抱起顾清菡,顾清菡兀自昏迷不醒,到得洞口处,听到门外传来声音:“里面情况如何?烟雨海棠是否已经施放?”那声音也颇为低沉,杨宁听到声音,眸中立时现出寒意,却已经听出来,那声音竟是老宅账房赵先生的声音。

“已经施放了小半个时辰。”有人答道:“判官,咱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杨宁暗想这赵渊怎地被人称为判官,这帮人到底是何来历?

“不急。”赵渊声音一如既往淡定,随即听到他冲里面叫道:“世子,不知此处可是好地方?我们遍寻不到三夫人,连你也不见了踪迹,老宅上下都是着急得很,好在老宅有两条训练有素的猎犬,能辨气味,一直带着我们找到了这里。”

杨宁更是诧异,暗想赵渊这番话实在古怪,隐藏玄机,并不回答。

“判官,里面没声音,要不要进去看看?”先前那低沉声音再一次道:“该不是里面出了什么事吧?”这人看起来倒颇为机警。

杨宁自然不能让他们这时候便进来,故意大声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将本世子困在这里做什么?”

听到杨宁声音,赵渊已经笑道:“世子无恙就好,世子放心,齐澄马上会带人过来,很快就有不少人过来瞧世子,不过世子和三夫人不顾齐家的清誉,竟然跑到这种地方媾和,等他们一到,看到你们两人在此行苟且之事,触犯天理人伦,却也不知作何感想。”

杨宁身体一震,瞬间就明白过来,这些人费尽心思设下这圈套的目的,竟是要演一出捉奸好戏。

“赵渊,原来这一切果真是你设计。”杨宁冷笑道。

赵渊笑道:“看来世子已经听出我是谁,我之前听闻锦衣世子是个懵懂无知的白痴,看来事实并非如此,你虽然算不得多聪明,却也并不是白痴。今日在大厅,你忽然出刀,我还以为你瞧出了什么,后来才知道你也懂得试探二字。”

“老宅的古怪,我自然有察觉。”杨宁道:“那位齐澄齐总管,自然也不是真的齐澄,你们控制老宅,当然是谋划极大的阴谋。我出刀,只是想看看你到底有什么反应,等齐澄出现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们联手一起,整个老宅都已经在你们的控制之下。”

他一边说话,一边脱下自己身上的衣裳,扶起顾清菡,将衣裳卷在了她身上,顾清菡先前燥热难耐,撕扯自己衣裳,衣裳凌乱,许多地方都已经露出白腻的肌肤,杨宁自然不能就这样带着她出去。

“看来你比我想的还要聪明几分。”赵渊道:“你不动声色,莫非你早已经怀疑那封信是我们所为?”

杨宁道:“我虽不能确定,但也猜到了几分。”

“既然如此,你为何明知是陷阱还要来这里?”赵渊笑道:“你总不会事先就想到我们给你创造如此机会享用三夫人这样的美人?”

“三娘在你们手中,我自然先要确定她的安全,而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就是要看看,你们究竟要耍什么花样。”杨宁为顾清菡裹好衣裳,这才收起刀,先将顾清菡放在洞口,自己往洞口钻进去试了试,足以让自己轻松出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句话倒是有趣。”赵渊道:“可是你现在就算知道我们想要做什么,你也无能为力,他们自然告诉过你,烟雨海棠威力惊人,你们若是迟迟不能交-合,就只有死在这里。”

“你们用此卑鄙无耻的手段,以为就能得逞?”杨宁探头进洞内,冲着大门冷声道:“便是死在这里,也不会让你们如愿。”心想老子马上就要脱困,等回头再一个一个收拾你们,有仇报仇,绝不会放过一个。

赵渊哈哈笑道:“无论生死,你们二人在此偷情的丑事都无法掩盖,真要死了,等他们一来,就看到你们两个光着身子在里面,全身没有伤痕,便是再高明的大夫也不会查出你们中了烟雨海棠之毒,到时候所有人都只会以为你们是因为交-合过度而死。”

第九十六章 捕蛇人

杨宁从洞口钻出,身体在外,上半身则是转回仓内,伸手抓住了顾清菡双肩,将她向外拖拽,虽然他知道这帮人设下这个陷阱,绝不只是为了让人捉奸那么简单,背后必定还藏着更大的阴谋,但此刻最要紧的是先从此处脱身。

他只怕用力拖拽会伤着顾清菡,所以十分小心,听到外面又传来赵渊声音:“世子,你尽管放心,只要你按照我们所说的去做,不但今夜这苟且之事不会张扬出去,日后你照样是荣华富贵。”冷笑一声,道:“可是你若自以为是,顾清菡是你的婶娘,堂堂锦衣世子私通婶娘,此事传扬出去,不知后果会如何?”

杨宁也不管他,小心翼翼将顾清菡拽出仓房,夜色幽幽,向西望去,只要过了红沙河对面不远就是峡山山岭,眼下也只有往那边去,只是他也不知道红沙河的深浅,想了一下,便要将顾清菡背负在身,无论河水深浅,先过去再说。

忽感觉边上人影一闪,杨宁心下一凛,抬拳便要打过去,拳头打出一半,立刻收手,却看清楚,那人影竟是黑氅丑汉。

丑汉里面穿上了老宅给他找的粗布衣衫,虽然有些成旧,倒也合身,但他依旧将那黑氅披在身上,这突然像鬼魅一样出现,却是让杨宁吃了一惊。

丑汉看到杨宁,竟再无畏惧之色,反倒是咧嘴一笑,伸出手来,还没等他开口说话,杨宁低声道:“不要说话,跟我过河,待会给你找吃的!”也不多言,背起顾清菡,便往河边走过去,那丑汉竟也十分听话,裹着黑氅跟在了杨宁身后。

秋冬时节,河水颇为寒冷,顾清菡此时身上火热,杨宁只担心再经冷水一浸,她身子受不住,可是此刻也别无他法,只能下到河水之中,向对岸游过去,这红沙河说宽也不宽,可要说窄也不窄,是附近最大的一条河流。

忽听得那边猎犬剧烈吠叫起来,杨宁心知自己一直没有说话,对方定会生疑,加紧向对岸游过去。

他身体本来燥热无比,可是经冰冷的河水一浸,便觉那股躁动迅减弱,心想难道在水中浸泡便可解了海棠媚毒?

他一手向后环住背上的顾清菡,另一只手拨动河水,顾清菡身体柔软,酥胸丰满,压在背上,随着身体上下起伏,一紧一松,弹性十足。

忽感觉顾清菡身体一动,随即听到顾清菡声音有气无力道:“宁儿宁儿!”

杨宁一边游动一边道:“三娘,我在这里,你没事吧?那帮家伙就在仓库那里,咱们赶快离开。”

顾清菡悠悠醒转过来,脑中虽然还有些懵,但在水中浸泡过后,神志已经恢复不少,四下瞧了瞧,现正负在杨宁背上渡河,微一回想,知道杨宁已经不知用什么法子无声无息出了仓房。

她先前中了烟雨海棠,春-情洋溢,虽然很快失去神志,但却依稀记得自己似乎有一些放浪之行,又是羞臊又是恼怒,此刻负在杨宁背上,两人身体相贴,酥胸紧压杨宁背上,而杨宁一手环在她臀部,令她娇躯禁不住微颤,却又无可奈何。

到得对岸,杨宁小心放下顾清菡,却见到丑汉也已经跟上来,径自上前伸手:“吃的饿!”

杨宁心想你这般饿法,老子一天给你宰两头猪也不够,先不理他,忽见的对岸已经出现数条人影,有人大声叫道:“他在那里,狗崽子真是狡诈,竟被他逃了出去。”

又听有人大声叫道:“不要让他逃了,大伙儿追上去。”便见到五六道人影从对岸追过来,那几人都是善水,争先恐后游过来。

杨宁见顾清菡身体微微摇晃,也不多说,牵了顾清菡手就往山里跑,只跑出几步,顾清菡“哎哟”一声摔倒在地,杨宁知道那帮人说到就到,二话不说,横身抱起顾清菡,顾清菡知道情势危急,也只能由他抱了。

奔出一段,杨宁见那丑汉已经一溜烟跑出老远,将自己远远丢在后面,脑中一转,叫了一声:“有吃的!”

这一招果然灵验,那丑汉已经转身跑回来,杨宁停下脚步,向顾清菡道:“三娘,这帮人早有准备,是非要抓住咱们不可。你先和他离开这里,我将他们引开,他们的目的是我。”

“你胡说什么。”顾清菡柳眉竖起,怒道:“你要我丢下你不管?”

“不要再争论,我独身一人,无有牵挂,反倒能脱身,否则咱们都走不了。”杨宁厉声道:“丑汉度奇快,他带你走,那帮人绝对追不上,老宅情况不明,暂时不能回去,你先回顾家,我脱身之后,去顾家找你。”

“宁儿!”顾清菡眼圈一红,“你和他走,不用管我。”

杨宁不由分说,将顾清菡放到丑汉背上,丑汉一脸茫然,杨宁道:“丑汉,你听着,她要带你去找吃的,你听她话,她让你往哪里走你就往哪走,她会给你找很多很多好吃的,要是被别人抢走她,你就什么吃的也没了。”

丑汉一愣,随即点头,顾清菡珠泪滚落,咬牙道:“你就丢下三娘不管?”

“三娘,没有时间争执了,你们赶快走,不用担心我,我一脱身,立刻去找你。”杨宁抬手向南边一指,冲着丑汉道:“还不快跑?”

那丑汉背住顾清菡,撒开双腿,如风一般呼啸而去,只是转眼间,已经没入黑暗之中,瞧不见了踪迹。

杨宁本想立刻往山上跑,又想这帮家伙若是上岸瞧不见自己,反倒无法引开,握住寒刃在手,眼中生寒,心想进了山里,老子一个一个解决你们。

此刻已经有一人上了岸,远远就瞧见杨宁,抬手指道:“站住,不要跑,他在那里。”足追过来。

杨宁再不耽搁,转身就往峡山跑去,很快听到身后传来猎犬的吠叫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到身后有六七道人影正追过来,有人更是牵着两头猎犬。

一路飞奔,径自往山上跑,峡山林木繁多,枯藤杂草到处都是,身后犬吠之声不绝,那群人紧追在后。

越是往山里跑,道路就越是难行,杨宁知道靠山吃山的道理,这峡山绵延二三十里地,也不算小,也不知是否有猎人时常上山打猎,他晓得有些猎人为了擒获猎物,会在山中设下陷阱,自己却不能不小心。

深入山中,四下里阴沉一片,难觅道路,只能在丛林之中穿行,一开始还能听到后面猎犬吠叫,很快竟是听不到声音,暗想倒未必是将那些人甩开,可能是对方追到山里,担心猎犬的叫声暴露了位置,封住了狗嘴。

这帮人来历不明,但绝对不是善茬。

夜色清冷,杨宁也不知自己现在到底在山中的哪一块,忽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响动,心想难不成那帮家伙竟然绕到自己前面去了,闪身躲到一棵大树后面,探头过去,只瞧见前面不远处依稀一道黑影,那影子十分高大健壮,背对这边,手中拿着一件东西,正往一堆草丛之内戳进去。

杨宁皱起眉头,正不知那人在做什么,却见那人忽地抬起手中东西,原来是一支钢叉,依稀看到那钢叉上有一条长长的东西在扭动,仔细看了看,竟是一条手臂粗的大蛇,那条大蛇被钢叉刺入身体,还在竭力扭动盘绕,那人却已经伸出一只手,十分熟练地抓住了那条蛇的蛇头。

本以为这条大蛇也不可能这么快便被制服,孰知那人抓住蛇头过后,只转眼功夫,大蛇便软软垂下,再不挣扎。

那人用钢叉将大蛇钉在地上,转身拿过一只皮袋子,又从腰间取了一把弯刀,蹲在地上,手起刀落,已经将那大蛇的蛇头斩了下来,随即又将那条蛇切成一段一段,每切下一段,便往那皮袋子里扔进去。

杨宁心想难道这是专门进山的捕蛇人?

正在此时,却听得自己身后左侧不远传来悉悉索索之声,杨宁也不知道是那帮人追上来还是有其他人在这里,掩身大树的阴影之中,屏住呼吸,那捕蛇人却忽然抬头,瞧向出声响的方向,随即取下钢叉,蹲着身子悄声往草丛后面躲过去。

只见一人身着劲装,手握钢刀从后面走出来,他半弯着腰,看上去十分小心,杨宁只瞧了一眼,便知此人正是追赶自己的追兵,那人身着劲装,穿著打扮竟与上次在鲁王村所见的几名大汉一模一样。

那次罗总管领着几名大汉往鲁王村索要粮食,打扮也是这般。

只见那人四下里瞧了瞧,往前走出几步,忽地挺起鼻子嗅了嗅,很快就低下头,现了那条被捕蛇人切下大半的大蛇,亦瞧见边上那只皮袋子,靠近过去,探刀扒开那皮袋子,忽听得一声低吼,只见捕蛇人已经从草从后面扑出来,人未到,手中钢叉已经向那大汉直刺过去。

杨宁瞧在眼里,吃了一惊,暗想这捕蛇人当真是狠辣,两人很可能从未有过交集,但出手便是致人死命。

那大汉显然也没有想到杂草丛后还藏着人,那捕蛇人如同猿猴一般,突如其来,大汉还没得及出声音,钢叉已经刺入他的脖子,那是三股叉,中间钢刺穿透了大汉的咽喉,杨宁见那捕蛇人一脸狰狞之色,凶狠无比,心下不由一沉。

第九十七章 化尸

捕蛇人举起钢叉,那大汉一时尚未死透,身体悬在空中还在挣扎,那捕蛇人面色狰狞,喉咙里出嘿嘿低笑声,似乎看着别人死去是一种极大的乐趣。

杨宁背脊凉,他本以为这只是普通的捕蛇人,但现在看来,这捕蛇人实非善茬,他刚才从杂草丛中窜出,身形虽然粗壮,但动作却十分敏捷,而且出手度极快,一招便即刺穿大汉咽喉,这绝非普通捕蛇人就能有的身手。

杨宁看他衣着打扮,现那捕蛇人头上卷了头巾,忽地想到在京城遇见过的蜀王世子,此人头绕头巾倒与蜀王世子手下那些侍从有些相似。

他知道这是巴蜀地区颇为常见的装束,但此地乃是荆南,并非蜀地,却不知此人为何会在这峡山出现。

那大汉挣扎几下,身体慢慢无力,四肢终是软绵绵垂下来,捕蛇人这才轻轻一甩,将那大汉尸摔在地上,随即将钢叉插在身旁,伸手从怀里取了什么东西,昏暗之中,杨宁也看不清楚,只见捕蛇人正往那尸身倒粉末,心中疑惑,暗想大汉都已经死了,这捕蛇人又在搞什么玄虚。

捕蛇人倒了一些粉末在那尸上,随即将东西收入怀中,重新过去,将剩下的大蛇切成一断断丢进皮袋之中。

杨宁却闻到一股腥臭味扑鼻而来,正自奇怪,却现那尸忽然冒起一阵白烟,烟雾颇淡,杨宁却依旧看得很清楚。

捕蛇人显然是经常捕蛇,切蛇的动作十分的娴熟,片刻间将整条大蛇切断,这才起身,一手拿着钢叉,一手拎起皮袋子,竟看也不看那尸,转身离去。

杨宁确定捕蛇人走远,这才靠近过去,只瞧一眼,差点呕吐出来,只见那大汉的尸此刻只剩下小半截子,皮肉溃烂,白骨森森,上半身连皮带骨都已经消失,只留下一滩血水在地上,此刻剩下的半截身子依然在迅腐烂溃化,那股子腥臭味正是从尸身上散出来。

杨宁捂住鼻子,背脊凉飕飕一片,虽说这大汉也不是什么好鸟,可是那捕蛇人轻易将之杀死,而且将其尸融化,心狠手辣,当真是歹毒无比,如果不是自己亲眼所见,谁又想到一个人会在这短短时间之内便即连皮带骨从这世界上彻底消失。

忽听得一声低沉的鸟鸣之声响起,从空中传来,杨宁抬头,夜幕之中,只见一只苍鹰般的大鸟从头顶上空飞掠而过,声音却如野兽般“呱呱”响。

杨宁既知这山里还有那歹毒的捕蛇人,心下更是小心,暗想那捕蛇人刚才先是埋伏,然后不问青红皂白突然袭击,自己可要多加小心,莫要被那捕蛇人突然袭击。

他看到那捕蛇人刚才离开的方向,心中虽然对那人的来历很是疑惑,但自己现在本就被人追拿,也没必要跟过去多惹麻烦,向另一个方向摸过去。

齐家老宅被一伙人控制,而且有数年时间,远在京城的侯府对此事竟是一无所知,这自然是骇然听闻的事情。

更让杨宁诧异的是,这帮人利用齐澄控制老宅之后,三年来却依旧向京中送去赋税,也正是因此原因,侯府那边始终没有起疑,可是这帮人如此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他们在此坚守三年,如果当真有什么阴谋,那绝非小事。

这帮人为的看上去是那被人称作“判官”的账房赵渊,但杨宁却感觉其后只怕另有操控此局之人。

锦衣侯乃是帝国功勋世家,地位尊贵,便是朝中那些高官重臣,也未必敢对锦衣侯轻易出手,赵渊这帮人竟然敢操控老宅,甚至设下陷阱陷害锦衣世子,这当然不是一般人敢做的。

仓库设下陷阱,利用烟雨海棠逼迫顾清菡和自己行苟且之事,这手段卑劣,但这绝不是开始。

赵渊也说得清楚,要以此事控制自己,其后当然还有更大的阴谋。

自己若能脱身,当然要将这帮人铲除,但杨宁也知道这些人在此地经营数年,定然有了势力,若是靠自己逞匹夫之勇,非但无法铲除这些人,只怕还要反受其害,所以在动手之前,定然要调来人手,最好的方法,自然是先从江陵太守那边调集兵马再行围杀。

以锦衣世子的身份,在江陵太守那里调动兵马,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正想着脱身之后该往哪里去,便听得身侧劲风忽起,一道凌厉刀锋已经从边上照着自己砍过来。

杨宁反应奇,并不闪躲,反而微微弯下身子,向劲风袭来的方向猛地靠了过去,正撞在一人身上,他度极快,那人显然也没有想到杨宁会来这么一出,杨宁这一撞用了全力,那人“哎哟”叫了一声,但是此人身体强壮,杨宁身躯单薄,一撞之下,那人虽然后退两步,却并未倒下。

杨宁当然不会给他第二次出刀的机会,这种时候,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犯罪,手臂伸出,寒刃已经没入了对方的心口。

他对人体的要害了若指掌,虽然是在情急之下,但却很是轻易地便判断出对方的要害所在,寒刃轻松刺入那人心口,随即立刻拔出,闪身到一旁,那人身体晃了晃,往前一头栽倒在地,杨宁看那人穿着,知道是赵渊一伙。

忽听一声冷笑,“世子果然好手段,只是你已经无路可走。”正是赵渊声音,杨宁抬头瞧过去,只见身前几步之遥,一道人影正站在那里,手里端着一件东西,仔细一看,却是一具箭弩,正对着自己。

“世子出身武门,当然知道这是什么。”赵渊似笑非笑,“只要轻轻一扣,世子这条小命就要报销在这里。”

杨宁眸中生寒,听到身后响起声音,回头瞧了一眼,只见一左一右两人手持大刀,正冷冷看着自己。

“你就是齐宁?”一人瞧见杨宁脸孔,吃了一惊,随即狞笑道:“原来你就是锦衣世子,想不到咱们这么快就见面,先前你在鲁王村那般嚣张,连罗总管都被你刺断了脚筋,害他再也起不得身,可没想到会落在咱们手中吧?”

杨宁闻言,心知此人定是跟随罗总管去往鲁王村的随从之一。

赵渊“哦”了一声,上下打量杨宁几眼,含笑道:“原来在鲁王村动手的是你?闻名不如见面,我只以为锦衣世子果真是无能至极的庸碌之才,现在看来,世子是深藏不露。”往前走出两步,“你比我预想的要聪明得多,你手上那把短刀,应该就是破墙的利刃吧?能够在短短时间破墙而出,这把利刃实在了得。”

“赵渊,哦,不对,我应该叫你判官才是。”杨宁盯住赵渊眼睛,却也防止身后那两人偷袭,“你们设下诸般圈套,到底意欲何为?”

赵渊冲着杨宁手中寒刃努了努嘴,道:“世子还是先放下刀子再说。”

“你们三人在此,还有箭弩在手,难道还会怕我?”杨宁冷笑道:“连锦衣侯的老宅都敢霸占,本以为你们胆子很大。”

赵渊微笑道:“你这位锦衣世子太狡猾,我做事素来小心,绝不会给自己惹麻烦,刀子在你手上,我还是不放心。”手中箭弩往前挺了挺,“世子还是听话,否则我心里一急,一不小心,这弩箭便要射出去了。”

杨宁冷笑一声,将寒刃丢在脚边,赵渊这才叹道:“世子其实不必如此辛苦,如果你在仓房之内老老实实与顾清菡享受鱼水之欢,兴许还能活下性命,可是现在我却无法保证了。”

“哦?”杨宁笑道:“你是没了本世子的把柄在手中,无法要挟本世子,所以想要在这里杀了本世子?”

赵渊道:“世子看来很精明,一下子就猜到了问题所在。”

“我只是很奇怪,你们既然有迷香,又何必耗费心机将本世子骗到红沙河粮仓?”杨宁问道:“你们控制了老宅,在老宅设下陷阱,岂不方便?”

赵渊笑道:“我说过,我做事情,要万无一失。要在老宅让你和顾清菡躺在一张床上,也不是做不到的事情,可那样也就无法找到借口让很多人瞧见你们在一起,没有外人看到,此事也就很难达到效果。再说你手底下带来的那几人也不是善茬,这件事情,要做到让人看不出破绽。”

“果然是苦心设计。”杨宁道:“老宅那些人知道我是外出找寻三夫人,你又如何封住所有人的口?”

“世子太小看我们了,这几年他们看不出一丝破绽,可是却偏偏对齐澄畏惧有加,说句实话,齐澄在老宅一句话,可比你这位世子有用。”赵渊气定神闲道:“其实我们已经没有必要说之前的事情,世子现在该想想如何保住自己性命要紧。”

杨宁哈哈一笑,道:“箭在你手中,我现在是赤手空拳,我要想活下去,当然只能遵照你的要求来。”

“识时务者为俊杰。”赵渊也是嘿嘿一笑,“世子有这般觉悟,看来咱们是可以好好商量。”忽地抬起一只手臂,向杨宁丢过去一件东西,杨宁探手接过,却是一只小瓷瓶子,赵渊已经道:“里面有两颗药丸,世子只要吞下去,便可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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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黄雀在后

杨宁知道里面药丸必然是毒药,淡淡一笑,问道:“看来我是没有什么选择。不过我还有些事情不明白,不知道你能否赐教?”

“世子想问什么?”赵渊知道一切尽在控制之中,也不着急。

杨宁问道:“食邑收取四成的赋税,这自然不是假的,三夫人看到的那些账本,自然也都是伪造出来的。”

赵渊道:“不错,要制作假账目,其实也费不了多少工夫。”微微一笑,“那些账目,本就是为了迎接你们的到来,我知道顾清菡定然要查账,事先早就做了准备。”

“为迎接我们?”杨宁心下一沉,“难道你们早就知道我们会过来?”

赵渊含笑道:“世子怎不想一想,连续几年都不曾中断向你们送去税银,为何会单单选在这种时候?你们回到江陵,本就是我们计划之中,伪造的账本,自然是早就备下。”

杨宁眉头一紧:“你们就那样自信我们会回来?”

赵渊悠然道:“确信无疑,锦衣侯府缺银子用,税银迟迟又无法送达,派出的人也都没能回去禀报,你们终究是要过来的。”

杨宁心下生寒,暗想侯府那边税银未到,连续从府里派出人打听消息,但派出的人却都不曾回去禀报,侯府那边才觉得事情蹊跷,皱眉道:“难道派来的人都被你们?”

“世子这是明知故问了。”赵渊笑道:“他们还没有到老宅,就死在半道上,当然无法回去回禀。”

“你的意思是说,你们在侯府也有耳目,对他们的行踪了若指掌?”杨宁问道:“从一开始,你们就都设计好了?”

赵渊嘿嘿笑道:“世子服下药丸,很多事情就一清二楚。”

杨宁握住那瓶子,问道:“我想知道,你们究竟要让我配合你们做什么?你们处心积虑要让本世子受你们控制,我总该知道我需要做些什么?”

“其实世子不需要做什么。”赵渊道:“本来你若和顾清菡触犯人伦,有了这档子丑事,只怕你也没有脸面再继承锦衣侯的爵位!”

杨宁陡然明白什么,厉声道:“是齐玉?你们是齐玉的人?”他忽地想到,庶出的齐玉一支对锦衣侯爵位虎视眈眈,那对母子私下里一直想要将锦衣侯爵位夺取在手,这赵渊似乎是要挟持自己放弃锦衣侯爵位,自己一旦无法继承侯爵之位,排在其后的就只能是齐玉,难道这帮人竟是齐玉的人?

赵渊“哦”了一声,不屑道:“你说的齐玉,是否就是锦衣侯府的那位庶子?你也太瞧的上他了,我们不是他的人,但他却是我们可以操控的棋子。”

杨宁心下吃惊,暗想这帮人竟果然与齐玉有牵连,不过赵渊的语气,显然不将齐玉当一回事,杨宁也相信以齐玉的能力,倒也没有本事设下如此圈套,赵渊说齐玉只是他们手中的棋子,应该不假。

这帮人霸占老宅,想制造乱-伦事件挟持世子,意图让齐玉上位,而且将齐玉当作棋子使用,这一切步步为营,也不急于求成,实在难以想象,这帮人最终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杨宁自知这药丸吞下去,生死便掌握在对方手中,双腿紧绷,却是想着那逍遥行步法。

鲁王村已经动过手,身后那两名大汉的武功平平,很容易对付,最关键的却是赵渊手中端着箭弩。

这种兵器他也颇有些了解,知道射极快,此时两人不过几步之遥,对方一旦扣动机关,弩箭射出,自己实在难以闪躲,可是一旦能顾闪躲开对方的弩箭,却未必没有机会变被动为主动。

逍遥行步法玄妙莫测,只是这边上都是枯藤老树,也不好施展开来。

他正寻思是否要赌上一赌,就听赵渊道:“世子,时间还很长,你先服下药丸,之后你想知道什么,不用你询问,我也会告诉你。”

杨宁打开瓶塞,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只闻这味道,就知道里面的药丸不是什么好东西。

赵渊却是端住箭弩,对准着杨宁,似乎也在提防杨宁会玩什么花招。

便在此时,突然从半空中飞下一件物事,瞬间缠在赵渊的手腕子上,赵渊只感觉这东西冷冰冰滑腻腻,一缠绕上手腕,就开始蠕动,赵渊大吃一惊,手臂往回缩,只见缠在手腕子上的竟然是一条青红斑斓的蛇,极为可怖。

赵渊脸上变色,松开手,用力抖动,想要将受伤的蛇抖落下去,孰知那蛇缠绕的极紧,似乎已经与那手臂连成一体,无论如何也抖落不下去。

杨宁见此情状,暗叫天助我也,趁机往地上一滚,已经抓住寒刃,他知道擒贼先擒王,就地滚向赵渊。

赵渊反应倒也机敏,他手臂被绕,无法触动箭弩,见得杨宁已经向自己滚过来,立刻向后推过去,靠近一棵大树,将那条被蛇缠绕的手臂狠狠地砸在了大树上,这一招果然是有效,他这用力一砸,顿时将那条蛇中间一段砸的稀巴烂,蛇身松了下来。

那两名大汉此刻也已经回过神来,都是低吼一声,挥刀往杨宁砍过来。

只奔出两步,一人已经失声惊呼:“蛇蛇!”竟不敢再往前,却只见到从半空中落下十多条蛇,宛若下雨一般。

杨宁本想趁机制住赵渊,却也感觉到空中有蛇往自己身上丢落,一时也顾不得赵渊,挥动手中寒刃,瞬间将两条掉落下来的蛇斩成两段。

这些蛇来的蹊跷,杨宁不再往赵渊靠近,而是向边上迅闪躲。

赵渊砸死一条蛇,孰知又从半空中掉下十多条蛇,当下便有三四条蛇落在他身上,都是迅缠绕,有的缠在他手臂上,有的更是已经缠绕在他的脖子上。

那两名大汉都已经是面显骇然之色,不敢上前,忽地见到一人触电般跳起来,丢下手中的大刀,伸手往自己的衣领摸过去,到背心掏摸,双足乱跳,惊声大叫道:“不好,有蛇在我身上,快帮我抓出来。”

身边同伴哪敢帮他,反倒是往后退,忽地惊叫一声,转身就跑,只跑出两步,却见到迎面一道魁梧的身影拦住,随即看到一人手握三股叉,对着自己走过来。

这人有些吃惊,却也没有停步,抬起手中刀,迎着那人便砍了过去,那人却是挺起手中三股叉,直往大汉刺过来,度极快,后先至,大汉正要砍开三股叉,却见那三股叉一个旋转,绕到他手腕下,随即向上一挑,扎入他手腕中,大汉一时剧痛钻心,大刀脱手而落。

对方却是拿着三股叉轻松一摆,用三股叉将大汉扯到一颗大树边上,然后提起来,让大汉的手臂高举过顶,随即狠狠地扎入树干上,将那大汉的一只手臂钉在了树上,大汉凄声惨叫,声传四野。

杨宁心知事情古怪,要往边上闪躲过去,只奔出几步,迎面也是一道身影出现,粗壮魁梧,杨宁只瞧了一眼,便认出那人装束与之前所见的那个捕蛇人一模一样,他知道这人心狠手辣,出手不留情,见到对方挺着三股叉刺过来,也不闪躲,手中寒刃划过,只听“叮叮叮”响,竟是瞬间将三股叉的叉刺俱都划断。

捕蛇人一怔,口中忽地响起如同野兽般的“吼吼”声,挥舞没了叉刺的三股叉,照着杨宁打过来。

对方的气力极大,三股叉砸下来,劲风犀利,杨宁瞧对方的身高,自己最多只到他胸口,不可力拼,往后退了两步,躲开三股叉,忽地感觉手臂上一紧,一条蛇已经从空中掉落在他的手臂上,杨宁反应极快,那蛇的度也不慢,就如同受过训练一般,迅缠绕杨宁手臂,杨宁也不犹豫,寒刃划过,刀光闪动,已经将手臂上这条蛇的蛇头斩落。

他本以为那捕蛇人会趁机扑上来,孰知那捕蛇人反倒是往后退了几步,杨宁正自奇怪,就听得“嗡嗡嗡”之声从背后响起,他心下一凉,转身过去,只见到一群飞虫四处飞窜,听那声音,明显是蜂类。

斩蛇容易驱蜂难,迎面已经有十多只毒蜂扑过来,杨宁想要割下衣襟蒙住头已经不行,感觉脖子上一阵疼痛,已经被一支毒蜂蛰了一下。

此刻赵渊身上已经缠绕了七八条蛇,赵渊极力挣扎,却无济于事,另一名大汉已经在地上打滚,身上也有三四条毒蛇缠绕。

忽听得一阵清响,就如同吹奏竹篾的声音,本来四处飞窜的毒蜂忽地全都向半空中飞过去,杨宁顺着毒蜂飞去的方向瞧过去,只见一颗大树探出一支树杈,树杈上面,明显有一人坐在上面,双腿荡动,手中拿着一截竹筒子,那些毒蜂正往那竹筒之中钻进去。

杨宁仔细看了看,只见坐在树杈上的竟然是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女,虽然是在夜里,但两条腿儿白的耀眼,两条手臂也都露出大半,欺霜赛雪,听那少女已经脆声道:“几个废物真是没用,害得本姑娘连好戏也看不了,都该死!”满口蜀地之音。

第九十九章 少女

杨宁也不知道少女说的废物是指谁,这时候也现,不远处另有一人和捕蛇人穿着一模一样,两人都是身材高大,也都是拿着三股叉,宛若双胞胎。

一名大汉被钉在树上,此时已经垂下头,没有声息,不知是死了还是晕厥过去,在地上翻滚的大汉凄声惨叫,一名捕蛇人已经上前去,从身上取下了一条绳子,也不害怕大汉身上的毒蛇,将那大汉捆绑了起来。

赵渊手中的箭弩早已经丢下,此刻被身上的毒蛇折腾的筋疲力尽,靠在一棵大树上,双手被缠绕,脖子亦被勒紧,慢慢软倒靠着大树坐了下去。

杨宁瞧着树上的那人,虽然那雪嫩的两条白腿儿和清脆娇嫩的声音明显是个少女,但一时也看不清长相。

忽见那少女身体猛地往下一落,杨宁吃了一惊,只以为那少女是不小心从树杈上掉下来,那树杈距离地面少数也有五六米之高,若是摔落下来,不死也要重伤,不由失声叫道:“小心!”

那少女身子坠落下来,一只手臂却举着,手中却是握了一根鞭子,鞭子不短,如同绳索一般悬下来,少女拉着鞭子在半空中荡悠着,显得十分轻盈,嘻嘻一笑,冲着杨宁道:“你是让我小心吗?”

杨宁此时也猜出来,这两名捕蛇人只怕与这少女是一伙,这两名捕蛇人都是凶狠歹毒,这少女来历不明,也未必是什么好人,他方才只是一时情急叫出声,此时听少女询问,也不回答。

少女身子在空中荡悠,忽然身体像鸟儿般飘了出来,杨宁惊讶间,那少女已经落在地上,手臂一抖,那条长鞭迅收拢,少女握住长鞭,此时就站在杨宁面前三四步远。

杨宁此时却看得清楚,这少女下身穿一条紫色的短裤,上身是一件红黄蓝三色短褂,头上包着则色的头巾,两耳则是挂着环形耳环,银光闪闪,这秋冬交接之季,夜里本就寒冷,这山内更是气温极低,可是穿着短褂短裤的少女却浑然没事,似乎并不觉得寒冷。

她手腕子上戴着手镯,此刻站在眼前,露出来的四肢更是如雪一般白的刺眼,看她相貌,一双眼睛如同星辰般光芒闪烁,极为有神,五官精致,明眸皓齿,粉嘟嘟的看上去十分可爱,满脸却是精乖之气,一双眼睛眨啊眨,长长的睫毛闪动,盯着杨宁打量一番,嫣然笑道:“喂,我问你话呢,你听不懂我说的话?”

她一口蜀腔,但杨宁倒也听得懂,不知这少女底细,淡淡道:“你就当我听不懂。”暗想这少女和毒蛇毒蜂混在一起,虽然长相漂亮可爱,但未必是什么好人。

他感觉被毒蜂蛰过的地方有些刺疼,禁不住抬手摸了摸,才现那处已经肿了起来。

“本姑娘问你话,你就好好回话。”少女笑容消失,“你被大狼蜂蛰了,没有我就活不了性命。”

杨宁不知她所言是真是假,但却知道那毒蜂的毒性确实不弱,皱眉道:“我和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让毒蜂蛰我?”

少女满不在乎道:“我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你还能管我?”左右看了看,瞧见赵渊丢在地上的那只箭弩,来了兴趣,将鞭子挂在纤细小蛮腰上,过去捡起箭弩,在手中摆弄几下,嘻嘻笑道:“我瞧瞧哪个厉害一些。”

杨宁不知她什么意思,却见到少女端着箭弩走到赵渊面前,吹了一个清脆口哨,说也奇怪,缠绕在赵渊身上的毒蛇竟似乎听得懂口哨一般,不再蠕动,只是死死缠住赵渊。

少女端着箭弩对准赵渊,仔细打量一番,问道:“喂,你说我该射你哪里?”

赵渊双眼显出怨毒之色,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你可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少女蹲下身子,一手拿着箭弩,一手托着粉腮,甜甜笑道:“你是什么人?”

赵渊被毒蛇折腾得够呛,喘着粗气,道:“你最好最好带着你的人立刻离开,否则此生你必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杨宁在旁听见,心想你这家伙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难不成看到对方是个粉嘟嘟的少女,就想威胁对方,这少女来路不明,恐怕不是两句话就能唬着,此时威胁,只怕适得其反。

少女嘻嘻笑道:“我总看到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自己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你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很欢喜。”忽然端起箭弩,对准赵渊咽喉,道:“你再不说你是谁,我就射穿你喉咙,你信不信?”

赵渊竟是现出一丝诡异笑容,道:“判官是杀不死的,你若敢杀我,九幽地下,你将永世不得生。”

杨宁在旁听见,心想你这牛逼吹的也太大了,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人能杀不死?只是觉得赵渊阴仄仄说这话,有些古怪。

“别人越是装神弄鬼,我越是想知道真相。”少女笑容甜美,将箭弩放在地上,从里面取出一支短短的弩箭,扭头叫道:“大鬼,过来!”

只见将一名大汉钉在树上的那捕蛇人大步过来,走到少女边上,少女掀开他腰间毛茸茸衣襟,杨宁这才现这叫大鬼的巨汗腰间挂着五六只小葫芦,少女就像挑选物品一样,最后摘下一只小葫芦,打开葫芦盖,将那短箭的箭头放进葫芦里搅了搅,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短箭重新安静箭弩之中,头也不抬将那小葫芦递过去,大鬼接过小葫芦,盖上葫芦盖,重新挂在了腰间,随后用衣襟掩盖起来。

少女重新端起箭弩,笑嘻嘻看着赵渊,如同猎人观察猎物一样,上下瞧了瞧,对准赵渊的左脸,道:“我要把你左耳朵射下来,看你们这个东西到底准不准。”

赵渊脸色骤变,还未等他说话,少女已经扣动机关,“嗖”的一声响,便听得赵渊惨叫一声,弩箭射出,却是从他脸上划过,脸上立刻出现一道被弩箭划开的伤痕,蔓延到耳根处,两人距离既近,那弩箭冲力十足,已是将赵渊的左耳也射穿,鲜血淋漓,十分可怖。

杨宁心下一寒,他本就怀疑这少女未必是什么善茬,此刻见她没有丝毫犹豫便射人耳朵,脸上还带着甜甜笑容,若不是亲眼所见,实难想象这样一个粉嫩甜美的少女出手会如此凶狠。

赵渊左耳残缺,鲜血直流,痛苦无比,诅咒般道:“你会永不生,你你会永不生!”

少女瞧了瞧箭弩,撇嘴道:“原来这东西并不好用。”丢在一边,从身上取了一只大拇指粗细的小竹筒,笑道:“你试试我这个。”将竹筒一端放进口中,对着赵渊诱饵,“噗”的一声,从小竹筒内-射出一物,穿透了赵渊耳朵,宛若无形。

少女拍手笑道:“还是我这个好,我就说你们的东西都是中看不中用,瞧着好像很厉害,用起来根本不管用。”

杨宁往身后瞧了一眼,只见另一名捕蛇人一直拿着三股叉站在自己身后五六步远处,死死盯着自己,倒似乎害怕自己跑了一样。

杨宁心知这少女比之赵渊这伙人更难对付,必须早早脱身,可是一直被那捕蛇人盯着,再加上四周都是树木,想要施展逍遥行步法也是不成,寻思着如何才能躲过这几名来历不明的蜀人。

他脖子上被毒蜂所蛰之处先前是一阵刺疼,此刻那种刺痛感减弱不少,却变得痒痒的,也不知道那所谓的大狼蜂到底有什么毒。

忽见到赵渊浑身剧烈抽搐起来,随即便见赵渊滚倒在地,凄声道:“我要死了虫子啊快给我解药,给我解药!”只见他在地上扭动挣扎,抽搐不已,显然正在经受极深的痛苦。

杨宁想到刚才少女将箭头放进小葫芦里,暗想定是那小葫芦里放有药汁,赵渊被弩箭射中之后,已经中毒。

赵渊痛苦挣扎,少女却是拍手欢笑道:“你刚才不是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吗?这便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喜不喜欢?”扭头看向杨宁,问道:“喂,你瞧我厉害不厉害?”

杨宁握紧手中寒刃,冷笑道:“你年纪轻轻,出手竟如此狠辣,心肠如此歹毒,都是谁教你的?”

少女本来甜美娇笑,听杨宁斥责,立刻冷下来,怒道:“你在骂我?”

“我就是骂你。”杨宁道:“难道我还骂错了?”

少女指着在地上痛苦挣扎的赵渊,道:“他们方才威胁要杀你,我帮了你,你该跪地向我道谢才是,还敢骂我?”

“我和他的恩怨,自有我们自己解决,不用你来管。”杨宁伸出一只手,“你把解药给我,立刻离开这里,我就当一切都没看到。”

少女眨了眨眼睛,双眸清亮,微歪着脑袋,打量杨宁几眼,才道:“你这人脑子是不是有病?我帮你,你不谢我,你的性命在我手中,还在对我号施令,你信不信我也让你变得和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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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绑缚

杨宁心想这少女心肠狠毒,倒也加倍小心,便在此刻,却见到赵渊一声吼叫,翻身而起,飞步便跑,只跑出数步之遥,见得一支三股叉已经飞刺而出,正钉在赵渊的一条腿上,赵渊惨叫一声,滚倒在地。

杨宁已经瞥见,那三股叉正是自己身后捕蛇人丢出,他心知若是落在这少女手中,必定不妙,有此良机,也不错过,猛地转身,厉喝道:“闪开!”手中寒刃已经向那捕蛇人刺了过去。

那捕蛇人身材高大,体型强壮,只是终究是血肉之躯,想要挡住削铁如泥的寒刃,几无可能。

捕蛇人见杨宁冲过来,出一声如野兽般的低吼,不退反进,提起一只拳头,照着杨宁打过来。

忽听那少女脆声道:“小鬼躲开!”

那捕蛇人听到声音,反应极快,拳头立刻收起,身体一转,已经掠到一边,任由杨宁冲过。

杨宁心想这山中地势复杂,到处都是树木古藤,先借助地势躲过这几人再说。

若是单打独斗,虽说两名巨汉身材如同铁塔般魁梧,杨宁却也并不畏惧,不过那少女能够操控毒物,这类毒物让人防不胜防,还是尽早避开的好。

孰知只跑出十来步远,杨宁便觉得眼前一黑,头晕眼花,暗叫不好,踉踉跄跄往前又奔出三四步远,头晕眼花,伸手扶住一棵大树,心知刚才被毒蜂蛰了一口,只怕是毒性作,深吸一口气,便觉得天旋地转,身体一软,已经倒在地上。

他虽然晕倒在地,可是知觉还在,感觉全身上下酥麻一片,想要挣扎起身,可是全身软绵绵的没了气力。

他心下恼怒,就听那少女咯咯笑声响起,近在耳边,只见少女距离自己两三步远蹲下身子,冲着这边笑眯眯道:“跑啊?怎么不跑了?我看你跑起来像狼一样,差点以为你真的可以跑掉。”

杨宁知道这时候叫骂怒都无用处,只能苦笑一声,道:“小姑娘,我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这样无缘无故害我,心里难道过意的去?”

少女摇头笑道:“我可没害你,你要是老老实实站着,蜂毒没这么快作,和我好好说一说,我听着高兴,或许就能给你解毒,可是你自己非要跑,气血流动加,这才倒下,也怪不得我?”

“那还真是我的错。”杨宁道:“这样吧,你给我解毒,咱们做个朋友,不要互相伤害。”

少女咯咯笑道:“做朋友?你有什么资格和我做朋友?”

杨宁心想你这妖女还真是不客气,想要吓唬几句,可是想到刚才赵渊已经试过,根本没有鸟用,这妖女至少不吃硬,故意叹道:“你别害我,我还有家人要照顾,你是不是也有父母?你想想自己父母,再想想我的父母,家人如果没有我照顾,那可怎么办才好。”

少女歪着脑袋,一本正经道:“我爹爹自然是有的,可是没有母亲。我爹爹从不用我照顾。”

杨宁一愣,道:“每个人都有母亲,你怎可能没有母亲。”

“她早死了。”少女满不在乎道:“你已经中了蜂毒,可是现在还不会死。”

杨宁心下吃惊,却故作镇定问道:“不会死?难道这蜂毒还会毒死人?”

少女嘻嘻笑道:“不死人就不是毒药了,这大狼蜂可是师傅教我养出来的,我不稀罕那些让人立刻就死的毒药,最好的毒药,便是可以看着中毒的人慢慢死去。”

杨宁听她满不在乎,心下恼恨,知道跟这妖女也谈不出什么结果,忍不住破口骂道:“你这小妖女,老子和你有杀父之仇吗?你这样害我,等等老子缓过来,让你求!”他本想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是赵渊刚才这般威胁少女,少女反倒是让赵渊大吃苦头,当下便没有说下去。

“杀父之仇?”少女不在意杨宁叫她“小妖女”,粉嫩的漂亮脸蛋满是一副不屑之色,道:“就凭你也能杀的了我爹?你本事稀松平常,没有那把刀在手里,连大鬼小鬼你也打不过,要是你能见到我爹,我爹连一根手指头都不用动,你就!”故意伸出舌头,翻着小白眼珠子,那意思自然是说她爹连一根手指头都不用动就能让杨宁死的很难看。

她这副样子,娇俏可爱,可是杨宁知道她心肠狠毒,只觉得厌恶,暗想现如今无论年纪大小,都喜欢吹牛皮,这小妖女年纪轻轻,也是牛皮吹的震天响,不过心下倒有些好奇,这小妖女的父亲到底是谁。

见杨宁不说话,少女不悦道:“我和你说话,你没听到?”

“我和你已经无话可说。”杨宁没好气道,他一面说话,却不动声色使了使气力,看看能否起身,那小妖女离自己不过三步远,两名巨汉则有些距离,如果能够趁机控制住小妖女,解药自然能够到手。

可是他说话没问题,就是全身上下似乎每一处都酸软无力,想要突袭小妖女,实在困难。

少女精乖的眼珠子转了转,笑嘻嘻道:“你是想起来抓住我,逼我拿出解药?没有解药,你起不来,别做梦了。”往前挪了挪,靠近到杨宁身边,低下头,与杨宁面孔只有一指距离,她肌肤粉嫩,吹弹欲破,笑容也是异常甜美,可杨宁此刻却觉得这张漂亮的脸蛋无比丑陋,只想伸手一把抓住她,怎奈手臂都抬不起来。

“我说你不成,你就是不成。”少女嘻嘻笑道:“你现在一伸手就可以抓住我,只要你有本事,我绝不躲闪,你抓我啊?”

她虽然喜弄那些阴邪毒物,可是身上却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那是少女身体特有的香味。

杨宁叹了口气,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是想杀我?我不能动弹,你要是乘人之危,现在就可以动手。”

“你说什么也无用,你这招叫做激将法。”少女咯咯笑道:“我才不上你当。不过你这人好像也不算坏,我不杀你,要是你命大,在我们到了山谷找到他之前还没死,他或许可以给你解毒。”

“山谷?”杨宁奇道:“什么山谷?”

少女拿起杨宁手边的寒刃,瞧了瞧,随即顶在杨宁脸颊边上,不答反问:“你说我一刀割下去,是这刀子锋利还是你脸皮厚?”

杨宁心下一沉,暗想这小妖女邪里邪气,可别真的在自己脸上割上一刀,只是冷哼一声,并不说话。

少女作势在杨宁脸颊边划了划,随即嘻嘻笑道:“你这人胆子好大,你不害怕,就没趣味了。我先不割破你脸,等你毒死了之后,我把你脸上的皮割下来,到时候你也不知道疼痛,你说我对你好不好?”

杨宁听着少女娇声说出如此阴毒的话,心里毛,心想这小妖女到底是谁的女人,有其女必有其父,看这女子行为阴毒,其父应该也不是个好东西。

少女将寒刃收起,伸出白嫩嫩小手拍了拍杨宁脸颊,道:“你叫我一声小姐姐,我就带你去找人解毒。”

“士可杀不可辱。”杨宁翻着白眼,“你比我还要小两三岁,该叫我大哥哥才是,罢了,我可不想有你这样的妹妹,否则我宁可自己杀了自己。”

少女立时咯咯娇笑起来,花枝招展,“你这人说话有趣,我还舍不得你死的太快。”起身过去,做了个手势,就见那个叫小鬼的巨汗走过来,用绳子将杨宁也绑了,杨宁知觉帮助自己的绳子不是普通的麻绳,倒像是古藤一类物事所制。

大鬼也已经从树上拔下三股叉,将那名被钉在大树上的大汉也绑了起来。

小鬼一手拎起杨宁,走过去又拎起已经昏死过去的赵渊。

躺在地上的时候,杨宁只是感觉全身酸软无力,那头晕眼炫之感减弱很多,可是被小鬼拎起来,走动之时,那头晕目眩之感立刻就袭过来,心知那小妖女并无撒谎,一旦动起来,那蜂毒反而会作,感觉眼前越来越模糊,终是黑漆漆一片,脑中一片空白,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醒来之时,感觉四周一片漆黑,四肢俱都被绑缚,身体上下微微颠动,也不知道身处何方。

他动了动身体,依然软绵绵无力,但还是能动弹,左右动了动,双腿弯曲,想要伸直,脚下却有东西阻隔,很快就明白,如果不出意外,自己现在很可能是被关在一只木箱子里,后脑往后轻轻撞了撞,出“咚咚”的声音,正是撞在木板上。

他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屏住呼吸,仔细聆听,便听到“嘎吱”声响,那正是马车行走的声音。

他微一寻思,知道自己是被关在一只大箱子里,而木箱应该是装在马车上,而马车此刻正往前行走。

他记得小妖女说过,要去往一处山谷,好像要找什么人解毒,却不知要找的究竟是什么人。而且小妖女自己下毒,身上有解药,又何必要往山谷去找别人解毒?这小妖女来路不明,神神秘秘,杨宁心下满是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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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九溪毒王

杨宁被困在箱内,也不知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只感觉一开始道路还算平坦,后来颠簸的越来越厉害,头晕眼花,又人事不知,等再次醒过来,马车依然在行走,不过颠簸已经好了不少,感觉马车正从高处往低处走。

他不知自己两次昏睡多久,仅清醒时候,就估摸着有一两天的时间,虽然不必行走,但在箱内颠簸,却也是筋疲力尽,而且腹中饥饿,口渴难挡。

小妖女只说要去往山谷,但究竟往哪个山谷去,那山谷又在何方,杨宁一无所知,暗想总不至于要往巴蜀去。

小妖女不管吃喝,若是这般下去,用不了几天,不等毒,可要被活活饿死。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地感觉马车终于停下来,很快,就听到木箱外传来动静,随即听“嘎吱”一声响,一股光芒照射进来,一直在黑暗的木箱之中,这光芒突然洒射进来,杨宁还真有些不适应,先闭了眼睛,等再睁开眼睛,只见到小妖女正站在木箱边,居高临下瞧着自己。

杨宁一看到那张脸,气不打一处来,那小妖女却是笑靥如花,道:“你还没死?那可好得很,要是你也死了,那可不好玩了。”

杨宁冷哼一声,小妖女道:“前面就是山谷了,没有道路,你先下来跟我走过去。”

杨宁动了动身体,力气倒是恢复了一些,只是双腿麻,知道是在箱子里坐的久了,稍微适应了一下,才冷冰冰道:“你让我跟你走,我双腿被绑,难道你让我跳着走?”抬头看了看,现已经是黄昏时分,太阳尚未落山。

小妖女一怔,随即笑道:“跳着走,那也挺好玩的。”却还是伸出一只手,手中拿着杨宁那把寒刃,割开了杨宁腿上的绳子,杨宁这才从木箱中站起来,果然和自己预料一样,木箱是放在马车上,前面还有另一辆马车,上面放着两只大木箱子。

四下瞧了瞧,只见三面环山,竹木荫荫,景色清幽,迎面是一片竹林,挡住了马车的去路。

“你运气好,能活下来,那人可就撑不住了。”小妖女笑嘻嘻往边上一指,“他也不知道死了多久。”

杨宁从木箱出来,站在马车顺他手指方向看过去,只见边上果然有一人躺在地上,正面朝上,是被大鬼钉在树上的大汉,此时一动不动,脸色白的如同雪一样没有一点血色,身体僵硬,一看就知道已经死了。

赵渊和另一名大汉也都被割开了绑住双腿的绳子,双手却都是被反绑着,那劲装大汉地低着脑袋,赵渊脸色黄,衣衫不整,狼狈不堪,与之前那个看上去颇显斯文的读书人形象大相径庭,此刻他正一脸阴沉,一双眼睛充满怨毒盯住小妖女。

宛若巨人般的大小双鬼站在一旁,此时天色尚早,不似那夜在峡山般昏暗,杨宁这时候仔细看了看那两人,倒有些吃惊。

大小双鬼若只看背影,倒是身材高大的魁梧巨汉,可是此刻正面看过去,才现这两人的皮肤极其蜡黄,像在脸上涂了一层黄色的油漆,眉毛极长且乱,搭在眼角边上垂下去,颧骨甚高,嘴巴也是向前凸出,本就蜡黄的脸上长着长长的黄毛,倒像极了猿猴,却又明显不是猿猴,就似乎是猿猴还没有完全进化成人。

夕阳西下,他二人脸上并无任何伤痕,但给杨宁的感觉比之半张脸毁去的黑氅丑汉还要丑陋。

一想到黑氅丑汉,杨宁便即想到顾清菡,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是否安全。

忽听得空中传来一声怪叫,杨宁觉得叫声十分熟悉,抬头望过去,只见到天空中出现一只大鸟,“呱呱”的叫声立刻让杨宁响起那夜在峡山就听过这宛若野兽般的鸟叫之声,心下有些惊讶,暗想总不至于是在峡山见过的那只大鸟又飞到这里?

却见那大鸟如同一块天外陨石般,忽然俯冲下来,度极快,杨宁禁不住往后退了两步,那大鸟俯冲之时宛若闪电,竟是朝小妖女扑过来,杨宁眉头一紧,见小妖女竟似乎没有现那俯冲而下的大鸟,更没有闪躲,暗想你这妖女恶有恶报,娇小玲珑的身体又如何能够受住那大鸟的袭击,不过看她年纪尚小,如同美玉雕成的瓷娃娃,若是丧生在大鸟袭击下,也是可惜。

眼见得那大鸟便要碰到小妖女,却见那大鸟一个翻转,随即绕着小妖女转了个圈,尔后落在了小妖女的头上,稳稳站住。

杨宁怔了一下,这时候看清楚,那是一只宛若鹰隼般的大鸟,全身羽毛漆黑油亮,鸟喙如同铁钩一般,虽然只是一只鹰隼,可是那一双眼珠子却带着凌厉的寒意,它体型不小,站在小妖女的头上,整个身体比之小妖女的脑袋要大得多。

小妖女却是咯咯一笑,叫道:“大鬼!”

却只见大鬼已经取了一只皮袋子在手中,伸手从里面掏出东西,抬手丢给那鹰隼,他投的准,鹰隼也是敏捷,鹰喙往前一叼,已经将那物事夹在铁钩一般的鹰喙间,杨宁仔细一看,吃了一惊,却是认得,那明显是蛇肉。

他立时想起,那天在峡山看到也不知是大鬼还是小鬼在山里抓蛇,而且将那大蛇斩成一节一节,当时不知道是要搞什么鬼,现在终于明白,那是给这只鹰隼找食物,如此说来,这凶猛的鹰隼竟是小妖女的宠物。

也难怪听到鹰隼的怪叫声,这小妖女头也不抬,更不在乎它从天而降,这本就是她所养之物,自然不惧。

人家小姑娘养养小猫小狗,这小妖女却是养蛇养鹰,杨宁愈觉得这小妖女来历不凡。

“喂,你说黑闪漂不漂亮?”小妖女得意洋洋冲着杨宁问道:“她可是我亲手养大的,从小就用蛇虫喂养,还吃过人。”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尸,道:“待会儿这具尸就赏给黑闪。”抬手过顶,抚摸叫做黑闪的鹰隼,“黑闪,你要不要吃人肉?我给你留着。”

杨宁心想这尸只怕是因为毒而亡,这黑闪吞下人肉,难道不怕中毒?又想这毒本就是小妖女所下,这黑闪是她所养,自然不怕。

小妖女竟要让黑闪吃人肉,杨宁说不出的恶心,心下对这小姑娘更加厌恶。

“你到底是什么人?”一直怨毒瞧着小妖女的赵渊终于开口道:“你可知道,你已经闯下了大祸。”

小妖女眨了眨眼睛,笑嘻嘻道:“我爹说我一天到晚就只知道惹祸,我天生就喜欢闯祸,那又如何?”

赵渊虽然衣衫凌乱,颇有些狼狈,却还是冷笑道:“你可是姓秋??”

“秋?”小妖女咯咯笑道:“你胡猜一通,我什么时候姓过秋?”

赵渊一愣,但立刻道:“那你可知道秋千易?”

小妖女奇道:“你你难道知道我师父?”她这话,自然就已经承认秋千易是她师傅。

杨宁心想这秋千易又是何许人也?赵渊如何知道此人?

他不但对小妖女的来历很是好奇,便是这赵渊的来历也是让人捉摸不透。

赵渊立刻出怪笑声,道:“原来你是秋千易的徒弟?难怪,其实我早该猜到你与秋千易有渊源。”

小妖女手拿寒刃,两条粉白的腿儿迈着小步子靠近过去,绕着赵渊走了一圈,狐疑问道:“你认识我师父?你怎么知道他名字?”

“秋千易声名在外,知道的人并不少。”赵渊冷冷道:“九溪毒王算得上是巴蜀第一用毒高手,秋千易被白苗人视若神明,想不到你竟然是他的弟子。”

杨宁闻言,才知道秋千易原来毒王,无论哪行,能被称之为王,那定然是一等一的人物,这秋千易既然被称为毒王,在用毒方面自然是极其了得,小妖女是秋千易弟子,也难怪擅长用毒。

小妖女却是噘着嘴,不满道:“巴蜀第一用毒高手?这可不是,天下绝毒,尽在巴蜀,我师父既然是巴蜀第一用毒高手,那就是天下第一用毒高手,他若知道你说他是巴蜀第一用毒高手,不但不开心,还要让你死的很惨。”

“小妖女,我劝你还是赶紧将我们放了,将齐宁交给我们。”赵渊沉声道:“你若悬崖勒马,我就当你年幼不懂事,可以既往不咎,否则你不但给自己招来灾祸,只怕整个白苗都要遭受灭顶之灾。”

杨宁忍不住心里叹气,暗想赵渊你是从哪里来的自信,都被人折磨成这鸟样,还在这里大言不惭,这小妖女可不是能被三言两语就吓着的,这时候还在威胁她,那可是自讨苦吃。

果然,小妖女冷下脸道:“师傅教我,做事情不能半途而废,我既然抓了你,就绝不会放你。你还在威胁我,我可不怕你。”吹了一个清亮口哨,她头顶上的黑闪忽地振翅而起,杨宁还以为黑山要离开,却见它一个回旋,到了赵渊面前,两只锋利的爪子探出,已经准确无误地抓进赵渊的眼睛里,只听得赵渊一声凄厉的惨叫,黑闪一声长啸,已经展翅而起。

赵渊眼眶鲜血淋漓,却已经被黑闪抓瞎了两只眼睛。

第一百零二章 白毛猴

赵渊凄声惨叫声中,边上那名大汉已经是双腿软,跪了下去。

小妖女咯咯娇笑,问那大汉道:“我又不让黑闪弄瞎你眼睛,你怕什么?”

大汉冷汗如雨,颤声道:“姑娘姑娘饶我,我我!”结结巴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总是装神弄鬼,又不说真话。”小妖女站在那大汉面前,问道:“你告诉我,他到底是谁?”

“他他是判官!”大汉已经知道这小妖女毒辣手段,颤声道:“我我只是听从他吩咐,姑娘放我走吧。”

“判官又是什么意思?”小妖女问道:“你只要好好听话,也不一定要死的。”

大汉道:“判官判官就是地府的判官,掌管生死账目!”

“生死账目?”

“是是,九幽地府,生死轮回,有判官判定罪孽,然后然后打入十八层地狱!”大汉脸色苍白,全身颤,显然已经被这小妖女吓破了胆,“我们我们只要跟随判官,就可以就可以延年益寿,死后也不用进十八层地狱!”

杨宁顿时有些愕然,只觉得这大汉是被小妖女吓傻,所以才满嘴胡言。

小妖女显然也觉得大汉在胡说八道,道:“你要再胡说八道,我现在就让黑闪抓瞎你眼睛。”

“姑娘,我我不敢撒谎,这都是真的。”大汉跪在地上,低着头:“判官在这里,你你可以问他的。”

小妖女笑道:“你说只要听他话,你就可以延年益寿?怎不说你可以长生不老,永不会死。”

大汉道:“若是若是立下功劳,是是可以长生不老的。”

小妖女咯咯娇笑起来,去瞧赵渊,只见赵渊已经被大鬼双手按住肩头,不能动弹,两只眼眶鲜血淋漓,看上去可怖至极。

小妖女冲着赵渊道:“他说听你话就可以长生不老,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自己,还能让人长生不老?你是判官,他说你掌管生死,那你现在让我死,有没有那本事?”走过去,讥讽道:“你现在生死在我手中,那我是不是判官?”

赵渊全身颤动,却依旧厉声嘶吼道:“你亵渎幽冥,不会不会有好结果,幽冥地藏一定不会不会放过你。”

小妖女道:“我可不信你,真要有什么幽冥地藏,你让他过来找我就是。”粉白小手不知何时多了一只药丸,那赵渊还要破口叫骂,小妖女趁他张口,已经将药丸丢入他口中,大鬼已经伸出一只大手,捂住赵渊的嘴巴,不令他将药丸吐出来。

杨宁看在眼里,暗想这小妖女难道要毒杀赵渊?

赵渊自然也感到被小妖女丢入药丸到口中,拼命挣扎,只是大鬼如同巨兽一般,死死摁住,赵渊根本无法脱身,更无法将口中药丸吐出,只片刻后,大鬼拿开手,赵渊吐了两口,却只吐出两口痰水,并不见药丸。

小妖女咯咯笑道:“药丸入口很快就化,你想吐也吐不出来。”

“妖女,你你必将永世不得生。”赵渊诅咒般骂道,随即念经般道:“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幽冥地藏啊啊!”声音忽然嘶哑,只出“啊啊”声音,已不能说话。

“让你在这里装神弄鬼胡说八道。”小妖女拍手笑道:“你现在变成哑巴,瞧你还能说什么。”

杨宁这才知道,刚才那颗药丸,原来可以令人无法说话。

小妖女只以为赵渊是在满嘴胡言,可杨宁却觉得赵渊这些稀奇古怪的言语之后,大有隐秘。

赵渊带着一群人控制齐家老宅,本就十分诡异,杨宁早猜到其后定是另有靠山,否则以这区区几人之力,绝不敢触犯锦衣侯齐家,现在看来,赵渊背后另有高人并无疑问,可究竟是怎样的人,又为何要对齐家出手?

赵渊几次提到“幽冥地藏”,这“幽冥地藏”又是何方神圣?

不过这赵渊的武功底子实在是登不上台面,他所说的“幽冥地藏”,武功也未必如何,恐怕只擅长阴谋诡计。

只可惜小妖女已经用药物将赵渊变成哑巴,否则未必不能从赵渊口中逼出一些有用的讯息来。

小妖女也不继续滞留,径自往前面竹林过去,大鬼小鬼则是逼迫杨宁几人跟上。

杨宁不动声色想要试试是否能够挣脱双手,前世受训之时,倒也专门受训过如何挣脱绑绳,试了几次,便知道几无可能,绑缚双手的绳子绝非普通绳子,结实坚韧,除非以锋利无比的寒刃割断,否则就是普通兵器,也未必能割开这绳子。

他心里却是寻思着,等体力恢复一些,找准机会,看看是否能以逍遥行步法脱身,这小妖女心狠手毒,绝不能一直任其摆布,若有机会,哪怕是趁机挟持她也无不可,不过这小妖女精怪得很,并不容易对付。

穿过这片竹林,两边就变得窄起来,又走了片刻,前面又变的开阔起来,忽见到前面出现一处池塘,池塘对面,青翠一片,竟是种满了各样花草,杨宁看在眼里,心中惊讶,暗想都已经是这个时节,万物凋零,便是山上的数目也都已经落叶凋谢,怎地还能生出如此青翠的花草来。

不远处是三间茅舍,放眼四处,并无人烟。

“原来这山谷里果然有人住在这里。”杨宁心想:“小妖女让人给我们解毒,应该就是住在这里了。”心下却也不知道这小妖女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绕着池塘转了半圈,到了那片草圃前,杨宁见这些花草整齐有序,沟渠尽有,而且土壤潮湿,似乎刚刚浇了水。

小妖女盯着那几间茅舍,忽然做了个手势,便见大鬼拎着三股叉,照着草圃上的花花草草便即横扫过去,他力气极大,三股叉扫过,花草断折纷飞,一下子便打断了许多的花草,而大鬼并没有停手的意思,来回扫动。

杨宁皱起眉头,心想这小妖女到底是在搞什么鬼,跑到这里,连人也没有见着,就要毁去别人的草圃。

他能够看出来,这些花草绝非平常之物,而且都是有人精心种植出来。

便在此时,忽听得“唧唧”声响,杨宁瞧见一团影子从边上忽然窜出来,照着大鬼便扑过去,度快极,杨宁还没回瞧清楚是什么东西,就听到大鬼出低吼声,仔细看过去,却原来是一只全身白毛的猴子正蹲在大鬼肩头,对着大鬼的脑袋一阵乱挠,口中出“唧唧”之声,看上去十分愤怒。

那白毛猴体型不大,度极快,猴爪乱挠,已经将大鬼头上缠的的头巾扯下来,露出了大鬼光秃秃的脑袋。

大鬼脸上密布黄毛,可是头顶上却毫无寸。

大鬼已经丢下三股叉,两只手往肩上去抓白毛猴,白毛猴度快极,大鬼的手还没到,它已经往下一沉,跑到大鬼背后,对着大鬼的背脊一阵乱挠,眨眼间就将大鬼背后的衣衫挠破,更是在他背上抓出血痕来。

大鬼身材虽高,但动作并不慢,双手在身体前后抓来抓去,只可惜始终赶不上白毛猴的度,急的上蹦下跳。

便在此时,忽听“呱呱”叫声响起,杨宁抬头,天空阴影出现,一看就知道是黑闪,正风掣雷电般自空中呼啸而来。

小妖女咯咯笑道:“黑闪,把这小猴子的眼睛抓瞎。”

黑闪自空而下,只是转眼之间,两只利爪已经照着大鬼身上的白猴子抓过去,杨宁神色冷峻,黑闪双爪如同利勾,极其锋利,若是真的抓住了白猴子,白猴子必死无疑。

眼见得黑闪利爪距离白猴子不过咫尺之遥,却见白猴子一个潇洒的翻转,已经闪躲过去,黑闪利爪却是抓在了大鬼身上,大鬼低吼一声,背上已经被黑闪利爪抓下两块肉来。

黑闪抓空,却并无停下,绕着大鬼身体扑闪到大鬼身前,又去抓白猴子,白猴子只在大鬼身上窜来窜去,黑闪连抓几次,都是被白猴子轻松闪躲过去,倒是大鬼身上已经被黑闪抓下多块血肉,鲜血淋漓。

杨宁本以为以黑闪的度,白猴子只怕转瞬间就要丧命其爪,谁知道这白猴子的度并不在黑闪之下,而且身形比之黑闪更要灵活,猴类本就敏捷,这白猴子比普通的猴子度显然还要快上许多,而且闪躲的技巧也不是一般猴子所能比。

杨宁对小妖女十分厌恶,对黑闪也是反感,这时候见得白猴子戏弄黑闪,而且导致大鬼喉咙里出低低的吼叫,不由觉着十分痛快。

小妖女冷下脸,拿出了那只小竹筒,靠近在嘴边,似乎要趁机偷袭白猴子,杨宁看在眼中,暗想你这小妖女还真是不要脸,大鬼和黑闪联手都无法抓到白猴子,你现在还准备出手,那可是以众欺寡了。

忽听一个清脆声音道:“白灵,过来!”声音却是从杨宁身侧传来。

杨宁循声看去,只见不远处正站着一名身着青布衫子的女子,身材修长,裤腿挽到膝盖处,肤色远及不上小妖女白皙娇嫩,乃是十分健康的小麦色,露出的两只小腿结实浑圆,穿着虽然十分简单朴实,打扮甚至像一名村女,但亭亭玉立,自有一股清丽气质。

第一百零三章 银针

白毛猴听到那女子叫声,立刻闪电般飞跑过去,黑闪似乎并不甘心,还要去追,小妖女吹了一声口哨,黑闪才振翅而起。

白猴子跑到那女子身前,坐在地上,抬起一只手,往大鬼指了指,口中出唧唧声,杨宁看在眼中,只觉得这白猴子着实可爱,也着实聪明,若无意外,那女子应该就是白猴子的主人。

那女子蹲下身子,伸手抚了抚白灵的脑袋,白灵看上去十分温顺,女子随即做了个手势,白灵这才蹦跳而去。

女子站起身来,手里拎着一只小竹篓,轻步走过来,靠近之时,杨宁见得这姑娘也就十七八岁年纪,皮肤虽然是健康的小麦色,但样容却长得十分秀丽,不过面无表情,径自从杨宁等人身前走过,转到草圃中间一条小径上,那条小径直通往那三间茅舍。

小妖女见那姑娘不一言,立刻双手叉腰,叫道:“你没看到我?”

姑娘停下脚步,也不回头,道:“你走吧,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

“这么容易就想我走?”小妖女笑道:“唐诺,我都好多年没见到你了,你也不想我?”

杨宁心想原来这姑娘叫做唐诺,照小妖女这样说,两人却原来早就相熟,应该是故人重逢,只是两人多年不见,唐诺看到小妖女,却完全没有久别重逢的感觉,杨宁心中颇有些疑惑。

唐诺转过身来,扫了被大鬼毁去的花草,蹙眉道:“这些药草,如果提炼出来,可以制成药物,能救不少人,你为何要让人将它毁去?”

“要多少银子,我赔给你就是。”小妖女满不在乎道:“我花了好大的心思才让人找到你们的踪迹,跑了大远的路来找你,你也不请我进去坐一坐?我现在口渴,你给我茶喝。”

杨宁听她说到“你们”,暗想这里应该就不止有唐诺一人了,却不知还有些什么人在这里。

唐诺并不理会,只是道:“中毒的人留下,你现在就离开,走得越远越好。”她神色平静,语气平和,但还是透出一丝对小妖女的不喜。

杨宁闻言,只觉得这唐诺果然不简单,一眼就看出有人中毒。

“我知道你不会违背誓言。”小妖女咯咯笑道:“对了,那个老家伙去了哪里?我师父一直记挂着他。”冲着茅舍叫道:“黎老头,你躲在屋里做什么?还不出来?再不出来,我可让人将你屋子都烧了。”

杨宁不知那黎老头又是何样人物,又想这小妖女说唐诺不会违背誓言,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誓言,小妖女又如何知道唐诺誓言?却听唐诺冷冷道:“他早已经不在这里,你师傅若想见他,等上一年半载再过来。”

“哦?”小妖女笑道:“我可不信。”竟是跑向那几间茅舍,唐诺也不拦阻,等她跑过去,唐诺也不看她,走过来,扫了两眼,伸出一只手,她手型其实很好看,手指纤细,可见其灵活,不过或许是经常劳作,手上的皮肤有些粗糙甚至有些黝黑,两根手指夹着一颗药丸,对赵渊道:“张口!”

赵渊感觉有人到自己面前,脸上立刻显出戒备之色,紧闭嘴巴,甚至往后退了一步,他对小妖女既恨且怕,又见唐诺与小妖女相熟,也是视唐诺为敌。

唐诺淡淡道:“你快要死了,这颗药丸可以暂时护住你的心脏,可以延长十二个时辰的时间,否则你撑不了两个时辰。”

赵渊双眼已瞎,口不能言,此时也只能听人说话,唐诺所言他自然是听得清楚,犹豫了一下,终是张开了嘴,唐诺手指轻弹,药丸便进入赵渊口中,杨宁瞧她这一手十分漂亮,心想看来这姑娘只怕也会些武功。

唐诺走到赵渊身旁那名大汉身前,仔细看了看那大汉脸色,然后伸手过去,大汉正要闪躲,唐诺淡淡道:“不要动。”她说得平静,可是却让人不敢违抗,大汉站住,唐诺伸手翻起大汉眼皮,随即蹙眉,微一沉吟,指着前面那处池塘道:“你先跳进水里,没我吩咐,不要上来。”

大汉一怔,便是杨宁也觉古怪,那大汉小心翼翼问道:“姑娘,我!”

“你若不想死,现在就跳下去。”唐诺道:“你们中毒在身,我自然会尽力相救,可是若实在救不活,那也怨不得我。”

大汉犹豫一下,终是转身,快步跑到池塘边,也不再犹豫,“扑通”一身跳了下去。

等唐诺走到杨宁面前,杨宁心想自己只是被毒蜂蛰了一口,应该比他二人要轻许多,含笑道:“姑娘帮我也看看。”

唐诺打量一番,秀眉蹙起,问道:“你受伤了?”

“受伤?”杨宁一怔,唐诺已经道:“你中了大狼蜂之毒,也不算要紧,可是你还受了内伤,随时可以要你性命。”

杨宁暗想我这阵子也没有被人打过,心肝脾肺似乎也没有什么伤势,这姑娘是否看错了,正要解释,猛然想到自己的丹田有劲气囤积,难道唐诺所说的内伤是指自己的丹田?

段沧海武功高强,可是连他也要把过脉之后,才确定自己丹田出现问题,唐诺只是看了一看,难道就能看出自己的丹田有问题?照这样说,难道唐诺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竟比段沧海还要厉害?

“你的内伤不是三两日就能治好,他中毒最深,只能为他先解毒。”唐诺瞧了赵渊一眼,淡淡道:“你的伤势,回头再细细诊治。”

杨宁忍不住问道:“唐姑娘,你怎知我们是好人还是坏人?为何会替我们解毒治伤?如果我们中间有坏人,难道你也要替坏人解毒?”说完,瞥了赵渊一眼,那意思是说,这赵渊可不是什么好鸟,你还是三思而行。

唐诺不拘言笑,但也不算冷若冰霜,始终显得淡定自若,道:“在我面前,没有好人坏人,只要受伤或者患病,我都会尽力治疗。”

“医者父母心。”杨宁赞叹道:“姑娘宅心仁厚,是一名悬壶救世的好大夫。”

唐诺本来秋水一般平静的眼眸忽然现出冷厉之色,声音也变得有些冰冷:“我不是大夫。”

此时却听到小妖女在那边叫喊道:“黎老头,你是不是怕我师傅?缩头乌龟,不敢出来。”她却已经在三间茅舍找了个遍,并无找到人迹。

“你们两个随我进屋。”唐诺捡起一根木棍,将其中一端递给赵渊,赵渊握住,唐诺则是拿着另一端,引着赵渊往茅舍去。

杨宁见状,只觉得这唐诺倒是心地善良。

杨宁跟在赵渊身后,到了茅舍外面,小妖女已经坐在门前的木板上,冲着唐诺道:“你要有本事,连他眼睛也治好。”

唐诺根本不理会,推开门,进了屋里,引着赵渊进去,杨宁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进了门。

屋内陈设十分简单,此时太阳早已经落山,天色渐暗,屋内也昏暗起来,唐诺点了灯,将绑缚两人的绳子解开,又倒了两杯水,先给了赵渊一碗,随后递了杨宁一碗,杨宁接过水碗,见清水碧澄,十分清澈,犹豫了一下,还是仰一饮而尽。

赵渊也是口渴,不作犹豫,一口饮下。

小妖女两手背在后面,贼兮兮进到屋内,冲着杨宁笑道:“你不怕水里有毒?我的毒虽然厉害,可不会立刻作,你们能活到现在,唐诺也会用毒,可别待会儿就死了。”

杨宁双手松脱,感觉浑身一阵轻松,冷笑道:“你当天下人都像你这样恶毒?你心狠手辣,视人性命如草芥,以后也不知道会是怎样一个死法。”

赵渊虽然看不见,此时却也是同仇敌忾,面向小妖女出声音的方向,脸上满是怒色。

“自己喝水。”唐诺指了指角落的水缸,向小妖女道:“你若是觉得里面有毒,大可以不喝。”

小妖女笑道:“我才不喝你的东西,我知道你一心想要我死,他们喝的水或许没有毒,等我喝的时候,水里一定会有毒。”

“是秋千易这样教你处处提防?”唐诺淡淡道:“除了教你用毒,他还教你些什么?”

小妖女嘻嘻笑着,走到旁边一张竹椅坐下,翘起二郎腿,白嫩嫩的两条粉腿交错在一起,得意洋洋道:“不管教什么,总比黎老头有用得多。”晃动粉腿,问道:“唐诺,你们这些年一直躲在这里?怪不得到处都找寻你们不见。”

唐诺已经走到屋角一处木架前,端起一只木盒子,放到桌上,打开来,杨宁瞧了一眼,却是一排银针,大概有一二十根,火光之下,银光闪闪,杨宁一瞧便知道这唐诺定然会针灸治疗。

说起来简单,单以针灸疗病,其实是一个极为高深的疗法,不但需要精妙的手法,而且还需要日积月累的历练,唐诺年纪轻轻,杨宁倒想不到她也会针灸。

方才他称赞唐诺是个好大夫,唐诺却反应冷漠,更自称不是大夫,这让杨宁心下疑惑,暗想唐诺做的明明是大夫所做之事,却为何不愿意接受大夫的称呼?她与小妖女明显早就相熟,但两人看上去却都显得十分冷淡,却不知这两人到底是何关系?

第一百零四章 百草集

唐诺取了银针,在赵渊脑袋和脖子上扎了十余针,出手干脆利落,一看就是用针的好手。

小妖女坐在竹椅上瞧着,忽地站起身,慢慢靠近过来,唐诺最后取了一根长针,比之先前扎入的那些银针要长出一大截子,针尖顶在赵渊喉咙处,低声道:“不要动弹,我要帮你将毒液引出来。”

赵渊一开始对唐诺心存疑虑,但此刻却显然是相信了不少,微微点头,唐诺长针往前轻轻一扎,扎进赵渊喉头,赵渊身体微微一震,杨宁在旁看得清楚,只见到银针扎入之后,从后头便有血液流出来。

灯火之下,那血液已是紫黑色,还带着一股子腥臭味道。

杨宁只觉那味道异常难闻,抬手捂住鼻子,小妖女此时距离唐诺不过几步之遥,眼睛盯着赵渊喉头,杨宁本以为他是在瞧唐诺如何治疗,暗想这小妖女故意对几人施毒,目的是不是借机会偷学唐诺的治疗之法?

忽见的小妖女手臂一杨,正是冲着唐诺,杨宁知道此女心狠手辣,而且出手突然,立刻叫道:“小心!”

果见得几点寒星直往唐诺打过去,度快极。

杨宁心下恼怒,这小妖女真是无药可救,却见到唐诺脚下一点,整个人已经如同一片叶子般轻飘闪过,落地之后,瞧向小妖女,面无表情,杨宁本以为她定会恼怒,孰知她眼中并无恼色,反倒泛起一丝无奈和同情。

“你武功又高了不少。”小妖女完全没有自责,笑眯眯道:“我不是要害你,就是看看你武功有多长进。”

唐诺淡淡道:“多年不见,你没有一点改变,反倒是变本加厉?秋千易引你走到阴毒之道,那个人难道不闻不问?”

“你说的那个人是谁?”小妖女笑靥如花,“我师父是九溪毒王,他不教我狠毒,又能教我什么?”

唐诺轻叹一声,道:“你还是赶紧离开吧,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我知道你不舍得杀我。”小妖女眨着眼睛,道:“你要真想杀我,我早就死了。我好多年没瞧见你,想见你,现在见着了,不会这么快就走。”

唐诺不再理她,回到赵渊身边,将那根银针更是往咽喉里推了推,里面流出的毒血更浓。

杨宁心里却在盘算着,这小妖女此时距离自己不远,自己虽然体力没有恢复,而且寒刃也被小妖女霸占,可此刻却是最好的时机将其控制住,只要能够将小妖女控制,主动权便在自己手中。

他表情虽然淡定,但却已经做好了准备,准备突然出手控制小妖女。

小妖女看上去倒似乎是没有察觉到杨宁的用心,她距离杨宁不过三四步远,此时反倒是后退一步,距离杨宁又近了几分,杨宁心中暗喜,只待小妖女再退一步,便有**分的把握能够上前擒住她。

他沉得住气,知道不能轻举妄动,若是失手,这小妖女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自己这条小命说不定就要断送在这妖女手中。

忽听得“唧唧”声响,先前不知跑到哪里去的白毛猴白灵忽然从窗外跳进来,它对茅屋十分熟悉,径自跑到那竹椅上坐下,伶俐精怪,小妖女见状,走过去抬手道:“臭猴子,滚开,这是我坐的地方。”

白灵毫不畏惧小妖女,甚至冲着小妖女“唧唧”叫了几声,根本没有让座的打算,小妖女抬起手,作势要打过去,白灵反应奇快,已经从竹椅上跳下去,小妖女见状,捂起小嘴咯咯娇笑起来,似乎是在嘲笑白灵。

白灵却也似乎通晓人性,见得小妖女嘲笑自己,冲着小妖女“唧唧”又叫了几声,忽地再次跳回椅子上,一副绝不让步的姿态,小妖女又抬起手,白灵这一次却不上当,稳坐竹椅,似乎不相信小妖女真要打下去。

杨宁还以为这小妖女保有孩子气,只是在和白灵逗乐,却见到小妖女手一扬,一片尘粉打在了白灵身上。

白灵从竹椅上暴跳而起,落在地上,伸出猴爪作势要挠小妖女,小妖女却已经迅往后退开。

白灵准备跟上,杨宁却见到它猛地往后一个翻身,竟是在地上滚动挣扎起来,“唧唧唧唧”直叫,显得异常痛苦,杨宁心下一凛,知道那粉尘必然是毒药,这小妖女竟然对一只猴子也下毒。

看来小妖女根本就不是在故意逗弄白灵,而是藏有机心。

唐诺见到白灵在地上挣扎,她本来平静淡定的脸上终于显出担忧之色,快步走到白灵身边,伸手要去抱起白灵,但似乎意识到什么,从身上取出两只薄薄的手套戴在手上,杨宁只瞧见那手套异常的轻便,却也不知道是什么制作而成。

唐诺戴好手套,这才按住白灵,取了一颗药丸放入白灵口中,白灵本来在剧烈挣扎,药丸入口,很快便静了下去。

唐诺站起身,终是向小妖女怒道:“你劣性不改,可知道一直这样,总有一天会害死你自己。”

小妖女咯咯笑道:“我又不怕死,谁要能杀死我,我才佩服他呢。”眨了眨眼睛,道:“唐诺,你知道你最大的错误是什么吗?就是没有跟随我师父学习毒术,我知道你跟随黎老头学了不少本事,解毒疗伤的本领都在我之上,只可惜!”摇了摇头,口中出“啧啧”声,道:“你以为能防得住我的毒,可惜你已经中毒了。”

唐诺蹙眉道:“你说什么?”往前走出一步,忽地脚下一软,竟是软倒下去,她脸色骤变,便是杨宁也大吃一惊,便要起身,却感觉体力也是虚弱不少,虽然手脚也还能活动,却也似乎在片刻间就被抽走了大半气力。

小妖女见唐诺摔倒,更是得意,拍手笑道:“唐诺,你说,我们谁厉害?你会解毒又有什么用?你现在连动也动不了,还能给自己解毒吗?”

唐诺秀眉紧蹙,道:“阿瑙,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我在做什么。”小妖女笑声忽然冷,“你不是瞧不上我吗?现在如何?是你本事大还是我本事大?”

杨宁这才知道,这小妖女唤作“阿瑙”。

唐诺叹道:“我何时说瞧不上你?”

“有些话可不必说出来。”小妖女阿瑙冷笑道:“我心里明白就是,黎老头还不出来救你,你可要死了。”抬头看了看,道:“我可要将这屋子都烧掉,将外面的药草都毁掉,咯咯咯,你们越生气,我便越开心。”跑到门前,大声向外道:“大鬼小鬼,把药草全都毁了,然后将这屋子都烧掉。”

杨宁此时心下暗暗叫苦,后悔自己还是太过追求万无一失,错过了大好时机,方才就该出手,此时体力匮乏,想出手也不容易了。

小妖女阿瑙回到屋内,蹲下身子,显然对唐诺还有些忌惮,不敢靠近,隔了三四步远瞧着,道:“你不用怕,我不会让你这么快就死。”

“你到底想要什么?”唐诺道:“除了我的性命,这里也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阿瑙笑道:“其实我也想学学医术,唐诺,《百草集》是不是在你手里?如果在你手中,将它交给我,我便放你这一回。”

唐诺露出一丝轻笑,道:“原来你是为了《百草集》,我早该想到的,秋千易想得到《百草集》,为何不敢自己前来?”

阿瑙叹道:“师傅其实也想亲自找黎老头切磋,只可惜他和黎老头水火不容,两人一见面,一定会生死相拼。”

“你直接说秋千易胆小怕事就好。”唐诺道:“他知道我们不会杀你,所以才让你找过来。”

阿瑙嘻嘻笑道:“唐诺,你似乎对我师父的成见越来越深,嗯,定是黎老头天天在你耳边说他坏话。师傅只说《百草集》里面记着天下诸多的奇花异草,那可是花了上百年时间积累起来的药草汇集,只要有《百草集》在手中,什么样的药物都可以制作出来。”抬手托着粉腮,一本正经道:“你可别冤枉我师父,他可没有让我来找《百草集》,是我自己想看看一看学一学,你愿不愿意将《百草集》借给我看?”

唐诺摇头道:“不在我手中,而且你这一生也瞧不见。”

阿瑙道:“为什么?我为什么一生也瞧不见?”

“你可以去问秋千易,秋千易会告诉你答案。不过他不会告诉你,就算是他,到死也不会看到《百草集》。”唐诺语气生冷:“《百草集》本就不是让你们能看到的。”

阿瑙笑道:“我不担心,黎老头对你那么好,要是用你的性命换取《百草集》,黎老头一定会拿出来。”站起身,道:“我抓住了你,让黎老头做什么,他都不会拒绝。”抬手指着白灵,道:“臭猴子差点害死大鬼,弄得大鬼身上都是伤,最是讨厌,我现在就割断它的喉咙。”拿住寒刃,往白灵走过去。

她只走出两步,杨宁就瞧见她忽地停步,身子摇摇晃晃,随即身子一软,“哎哟”叫了一声,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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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各显神通

杨宁见阿瑙忽然摔倒,有些诧异,只以为这小妖女是装模作样,只是见她似乎要挣扎起来却不得起身,心想难道这小妖女也是中了毒?

他不知阿瑙是如何让唐诺中毒,此刻却也不知道阿瑙又是如何中毒。

阿瑙挣扎几下,难以起身,向门外叫道:“大鬼小鬼,你们你们快来!”

唐诺道:“你不必叫他们了,他们进不来的。”

“你你对我们下毒?”阿瑙怒道:“你是怎么下毒的?”

唐诺淡淡道:“你故意带人过来,让我为他们解毒,本意是要分散我注意力,然后又对白灵下手,让我关心则乱,白灵身上的药粉,即使不去触碰,可是一旦有吸入口腔之中,便能中毒作。”

阿瑙道:“你现在知道又如何?不还是中了我的妙计。”

杨宁这才明白,阿瑙抓了自己几人过来,却是为了分散唐诺注意力,找机会下手,想想也是,如果是阿瑙独自前来,唐诺对她心存戒备,定是始终防备,也就不会这般容易得手了。

现在看来,阿瑙的最终目的,无非是要从唐诺手上得到《百草集》,那《百草集》乃是一本关于药草的书籍,阿瑙既然处心积虑想得到,想必也是一本极为珍贵的书卷。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唐诺道:“你比几年前又狡猾许多,秋千易将你调教如此,还真是不容易。”

阿瑙笑道:“黎老头也不错,也会教你下毒。他不是最反感毒药吗?还说毒术是下三滥手段,原来那臭老头是口是心非,暗地里也教你施毒。”

唐诺微微动了动,却是软弱无力,连移动一步都是困难,淡淡道:“我劝过你,让你早早离开,是你自己不听劝告。”顿了顿,才缓缓道:“我本已经给你解药,是你自己不要,怪不得别人。”

“解药?”阿瑙奇道:“你什么时候给我解药了?”

唐诺道:“他们两个服下了解药,所以安然无恙。”

阿瑙一怔,她本就伶俐聪明,明白过来,目光敲响屋角的水缸,惊讶道:“你是说,那那水缸里的水!”

杨宁此时也明白过来,唐诺方才给了自己和赵渊一碗水,并非只是为了给自己解渴,而是水中含有解药。

阿瑙自以为聪明,并无饮水,她却不知,越是没有饮水,反倒是越会中毒。

只是既然已经饮过水,为何身体还是这般虚弱?脑中微微一转,便即明白,阿瑙撒开的粉末,自己虽然并无靠近,但那粉末还是在空气中流通,自己多少还是吸入了一些,只是分量很少,所以并不似唐诺那样动弹不得。

想到此处,杨宁立刻抬手捂住自己鼻子,尽可能让毒粉不侵入自己口腔之中。

唐诺道:“外面的药草之中,有两种药草的味道合在一起,便会让人失去气力,你手下那两人中毒比你要深得多。”

阿瑙这才明白,自己中毒,倒不是唐诺下了毒,而是自己来到这里之后,从一开始就已经被毒气侵袭,眼珠子转了转,露出一副可怜兮兮样子,道:“好姐姐,是我不好,不该惹你生气,你你快帮我解毒。我不是你对手,解毒之后,我立刻带人离开,再也不来烦你。”

杨宁心中暗骂你是自作自受,先前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现在中了毒,莫说喊姐姐,就是喊奶奶只怕也没用。

唐诺面无表情道:“你现在求我也没用,我不能动弹,自然无法为你解毒,除非你先帮我解毒。”

“可是我现在也动弹不了。”阿瑙可怜巴巴道:“好姐姐,你这毒药,什么时候可以让我恢复?”

唐诺道:“你没有饮水,毒性只会越来越强,若是不能解毒,全身上下到最后就会变成石头一般。”

阿瑙清亮的眼眸中终于露出一丝惊惧之色。

便在此时,杨宁却感觉身后有人走过,扭头看过去,却见到赵渊已经起身来,不知何时已经将咽喉上的银针拔了下来,他动作很慢,却一步步往阿瑙走过去。

阿瑙自然也有察觉,见赵渊向自己靠近过来,先是一怔,随即现出冷色,叫道:“你你不要过来,你再靠近,我便杀了你。”

赵渊根本不理会,虽然口不能言,但喉咙里却出阴冷笑声。

唐诺见得赵渊靠近阿瑙,立刻道:“你还在排毒,不可动弹,赶紧坐下。”

赵渊竟不去理会,依旧是往阿瑙靠近过去,阿瑙见赵渊神色冷厉,心下竟有些害怕,威胁道:“你再靠近,我我要杀你了,你快停下!”

杨宁心想赵渊是在依声辨位,你若不出声还好,你这叫出声来,赵渊对你的的位置更是一清二楚。

无论是赵渊还是阿瑙,对杨宁来说,都是敌非友,这两人谁死谁活,他还真是不在意,不过唐诺看起来为人良善,若是她有难,自己说不得也要出手相救了,此刻他捂住鼻子,那种无力感倒也没有加剧,不过气力却也没有多少恢复。

赵渊走路时候,步伐轻浮,杨宁知道这家伙也是吸入了一些毒粉,身体定也是没有多少气力。

走到阿瑙身边,赵渊蹲下身子,不妨脚上触到东西,拿了起来,却正是那把寒刃。

阿瑙见到赵渊手握寒刃,神情狰狞,此时终是一脸惊恐,带着哭腔道:“你要做什么?我我要出手了。”

杨宁心想你若是能出手,早便出手,也不用等下去。

唐诺秀眉蹙起,冷声道:“这里不许杀人,你放下刀。”

赵渊喉咙里出怪笑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已经血液凝结的眼眶,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那意思已经很是明显,阿瑙害了他眼睛和舌头,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伸出手,已经揪住了阿瑙的头巾,摘下头巾甩开,随即抓住了阿瑙头。

阿瑙厉声道:“你放开我,我不会放过你,我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赵渊嘿嘿一笑,抬起手,寒刃闪着寒光,便要刺下去,唐诺惊声道:“住手,你不能杀她。”知道这样说无用,又道:“你想不想恢复眼睛,还想不想再说话?我可以帮你治疗,你若杀了她,便永远也看不见。”

赵渊寒刃举在空中,顿了一下。

阿瑙见状,知道赵渊是动了心,忙道:“不错,你眼睛虽然瞎了,可是她能帮你治好,她师傅医术高明,教了她很多本事,只要只要你放过我,她就能治好你眼睛。对了,还有还有你的舌头,我有解药,可以帮你帮你恢复!”

她额头冒出冷汗,眼中满是惊恐之色。

赵渊似乎有些犹豫,忽地脸色一寒,竟不犹豫,手起刀落,已经往阿瑙刺了下去,阿瑙大叫出声,唐诺也失声惊叫,眼见得阿瑙便要死在赵渊刀下,却见得一件东西飞过来,打在赵渊手臂上,赵渊手中寒刃便即脱手而飞。

赵渊喉咙里出一声低吼,却并不犹豫,伸出双手掐住了阿瑙的颈项。

他宛若野兽一般,面色狰狞,喉咙里出低吼,那是定要致阿瑙于死地,阿瑙拼力挣扎,她皮肤本就白皙,此时更是白的煞人。

“快,救她!”唐诺一脸焦急。

却只见杨宁已经站起身来,摇摇晃晃走过去,并没有立刻去帮阿瑙,而是先从地上捡起了寒刃,转身过去,抬脚踢在赵渊的身上,赵渊顿时被踢翻在地,阿瑙一阵咳嗽,只是赵渊并不甘休,再次翻身起来,还想去掐住阿瑙,杨宁已经到他背后,并不犹豫,寒刃已经刺入了他背脊。

他这一刀是照着要害刺进去,赵渊被刺中,便即一头扑倒在地,抽搐几下,便不再动弹。

唐诺见杨宁杀死赵渊,这才松了口气,阿瑙兀自在不停咳嗽,片刻之后,才看了看赵渊尸,恨声道:“早就该杀了他,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忽听一个声音冷冷道:“你是否还想将我碎尸万段?”

阿瑙一怔,却见杨宁手握寒刃,就站在边上,一双眼睛如同寒刀般正瞧着自己,不由打了个冷颤,勉强笑道:“多谢你多谢你救了我,你是我救命恩人,我当然不会害你。”

杨宁在阿瑙身边蹲下身子,冷笑道:“你这种人说的话还会有人相信?你可知道我为何要杀他?”

“你是好人,路见不平,所以所以拔刀相助。”阿瑙道:“我先前对你不好,我对你说对不起。”

“原来你也知道说对不起。”杨宁冷哼一声,“你的花招我一清二楚,现在你对我花言巧语,等你恢复过来,只怕又要害我。”

“不会的,绝对不会。”阿瑙立誓般道:“从今以后,我绝不害你,你放心就是。”

杨宁摇头道:“对敌人要斩草除根,这个道理我还明白。我杀他,不是为了救你,你这种心狠手辣的小妖女,也不值得我救。赵渊是我的敌人,所以我要亲手杀死他,就像你,也是我的敌人,我不会让别人杀你,只会由我自己亲自动手。”举起手中寒刃,作势便要往阿瑙刺过去。

第一百零六章 咎由自取

阿瑙惊叫出声,闭上眼睛,唐诺这一次却是淡定自若。

“某人不是大言不惭,想要体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味道吗?”杨宁冷笑道:“怎地现在也害怕了?”

阿瑙微睁开眼睛,见寒刃距离自己脸颊咫尺之遥,勉强笑道:“你你是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不怕别人笑话?”

“你是弱女子?”杨宁冷冷道:“你杀人眼都不眨,只怕连穷凶极恶的悍匪也比不上你。”打量一番,道:“我先在你脸上划上几刀,给你留些记号,也好让你长长记性,你说,是先划左脸还是先划右脸?”

阿瑙可怜巴巴道:“能不能不划?若是在脸上有刀痕,那便不漂亮了。”

“不漂亮?你现在连性命都快没了,还在这里记挂漂亮?”杨宁没好气道:“更何况你长相平平,也算不得漂亮。”晃了晃刀子,道:“也罢,我先戳瞎你两只眼睛,让你也尝尝看不见东西的滋味。”作势便要往她眼睛刺过去。

阿瑙惊呼道:“不要,求求你,你让我做什么都行,不要戳瞎我眼睛。”

杨宁冷哼一声,才道:“解药在哪里?”

“什么解药?”

“还在装糊涂,毒蜂的解药。”杨宁冷声道:“老子被你的毒蜂蛰了,解药自然在你身上。”

阿瑙忙道:“有解药,在我身上,你帮我去拿碗水,我解毒之后,便帮你解毒。”

“到这个时候还在耍花样?”杨宁抬手在阿瑙头上敲了一下,“你要是恢复过来,谁知道你还会不会害人。”他被毒蜂蛰过,知道解毒是宜早不宜迟,也不多言,伸手往阿瑙腰间摸过去。

阿瑙立刻叫道:“你是男人,不能乱摸。”

杨宁根本不理会,从她腰间扯下了好几只袋子,知道她怀中还有不少东西,伸手往她怀里摸过去,阿瑙闭上眼睛,道:“你小心一些,不要碰到我。”

杨宁伸手到她怀中,探手处便碰到一团柔软,如同小小山丘一般,这小妖女年纪不大,但是育的确实不错,胸脯已经撑出来,他倒真不是有心想要占这小妖女便宜,只是找寻解药,只能自己动手,刚一碰到阿瑙胸脯,小妖女立刻叫起来:“拿开,你这个淫贼,你要占我便宜。”

杨宁有些尴尬,收回手,皱起眉头,忽听唐诺道:“你先别碰她,我帮你找解药。”

杨宁虽然对小妖女十分厌恶,但她毕竟是个姑娘家,自己堂堂男儿,要杀她也便杀了,可是这时候触触碰碰,总有些难堪,起身走过去,见唐诺也不能动弹,问道:“我怎么帮你?你能不能起来?”

唐诺瞧了瞧桌上银针,道:“你先去将银针拿过来。”

杨宁过去拿过盒子,唐诺才问道:“你可知道新识穴和风府穴?”

杨宁点头,这两处穴道俱在后颈处,很容易找到,唐诺道:“你先往风府穴扎入一针,再往新识穴入针,最后在我头维穴再扎入一针。”

杨宁道:“唐姑娘,我没有用过针,穴位可以辨识出来,可是施针的力道不好掌握,只怕!”

唐诺道:“并不用你帮我解毒,只是封住这几处穴道,可以让我暂时恢复气力,你不必担心施针力度。”

杨宁不再犹豫,取了银针,按照唐诺所言,连续下了三针,果然,三针扎下之后,唐诺身体便微微动弹,随即已经坐起身来,杨宁心下赞叹,暗想这唐诺年纪虽轻,但本事极高,至少在针灸方面确实了得。

唐诺起身来,向杨宁微微点头,这才走到阿瑙身边,也不多说,从她怀中搜罗出一堆东西来。

“那个黑色的瓶子里是解药。”阿瑙道。

唐诺并不理会,在十几个瓷瓶中找了一遍,这才取出一支瓷瓶子,回头丢给杨宁,道:“里面是解蜂毒的解药,你中毒时间长,要服用三颗。”

杨宁接过瓷瓶子,打开来,里面却有几十颗米粒大的药丸,他也没有犹豫,倒下三颗,服入口中,唐诺见他并不犹豫,眼眸之中划过一丝欣慰,却见到杨宁将那瓷瓶子径自塞入自己怀中,唐诺唇边不由划过一丝笑意。

她又取了一只瓷瓶子,走到白灵身边,取了药丸放入白灵口中,随即自己又服用了两颗药丸。

阿瑙这才叫道:“你们都已经服用了解药,还不帮我解毒。”

杨宁走到阿瑙身边,道:“张开嘴!”

阿瑙一怔,却紧闭嘴巴,杨宁拿起刀,凶狠道:“要么割掉你鼻子,要么张开嘴,你自己选。”锋刃已经顶向阿瑙鼻子,阿瑙无可奈何,张开小嘴,杨宁手指一弹,一颗东西落入阿瑙口中,阿瑙正要吐出来,杨宁冷声道:“吞下去,否则立刻割掉鼻子。”

阿瑙眼圈一红,只能吞下去,气恼道:“你你让我吞下的是什么?”

杨宁笑道:“你只以为只有你懂得毒药?”收回刀,一本正经道:“你刚才服下了剧毒药物,不过一时半刻还要不了你性命,但若是作,你全身便要溃烂,变得像怪物一样,慢慢痛苦死去。”

阿瑙骇然道:“你你对我下毒?”

“你能对我下毒,我当然也可以对你下毒。”杨宁悠然道:“这种毒药,每隔半年要服用一次解药,你若是老老实实,我倒可以考虑每半年给你一次解药,否则!”冷笑一声:“你自己等死就好。”

唐诺此刻已经端了一碗水过来,喂阿瑙饮了下去,阿瑙饮完水,才气呼呼道:“姐姐,他他给我下毒,你快帮我。”

唐诺淡淡道:“你若是还想以前一样无法无天,只能是咎由自取。他的毒药,我也解不了。”

杨宁笑道:“你听清楚了吧?唐姑娘也不会给你解毒。”

阿瑙立时可怜巴巴道:“我以后不再胡来,也不会害人,你把解药给我吧,我以后都听你话。”

“想要解药,就要看你自己表现。”杨宁道:“我说了,你只要老老实实不再害人,解药还是有商量。”扫了一眼,将那只小箭筒拿在手中,又将那只装有大狼蜂的竹筒拿在手中,冷冷道:“这两件东西留不得,免得你继续祸害人,待会儿都一把火烧了。”

“不要。”阿瑙急道:“大狼蜂是我花了好些时间才训练出来,你不许烧了,我以后不用它们蜇人就是。”

杨宁根本不理会,将那只射箭的小竹筒放入自己怀中,狼蜂竹筒则是握在手中。

阿瑙一脸气恼,只是片刻后,她身体便可动弹,那边白灵也已经恢复过来,从地上爬起,冲着阿瑙“唧唧”直叫,一脸怒意。

阿瑙起身来,伸手向杨宁道:“还给我。”

杨宁一手拿着寒刃,一手拿竹筒,道:“没得商量,你莫忘了,你已经中了我的毒,我今日不杀你,是给你改过自信的机会,你若还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可别怪我心狠手辣。”眸中显出寒意。

阿瑙心知大狼蜂定然是要不回来,恨恨道:“你你会后悔的。”

唐诺此时已经将银针从自己穴位取下,又端着银针盒子,从赵渊尸上将银针一根根取下,头也不抬道:“你还是早些离开,留在这里,对你并无益处。回去告诉秋千易,让他不必再记挂《百草集》,无论他耍什么花招,也不可能得到。”

阿瑙又气又恼,恨恨一跺脚,转身便走,出了门,很快有回转来,拿了两只碗从水缸舀了两碗水出去,杨宁知道她是去解大小双鬼的毒。

唐诺取下银针,起身来,将针盒放好,这才看了杨宁一眼,淡淡道:“你也可以离开了。”

杨宁道:“唐姑娘,那小妖女擅长用毒,我只担心她还会找我麻烦,我看我还是等一等的好。”

“哦?”唐诺道:“她若一直守在外面,难道你一辈子也不离开?”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杨宁笑道:“我体力尚未恢复,等完全恢复过来,自然不用担心她。”犹豫了一下,才道:“唐姑娘,你施针之术了得,据我所知,这可不是一般人会的,乃是颇为高深的手法,你年纪轻轻,怎地针术如此了得?”

唐诺并不回答,反问道:“你刚才真的给她下毒了?”

杨宁笑道:“不过是给她吞下一颗灰尘,毒不死人。”

唐诺一愣,随即淡淡笑道:“其实她也不会真的害怕,秋千易是九溪毒王,普天之下,还没有多少他解不了的毒。”

杨宁“哦”了一声,终于道:“唐姑娘,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不知唐姑娘是否愿意出手相助。”

唐诺道:“你是让我帮你疗伤?”

“啊?”杨宁笑道:“原来唐姑娘已经猜到。”

“你丹田内真气涣散凌乱,已经十分凶险。”唐诺蹙眉道:“我看你脉象,似乎并无修习吐纳之法,正奇怪你丹田之内缘何会有那么浑厚真气。”顿了顿,才道:“我并无见过此种状况,所以不能轻易出手,否则只怕适得其反,治不得你的伤,还要害了你。”

第一百零七章 血丹

杨宁失望道:“难道连唐姑娘也无法帮我解决这个麻烦?”

唐诺想了一下,才道:“倒也不是没有办法,不过要花费不少时间,没有三五个月时间,只怕难以恢复。”

杨宁心想连唐诺这等医道高手都需要花费数月时间,可见自己丹田内的真气确实是天大的麻烦。

不过唐诺若真的可以解决这个麻烦,三五个月时间倒也无妨,只是难不成要让自己呆在这里数月时间?

唐诺此刻已经走出门去,杨宁也跟在后面出了门,天色早已经黑下来,月上东天,四下里幽静一片,已经瞧不见阿瑙等人的身影。

只见到草圃狼藉一片,大半都已经被摧毁,唐诺微蹙秀眉,却没有停步,走到前面的池塘边,杨宁这才想起,池塘里还有一人,靠近过去,只见一具尸体浮在水面上,正是那名大汉。

杨宁皱起眉头,他心中已经猜到,如果不出意外,小妖女阿瑙临走之前,定是一肚子怒火,想来是泄在此人身上。

唐诺却是叹了口气,杨宁忍不住问道:“唐姑娘,你和那小妖女似乎很熟?”

“她以前并不是这个样子。”唐诺幽幽道:“变成今日这副样子,也不能全都怪她。”

“对了,唐姑娘,你深居山谷,这里地处荒僻,你又如何能够提升医术?”杨宁道:“以我之见,读破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只是在这里研习草药,并不亲手为人治病,医术提升的度不会太快。”

唐诺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是说我不应该待在山谷里?”

“我不是这个意思。”杨宁道:“姑娘的医术自然是高明的,如果只是为了个人的爱好,在山谷悠闲自得,那我自然无话可说。可是,唐姑娘,恕我直言,你自己也知道,医者父母心,你有这样的医术,就该多为人诊病疗伤,学以致用才是物尽其用,否则就算你是天下第一神医,又有何用?”

唐诺蹙起秀眉,随即慢慢舒展开来,道:“我并无说不为人诊病,见到患病之人,我都会出手诊治。”

“姑娘的心思是好的,今日我也见到,姑娘确实是宅心仁厚,无论来者何人,姑娘不分高低,都会帮忙。”杨宁叹道:“只是姑娘深居山谷之中,只怕十天半个月也不会有一人过来,如果换个地方,每天就能救治许多病人。”顿了顿,加了一句道:“这样不但可以帮助别人,而且姑娘的医术也会进展神。”

便在此时,忽感觉后面光芒骤起,两人都扭头看过去,只见那三间茅屋竟都已经燃烧起来,此时火势并不大,但火点众多,屋顶屋内,俱都是火光闪动。

“不好。”杨宁失声道:“是小妖女,他们还没走。”

他握住寒刃,飞奔过去,三间茅屋都是草木搭建,如今又是秋冬交接,干燥无比,最是容易燃烧,杨宁跑过去,几间茅屋的火势都已经迅蔓延开来。

他心下焦急,这是唐诺居所,若是烧毁,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再搭建起房舍,唐诺只怕要露宿荒郊了,前面虽然有池塘,但是却并无木桶可以取水,他冲进屋内,只见四下里都已经燃烧起来,火焰腾腾,黑烟滚滚,他捂住鼻子,知道仅凭自己和唐诺,绝对无法阻止火势。

瞧见那银针盒就在桌上,也不犹豫,上前去捧住银针盒,迅出了门,见到唐诺此时正站在门外不远,静静看着燃烧起来的茅舍,显得十分淡定,并无救火的意思,白灵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只手扯着唐诺裤腿,一只手往燃烧的房子指着,“唧唧”叫着,似乎正在陈述自己所见。

“唐姑娘。”杨宁将银针盒递给唐诺,“这个你收好,这茅屋只怕是救不了了。”冷哼一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下次若是见到那小妖女,必不能放过。”

唐诺沉默片刻,终于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我叫齐宁!”杨宁道:“姑娘,房子烧了,你也不用太难过,重新再搭建就好。”

唐诺摇头道:“这里不能留了。”

“啊?”杨宁眼睛一亮,立刻道:“唐姑娘是准备离开这里吗?那可是大好事,留在这里,远离人群,太过孤单。”

唐诺道:“我不怕孤单,我在这里已经多年,师傅一年也在这里住不了几日。”想了想,才道:“阿瑙知道我在这里,以后这里就不得安宁。”

“不错不错,小妖女诡计多端,唐姑娘不忍心对她下狠手,可她对唐姑娘却没有什么好心,从一开始你就吃亏。”杨宁道:“你可以防她十次二十次,可是若有一次失误,只怕就要中了她的道儿,还是离开这里为好。”见唐诺不说话,小心翼翼问道:“唐姑娘,我请你去一个地方,不知你意下如何?”

唐诺扭头看向杨宁,月光之下,面容秀丽,虽无说话,但眼中却是带着询问之色。

杨宁忙道:“是这样的,我看唐姑娘对医术很感兴趣,不如就往京城去。京城人口众多,患病的百姓也是多如牛毛,唐姑娘到了京城,可以开一间医馆,帮人瞧病,如此便可悬壶济世。此外京城名医众多,姑娘也有机会与那些名医切磋,提高医术,姑娘别误会,我不是说你医术不高明,只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取长补短,总是没有坏处。”

其实他见唐诺医术高明,还真是另存了心思。

不过这类人隐居山林,搞得像隐士一样,不问红尘之事,要想让这样的人物出山,通常都是极为困难的事情。

只是他看唐诺似乎有些松动,这才煽风点火。

“其实我的医术很普通。”唐诺淡淡道:“距离师傅的医术,还有很大的差距,便是师傅也不敢说自己的医术无人可比。”

“姑娘谦虚了。”杨宁笑道:“不过多学学总没有坏处。”

“你说的没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要长进医术,也不能避而不出。”唐诺幽幽道:“这两年我在医术上进展十分缓慢,师傅劝我别急,可是我心里很清楚,这其中定有缘故。今日听你这样说,或许你说的没错,要多见识,现更多疑难杂症,才能研习进步。”

果然是个上进的好姑娘。

杨宁心里欢喜,但面上却没表现出来,一本正经道:“要说疑难杂症,京城多得是,许多人得了怪病,都往京城去寻找名医。唐姑娘,我在京城还有些人脉,到时候专门派人给你找些患了疑难杂症的病人,送给你做试验。”

唐诺微蹙秀眉,终是道:“你先离开这里吧,我还有些东西要整理,需要些时日,等我准备好,去京城找你。”

杨宁兴奋道:“那姑娘是答应去京城了?苍生有福了。姑娘放心,我回到京城,立刻给你找房子,帮你将医馆开起来。”

“不必。”唐诺摇头道:“我自己会想办法,不能麻烦你太多。”

“不麻烦不麻烦。”杨宁心下欢喜,“姑娘不知道京城水深,想要开个医馆,只你一个弱女子,也不是容易的事情,你不用多管,这事儿交给我就好。这一次如果不是你,我只怕要遭小妖女毒手,就当我报答你。”

“你不用一直喊她小妖女。”唐诺道:“你丹田之困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你也不必太过开心。”

杨宁一怔,顿时有些尴尬,心想这女子果然是精明过人,一眼就看穿自己的心思。

“唐姑娘,我看还是等我天亮之后再离开。”杨宁抬头看了看天色,“房子烧了,我担心小妖担心阿瑙回头又来找你麻烦,有我在这里,也能多一个帮手。”

唐诺摇头道:“她烧了房子,不敢在这里继续留下去,现在应该早已经去的远了。”伸过手来,手中也是拿着一只瓷瓶子,杨宁奇道:“唐姑娘,这是什么?”

“这是血丹。”唐诺道:“这是师傅花了十多年时间才研制出来的丹药,无论中了什么毒,只要服下它,血丹便可封住药性扩散三日。一般的毒药,血丹可以轻易解毒,若是极为厉害的毒药,它也可以阻缓药性,三日之内,丝毫无恙,你既担心阿瑙还会找你麻烦,有这血丹在手,就不必担心了。”

杨宁心想如此宝物那可是千金难求,口中道:“这么宝贵的东西,我如何好意思收下。”口里这样说,手上却已经迫不及待接过,揣进了自己怀中,只是他也知道,唐诺赐予血丹,那等若是下了逐客令,不好继续留下去,拱手道:“唐姑娘,多多保重,我在京城等你,你到了京城,找到锦衣侯府,报我名字就好。”

“锦衣侯府?”唐诺微微颔,“我记住了。”她听到锦衣侯府四字,并无异样,似乎只是听到寻常人家而已。

杨宁不再耽搁,转身便走,走出几步,回过身,见唐诺依然是在静静看着燃烧的茅舍,犹豫一下,还是道:“唐姑娘,你你不会不去吧?”

唐诺头也没转,只是淡淡道:“你不用担心,最迟半个月,我必会赶到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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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舅父

杨宁出了山谷,一路上倒是十分顺畅,留在山谷外的马车也都没了踪迹,知道小妖女已经带着大小鬼离开。

小妖女看来对唐诺还是十分忌惮,烧了人家的房子,自然不敢留下。

他也不知道身处何处,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还在江陵地面,趁着夜色一路寻摸,终于走到了一条大道上。

无法辨清方向,杨宁也不急着赶路,找了一个林子睡了一晚,次日天亮,终是找到一处村子,一打听,却已经出了江陵,好在身上带了一些碎银子,在附近雇了一辆驴车,走了一天一夜才到了江陵地面。

江陵顾家是世家大族,倒也容易打听,其宅邸在清河城,清河城距离荆州城亦有上百里地,走了两天,驴车终于赶到清河城,杨宁加倍付了车钱,径自入城,心中只担心顾清菡还未回来。

顾家是江陵的大世家,要打听其宅邸轻而易举,到了顾府门外,已是黄昏时分,大门敞开着,杨宁也不客气,径自过去,门外一名家仆立刻拦住,翻着白眼道:“你这人怎么乱闯?也不抬头看看这是哪里?”

“我找顾老爷。”杨宁也不知道谁在顾家当家做主,心想找老爷总是没错的。

家仆立刻道:“我们家老爷要做大事,暂时谁也不见。”

杨宁皱眉道:“锦衣侯府的三夫人可是你们家小姐?”

家仆立刻挺胸道:“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与你何干?”

“三夫人可回府了?”杨宁关切问道:“我有急事要见你们家三夫人。”

家仆上下打量杨宁一番,好笑道:“你说见我们三夫人就能见?三夫人正忙着,没空见你。”

杨宁喜道:“如此说来,三夫人果真回来了?”顿时松了口气,道:“我是齐宁,你禀报!”

他还没说完,家仆已经变色道:“齐你是啊!”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府里跑去,过不了片刻,只听到府里一阵惊乱,随即涌出一大群人来,当先一人正是顾清菡。

“宁儿,是宁儿吗?”顾清菡慌张喊道,泪珠儿顺着脸颊滴落。

杨宁快步上前,见顾清菡梨花带雨,却是安然无恙,一颗石头落地,欢喜道:“三娘,你在这里,那可太好了。”

顾清菡已经迎过来,杨宁心下激动,张开双臂便要抱住,忽地醒悟旁边还有一大群人,顿时有些尴尬,只是张开怀抱,也不好放下,顺手抱住边上一人,那是一名三十出头的男子,样貌轮廓倒与顾清菡还真有几分相似。

那人被杨宁抱住,有些怔,但立刻一脸欢喜之色,也抱住杨宁,道:“世子,我们这几天日夜担心,你可终于到了。”

杨宁已经迅松开手,看向顾清菡,只见顾清菡一面流泪,一面却是带着欢喜笑容,艳美无双,道:“三娘,我就说我很快就过来与你汇合,你还不相信我吗?”

“世子,妹妹这也不知道哭了多少回,我派人去了峡山,硬是没有找到你踪迹。”那男子道:“吉人自有天相,我就知道你会没事。我这边已经准备好了,你一声令下,我们立刻就可以出。”

“准备好了?”杨宁一怔。

男子道:“我已经调集了顾家的所有护院壮丁,有上百号人,为了这次行动,我也准备了上百匹马,旗子也准备好了,世子,你说咱们是打着锦衣侯的旗子还是打着大楚的旗子?”挥手道:“拿上来!”

从后面立刻上来两个人,手中都是举着一支旗子,一面绣着殷虹如血的“楚”字,一面则是绣着“齐”字。

杨宁见状,有些哭笑不得,那男子还是兴奋道:“世子可领大军殿后,我亲率十骑做先锋,先杀到齐家老宅。”

“大哥,你!”顾清菡也有些尴尬,“世子自有安排,你不必!”

“妹妹,如今齐家出了叛贼,那就是国贼。”男子大义凛然道:“我们顾家和齐家是血脉相连,自然要挺身而出。”

杨宁这才知道,这男子竟是顾清菡的兄长,顾清菡也知道杨宁不认识那男子,解释道:“这是你舅父顾文章!”

文章?难道他文章写的很好?

杨宁只能拱手道:“齐宁见过舅父大人!”

“世子,这些虚礼就不用在意,大事要紧,你说咱们什么时候动身?”顾文章颇为亢奋,“天色已晚,我看咱们立刻动身,趁夜出击。”从袖中取出一卷东西,打开来,“这是我让人画的地图,世子要不要和我先布置一番?”

杨宁暗想这舅父大人是有多喜欢行军打仗,从这里到齐家老宅也没有多少路途,竟然连地图都准备。

顾清菡有些无奈道:“大哥,你就别添乱了,宁儿世子刚到,连口水也没有喝,你能不能先歇一歇?”

“不错不错,是我糊涂了。”顾文章一拍脑袋,“来人,设宴给世子接风洗尘,我们边吃饭边谈。”

杨宁心想顾文章虽然看起来有些不着调,不过趁早出倒也不是没有道理,赵渊虽然死了,可是那个冒充齐澄的家伙还在,如今也不知道那人是否还在老宅,趁早过去,或许还能将其抓住。

“舅父,你说得对,兵贵神。”杨宁笑道:“既然舅父都已经准备好,咱们越早出越好,一举将那伙贼人全都拿下。”

顾文章听杨宁对自己的计划赞成,更是欢喜,拍手道:“不愧是锦衣世子,就是有武家风范。来人啊,帮我的甲胄准备好,我要和世子出征了。”又问道:“世子,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果对方死守老宅,咱们一时攻不进去,只怕还要耗不少时间,要不要再调一些壮丁,专门给咱们运送粮食?我现在就让府里做些酒菜,作为军粮。”

“不用了,舅父,咱们这是出其不意大偷袭,连夜杀过去,而且对方兵力不如我们,应该很容易就攻下。”杨宁憋住笑,“如果实在打不进去,到时候再准备粮食也来得及。”

顾文章微微点头,道:“世子说的是。”向身后一人道:“许管家,我们今夜出征,你们在家里也做好准备,两天我们回不来,那就是陷入苦战,你立刻让人送粮过去。对了,我们离开之后,你去县里找县老爷,让他调差役过来保护宅邸,免得有人背后偷袭我们老巢。”

杨宁心想这舅父大人虽然有些不着调,可是考虑的倒很周到,向顾清菡柔声道:“三娘,你在这里等着,我们很快就回来。”

“宁儿,你要小心,那帮人来路不明,不好对付。”顾清菡美眸之中满是担忧之色,“实在不成,去荆州城找太守调兵。”

“妹妹,咱们有上百号人,这可都是厉害角色。”顾文章不满道:“他们平时经常跟我打猎,骑射了得,难道你还信不过大哥?这时候再往荆州城去调兵,若是被那帮贼人的耳目打探到,他们一定全都要跑了,世子都说了,兵贵神,可不能婆婆妈妈耽搁。”

顾清菡忍不住白了顾文章一眼,道:“就算兵贵神,也该让世子和大伙儿吃了东西再走吧?”

顾文章笑道:“皇帝不差饿兵,这个我自然晓得。”

顾文章倒还真是做了充足的准备,聚集了上百号身强力壮的护院壮丁,此外还真的准备了上百匹骏马,他显然早就等着杨宁到来。

众人用过酒菜后,也不耽搁,顾文章换上了一身甲胄,拿了一根铜棍在手,手下一干人俱都是铁叉斧头一类兵器,大楚立国之后,施行了刀狩令,寻常百姓不得私有兵器,便是豪门大户,也不能藏匿刀具,违者以谋反之罪论处。

顾家虽然家大业大,背地里难免存有少量兵器,但却也不敢光明正大亮出来。

虽然夜里关了城门,但是顾家的人出城,自然无人敢拦,顾文章一马当先,率先出城,他对这一片的地理环境十分熟悉,上百骑倒也是气势汹汹,直往齐家老宅扑过去。

马是快马,马不停蹄,到了半夜时分,已经距离齐家老宅不过数里地,顾文章情绪亢奋,勒马向杨宁道:“世子,老宅那边敌情未明,是否先派人过去打探一番?不如我带几个人先过去瞧一瞧,以火箭为号,只要空中有火箭亮起,你就率人冲过去。”

杨宁道:“舅父,我对那边比较熟悉,不如你率人在这里等候,我带两个人先过去看一看?你精通兵法,成熟稳重,大队人马由你坐镇更好。”

顾文章神情严肃,想了一下,点头道:“你言之有理,那好,我们在这里等着,那边一有动静,我立刻带人过去。”

杨宁也不多言,带了两个人,径往老宅过去,夜色之下,只见到老宅那边竟是灯火明亮,顺着大路还未靠近过去,却只见迎面有人拦住,俱都是甲胄在身,有人沉声喝道:“来者何人?快下马!”

杨宁皱起眉头,问道:“你们又是何人?”

“我们是荆州太守麾下兵马。”对方有人道:“这里已经被封锁,谁也不得靠近过去,违者杀无赦!”

第一百零九章 地藏六使

杨宁一怔,便在此时,从后面上前一人,瞧见杨宁,吃了一惊,欣喜道:“世子爷!”快步上前,跪倒在地,“世子爷,你可回来了,大伙儿一直都在找你。”

杨宁瞧了一眼,正是从京里跟随自己下来的侍卫之一,那些官兵见状,互相瞧了一眼,随即都跪倒在地,齐声道:“小的拜见世子爷!”

杨宁抬手道:“都起来吧。”又问道:“这边出了何事?”

那随从起身道:“回禀世子爷,我们已经将老宅控制住,一干人俱都抓捕,只等着找到世子爷再行落。”

杨宁双眉一展,问道:“你们已经抓住了那帮家伙?对了,那个冒充齐澄的家伙可抓到?”

“世子爷放心,已经抓住。”随从兴奋道:“大伙儿都还在着急,毛太守也在这边,小的这就去禀报。”

杨宁摇头道:“不必了,我自己过去。”一抖马缰绳,直往老宅过去,到了老宅前,果见到四下里每隔几步就有一名兵士,少说也有上百之众,门前有随从见到杨宁,惊喜交加,杨宁进了宅内,只见大堂内灯火通明,几个人正凑在一起商议着什么,听到脚步声,几人扭过头来,一人欢声道:“世子爷,您您回来了!”已经抢上前来,正是齐峰。

其他人听到,纷纷迎过来,一名身着官袍的中年人拱手道:“下官江陵太守毛文寿,见过世子!”

杨宁虽然是锦衣世子,但毕竟不是官身,而且尚未承袭爵位,江陵太守自是不用跪拜,饶是如此,却还是礼敬有加。

杨宁拱手还礼道:“毛太守,辛苦了。”

“世子安然无恙就好。”毛文寿长出一口气,展颜笑道:“我们正在商议张贴告示,重金寻找世子,不过这样一来暴露了世子身在江陵的消息,只怕适得其反,要给世子带来麻烦,所以正在商议。”

“大家先请坐。”杨宁抬手道,其他几人也都是将领的官员,纷纷向杨宁行礼,杨宁示意众人坐下,向齐峰问道:“齐峰,毛大人他们这是?”

齐峰立刻解释道:“世子,我去了荆州城,找到了齐泓老总管,当时老总管身边只有一人在照顾。”摇头道:“不是照顾,是在看守。”

“看守?”

“正是,老总管不是中风,而是被人下了毒,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他也不能说话,是被人下了药,哑了嗓子。”齐峰冷笑道:“一开始我们差点被骗过,可是我看老总管的时候,老总管眼神不对,”

“眼神不对?”

齐峰笑道:“姜是老的辣,老总管虽然不能动弹,却用眼神提醒我其中有诈。世子也知道我精明过人,一看老总管眼神就心领神会,当机立断,当场将那看守老总管的家伙抓住,那家伙是个软蛋,一经拷问,就什么都招了。他招供说老总管不是中风,只是他没有解药。”顿了顿,“老总管既然不是中风,那么其中必有蹊跷,我与毛太守商议,暗中调集了兵马,等派往江夏的兄弟回来,得知齐澄在多年前失踪,下落不明,那么老宅的齐澄必有问题。”

杨宁点头道:“如果老宅的齐澄是真的,江夏那头定然知道齐澄在这里,也就不会有失踪之说。”

齐峰点头道:“所以毛太守这边就做了准备,我们带人去往老宅,不过为了万无一失,我先到了老宅,得知世子和三夫人同时失踪,就知道其中有鬼,联络上毛太守,三天前就已经趁夜出兵围住了老宅,将假齐澄抓住,当时正好还有几个他的同党也在这里,一并抓了起来。”犹豫一下,才道:“我担心老宅那些人也有关联,所以不管男女老少,暂时全都关押了起来。”

“老宅那些人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是被齐澄那伙人所蒙蔽控制。”杨宁道:“三夫人也安全得很,不必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毛文寿宽下心来,“得知世子和三夫人失踪,我们派人到处找寻,从假齐澄口中审问,得知世子可能去了峡山,所以派了人在峡山找寻,目下还有不少人在山里。”

杨宁拱手道:“有劳诸位了。”又道:“可从齐澄口中审出其他口供?”

毛文寿和齐峰对视一眼,才道:“下官让人严刑拷问,他只说一切都是判官吩咐,还说什么长生不老的混话。”

“他可提到九幽地藏?”杨宁皱眉问道。

“九幽地藏?”毛文寿一怔,摇头道:“并无说起这个,世子,这九幽地藏又是什么东西?”

“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密藏,你们可听过这句话?”

毛文寿点头道:“这说的就是地藏王菩萨。据传地藏王菩萨受释迦摩尼嘱托,要在释迦灭度后、弥勒佛降诞前的无佛之世留驻世间,教化众生度脱沉沦于地狱、恶鬼、畜生、阿修罗、人、天诸道中的众生,而且他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毛太守果然是满腹经纶。”杨宁赞叹道。

毛文寿忙笑道:“不敢,只是下官偶尔会读些佛经,所以知晓一些。据我所知,地藏手下还有地藏六使!”似乎觉得自己有些过于卖弄学识,摆手笑道:“让世子见笑了。”

杨宁正色道:“毛太守,这些我们并不知道,而且我确实想多知道一些其中事情,你说的地藏六使,又如何说?”

“回世子,地藏六使,是协助地藏王菩萨度化六道的使者。”毛文寿解释道:“一为焰摩使者。度化地狱,一为持宝童子,度化恶鬼,还有大力使者度化畜生,大慈天女度化修罗,宝藏天女度化人道,最后是摄天使者,度化天道,这六大使者便是地藏六使。”

杨宁微微颔,道:“原来如此。”又道:“假齐澄应该确实是听命于赵渊,这赵渊就是假齐澄所说的判官。”

齐峰忙问道:“世子见到了赵渊?”

“他已经死了,我亲手杀了他。”杨宁淡淡道:“他自称是听命于九幽地藏,只是这地藏王菩萨乃是世人膜拜的菩萨,他所说的九幽地藏,只能是世间人。”问道:“齐峰,你可听过有什么江湖组织与此有关?”

齐峰想了片刻,摇头道:“并无听说江湖上还有九幽地藏这号人物。”身体往前凑了凑,低声道:“世子,还有一件大事,你只怕不知晓。”

“大事?”杨宁问道:“什么大事?”

齐峰看向毛文寿,道:“毛大人,还是你来说吧。”

毛文寿微微颔,神情变的凝重起来,抬手向其他官员道:“你们先都下去吧。”众人起身向杨宁告退,等众人退下之后,毛文寿才低声问道:“世子可知道圣上驾崩?”

“驾崩?”杨宁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问道:“什么驾崩?圣上驾崩?”猛地醒悟过来,失声道:“你们是说,皇帝死了?”

毛文寿和齐峰都是微微变色,杨宁也知道自己失言,毛文寿已经抬手示意杨宁小些声音,更是起身走到门前向外面瞧了瞧,这才回来,压低声音道:“世子,下官也是昨天一早刚刚接到的消息,圣上已经驾崩了。”

杨宁脑中却是飞转起来。

锦衣侯过世,皇宫之中迟迟没有动作,甚至到了锦衣侯出殡之日才匆忙派人在半道上宣旨,侯府本来还指望宫中能够按照惯例能有一笔赏赐,也好让侯府度过难关,毕竟堂堂帝国栋梁,锦衣侯为国尽忠,立下了无数汗马功劳,皇帝绝不可能无动于衷。

可事实上,便是到今日为止,也不见皇帝赐下的一文铜钱。

杨宁有时候还在想,如果真是皇帝吝啬如此,那可说是昏聩至极,锦衣侯对大楚的功绩,少有人及,连这样的人物过世都不加以抚恤,又如何能够得到文武百官和天下子民的人心,便是有天大的困难,也要摆出姿态来。

且不说皇帝没有赏赐抚恤,甚至在祭丧其间,宫中都不曾派人前往祭奠,这实在是太过反常。

京中防卫调动,负责守卫皇城的皇家羽林营被调出京城,而黑刀营则是入城换防,此外更是京城戒严,一切都预示着京城有变故。

杨宁虽然也觉得京城有事生,却万没有想到是因为皇帝驾崩之故。

此刻知道这消息,所有的疑云便都豁然开朗,他心里知道,皇帝只怕在黑刀营入京的时候,就可能已经濒临死亡,甚至那时候就已经驾崩,调动防卫,就是为了预防京城有人趁皇帝驾崩图谋不轨。

宫内连皇帝都死了,哪有心思再去管锦衣侯的丧事。

短短时日之内,帝**中柱梁锦衣侯去世,而帝国的皇帝几乎是在同时驾崩,一君一将先后过世,如此打击,对大楚帝国来说简直是致命的,接下来的楚国,定然少不了一场风雨,杨宁甚至怀疑如今的京城只怕已经陷入混乱之中。

“圣上一代明君,壮年而崩!”毛文寿眼圈泛红,长叹道:“我大楚何去何从,实在让人担忧。”

第一一零章 兄终弟及

大楚皇帝驾崩,杨宁虽然感到意外,但内心却也并无多少感触,见得毛文寿一脸愁闷之色,忍不住道:“圣上驾崩,自有太子继位,我看朝廷也做了准备,等新君继位之后,一切应该很快平静下来。”

毛文寿微点头道:“但愿如此。”

齐峰在旁不由道:“现在最担心的便是太子没能及时赶回来,搞不好就会生变故。”

“太子赶不回来?”杨宁奇道:“这话又是怎么说的?太子难道不在京里?”

齐峰低声道:“东齐国主册立太子,举行册立大典,太子率使团前往参加,也没听说已经返京。”

“东齐国?”杨宁有些懵,“怎地又多出个东齐国来?不是只有个北汉吗?”

齐峰和毛文寿对视一眼,毛文寿故作淡定,齐峰则是神色尴尬,讪讪笑道:“世子说的也没错,照说东齐也算不得一个国家,地窄人稀,不过是嘿嘿。”却并无说下去,他知道自家这位世子不久前还是浑浑噩噩,只是最近才头脑开窍,许多事情懵然不知倒也并不诧异。

毛文寿见杨宁依旧是一脸懵逼的样子,解释道:“世子,东齐位于山东半岛,幅员狭小,占有青州之地,下辖也不过九郡之地而已,甚至及不上咱们荆南之地广袤。本来无论是我大楚还是北汉,也都不曾真的将东齐当做一个国家,不过他们手里有东海水师,善于水战,所以国力虽然孱弱,倒也能够偏安一隅。”

“原来如此。”杨宁这才知道,在两大强国之间,竟然还存在着小小的东齐国,毛文寿的话,他听得清楚,知道东齐国占据的便是胶东半岛地区,因为胶东半岛三面临海,拥有一支水师力量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如此小国,割据一隅,能够在两大强国之间存活下来还真是不容易。

只是既然两大强国都不将东齐当盆菜,怎地大楚却派出本国太子前往参加东齐的册立大典?

但是微微一想,便明白其中的关窍。

南楚和北汉两强对峙,双方可谓是势均力敌,在此种情况下,谁能够拉拢到东齐,自然就会多出一分力量,毕竟东齐国势虽弱,却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他们手里还有一支强大的水师,有这样一支水师力量的存在,足以让北汉和南楚垂涎。

果然,毛文寿道:“太子前往参加东齐的册立大典,那是给了东齐人天大的颜面,若是东齐水师能为我大楚所用,北汉人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如此说来,太子如今还在东齐?”杨宁道:“圣上驾崩,太子得到消息,自然会立刻赶回。”

毛文寿却是带有一丝忧色,并不说话。

杨宁忍不住问道:“你们说京里会有人趁乱生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毛文寿道:“有忠义侯坐镇,应该不至于出什么问题。”摆手道:“朝廷自有朝廷的部署,圣上一代明君,驾崩之前,想必也都做了妥善的安排,咱们也只是随便说说,国之大事,还轮不到下官议论。”

“就只怕!”齐峰话说一半,却没有说下去,只是神情却严峻起来。

杨宁见两人说话都是云山雾罩欲言又止,忍不住道:“你们说话能不能利索一些,我听了半天,也不知道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指着齐峰道:“你只怕什么?”

齐峰犹豫了一下,才压低声音道:“世子,你有所不知,有些人有些人并不觉得太子能够继承大统。”

“什么?”杨宁一怔,“不是太子继承大统,那立太子又是为何?太子不就是储君?”

毛文寿微微颔道:“世子所言甚是,太子便是储君,子承父业,天经地义,按道理,太子继承大统自然是无可厚非,只是只是当初那件事情,一直让一些人心中不甘,下官担心的,就是那伙人会趁机生出变故。”

“哪伙人?”杨宁依然听不明白。

“淮南王!”齐峰终是道:“我们只怕淮南王会趁机生事。”

“淮南王?”杨宁立刻想到锦衣侯齐景出殡当日,宫里派人传旨之前,淮南王率先赶到,就在城门口哭祭锦衣侯,当时甚至感动不少人。

他记得淮南王已经有四十出头年纪,看上去倒也是贵气逼人,只是宫中太监赶到之时,淮南王表现冷淡,甚至在宣读圣旨之前便即带人离开,显得颇有些失礼,杨宁对淮南王的印象倒还颇深,此时听齐峰提到淮南王,大感诧异,问道:“你们是担心淮南王会生事?”皱眉道:“他又能生什么变故?一个王爷,难道还能阻止太子继承大统?”

“别的王爷或许没有这等能耐,可是淮南王却不同。”毛文寿压低声音道:“世子,据下官所知,其实其实淮南王是拥有继承帝位的资格。”

杨宁愕然道:“淮南王有资格继承帝位?毛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毛文寿解释道:“我大楚太祖武德皇帝武功灿然,征讨天下,立国大楚,只是只是英年早逝,不到四十岁,便即崩逝,太祖皇帝崩逝之前,淮南王尚在襁褓之中,当时天下依然动荡,南方乱贼如云,巴蜀尚未平定,北汉人也是虎视眈眈!”

“淮南王是太祖皇帝的儿子?”杨宁问道。

毛文寿点头道:“不单是太祖皇帝的皇子,而且是唯一的皇子。太祖身处乱世,征伐天下,本来诞有一名皇子,却幼年夭折,淮南王是太祖皇帝的次子,但长子夭折,淮南王实际上就是太祖皇帝唯一的皇子。”

杨宁奇道:“淮南王既然是太祖皇帝唯一的子嗣,为何为何如今只是王爵?”

“这与当时的情势有关。”毛文寿道:“太祖崩逝,形势危急,内忧外患,当时能够稳住局面的,只有太宗皇帝。太宗皇帝是太祖皇帝的亲兄弟,太祖征伐天下,太宗皇帝自始至终相随身旁,战功无数,乃是太祖皇帝的臂膀!”

杨宁瞬间明白过来,道:“那是兄终弟及了。”

他知晓皇位继承,大都是两种情势,要么父业子承,要么便是兄终弟及,至若另让贤明,可是说凤毛麟角。

便是兄终弟及,历史上也是屈指可数,除非是形势所迫,通常而言,儿子继承老子的江山,那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毛文寿一番话说下来,杨宁已经明白其中的缘故。

毫无疑问,楚太祖自然是一代枭雄,打下了半壁江山,但是英年早逝,淮南王当时尚在襁褓之中。

淮南王继承帝位,本是合情合理,可是在那种内忧外患的情况下,刚刚建立起来的楚国需要的是一个强势且有威望的人物坐镇,将楚国上下凝聚成一个拳头,否则必将是一盘散沙,而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当然不可能有凝聚人心的能力。

太宗皇帝跟随太祖征战天下,战功赫赫,其威望足以稳住人心,在那种情况下,由太宗继承大统,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正如所言,太宗继承大业,正是兄终弟及,太祖皇帝以天下为念,将皇位传于了太宗皇帝!”毛文寿犹豫了一下,才压低声音道:“只是后来有传言说,太祖皇帝驾崩之前将皇位传于太宗,太宗拒不接受,是太祖皇帝坚持,让太宗皇帝以大业为重,太宗皇帝这才接了玉玺,而且向太祖皇帝承诺,等到淮南王长大成人,便会将皇位传于淮南王。”

杨宁心想,且不说这是真是假,就算太宗皇帝当时真的说了这话,那也不能当真,权势一旦握在手中,只怕没有几个人肯放下。

“淮南王如今依旧是王爵,太宗皇帝自然没有将皇位传于他。”杨宁道。

毛文寿道:“太宗皇帝继承大位之后,担下了太祖皇帝未尽的事业,继续征伐各路乱贼,除了巴蜀之地,淮水以南尽收我大楚囊中。连年征战,太宗皇帝也是病倒,其实在太宗皇帝继位开始,就有不少人上谏太宗皇帝册立储君,太宗皇帝一直都没有理会。直到病倒,终是册立了当今圣上为储君,封了淮南王为王爵。”

“原来如此,难怪你们说会有人心有不甘。”杨宁这时候明白了前因后果,他能够理解淮南王的不甘心,但也能体谅太宗皇帝之心,说起来太祖皇帝虽然建国,但是却并未真正确立大楚的版图,大楚的版图是在太宗皇帝手中才大致确定下来,他临终之前,想到的自然是要将自己打下来的江山交给自己的子孙,自然不可能将皇位传到淮南王的手中。

淮南王作为太祖唯一的皇子,在他看来,大楚是由太祖立国,由他继承太祖开创的大楚帝国,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太宗一系在淮南王眼中,当然是违背约定夺走其皇位的强盗。

“当今圣上文韬武略,任用贤明,而且将巴蜀之地也纳入了我大楚的疆域。”毛文寿道:“圣上对淮南王也始终是礼敬有加,当今之世,淮南王所获殊荣,无有人能出其左右,只可惜!”摇了摇头,并无说下去。

齐峰一直在旁没说话,此时终于忍不住道:“世子,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淮南王得逞,要是淮南王做了皇帝,咱们齐家可就!”双手握拳,神情变的异常冷峻。

第一一一章 眼线

杨宁道:“你好像对淮南王十分忌惮,怎么,他对咱们齐家有意见?”

毛文寿道:“世子有所不知,当年圣上册立太子的时候,朝中就有一番争议,有人甚至直接上书,求圣上传位于淮南王,这自然是淮南王在背后授意,不过册立太子,也确实一度起了风波,甚至惩处了几名官员。”

“哦?”杨宁道:“淮南王对皇位一直念念不忘?”

“如果只是淮南王有这心思,那也不足为惧。”毛文寿道:“可是据下官所知,朝中有不少人是站在淮南王一方,四大侯爵之中的金刀侯,与淮南王的关系便不差。”

“金刀侯?”

毛文寿虽然只是地方太守,但显然对朝中局势也是颇为了解,解释道:“世子,当年太祖征讨天下,麾下云集了一干良臣猛将,金刀侯便是太祖皇帝一手提拔起来,除了金刀侯,朝中如今还有不少是当年太祖皇帝的嫡系,太宗皇帝继位之后,也是提拔了不少人才,锦衣侯齐家,就是太宗皇帝一手提拔。”

杨宁立时便明白过来,照毛文寿这样说,如今的楚国,依然是存在着太祖一系和太宗一系两派人马。

金刀侯为的许多官员是早年被太祖所提拔,这些人对太祖皇帝自然还存有感念之心,而锦衣侯虽然两代侯爷功勋卓著,却是太宗皇帝所提拔起来,太祖一系的人马,自然还是期冀太祖的直系子孙淮南王能够继承江山,而锦衣侯这些后起之秀,自然是力保太宗皇帝一系,也就是支持当今太子。

“太宗皇帝既然继承了皇位,难道难道没有想到后来之事?”杨宁忍不住压低声音道:“太祖一系的官员心存异志,难道太宗皇帝看不出端倪?”

“其实这也不用去看端倪,一直以来,对于储君继位,一直都是风雨不歇。”毛文寿叹道:“太宗皇帝传位于当今圣上,那时候就有不少人上书,求圣上立淮南王为太子,而且人数还不在少数,其实一开始也没有多少人说起太宗承诺要传位于淮南王,也正是在那个时候,许多风声就开始传遍,说太宗皇帝当年接下玉玺的时候,答应过淮南王一旦长大成人,就会归还皇位,是真是假,如今谁也无法确定。可是不少人就是拿着这件事儿说话,非说淮南王才是正统的皇位继承人。”身体前倾,压低声音道:“太宗皇帝封了淮南王为王爵,风波才小了一些。”

“九五之尊,国之根基,淮南王和他手底下那些人野心不死,对皇位始终是个威胁。”杨宁低声道:“太宗皇帝就没想过打扫一下?”

毛文寿道:“其实太宗皇帝一直都在做准备,本来金刀侯是我大楚第一名将,金刀侯一族有不少能征善战之人,金刀侯在军方的威望,当年可说是无人可出其项背。太宗皇帝为了削弱金刀侯在军方的影响,所以重用老侯爷,老侯爷不负圣上期望,战功赫赫,威望与金刀侯不相上下。只是当时国家未稳,外有强敌,太宗皇帝若是出手太狠,只怕咱们大楚便先要乱了。”

杨宁微微点头,倒也能够理解太宗皇帝的心思。

太祖皇帝留下的人马,都是立国的功臣,太宗皇帝虽然对那帮人也有戒备,但正如毛文寿所言,一旦掀起内部清洗,先受害的就是楚国本身,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团结胜过一切,内乱一生,等于自取灭亡。

“太宗皇帝崩逝之后,圣上继承大统,对淮南王也一直是大加安抚,给其诸多荣耀,此外更是提拔了许多新的官员,太祖一系的官员比及当年,势力也是弱了许多。”毛文寿道:“大将军镇守淮水一线,功勋卓著,圣上也是心安。这些年来,淮南王那边据说也老实许多,并无再惹出太大的风浪来,只在圣上册立太子的时候,有人又上书,被圣上罢免了官职。”

杨宁道:“所以你们觉得这次圣上崩逝,太子远在东齐,淮南王那帮人会趁机生乱?”

“这并不是不可能。”毛文寿道:“如果大将军还在世,手握兵权,淮南王倒也不敢轻举妄动,可是圣上崩逝,大将军也在这个时候过世,他们就未必不会生出野心了。”

齐峰终于道:“淮南王要是真的得逞,第一个要对付的肯定是我们锦衣侯府。”

杨宁此时对朝中的形势倒有了个大概的了解,按照毛文寿所言,金刀侯应该是淮南王那边的人,而锦衣侯则是太宗皇帝这一系,如果被淮南王真的坐上皇位,自然不可能放过锦衣侯府。

他离京之时,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内幕,此时才知道,实际上这一阵子京城始终处在极为紧张的状况之下,也难怪许多官员在齐景治丧期间,并不上门祭奠,甚至在出殡之日,也并无几个官员相送,恐怕那些官员都看出宫里不正常,而且都知道锦衣侯府是淮南王重点对付的目标,如今齐景已经过世,在他们看来,锦衣侯府就如同秋后的蚂蚁,难有回天之力,所以都拉开了距离,免被锦衣侯牵累。

也难怪齐景刚死,武乡侯不等出殡,就登门退婚,这背后却也都是大有玄机。

他脑中转动,心中却是想着,齐家最近连出怪事,总不会是淮南王那帮人在背后搞鬼吧?

正在此时,忽听门外有人匆忙禀道:“世子,有一队人马忽然向这边杀过来,他们人马不少,不知是何来历。”

杨宁一怔,忽地拍了一下自己脑袋,道:“那是自己人,不要误会。”知道应该是顾文章等得不耐烦,带人杀了过来。

他来到老宅,一时倒忘记顾文章还在等着自己的讯号,道:“那是顾家的人,我不知道你们已经控制了老宅,顾家那边做了准备,趁夜带人过来要抓捕那帮家伙。”

毛文寿笑道:“世子,你先歇着,我认识他们,我去解释。”拱手出门去。

杨宁等他出门,才向齐峰道:“假齐澄被关在哪里?”

齐峰道:“关在柴房内,世子可是要审问?”

杨宁微微点头,齐峰道:“那边派人守着,我们审问过一番,也没审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我这就去将他带过来。”

杨宁起身道:“我去柴房!”

两人径自到了拆房,门外有人守卫,齐峰打开了门,杨宁进到柴房内,便见到假齐澄被捆成粽子一般丢在柴房角落里,听到动静,假齐澄抬头看了一眼,见到杨宁,吃了一惊,失声道:“你你还活着?”

杨宁走过去,笑道:“大总管料定我会死?”

假齐澄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眼中却显出恐惧之色。

“赵渊已经死了,哦,不对,是判官。”杨宁蹲下身子,道:“那个九幽地藏,我也知道了,其实我来见你,不过是问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你若是老实回答,你本就无足轻重,我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否则!”手中一晃,已经亮出了寒刃。

“你既然都知道了,还有什么好问的?”假齐澄道:“该说的我都对他们说了,其他的我都不知道。”

“看来你还准备向九幽地藏效忠。”杨宁笑道:“可是那位九幽地藏可在意你的死活?据说你们效忠九幽地藏,死后可以不入地狱,既然如此,我现在一刀割断你喉咙,你大可以试试是否会下地狱?”说完,冰冷寒刃已经顶在假齐澄脖子上。

假齐澄眼角抽搐,道:“你你想问什么?”

“税银去了哪里?”杨宁冷声道:“你们将收取的两成税银送到了京城,到底交给了谁?”

假齐澄道:“你该去问你们齐家的人,税银送到了京城,都交给了你们齐家的人。”

“别和我卖关子。”杨宁手中寒刃又往前送了送,已经割破肌肤,鲜血流下来,假齐澄已经叫道:“是是你们齐家的三老太爷!”

杨宁一怔,皱眉道:“三老太爷?”

“不错,税银早就送到,是齐家三老太爷派人验收。”假齐澄道:“判官交代,这一次的税银,不必像以前那样送进锦衣侯府,只要送到京城外,自有人接应。”

杨宁神情冷峻,问道:“为何要将税银交给三老太爷?”

“我来齐家老宅,都是判官一手吩咐,我们先挟持了真的齐澄,然后以他威胁齐泓老总管,再找机会下药控制齐泓,然后将整个老宅控制在手里。”生死关头,假齐澄倒也不在乎骨气,供认道:“我控制老宅之后,便找机会让判官也进了老宅,自始至终,我所做的事情,都是听他的。”

“你们与三老太爷一直有联系?”杨宁问道:“还是最近才联系上?你可知道齐玉?”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不大清楚,不过判官说过,你们齐家有我们的眼线,你们侯府的事情,判官一清二楚。”假齐澄道:“之前判官与三老太爷有没有联系我不清楚,我以前也没听他提到过三老太爷,这边的开支收入,都是判官一手打理,我只是听从吩咐,具体去办事而已。”

“侯府里有你们的眼线?”杨宁眸中一寒,“谁是眼线?”

第一一二章 扑朔迷离

假齐澄道:“我不知道!”见杨宁目带杀机,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听从判官吩咐,就是为何将税银交给你们齐家三老太爷,我也是不知道缘由。”

“你们既然控制了老宅,为何这几年还将税银如数送过去?”杨宁问道:“是为了稳住侯府?”

假齐澄道:“如果税银没能如数按期送过去,你们一定会查过来,我们一切的计划就会白费。只有你们那边稳住,我们才能在江陵动作。”顿了顿,才道:“我们控制齐家老宅之后,就将封邑上的赋税提升了两成,这多出的两成,都入了赵渊的囊中。”

“三年赋税,不在少数,他都用来做什么?”

假齐澄正要说不知道,可是感觉脖子上的寒刃又紧了紧,只能道:“我真的不知道那些银子用到哪里,可是可是据我所知,应该都运到了巴蜀。”

“运到巴蜀?”杨宁一怔。

假齐澄道:“是,我只是负责控制齐家老宅,并无与其他人联络,一切事宜,都是判官谋划,他在巴蜀应该还有联络,那些银子,每年都会秘密往巴蜀那边运过去,可是具体运到哪里,我我并不知道。”

“如此说来,控制齐家老宅的目的,就是为了那多出的两成赋税?”杨宁冷笑道:“可是据我所知,事情并不是如此简单,你们私下与齐玉还有联系,甚至想要以齐玉取我而代之,这又如何说?”

假齐澄苦着脸道:“我真的不知道判官究竟想做什么。他只说设下圈套,让你和和三夫人私下媾和,我们趁机捉奸,以此事可以控制住你,到底为何这样做,我真的不知道。至若那个齐玉,我都不曾听说过这名字。”

杨宁察言观色,心知假齐澄应该没有说谎,问道:“那个九幽地藏,到底是何人,你可见过?”

假齐澄摇头道:“没有,我只知道地藏神通广大,可是不曾见过。”

杨宁冷笑道:“你都没有见过地藏,又如何知道他神通广大?我瞧那判官也并不如何,难道他三两句话就能让你死心塌地?瞧你也是七尺高的男儿,怎地这般容易就做了走狗。”

“我亲眼见过神通。”假齐澄立刻斩钉截铁道:“除了判官以外,我见过地藏的使者,他他刀枪不入,而且烈火不侵,我亲眼看见他的手被烈火烧烤,却安然无恙,那绝对是真的。”

杨宁皱眉道:“你见过地藏使者?”

假齐澄道:“是,地藏使者还说,要让你们齐家鸡犬不留!”

“好大的口气,地藏难道与锦衣侯有仇?”杨宁冷笑道:“还鸡犬不留?要真有本事,何必如此鬼鬼祟祟?”

假齐澄道:“我该说的都说了,你你说过留我性命。”

杨宁道:“你再想一想,可有忘记没说的?”

“没有了,其他的事情我都不知道。”假齐澄道。

杨宁淡淡一笑,道:“你既然什么都不知道,那就是一个废物,一个废物还有什么必要再留下?”手上用力,寒刃划过,已经切断了假齐澄的喉咙。

边上齐峰吃了一惊,他倒没有想到世子杀人却是如此干脆利落。

杨宁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活下去,这帮人设下圈套,差点害死自己,甚至害死顾清菡,对于这样的人,杨宁从来不会手软。

他起身收刀,吩咐道:“将尸处理一下,老宅原来那些人都只是被蒙蔽其中,都放了吧。对了,那些个打手,应该也不知道其中内幕,教训一番,也让他们滚蛋。”

杨宁回到厅中,顾文章正大马金刀坐在厅内,一脸失望,瞧见杨宁,叹息道:“世子,咱们还是来晚了。”

杨宁知道他意思,笑道:“舅父,以后还有机会,不过舅父领兵有方,如果不是毛大人占了先,咱们今夜按照舅父你的安排,那也定是势如破竹,摧枯拉朽。”

顾文章抬手抚须,神色微缓,笑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手下这些人都是能征善战,不是我说大话,要不是毛大人的兵先到了,今夜我定是要将那帮贼寇杀个片甲不留。对了,世子,大将军过世,这锦衣侯的爵位自然是由你继承,你是齐家的人,日后少不得上阵杀敌,若是需要舅父出马,派个人来传话,我手下这些精锐都会随我前往助阵。”

“那就先谢谢舅父了。”杨宁拱了拱手,看向边上的毛文寿,道:“毛大人,还有一事想要托付给你。”

“世子尽管吩咐。”

杨宁道:“这次老宅生这么大的事情,侯府那边却一无所知,任由乱贼在此!”

他还没说完,毛文寿已经自责道:“是下官照顾不周。”

“与毛大人无关。”杨宁摆手道:“不过以后还请毛大人时时看顾,此外封邑的赋税,按照老侯爷的规定,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过两成,本来我应该召集封邑的地头,向大家说明,不过时间看来有些仓促,我们还要尽快赶回京城,所以此事还请毛大人派人向各庄地头转达。”

“世子这就要返京吗?”毛文寿忙道:“世子放心,此事我立刻安排。”

此时已经是深更半夜,众人在老宅歇了一夜,杨宁回到自己那间屋内,取了那几十张放在床底之下画有剑招的画纸,并无人动弹,收拾好后便带在了身上,他知道顾清菡定是一直在担心,次日一早也不耽搁,天刚蒙蒙亮,便和顾文章一行人赶回清河城。

老宅这边,毛文寿虽然带领兵马撤走,却还是留下了几个人暂时守护。

赶到清河城顾府,已经快到中午时分,顾文章一番大动作,到最后毫无施展之地,心中倒有些郁闷。

进了顾府,杨宁便瞧见黑氅丑汉正坐在正厅门边的墙根下,懒洋洋晒着太阳,看上去倒颇为悠闲。

顾文章倒是怕杨宁误会,在旁解释道:“世子,这人算是妹妹的救命恩人,所以这几天都是好吃好喝招待着,也给他准备了厢房,可这人十分古怪,并不在房间睡觉,喜欢睡在墙根下,有时候半夜三更还在院子里游荡,实在有些怕人。”

杨宁笑道:“舅父不用害怕,这人并无什么坏心,只要管他吃饱喝足,便什么事情都没有。”

“这人饭量着实不小,一顿饭三只整鸡下肚还不能吃饱。”顾文章道:“世子,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三娘没有告诉过你?”杨宁奇道。

顾文章叹道:“她回来之后,只是让我派人打听你的消息,日夜牵挂担心的只是你,她没有提这怪人的来历,我也不好多问。”

“舅父,你看他身上这件黑氅,是不是熊皮?”

顾文章颔道:“这个错不了,定是黑熊皮毛所制,我府上有三张虎皮大氅,还有几件狐皮大氅,却没有一件熊皮大氅。这熊瞎子最是难捕,而且就算真的杀死黑熊,也未必能够做成大氅。”

“是害怕留下伤口?”

顾文章点头道:“正是,无论是刀伤还是箭伤,一旦身上有了伤口,就很难制成大氅,便是手艺最好的师傅修补缺口,却也终究抵不过完好无损。能够制服熊瞎子而且不在它身上留下伤口,那可不是容易的事情。”抬手指着黑氅大汉身上的大氅,“他这件大氅虽然黑毛脱落,但我瞧里面的熊皮却完好无损。”

“舅父,你见多识广,在整个江陵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杨宁缓缓道,顾文章微微挺胸,脸上泛着一层淡淡光芒,显然是杨宁这句话很对他胃口,只听杨宁继续道:“你瞧这人有没有可能是江陵人?你看他身上的熊皮大氅,是否能通过这间大氅找到线索?”

顾文章道:“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很奇怪,能有这样的熊皮大氅,出身非富则贵,必定不是普通人家,按理来说,江陵的豪门大户,我们顾家也都有来往,就算没有深交,也会脸熟,这人的年纪应该比我还大上几岁,和我是同辈,如果是江陵士绅,我绝不可能不认识。”

“舅父是说此人很可能并不是江陵人?”

顾文章十分肯定道:“他是不是江陵人我倒不敢肯定,但他绝非出身士绅大家,如果他是江陵人,这间大氅,很有可能是偷来的。不过整个江陵,据我所知,这样的大氅不过三件,我都认识,他们都将这种大氅视若珍宝,平时都不轻易穿出门,想要偷到手,绝不容易,除非这人会飞檐走壁。”

杨宁本还指望利用顾文章的见识查到黑氅丑汉的来历,现在看来,也是不能,心下对这黑氅大汉的来历更是充满疑惑。

黑氅大汉显然是酒足饭饱,懒洋洋晒着太阳,虽然瞧见了杨宁,却也只是冲杨宁憨憨一笑,并不再找杨宁索要食物。

“世子,三夫人请你过去。”杨宁正沉思间,边上传来声音,是顾府的一名丫鬟。

杨宁一行人返回顾府,自然有人告之了顾清菡,杨宁想着顾清菡这几天日夜为自己担心,心下感激,道:“带我去见三夫人!”

第一一三章 吃里扒外

顾清菡虽然已经出嫁齐家,但顾府却还是留有她的院子,平日里依旧是打理的干干净净,杨宁进屋之后,就见顾清菡正在屋内等待,看到杨宁进来,顾清菡立刻起身来,快步上前。

杨宁正准备说两句话安慰,顾清寒已经抬手起来,照着杨宁的脸颊便打过来,杨宁本可以轻松闪躲,可这一刻却并无闪躲,顾清菡的手落在杨宁脸上,显然是收了力气,并不疼痛,杨宁苦笑一声,顾清菡已经面带怒容道:“你知道我为何要打你?”

“三娘是怪我那天单独离开。”杨宁轻叹道。

顾清菡眼圈一红,道:“你心里还知道?你可知道,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又怎么能活下去?”

“三娘!”杨宁心下感动,柔声道:“你也知道,那天是情势所迫,否则我又怎能让你单独离开?”

顾清菡眼泪滑落,道:“无论生什么,你都不该自己冒险。你知道你身系一族的命运,岂能因为我而涉险?还好你能安然无恙,否则!”抬手蒙住红唇,娇躯颤动,杨宁温言道:“三娘,咱们现在不都是安然无恙,不要再难过了。”

“那你答应我,以后不能这般糊涂。”顾清菡美眸如雾。

杨宁笑道:“我不会轻易冒险,不过如果还是这般情况,我依然会那样选择。”

“你!”顾清菡气急,抬手又要打下来,杨宁已经伸手抓住她粉润玉腕,道:“三娘,你都说我已经长大了,既然已经长大成人,有些事情我心中有数,难道你希望我是一个没有担当没有骨气的男人?”

“你你放手!”顾清菡被杨宁抓住手,脸颊微红,挣扎抽回去,转身气呼呼坐了下去,道:“那好,反正你也长大了,以后你的事儿,我也不去多管,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也懒得操那份心。”

杨宁走到顾清菡背后,见她郊区依旧微微颤动,柔声道:“我的事情三娘不管,谁又能管?三娘,你可不能撂挑子,你要是不管我,我怕我以后会变成一个坏人。”

顾清菡扭头过来,白了杨宁一眼,风情无限,“你现在不就是一个无法无天的坏人?”

“我现在是坏人吗?”杨宁摸了摸鼻子,“三娘,你倒是说说,我究竟哪里坏了?”

他也只是随口一问,顾清菡听在耳中,却觉有些轻佻,耳根一热,却故意冷下脸,转变话题问道:“老宅那边如何了?那帮人到底是谁派来的?”

杨宁伸手拉过一张椅子,要靠近顾清菡身边坐下,顾清菡使了个眼色,道:“坐那边去。”

杨宁一愣,无可奈何,只能到顾清菡对面坐下,道:“那个账房赵渊已经死了,齐澄也是假的,也已经死了。”

“啊?”顾清菡吃惊道:“他们!”

“他们这几年一直控制着老宅,赋税一直都是按照四成在收缴,其中两成都送到了京里,是为了稳住那边,其他的银子,据说是暗地里送到了巴蜀。”杨宁道:“具体送到什么地方,如今也是不知晓得了。”

“巴蜀?”顾清菡蹙眉道:“他们控制老宅的目的,就是为了那多出的两成银子?”

杨宁摇头道:“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假齐澄临死前招供,在咱们侯府,有他们的眼线,侯府的一举一动,他们都一清二楚。我相信这不是假话,这一次我们回来江陵,日夜兼程,而且知道的人寥寥无几,可是老宅这边却似乎一清二楚,甚至还设下了陷阱,如果不是有人事先向他们通风报信,他们绝没有时间准备的如此充分。”

“你是说侯府那头有内奸?”顾清菡吃惊道。

“不错。”杨宁道:“今次这批税银,他们其实也送到了京城,只是没有交给侯府而已,但确实是交给了齐家。”

“这怎么可能?”顾清菡蹙眉道:“咱们分明没有见到一分税银。”

“都在三老太爷那里。”杨宁冷笑道:“税银早被三老太爷收入囊中,可是他明知道侯府捉襟见肘,却连提也没有提一嘴。”

顾清菡秀眉锁得更紧,微一沉吟,才问道:“难道是三老太爷在背后捣鬼?他就是内奸?”

杨宁摇头道:“三老太爷确实卷入此事,但他并不是假齐澄所说的那个内奸。”顿了顿,才道:“三娘,咱们前来江陵,除了跟随咱们过来的人,侯府那头知道此事的人不过四个,而三老太爷那边恰恰不知道,看这边设计准备,是我们刚一出京,后脚就有人往江陵这边来报信,绝不可能是三老太爷的人。”

顾清菡此时也听得有些糊涂,问道:“宁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越听越糊涂?”

“三娘,赵渊和三老太爷一定有过接触,甚至与齐玉都有接触。”杨宁肃然道:“他们私下里也一定达成了某种目的,而府中的眼线,另有其人。”身体微微前倾,道:“赵渊至少是和齐家两路人有暗中联系,一路是三老太爷和齐玉,一路就是那只眼线。”

顾清菡道:“三老太爷一直想让齐玉继承爵位,他们暗中与这边勾结,是想控制侯府的进项,说到底,目的就是要与我们为难。”

杨宁犹豫了一下,才道:“按照假齐澄的招供,布下陷阱,让我们两个那个,他们好以此为要挟,将我控制在他们手中!”说到这里,便即想到那天顾清菡销魂的娇-吟,那荡人心扉的娇-喘似乎依旧在耳边响起,心跳不由加,顾清菡本来一直盯着杨宁,神情严肃,听到这里,扭过头去,脸颊晕红,酥胸起伏,亦是很不自然。

屋里静了一阵,杨宁有些尴尬,打破沉默道:“我觉得他想借此事控制我,甚至是控制你,绝不仅仅是为了让齐玉继承爵位。赵渊并没有将齐玉看在眼中,齐玉只不过是他要利用的棋子而已,如此大动干戈,仅仅只是为了帮助齐玉夺取爵位,赵渊只怕没有这么好心。”

顾清菡想了一想,才道:“宁儿,有没有可能这帮人一开始没有想过直接能控制你,私下里与齐玉有勾结,是相等齐玉继承爵位之后,利用齐玉做其他事情。只是此番我们来到江陵,他们才想过直接控制你?”

杨宁颔道:“自然也有这个可能,但他们无论是控制齐玉还是控制我,都只是想让我们当做他们的棋子,其后必然还有更惊人的阴谋,他们究竟想要谋划什么?”想到什么,问道:“三娘,那个赵渊自身并无这样的实力,仅凭这区区几人,当然没有能耐对锦衣侯府下手,我已经得知,这帮人背后的主使,是个唤作九幽地藏的人物,此人似乎和我们齐家有些仇怨,你可听说过此人?”

“九幽地藏?”顾清菡一怔,想了一想,摇头道:“从未听过这个人,这人和咱们有什么仇?”

“我也不知。”杨宁苦笑道:“敌在明,我在暗,虽然解决了老宅的事情,但我担心九幽地藏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这一次他只是派出赵渊这样的小喽啰搞鬼,并没有亲自出面,应该是暂时还没有精力全部放在我们身上,我担心回头他亲自找过来,事情就有些麻烦了。”

顾清菡眼眸之中也微有一丝担忧之色,随即冷笑道:“我一直对齐玉母子忍让,虽然明知他们母子不安好心,可毕竟是齐家血脉,凡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此番他们竟然吃里扒外,绝不能轻易饶过。”

“还有一事,三娘或许不知。”杨宁肃然道:“皇帝已经驾崩了!”

“啊?”顾清菡大吃一惊,“你你从哪里知道的?”

“千真万确,绝对不假。”杨宁道:“所以我们要尽快赶回京城,如今京城只怕乱成一片,咱们不在京里,我只担心齐家别有居心之辈会将齐家拉下水。咱们如果不在京里控制侯府局面,必然有人趁机搅事。”

顾清菡神情愈加严肃,点头道:“宁儿说得对,这种时候,最是要紧,走错一步,粉身碎骨。”起身道:“咱们收拾一下,尽快回京。”随即想到什么,犹豫了一下,终是道:“宁儿,京里这么乱,要不要不你先留在江陵,我独自回去!”

杨宁知晓她是担心自己这种时候回去,可能卷入纷争之中,让自己留在江陵避开乱局。

凭心而论,即使到现在,杨宁对齐家也没有什么好感,更谈不上他对他们有什么责任感,只是想到一旦齐家失足获罪,顾家作为齐家的姻亲,也定然被牵连进去,顾清菡自然是难免受难,能帮一把也就帮一把,更何况他是个恩怨分明之人,对他有恩,他必然报答,可是若有仇怨,他也绝不会网开一面。

此番在江陵差点丧命,与齐玉和三老太爷不无关系,更为重要的是侯府的那只眼线,无论如何,也要将其揪出来。

第一一四章 耀武扬威

杨宁一行人回到京城的时候,天气已经变的颇为寒冷,而京城的气氛也是肃冷萧杀。

京城诸门已经封闭,城头守兵都已经换成了白盔白甲,尚未进城,杨宁便感受到京中一股凝重气氛。

京城禁止出入,只是开了一个门中之门,杨宁这边亮出了身份,虽是如此,却也是经过一番检查,众人才进了城内。

城中大街小巷一片素白,之前锦衣侯齐景过世,几条街被白色素裹,如今是大楚皇帝驾崩,全城都是被白色所笼罩,家家户户门前都飘有白幡,街道上更是行人稀少,一片清冷。

杨宁只觉得颇有些晦气,这是他第二次进入京城,第一次进入京城的时候,碰上锦衣侯的丧事,这第二入京,又碰上大楚皇帝的国丧。

此番回京,日夜兼程,并无耽搁。

在江陵那边顾清菡对老宅略作了一些安排,老总管齐澄已经找了人诊治,老宅那边,暂时由毛文寿派人照应,等到候府这边再选派人手前往打理。

黑氅大汉的来历不明,虽说顾家要养一个吃饭的人轻而易举,但杨宁想到此人终究是救过顾清菡,也就一同带回了京城,锦衣侯府人丁众多,多一张嘴吃饭根本不成任何问题。

一行人赶到锦衣侯府门前,只见到府门紧闭,门前倒也是挂上了白幡,皇帝驾崩,举国同丧。

齐峰下了马,上前敲门去,小半天才有人打开门,那人见到齐峰,怔了一下,抬头看见正翻身下马的杨宁,眼眸之中显出喜悦之色,声音都已经激动得颤:“世子,你们你们都回来了?”

齐峰见他神色不对,皱眉道:“怎么了?你看起来不对劲?怎么这老半天才开门?”

那人低着头,道:“你们你们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杨宁此时已经打开马车门,帮着顾清菡下了马车,走到门前,见那人神色古怪,便知道有事生,率先进门去。

还没到正厅,就听到前面传来杀猪一样的惨叫声,杨宁皱起眉头,加快步子,远远瞧见一人被摁倒在地上,边上一人正举着手臂粗的棍子,照着那人屁股就是一通乱打,口中还叫道:“让你长着舌头只知道吃干饭,他娘的连人都不会叫了。”

杨宁大是奇怪,见到院子里除了这几人,四下里并无其他人迹,显得颇有些冷清。

他缓步走过去,还没靠近,那几人陡然现,见到杨宁忽然间就冒出来,顿时都目瞪口呆,举着棍子的那人一根棍子停在半空中,就像被点了穴道一样。

几人互相瞧了瞧,那举棍子的已经将木棍丢在地上,转身便要走,杨宁冷冷道:“站住!”

那人不敢违抗,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尴尬笑道:“世子,您您回来了?”

“为何见着我要跑?”杨宁冷声道。

“没有!”那人堆着笑脸:“是我眼睛不好使,没看到世子,世子您!”

“你眼睛瞎了?”杨宁冷笑着往前瞅了一眼,却现前面不远处的正堂大门虚掩着,依稀从门缝中看到里面人影晃动,低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世子,我叫田荣。”那人道:“我这就去禀报,告诉大家世子回来了。”转身又要走,杨宁已经伸手抓住搭在他肩头,淡淡道:“我问你,为何要打他?”

田荣神色尴尬,讪讪道:“这个这个是是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杨宁身后响起声音:“奉了谁的命令?谁让在这里打人的?”正是顾清菡过来。

被打的那人已经抬起头,见到杨宁和顾清菡,欢喜交加,颤声道:“世子,三三夫人,你们你们可回来了,你们再不回来,小的可要被打死了!”说到这里,竟是流下泪来。

杨宁心知府里定然生变故,示意众人不要多说,轻步靠近到厅门外,透过门缝隙,却瞧见屋内竟然跪了一大群人,琼姨娘此时竟然高居正座,左边齐玉背负双手,神情冷傲,右边则是邱总管。

杨宁并不立刻进门,背负双手,就站在门外,清晰听到琼姨娘声音传出来:“就是要让你们长长记性,以后谁要在喊一句小公子,外面就是下场。你们中间许多人都是府里买过来的,和牛马没什么区别,听话顺从,唯主子的话是从,少不了你们一口吃的,否则可别怪我不客气。”

邱总管在旁道:“都听清楚了?三夫人出门在外,府里的事情,暂时就都由琼夫人打理,我再说一句,以后府里没有什么小公子,也没有什么琼姨娘,只有主子和夫人,谁要是再说错话,打一顿是轻的,到时候割了舌头,就不会说错话了。”

一众丫鬟仆从只是跪在地上,俱不敢吭声。

“还有,顾清菡在的时候,你们一个个不知天高地厚,有些人依仗着顾清菡在背后撑腰,对本夫人爱理不理。”琼姨娘尖着嗓子道:“这侯府可不是姓顾,齐玉是你们的主子,他说的话,就是侯府的王法,你们都听到了没有?”

众人都“嗯嗯”了一声,琼姨娘尖着嗓子叫道:“都哑巴了?到底听到没有?”

众人这才齐声道:“听到了。”

“原来还有力气。”琼姨娘冷笑道:“那刚才为何没力气回答?好得很,邱总管,今晚这些人都不必吃饭了。”

邱总管咳嗽一声,大声道:“都听到了吧?夫人问话,以后都要大声回答,谁要是有气无力,这饭就别吃了。”顿了顿,又道:“还有,这个月的例钱,都扣除一半,算是对你们的惩罚。”

话声刚落,一人道:“邱总管,这这不合适吧?一家老小就指着这点银子吃饭,要是再扣除一半!”

“怎么,不满意?”一直没有吭声的齐玉终于开口道:“六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奴才到处都是,你要是不满意,现在就滚。”冷笑道:“段沧海比你们牛气吧?他在侯府吃了多年的饭,还不是一句话,让他像狗一样滚蛋?你们比他还厉害?不想干的,现在就站出来,有多远滚多远。”

众人面面相觑,可此时却也无人敢反抗。

“不错,有些人有多远就滚多远。”便在此时,屋内众人听到“嘎吱”一声响,大门已经被踢开,一人背负双手站在门前,面带冷笑,虽然身材并不魁梧,却自有一股凛凛气势。

琼姨娘等人几乎是同时抬头瞧过来,见到杨宁背负双手站在门前,都是骤然变色,跪在地上的丫鬟和仆从们扭头看过来,看到杨宁,许多人眼中已经显出欢喜之色,更有人叫出声来:“是是世子,世子回来了!”

邱总管也是大吃一惊,脸色微变,但瞬间就堆起笑脸,快步上前,恭敬道:“世子,您可回来了。”

杨宁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似乎有人并不希望我回来。”径自往前走过去,跪在堂上的众人纷纷闪开一条路,杨宁走到主座前,也不要看齐玉,盯着琼姨娘,琼姨娘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眼眸之中满是怨毒之色,亦是看着杨宁。

“你想干什么?”见杨宁死死盯着自己,眼中满是逼人的寒意,琼姨娘心下有些虚。

杨宁淡淡道:“都这么大人了,这点眼力界也没有?还不起来滚到一旁去,这个位置,是你一个姨娘能坐的?”

“你!”琼姨娘气急,“齐宁,你敢这样对我说话?我我终究是你长辈,你还有没有规矩?”

“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话,你有没有规矩?”杨宁冷冷道:“锦衣侯府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做主?还不滚到一边去。”

“我不要活了!”琼姨娘叫道:“咱们找人评评理,你这个不孝之子,竟敢!”

“琼姨娘不想活,不知道想怎么死?”杨宁不等她说完,已经打断道:“是想上吊?还是想自己割断喉咙?还是准备跳楼?”杨宁慢悠悠道:“上吊我给你拿绳子,割喉咙我给你拿刀子,要是准备跳楼,我让人给你找梯子,怎么样,你想怎么选?”

齐玉一直握着双拳,此时终是厉声道:“齐宁,你不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杨宁冷笑道:“我不在京里的这段日子,想必你们母子欺人太甚的更厉害。”抬手回指跪在屋子里的家仆,“他们到底犯了什么过错,你们有什么资格想让他们跪下就跪下?你们有什么理由相扣工钱就扣工钱?你说他们中有人是买来的牛马,那不过是因为他门家中贫寒,想以此谋生而已,人就是人,与牛马何干?”回头道:“你们都起来。”

杨宁这一番话,顿时让众人欢欣鼓舞,只觉得世子忽然间变的前所未有的高大伟岸,杨宁一声吩咐,众人纷纷起身来,起身道:“谢世子爷!”

琼姨娘见此情景,又急又怒,道:“他们只是下人,都不懂规矩,难道我连管教下人的资格都没有?”

“没有!”杨宁干脆直接道:“除了你儿子,你没有资格教训侯府任何一人,连一匹马你也没有资格教训。”目光如刀,淡淡道:“你可听清楚了?”

第一一五章 驱逐

“住口!”齐玉吼道:“这锦衣侯府不是你一个人的,你也没有资格对我娘这样说话。”

“他没有资格,谁有资格?”一个清冷声音传过来,顾清菡已经从门外缓步走进,俏脸带霜,“齐宁是锦衣世子,将军过世,侯府的一切,自然由世子做主,这难道还有疑问?”一双美眸带着冷意盯着琼姨娘,冷笑道:“琼姨娘,那个位置,难道是你能坐的?”

邱总管见顾清菡也出现,忙笑道:“三夫人,一路辛苦,你可回来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事,这些时日你和世子都不在府里,这帮下人就有些松慢,小公子和琼姨娘也是出面帮忙打理一下。”

“哦?”杨宁回头道:“邱总管刚才不是说这府里没有小公子和琼姨娘,只有主子和夫人吗?”

邱总管神色尴尬,却还是勉强笑道:“这只是只是一时之计,说到底,还是为了能够打理好侯府。”

“邱总管,府中下人不守规矩,素来由你管教,似乎也用不着旁人。”顾清菡淡淡道:“而且府里的丫鬟仆从们,都是多年历练,已经养成了规矩,我在府里这些年,也没有见他们有什么疏忽,难道短短时日,他们就都变了?”

忽见一人上前道:“三夫人,我们都没有什么疏忽,和你在时一样尽心尽力。你走之后,琼姨娘便说府里由她来管,但凡有人不听她话,她就将人逐出侯府。”指着外面被打之人道:“他只是喊了一声琼姨娘,就被打成那个样子。”

“是啊,三夫人,咱们没有做错事,连段二哥也被他们赶出府了。”

有一人敢开口说话,其他人顿时都向顾清菡诉苦,顾清菡虽然管理侯府颇为严格,但对下人却十分宽厚,众人对顾清菡是又怕又敬,这些时日琼姨娘母子在侯府无法无天,众人都是一肚子的愤怒和委屈,此刻世子和三夫人都回来,众人便不再害怕琼姨娘。

琼姨娘在府里本就没有什么威望,与顾清菡的地位和威望天地之别,这些日子趁顾清菡和杨宁离京,在府中大逞威风,此时听得众人七嘴八舌向顾清菡诉苦,顿时心下更虚,却还强撑着颜面,冷着脸,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忽听杨宁问道:“你是不是还不起来?”

琼姨娘此时已经心虚,可还是强撑着道:“我便不起来,你你又能把我怎样?”对杨宁还是有些忌惮,加了一句,“我是你庶母,你你不能对我不敬。”说到最后,已经没有了底气。

那边邱总管却是连连向琼姨娘使眼色,琼姨娘却装作没看见。

杨宁微微一笑,脸色忽地一沉,道:“来人!”

早有几名魁梧的男丁上前,齐声道:“世子有什么吩咐?”

“将她扯下去。”杨宁淡淡道。

这些人早就对琼姨娘恨之入骨,世子都话了,哪有不上之理,六七人甚至争抢着上前,齐玉见状,横身在琼姨娘面前,冷喝道:“谁敢动?”

他这一声喝,倒是让堂内顿时静下来。

其余虽然是庶出,但毕竟也是锦衣侯的血脉,与琼姨娘还是有些不同,虽然没有人瞧得上尖酸刻毒的琼姨娘,可是对齐玉还是颇为忌惮,一时那几名男丁却也不敢上前。

齐玉见状,冷笑一声,正自有几分得意,却不妨杨宁在旁一脚踹过来,他根本没有提防,想不到杨宁说踢就踢,再加上杨宁这一脚不但力道十足,而且度极快,正踹在齐玉的腰眼,齐玉惨叫一声,已经被杨宁踹翻在地。

杨宁这一脚看似突然,但却是早有准备,就是瞅准了位置踹过来,虽然不至于要了齐玉的性命,可是却足以让齐玉半天起不来身。

见齐玉倒地,这一次不用人去扯,琼姨娘自己站起来,急忙走过去扶住,担忧道:“玉儿,你怎样?”

齐玉此时已经是满头冷汗,脸上显出痛苦之色。

杨宁并不客气,这才一屁股坐了下去,看向齐玉,道:“齐玉,我记得我警告过你,不要在我的背后卖弄聪明,更不要在我背后搞鬼,否则你的日子会非常难过,可是我现在现,你的记性很不好,我不让你做什么,你就偏偏做什么,是在显示自己的骨气吗?”

齐玉忍着疼痛,恨恨看着杨宁。

“今天大家伙儿都在这里,作为锦衣世子,我做了一个慎重的决定。”杨宁缓缓道:“大家听好了,被他们母子逐出府的,即刻返回府里,以前干什么,回来之后还干什么。”又道:“你们是否可以找到他们?”

有人立刻道:“世子,大家伙儿知道您和三夫人回来会主持公道,所以都还留在京里,很容易就找到。”

“那就好。”杨宁笑道:“大伙儿是不是知道本世子心地善良,一定会为你们主持公道?”

众人顿时都笑起来,不久前这屋内气氛还是压抑得很,此刻却已经变得十分轻松,不少人心里还在想,世子上次被绑架前,浑浑噩噩,和傻子没什么区别,可是经过一遭劫难,如今不但精明干练,甚至对下人也是十分宽厚,这对侯府来说,当然是一大幸事。

众人笑声,更是让琼姨娘母子显得形单影孤。

杨宁看向齐玉,问道:“你们在侯府胡作非为,当然不会没有想过我们一旦回来,你们的心思就会付诸东流。可是明知如此,你们为何还要这样做?”冷笑一声,身体微微侧倾,“难道你们觉得,我和三夫人不能回来?”

琼姨娘和齐玉都是微微变色。

杨宁看在眼里,心知肚明,淡淡道:“我为何这样说,你们心里有数。今天我不谈过程,只说结果!”抬手指向大门,“今日开始,本世子将你们母子驱逐出侯府,自今而后,你们与侯府再无半点关系。”

琼姨娘和齐玉这一下都是勃然变色,琼姨娘已经失声道:“你要你要逐我们出府?”

不但是琼姨娘母子,便是顾清菡和其他人,也都吃了一惊。

“你听到就好。”杨宁道:“有什么东西要收拾,现在就可以去收拾,我会让人看着你们,该是你们的,你们尽管带走,不过要想从侯府多带走一件东西,那都绝不可能。”

“你凭什么驱逐我们?”齐玉忍着腰间疼痛叫道:“就算你是世子,你你也没资格赶我们走?”

杨宁耸耸肩,笑道:“我早就说过,我别的或许做不了,但是驱逐你们出府的权利还是有的。我上次已经警告过你们,可是你们没长记性,我给了你们机会,你们不知道珍惜,这也怨不得我们。”

琼姨娘站起身,冷笑道:“太夫人还在,还由不得你和顾清菡在侯府兴风作浪,我这就去找太夫人。”抬步便走,只是走出两步,杨宁已经慢悠悠道:“顺便和太夫人说一声,你们在背后干的那些破事。江陵那边的事情,可别说和你们没有关系,就连人我也带来京城,要对质的话,我现在就派人去将他们带来。”

顾清菡一愣,看了杨宁一眼,见杨宁冲自己使了个眼色,顿时心知肚明。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琼姨娘犹豫一下,才凶狠道:“可是你要逐我们出府,那也不是那般容易。”过去扶起齐玉,道:“咱们走!”

齐玉也不多言,跟着琼姨娘出门,到得门前,杨宁已经道:“我再提醒一句,离天黑没有多长时间,今夜子时之前,你们若是还没有收拾好,那就什么也不用收拾了。”抬手指着几个人,“你们现在就去他们的院子,仔细瞧好了,若是他们私带走侯府的一件东西,我唯你们是问。”

众人见杨宁竟然要将琼姨娘母子驱逐出府,都有些吃惊,但心里却是欢喜得紧,这一对母子在府里阴阳怪气,下人们早就看不顺眼,此时都是振奋,那几人已经齐声道:“世子放心,我们现在就去看着。”

杨宁抬手道:“大伙儿先都散了吧,对了,派人去找那些被驱逐出的人,让他们都回来。”又指着门外道:“被打棍子的,找个大夫赶紧瞧瞧,还有那个田荣,立刻赶出府去。”冷笑一声,“狐假虎威,老子最是瞧不上这种人。”

众人这才纷纷出门去,邱总管本也想出门,杨宁已经叫住:“邱总管,你先等一下,有件事情还要和你商量。”

邱总管转身回来,弓着身子笑道:“世子还有什么吩咐?”又向一旁顾清菡自责道:“三夫人,你将侯府交给我打理,我我没能管好,请三夫人惩处。还有段沧海,小公子!”

“可别再称呼什么小公子了。”杨宁淡淡道:“你没听到我刚才已经将他们母子赶出去了?侯府从今以后没什么小公子。”

“是是是!”邱总管忙道:“是我疏忽了。齐玉以前和段沧海有些不对付,这次硬是找了个由头将他逐出府,我一直苦劝,可可齐玉毕竟是侯爷的血脉,他坚持己见,我也实在没有法子。世子和三夫人回来就好了,我亲自去找段沧海,将他请回来!”

顾清菡并不理会,只是在一旁坐下,一言不。

杨宁盯着邱总管,等他说完,才道:“邱总管,你是不是觉得我和三夫人也不能回来?”

第一一六章 试探

邱总管身体一震,尴尬笑道:“世子说笑了,我日夜都在盼着世子和三夫人早日回府。”摇头叹道:“说句不该说的话,世子和三夫人要再不回来,侯府可要被琼姨娘折腾得鸡飞狗跳。”

杨宁问道:“邱总管,听说你是子承父业,你父亲当年也是侯府的总管。”

“是啊,我和家父两代人一直都在侯府效命。”邱总管感慨道:“老侯爷和大将军对我们父子恩重如山,此生是难以为报啊。”

杨宁含笑道:“邱总管,你觉得我和齐玉,谁更适合继承爵位?”

邱总管一怔,立刻道:“齐玉怎能与世子相比?世子是大将军选定的继承人,于情于理,都是该由世子继承爵位。”

“邱总管,你这话言不由衷吧?”杨宁笑道:“我问你,你可认识赵渊?”

“赵渊?”邱总管身体一震,“世子,我我并没有听过此人。”

“赵渊是老宅的账房,老宅那边也一直是你在联络,你连老宅账房也不认识?”顾清菡终于冷冰冰问道。

邱总管闻言,一拍脑袋,道:“是了,三夫人一提醒,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个人。是我疏忽,只知道有个赵先生,还真没打听叫什么名字。”

“既然认识赵渊,当然也认识齐澄。”杨宁道:“邱总管,听说齐泓老总管三年前就已经中风,而且被送到荆州城调养,如今在老宅主事的是齐泓老总管的儿子,叫做齐澄,这个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邱总管皱眉道:“竟有此事?”解释道:“世子,三夫人,老宅那头每年都派人送税银过来,我会亲自盘点查验,可并不曾听说老总管中风了?”

“你不认识齐澄,又如何知道赵渊?”杨宁淡淡道:“你莫非不知道,赵渊是齐澄所雇?”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只是他们送来税银,我与他们对账,他们提到过老宅的账目是有一个叫做赵先生的账房打理。”邱总管面不改色,道:“三夫人,侯府这头事情本就繁多,老宅那头也就疏忽了一些,这终究是我的错,三夫人和世子尽管责罚。”

杨宁冷笑一声,猛然间厉吼道:“邱总管,你还不老实?”

这一生中气十足,石破天惊,邱总管吓了一大跳,跪倒在地,“世子,我在府里已经多年,忠心耿耿,对世子所言绝无一句欺瞒。”转向顾清菡,道:“三夫人,您知道我这些年对侯府的忠诚,如果有什么做得不对,你们尽管责罚,可是!”

便在此时,却见齐峰进门来,道:“世子,三夫人,琼姨娘和小公子出门了。”

“他们走了?”杨宁道:“没有去找太夫人?”

齐峰道:“没有,他们也没有带任何东西,我跟了一段,他们好像是往三老太爷那边去了。”

“原来是去找帮手了。”杨宁笑道:“如此也好,我正要去找他,他若是自己过来,倒不用我亲自跑一趟。”又道:“带来的那个人,一定要照顾好。”

齐峰一愣,忙道:“世子放心,我已经!”

不等齐峰说完,杨宁挥手示意他退下,等齐峰退下,杨宁才向邱总管问道:“邱总管,你可知道我让齐峰照顾好谁?”

“不不知!”

杨宁笑了一笑,慢悠悠道:“你不是没有见过赵渊吗?这次我将他带来了,你们可以认识认识。”

顾清菡在旁心下一怔,但她冰雪聪明,瞬间明白了杨宁的心思。

杨宁让齐峰照顾的明显是黑氅丑汉,但却借此告之邱总管是将赵渊带来,这明显是在试探邱总管。

邱总管果然脸色微变,却还是勉强笑道:“世子带了赵赵先生回来?”

“可是赵渊招供,他认识你。”杨宁道:“对了,忘记和你说了,我们在江陵遇到了点事,本世子差点死在那里,幸好老天眷顾,让我转危为安。你可知道到底是谁想害我?”

“不不知。”邱总管眼角抽搐,“世子吉人天相,不会不会有事。”

杨宁笑道:“你可不知道,老宅那边出了怪事,老总管那个儿子,对了,就是那个齐澄,竟然是冒充的,还有那个赵先生,就是赵渊,原来背后是他主使。我躲过一劫,从江陵太守那里调集了人马,将这帮反贼一网打尽。”身体往前倾,皮笑肉不笑道:“严刑拷问之下,赵渊倒是老实招供了不少,你可知道,他们瞒着侯府,在封邑竟然收了四成的税收,可是为了不让侯府起疑心,这几年他们交给侯府的税银分文不少。”

邱总管眼角跳动,道:“那帮人那帮人真是可恨,就该就该全都杀了。”

“那可不成,要是都杀了,许多真相就问不出来了。”杨宁含笑道:“他们告诉我,其实今年的税银已经送到京城,而且交给了齐家,只是没有交给侯府而已。”

邱总管道:“难道难道!”

“难道什么?”杨宁逼视邱总管。

邱总管忙道:“没什么,世子,那税银如今在哪里?”

“你放心,税银我会一分不少都取回来,只是暂时存在别的地方。”杨宁道:“对了,赵渊还提到了你!”

邱总管豁然变色,失声道:“世子,你不要相信他的话,他是诬陷好人,我没有我绝对没有和他私下联系,世子,这种人就该一刀杀了,绝对留不得。”

“诬陷好人?”顾清菡在旁冷笑一声,“邱总管,你都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又怎知他会诬陷你?你觉得他会说些什么?”

邱总管一时怔住,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音。

顾清菡轻叹一声,道:“原来真的是你,原来赵渊在侯府的眼线,竟然是你?”霍然起身,恼怒道:“邱毅,侯府哪里对不住你?除了我,侯府就都是由你打理,你们父子两代人在侯府效命,无论是老侯爷还是大将军,没有半点对不住你们,你为何还要吃里扒外,与那帮人勾结在一起?”

杨宁一番试探,虽然邱总管尚未承认,可是顾清菡已经确认邱总管就是暗中与赵渊勾结的内奸。

此番在江陵遭遇劫难,这背后竟是有邱总管的影子,这让顾清菡心下恼怒不已。

邱总管急忙道:“三夫人,我我真的没有与赵渊私下联络,我只是想那帮人丧尽天良,定会定会恶意中伤我。”

杨宁叹道:“邱总管,难道要将赵渊带到你面前你才招认?不管怎么说,你在侯府多年,不看在你这么多年为侯府效命的份上,也要瞧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此事尽量低调处理。你若是现在招认,我保证不会伤你,可是要是等赵渊过来对质,我就只有将你们两个交给官府了。”

邱总管低下头,默不作声,杨宁摇了摇头,大声道:“来人,叫齐峰去将那人带过来!”

“世子,世子,且慢!”邱总管霍然抬头,一脸惊惧之色,颤声道:“我我不敢隐瞒,其实其实这都是这都是三老太爷在背后致使,我我也是迫于无奈,求你饶我这一遭。”

“三老太爷?”顾清菡凤目竖起,“邱毅,你可别在这里胡乱咬人。”

邱毅道:“三夫人,真的是三老太爷致使的。”急道:“三老太爷一心想要让齐玉继承爵位,所以所以一直针对世子,我确实认识赵渊,也早知道那个叫齐澄的打理老宅,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他们在那边私增赋税。”

“三老太爷为何要让齐玉替代我?”杨宁已经收起笑容,冷声道:“这背后到底有什么交易?”

“有,齐玉齐玉和琼姨娘答应了三老太爷,只要他继承爵位,将封邑的税收取出一半交给三老太爷。”邱毅道:“三老太爷那边目下只有五百户的税收,等齐玉继承爵位,就会增加到一千五百户,除此之外,江陵那几百顷侯府私田,也会分出一半给三老太爷一房。”

顾清菡此时气的呼吸急促,酥胸起伏,怒道:“你没有说谎?”

“绝不敢欺瞒。”邱毅苦着脸道:“琼姨娘还答应,会单独给我两百户,再送我八百亩田地,我我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这才被他们拉下水。”

“这些都是在大将军过世之后商量好的?”顾清菡蹙眉道:“否则大将军在世,你们就算玩弄花样,齐玉也继承不了爵位。可是老宅那边你们已经私下联系了三年,不可能是最近才商量好。”

邱毅道:“三夫人明鉴,是三老太爷,三年前北汉人打过来,大将军出征御敌,那时候三老太爷就说,大将军浑身是伤,若是修养个几年,或许还能活下去,可是就那般出征,就算没有战死疆场,日夜操劳,也定然活不长久。”顿了顿,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还不快说出来。”

邱毅忙道:“三老太爷还说,楚国的秦淮军团虽然是大将军为主帅,可也并不是铁板一块,虽然将士们大都对将军十分敬畏,可可是难保其中有人对将军心怀不满,将军出征,有去无回,所以在将军出征那一日开始,他就准备让齐玉取世子而代之。”

第一一七章 忘恩负义

杨宁皱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大父亲过世,还有隐情不成?”

邱毅急忙道:“不是那个意思,这是当年将军出征的时候,三老太爷找我私下说的。那次三老太爷找我,就是为了为了帮齐玉获得爵位。当时齐玉和琼姨娘都在场,他们亲口答应要给我两百户封邑以及八百亩私田。”

“如此说来,咱们这齐玉公子还真是大方。”杨宁冷哼一声,“可是这与你们私下勾结赵渊那伙人又有什么关系?”

邱毅犹豫了一下,才道:“便是在那时,有一天三老太爷将我找了去,见到了赵渊,当时我还不知道他已经成了老宅的账房,老宅那边的变故,三老太爷比我知道的还要早。”

“他见三老太爷是为了什么?”

邱毅回道:“具体商议了一些什么,我到如今也不清楚,不过三老太爷嘱咐我,老宅换了总管,让我隐瞒下去,还说这叫未雨稠缪,齐澄和赵渊都会支持齐玉,有那两个人在老宅,就等若将财权控制在了手中。”

顾清菡蹙眉道:“所以这三年你就一直隐瞒下来?”明白过来:“江陵那边有人到侯府来告状,也是你打走的?”

“是!”邱毅低头道:“来了有两三次,我都告诉他们会解决,然后打他们回了江陵,老宅那边知道这事儿,就就在那边处理了。”

“邱毅,你作恶多端,可知道害死了多少人?”顾清菡气急,“这几年封邑增加赋税,封邑上的百姓对我们侯府怨声载道,老侯爷和大将军多年积攒下来的清誉,被你一手败坏。还有什么,都自己招认出来。”

邱毅更是低头道:“其他的我就真的不清楚了。”

“不清楚?邱总管,我劝你还是坦白的好,真要交给官府,可不会像我们这样温和。”杨宁一根手指塞进耳孔里,悠然道:“你可别告诉我,忠陵别院那件事儿,与你没有干系?”

邱毅身体一震,杨宁已经接着道:“我当时就怀疑,刺客对忠陵别院地形那样熟悉,甚至连我在哪间屋里住着都一清二楚,那定然是有内鬼告诉了他信息,我本来还怀疑是齐玉搞的鬼,可是齐玉并没有去过忠陵别院,他也没有资格先进去踩点。那时候我就有些怀疑是你邱总管所为,你是侯府总管,我们前往忠陵别院之前,你是去过别院做了安排,对那里自然十分熟悉,只不过我当时还没有想通你那样做的理由,只能是怀疑。”

“世子,是是三老太爷吩咐的。”邱毅冷汗如雨,参与刺杀锦衣世子,这可就是大大的死罪,辩解道:“刺客是三老太爷派人找过来的,三老太爷一开始只是让我去将别院的格局画下来交给他,我我并不知道他要派人行刺世子,否则否则我万不会听从他的吩咐。”

“那老宅故意将税银送到三老太爷那边,让我们误以为税银没有送来,亲自前往江陵,这总是你安排的吧?”杨宁道:“你该不会说这也是三老太爷的安排。”

邱毅苦着脸道:“确实是三老太爷的安排。三老太爷说,只要侯府陷入困境,没了银子,就会指望江陵送来的税银,税银迟迟不到,三夫人一定会着急,我只要只要在旁煽风点火,三夫人就会亲自前往江陵,而而三夫人也不会丢下世子,定会带着世子一同前往。”

“里外勾结,故意将我们骗过去,然后在那边设下陷阱。”杨宁笑道:“你们觉得万无一失,若是我们死在那里,一切正合你们意,就算活着回来,因为有把柄抓在你们手中,你们想怎样无法无天,我和三夫人也不敢管,是不是这样?”

邱毅低头讪讪道:“三老太爷是是这般安排。”

“你把所有事情推得一干二净,似乎所有的责任都在三老太爷那边。”顾清菡冷声道:“可是你忘恩负义,吃里扒外,难道就没有一丝良心不安?这些年,难道我对你有过亏待?你在府中中饱私囊,贪墨了不少银钱,甚至在外购置了几处院子,我心知肚明,却并没有揭穿,无非是瞧在你父子两代人为侯府效命的份上,可是你得寸进尺,胃口越来越大,为了一己之私,竟然陷害世子,坑害侯府,我顾清菡真是识人不明,信错了你这样的小人。”

邱毅颤声道:“是我糊涂,世子,三夫人,求你们看在我们父子为侯府效命多年的份上,从轻落。”

“如何落,先不用着急。”杨宁似笑非笑,“就看你接下来如何表现了。”高声道:“来人啊,将邱总管先带下去,好生看护。”

齐峰从外面进来,扯了邱毅下去。

杨宁见顾清菡神情黯然,劝道:“三娘,你也不用多想,回头再好好收拾他。”

“宁儿,我只是没有想到,邱毅会这样做。”顾清菡苦笑道:“三老太爷是族中长者,可是可是却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老侯爷和大将军泉下有知,又如何能够瞑目。”

“人心难测,三老太爷!”杨宁正自说话,忽地感觉胸口一阵抽搐,接着又是一阵针扎般的刺疼,难受至极,抬手捂住,顾清菡见杨宁眉宇间带有痛苦之色,急忙起身,上前扶住,担忧道:“宁儿,你你怎么了?可别吓我。”

杨宁深吸一口气,感觉胸口稍稍恢复一些,勉强笑道:“不用不用担心,没什么大事。”他却感觉到那股抽搐感正是来自丹田,心下有些骇然,暗想总不至于是丹田劲气作吧?

脑中又想到木神君,被那老怪物枯木手所伤,早先作过两次,不过此后已经有许久没有作,杨宁几乎都忘记自己身中枯木手,此时胸口忽然这般刺疼,却不知道究竟是枯木手伤势作,还是丹田劲气作。

忍不住想到唐诺,那女子答应半个月就能赶到京城,如今前后也已经十天左右,只盼唐诺能信守诺言,早日过来帮助自己疗伤。

他胸口刺疼一阵一阵,一时还停不下去,额头已经有冷汗冒出,顾清菡焦急万分,便要派人去找大夫,杨宁摇头道:“三娘,不用请大夫,我歇歇就好。”心里很清楚,自己这种伤势,就是唐诺也不能手到病除,更不必说寻常大夫了。

顾清菡扶着杨宁到了偏厅,里面有着软榻,杨宁躺下后,过了一阵,刺疼感才减轻不少。

“宁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顾清菡见杨宁眉宇间痛苦,眼圈一红,“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了?是不是上次那帮人伤了你?”拿了手绢,帮杨宁擦拭额头脸上的冷汗,那手绢是她贴身之物,带着淡淡的女人体香。

杨宁不想让顾清菡太过担心,柔声道:“可能是这些日子太过劳累,气息不顺,我已经好多了。”转变话题问道:“三娘,今天我没有和你商量,将齐玉母子逐出门,你会不会怪我?”

“他们都想害死你,只是将他们逐出门,已经算客气了。”一提到齐玉母子,顾清菡便有几分气恼,又道:“宁儿,今天你做的对,果断干练,和大将军越来越像了。”

杨宁心想我做事素来如此,脸上却是笑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在三娘身边,也学会了三娘的干练。”

“还学会掉书文了。”顾清菡见杨宁气色好转,微宽了心,娇柔一笑,“宁儿,你现在感觉如何?要不要紧?”探手在杨宁额头摸了摸,感觉并不烫,更是放心了些。

“真的没事。”杨宁道:“对了,三娘,咱们回来,还没去见太夫人,要不要先去见她老人家?今天的事情,也总要向她说一声。”

“你先在这里歇着,我去见太夫人。”顾清菡起身道:“事儿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我亲自去说。”依然担心道:“宁儿,你真的没事吧?”

“真的没事。”杨宁笑道:“等你回来,我一定活蹦乱跳。”

顾清菡嫣然一笑,明艳娇美,这才转身,扭着腰肢,风姿绰约离开。

杨宁躺在软榻上,心下却还是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些担心,今次的作比之此前颇有些不同,那种刺疼感不但更加严重,而且持续的时间也长了不少,更可恶的是现在还弄不清楚到底是枯木手所致还是丹田劲气所致。

连日赶路,他倒也真有几分疲倦,躺在软榻上,本想眯一会儿,却不知不觉中沉沉睡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耳边有人叫喊,睁开眼睛,却见齐峰就站在边上,坐起身来,才现天已经黑下来,厅里点了灯,见齐峰一脸凝重,不由问道:“怎么了?天塌下来了?”

齐峰苦着脸道:“世子,跟天塌下来也差不多了,小公子和琼姨娘回来了,还带来三老太爷。”

杨宁精神一震,从软榻下来,道:“我正要找他。”

“不止三老太爷。”齐峰道:“齐家的长老们也都来了,有十几个人,齐家在京中的长者,几乎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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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八章 一刀两断

锦衣侯府正堂之内,此时却是黑压压一片人,堂内左右八张雕花大椅上,俱都坐了一名长者,各人身后,亦有不少人站着,或老或少,济济一堂。

齐家三老太爷坐在左上方,锦衣裘帽,布满皱纹的苍老脸上,一脸冷色。

三房的五爷并不在场,但六爷却是站在三老太爷背后,一脸戾气,在他身边,齐玉也是一脸寒霜。

堂内左右各有两支灯架,点了四盏油灯,倒也是将堂内照的十分明亮。

杨宁进到正堂之时,堂内还有不少人在交头接耳,颇有些哄杂,等到杨宁出现,所有声音立刻停歇下来,无数双眼睛齐齐盯在了杨宁的身上,表情各异,三老太爷瞧了一眼,冷哼一声,抬手抚须,一副老成持重之感。

杨宁扫视一圈,含笑道:“齐家的老少爷们都来了?”拱了拱手,道:“齐宁向诸位长辈见礼了。”

齐家是大族,除了嫡系几房之外,尚有诸多偏方枝叶,根源几乎都是在江陵一带,不过随着老侯爷入京,齐家两代锦衣侯都是大楚栋梁,齐家各支抱着大树好趁凉,也都纷纷迁徙到了京城。

锦衣侯未必会给这些旁系枝蔓多少好处,但毕竟也是同族中人,而且借着是锦衣侯的亲眷,在京城做事,也多少会方便许多,其中亦有不少人在各个衙门担任职务,亦有不少人则是在京城经商。

三老太爷一房倒是以经商为主,相较于锦衣侯府只有两处铺面,三房在京城的铺面却是多出不少。

锦衣侯在世的时候,齐家嫡系旁支男女老幼自然以锦衣侯为主,不过三老太爷在老侯爷过世之后,已然是成为了齐氏家族的族长,族内事务,三老太爷却都会过问插手。

杨宁打了声招呼,却并无人回应,不少人都撇过了头去。

杨宁淡淡一笑,径自往正主位走过去,刚要坐下,六爷已经冷笑道:“且慢,齐宁,你不睁眼看看,族中老少都在这里,今天开的是族会,你敢坐在主座?”

杨宁根本没有搭理,径自一屁股坐了下去,堂中众人顿时议论纷纷。

“都别说了,这是锦衣侯府,我自己的地方,别说坐着,就是躺着,你们也无权干涉。”杨宁靠坐在椅子上,甚至翘起了二郎腿,悠然道:“各位叔叔伯伯搞这么大阵仗,同时到来,不知意欲何为?侯府的饭口已经过了,有人若是没吃饭,可就对不住了。”

此言一出,不少人显出恼怒之色,更有人连连摇头。

一名长者咳嗽两声,道:“齐宁,你既然是世子,就该有世子的样子,如此不成体统,被外人知道,咱们齐家!”

他还没说完,杨宁已经打断道:“劳驾,你又是谁?”

长者一怔,三老太爷终于开口道:“你不用管他是谁,齐家老少爷们今天大都已经在场,你也不会都认识。”

“那倒也是。”杨宁笑道:“三老太爷是族长,族中事务,都是三老太爷一手遮天,认不认识别人也无关紧要。”

六爷闻言,怒道:“齐宁,你说话客气点,还懂不懂规矩?”

他上次被杨宁一顿爆揍,打破了脑袋,心中对杨宁是恨之入骨。

“齐松,你不必多言。”三老太爷神情阴沉,看向杨宁,问道:“我问你,要将齐玉母子逐出侯府,是你的主意?”

杨宁瞥了齐玉一眼,见齐玉正恶恨恨地瞧着自己,哈哈一笑,点头道:“不错,是我的主意。”

堂内一片哄然。

“齐宁,你父亲的丧事刚刚办完,他前脚刚走,你后脚就对自己的骨肉兄弟下手,还有没有天良?”三老太爷愤怒道:“你心胸狭窄,不容他人,锦衣侯的声誉,便要断送在你的手中。”

杨宁晃着二郎腿,问道:“我让他们今晚子时之前滚出侯府,应该剩不下一两个时辰,三老太爷,你领着一大帮子人过来,是不是要为他们母子说情?”

三老太爷冷笑道:“说情?老夫还需要向你说情?”

“哦?”杨宁道:“那三老太爷的意思是什么?”

“你犯下大错,我身为齐家的族长,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三老太爷冷冷道:“我给你一次机会,收回你的话,再向他们母子道歉,念你年轻不懂事,此事就到此为止。”

杨宁似笑非笑道:“如果我不这样做呢?”

三老太爷也不回答,颤巍巍起身来,拄着拐杖,环视一周,道:“齐家的老少爷们,大家今天在这里,有些事情老夫就摆在台面上说。”咳嗽一声,才道:“锦衣侯当年出征之前,找老夫谈了一夜,嘱咐老夫几件事情。”

所有人都瞧着三老太爷,堂内一片肃静。

“锦衣侯当时最为担心的就是齐宁,大家知道他以前是什么样子,所以锦衣侯觉着,如果让齐宁继承了爵位,懵懂无知,不但会遭人耻笑,恐怕在他手中,锦衣侯的名声也会彻底败落。”三老太爷叹道:“锦衣侯那时候就有让齐玉继承爵位的想法,大家也都看在眼里,这两兄弟比较,齐玉无论在哪方面都远胜齐宁。”

六爷已经高声道:“不错,齐玉聪明懂事,德才兼备,反观齐宁!”瞥了齐宁一眼,冷笑道:“他此前做过败坏家风的事情还不多吗?”

杨宁只是带着浅浅笑意,并不说话。

“锦衣侯那时候就托付老夫,如果齐宁改过自新,族中上下自然尽力相助,可是如果齐宁一直懵懂无知,就让老夫主持,帮助齐玉继承爵位。”三老太爷苦笑一声,“齐宁是嫡长子,我不忍轻易破了门风,所以这几年一直都等着他成长起来!”摇头道:“可是一番苦心,付诸东流。次子自从锦衣侯过世之后,变本加厉,不但目中无人,而且不敬长不爱幼,如今更是胡作非为,要将齐玉母子驱逐出府,大家心里自由一杆称,掂量掂量,这是对是错?”

众人一阵议论,大都是对齐宁大加指责,除了少数几个人沉默,几乎是一边倒支持三老太爷。

“这种兄弟相残的丑事,绝不能生在我们齐家。”三老太爷年纪虽大,但声音却还响亮:“而且锦衣侯临行前,嘱咐过老夫,就担心有人欺负齐玉是庶出,会对他们母子不公,让老夫多加照顾,只要老夫有一口气在,就不能任由某些人胡作非为。”

杨宁笑道:“三老太爷,你说都是父亲嘱咐你的,不知道当时还有谁能作证?”

“这不需要人作证。”三老太爷语气强硬,“齐宁,老夫说了,给你一次机会,你现在向他们母子道歉,老夫可以暂时不追究,可是!”

“那就不用多说了。”杨宁脸色也冷下来:“我说过的话,就不会收回。如今锦衣侯府是我做主,齐玉母子是我驱逐出去,过了子时,他们若还留在府里,我就打断齐玉的腿,不相信的话,大可以试试。”

堂内一片哗然。

“你!”三老太爷气得脸色通红,怒道:“好,齐宁,你既然这样,可别怪老夫不客气。”大声道:“老夫是族长,今天大伙儿都在,老夫要将齐宁逐出齐族,自今而后,齐宁一脉,便不是我齐家的人。”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是变了颜色。

谁都知道,这种世家大族,非比寻常,有族中之名,整个族群就是根基,无论好歹,总归是树有根泉有源。

一旦被逐出家族,便是孤家寡人,自今而后,在得不到整个家族的庇护,对于一般世家大族来说,被逐出族,几乎是致命的打击,失去了家族的资源以及庇护,特别是在如今这个世道,几乎是寸步难行。

齐家却又有些不同。

锦衣侯一脉毕竟是有爵位在身,虽然锦衣侯一脉也需要齐氏家族为根基,但是齐氏一族如今能够盛极一时,也确实是依赖两代锦衣侯的地位人脉,如果是在从前,齐氏一族依赖锦衣侯一脉都来不及,更别说要将锦衣侯一脉驱逐出族。

便是如今,锦衣世子虽然看似蛮横,但毕竟是要继承爵位之人,将之逐出族门,对双方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锦衣一脉没了根基,而齐家一族,也等若砍倒了赖以乘凉的大树。

而三老太爷作为齐族族长,确实有权驱逐族中子弟出门。

堂内一时静的可怕。

杨宁缓缓站起身,盯住三老太爷,一字一句问道:“你说要将我逐出齐族?”

三老太爷看似混浊的一双老眼也是盯着杨宁,冷冷道:“这是你咎由自取,你迟早会惹出大祸,齐族已经容不下你,除非你向族中老少低头认错,否则老夫绝不更改决定。”

杨宁神情冷峻,扫视一圈,问道:“你们也都是这个意思?”

众人大都是低头,不敢说话。

杨宁忽地取出寒刃在手,逼视三老太爷,问道:“我再问你一句,这是你做出的决定?你不更改?”

三老太爷见杨宁拿出刀子来,不由后退一步,“你你要做什么?”又道:“你还敢拿刀威胁老夫?你听仔细了,今日老夫将你驱逐出门,自今而后,你齐宁一脉,不再是齐家的人。”

“喀!”

杨宁手一挥,刀光闪过,已经切断了一只椅把,所有人都是吃了一惊,只见得杨宁目光如刀,在堂内众人身上扫过,一字一句道:“自今而后,就如这一刀,锦衣侯府与齐氏一族,一刀两断,再无瓜葛,贫富各谋其道,生死各安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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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九章 收归其主

三老太爷似乎也没有想到杨宁会如此决然,怔了一下,整个堂内一时间死无声息,所有人都是呆住。

半晌,三老太爷嘴角抽搐,道:“你能做的了这个主?”冷笑一声:“我劝你还是去问问太夫人的意思。”

“不用问了。”门外传来一个声音,众人将注意力都放在杨宁身上,并未注意,听到声音,目光齐刷刷地冲门外瞧过去。

只见到身材婀娜的顾清菡此时正搀扶一人进来,那人身材矮小,驼背十分严重,满头白,乍一看去,宛若侏儒一般,可是看到此人,堂内所有人都是神色一凛,站着的人立刻站直了身子,在椅子上坐着的那几名家老,也都起身来。

锦衣侯府太夫人却是在这个时候亲自出来。

杨宁看到几乎缩成一团的太夫人,不知为何,便感觉背脊有些毛,犹豫一下,快步上前来,恭敬道:“祖母!”

太夫人只是微微颔,她双目已盲,不能视物,在顾清菡的搀扶下,走到了主座边上,转身坐下。

她身体瘦弱矮小,坐在椅子上,十分的不协调,甚至有些滑稽可笑,可是在场所有人都是十分敬畏。

“太夫人!”三老太爷先前盛气凌人,此刻语气却是和缓得很,“齐宁这孩子,实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我这才说了几句,你看看他哎,太夫人,他竟然还嚷着要脱离齐族!”

堂内许多人心里本来还忐忑不安,听三老太爷语气缓和,微松了口气,暗想真要将锦衣世子逐出齐族,那齐家就没了大靠山,这对大伙儿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锦衣世子虽年轻,甚至有些狂傲,但锦衣侯这个爵位毕竟是朝廷封赐,是齐家的一块金字招牌,有这块招牌,这些年来大伙儿办事都容易许多,真要摘了,齐家各路人马必将利益受损。

只是三老太爷身为族长,在族中势力甚强,谁也不敢为了杨宁而去得罪三老太爷。

此时太夫人出现,事情似乎有了转机,不少人心下满含期望。

太夫人微微抬头,终于开口道:“景儿过世,齐宁是锦衣世子,我这个老太婆已经是形同废人,没有精力过问侯府的事情。今日出来,只是要告诉大家,从今以后,侯府的一应诸事,都由齐宁做主,他的决定,就是侯府的决定。”

众人本来还满含期望,太夫人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吃了一惊。

杨宁本还以为这老太婆突然出现,搞不好就要坏事,却没有想到她竟当众偏护自己,大感意外。

“逐出齐玉的事情,我已经知道,既然是齐宁所作决定,齐玉今夜就出府。”太夫人声音苍老,而且十分缓慢,但每一个字都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力,“既然齐族要将齐宁逐出齐族,那以后就没有牵连了。”

三老太爷亦是变色,失声道:“太夫人!”

太夫人缓缓道:“今日之事,是齐族抛弃齐宁,并非齐宁自绝齐族,你们都在场,也都知道事情缘由,是是非非,各人心里有杆秤就好。”

齐玉此时已经冲上前,跪倒在地,“祖母,齐宁是你的孙子,难道齐玉不是?”

太夫人伸出干枯的手,招了招手,齐玉跪着挪近过去,他万想不到自己竟真的要被逐出侯府,又是愤怒又是害怕,此时只盼太夫人能够开口留住自己。

太夫人那干瘪的手在齐玉脸上轻轻抚摸,轻声道:“你哥哥的决定,我一个老太婆不能反对,你要记住,他是锦衣世子,锦衣侯的衣钵,由他继承。你做错了事,自然要有惩罚,他今日逐你出门,他日你若是能改过自新,未必没有重回门户的机会,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争气,你可明白?”

齐玉眼泪落下,双手握拳,全身抖。

太夫人轻轻拍了拍齐玉的脸,起身来,道:“清菡,扶我回佛堂。”

顾清菡忙搀扶住太夫人,众目睽睽之下,太夫人很快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堂内沉寂一阵,杨宁才扫视一圈,道:“诸位还有什么事情吗?大家以后各走各道,我不会再牵累你们,当然,你们若是有什么事情,锦衣侯府的大门对你们也是关闭的。”

三老太爷一脸怒色,一抖衣袖,转身就走,齐玉见状,急忙跑上前,拉住三老太爷衣袖,惊恐道:“三老太爷,您您不管了?”

“齐宁已经不是齐家的人,老夫管不了他。”三老太爷恨恨道:“大伙儿都走吧,既然不让我们上门,以后老死不相往来。”瞪住杨宁,道:“你小子好自为之,可莫让锦衣侯府家破人亡。”

其他人见此情状,有人摇头有人叹息,纷纷出门,三老太爷正准备离开,杨宁淡淡道:“三老太爷别急着走,你好像还忘了些事情。”

三老太爷皱起眉头,扭头道:“什么事情?”

“银子。”杨宁重复道:“税银!”

三老太爷身体一震,杨宁淡淡道:“既然都已经没有瓜葛,侯府的税银,当然不能放在你的家中,是我派人去取,还是你们派人送过来?我这边还要仔细对账,少了一文钱,那都不成。”

齐家六爷在旁冷笑道:“税银交给你,岂不被你败光?就是担心你胡作非为,所以才将税银放在那头。”

“侯府的税银,如何折腾,是侯府的事情,不劳外人指手画脚。”杨宁笑道:“据我所知,你们三房每年有五百户赋税,自今而后,当然不可能再有了。”

“你敢!”三老太爷老脸一沉,“这是老侯爷定下的规矩,莫说是你,就算是你的父亲,也没有资格收回去。”

此时不少人已经出门,却还有稀稀落落一些人尚在屋中,听杨宁要收回三房的税银,都留在边上观看,甚至有人幸灾乐祸。

齐族在京中嫡系旁支加起来也有二三十户人家,大都只是借着锦衣侯族人这面旗子做些事情。

侯府本就苛简,这些旁支近亲还真没有多少直接得到侯府的好处,唯独嫡系三房早在老侯爷在世的时候,就分到了五百户赋税,主要是因为三房人丁众多,一家老小在京中的开销不在少数。

虽然同属一族,但三房得了这么大的好处,其它各支口中不说,心里难免嫉妒,此时听杨宁要收回五百户,有人心中大是痛快。

杨宁道:“老侯爷当年给你们三房五百户,可不知道有朝一日你会将我逐出家族。我如今不是你们齐族的人,当然没有必要再供养你们白吃白喝。你莫忘记,这三千户封邑,是封给锦衣侯府,封邑的税银,自然由侯府支配。祖母刚也说了,侯府以后由我当家做主,那些赋税自然也由我支配,我要收回五百户,天经地义。”

要被这样收走五百户赋税,无疑是用刀挖心,齐家六爷齐松如何受得了,咆哮道:“齐宁,你胡作非为我们管不着,可是你要抢走我们的东西,我们和你拼了。”

“你还要不要脸。”杨宁冷笑道:“你的东西?什么时候侯府的赋税成了你们的东西?”在边上一张椅子坐下,道:“封邑是朝廷赐封的,如今有人要霸占封邑赋税,不知道朝廷知晓,又会如何决断?你们并无官身,一介布衣,如今竟要欺负到锦衣侯府的头上来,朝廷自然会为侯府做主。”

三老太爷脸色气的白,顺了顺气,才道:“齐宁,你是真要做绝?”

“做绝?”杨宁脸色一寒,“我再叫你一声三老太爷,把事情做绝的,究竟是谁?你有没有看到邱毅?可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我告诉你,他被关在了柴房,还有江陵的赵渊和那个假齐澄,你可认识?对了,忠陵别院,本世子差点被人刺杀,刺客为何会对别院那般熟悉,这背后究竟是什么勾当?”

他目光如刀,盯着三老太爷眼睛。

三老太爷身体抽动,张了张嘴,却只出“啊啊”声音,嘴巴一时合不上,整个人便往后倒去,好在齐松反应倒快,出手扶住,见三老太爷眼睛翻白,惊道:“爹,爹,你怎么了?”大叫道:“快来人,扶我爹去看大夫,爹,你可别吓我!”

当下有数人跑过来,七手八脚抬起了三老太爷,匆匆离去,其他人也知道留下无益,纷纷离去,只是片刻间,正堂内外便空寂无声。

杨宁压抑多日的恶气一朝出了,只觉得说不出的通快,回头不见齐玉,知道也是趁乱离开,叫道:“齐峰!”

齐峰就在不远处,小跑过来,一脸笑意:“世子爷,小的在这呢。”伸出大拇指,“世子爷,今天可是真的解恨,他们一直对侯府指手画脚,就想多占侯府的便宜,这下子好了,将他们五百户都收回来!”却亦是觉得痛快无比,哈哈笑了起来。

“两件事!”杨宁道:“第一件,子时之前,将那对母子赶出侯府,第二件事,召集人手,明天一早,去那边运回税银,记住,这一次是三千户税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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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零章 猛虎归来

杨宁知道顾清菡目下最缺的就是银子,所以打定主意,次日一定要将税银尽数取回来。

只是今天太夫人的态度,倒也出乎杨宁意料,太夫人当众表态将侯府交给杨宁,还真是让杨宁有些措手不及。

虽说齐景死后,侯府迟早是要交给锦衣世子,但太夫人如此痛快,总让杨宁感觉有些怪怪的。

毕竟在此前不久,锦衣世子还只是众人眼中一个近若傻子的家伙,这一点太夫人不可能不知晓,这才短短时日,就将侯府交了下来,换做任何一个正常的人,都会大出意料之外。

不过与齐族断绝关系,倒还真是让杨宁心下畅快。

那帮人趋炎附势各怀鬼胎,若是一直缠在一起,杨宁对齐家只能是越来越反感,可是如今斩断了关系,就只留下了单门独院的侯府一脉,杨宁不但感觉身上轻松下来,亦对锦衣侯府有了新的感受。

他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灵魂附身在一个叫做小貂儿的家伙身上,那时候就知道想要再回到自己熟悉的那个世界几无可能,既然到了这个时代,要做的便是生存下去。

因为营救小蝶,莫名其妙地成了锦衣侯世子,一开始的时候,杨宁只不过是想借助锦衣侯府的力量找到小蝶,那时候就一直想着找机会溜走,从无打算会在侯府长留下去。

可是这些日子下来,杨宁有时候甚至产生自己本就是侯府一员的错觉,特别是切实感受到的顾清菡对自己的关护,让杨宁时不时心中泛起暖意。

侯府处在危难之时,三老太爷那干齐氏族人心怀鬼胎,齐玉母子鬼鬼祟祟,杨宁相信如果不是自己横空出现,那位真正的锦衣世子终究还是难逃毒手,而顾清菡只怕也要落个极为悲惨的下场。

他对锦衣侯府本来没有多少认同感,可是如今却忽然现,自己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成了这座庞大且尊贵府邸的最大一根支柱,如果自己撒手不管,这座府邸随时就面临着崩塌的危险。

人心险恶,杨宁实在不想顾清菡甚至侯府那些无辜的人们身陷绝境。

没有了齐氏族人的牵绊,杨宁还是愿意继续留在侯府,至少尽力将锦衣侯府带出低谷,即使不能如愿,到了最危难时候,最不济带着顾清菡离开。

既然要在这个世界生存,与其换到其他环境,还不如就在这起点极高的地方开始。

虽然这个位置坐上去有些烫屁股,但他明白,人生处处都充满了挑战,也处处都充满了险恶危机,最初在会泽城做一个不起眼的乞丐,都陷入争斗,与其做普通人艰难生存,倒不如就从一名世子开始自己新的生命。

他正自寻思,忽听耳边传来声音:“宁儿,你怎么了?”

杨宁回过神来,才现顾清菡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自己身边,夜色幽幽,一丝月光照在顾清菡粉嫩玉颊上,娇美之中带着一种少妇自有的妩媚。

“叫你半天,你也没答应,在想什么呢?”顾清菡轻声问道。

杨宁笑道:“三娘,连日赶路,十分辛苦,你还没有休息呢?我没想什么,只是准备明天一早去那边将税银取回来。”

顾清菡幽幽叹了口气,道:“到了这个份上,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以后咱们更要小心,我只担心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三娘,你错了,不会善罢甘休的是我们。”杨宁冷笑道:“那个老东西差点害死我们,我绝不会这样轻易放过他。”

顾清菡微一沉吟,终于问道:“太夫人似乎似乎对齐玉还有些怜悯。”

“毕竟也是她的亲孙子,只是太夫人为何也同意我将他们母子逐出侯府?”

“你还不懂太夫人的苦心?”顾清菡道:“说你糊涂吧,你有时候聪明得紧,可要说你聪明,你有时候又糊涂起来。”抬起玉臂,将腮边一绺青丝撩到耳后,风情无限,“太夫人这是要为你立威,当众将侯府交给你,而且由你将齐玉逐出侯府,本就是要让你在侯府一言九鼎。”

“原来如此。”杨宁叹道:“可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否真的能够担起胆子。”

顾清菡眨了眨眼睛,颇有些俏皮道:“你不是什么都不怕吗?怎么,现在心虚了?”

“才没有心虚。”看到这美艳少妇娇俏模样,杨宁心下一荡,“反正有三娘在旁边帮着,真要出了什么事儿,有你在身边,我便什么也不怕了。”

“现在也变得油嘴滑舌了?”顾清菡娇柔一笑,却又微蹙眉道:“只是今天太夫人那句话,你也不能当做没听见。”

“哪句?”

“太夫人对齐玉说过,他要是知错能改,还能有重回侯府的机会,这话既是说给齐玉听,也是说给你听。”顾清菡低声道:“他便再不是,也终究是你的兄弟,你对他也不能太过绝情。”

杨宁皱眉道:“三娘,别人不知,你心里清楚,如果被他得逞,他能放过我?对这种人太过心软,那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我知道你的心思。”顾清菡轻叹道:“但你也不能不顾及太夫人的感受。齐玉自小锦衣玉食,没有受过苦楚,这般将他们扫地出门,我只担心!”

“你啊,就是心太软。”杨宁叹道:“别看你平时有时候一副冷若冰霜模样,其实你心肠最软!”

顾清菡柳眉竖起,瞪着杨宁,“你说什么?冷若冰霜?臭小子,你再说一遍。”作势要伸手去扭杨宁耳朵。

杨宁举手投降道:“是我错了,三娘别生气。”随即问道:“三娘,那你准备怎么办?”

“这样吧,我派人先给他们在外面找个住处先住下,先晾一段时日,瞧瞧他们母子到底有没有改变。”顾清菡轻声道:“若是真的有改过之心,让人先给齐玉谋个差事,总不能让他们饿死。”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杨宁摇摇头,道:“既然三娘都这样说了,就先这么办吧。”

便在此时,就听到脚步声响,随即听到一个声音道:“世子爷,你们回来了。”脚步匆匆,两人抬头瞧过去,只见段沧海和赵无伤一前一后过来。

杨宁现段沧海走路虎虎生风,赵无伤却软绵绵的,刚柔分明,眉头舒展开来,笑道:“段二叔,你们回来了。”

段沧海和赵无伤上前过来行礼,杨宁已经扶住道:“千万别这样,这阵子让你们受委屈了。”

段沧海笑道:“我根本没当回事,只当是出去躲几天清闲。”指了指赵无伤,“倒是这家伙,小公子也没有赶他出府,他也跟着我屁股后面跑出去,陪着我喝了几天酒。”瞪着赵无伤道:“我说老赵,这几天酒钱都是我掏的,你喝的比我还多,我这人也不怕吃亏,回头掏一半酒钱还给我。”

赵无伤面无表情,淡淡道:“要命一条,要银子没有!”

段沧海骂道:“你这狗东西,这辈子一毛不拔,除了我这冤大头,估摸着也没人愿意交你这个朋友。”

赵无伤看了段沧海一眼,淡淡道:“有你一个朋友,已经足够!”

他这话一说,段沧海怔了一下,随即摸着粗须道:“你觉得这一句话就能躲过酒钱?没门。”

杨宁看到这两人,只觉得心情特别舒畅,问道:“是有人去找你们回来的?”

“不是,我们就在前面那条街上的一家酒馆喝酒,世子爷要回府,肯定要经过那里。”段沧海笑道:“所以我们只是耐心等着世子爷回来。别人不要咱们,我自信世子爷应该还会让我们留下。”

杨宁哈哈大笑,道:“段二叔,从今以后,我还真只能靠你们了。我已经被逐出齐氏家族了,锦衣侯府,从今以后就是单门独户了。”

段沧海一怔,杨宁简略了说了一遍,段沧海微微颔,道:“世子爷,咱们几个当年留在侯府的时候,就已经立下决心,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侯府门前。”郑重道:“段沧海定当效忠世子爷,虽死不悔!”单膝跪了下去。

赵无伤也已经单膝跪地,吐字如金:“不悔!”

杨宁白了赵无伤一眼,暗想你这不悔到底是什么意思,话都没说清楚,解释权都他娘的在你嘴里。

他迅上前,便要扶起两人,可是不动还好,直往前踏出一步,便感觉胸口一阵刺疼,这一阵刺疼来得极其突然,杨宁全身一颤,弯下身,抬手捂住了胸口。

“宁儿!”顾清菡惊呼一声。

段沧海现有异,抬头看了一眼,只见到杨宁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满脸痛苦之色,身形摇摇欲倒,一个箭步冲上,扶住杨宁,一只手已经抓住杨宁左手,手指搭在杨宁的手脉处,只触碰了一下,脸色骤变,沉声道:“快扶世子躺下!”

赵无伤也已经上前,两人扶着杨宁躺下,段沧海已经扯开杨宁胸前衣襟,露出胸膛,一掌拍在了杨宁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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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一章 大光明寺

顾清菡见杨宁双目紧闭,牙关紧咬,脸上颜色泛白,身体甚至在轻轻抽动,眼泪都流出来。

段沧海手掌拍在杨宁胸口,神情凝重,但很快脸色便即大变,似乎是想收掌,可是手臂一下子却没有提起来。

赵无伤忍不住叫了一声:“二哥!”

段沧海身体颤动,忽见他身体后仰,手掌脱离胸口,却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失声道:“好好厉害!”

“沧海,到底怎么回事?”顾清菡急忙问道。

段沧海神情严峻,道:“三夫人,世子爷的任脉和冲脉出了大问题。”

“什么意思?要不要紧?”顾清菡对经络实在是知之甚少,听不明白,心下焦急万分:“沧海,赶紧让人去请大夫。”

杨宁此时躺在地上,呼吸急促,人却已经昏迷过去。

“三夫人,请大夫根本无济于事。”段沧海苦笑道:“这并非疾病,那些大夫根本不懂如何诊治。”

“实在不成,就说是是太夫人身体不适,请太医过来,等太医过来,再!”

段沧海道:“没有用的。三夫人,你有所不知,世子爷丹田内,储存有大量真气,而且这些真气并不纯真,乃是几股真气混合在一起,丹田内的真气加起来,远在我之上。我本想以自身真气压住,可是可是刚才一碰上去,连我的真气也被吸纳进去。”

“吸纳真气?”赵无伤骇然道:“这到底是什么功夫?”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段沧海正色道:“其实上次我就现世子体内真气问题,这些日子也在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世子体内真气虽然危险,但短时间内应该还不至于出大问题,可是可是如果我没有猜错,世子的任、冲二脉出了变故,这才导致丹田异常。”

“出了什么变故?”顾清菡急问道。

“任脉和冲脉,乃是奇经八脉之中的两支,任脉起于胞中,交于足阳明经,途中经过膻中丹田。”段沧海肃然道:“冲脉亦是与任脉一般,在膻中有交汇,任脉被称为阴脉之海,冲脉则被称为血室,都是关乎生死的大脉。”

顾清菡焦急万分,道:“我听不懂这些,你就说宁儿会怎样。”

“人体是个大阴阳,阴阳调和方能健康,但现下任脉受损,便是损阴,阳脉太甚,世子本就危险,再加上血室受损,更是了不得。”段沧海也是焦急不已,“如果不能迅修复,世子世子!”不敢说下去。

“快说,到底会怎样?”

“轻者瘫痪不能动弹,重则!”段沧海脸色凝重:“重则性命垂危。”

顾清菡脚下一软,娇躯晃动,便要软倒下去,赵无伤急忙扶住,“三夫人,你要保重。”

“为什么会这样?”顾清菡泪如雨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段沧海道:“是我疏忽,我之前只知道世子丹田储有大量真气,可是可是现在看来,除此之外,世子只怕另受了伤。”犹豫一下,才道:“我方才感觉任脉和冲脉似乎有枯缩迹象,便是经脉缩小,如此一来,根本无法承受丹田真气的流通。”

“我知道了!”顾清菡立刻道:“宁儿在骗我,他他受伤了!”

她说得没头没脑,段沧海和赵无伤一时还没能听明白。

顾清菡自然不知道杨宁曾被木神君枯木手所伤,她只以为当日杨宁引开赵渊那伙人,虽然死里逃生,但必定有过争斗,现在的伤势,很可能是被赵渊那伙人所伤,一想到杨宁是为了引开敌人保护自己受的伤,心下自责不已,如同刀绞,又是担心又是懊悔。

赵无伤沉声问道:“二哥,世子危急,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世子的身体现在根本不能碰。”段沧海苦笑道:“我们就算想要以自己的真气强行压服他体内真气也是不能,只要一碰他身体,世子便会不自觉地将外来的真气吸入进去!”握拳道:“可是他体内真气已经凶险,每多吸纳一分,便更加险峻一分!”

顾清菡带着哭腔道:“那怎么办?你们你们一定要想办法。”蹲下身子,伸手去摸杨宁额头,感觉已经十分烫手。

段沧海沉默一阵,忽然抬头,神情肃穆:“三夫人,京中卧虎藏龙,也未必没有可以帮助世子的高手,所以这些时日我也在暗中找寻。但诺大京城,真要找起来,其实并不容易。眼下情势危急,再慢慢找下去肯定不行,为今之计,恐怕只有一个去处了。”

“什么地方?”顾清菡急忙问道:“只要能救宁儿,什么地方都可以去。”

段沧海盯着顾清菡,一字一句道:“大光明寺!”

赵无伤身体一震,顾清菡也是一愣。

“二哥,真的要去大大光明寺?”赵无伤沉默一下,终于问道:“你知道,要进大光明寺,其实其实也不容易。”

段沧海微微颔,神色凝重:“我知道,可是现在要救世子,只能去往大光明寺,这是唯一的途径。”看着顾清菡:“三夫人,不知你可知道,当年当年老侯爷也曾进过大光明寺。”

顾清菡微微颔:“我隐约听过,可是可是具体详情并不知晓。”

“那一次老侯爷也是性命垂危!”段沧海缓缓道:“唯一可以救下老侯爷的便是大光明寺,事实也确实如此,老侯爷那次能够起死回生,正是因为大光明寺的缘故。”叹道:“如果如果不是前线战事耽搁,将军即使伤入膏肓,到了大光明寺,也定然能活下来。”

“二哥,以锦衣侯府世子的身份,要进入大光明寺,自然不会受到阻拦。”赵无伤想了一下,惜字如金的他也难得多说了一些话:“他们也一定会尽全力救治世子,可是可是!”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说大光明寺的那条规矩。”段沧海肃然道。

顾清菡蹙眉道:“规矩?沧海,什么规矩?”

段沧海道:“三夫人当然不会对大光明寺陌生。”

“你们说的,自然就是钟山的大光明寺。”顾清菡道:“钟山山顶常年紫云缭绕,所以又被称作紫金山,大光明寺不就只有紫金山那一座吗?”

段沧海点头道:“大光明寺,也是我大楚皇家古寺,皇家庆典祭祀,都是在大光明寺举行,此番圣上龙御归天,宫中也召来了大光明寺的僧侣做法事。”顿了顿,才继续道:“大光明寺是我大楚第一寺,并非谁都有资格进入,更不会轻易出手救治,莫说是世子,就算是太子,到了大光明寺,也要遵守大光明寺的寺规。”

“你说的寺规与宁儿有什么干系?”

段沧海叹道:“如果他们真的出手救治了世子,世子便要出家为僧,成为大光明寺弟子。”

“不可以!”顾清菡先是一怔,随即失声道:“怎能让宁儿去做和尚?这这不可以的,锦衣侯府离不开他,他要是做了和尚,锦衣侯岂不是后继无人?”

段沧海点头道:“三夫人所言极是,世子乃是侯府的支柱,若真的出家为僧,那么锦衣侯也便等若断绝了香火。”又道:“可这就是大光明寺的规矩,只要送过去,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救治,可是只要世子安然无恙,那么就没有可能违背大光明寺的寺规,普天之下,谁也不能。”苦笑道:“这还因为世子的身份,若是换做一般人,连这个机会也没有。”

顾清菡凡事素来干练清楚,可现在却有些手足无措,“除了这条路,就就没有其他的道路?”

段沧海瞧了昏迷过去的杨宁一眼,摇头道:“世子爷的伤势,也不能多耽搁,现在送去大光明寺,一切还来得及,若是再多耽搁!”却没有说下去。

“可是可是你说过,老侯爷当年也去过大光明寺。”顾清菡想到什么,立刻道:“难道那时候还没有定下这条寺规?”

段沧海道:“从大光明寺第一天立寺开始,就定有这条寺规。”

“可是为何老侯爷?”

段沧海道:“因为这条规矩并不是死的,得到大光明寺的救助,必然要出家成为大光明寺弟子,这条寺规牢不可破,但是却可以有替身出家。”解释道:“便是说可以找寻一人代替出家。”

顾清菡闻言,脸色微缓,松了口气,道:“你说话怎么只说半截子,可吓死我了。要找一个人代替出家,那也并不难啊。”

“如果是随便找一人就能代替出家,我也不会如此着急。”段沧海道:“我和老赵,都可以随时代替世子爷出家。可事实上,当今之世,唯有一人可以代替世子爷出家,除了此人,其他任何人都代替不了。”

顾清菡一愣,她本就是极为聪明,看到段沧海凝重脸色,依稀猜到什么,问道:“你说的说的是谁?”

“小公子齐玉!”段沧海一字一句道:“只有世子爷这唯一的血亲兄弟,才有资格替代世子爷出家!”

第一二二章 真明

杨宁醒来的时候,一束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洒落在屋内泛起点点零散光点,他睁开眼睛,左右瞧了瞧,只觉得异常陌生,霍然坐起身来,感觉胸口那种刺疼感早已经荡然无存。

他定了定神,向四周看去,只见这是一间普通的厢房,两扇小窗户,纵横交错窗条,光芒正是透过窗条缝隙洒射进来。

屋内陈设十分干净简洁,除了自己睡的床铺,中间隔了一段,对面也有一张一模一样的床铺,十分简单,两张床铺中间,只有一张松木桌子和几张小松木凳子,桌上还放着茶杯茶壶。

对面那张床铺上的被褥和床单都是灰白色,再无其他色彩,折叠的方方正正。

对面是一面墙壁,正中间则是挂着一张横幅,上面简简单单写着一个字:清!

杨宁皱起眉头,从床上站起身来,他只记得自己在侯府突然胸口疼痛,似针扎如刀绞,昏迷过去,便人事不知。

醒来却在这地方,一切都十分陌生,明显不是侯府。

屋门半掩着,杨宁走了两步,感觉脚下轻飘飘的,身体竟有些虚,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谁过去多久。

出了门来,温暖和煦的阳光照落在他的身上,有淡淡的暖意。

门外是个小小的庭院,有松柏几棵,草木几丛,一条青石小道直通到院门处,杨宁顺着青石小道往前走,出了院门,迎面便是一阵清风吹来,往前走出几步,却见到前方竟是一处如同刀尖般的山崖,靠近崖边,竟然有一尊巨型吊钟。

他左右看了看,院墙外面,左右都是一条仅能通过一人的小道,一边是院墙,另一边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唯有那刀尖般的山崖向前突出。

杨宁心下吃惊,这才知道自己竟然是身处一处悬崖上。

他缓步走过去,到了吊钟边上,巨钟下有一块大石墩,上面有一张石板,石板光滑,上面有线条纵横交错,杨宁只看一眼,便认出这是一张围棋棋盘,左右各有一个小石墩,平日里显然有人时常在这里对弈。

他居高临下,抬头眺望,景色尽收眼底,只见得山峦起伏,山势略呈弧形,蜿蜒如龙,山峦之间,却依稀看到众多古殿大院,亦可见许多险峻处架设有临空悬桥,有些殿宇看上去古色古香,古朴肃穆,却也有些地方金碧辉煌,在阳光之下颇为显眼。

杨宁大是惊讶,实不知怎地会出现在这种地方,暗想难不成自己又他娘的穿越了一回?

正自诧异,忽听得后面传来声音道:“咦,你醒了吗?这可真是太好了。”

杨宁听那声音稚嫩,回过头去,只见是个身着僧衣的小和尚,不过十三四岁年纪,样容清秀,手里提着一只篮子,正欢喜看着自己。

杨宁怔了一下,奇怪道:“你你是说我吗?”左右看了看,并无他人,那只能是说自己了,疑惑道:“你认识我吗?”

小和尚道:“你在这里已经两天了,小僧真明,还不知道您法号!”

“真明?”杨宁道:“你叫真明?”

“正是。”小和尚单掌竖起,“这是主持赐下的法名!”

杨宁忙上前,问道:“真明,我问你,我怎么在这里?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小和尚真明疑惑道:“你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大光明寺,噢,你是问现在是在什么地方?咱们这是在天堡山峰,乃是紫金山三宝峰最小的一座山峰。不过是晨钟所在处。”

“紫金山?大光明寺?”杨宁糊涂道:“大光明寺又是什么地方?”

真明抬手摸了摸光秃秃脑袋,为难道:“大光明寺就是大光明寺,我我们现在就在大光明寺,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问道:“师傅说你受伤,要在这里休养一段时间,你是不是大光明寺的弟子?还没有剃度吗?”

“大光明寺弟子?”杨宁立刻摇头道:“我才不做和尚。”

真明奇怪道:“不做和尚?可是可是在大光明寺,不都是和尚吗?你不是和尚,寺里为何能帮你疗伤?”

杨宁立时想到自己在侯府时伤势作,脑中想了想,倒也理清了一些头绪,道:“你是说大光明寺里有人帮我治疗了伤势?”

真明点头道:“是啊,是两位师叔同时出手帮你疗伤,你现在感觉如何?师傅说你伤势还没有完全恢复,还要花一些时间,暂时就先住在这里。”

“你师父又是谁?”

真明道:“师傅法号净纯,你不知道吗?”

杨宁摇了摇头,瞥见真明小和尚光秃秃的脑袋上有两颗香疤,奇道:“小和尚,你头顶怎地只有两颗香疤?不都是九颗吗?”

真明一愣,忙摇头道:“不敢不敢,这是戒疤,不可乱点。这戒疤有一、二、三、六、八、九、十二,十二点是菩萨戒,大光明寺里,只有主持师伯才有九戒,师傅也才只有八点戒疤,我是乐福戒,已经心满意足。”

杨宁这才知道在大光明寺里,戒疤还有这许多讲究。

“那你师父去哪了?我还要在这里待几天?”杨宁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问道:“帮我治伤的那两个和尚,还要不要帮我?”

真明道:“不可这样说两位师叔的,不过他们和师傅现在都已经下山去了,并不在寺中。”

“什么?”杨宁停下脚步,“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他却是想着,如今侯府那边一堆事情,自己这突然离开,也不知道状况如何,再说和唐诺约定好了,半个月之内那姑娘就要进京找寻自己,听这小和尚说自己已经在大光明寺呆了两天,照时间算起来,如果唐诺遵守诺言,这两天也该到京城了,若是找到侯府,自己却不在,唐诺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会往哪里去。

他感觉身上并无不适,倒想着若是伤势治好,还是早些离开为好。

真明老实回道:“他们是下山去做法事,师傅说最快也要三天才能回来。”

“三天?”杨宁皱眉道:“我瞧这大光明寺楼阁殿宇众多,也不是个小寺庙,香客一定不会少,怎么还要出去做法事挣钱?寺里很缺银子吗?”

真明一愣,奇道:“挣钱?为何挣钱?皇帝过世了,大光明寺除了主持师伯要坐空禅,十三僧去了十位,就是为了做场水6法会,那是最大的法师,必须十僧在位方可圆满。师傅是光明十三僧之一,一定要去的。”

“你说的十三僧是什么意思?”杨宁奇道:“这么大一座寺院,总不至于只有十三个僧人吧?”

真明忙道:“不是不是,寺里上上下下有四五百人,光明十三僧是指加上主持师伯在内的净字辈十三位高僧。”问道:“你对大光明寺不了解吗?清净真如海,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还真不知道。”杨宁叹道:“我本来在京城,一睁开眼睛,就在这里了。”

真明一拍脑袋,“是了,我差点忘记了,你才刚刚入寺。哎,师傅走的匆忙,也没有说清楚。”拎着篮子走进屋内,放到桌上,道:“快来吃饭吧。”

杨宁这才感觉真的饿了,进到屋内,真明已经将蓝内的饭菜拿出摆在了桌子上,一小碟豆腐,一小碟青菜,两碗米饭。

“这这是一个人的还是两个人的?”杨宁忍不住问道,这点饭菜,莫说两个人,便是他自己一个人也只能吃个半饱。

真明虽然老实,却也并不笨,看出杨宁意思,道:“小僧不饿,你都吃了吧。”

杨宁虽然肚中饥饿,但让真明在边上看着,那还真不好意思,推过去一碗米饭,道:“一起吃吧。”忍不住问道:“大光明寺是不是真的很穷?怎地只有这些饭菜?”

真明解释道:“五谷堂的师兄说要修心就要少进食,还说小僧年纪不大,不该暴食,那是业罪。”

“别人也都这样?”杨宁皱眉道。

真明摇头道:“那倒不是。”问道:“对了,师师弟你可有法名?”

杨宁拿起筷子正准备吃饭,听真明这样问,放下筷子,认真道:“小和尚,你听清楚了,我不是和尚,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我这一生与佛门无缘,也不可能成为一名光荣的和尚,所以也不会有法名。”指着自己胸口,道:“你以后叫我宁大哥!”

“宁大哥?”真明双手合十:“寺内向来都是师兄师弟称呼,你你入寺不久,小僧只能称呼你为宁师弟,不知可否?”

“随便随便,懒得跟你费力气。”杨宁端起饭碗,三两口就将一碗饭扒拉下去,抬头见真明呆呆看着自己,放下碗筷,问道:“怎么了?”

“宁师弟,你看起来饿得很,这碗你也吃了吧。”真明将面前那碗米饭推过来,“我一顿不吃饭,可以忍受。”

杨宁问道:“你说的五谷堂离这里有多远?要不咱们再去弄些饭菜。”

真明摆手道:“不成不成,五谷堂每日开斋都有时辰,现在已经关门了。咱们现在过去,走到五谷堂最少也要一炷香的时间,就算到了,五谷堂的师兄也不会给咱们的。”

杨宁一拍桌子,怒道:“那是什么师兄,这么牛逼,连饭都不给吃饱,他们想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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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三章 你不是我对手

杨宁突然怒,真明愣了一下,才道:“宁师弟,他们是师兄,既然说少食可以修心,那自然有道理,你为何要怒?”

“我说小和尚,你这脑袋是不是傻啊?”杨宁没好气道:“他这分明你是欺负你小,你还真以为他们说的有狗屁道理?”

“阿弥陀佛。”真明急忙合十道:“宁师弟不可妄语。”

他只有十三四岁年纪,但行为举止,却显得少年老成,只是杨宁被这小破和尚称呼自己为师弟,总觉得有些别扭,问道:“对了,咱们这叫什么峰?”

“天堡山峰的峰巅。”真明倒是知无不答:“紫金山三峰,北高峰、小茅峰和天堡山峰就像一个笔架!”

杨宁抬手止住道:“不用解释的这么详细,我问你,这院子里是不是只剩下咱们两个人?”

“师傅不在,确实只剩下咱们两个人。”真明道。

“你说的晨钟又是什么意思?”杨宁抬手向外指了指,“你说的可是悬崖边上那口大笨钟?”

真明对这位新来的师弟实在有些无奈,此人说话毫无忌讳,只能劝道:“宁师弟,寺内说话还要小心分寸,这里只有你和小僧,那也罢了,可是若被寺内其它人听见,一定会被送到净能师叔那里。”

“净能师叔?”

真明道:“净能师叔是戒堂座,掌管大光明寺的戒律,无论谁触犯了寺内戒律,都要交给戒堂惩处。”

杨宁道:“咱们在这里说话,也不会有人听见。别扯太远,那晨钟是什么意思?”

“哦,紫金山三峰,都有一座巨钟,咱们这里是晨钟,每日寅时一刻,便需要敲响晨钟,寺中上下听到晨钟,便都会起来做早课。”真明解释道:“小茅峰的钟声响起,便要做午课,等到北高峰的钟声响起,便是晚课了,到晚上亥时一刻,三钟齐响,便要熄灯入寝了。”

“这样说来,你这边每天早上第一响起钟声,晚上还要敲响最后一道钟声,然后吃饭还这么少?”杨宁不满道:“你不是说你师父是光明十三僧之一吗?在这寺内的地位应该不低吧?”

真明忙道:“寺中上下,都尊敬师傅。”

“那我就奇怪了,这么一位高僧,怎么不到更好的地方?”杨宁道:“为何偏偏选在这里?我看你瘦弱得很,外面那巨钟自然不是你可以敲响的,一定是你师父每天起早摸黑敲钟,这事儿他也愿意干?”

真明摇头道:“小僧自八岁开始,就可以独自敲钟了,早晚两次,都是小僧去敲。”

杨宁一愣,不由仔细打量真明一番,这小和尚眉清目秀,身形瘦弱,很难相信这样一个柔弱的小和尚可以敲响那巨型大钟。

不过这小和尚看起来挺老实,不像吹牛。

“那就好。”杨宁松了口气,“我只担心留在这里,你师傅又不在,每天都让我去敲钟。”

真明奇道:“你不愿意吗?”

“自然不愿意。”杨宁道:“是了,这样说来,你难道从八岁开始,就没有离开过大光明寺一天?每天早晚两次,若是你不在了怎么办?”

真明道:“小僧只要留在这里就好,也不用去其他地方。”

杨宁暗想这小和尚倒也敦厚,不过这么多年一直留在这里,也不怕憋出病来,换成自己,那是万万不成。

“宁师弟,师父临走时候交代,等你醒过来,便可以传授你清经,你现在感觉如何?”真明认真道:“若是可以的话,今日开始小僧便将清经口诀教给你。”

“清经?”杨宁疑惑道:“那是什么,是佛经吗?”

真明点头道:“小僧六岁的时候,师傅便教小僧清经口诀,那是小僧知道的第一部佛经。”

杨宁皱眉道:“我又没打算做和尚,这佛经倒也不必学了。”

“宁师弟,那可不成,师傅既然嘱咐下来,就要按照师傅的嘱咐去做。”真明十分认真道:“小僧看你能吃能走,已经达到师傅所说的要求,马上就是午课时辰!”他话声未落,杨宁便听到一阵低沉的钟声传过来。

钟声低沉,在宁静的山峦之间回荡,虽然身在天堡山峰,却依然听得十分清楚。

连续八下钟声响过,真名立刻起身,转身就往门外走,道:“宁师弟,午课时辰到了,咱们过去!”回头看了一眼,见杨宁并不动弹,愣了一下,问道:“宁师弟为何不起身?”

杨宁抬手道:“你先去做午课吧,我不是和尚,用不着做那些。”指着桌上饭菜道:“你既然不吃,我刚好将它们都解决掉,小和尚,你不用管我。”

真明何时走过来,看着杨宁,道:“宁师弟,午课时辰,绝不可进食,难道你不知道这寺规?唔,你刚上山,确实不知道,是小僧错了。不过小僧会慢慢教你寺规,你不用担心。”见杨宁并不理会自己,伸手去拿筷子,手臂一探,已经抓住杨宁手腕,严肃道:“宁师弟,小僧已经说过寺规,你为何还要明知故犯?”

杨宁皱眉道:“真明小师兄,你是不是天天窝在这里,连我说的话也听不懂?”抬起另一只手,指着自己的嘴巴,“看我口型,我不想学,我也不是大光明寺的和尚,不用守你们的寺规。”

真明摇头道:“只要上山入寺,就要遵守寺规,这是净能师叔亲口对我们所说,只要触犯了任何一条寺规,都要送到戒堂受罚。师傅临走时候说,你刚刚上山,许多规矩不懂,不用对你太苛刻,也不用将你送去戒堂,可是可是你一定要学习净经。”

“别废话。”一个小破和尚给自己定规矩,杨宁当然满不在乎,甚至有些厌烦,抬手将真明握住自己手腕的手抖开,“小和尚,大光明寺里可没人能够管得住我。你个小家伙,也要在这里给我定规矩?去去去!”又去拿筷子,还没碰到筷子,又被真明抓住了手腕。

杨宁脸色一沉,怒道:“小和尚,你要干什么?我可告诉你,我脾气可不怎么好,别看你小,我照样不客气。”

“你要去做午课。”真明盯住杨宁眼睛,并不退让,“否则小僧只能拉你出去。”

“哟呵,口气不小。”杨宁笑道:“你的意思是说,你要和我动手?”

他只觉得这小和尚实在不知道天高地厚。

虽说杨宁也不会有多轻视这小和尚,但这小和尚不过十余岁,身形还瘦弱,他好歹也是经过特训出来的精英,便是三五个大汉靠近他也占不了便宜,莫说一个小和尚。

真明不再说话,手上用力,便要拉起杨宁,杨宁手一抖,这一次却没能抖开真明的手,那小和尚反倒是更加用力,别看他小小年纪,这力量倒是不弱,杨宁只觉得自己手腕被紧紧箍住,翻脸道:“小和尚,你可别再惹我了啊,我可真要翻脸了。我数三声,你到底放不放?”

“宁师弟,你到底做不做午课?”真明小和尚问道:“你若是拒不去做午课,小僧也只能按照师傅的嘱咐,对你施以小惩。”

杨宁闻言,失声笑出来,“施以小惩?你对我,小和尚,你没有说错吧?哈哈哈来来来,我看你如何对我施以小惩。”眨了两下眼睛,骚骚道:“我可喜欢别人惩罚我了,我都等不及了,你来啊!”

他话声未落,感觉自己手臂一紧,随即便感觉自己整个身体竟然轻飘飘飞起来,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砰”的一声,已经飞出门,重重摔落在门外地面上。

这一下子突如其来,杨宁根本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落地之后,感觉全身一阵生疼,心下骇然,抬头看过去,只见真明已经站在门前,双手合十,一脸歉然道:“宁师弟,小僧出手重了一些,你无碍吧?”

杨宁爬起身来,他自己突然就被甩出来,甚至没搞明白这小和尚是如何将自己甩出来,更是怀疑这小和尚怎可能有如此本事?

他冷笑一声,环顾一周,冷声道:“是哪位高人在此,何不现身?”

他实在不相信这样一个小和尚有能力将自己甩出门,只觉得这暗中必然有人捣鬼,可是却并无一声回应。

“宁师弟,没有别人。”真明一脸诚挚道:“三百步之内,只要有任何人靠近,小僧应该都能现的。”

杨宁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真明上前两步,到了杨宁身前,道:“宁师弟,可以开始午课了吗?不能耽搁太长时间。”

杨宁眼珠子一转,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就和你学一学吧。”

真明露出一丝微笑:“宁师弟放心,小僧一定会按照师傅的嘱咐,好好教你。”往院外走去,只走出两步,杨宁如同恶狼一样,跟在后面,一只手已经搭在真明肩头,冷笑道:“小和尚,你敢对老子动手?真是找死。”脚下横扫,只想让真明摔个狗啃泥,一雪刚才之耻。

脚下还未扫到,却见到真明已经腾身而起,一跳老高,动作轻盈如一片云彩,一个后翻,已经翻到杨宁身后,顺势将杨宁一只手臂也带到后面,随即杨宁便感觉腰眼一麻,似乎被膝盖顶了一下,双腿一软,已经瘫坐在地。

真明小和尚合十道:“宁师弟,你你武功好像很差劲,不是小僧对手。”

杨宁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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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四章 清经

杨宁心下既是恼怒,更多的却是骇然。

他知道,真明小和尚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刚才那一个后翻,轻盈若云,自己是万万做不到的,他本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柔弱小和尚,却想不到自己竟然看走了眼,这小和尚的武功竟是如此厉害。

小和尚不但身法轻盈,力道十足,而且度也是惊人,杨宁的格斗技术绝对不弱,但是在这小和尚手底下,却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宁师弟,可否去做午课?”真明小和尚再一次问道。

杨宁知道自己真是遇到了厉害角色,这小和尚武功不弱,而且脑子还是一根筋,将他师父的话当作了圣旨一般。

这时候若是再要强硬,只怕还要吃亏。

杨宁自然知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更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爬起身来,拍了拍衣衫,问道:“我说小小师兄,你这本事从哪里学来的?”

“是师傅所教。”真明小和尚道。

杨宁竖起拇指道:“看来你师父一定是个厉害人物,你看来也是很有天赋,武功比我好像还要高出一点。”

“宁师弟,你以前可否学过武功?”真明小和尚问道:“你武功好像不是很好。”

杨宁心下一阵咒骂,暗想你他娘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就是武功高一些吗,在这里瞎说什么实话,但脸上还是带笑道:“小师兄说的是,我武功练得少,对了,小师兄是天生神力吗?我看你刚才力气很大啊。”

真明小和尚疑惑道:“小僧力气很大吗?那小僧倒不知道,小僧自幼被师傅带上山,一直跟随师父住在这里,记得六岁的时候,师傅开始传授小僧清经,按照清经口诀修行,此后力气一天天大起来,而且身轻如燕!”

“等一等!”杨宁立刻抬手止住,睁大眼睛:“你说什么?你力气大,会翻跟斗,是是因为修炼清经?”

真明小和尚道:“是啊,宁师弟为何这样问?”

杨宁一把抓住真明小和尚手臂,笑道:“你这小师兄,说话怎么治说半截子,你早该说清经是可以练武的不就好了。”

杨宁本以为清经只是一部普通的佛经,哪有心思去学什么佛经,可是听真明小和尚这般说,便知道这清经只怕不一般。

他心知这个世界奇人异士众多,高手如云,自己格斗技巧虽然纯熟,可要是以格斗术去和这些高手对阵,那会死的非常难看,刚才这十多岁的小和尚就能轻易将自己玩弄于鼓掌之中,亦可见自己的身手在这个世界实在是微不足道。

要想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必然要让自己变得更强。

如果这清经真的可以让自己武功大有长进,当然要好生学习。

真明小和尚却是呆呆道:“清经可以练武?这小僧也不知道啊。”又道:“不过修炼清经,确实可以让习武事半功倍。师傅说过,清经不但可以明心修气,而且还能让经脉畅通,师傅还说这清经绝不可传授给别人,这一次不知为何却要小僧传授于你。”

杨宁怔了一下,心下却想,这清经能够畅通经脉,难不成传授自己这部经书口诀,可以帮助自己疗伤?

真明小和尚合十走出院子,回头看过来,这一次杨宁倒是乖乖跟了过去,小和尚走到巨钟边上,就盘膝坐在崖边的一块石头上,那块岩石已经光滑如镜,显然是长年累月有人在上面盘坐所致。

在这块岩石对面,亦有一块岩石,上面也是光滑的很,杨宁想到这小和尚还有师傅,看来这师徒二人是常年在这里盘坐修行。

他也不客气,在真明小和尚对面坐了下去,笑道:“小师兄,你们都在这里修炼吗?”

“这里气息纯净,对修行大有裨益。”真明小和尚老实回答道:“我从六岁开始,就随师傅在这里开始修行。”

“难怪你武功如此厉害。”杨宁挑起大拇指,“小师兄,我看你的武功在这大光明寺定是一等一的。”

真明小和尚立刻摇头道:“没有没有,寺中师兄弟众多,他们都比我厉害。”

杨宁闻言,心下骇然,暗想这小和尚说过,这大光明寺有四五百僧众,如果说其他人武功都比小和尚还要厉害,这大光明寺又是何等样一个恐怖的存在,忍不住问道:“你和他们都打过,还是和他们都比试过?你怎么知道他们的武功都比你高?”

小和尚一愣,才道:“小僧并无与人动过手,平时只和师傅对练过武功,大光明寺修佛第一,习武第二,入寺弟子,都要习练武艺的。”

杨宁这才松了口气,道:“你都没和人比试过,又怎知他们武功都比你厉害?”

小和尚抬手挠了挠光秃秃的脑袋,道:“小僧脑子愚钝,武功长进很慢,而且习武时间不算太长,师兄弟们的武功应该都在小僧之上的。”

“我说小师兄,你自己还说不要妄语,原来这都只是你在猜测。”杨宁叹道:“都没交过手,无法评论高低,你说你愚钝可能不假,可是或许还有比你更愚钝的,他们的进步也许比你还慢,你以后可不要胡说所有人武功都比你高,这要是真信了你的话,岂不吓死人?”

“为何要吓死人?”小和尚纳闷道:“不过小僧确实是猜测,那是小僧错了。大光明寺内,应该应该没有比小僧还愚钝的人。”顿了顿,又道:“每年寺里都会有武法会,全寺声中都要到场,小僧看过师兄弟们比武,他们的武功着实精妙,小僧自愧不如。”

“那你怎没有参加?”杨宁道:“你要上场,也不见得输给他们。”

他倒不是拍真明小和尚的马屁,只是刚才被真明小和尚轻易打倒,如果说大光明内这小和尚的武功还是最差的,那全寺上下,岂不是谁都可以踩自己两脚,想想都他娘的郁闷,只有力证真明小和尚的武功了得,胜过寺中大多数人,杨宁心中的郁闷才会有所排解。

只是这小和尚不解风情,还在一个劲地谦虚,杨宁心下窝火,恨不得拿起一块石头,把那光瓢一转头砸个稀巴烂。

小和尚自然不知道杨宁心中的委屈,火上浇油道:“武法会能出场切磋的,都是武功练得极好的师兄弟,小僧武功不成,那是上不了场,而且师傅只有小僧一个徒弟,告诫小僧不要与人争执,更不要与寺内的师兄弟争执,所以师傅也一直没让小僧上场。”

“不是你武功不行,说到底,是你师父不让你上场。”杨宁立刻断定,随即愕然道:“你师父只有你一个徒弟?”

小和尚点头道:“是啊,除了主持师伯,净字辈高僧都有自己的弟子,其他师叔伯少说也有二三十名弟子,唯有师傅,只收了小僧一人为徒。”看着杨宁,道:“不过师傅既然让小僧传授你清经,应该是准备收你为徒了。”

杨宁想了一下,又问道:“小师兄,你可知道少林寺?”

他最熟悉的寺庙,自然就是少林寺,许多的书里,一提到江湖武林,少林寺都是泰山北斗,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不是也有少林寺的存在。

“少林寺?”小和尚奇道:“那又是什么所在?”

杨宁心想你不可能连少林寺也不知道吧,解释道:“少林寺是天下第一大寺,也和你们大光明寺一样,有许多的武僧,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了,天下武功出少林,你听过没有?”

小和尚摇头道:“没有听说过。不过据小僧所知,天下第一寺一直都是我们大光明寺。”

杨宁笑道:“可能是你下山太少,没有听说过而已,你这大光明寺才几百号人,其实也谈不上是什么大寺,真正的大寺庙,成千上万人,大光明寺和它们比起来,还是有差距的。”

“那是小曾孤陋寡闻了。”小和尚十分认真道:“师傅并无和小僧说起过少林寺,所以小僧并不知道。”又喃喃道:“可是如果少林寺是天下第一寺,师傅也不会不告诉小僧啊,天下有名的寺庙,师傅和小僧说起过数十座,小僧记得一清二楚,就是不曾听过少林寺。”唯一沉默,终于道:“等师父回来,小僧再向师傅请教。宁师弟,你可知道如何运气?”

“运气?”杨宁皱眉道:“你是说呼吸吗?”

小和尚想了一下,道:“也如呼吸一般,只是只是也大为不同,运气便是修炼武功的根基,只有气运全身,方可以手脚自如,气息充沛!”顿了顿,才道:“清净口诀,可以教授如何吐纳运气。”

杨宁更加肯定这清经必定是一门练气武经。

前番段沧海就说过,自己受困的根源,就是体内的真气囤积太多,却又根本不通运气法门,无法自行引导体内真气为己用。

现在可真是天刚下雨就有人来送伞,缺什么来什么,这小和尚竟然要传授自己运气法门,那可真是来的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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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五章 五谷堂

杨宁眉开眼笑让真明小和尚传经,小和尚倒也实在,将清经传之于杨宁,杨宁只觉得清净口诀十分拗口,口诀字数倒是不多,真明小和尚连续说了数遍,又让杨宁背诵,如此这般,不到一个时辰,杨宁倒也已经勉强记下。

这清经正如杨宁所料,乃是一门真气心法,杨宁本以为这门心法要学起来,绝非轻易之事,孰知真明小和尚等杨宁记清楚清经心法之后,并不耽搁,立刻依照清经将吐纳运气法门传授给杨宁,而杨宁不到一个时辰,竟已经知晓如何按照清经法门去运气。

他懂得**神功,虽然之前有些懵懂,但毕竟在危难时刻利用**神功吸取过别人的能力,亲身体验过真气在经脉流通的感觉,并非没有丝毫的功底,如今真明小和尚传授的运气法门,也是吸气入体,然后在几处脉络之中流转。

按照真明小和尚所言,净纯老和尚虽然嘱咐不可将清经外传,但清经本身并不难学,乃是练气的基本武经。

杨宁如今倒也知道,体无真气,就等若武功没有灵魂。

如果说武学招式好比是形,那么真气便是魂,没有魂魄的武学,如同行尸走肉,即使再高明,也是僵硬无比。

可是有了魂魄,那么无论学习什么武功,真气与武学招式相融,就等若是形魂一体,威力大大提升。

依照真明小和尚所言,清经和大多数的真气心法一样,都可以将天地之间的气息,经过修炼化为人体之真气,淬炼出的真气,将储存于人体丹田之中,可是要想将天地之间的气息淬炼成纯正的真气,却并非容易事情。

杨宁虽然短时间内学会了清经的运气法门,在真明小和尚的指点下,也确实引入了一丝气息进入体内,但是进入的气息在脉络之中仅仅渗入一小段,便即消失的无影无踪,距离丹田遥不可及。

“宁师弟不要着急。”真明小和尚看出杨宁有些沮丧,劝慰道:“你今日初学,能够懂得如何运气就已经很不容易,清经的要义,在一个‘清’字,要做到心静如水,清净平和,持之以恒,方能逐渐感受到气息入体,假以时日,便可以屯气于身,这个是急不得的。”

他一本正经,年纪虽小,但说话却是老气横秋。

杨宁忍不住问道:“你花了多长时间才能够囤积真气?”

真明小和尚想了想,老实道:“小僧花了三个多月,那是十分愚笨的。”

“原来你也花了三个月。”杨宁道:“如此看来,没有十天八天,我恐怕也不成。”

真明小和尚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宁师弟,已经到了晚饭时候,小僧去五谷堂打饭,你!”

杨宁起身道:“我随你一起去,你要是还和中午一样,带那么点饭来,恐怕等你师父回来,咱们两个都饿死在这里。”

真明小和尚犹豫道:“只是你去了,五谷堂的师兄也未必会多给。”又道:“师傅很快就回来,小僧饿上几天,应该也不会死。”

杨宁心想你这小秃驴还真是没有幽默感。

真明小和尚倒也没有阻止,只是让杨宁换上了一身僧袍,这是事先就准备好的,杨宁虽然觉得穿上僧袍不伦不类,可是真明小和尚却说这是寺内规矩,再三劝说,杨宁只怕和这小和尚闹僵,小和尚又要“小惩”自己,只能先换上僧袍,穿上之后,倒也合身。

两人顺着那狭窄的道路往下走,道路扭曲盘旋,杨宁远眺四周,只见得山脉形如巨龙,山势险峻,蜿蜒起伏,群山之中,亦有诸多湖泊山泉,山、水、寺庙浑然一体,雄伟壮丽,气势磅礴,夕阳西下,照射在山岩之上,那是紫色页岩,阳光一照,便会反射出金色光芒。

大光明寺并非一个整体寺庙,各处阁楼殿厦零星分散,许多地方都有浮桥悬空,真明小和尚知道杨宁是初来乍到,倒也耐心解释,杨宁很快便即知道,这大光明共有三阁、五楼、七殿和十八堂,规模宏大,构筑精丽巧妙。

五谷堂便是十八堂之一,座落在北高峰和天堡山峰之间。

走了许久,杨宁心下倒是有些烦闷,暗想在大光明寺做和尚还真是不容易,吃上一顿饭,来回就要好些时辰。

五谷堂是全寺僧众就餐之所,所以面积甚大,两人赶到之时,只见五谷堂外的空地之上,已经有上百人排了长长的几条队伍,真明小和尚带着杨宁在其中一队后面排上,杨宁本以为像自己这样留有头却身着僧袍必会惹人注目,到了这里,才现像自己这样的却并非一人,队伍之中,已经看到有五六人如自己一般虽然穿着僧袍,却都留着长,而众僧也都并不在意。

前面尚有二三十人,一时也轮不着杨宁,杨宁忍不住想起当年的学校生活,也是排队打饭,不想时隔多年,自己如今还挂着锦衣世子的名义,却还要在这里排队。

便在此时,却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便见到四五名身着僧衣的和尚每人手里拎着一只木桶,正快步走过来。

这几名和尚与其他僧众明显不同,大光明寺内大多数僧众都是灰白色的僧袍,可是这几名和尚的僧袍却略带黄色,而且腰间还缠着黄带子,无论是手臂还是脚踝上,都用带子系住,行走度极快,其实也是与一般僧众大不相同。

只见那几名和尚拎着木桶,并不排队,直往五谷堂内进去,杨宁见状,心想看来这几个和尚是在这五谷堂做事,专门负责大光明寺的后勤。

等了片刻,前面尚有十多人,在后面又有不少人排上来,五谷堂前的广场内,人数虽众,却并无人说话,显得十分寂静。

便在此时,杨宁却见到那几名黄带和尚从五谷堂出来,木桶之中腾腾冒热气,其中一人恰好从杨宁身边走过,杨宁瞥了一眼,只见到木桶内盛有大半桶炒笋,手艺倒是不错,笋香飘过来,让中午本就没有吃饱的杨宁食欲大振。

那黄带和尚见杨宁探头看木桶,瞥了杨宁一眼,皱起眉头,冷哼一声,杨宁一怔,已经见到那黄带和尚跟随同伴匆匆而去。

瞧那黄带和尚刚才一脸傲然模样,似乎高人一等,杨宁心下大是不爽,忍不住抬手拍了拍前面真明小和尚肩头,问道:“小师兄,那帮家伙是干什么的?怎地不和大家一起排队?”

真明小和尚摇摇头,并不说话。

杨宁心下没趣,又等了片刻,这才轮到真明小和尚,只见打饭的是个胖胖的大和尚,满脸横肉,抬头看了真明小和尚一眼,拿了大勺,只在真明小和尚的碗里添了小半碗,又随意放了几根青菜,便示意杨宁上前。

杨宁皱起眉头,冲那胖和尚道:“我说师兄,你这饭菜是不是太少点了?还让不让他吃饭了?”

他声音不算大,却还是引起不少人注意,有人抬头看过来。

真明小和尚却是十分的谨慎,扯了扯杨宁衣袖,低声道:“足够了!”示意杨宁不要多说。

杨宁脸色不好,上前去,将饭碗放在窗台上,他专门挑了一个稍大的碗过来,那胖和尚舀了极小一块饭团,上面打了两根青菜,挥了挥大勺,示意杨宁离开。

杨宁双臂环保胸前,并不拿碗,只是直直看着那胖和尚。

胖和尚见状,粗声道:“还不闪开,后面的人还要不要吃了?”

“后面的人吃不吃先不急,我问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杨宁伸手指了指饭碗,“刚才我看其他人,有的满满一碗,碗里都堆成山了,我这里饭菜加起来,连小半碗都没有,我饭量大,你再加点。”

胖和尚冷笑道:“你不要吃?”

杨宁道:“自然是要吃的,可是这点不够,多添一点。”

胖和尚放下大勺,也横抱双臂,上下打量杨宁几眼,问道:“你是刚上山的?”

“我什么时候上山,与你好像没什么关系。”杨宁道:“我是过来吃饭的,这饭吃不饱。”

“五谷堂什么时候轮到你说了算?”胖和尚冷冷道:“爱吃不吃,不吃现在就滚。”

杨宁怒道:“你是出家人,说话能不能客气一点?我的要求并不过分,既然是你们掌管五谷堂,就该让人吃饱饭。”

“少废话。”胖和尚抬手指着杨宁:“你走不走?五谷堂到如今,还没有谁敢在这里撒野。”

“对不住得很,以前没人敢说话,是不愿意和你计较,可是我脾气不好。”杨宁冷笑道:“佛说众生平等,你是佛门弟子,又是怎么干事儿?有人碗里堆积如山吃不完,有人连肚皮都填不饱,这是众生平等?”

真明小和尚见状,急忙过来,向那胖和尚道:“师兄,这是刚上山的宁师弟,还不知道寺规,你!”

“到了五谷堂,就没有他说话的份儿。”胖和尚打断道:“他是你师弟?哦,那是净纯师伯新收的徒弟?你们两个听好了,别说今天,从今以后,每一顿饭都是这个样子,你们要是不服,尽管去说。”

便在此时,听边上有人道:“谁在这里喧哗?”声音之中,一名年过三旬的高大和尚走过来,瘦长脸,目光冷然。

“真壁师兄!”真明小和尚忙道:“这是宁师弟,他!”

那真壁师兄抬手止住真明小和尚话头,打量杨宁两眼,问道:“是你在这里闹事?”

“闹事?”杨宁也是盯着真壁师兄,“你误会了,我来吃饭,有人不公,所以我要说话,就是这么简单,我不知道这也算闹事。”

却见那真壁师兄瞥了杨宁饭碗一眼,冷笑一声,手一挥,那晚饭已经摔落在地,摔成数片,里面不多的饭菜也洒了一地。

第一二六章 上下有别

僧众们有人略显错愕之色,但大多数人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

真壁师兄盯着杨宁,冷笑道:“现在是不是闹事?你嫌弃饭菜太少,竟敢将饭碗摔在地上,你可知道五谷堂如何处置这样的人?”

杨宁怔了一下,才叹道:“我本以为这是佛门圣地,原来也是一个江湖。”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是说这大光明寺规矩多吗?”杨宁冷冷道:“原来可以随意妄语,倚强凌弱也是司空见惯。”问道:“你说这碗饭是我摔碎的?”

“谁都看见了。”真壁师兄道:“按照寺规,接下来三日,你不得再来到五谷堂,三天之后,你才会知道方才这碗饭有多宝贵。”

杨宁微微一笑,忽地往五谷堂内进去,真壁师兄皱起眉头,却见杨宁进屋后,走到那胖和尚面前,二话不说,抬脚便将那一大盆白米饭踹翻在地,那胖和尚大惊失色,厉声道:“你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杨宁指着地上的白米饭,“许多人都吃不饱饭,你却将一大盆米饭倒在地上,按照寺规,你是不是三年不能吃饭?”

真壁师兄已经走到杨宁身后,见此情景,怒声道:“好大胆子,敢在五谷堂撒野。”伸手搭在杨宁肩头,杨宁也不犹豫,反手抓住真壁师兄的手,低吼一声,一个弯身,已经将真壁师兄反甩过顶,随即重重地摔在那堆白米饭上。

杨宁一开始还以为这真壁师兄不好对付,倒也不敢怠慢,使了全力,只是这真壁师兄远没有他想的那般厉害,被摔倒在地,叫了几声。

五谷堂内顿时涌过来六七人,七手八脚扶起真壁师兄,更有人已经拎着棍子,将杨宁围住。

真明小和尚已经进来,慌张道:“各位师兄,是是宁师弟是宁师弟错了,小僧在这里向你们道歉,他初来乍到!”

此刻本在耐心排队的声中顿时都聚拢过来。

真壁师兄全身上下沾着米粒,好不狼狈,盯住杨宁,恼怒至极:“你你敢在五谷堂撒野?”

“真壁师兄,这些米饭都被你糟蹋了,你是不是最少也要一年不能吃饭?”杨宁冷笑道:“一个管食堂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主持,可威风得紧啊。”

“抓住他。”真壁师兄怒吼道:“将他送到戒堂!”

便有两名五谷堂的和尚抡起手中的木棍,照着杨宁便打过来,下手毫不留情。

杨宁一个扭身,踏出一步,轻松闪躲过,几步之间,已经冲出了饭堂,到了门外的广场之上。

外面的僧众显然都不想多惹事,纷纷躲开,五谷堂的和尚一涌而出,追了上来,真明小和尚焦急万分,跟在后面叫道:“诸位师兄,不要追了,他!”

他还没说完,真壁和尚抬手指着真明小和尚,厉声喝问道:“他是你带过来的?”

“是是是,他是小僧带来!”

“真明,你是存心带着家伙来闹事,对不对?”真壁恼怒道:“我知道你们师徒对我们五谷堂心存不满,今日是特地带人来找茬,真明,这次你跑不了的,一定要将你们送到戒堂,交给净能师伯。”

此刻五谷堂数名僧众正在广场上追拿杨宁,他们的武功看上去却都是稀松平常,杨宁在人群之中窜来窜去,几人一时间根本追不上。

那胖和尚追了几步,已经有些气喘吁吁,停下脚步,忽地感觉身边人影一闪,只见到杨宁已经跑到他身边,胖和尚伸手去抓,叫道:“在这里,在这里。”

杨宁轻松闪过,就在胖和尚身前晃动,胖和尚怪叫一声,照准杨宁扑上去,却只见到杨宁身形一晃,胖和尚只感觉脚下一个拌蒜,整个人已经扑倒在地,“哎哟”叫了一声,摔了个狗啃泥。

四周众僧有人忍住笑,有人更是故意放杨宁通过,却在闪躲间故意挡住后面追来的那几个五谷堂和尚。

本来寂然一片的五谷堂前,此时却是嘈杂一片,鸡飞狗跳。

便在此时,忽听得一声冷喝:“都站住!”

这声音雄浑刚猛,中气十足,场中虽是嘈杂,但这一声厉喝却将其他声音俱都压住,杨宁吃了一惊,循声看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名身穿紫黄相间僧袍的老和尚,年过五旬,身材高大,颌下黑须飘动,正冷着脸瞧着这边。

四下里顿时都静下来,五谷堂那几名和尚也都迅将手中棍子放下,跪倒在地,真壁和尚匆忙上前,跪倒在地,恭敬道:“净能师伯!”

杨宁一愣,心想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这几个家伙喊着要将自己送到戒堂,想不到这戒堂座净能和尚突然间就冒出来。

其他僧众显然对净能十分的畏惧,都是低着头,静默无声。

净能扫视一番,沉声道:“为何在此喧闹?”

真壁和尚忙道:“回禀师伯,有一名新上山的带弟子,嫌弃饭菜不好,在这里生事,还请师伯做主。”

净能瞧向杨宁,道:“你过来!”

他气势威严,声音冷峻,有一股让人难以违抗的气质,杨宁犹豫一下,还是上前,本想抱拳,但想到这里是寺院,合十道:“晚辈齐宁,见过前辈。”

他并没有剃度,亦没有拜师,也不好称呼净能为师伯。

净能似乎也不在意称呼,问道:“是你嫌弃饭菜不好?”

杨宁道:“前辈,寺规森严,不知道口出妄语是否触犯了寺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就要问问这位真壁师兄了。”杨宁道:“他自称管着五谷堂,可是打饭时候,有多有少,五谷堂的饭菜好不好,我并不评论,可是处事不公,我心里就是不服气。”

净能问道:“你就是上山疗伤的齐宁?”

杨宁点头,心想原来这净能也知道我,如此看来,他应该也知道我锦衣世子的身份,却不知道会不会给几分面子。

“五谷堂有五谷堂的寺规。”净能神情冷峻,“你初来乍到,就在此生事,搅乱寺规,不可轻饶。”沉声道:“来人,将他带去戒堂。”

从后面立刻上来两名僧众。

杨宁皱眉道:“等一下。”问道:“前辈的意思,是要惩罚我?”

“触犯寺规,自然要罚。”

杨宁笑道:“可是前辈还没有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闹明白,就如此武断?你为何不问问五谷堂的人都做了些什么?”

“我只知道是你在这里引起喧闹。”净能道:“其他事情,随后再行调查。”

杨宁忽地大笑起来,笑声十分刺耳,不少僧众都显出惊骇之色,暗想大光明寺内的僧众,在这位净能师伯面前,连大声说话都不敢,这小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在这里如此放肆,看来是要倒大霉了。

“你笑什么?”净能冷声问道。

杨宁淡淡道:“我本以为既然大光明寺号称天下第一寺,势必不同凡响,现在看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净能脸色一寒,厉声道:“你说什么?”

真壁在旁道:“师伯,你听他说的,这人狂妄无知,绝不能让他败坏大光明寺的清誉!”

“你休要说话。”净能瞪了真壁一眼。

杨宁指着真壁道:“管理五谷堂的这位,趋炎附势,色厉内荏,还有其他几个,欺软怕硬,本来我以为你这老和尚能够主持公道,现在看来,也是不辨是非,从上到下都是这个样子,我真不知道大光明寺有什么资格敢自称是天下第一寺!”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变色,真明小和尚急道:“宁师弟,可不是这样的!”

“小师兄,难道你现在还不明白,五谷堂这几个人,就是看你敦厚,又看你年纪小,所以才在你面前嚣张跋扈,你没瞧见他给别人打饭是多少?”杨宁冷哼一声,“你们刚才也看到了,有些人可以直接进入五谷堂内,拎着大木桶打饭菜,且不说饭菜比你们要好得多,仅他们不用排队便可以随意进出五谷堂,这大光明寺还有什么众生平等?”

有人听到,顿时都显出戏虐之色,更有人出嘲讽笑声。

真壁师兄也冷笑道:“你说的是空明阁的那几位师兄?”

“我不在乎是哪里的师兄,既然要讲众生平等,就该从大光明寺开始。”杨宁朗声道:“连自己都不守这个要义,凭什么宣扬众生平等?”

“你入寺才几天,也配说佛义?”真壁师兄嘲讽道:“你是在嫉妒空明阁的那些师兄?嘿嘿,你能和他们相提并论?你在他们眼里,连根小指头也算不上。”

杨宁哈哈笑道:“果然如我所言,大光明寺等级森严,根本没有什么众生平等。你真壁觉得自己不能和他们相提并论,我可没觉得他们有多特别。”瞥了真壁师兄一眼,“连自己也瞧不上自己,实在不知道你有什么底气在别人面前耀武扬威?”

净能冷冷看着杨宁,终于开口问道:“你是觉得大光明寺不公?”

“其实上下有序也没什么错,只是别挂着羊头卖狗肉。”杨宁道:“既然寺内上下有别,就不必对外宣扬什么众生平等。一碗饭都端不平,其他的事情更不必说了。”又道:“是了,前辈要让我去戒堂接受惩处?对不住得很,我可不是大光明寺的人,所以也用不着前辈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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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七章 贵客

净能只是冷着脸,不改颜色,他的面相看起来倒像个脾气火爆之人,但却有耐心听杨宁说完,等杨宁一番话说完,净能终于道:“你说完了?”

杨宁也不知道自己体内的伤势是否已经完全治疗,否则早就掉头便走。

“你说错了两句话。”净能道:“第一,任何人进入大光明寺,无论是否寺内弟子,都要遵守大光明的寺规,无论你在山门之外何等威武何等尊贵,到了大光明寺,便要抛去山门外的一切身份。”顿了顿,才道:“第二,从大光明寺立寺至今,大光明寺的僧众并无一人云游山外,也并无一人在外传扬众生平等,你可听清楚?”

杨宁一怔。

“云游四方,传扬佛法,普天下有无数僧众寺庙再做,可大光明寺却偏偏不在其中。”净能缓缓道:“你说众生平等,可又真的能够明白众生平等是何意?大光明寺的佛义,乃是修本心,并无人说什么众生平等,所以你这套说辞,在大光明寺并无用处。”

杨宁大是意外,他只知道佛家宣扬众生平等,本以为大光明寺既然是佛门一员,这一点应该没什么不同,可是净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这般说,却是让杨宁大感惊讶。

净能又道:“空明阁的弟子前来取饭,不必排队,也是寺规,你若想和他们一般,只要能够进入空明阁,自然也能如此,所以每人都有机会,可是没有达到那个份上,就只能在这里规矩排队,你可听明白?”

杨宁本还想以众生平等辩驳一番,却不想这大光明寺古怪得很,根本不和你讲究什么人人平等,一时间反倒不知如何争辩。

“带他去戒堂!”净能并不再废话,一抚袍袖,转身便走,两名僧众上前来,便要架住杨宁。

杨宁心中窝火,冷笑一声,不等两人靠近,后退两步,冷声道:“谁敢动我?”

那两人并不多言,齐齐出手,一左一右往杨宁的肩头搭过来,这两人出自戒堂,一出手杨宁便知道武功不弱,比之真壁那几个五谷堂的和尚要高明的多,可是这般被带到戒堂,他心下如何甘心,冷笑一声,也不多想,脚下侧跨一步,身形便即掠开过去,轻松闪过那两名戒僧的出手。

两名戒僧都是一愣,但反应也快,身形分开,再次往杨宁扑过去。

杨宁一步踏开,第二步跟上,滑到一旁,正是逍遥行步,那两名戒僧再次扑空,都是微微变色。

四周众僧大部分只看到两名戒僧忽左忽右,而杨宁却幻成一道影子,一时间根本看不清楚他步法如何,真明小和尚见到杨宁身法如鬼魅一般,在两名戒僧的追拿下宛若穿花蝴蝶一般,大是惊讶。

在场众僧都知道,这两名戒僧乃是净能坐下弟子,武功也算了得,可此刻合两人之力,竟然沾不得杨宁一片衣襟,都是愕然,真壁等五谷堂弟子更是惊骇,本以为只是个上山来的普通小子,孰知此人的武功却如此了得。

他们自然不知,论及武功,杨宁还真是不怎么样,可是这套逍遥行步法,杨宁却已经是纯熟无比,行走出来,早已经没有一开始时候的僵硬呆滞,虽然还达不到飘逸如仙的境界,但走起来已经是有模有样。

他本就是个十分聪明的人,而且悟性不低,最开始走这个步子,只知闷头去走,但现在却也已经能够抬头观察身边的状况。

这套步法前所未见,两名戒僧几乎每次都是要抓住杨宁,可总是差那么分毫,便被杨宁掠开过去。

忽听得一声低喝,随即感觉一阵劲风扑面而来,杨宁只觉得那阵劲风犀利,竟是让人一时透不过气来,脚下不由慢了一些,眼睛瞧见一片黑云往自己临头罩过来,杨宁心下微微吃惊,却慌而不乱,侧步往左走,只走出一步,却感觉眼前那片黑云竟然在瞬间飘荡到自己的左侧。

对方度之快,远远在自己之上,杨宁吃了一惊,随即感到肩头被拍了一掌,一股巨力推来,整个人已经向后飘过去,随即重重落在了地上。

他感觉胸口一阵恶心,气血翻滚,抬头看过去,只见到净能如同一片云彩,轻飘飘落在自己身前,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

“你刚才是什么步法?”净能皱眉问道。

杨宁深吸一口气,等胸口那种翻滚感渐渐消失,才抬头冷笑道:“怎么,我学了什么功夫,进了大光明寺,也要教给你们?”

净能一怔,随即一声冷笑,沉声道:“带走!”

两名戒僧上前,架起杨宁,杨宁懊恼不已,冷笑道:“前辈武功果然是了得,我区区一个无名之辈,也要劳驾你亲自出手,大光明寺果然是天下第一寺!”

他对这净能十分反感,心里其实也知道,自己是锦衣世子,这帮和尚对自己再是恼怒,也不敢真的对自己怎样。

本来他对大光明寺出手相救还有几分感激,可是今日在五谷堂看到的一切,这些人根本没有出家人的仁善慈悲,反倒有些是非不分,这让杨宁对整个大光明寺也没了多少好感。

便在此时,却听到镗镗之声骤然响起,正是巨钟之声,声音自北高峰方向传来,声音极为急促,连续不断。

杨宁心下奇怪,真明小和尚说过,大光明寺内一日四钟,前三次钟声已经敲过,第四次钟声则是三钟齐响,那是熄灯入寝的钟声,但现在刚刚在晚饭口,日头也才刚刚落山,天色还没有黑下来,怎可能在这个时候就让人睡觉。

却见到净能脸色骤变,沉声道:“去光明殿!”竟是不再管杨宁,转身就走,那两名戒僧也是神情肃然,放开杨宁,跟在净能身后匆匆而去。

此刻不但是净能,在场的众僧却都是纷纷跟在净能身后,往北高峰方向去。

真明小和尚此时已经过来,问道:“宁师弟,你没事吧?”

杨宁虽然被净能拍了一掌,胸口方才一阵憋闷,但此时已经舒畅,也并无大碍,忍不住问道:“小师兄,出了何事?”见众僧如同潮水般往北高峰方向涌过去,奇道:“这些人都要去哪里?”

“你听到的钟声,是召集全寺僧众的讯号。”真明小和尚解释道:“大家都往光明殿去,除非遇到大事,一年难得响起几次。”小和尚微皱眉头:“恐怕是出了什么事情,所以召集大家,宁师弟,咱们快些过去,不要耽搁。”

杨宁见五谷堂的众僧也丢下饭堂不管,心下纳闷,见真明小和尚已经跟着人群往前走,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一群人脚下十分迅,中间经过一座悬空浮桥的时候,浮桥摇晃,但众僧却如履平地,杨宁知道这些人都是习以为常。

走了小半天,终是跟着众人到了光明殿。

光明殿是大光明寺的正殿,巍峨宏阔,大殿之上此时已经聚集了两三百人,在大殿两边站立,杨宁跟着真明小和尚站在下,这光明殿太过宏阔,数百人居于其中,却依然是空阔得很。

只见到光明殿大佛像之下,有一排金黄色的蒲团,杨宁数了一数,竟然有十三只金色蒲团,顿时便想到光明十三僧,暗想平日僧众聚集,这十三只金色蒲团便是光明十三僧的座位?

不过此刻十三只蒲团除了净能在左一张蒲团落座,其他蒲团俱都是空着。

他知道光明十三僧之中,有十人因为大楚皇帝驾崩,去往皇宫举行水6法会,光明十三僧留在寺中的并不多。

门外依然有僧人络绎不绝进入,到最后竟有四五百之众,济济一堂,却都是井然有序,没有人多说一句话,偌大光明殿,连一根针落在地上似乎都能听见。

忽见到从殿外又有一人进来,身后跟着四名僧众,杨宁瞧了一眼,只见那四名僧众腰系黄带,与之前用木桶打饭的和尚一样,知道这四名僧众很可能就是空明阁的和尚。

空明阁的弟子在大光明寺似乎是一种特殊的存在,先前在五谷堂前,从各人的反应可以看出,他们对空明阁的弟子十分的敬畏。

当先那一僧约莫六十岁上下年纪,身上的僧袍也是紫黄相间,倒与杨宁印象中那些僧袍很不一样。

这老僧颌下白须飘荡,慈眉善目,身形偏瘦,年纪虽然不小,但脚步轻健,进到殿内,戒堂座净能已经起身来,双手合十,等老僧靠近过去,净能已经道:“净空师兄!”

老僧净空也是双手合十,道:“有贵客驾临,支主持师兄尚在坐空禅,无法出关,其他师兄弟也未能返寺,今日就由你我来接待贵客!”

他中气甚足,再加上大殿之内十分安静,杨宁虽然距离颇远,却也是听得很清楚,暗想原来是有人拜寺,看这阵势,前来大光明寺的贵客身份应该不一般,否则也不必如此大动干戈。

净空径自过去在一张蒲团上坐下,杨宁见他所坐蒲团是正中一只蒲团的左第一位,看其座次,在这大光明寺内的地位必然不一般。

“有请东齐白云岛贵客!”净空声若洪钟,远远传了出去。

第一二八章 赤媚白羽

杨宁看到净空话声刚落,不少僧众脸色微变,便是自己身边的真明小和尚,身子也是一震,似乎这些人都知道对方来头。

白云岛他并未听说,可是东齐他却知道。

东齐是北汉与南楚之间的小国,生于夹缝之中,国小人稀,但拥有一支强大的水军,南楚太子据说就是前往参加东齐立储大殿,皇帝驾崩,太子却耽搁在外。

忽听得一身清鸣,便见到从殿外飞进一物,色彩斑斓,形似孔雀,却比孔雀又要小上许多,入殿之后,众僧纷纷抬头,那彩鸟在殿内盘旋一周,却是落在一根横梁上,俯瞰大殿,颇有气势。

就见从殿外率先走进一人来,却是一身官服,其后却又跟着数人,杨宁只见其中两人十分的显眼。

一人白衣如雪,一尘不染,身材修长,不过三十岁上下年纪,乌黑长用一根带子系住,垂在身后,样容清俊,双手环抱,左臂之下却是抱着一把长剑,面无表情,整个人给人一种出尘脱俗的感觉,仿若不食人间烟火。

与他并肩而行的,却是一身红妆的女子,年纪也在三十岁上下,如同一团火焰般。

这女子样貌极美,身形婀娜,前凸后翘,浓妆艳抹,甚为妖艳,虽是入冬,可此女穿着却颇为清凉,红裙侧边开叉,走动之间,裙裾摆动,雪白的粉腿若隐若现,欺霜赛雪,更加上腰肢扭动,性感诱人。

白衣男子相貌俊秀,而红衣女子样容艳美,这一对组合无论哪一个人本就十分显眼,两人齐出,更是吸人眼球。

有些僧众看到摆动腰肢款步而入的红衣女,神情都变得不自在,有人低下头不敢多看,有人虽然看似目视前方,但眼角却还是瞟向那红衣女。

此女媚骨无双,放在任何地方都会让人垂涎,更何况大光明寺终年难见女客,却也怪不得这帮和尚往她身上看。

在两人身后,则是四名身穿麻衣的大汉,看他们行走步法,就知道不是泛泛之辈。

走到殿内,当先那名官员已经停下脚步,向上座的净空和净能合十道:“两位大师,下官礼部侍郎苏洛,带同东齐白云岛主座下两位弟子前来拜寺,两位贵客是随东齐使团前来祭奠圣上,特意提出拜寺,期盼能得大师指点,还请多多关照!”

他言辞对大光明寺众僧十分客气,甚至在净空面前自称“下官”,堂堂礼部侍郎如此,杨宁大是惊讶,此时却也明白,这大光明寺在南楚国的地位显然是非同一般。

红衣女扭动杨柳枝般的腰肢上前两步,面带笑容,娇艳无双,娇声道:“白云岛主座下弟子赤丹媚,见过诸位大师!”

她本就娇艳无双,声音却又嗲的出水,嗲哩嗲气,说出来就宛若在你耳边轻语情话,不少人听到,便感觉身上一阵酥,魂魄飘荡。

杨宁也不禁心头一荡,心想这女人的名字果然没有取错,那个“媚”字,还真是恰如其分。

她虽然声音妖媚,却像天生如此,并非做作,不过正因如此,更是让人心神悸动。

白衣男子声音没有半丝感情,冰冷的如同一块石头:“东海白羽鹤!”

杨宁听他语气,倒和自己手下的赵无伤有些相仿,都是惜字如金,不过论起气势,赵无伤自然不可与白羽鹤相提并论。

“久闻白云岛主是为东齐国师,却居于东海白云岛,闲云野鹤,不问世事,淡泊尘世。”净空声音慈和:“贫僧虽久仰白云岛主之名,但却始终没有机缘一见,今日能得见岛主座下两大弟子,也算幸甚!”抬手道:“上座!”

便见有底子送上蒲团,摆放在地上。

礼部侍郎苏洛抬手向白云鹤二人道:“几位请坐!”

白云鹤如同一根柱子一样静静站立,并不说话,更不动弹,苏洛有些尴尬,倒是赤丹媚妩媚笑道:“苏大人,我师兄便是睡觉也这般,不用对他客气。”上前双腿跪坐在一张蒲团上,她娇躯挺直,酥胸茁挺,更显峰峦凸起。

“两位施主远道而来,却不知有何贵干?”净能见殿内不少弟子盯着赤丹媚看,眼也不移,而且不在少数,心下恼怒,大光明寺弟子平日里精研佛学,寺规森严,但此番众多僧人盯着赤丹媚,少不得要折损大光明寺的声誉与威严,心下对妖媚入骨的赤丹媚便颇有些反感,声音也颇有些生冷。

赤丹媚笑靥如花,嗲声道:“这次奉家师之命,随东齐使团前来贵国,有两桩事情要做。第一桩自然是祭拜贵国的皇帝,另一桩事情,却是完成家师二十多年前的夙愿。”她声音娇嗲,荡人心魄。

这女子风情魅惑,但细皮粉肉,跪坐地上,两条雪白玉腿便即显露出不少雪润肌肤来,红白相间,红如烈火,白若冬雪,身子性感惹火,婀娜火辣,乍一看去倒像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少女一般,有着少女的容颜,却又有着成熟女人的风韵。

“哦?”净空合十道:“二十年前的夙愿?莫非白云岛主的夙愿与我大光明寺有干系?”

赤丹媚笑道:“大师的年纪,应该知道二十年前生在贵寺的一桩往事。”

“还请赤施主指教!”

“二十三年前,家师长途跋涉,赶来贵寺。”赤丹媚道:“大光明寺是当今第一寺,更是南楚皇家寺院,高手如云,家师对贵寺十分仰慕,化名拜山,希望能够在贵寺求缘,却被贵寺所拒。”

众僧俱都微微变色,净能失声道:“你是说,二十多年前,白云岛主竟然来过鄙寺?这这怎么可能?”

赤丹媚娇声道:“家师当年化名吴动,不知大师可还记得?”

“吴动?”净空微一沉吟,并无说话,净能本就对赤丹媚没有什么好感,此刻见她一脸风骚,更是反感,冷笑道:“白云岛主既然要入寺,何不光明正大,为何要化名而入?想进山入寺成为大光明寺弟子的人,不计其数,我大光明寺择徒甚严,可不是谁都有资格入门的。”

白羽鹤此时却是微闭着眼睛,抱着长剑,八风不动,就如同睡着了一般。

杨宁此时却只能从侧后方看到白羽鹤,见他始终抱着长剑,心想这家伙只怕是个剑客,看那一副高冷模样,剑术应该也不差。

他此时却也知道,那白云岛主却是东齐国的国师。

从侧后方看赤丹媚,现这般看过去,赤丹媚的身形倒像个葫芦,腰直纤细,线条向下却向两边扩张,形成滚圆的臀部线条,因为是跪坐在地,那红裙被丰满翘臀绷的紧直,浑圆臀部被紧紧裹在红裙之中,形状完美饱满,这让杨宁很担心裙子会被丰满的臀部撑破。

忽听净空道:“你说当年白云岛主化名吴动?”

“看来大师是记起来了。”赤丹媚腻声道:“大师可还记得当年是如何拒绝家师?”

净空叹道:“据贫僧所知,那时候白云岛主尚未居于白云岛,两位应该也不曾在白云岛主座下。”

“不错,家师正式被贵寺拒绝之后,回到东齐,登上了白云岛。”赤丹媚幽幽道:“家师当年要入山门,在紫金山下等了足足五天五夜,滴米未进,差点死在这里,可是贵寺毫无恻隐之心!”

净能似乎也想起来,看向净空,问道:“师兄,他们说的是当年那个!”

净空微微颔,道:“不错,正是那人,原来他就是白云岛主。”

“哼,原来他就是白云岛主。”与净空的感慨不同,净能语气带着不屑,看向赤丹媚,冷声道:“当年白云岛主化名来拜,竟然指名要拜在家师门下,家师那时候正是大光明寺主持,他还要求家师传授他大光明寺的《光明真经》,当真是异想天开。”一脸冷峻:“《光明真经》乃是大光明寺镇寺之宝,只有历代主持方能修习,连我们都不得见过,一个外人直接就要传授《光明真经》,难道他是想要做大光明寺的主持不成?”

赤丹媚不骄不躁,也不气恼,依然是媚笑道:“但是家师当年答应过,只要贵寺传授《光明真经》,定会让大光明寺成为天下第一宗派,你们没有接受条件,到如今大光明寺也只能称霸一隅而已。”

杨宁听到这里,明白了什么,心想看来这白云岛弟子前来,心存不善,应该是来一雪二十多前的仇怨。

这白云岛主既然是东齐国师,如今自然不好亲自出面,所以派了两大弟子前来。

不过这大光明寺既然是天下第一寺,而且又是南楚皇家寺院,底蕴自然不浅,白云岛主派了两名弟子前来就想一雪前耻,颇有些目中无人了。

净空依然是淡定自若,合十道:“鄙寺并无称雄之心,亦没有想过什么成为天下第一宗派。白云岛主之志愿,与我大光明寺的志愿大相径庭,难以相融。而且当年令师的要求颇为过分,也难免会被拒绝。”

“家师在山下等了五天五夜,贵寺始终没有答复,所以家师只能在山下的石碑上留下了一句话。”赤丹媚笑道:“大师可还记得当年在石碑上的那句话是什么?”

净空平静道:“终归!”

赤丹媚吃吃娇笑道:“不错,终归,终会归来,这就是家师夙愿,我们今日便是为了完成家师夙愿而来!”

第一二九章 净心阁

净空合十道:“赤施主,白云岛主当年前来,未能入山,自是机缘未到,诸位也不必太过在意。”

净能却是冷笑道:“怎么,你们是要为他复仇而来?白云岛主武功非凡,贫僧也是听说过,据说座下三大弟子,也都是顶尖高手,不过要到大光明寺寻衅找事,那可也由不得你们放肆。”

“大师放心,我们若是故意挑事,也不会正大光明由苏大人带着我们上山。”赤丹媚笑道:“大光明虽然守卫森严,可是我们要想悄无声息上山,贵寺山门前的僧众只怕是拦我们不住的。”

净能还要说话,净空已经道:“净能师弟!”转过头来,示意净能不要多说。

净能对净空显然还是十分的忌惮,虽然一脸恼怒,却终是没有说话,此刻大殿之内已经有执事僧点起灯火来,庄严肃穆的光明殿在灯火照耀下,却也是明亮非常。

“赤施主说要完成白云岛主的夙愿,却不知岛主的夙愿是什么?”净空气定神和,语气温和:“如果是想观摩大光明寺的三阁六楼十八堂,老僧倒是愿意亲自陪同。”

他此时已经将自称由“贫僧”变成“老僧”,看似不动声色,但这一声自称,却也显示大光明寺由不得外人胡来。

赤丹媚微挺酥胸,峰峦茁挺,撑衣欲裂,腻声道:“贵寺雄阔浩大,若是要将三阁六楼十八堂一一观遍,也非一时半刻,我们此番前来贵国,并无太多时间,所以倒也不必观摩这么多地方。”妩媚一笑,道:“观身不净,观受是苦,观心无常,观法无我,若是贵寺允许,我们倒是希望能在贵寺净心阁观摩一番。”

她口诵佛经,本是庄严之事,但那酥媚妖腻之声说出,却让人感觉十分奇怪,不过她轻易说出净心阁的佛法由来,自是对净心阁十分了解。

净空微笑道:“赤施主想要观摩净心阁?”

“还请贵寺通融。”赤丹媚娇笑道:“家师夙愿,要么能够得到贵寺《光明真经》传授,要么可以让我们进入净心阁观阅三日,贵寺的《光明真经》并不外传,若是强迫贵寺传经,未免强人所难,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在贵寺净心阁盘阅几日。”

“休想!”净能还是忍不住冷笑道:“你们难道不知,净心阁乃是我大光明寺禁地,里面珍藏有大光明寺诸般武经,岂能让你们进入?”

赤丹媚美眸流盼,轻笑道:“家师知道若是直接要求,贵寺定不会答应,但是家师的夙愿,也不可不顾。”顿了顿,才媚声道:“贵国与我东齐交好,我们也不愿意破坏两国友善,所以今次要进净心阁,自然不会强行而入。”

净能冷哼一声,道:“你们倒是想,就怕你们没有那等本事。”

赤丹媚凤目微斜,道:“大师是说我们东海白云岛没有这样的实力?”瞥了边上白羽鹤一眼,笑道:“师兄,你可听见?”

白云鹤眼睛依然是闭着,只淡淡道:“我们走!”

他意简言骇,但净空何其精明,心知这些人一旦掉头便走,大光明寺就等若是和东海白云岛撕破了脸。

他深知东海白云岛的厉害,如果今日这些人扭头就走,对大光明寺来说,便是后患无穷。

“赤施主,你既说不想强行进入净心阁,可是鄙寺净心阁乃是禁地,莫说几位是东海白云岛弟子,便是本寺僧众,也不可轻易进入。”净空依然十分沉着,“赤施主是否已经有了法子,能够让双方都不要太为难?”

赤丹媚合十道:“大光明寺有今日之声名,看来也并非偶然,大师修为高深,小女子十分钦佩。”

有人闻言,心中禁不住便想,你这风骚形态,也不知跟了多少男人上床,此时竟然大言不惭自称是小女子,可是她粉面如玉,娇美异常,却又令人心神荡漾。

“据小女子所知,贵寺的武学,有三样名扬天下。”赤丹媚缓缓道:“阵法,拳脚,还有剑术!”

净空微笑道:“佛门子弟,修心为先,赤施主所说的,只是鄙寺僧众强身健体之术而已。”

赤丹媚道:“今日我东海白云岛,便向贵寺请教这三样功夫,三局两胜,若是贵寺获胜,我们立刻离开,自今而后,白云岛弟子再不踏进大光明寺一步,而且无论何时遇到,白云岛弟子也不会与大光明寺弟子生冲突。”妩媚一笑,美艳不可方物:“若是我们侥幸得胜,还望贵寺能大开方便之门,让我们进阁参悟。”

净能冷笑道:“若是我们不答应,你们就要与我大光明寺为难?”

赤丹媚咯咯娇笑,花枝招展,酥胸乱颤,道:“这位大师性情刚烈,人家真的好害怕。”抬手轻拍酥胸,丰满胸脯上下颠动,“只是家师从小教训,凡事都要迎难而上,决不可退缩。我们是江湖人,许多事情就以江湖之道解决,是非恩怨,本就是江湖永不消失的话题。”她面带媚笑,但一双秋水般的迷人眼眸却显出一丝寒意:“我们自幼受家师恩惠,若是连这点小事都不能为家师办好,那实在没有脸面回到白云岛。”娇声乞求道:“大师,你就行行好,可别让我们太为难了,总要让我们能给家师一个交代。”

她虽然嗲声乞求,但言辞之中,却是充满了威胁。

一直没有吭声的礼部侍郎苏洛终于道:“两位大师,东齐使团此番前来,也是为了两国的交好,两位大师看在朝廷的面上,还请多多关照。”

净能冷笑道:“寺中诸位师兄弟大都去了宫中,你们却挑在这个时候前来,还真是会选时候。”

赤丹媚立刻道:“小女子听闻大光明寺高手如云,莫非走了一些人,大光明寺就无人能够撑起局面?大光明寺号称天下第一寺,白云岛两名小小弟子过来,贵寺就心存退却,倒是小女子想不到的。”吃吃笑道:“若真是如此,那是我们高看了贵寺,今日大可不用比试,等贵寺所有人都到齐,我们再来拜会。”

净能脸色黑,双手握拳,冷声道:“好,你们要打,我们奉陪!”他快人快语,净空想要阻止,已经是来不及。

杨宁看在眼里,心想这净能平日里只怕是疏于佛法,性格竟是这般火爆,赤丹媚明显是在激将,这老和尚竟然瞬间就中招。

赤丹媚不等净空说话,美眸一亮,笑道:“这位大师说话可能做主?小女子看还是请这位大师决定吧。”说完,美眸看向净空。

杨宁心中感慨,这性感媚女并不是胸大无脑,反倒是狡黠得很,她显然是看破了净能的性情,出言激将,等到净能恼怒之下脱口答应,又往前送出一刀,这一句话说出,以净能的脾气,断不可能改变主意,却又将净空架住。

净空若是不答应,净能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颜面扫地,大光明寺两大净字辈高僧之间就必然产生隔阂,大敌当前,一生内乱,那便是雪上加霜。

若是净空答应,则正顺了白云岛弟子的心思。

杨宁此时亦觉得赤丹媚等人此番前来,定是早有计划,光明十三僧之中,有十位去往京城皇宫举行水6**,而大光明寺的主持正在坐空禅,杨宁不知道空禅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但有一点却可以肯定,那便是主持此时此刻肯定是无法出面,否则今日也不必这两位净字辈高僧迎客。

赤丹媚挑选的时间,可说是恰到好处,这当然不会是巧合,而是有意安排。

由此亦可知,赤丹媚等人此番是成竹在胸,势在必得,而大光明寺这边,则是凶多吉少。

净空气定神闲,缓缓道:“出家人并无竟胜争强之心,赤施主说我大光明寺心存退却,也无不可,方外之人,但求息事宁人以和为贵而已。”

净能闻言,皱起眉头,脸色顿时更加难看,殿内僧众亦有人脸色难看,他们只以为净空退缩不前,心下有些不满,暗想大光明寺作为天下第一寺,如今只不过是几名白云岛弟子前来,全寺数百之众齐聚于此,竟然甘拜下风,实在是大大折损了声威,日后定会让人瞧不起。

“不过大光明寺素来同心齐德,净能师弟既然答允你们,那么大光明寺便无退却之理。”净空声音平和:“赤施主,你和你的同门既然要在大光明寺切磋较量,远来是客,鄙寺若是推拒,反倒不是待客之道了。”

净能眉头舒展开来,大声道:“净空师兄所言极是,白云岛既然找上了门,大光明寺绝无退却的道理。”

赤丹媚立时咯咯娇笑起来,拍手道:“果然是天下第一寺的气派,终究没有让人失望。”又问道:“两位大师,三局两胜的约定,你们自然也是答应的?”

净能与净空对视一眼,微一沉吟,净空才道:“既然是要完成岛主夙愿,若是你们取胜,鄙寺自然打开净心阁,不过净心阁乃是鄙寺禁地,即使你们胜了,也只能让一人入阁,期限为三日,三日一过,便请下山。”

赤丹媚尚未说话,白羽鹤却睁开眼睛,点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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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零章 无相四极

净空道:“两位施主既然以三战为定,非我大光明寺主动求战,只是贵客远来,提出此议,鄙寺也只能奉陪。不过白云岛与我大光明寺虽然有当年的小隙,但却并无仇怨,三战切磋,还是点到为止,尽量不要伤人。”

赤丹媚笑道:“大师放心,我们此来,只求切磋,不为结怨。”

净空心中却也是有盘算,近日对方提出的要求十分明确,乃是要比拼阵法、拳脚以及剑术。

他年过半百,见识自然非凡,早就瞧出白羽鹤的剑术定然了得。

大光明寺虽然不乏剑道好手,但寺内第一剑术高手净通却是去往皇宫参与水6大会,并不在寺中,若是净通尚在寺中,大可以与白羽鹤一决雌雄,可是此番放眼寺中群僧,恐怕无一人能与白羽鹤匹敌。

剑术一道,未比先败。

净空深知净心阁乃是大光明寺第一重地,内藏历代武经,可说是大光明寺心脏之地,平日里不但时刻派人守卫,而且内设机关。

若是被外人进入净心阁,得窥其中武经,就等若是被人用刀子顶入了心脏。

如果今日来访的是别人,大光明寺断然不会答应对方的要求,即使胜券在握,也不会给对方丝毫可以接近净心阁的机会。

但来者是白云岛主的弟子,却又大是不同。

大光明寺并非普通寺院,乃是皇家寺院,自大楚立国至今,在大楚国内,一直都拥有崇高的地位。

大光明寺不需要像一般的寺院那般需要依靠香客的香油钱生存下去,而是有着自己的封邑,寺院的开销,封邑足够保证,而且绰绰有余。

佛法在大楚国十分昌盛,百姓也多是信奉佛法,佛门在百姓心中有着极高的地位,作为天下第一寺,大光明寺更是南楚佛门翘,虽然并没有弟子外出宣扬佛法,但因为它在佛门的然地位,在南楚有着非同一般的影响力。

南楚朝廷给予大光明寺极高的待遇,而大光明寺实际上也成为南楚朝廷的一张王牌,如果说南楚朝廷控制着世俗政权,那么大光明寺便以宗教护卫着世俗政权,两者互相契合,亦是相互保护。

如果是一般的寺院,自然不会在意南楚的朝事,但大光明寺却不得不考虑这一点。

净空深知,南楚与北汉对峙,东齐国一直都是飘然世外,并无参与其中,但是随着两国的纷争愈加激烈,东齐国想要在夹缝之中独善其身,实在是困难至极,无论是北汉还是南楚,都是极力想要拉拢东齐。

东齐此番派出使团前来南楚祭奠驾崩的皇帝,这对南楚来说,当然是极好的机关,南楚朝廷对于东齐使团自然也是极为看重,否则也不会派出礼部侍郎领着赤丹媚等人上山前来。

赤丹媚是东海白云岛主的弟子,而白云岛主却是东齐国师。

净空知道,白云岛主闲云野鹤,远居东海白云岛,平时并不过问东齐国事,但他在东齐国的地位然,随意一句话,都会影响着东齐国策。

赤丹媚等人身为白云岛主的弟子,大光明寺为了南楚国考虑,却也不得不谨慎对待。

一旦与白云岛撕破脸,就等若是与东齐国撕破脸,两国的关系,势必受到极大的影响。

对方既然提出三战要求,净空深思熟虑,知道不好拒绝,如今大光明寺以他为长,由不得拖泥带水,必须要当机立断。

既不能让对方进入净心阁,却又不能拒绝对方提出的条件,唯一的途径,就只能是在三战之中取得两胜。

剑道已经是未比先败,那么要想阻止对方进入净心阁,就必须在另外两项取胜。

净空刚才便在盘算,心下权衡,只觉得大光明寺倒也不是没有机会,虽说剑道先失,可在另外两项,反倒有极大的机会。

净能此时却已经站起身来,道:“久闻白云岛主武功出神入化,已达化境,诸位既然是来自白云岛,武功自然是非同凡响,贫僧便在拳脚上讨教一番,不知哪位先赐教?”

净空沉声道:“净能师弟,你先退下!”他语气虽然平静,却有一股不可违抗的威严。

净能一怔,迅即明白,合十道:“是!”

他对这几名白云岛弟子心存反感,倒真想出手好好教训一番,可是他也明白,既然是白云岛主的弟子,那就绝不是泛泛之辈。

光明十三僧之中,若论武功,大光明寺主持自然是屈一指,其他十二僧不可相提并论,除了主持之外,净能知道自己的武功也只是居中而已,而净空的武功,在大光明寺内绝对列属前三。

既然已经定下三战之议,那就不能意气用事,必然要从大局着想,拳脚功夫,自然是由当下武功第一的净空出阵。

赤丹媚微微扭动丰满娇躯,咯咯笑道:“两位大师不必争,远来是客,既然大师待我们是客人,如何比试,是否该由我们来选?”

净空知道赤丹媚狡黠多端,只是含笑问道:“不知赤施主有何计较?”留了个心眼,并没有答应任由对方提条件。

赤丹媚道:“双方由谁出阵,自然是由各自挑选。不过今日我们这边只有六人,比试剑术,自然是由我师兄出阵,而阵法,则是我身后这四人出阵,至若拳脚,小女子献丑,只能由小女子出阵了。”

净空点头道:“如此甚好。却不知赤施主想要先切磋什么?鄙寺精修佛法,疏于武学,只是贵客远来,只能奉陪。”

杨宁此时倒是悠哉乐哉,大光明寺和白云岛谁胜谁败,对他来说并不在乎,他本就对大光明寺没有什么好感,对白云岛也没有什么感觉,双方要在这光明殿比试武功,正好借此机会看一场好戏。

赤丹媚道:“小女子听闻贵寺有大小阵法十数种,最强的便是由三十六名僧众组成的伏魔阵,白云岛弟子倒也不会狂妄到以四人之力去挑战伏魔阵。”妩媚一笑:“不过贵寺的无相阵,据说正是四人结阵,不知是否如此?”

“赤施主看来对我大光明寺着实了解,竟也知道无相阵。”净空语气平和,微笑道:“不错,鄙寺无相阵,正是四人结阵。”

赤丹媚抬起玉臂,纤纤玉指往前一挑,她身后那四名麻衣弟子却都上前去,叉开双腿,背负双手,神情冷漠。

“家师偶有兴致,创下了一套四极阵,想与贵寺的无相阵切磋一番。”赤丹媚道:“不知可否?”

净空合十道:“以四人之阵对四人之阵,合情合理,公平公道,老僧自然没有拒绝之理。”声音一沉:“真虚、真照、真慧、真寂,结无相阵!”

话声落后,便见的人影闪动,从人群之中飘出四人,杨宁见这四人清一色都是黄带在腰,正是空明阁内的弟子。

四名真字辈弟子齐齐合十,站在那四名麻衣人对面。

赤丹媚娇笑道:“你们四个听着,点到为止,不可伤人性命,今日切磋,是为完成岛主夙愿,你们四人若是输了,下山之后,立刻自刎于山下,我们会带你们的人头回去见岛主!”

她说话之时,笑靥如花,声音酥软,可是一番话却是让人心中生寒。

净空微微皱眉,终是没有多说什么。

“请教了!”四名真字辈弟子之中,一人沉声道,随即沉声道:“结阵!”便见的四僧身形飘忽,已经将四名麻衣人围在当中。

四名麻衣人不一声,却都是各自动作,瞬间便形成一个方形小阵。

杨宁从未真正见过高手布阵,此时远远瞧过去,只觉得颇为新鲜。

只是见到双方站定,并未立刻动手,有些奇怪,他却不知,这阵法与单打独斗不同,双方要想取胜,便需要破除对方的阵法,否则即使对方有人被伤,但阵法不破,也很难取胜。

无论是大光明寺还是白云岛,那都是一等一的门派,此番亮出来的阵法,也非普通阵法,阵法之中暗含玄奇变幻,稍有疏忽,后果不堪设想。

大光明寺四僧和四名麻衣人都是不动未动,先观对方阵法的特点,再行配合破解,外行之人只看到八人随意站定,但内行之人却知道这时候恰恰是阵法对决的关键之时。

此时的光明殿内,寂静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大殿当中那八人身上,这光明殿空阔宏伟,八人布阵,轻而易举。

猛听得一声低喝,便见到四僧身形忽地同时前欺,这四僧出手几乎没有先后之分,肉眼看去,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出手,宛若心灵相通,配合极其默契。

四名麻衣人身形也瞬间动起来,只是瞬间,八人的身影就交织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人影翻滚。

杨宁见到四僧主攻,而四名麻衣人倒似乎是主守,相较而言,四僧的位置飘忽,而四名麻衣人的位置却颇为固定,虽然四人也是闪动,但却始终形成一个四极方形,快而不乱,一开始的时候,倒还能够分清楚谁是僧人谁是麻衣人,但是片刻之后,杨宁只看到人影交错,眼花缭乱,已经难辨真身。

第一三一章 斗阵

杨宁在天堡山峰被真明小和尚打得没有脾气,本来对大光明寺还是颇为敬畏,可是在五谷堂出手,将五谷堂那几名和尚戏弄得找不着北,本来对大光明寺的敬畏便即烟消云散,只觉得大光明寺也不过如此。

可是此刻看到空明阁四僧布阵出手,便知道自己还是太过武断,大光明寺既然被尊为天下第一寺,却也并非虚有其名。

这四僧身形飘忽,配合默契,出手如同闪电,杨宁此刻根本看不清楚场内究竟生何事,这才知道空明阁的武僧果然是非同小可。

也难怪空明阁弟子在大光明寺享受特殊的待遇,不但可以随意进入五谷堂,而且饭多菜好,仅以这四僧的武功来看,确实不是一般弟子可以相提并论。

杨宁看的眼花,而大殿众僧大多也如杨宁一般,只瞧见身影纷飞,却看不清楚阵法变化。

杨宁瞧了身边真明小和尚一眼,见小和尚目不转睛瞧着那边,心中暗想:“这小和尚难道还能看出门道来?”不过想到这小和尚身手确实不错,或许真的能够看出端倪也未可知,忍不住凑近真明耳边,低声问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到底谁占上风?”

其实此刻大殿之内,确实有一些僧众交头接耳。

真明小和尚压低声音道:“几位师兄武功了得,变化多端,而且阵法变化玄妙,不过白云岛弟子紧守四极,师兄们一时破不了他们的阵法,目下还是几位师兄占了上风。”

杨宁心想这小和尚还真看得明白。

他抬头瞧过去,只见净空盘膝而坐,双手合十,不动如钟,显得异常的沉稳,而净能虽然也是坐着,但身体却是时不时地左右晃动,显然对战局异常的关心,完全没有净空那种八风不动心境。

白羽鹤自始至终,身体没有挪动一步,挺立如枪,赤丹媚倒是时不时地扭动身体,她身材惹火,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一股子风骚-媚态。

忽听得“啊”的一声,殿内诸人吃了一惊,循声看去,却是在边上观战的僧众人群之中,竟有一人往前栽倒,幸亏身边同伴出手迅,在他倒地之前,探手抓住了他腰间僧袍,只见那人脚步虚浮,已经是昏迷过去。

杨宁心下奇怪,净能却是一脸恼怒,不好出声,只是挥手,示意将那人扶下去。

“怎么回事?”杨宁不禁向真明低声问道。

真明想了一下,才道:“小僧也是不知,或许或许是那位师兄修为不深,看不得这样的阵法。”

杨宁心想你这小和尚还真是会吹牛逼,不知道就不知道,却将责任丢到阵法身上。

别人打架,观战的先倒下,还能去怪阵法?

他抬头扫视,说来也怪,瞧见有不少僧众都是低着头,双手合十,目光并不再往场内看,杨宁心下惊异,往那对阵的八人瞧过去,只见到八人宛若幻影一般,隐隐看到几道身影如同漩涡一般直转圈子。

他盯着瞧了一阵,竟也感觉头晕目眩,有一种天旋地转之感,那区区八人,竟似乎幻化成数百身影,杨宁亦觉得脚下有些虚,他急忙扭过头,心中暗叫厉害,看来这小和尚所说的真不假,虽然未参与其中,但这双方斗阵,却能影响观战之人。

他对阵法一无所知,此时才知道其中厉害。

观战之人都经受不住头晕目眩,试想身在阵中那几人又是何等厉害,心下对空明阁弟子又高看了几分。

随即心下却有些郁闷。

他本以为自己一身纯熟的搏斗术,足以应对强敌,再加上学会了逍遥行步法,有时候想想,以逍遥行配上格斗术,自己就算不是顶尖高手,总也能算一等一的好手,走在大街应该可以横着走。

现在他才明白,自己那点本事,在这个世界还真是登不上台面。

对付一般的地痞流氓,三五人自然是不成问题,可是真正遇上武道高手,根本不够人家尿一壶的。

现在双方斗阵,自己连看都不看不清楚,就不用说上阵比拼了,看来想要在这个世界活得更好,日后还要勤练武功,否则别说去保护别人,连自己都保不住自己。

“不好!”忽听真明小和尚轻呼一声,杨宁急忙问道:“怎么了?”

真明低声道:“有位师兄被打了一掌,无相阵差点乱了阵脚,好在好在那位师兄应该练有金刚护身一类功夫,并未被打伤,真是凶险!”他目中寒光,压低声音道:“空明阁的师兄们果然是了得,这四位师兄修炼这阵法应该千百回,否则绝不会有如此配合。”

杨宁知道这小和尚虽然年纪小,但却不乱说话,他既这样说,显见空明阁的底子确实厉害,低声问道:“我说小师兄,你看到底谁能赢?这都打了半天,大家是不是都累了?”

真明小和尚低声道:“小僧不敢断言,只是只是方才那一掌,如果师兄被伤,无相阵或许已经输了,无相阵的变化,并非四极阵可比。”他盯着场内,轻声道:“四极阵以守为攻,变化不如无相阵,但固守保本却也是难觅破绽,无相阵形散神不散,看似时常显露破绽,可以小僧去看,似乎每一处破绽都是在让对手失算。”

“小师兄果然厉害。”杨宁此时对这小和尚还真是生出了佩服之心,“照你的意思,无相阵的胜面自然要大一些。”

真明小和尚道:“小僧觉得!”

他话声未落,却听得几声佛号响起,杨宁急忙瞧过去,只见到四道身影已经飘然散开,飘落在地,却正是空明阁四僧,而四名麻衣人则是居中而立,阵型与出手之前似乎并无什么变化。

四僧双手合十,低头不语,那四名麻衣人却都是面露惊怒不甘之色。

只看脸色,杨宁便知道胜负已分。

八人全身上下都是汗水渍渍,冒着热气,汗水都是顺着几人的额头往下流淌,可见这一阵双方打的是惊心动魄。

净空唱了声佛号,道:“赤施主,白云岛四极阵变化莫测,老僧甚是钦佩。”

赤丹媚笑道:“大光明寺不愧是久沐佛法,底蕴深厚,这一阵是你们胜了,家师倒是没有猜错,贵寺的无相阵传承近百年,深奥玄妙,并非轻易可以破解。”媚笑一声,娇滴滴道:“不过小女子不得不说,如果这几位武僧没有修炼过护体神功,四极阵未必会败。”

净能立刻道:“练阵先修身,无相阵四弟子本就是先练铜身,再练阵法,这本就是阵法的一部分,赤施主莫非还要辩解?”

杨宁心里明白,无相阵取胜,却并非以绝对实力取胜,而是无相阵四僧都练有护体铜身的功夫,也难怪真明刚才说有一名武僧被打中了一掌却无受伤,他虽然从头到尾都没有看明白,可是猜知四极阵的麻衣人寻觅到破绽之后出手,却不妨未能一击制敌,这才满盘皆输。

未能一击制敌的关窍,自然是因为有铜身护体,也难怪四名麻衣人心有不甘。

不过这也倒不能说无相阵四僧是胜之不武,毕竟阵法是人催动,而任何一门阵法,对于布阵之人自然都有要求,无相阵既然要攻守兼备,先练铜身,增加防御,那也并非投机取巧的事情。

赤丹媚笑道:“大师误会了,胜败已分,小女子又怎会辩解不承认?不错,这第一阵,是我们输了。”

净能这才松了口气。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对方比剑出阵的是白羽鹤,而刀剑俱为刀兵凶器,佛门之中修炼刀剑之人并不多,即使是寺内第一剑术高手净通,其剑术放眼天下,也未必能够进入前十,这本就是大光明寺的短处,今日若是净通在场,倒是可以勉强与白羽鹤一战,就算是这样,胜算也只是五五分而已。

净通如今不在,剑术取胜的机会渺茫。

今日三战两胜,大光明寺指望的就是在阵法和拳脚之上能够取胜,其中最为关键的却又是阵法。

拳脚由净空出阵,以净空的修为,虽说赤丹媚是白云岛主座下三大弟子之一,但毕竟年纪尚轻,净空取胜的可能倒是在七八成,在众僧看来,阵法比试,其实已经决定了整局的胜负。

眼下无相阵取胜,白云岛弟子想要进入净心阁的企图几乎破灭。

赤丹媚娇躯如蛇,站起身来,腰肢扭动,款款上前,宛若一团火焰般,嗲声道:“净空大师,这第二阵,便由小女子献丑,向大师讨教,还望大师慈悲为怀,不要伤了人家。”说完,一阵娇笑,花枝招摇。

净空缓缓起身,面含微笑,合十道:“阿弥陀佛,老僧功夫荒疏,多年不曾与人切磋,亦不曾有与人争强斗狠之心。不过今日白云岛主的弟子光临,老僧只能是以几根老骨头与赤施主切磋一番。”双掌合拢,微微向前一拜,谦逊有礼,可是寺中众僧却都知道,这是大光明寺大部分武学的起手式,固然有礼敬对手的意思,却也是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净空双手拜下,僧袍微微鼓起,真气流动,已是护住了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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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二章 阴手

杨宁看到净空僧袍鼓起,便知道这老和尚的真气浑厚,武功定然是非同小可。

赤丹媚娇笑一声,娇躯一扭,却已经轻若云彩般飘向净空,宛若一团火焰席卷过去,却又如同一只蝴蝶翩翩而起。

她双手成掌,五指纤细,指甲却是颇长,上面蘸着殷红凤汁,十分夺目。

净空见得赤丹媚掌到,斜身略避,双手推出,动作不紧不慢,招式也是平平无奇,但所含力道却十分雄浑。

赤丹媚身法柔弱,轻盈如柳,净空双掌拍来,赤丹媚也不闪躲,化掌为爪,竟是往净空手腕上扣过去。

净空双臂在身前交叉挥动,劲风呼呼,赤丹媚只感觉面前宛若形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屏障,不敢接近,身形飘忽,竟是在眨眼之间便即绕到了净空侧旁,又是探爪往净空的肩头抓过去。

先前双方斗阵,杨宁没看明白到底是怎么个打法,这一次两大高手过招,他倒是看得明白,双方的招式并不求快。

他不知赤丹媚武功深浅,可是看到净空气定神闲,即使出手,也依然是稳若泰山,隐隐觉得净空的胜面颇大。

大光明寺绝非徒有虚名,方才空明阁的武僧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他知道净空既然主动出战,那么武功当然在净能之上。

这老和尚年纪大了,须皆白,可也正因如此,其武功修为定然不深。

那个白云岛主想来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其座下弟子敢上山挑战,当然也不是泛泛之辈,只不过赤丹媚年纪还轻,即使武功不弱,杨宁亦觉得她的武学修为还不足以与净空相提并论。

杨宁如今的武功虽然不怎么样,但是他却明白一个道理,拳脚功夫,那绝非能够成的武功,无论何门何派拳脚招式,都是要一步步打下根基,稳打稳扎,循序渐进才能有进步,特别是大光明寺的僧人,坐禅习武,禅武相融,更注重自身修为的积累。

赤丹媚的招式或许会花俏一些,但论及武功的底蕴,比之净空定然还是有些差距。

此时两人的对阵,似乎也验证了这一点,净空僧袍翻滚,下盘如同扎根在地面,双掌连续不绝,而赤丹媚身法轻盈,如同蝴蝶般绕在净空四周,她每一次出手,俱都被净空轻易化解,便是不通武学之人,此时也能看出来净空是大大占了上风。

净能盘坐在蒲团上,死死盯住,眼镜也不眨,先前脸色十分难看,这会儿已经缓和许多,眉宇之间,甚至有了一丝欢喜之色。

忽见到赤丹媚出手渐渐快了起来,杨宁一开始还能看到赤丹媚的身影,但是片刻之后,便只看到赤丹媚如同化作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而净空则是被这团火焰包围在当中。

杨宁心下顿时有些扫兴。

本还想着好好观赏一番,谁知道这种高手说快就快,一旦快起来,自己什么也都看不着。

不得不承认,赤丹媚武功即使比不上净空,但是她出手的度和身法的巧妙,那也是一等一的身手。

白羽鹤竟似乎根本不在意赤丹媚会不会输,此刻依旧是闭着眼睛。

杨宁见他动也不动,心想这哥们倒是沉的住气,不过这一阵看来净空取胜的机会极大,只要赤丹媚落败,大光明寺便即取得了两连胜,那么第三阵比剑也就失去了意义,大光明寺自然也不会再派人出来比剑。

白羽鹤在这里摆了半天的破斯,一心想要比剑,只怕这一次不能如愿。

杨宁正自寻思,忽听到一声娇-吟,急忙瞧过去,只见到那火红的影子已经飘开,摔落在地上,边上众僧有人情不自禁惊呼一声,更多的人却都已经欢呼出声来。

杨宁心想难道这么快就分出了胜负?

见到净空双手合十,不动如钟,赤丹媚却是身姿妖娆斜躺在地上,心想看来赤丹媚还真是败在了净空之手,不过这场比试也太快了,这赤丹媚好歹也是白云岛主的弟子,先前还以为就算落败至少也要打上一阵子,可却没有想到如此快就会被击败。

净能已经起身叫道:“三局两胜,我大光明寺!”

不等他说完,赤丹媚就已经咯咯娇笑起来,她斜躺在地上,倒也不像是受伤,娇媚的笑声之中,娇躯颤动,一手枕在螓下面,道:“这位大师是不是太急了?谁说小女子已经败了?”

净能一怔,赤丹媚已经扭着身子要起来,却听“嗞”一声响,随即便有人瞧见赤丹媚肩头衣裳被撕扯下去,露出了圆润如同刀削般的香肩来。

她肌肤如玉,嫩的似乎一碰就要挤出水来,非但露出相见,便是胸口也露出一片,雪白-粉嫩,里面一条紫色的抹胸被酥胸高高撑起,隆成一团,两团柔软之间形成的雪白深壑,深不见底,令人炫目。

不少年轻的弟子急忙合十,可是目光却还是忍不住落在赤丹媚身上。

杨宁看在眼里,暗想这娘们的身材确实火辣到没话说,是个男人就要动心,不过这衣衫突然被撕落,绝不是偶然。

赤丹媚扭着娇躯起身来,幽怨道:“人家这件衣衫可是花了好些心思才做成,却被撕成这个样子!”伸手要拉起衣衫遮住香肩,可是那边已经被撕开,根本遮挡不住,红色的衣襟只能软软垂下去。

净空合十道:“赤施主可以换一件衣衫再行比过,老僧可以等!”

“那倒不必了。”赤丹媚吃吃一笑,“大师武功了得,小女子只怕不是敌手,不到十招,小女子可能就会败了,也用不着耽搁。”她话声柔媚,可是只一瞬间,身形前欺,如同魅影一般,已经欺身到净空身前。

杨宁心下暗笑,暗想赤丹媚只怕真的知道不是净空敌手,所以才会使出这样一招来。

须知高手过招,有时候胜负往往就在一瞬之间,必须时刻集中精力,赤丹媚故意撕开半边衣衫,莫说连里面的紫色抹胸都已经露出来,显出鼓囊囊两团丰满胸脯,便是只露出一截香肩,只怕也能让男人无法集中注意力。

她这般做,自然是想借此让净空分神。

可是杨宁却想,这寺中那些年纪尚轻修为尚浅的和尚固然很难挡住赤丹媚这种最为直接的诱惑,但净空何等样人,这位老僧本就是佛学深厚,而且年纪甚大,岂会被这雕虫伎俩所影响。

莫说赤丹媚很难取胜,就算真的用这样的招数取胜,也定不会让人心服。

不过又想白云弟子前来的目的本就是为了进入净心阁,第一阵即输,若这一阵再输了,有约在先,自此之后,白云岛是连净心阁的大门也摸不着,事已如此,赤丹媚耍些手段,倒也是不足为奇。

忽听得“砰砰砰”之声不绝,却只见到赤丹媚与净空四手交缠,双方似乎都是想扣住对方的手腕,却都无法得逞,一时之间,两人四掌交错变化,只转眼之间,已经是交手了十几个回合。

净能先前还信心十足,瞧见赤丹媚的武功似乎远远及不上净空,本还暗自欢喜,可是此刻却陡然现,赤丹媚这一阵子出手,竟变得犀利的多,手法变化之精妙,比之先前更是令人惊叹。

殿内看懂门道的不在少数,也是越看越惊异。

若说赤丹媚开始的时候,出手还算柔和,招式变化虽巧却还在意料之中,那么现在赤丹媚招数的变化就有些匪夷所思了,虽说两人这一刻只是比斗手上功夫,但赤丹媚出手之狠辣无情,比之先前简直是判若两人。

有些人甚至已经看出,赤丹媚已经不仅仅是要扣住净空手脉,其中一些古怪招式,竟然是要直取净空心口甚至是咽喉。

净能双手握拳,脸色又变的冷峻起来,内行看门道,净空的出手阳刚正气,每一招都是想要制敌之招,而赤丹媚的出手却是越来越阴毒,招招取要害,那可是要制敌于死地的招数,最可怕的是她招数变化之匪夷所思,确实是净能之前所未见。

大光明寺武学典藏丰厚,净能在寺中多年,武功不及净空,固然是在武学修为上的底蕴不及净空,更关键的却是净能修炼的武学比较杂乱,他作为光明十三僧之一,大光明寺珍藏的大部分武学都可以任由他去习练,寺内能够保留下来的这些武学,亦都是前人所遗珍珠,每一门对习武者都有极大的吸引力,正因如此,净能一身修炼大光明寺十多门高深武学。

若问知晓套路之繁,净字辈高僧中推净能,可也正因如此,净能学的太杂,反倒是每一门都无法达到巅峰。

可此刻他却看出来,赤丹媚招式之离奇怪诡,与自己熟知的武学套路大相径庭,竟是前所未见,心下骇然,暗想先前还真是小瞧了这女人,白云岛主座下弟子,果然是不能等闲视之,如果此刻赤丹媚的对手换做是自己,自己很可能已经命丧在这女人的阴毒之手。

第一三三章 绝境

眼花缭乱的对掌让人目不暇接,杨宁心下赞叹,这才知道自己先前还是小瞧了赤丹媚,这风骚-女子并没有一上手便即亮出绝招来,明显是先试探净空的底子。

忽见到净空低喝一声,便见到他双手忽地微微摇晃,杨宁一愣之间,只见到净空的双掌陡然间幻化开来,双掌变四掌,四掌变八掌,只是短短瞬间,在他身前便是一片掌影,掌影交错,变幻万千。

听到人群之中有人惊呼道:“大慈悲手!”

赤丹媚轻叫一声,身形后退,翩翩如蝶,净空一直原地不动,此刻却欺身上前,连续出掌往赤丹媚身上拍过来,那掌影幻化,就似乎有无数的手掌往赤丹媚全身上下拍过来,赤丹媚连连后退,显然是颇有不敌。

杨宁脸上显出兴奋之色。

这时候净空也是使出绝招,杨宁虽然对掌法并不精通,可是只觉得净空打出的招式异常的精彩,心下暗笑,这老和尚看来也不似表面那样老实,原来也是深藏不露,到最后关头才使出绝招来。

此刻场中任谁都看得出来净空是占了上风,赤丹媚被净空掌风压制,只是凭借着轻灵的身法闪躲,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忽见到净空身形一段,出手已经慢下来,他虽然真气雄浑,武功精妙,奈何赤丹媚存心闪躲,一时间净空甚至沾不到赤丹媚片缕,又过片刻,只见到那幻化出来的掌影渐渐消失,净空动作不但更慢,甚至有些呆滞。

殿内众僧面面相觑,都觉得事情古怪,净空明显大占上风,虽然赤丹媚轻灵闪躲,但一直都被净空掌风所笼罩,任谁都看得出来,赤丹媚已经是强弩之末,只需片刻,净空定能取胜。

谁也料不到净空忽然收掌,这便等若是给了赤丹媚喘息之机。

有人更想难不成净空年事已高,体力不支?可是以净空体内真气之浑厚,即使年事已高,但是其真气足可以让他再支撑一段时间。

猛见到赤丹媚忽然一个扭身,本来在闪躲之间的她,就如同回马枪一样,骤然间就欺身到净空身前,净空勉强出掌,赤丹媚上身后仰,饱满酥胸顿时绷紧,抹胸如同峰峦般高耸,双腿屈跪而下,借力已经滑到净空身下,探出两指,已经点在了净空的腰间。

净空闷哼一声,身体连退数步,站稳身形,猛然间一口鲜血喷出,随即双腿一软,软倒在地。

赤丹媚却已经翻身而起,任由衣襟挂在肩下,妩媚一笑,道:“大师武功精妙,小女子差点便输了,幸得大师慈悲为怀,谦让有礼,竟是让小女子侥幸胜了一局。”

净能此时已经飞身上前,扶住了净空,惊声道:“净空师兄,你!”

净空勉强坐起身,苦笑叹道:“赤施主智慧过人,老僧老僧认输了!”

光明殿内,众人都是大吃一惊,谁都没有想到,武功仅次于主持的净空大师,竟然输在这样一个年轻的风骚-女人手下。

明明净空自始至终都不处下风,众人实在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杨宁也是皱着眉头,他和众人一般,心下也是大为惊讶,可是却想到,两人比斗的转折点就生在刚才那一瞬,净空本来以大慈悲手明显压制住赤丹媚,可是突然收掌,对于这样级别的高手来说,净空不可能不知道胜负只在片刻间,可他为何却突然收掌?

赤丹媚双腿前滑,这一招看起来美感十足,可是还真算不上有多高明,以净空的实力,绝不可能被赤丹媚用这样的招数接近,继而被赤丹媚出手击伤,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净空却分明没有反应过来。

“你你使诈!”猛听得净能厉声喝道,拿起净空一只手,“净空师兄手上这道划痕,可是你所为?”

赤丹媚吃吃笑道:“大师,你说话真是好没道理,比武切磋,虽然我们有约在先,尽可能点到为止不伤人性命,可是难道连一点伤痕也不能有?比武之中,莫说一点小伤,便是伤经断骨,那也是常事吧?”

净能争辩道:“净空师兄本来占了上风,可是突然掌力难济,难道与你无关?”

“是与我有关。”赤丹媚笑道:“比斗之中,无论生什么,不都是与比斗之人有关吗?大师,第一阵我们认输,痛痛快快,也不去计较你们大光明寺的武僧练了护体之功,如今小女子侥幸胜一场,你便要耍赖不认?”美眸流盼,看向净空道:“净空大师亲口承认已经输了,可比你更有高僧风范。”

净能怒道:“你手上的指甲一定有问题,我们!”

“净能师弟,不要再争了。”净空叹了口气,“是老僧防备不周,本事不济,赤施主这场是胜了。”

“师兄,你常年居于寺内,不知道人心险恶,他们心术不正,阴招迭出,你只想和她光明正大比武,可她!”净能还要争辩,净空只是摆摆手,示意净能不必再说下去。

“哟,这位大师说话就难听了。”赤丹媚吃吃娇笑,酥胸乱抖,波涛汹涌,嗲声道:“你这话是说小女子不正派?出家之人,哪有这般说人家的,你今日与小女子初见,并没有与人家单独相处,又如何知道人家不正派了?”

净空被净能搀扶着到蒲团坐下,合十道:“赤施主,师弟并非那个意思,你不必误会。”

忽见到如同树桩一般的白羽鹤终于向前踏出一步,声音清冷:“请赐教!”

这三个字一出,光明殿内顿时一片死寂。

眼下的局面,大光明寺已经是陷入了绝境。

斗阵取胜,大光明寺从上到下没有一人怀疑这场比试将以两连胜而结束,根本轮不上白羽鹤出场。

谁都知道,若真的要进行第三场比剑,大光明寺就等若败了。

无论是净空还是净能,从一开始就已经放弃了比剑,可是两场过后,偏偏打了个平手,这第三场还要非比不可。

净能武功涉猎颇多,却偏偏从来没有剑术,非但如此,他甚至从来没有拿过剑,这时候就算想奋力一搏,那也没有一搏的根基。

大光明寺五百之众,练剑的不过二十人,而这些人俱都是净通的座下弟子,净通就算此时在场,也未必能够取胜,他手下那帮弟子,就更不必说。

“请赐教!”白羽鹤再一次重复。

虽未开战,但白羽鹤此刻已经是气势占先。

寺内众僧都是面面相觑,眼见得白羽鹤气势凛人,而堂堂的大光明寺此刻竟然无兵可用,众僧都大是沮丧。

有人心下窝火,很想冲出来拼上一拼,可是看到白羽鹤平静如水的表面之下寒气逼人,那股气势自有一股让人不可冒犯的威严,硬是无人敢站出来。

净空叹了口气,与净能对视一眼,两人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有言在先,白云岛弟子可以派一人进入净心阁呆上三天,堂堂大光明寺,自然不能言而无信,可净心阁对大光明寺来说就是心脏所在,白云岛弟子进入,就等若是心脏上被刺了一刀,对大光明寺来说简直是致命。

净心阁内遍藏大光明寺历代武经,三天时间,自然不可能将武经全部翻看,就算日夜不歇,三天下来,最多也就翻阅极小一部分而已。

可是白云岛弟子有备而来,而且直接指名要进入净心阁,可见他们十分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再加上大光明寺声名在外,白云岛自然知道大光明寺最强的武学有哪些。

白云岛弟子只需在净心阁翻看一小部分高深武学,将之记在心中带出紫金山,那么大光明寺的命脉就等若是掌握在了对方的手里。

今日答应比武,一来确实是不想与白云岛撕破脸,导致以后白云岛与大光明寺成为仇敌,让大光明寺后患无穷,而且两派结怨,自然会影响东齐与南楚两国的关系,这对大局大是不利,二来也是因为净空对击退白云岛的挑衅颇有信心。

如果能取胜,不但可以让白云岛找不出其他的借口,而且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白云岛对大光明寺的威胁,另外亦可以让两国关系不受影响。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净空却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被这狡黠的赤丹媚所败。

此时再多说也是无益,净空微一沉吟,终于道:“白施主的声名,老僧虽然久闭寺中,却也略有耳闻。听闻当今剑术的后起之秀之中,放眼天下,白施主的剑术定然能够名列前三!”

白羽鹤听到这里,眼角微跳,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却不说话。

杨宁心下暗想怪怪了不得,原来这酷哥的剑术竟然如此厉害,先前还以为白羽鹤是故作高深,原来净空对此人早已经了解,甚至知道他剑术能在当今剑术后起之秀中居于前三甲。

“鄙寺的净通师弟,在剑术之上也略有窥径,不过净通师弟如今不在寺内,所以这最后一场就不用!”净空无可奈何,正要承认失败,却听到一声动静响起,抬头瞧过去,却见到一人忽然从人群之中踉跄冲出来。

所有人目光顿时都齐刷刷地瞧过去,有人心中激动起来:“原来咱们寺里还有个有种的,却不知道是哪位师兄如此英雄了得?”

随即众人却是瞧见,冲出来那人虽然一身僧衣,却留有长,顿时都皱起眉头,亦有人一下子就认出,这突然冒出来的,正是之前在五谷堂生事的家伙。

净能看了一眼,也认了出来,皱眉道:“齐宁,你要做什么?”

从人群之中冲出来的,正是齐宁。

齐宁却是冷着脸,回过头,冲着身后人群骂道:“他奶奶的,是谁从后面踹老子出来?有种的给老子滚出来!”

第一三四章 众望所归

杨宁看的清楚,在他身后站着的正是五谷堂那帮人,真壁也在其中,他注意力放在场中,却不妨有人敢在后面踹自己,心下颇有些恼怒。

五谷堂那几人都是扭过脸,也不看杨宁,一个个装模作样,杨宁一时间还真判断不出到底是谁在背后踹了自己这一脚。

“又是你在这里生事。”净能心下本就不痛快,憋了一肚子火,这时候看到杨宁,怒道:“谁让你进殿的?”

杨宁暗想老子还真不愿意进来,刚才不是钟声响起,全寺僧众都跑过来,自己这才跟着一起进来。

却听到赤丹媚那风骚笑声:“小女子还以为有哪位英雄敢于出阵,原来是个!”没有继续说下去,一双媚眼儿上下打量杨宁一番,一脸妩媚笑容。

“是个什麽?”杨宁听得赤丹媚言语之中似乎有讽刺之意,没好气道:“我和你无怨无仇,你不必在这里冷嘲热讽。”

“哟,这位小师傅说话真是不客气,小女子可没有冷嘲热讽。”赤丹媚笑盈盈道:“只是你这样出来,总会让人误会的,小女子还以为你是要出来比剑。”

“你贱法了得,我可比不了。”杨宁嘿嘿一笑,道:“我就是个看客,和你们说不上。”

白羽鹤瞥了杨宁一眼,冷冷道:“跳梁小丑,还不退下!”

杨宁本来要退下,可是白羽鹤这话说得十分不客气,杨宁不由皱起眉头,道:“这里是你家,你让我退就退?看你模样还以为有些素质,说话怎地这般没礼貌?”

白羽鹤并不理会,赤丹媚却是笑道:“我师兄脾气很怪,若是遇见有本事的人,师兄自然会以礼相待,可是!”吃吃笑道:“可是遇到你这样的,他可没有耐心。”

杨宁翻着白眼道:“你把话说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在这里卖弄风骚,我都没说你,你还敢说我不是,真当你在这里可以为所欲为啊?”

他这话说的不客气,不少人都是微微变色,净能厉声叱道:“齐宁住口,还不滚出光明殿。”

赤丹媚却并不生气,反是笑问道:“小师傅,你说我卖弄风骚,可是人家天生如此,难道你不喜欢人家这样?”

杨宁也不理会净能,道:“别以为这样卖弄风骚就会让所有男人失魂落魄,青楼里像你这样的一抓一大把。”这赤丹媚言辞之中明显对杨宁充满鄙夷,杨宁可不是吃亏的人,反唇相讥,心想这里是大光明寺,赤丹媚总不敢在这里出手伤人。

众僧有些惊骇,有些暗暗笑,净空直摇头,净能脸色铁青,忍不住骂道:“佛门清净地,怎容许你在这里满嘴胡言,你还不滚下去。齐宁,这里是大光明寺,你锦衣世子那一套,在这里大可以收起来。”

他见杨宁在大殿之上口不择言,甚至提及青楼,全然一副纨绔子弟模样,心下大是着恼,又担心白云岛的人误以为杨宁也是大光明寺弟子,有辱大光明寺的声誉,所以直接点名杨宁的身份。

白羽鹤听到“锦衣世子”四字,眉角一紧,他本来正眼也没看杨宁,此刻却扭头过来,上下打量了杨宁一番,问道:“你姓齐?”

“废话,你不是听到了吗?”白羽鹤刚才出口骂杨宁是跳梁小丑,这是对杨宁人格的侮辱,杨宁对此人的傲慢大是反感,心想一个剑客,剑术也不过是剑术新秀前三,还没有成为天下第一,这眼睛却已经长到头顶上,真要是成了天下第一,那还不要飞起来啊。

白羽鹤微微颔,这一次语气却没有先前那般冷傲,道:“东海白羽鹤,请阁下赐教!”说完,微微欠了一个身,竟是变得颇有礼数。

杨宁心想这人还是能够知错就改,笑着摆手道:“你误会了,我不是要和你比剑,真要上阵,只有逃跑的份儿了。”

“阁下不必自谦。”白羽鹤道:“请赐教!”

说完,转过身面对杨宁,后退几步,手腕一转,已经将手中长剑横起。

杨宁见白羽鹤一脸认真,根本不像开玩笑,有些着急,道:“我说我说白剑客,你真的误会了,我我可没有想过和你比剑,而且对了,你也听到了,我不是大光明寺弟子,就算和你比,那也不算数的。”

白羽鹤立刻道:“只要阁下赐教,若是我输了,就算是大光明寺比剑取胜。”再次道:“请赐教!”

妈拉个巴子,这姓白的是不是傻子,怎地缠着自己不放?

说了不要和他比剑,可是这白傻子就像认准了自己一样,杨宁知道自己的斤两,要和这家伙比剑,那和送死没有区别,翻了个白眼,道:“不比就不比,你另找高明吧。”

净空和净能对视一眼,随即都看向杨宁,净空的眼神变的意味深长起来,道:“齐宁,你上山疗伤,在这一段时间,都可算是大光明寺的弟子。”又解释道:“你或许不知,你的伤势十分严重,当日送到山上,已经是命悬一线,是本寺数位师兄弟合力才将你救下。”

杨宁知道净空所言自然不虚,他虽然对净能没有什么好感,但是对净空还是存有一丝敬意,拱手道:“净空大师,晚辈在此谢过,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过不过你说晚辈是大光明寺弟子,这个!”笑了一笑,那意思是我可不承认。

净空瞧了净能一眼,净能已经道:“大光明寺的寺规,若是上山求医,我寺出手相助,你便要出家成为我大光明寺的弟子。”

杨宁心下一惊,暗想还他娘的有这样狗屁的规矩,不是说出家人慈悲为怀吗,怎么救了自己,还要逼良为僧?

“当然,锦衣侯府已经答应会派人替你出家,不过在他抵达之前,你确确实实是本门弟子。”净能道:“你若真的出阵,完全可以代表我大光明寺。”

“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杨宁感觉头皮痒,“我刚才是不小心被人踹出来,可不是想要出风头,你们都别误会,我连剑都没有碰过,这时候让我和他比剑,那那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回头指着五谷堂那几人道:“一定是他们中间有人踹我出来,还请严加彻查,给我一个公道。”

净空却是含笑道:“齐宁,白施主剑术精妙,你自然不是敌手,本来你也没有资格与白施主动手过招,不过他们远道而来,老僧瞧白施主也是诚心要与你比剑,你大可以请白施主指点几招。先前有约在先,点到为止,不伤人命,以白施主的剑术修为,收自如,在这大光明寺,他也绝不会伤你。”

杨宁怔了一怔,心想白羽鹤逼着自己比剑,和傻子无疑,怎地你净空大师也要自己出阵比剑?难道这病还会传染?

他心下实在有些想不通。

猛听得有人高叫一声:“齐宁,齐宁!”

他循声看去,叫出声的正是五谷堂的真壁,真壁一叫,边上五谷堂弟子立时都举起手臂,兴奋大喊:“齐宁,齐宁!”

这种场合,所有人都是紧绷着弦,有人高举手臂叫喊“齐宁”,其他人根本不犹豫,纷纷举臂高呼,一时间光明殿内叫声如雷,气势磅礴,远远传散开去。

杨宁瞧见真壁一脸贱笑,恨不得上前对着那张脸抽个十天半个月。

他心里知道,真壁这是没存什么好心,那是要让自己有进无退,但大殿内其他的弟子,或许真的存了支持之心,毕竟这时候无人可战,只能抬出杨宁。

赤丹媚花枝招展娇笑起来,冲着杨宁道:“小师傅,看来你是众望所归啊,你若是再不答应,恐怕再也没有人瞧得上你。”

杨宁猛然举起双臂,殿内众僧见状,顿时都静下来。

杨宁神情严峻,变得甚有气势,缓缓转身,与白羽鹤正面相对,白羽鹤静静看着杨宁,他那一双本来波澜不惊的眼眸之中,此时竟然显出难以掩饰的期盼之色。

杨宁看在眼里,心想你这是有虐菜的兴奋,微一沉吟,终于问道:“既然是大家推举,看来不比不行了。”

白羽鹤闻言,目中显出一丝喜色,道:“请赐教!”

“那我认输行不行?”杨宁一脸冷峻问道。

白羽鹤一怔,随即摇头道:“尚未比过,胜负难分。”

光明殿内此时一片寂静,杨宁心知此事已无退路,叹了口气,道:“好,比就比,不过不过我能不能提几个条件?”

“请讲!”

“咱们是比剑,不是比内功,所以咱们能不能比划几下剑招就成?”杨宁道:“就不要动真格的,免得伤了和气。”

白羽鹤点头道:“好,我不会使用真气。”

杨宁心下微宽,暗想若是以真气比剑,一个不小心,自己恐怕真要受伤,对方既然答应不用真气,那可是再好不过了。

“还有,那个那个点到为止。”杨宁又道:“白剑客,你说咱们如果旗鼓相当,不分胜负,难道一直打下去?总要有个限制吧,例如十招或者二十招不分胜负,该当如何?”

白羽鹤微一沉吟,终于道:“换做别人,如果三招之内我未能取胜,便算败了,可是对你,十招之内若是不分胜负,便算我败了,不知可否?”

“这可是你说的。”杨宁先不去想白羽鹤为何对自己会有如此特例,惊喜道:“你说十招不分胜负,就是你败,可不许反悔?”

白羽鹤正色道:“白某言出如山,绝不会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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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五章 比剑

杨宁骑虎难下,无奈出阵,心里却是盘算着,白羽鹤既说十招之内无法取胜,就等若是大光明寺获胜,也便是说,自己只要能撑过十招,便胜过了白羽鹤。

白羽鹤剑术了得,杨宁当然不会与他真的正面比剑,可是如果借着自己的逍遥行步法,躲过白羽鹤十招,未必没有机会。

逍遥行的玄妙杨宁已经体会到,而且他对这套步法也是日益娴熟。

虽说颇有希望挺过十招,但是杨宁却也没有十足把握,想着能挺就挺,实在挺不过也就罢了,说好了点到为止,看这白羽鹤变得礼貌起来,应该不至于对自己下狠手,反正这第三阵已经没有人站出来,自己是好是歹,就当是做善事了。

却看到白羽鹤已经缓缓拔出长剑,附近之人立刻便感觉到一股逼人的寒气扑面而来,那剑身在光明殿的灯火之下,泛着一层幽亮光芒,剑神颜色却有些乌,可是杨宁虽然距离有数步之遥,却明显感觉到那把剑的锐利。

“等一等!”杨宁忽然抬手。

白羽鹤微皱眉头,杨宁抬手翻了翻手掌,大声道:“比剑比剑,我手中连根棍子也没有,让我赤手空拳去打啊?”

净能一改之前对杨宁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态度,已经起身道:“莫急,我这就派人去取剑。”正要叫人去取剑,杨宁翻了个白眼,道:“白剑客这把剑,一看就是好剑,我说净能大师,你能不能找把好剑过来,可别破铜烂铁凑合着,生死攸关,不能儿戏。”

净能微皱眉头,沉声道:“真性,你去!”

“净能大师,依我看,还是你亲自去取。”杨宁对净能没有一点好感,其实他也不明白这老和尚为何会突然态度有些转变,不过既然有机会,他也不客气:“别人的眼力我信不过。”

净能脸色一沉,他身为大光明寺刑堂座,寺内净字辈以下的僧众,哪一个不是对他敬畏有加,便是净字辈师兄弟,也没有几人敢对他指手画脚,此刻杨宁竟然当众支使他去取剑,他心下大是恼怒,正要作,杨宁已经大声道:“怎么了?白剑客是远道而来的贵客,咱们总不能一直让他等下去。”冲着白羽鹤温和一笑,转脸对着净能皱眉道:“净能大师,还要不要我比剑了?若是不要我现在先退下。”

净空转视净能,道:“净能师弟,你就去一趟!”

净能憋着火,心想先让你在这里放肆,等比剑过后,咱们再慢慢算账,起身来,快步而去。

赤丹媚何等聪明,瞧在眼里,明白什么,噗嗤一笑,道:“小师傅,你这是不是假公济私啊?”

“你少说话。”杨宁白了赤丹媚一眼,“没看见我和白剑客正在酝酿吗?你以为比剑像你撕衣服那么容易啊?剑客是要意境的,此刻剑是剑,人是人,可是真要比起来,那就要人既是剑,剑既是人,人剑合一说了你也不懂,白剑客,你说是吧?”

白羽鹤一怔,随即情不自禁点头道:“人剑合一,果然是一针见血,世子在剑术上的造诣,果然是非同小可。”

他此时已经称呼杨宁为“世子”,自是带有敬意。

“别误会。”杨宁忙道:“我就是随便说说。”

白羽鹤只是微微点头,并不多言。

赤丹媚想不到竟被杨宁呛了一番,妩媚一笑,道:“小师傅,比剑谁胜谁负尚未可知,可是今日要比嘴皮子谁厉害,你定可所向无敌。”

“多谢多谢。”杨宁嘿嘿一笑,“我说你是不是先找件衣服披上,这是寺院,不是不是那种地方,你裸着个肩,成何体统?”双手合十,叫了一声“阿弥陀佛”,不过眼珠子还是禁不住在赤丹媚高耸的胸脯上扫过。

赤丹媚白了杨宁一眼,并不理会。

并没有等太久,净能已经返回大殿,手中握着一把长剑,走到杨宁身前,将那把剑递过来,道:“这是大光明寺内珍藏的毗卢剑,你就用此剑!”

白羽鹤眉角微抬,盯住杨宁接过的剑,道:“这便是十大名剑之一的毗卢剑?”

“哦,你听说过这把剑?”杨宁笑问道:“原来这还是十大名剑之一。”拔出剑来,只见到剑身雪亮一片,灯火一照,光芒四射,心叫这果然是一把好剑,看来净能倒算是讲究。没有拿把破铜烂铁来糊弄。

“白某早闻大光明寺之中珍藏有十大名剑之一的毗卢剑,今日是得见真颜了,果然是好剑。”白羽鹤目光之中带着兴奋之色,赞叹道:“毗卢剑名列十大名剑之四,果然是名不虚传。”

杨宁瞥了净能一眼,见他已经转身离去,心想这倒怪了,让自己出阵,不过是凑个数,明知绝无希望,大光明寺似乎也没有必要将寺中珍藏的名剑拿出来吧?

“白剑客,我这样是不是占了你便宜啊?”杨宁看了看白羽鹤那把剑,剑身乌,虽是寒气逼人,但看上去并不如何起眼。

白羽鹤眸中显出一丝傲然之色,摇头道:“那倒没有,白某手中这把是乌曜剑,位列第三!”

我靠!

杨宁憋住想骂人的冲动,这下子倒好,人家剑术本来就高,自己好不容易搞了把毗卢剑,位列十大名剑第四,本来还以为可以臭屁一下,谁知道白羽鹤手里的乌曜剑竟然位列第三,高过自己手中的毗卢剑。

殿内众僧的目光此时都是盯在杨宁和白羽鹤身上,便是赤丹媚和手下那四名麻衣人也退到一边,目不斜视。

本来最后一阵,许多人心中很是忐忑,事关净心阁的安危,不少人很是紧张,谁知道杨宁上阵之后,叽里呱啦啰嗦半天,到现在也不动手,性急的已经有些不耐烦,不过正是杨宁这般说了小半天,殿内气氛不似之前那般压抑。

真明小和尚眼睛始终盯在杨宁身上,他也没有想到,杨宁被人一脚踹出,竟然稀里糊涂被迫与白羽鹤比剑,他心下颇有些担心,之前试过杨宁武功,确实不怎样,想要胜过白羽鹤,几乎没有任何可能。

“请赐教!”白羽鹤再不啰嗦,右手横持乌曜剑,左手一甩,剑鞘已经丢到一名麻衣人面前,麻衣人探出双手接住,小心翼翼捧着。

杨宁也是将毗卢剑鞘向后一甩,真明小和尚倒也机灵,欺身上前接住。

白羽鹤伸出左手食指,在乌曜剑剑身轻轻滑过,温柔至极,似乎是在抚摸情人的肌肤,当他的手指滑到剑锋之时,指尖忽地在剑锋上轻轻一点,长剑斜而向前,剑身微微下倾,指向杨宁腹间。

杨宁见白羽鹤一脸肃穆,并无任何轻视之色,竟似乎真的将自己当成了可以较量的对手。

他深吸一口气,手握毗卢剑,忽地一脚踏出,身形往左前方移动过去,正是逍遥行的起步,别人看不出来,只以为杨宁是率先出手,殿内一部分人顿时肃然起敬,暗想明知不敌却还挺身而出,杨宁倒也算是一条好汉。

白羽鹤见得杨宁身形闪动,也以为杨宁出手。

他虽然和杨宁约定十招为限,因为某种原因,对杨宁也是颇有一丝忌惮,但是能够一招解决,自然不想使出第二招。

对方既然出手,白羽鹤身形亦是一动,他剑尖本来朝下,此刻却是轻灵一挑,照着杨宁便即刺了过去。

一剑刺出,却现杨宁虽然身形移动,可是并未出剑。

他浸淫剑道,大有所悟,一旦出手,便即完全沉浸其中,若是换作大光明寺其他任何一人,对方没有先出剑,白羽鹤也不会轻易出剑,可是对杨宁却颇有些不同,虽然杨宁只是移动身体,但白羽鹤这一剑还是刺出。

杨宁身形一动,只踏出两步,就感觉到一股寒气向自己直逼过来。

他心叫这白羽鹤的出手果然是迅疾,这时候也不多想,一门心思循着逍遥行步法鬼魅飘移。

白羽鹤一剑刺出,眼见得便要刺中杨宁,不过尺寸之遥,可杨宁竟依然没有出剑的迹象,似乎是要毫无抵抗经受自己这一剑,心下倒有些吃惊,手上不由微微顿了一下,可就是在这瞬间,却现杨宁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陡然消失。

他再不犹豫,长剑斜向一拉,已是向眼角余光处的身影再次出手。

杨宁步伐轻灵,飘忽不定,躲过白羽鹤第一剑,赤丹媚看在眼里,迷人的眼眸之中显出惊诧之色。

白羽鹤一剑失手,又是连续三剑刺出,在场众僧擅长剑术的寥寥无几,只看到白羽鹤身形轻灵,出剑如电,却并无几人看出他这连刺的三剑变幻莫测,那着实是顶尖的剑术,如果对手换做哪怕是当世赫赫有名的剑客,也未必能够避开这连续三剑,可今日他的对手却偏偏是杨宁,而杨宁偏偏施展出了神鬼莫测的逍遥行步,鬼使神差之间,竟是匪夷所思躲过了白羽鹤这三剑。

逍遥行步,看似散乱没有章法,但其中却又偏偏有规则可循,杨宁如今还只是依葫芦画瓢走出这套步法,并未进入到随心所欲变幻莫测的地步,但即使如此,这一套诡异玄妙的步法走出来,白羽鹤还真是找摸不到套路,四招过后,竟然连杨宁一片衣襟都没碰到。

第一三六章 诡异一剑

白羽鹤前后四剑俱都失手,赤丹媚媚脸之上更是大为惊骇。

她对白羽鹤的剑术自然颇为了解,心知白羽鹤在剑道之上有着乎寻常的天赋,在白云岛主的指点下,剑术造诣更是突飞猛进。

白羽鹤早年为了修炼剑术,倒是经常找寻剑术名家比武较量,但近几年来,已经不轻易出剑,一旦出手,往往都在三招之内便即击败对手。

他剑法凌厉,赤丹媚也深信,用不了几年,白羽鹤的剑术未必不能笑傲天下。

可是此刻白羽鹤已经连出四剑,非但没有击败杨宁,甚至连杨宁一片衣襟也未能碰到,又如何能让赤丹媚不吃惊?

而杨宁那鬼神莫测的皈依步法,亦是赤丹媚前所未见。

净空和净能对视一眼,两人也都微显诧异之色,随即净空的神情变的严峻起来,若有所思。

白羽鹤四剑失手,第五剑却没有轻易击出。

身在其中,他自然知道杨宁的步法当真是玄妙莫测,自己的剑术并无什么问题,最大的问题是杨宁的步法。

他知道如果随着杨宁的步法去追,固然可以给杨宁造成极大的压力,甚至未必不能在十招之内击中对手,可这种情况下即使出手取胜,却已经带有侥幸的成分了,以侥幸取胜,绝非白羽鹤所追求的剑道。

他身形顿住,手持乌曜剑,剑尖下指,竟然闭上眼睛,任由杨宁鬼魅飘忽,却不再动弹。

光明殿内一片死寂,此时的气氛又开始凝重起来,所有人都只看到杨宁幻化成一团影子,在殿内飘荡,他到底如何走步,大部分人已经完全看不清楚。

杨宁此时却也不知道众人正自惊骇,他此刻非但没有想过能击败白羽鹤,甚至希望白羽鹤剑术真的凡脱俗,只有如此,白羽鹤才能收自如,掌控火候,点到即止,不至于伤到了自己。

那一阵阵凛冽的寒气让杨宁确实是心下紧揪。

忽然之间感觉到那股子凌厉剑意消失,杨宁有些疑惑,也不停步,看向白羽鹤,见到白羽鹤竟然站立不动,却不知这白剑客到底要搞什么鬼。

杨宁一套步子走完,就只能重新循环,整套步法走下来已经是越来越纯熟,也算得上是行云流水,可是走出最后一步,便要调整到逍遥行的起步,从头再来一遍,杨宁的体力倒足以让他走上几遍,整套步子也走得十分流畅,但就是这重新循环的一步,却有些滞绊。

也便是在此时,白羽鹤骤然睁开眼睛,轻啸一声,他本来站立如山,但这一瞬间却如同爆射出去的利箭,长剑前指,乌曜剑和他的身体连成一线,直往杨宁刺了过去。

杨宁就是这一步微缓,就感觉到眼前乌光闪动,剑未到,乌曜剑上带有的寒气却似乎已经浸透入自己的身体。

杨宁心下骇然,想不到白羽鹤会突然出手,更想不到这家伙的出手竟然是如此之快。

他脑中顿时一懵,条件反射般往后退了一步,脚下一绊,已经向后摔倒在地。

白羽鹤目光犀利,一剑逼倒杨宁,却并未收剑,剑尖十分写意地向下一压,冲着杨宁心口直刺过去。

杨宁见到长剑刺来,面色骤变,心叫这家伙看来是不想守规矩了,这时候也不管白羽鹤会不会停手,闭上眼睛,右臂抬起,手中的毗卢剑光芒骤起,划出了一道极其诡异的剑光。

也便在此时,却听到惊呼声起,杨宁心想定是自己要死了,心下大是痛恨大光明寺这般大小和尚,便是死了,也要找这帮秃驴报仇。

忽地感觉一切都静止下来,随即听到“叮”一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接下来又是死一般的寂静,静的可怕。

难道自己已经死了,什么都听不见了?

可是怎地胸口没有感觉到一丝疼痛?

他微微睁开眼睛,现自己依然在光明殿中,殿内的灯火依旧明亮,随即看到自己的右臂抬起,手腕子微微向右翻,手中的毗卢剑斜而向上,往右前方指着。

他移动目光,瞧见白羽鹤就站在距离自己不过一步之遥,这位剑道高手此时脸色惨白,神情僵硬,他右手向前抬着,十指却已经张开,那把乌曜剑竟然已经不在手中,更骇人的是,在白羽鹤的手腕子处,似乎有鲜血正滴落下来。

杨宁也不知道究竟生什么,抬起左手摸了摸自己胸口,安然无恙,白羽鹤那一剑显然并没有刺中自己心脏。

杨宁这才松了口气,坐起身来,左右看了看,只见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数百之众,竟然都是一个表情,便是风骚入骨的赤丹媚,此刻也是一脸的惊骇,神情僵住,似乎瞧见了匪夷所思的事情。

杨宁皱起眉头,忽然意识到什么,目光往地上瞅过去,才现那把乌曜剑竟然已经落在地上,距离白羽鹤有四五步之遥。

这是怎么回事?

杨宁站起身,感觉身上微微凉,这时候才现,自己身上竟然满是冷汗,汗水已经浸透了衣衫。

“怎么怎么回事?”杨宁扫了一圈,终于开口道:“你们你们都怎么了?”看向白羽鹤,正要询问,猛地身躯一震,意识到什么,失声道:“你的剑你的剑是我是我击飞?”

此刻白羽鹤手脉滴血,长剑脱手,这当然不可能是白羽鹤自己伤了自己,如果不是有其他高人暗中相助,只能是自己刚才胡乱挥出的一剑击中了白羽鹤。

可这也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白羽鹤乃是剑术名家,自己此前甚至连剑都没有碰过,怎可能一招便能击败剑术群的白羽鹤?

白羽鹤却已经缓缓收回手臂,竟不顾手脉滴血,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乌曜剑,随即将目光移回到杨宁身上,竟然深深一礼,道:“今日得蒙阁下赐教,三生有幸,阁下剑术凡脱俗,已入化境,白羽鹤输得心服口服!”

“白白剑客,等一等,你你说什么?”杨宁睁大眼睛,“你说你说你输了?”

白羽鹤叹道:“白某今日才真正明白,剑术之道就在一个悟字,阁下年未满二十,可是出手已然是宗师境界,白羽鹤相距甚远,难以企及。”

开什么玩笑!

可是杨宁从白羽鹤的语气里听不出丝毫嘲讽,反倒是听出自肺腑的崇敬,一时有些懵,兀自不敢相信自己一招就击败了这位剑客。

赤丹媚幽幽叹道:“世子以拙藏巧,步步为营,最后一击制敌,师兄既然服输,我们也会遵照先前的约定,自今而后,白云岛弟子再也不会踏足大光明寺。”她转身面向净空,道:“净空大师,今次冒昧打扰,比武切磋,胜负有凭,以后白云岛弟子若是遇上贵寺僧众,定当礼敬!”

殿内大多数人根本还没有回过神来,净空已经合十道:“阿弥陀佛,几位白云岛的贵客信守承诺,足可见岛主人品之高贵。鄙寺僧众少有下山,可日后若是有弟子与贵岛弟子相遇,也定会视为善客!”

赤丹媚娇柔一笑,转身使了个眼色,一名麻衣弟子上前拾起了乌曜剑,收剑入鞘,奉送到白羽鹤面前。

白羽鹤皱起眉头,摇头道:“右手手脉已废,今生再也不必碰剑了。”向杨宁微一点头,也不接剑,转身便走。

杨宁这才回过神来,心知白羽鹤手脉被自己所伤,对于顶尖的剑客来说,手脉受伤,就算治愈,却也无法再与从前完好无损相提并论,势必对用剑大有影响,而高手对决,胜败往往就在分毫之间。

白羽鹤今日一败,却也是信心尽失。

杨宁本来对白羽鹤并没有什么好感,可是见到此人输了之后,光明磊落,干脆认输,而且手脉被伤,也并不追究杨宁并无点到即止,至少在剑道之上,白羽鹤倒还真是有绅士之风,心内增了几分好感,见白羽鹤转身要走,急道:“白剑客,且慢!”

白羽鹤停下步子,也没有回头,只是问道:“阁下还有何指教?”

“你说你此生再不用剑?”杨宁皱眉道:“这话也未免太过儿戏了吧。今日是我不好,没有没有掌握好火候,伤了你的手,我向你道歉,不过不过你苦练剑术多年,有今日之成就,并不容易,怎能说放弃就放弃?”

白羽鹤并无说话。

杨宁叹道:“我看得出来,你对剑术十分痴迷,喜欢一件事情,而且愿意为之付出心血,坚持到底,绝不可能没有成就。”顿了顿,问道:“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练剑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白羽鹤一怔,转身过来,看着杨宁,道:“练剑自然是要将剑术达到化境,天下无与争锋。”

杨宁摇头道:“错了错了,你如果是以这样的心思去练剑,我只怕你永远都达不到你所想的境界,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什么叫做无与争锋?练剑的目的,以我之见,绝不是为了追寻击败所有的对手。”

白羽鹤神情严肃起来,他手脉滴血,手腕处殷虹一片,却浑然不觉,拱手道:“还请阁下赐教!”

杨宁心想我懂个屁,怎能赐教你,只是不想因为自己伤了人家,让这人自此意志消沉,只能道:“我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就比如一个人读书写字,如果他的目的只是为了文采出众,越所有人,那本身就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可是如果一个人读书写字是为了找寻其中的乐趣,那才会真正地享受其中,才能现其中的意境,这个这个你能明白?”

白羽鹤微闭双目,沉吟良久,忽地再一次躬身行礼,目中带了一丝光彩,道:“受教了!”转身再次要离开,走出几步,忽然回头,问道:“白某有一个问题,不知阁下能否赐教?”

“什么问题?”

“刚才那一剑,可是可是那位传授?”白羽鹤道:“如果是那位所授,败在此招之下,此生无憾!”

“那位?”杨宁一怔,有些莫名其妙,只能笑道:“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取胜,就是就是随手使了一剑。”

白羽鹤微微颔,也不多言,转身便走,这一次再没回头。

赤丹媚亦是妩媚一笑,带着手下四名麻衣弟子转身便走,经过杨宁身边,扭头看了杨宁一眼,微微凑近,幽香扑鼻,压低声音嗲声道:“世子经常去青楼吗?她们撕衣服有没有人家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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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七章 剑神

杨宁此时距离赤丹媚极近,赤丹媚身上异香钻入鼻中,让人心神悸动,这妖媚女人肌肤雪嫩,似笑非笑看着杨宁,杨宁斜眼瞅了一下,目光还是禁不住往下扫了一眼,见得雪白沟壑深不见底,心想这身材还真是够劲爆,也是似笑非笑道:“你想和她们比一比?那倒好办,哪天我带你去见识一下,你也和她们比比。”

“哦?”赤丹媚妖媚一笑,声音酥软:“咱们可说好了,等哪天我空了,就去找你。”

杨宁这才觉得自己失言,心想这女子虽然妖娆性感,可却是武功奇高,而且还是东齐国人,接近自己,不会有什么好事,还是不要招惹的好,并不多言。

赤丹媚吃吃一笑,再不多言,身姿妖娆,如同一团火焰般离去,那四名麻衣人也飞步跟出。

见得白云岛弟子远去,殿内众僧这才松了口气,想到如果不是杨宁取胜,大光明寺的净心阁已经成为别人随意进出之地,都是心下后怕,不管怎么说,杨宁确实是为大光明寺立下了不世奇功,众僧看杨宁的眼神便即大不相同。

只是兀自有些人还在寻思着,杨宁那一剑是如何击败了白羽鹤,到现在也没有几个人搞清楚。

一直在旁静默不语的礼部侍郎苏洛终于出来道:“净空大师,今日真是凶险,幸亏贵寺出手,这才让东齐人铩羽而归。”

净能皱眉道:“苏大人,今日形势,委实凶险,白云岛居心叵测,你实在不该将他们带来。”

他说话并不客气,苏洛虽然是礼部侍郎,朝廷重臣,净能的语气之中却也并无丝毫敬畏。

倒是苏洛陪着笑脸道:“大师有所不知,如今忠义老侯爷暂时主理国事,我们大楚有意要与东齐人结盟,他们此番也派了人来,也算是有了个极好的开始。白云岛主是东齐国师,他手下弟子跟随东齐使团而来,咱们也不好失礼。他们再三要求朝廷派人领他们前来大光明寺,老侯爷思虑再三,派下官带他们前来,心里也是觉着大光明寺定能让他们无功而返。”

净能还要说话,净空已经道:“众弟子各回本处,净心阁那边,不可疏忽,都先下去吧。”

众僧俱都合十,唱了一声佛号,秩序井然向殿外走去,杨宁手中拿剑,正要交还过去再离开,净空已经道:“齐宁,你先留下!”

杨宁一怔,随即点头。

包括真明小和尚在内,众僧列队离开,不过片刻间,大殿之内只剩下寥寥数人而已。

“苏大人,楚国若有难,大光明寺势必出山相助。”净能等众僧离开之后,才道:“可是此番答允白云岛弟子的要求,轻易带他们上山,实在不妥,贫僧只盼以后不要再有此事生。”

杨宁闻言,心想这大光明寺果然够厉害的,按理说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大光明寺不过是南楚境内的一处寺院,如今朝廷带人前来,净能竟然直言下不为例,而且他还只是刑堂座,甚至不是主持。

苏洛没有丝毫不悦,只是笑道:“除了白云岛弟子,也无人敢提出这样的要求。”上前一步,道:“两位大师,下官此来,还有另一桩事,贵寺还要早做准备。”

“何事?”

“圣上驾崩,举国悲痛,只是国不可一日无君,国丧过后,太子殿下便要登基,到时候势必要登山祭天,举行祭天大典。”苏洛正色道:“里不少不得要操持此事,到时候还请贵司与我礼部协同配合,不日礼部也会派出官员来,在贵寺做准备。”

净空与净能对视一眼,齐齐合十道:“阿弥陀佛。”二人的脸上,俱都显出欣慰之色来。

杨宁在旁听的清楚,身体微震,心想之前不是听说楚国太子出使东齐,尚未返回建邺,看来事实并非如此,原来那位太子竟然已经回到了京城,甚至准备登基。

他知道楚国的朝堂风云暗涌,淮南王对皇位虎视眈眈,朝中更有不少官员支持淮南王,这种时候,朝局实际上凶险异常。

古往今来夺嫡争位引出的血腥残杀数不胜数,兄弟相残,甚至是父子相杀,那都是不计其数。

杨宁一直都在担心,如果淮南王真的趁机纠集势力图谋皇位,无论谁最终胜出,南楚定然躲不过一场腥风血雨。

此时听说太子已经准备登基,看来也是担心夜长梦多,皇位空置一天,就多了一分凶险。

锦衣侯府是与太子一系休戚相关,所以如果太子能够顺利登基,对锦衣侯府来说绝对是好事。

“苏大人回去告之忠义老侯爷,大光明寺即日起开始准备祭天之礼。”净空肃然道:“鄙寺上下,定当恭迎新君登基!”

苏洛含笑拱手,道:“下官不敢多扰大师清净,过两日便会前来叨扰。”当下辞别离去。

等苏洛离开,净空才向杨宁道:“齐宁,你上前来!”

真明离开之前,已经将剑鞘交给了杨宁,杨宁收剑入鞘,捧着毗卢剑上前去,双手奉上,道:“净空大师,多谢你们借剑!”

净空并没有立刻收回毗卢剑,抚须含笑道:“齐宁,老僧该当谢你才是,若不是你出手击败白羽鹤,后果不堪设想。”笑问道:“你心里是否还在埋怨老僧让你出阵比剑?”

杨宁暗想原来你也明白,但还是笑道:“不敢。”

“齐宁,你刚才那一剑,到底是如何出手?”净能在旁疑惑问道:“白羽鹤剑术高,你怎能一招便击败他?”

原来你这老和尚也没看明白。

杨宁心下冷笑,此时却已经回忆起方才的情状,忽地明白了什么,微微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他却是记起,刚才生死攸关的那一瞬间,自己躺在地上,随手使出的那一剑,却并非没有来由。

他此时已经明白过来,自己出手那一剑,不知不觉竟是仿照了剑图上的招式。

他在江陵老宅的鬼院之中,意外获得了一沓子剑图,曾经一度以外那些招式只是用来表演所用的剑舞。

毕竟那些匪夷所思的离奇招式,与正常的剑术完全不同。

其中有一招正是身体躺在地上,剑图上的招式不少,杨宁其实也还没能完全记住,到是躺在地上出剑的那一招他自己亲身试验过几次,算是记得最深,今日上阵比剑,其实还真没有想过用剑图上的招式来较量,毕竟白羽鹤乃是剑道高手,拿几招剑图上的招式来与这等剑客比剑,实在儿戏。

只是他倒地之后,情急之中,下意识地便使出了那一招,他现在甚至不记得自己当时究竟有没有使对,但条件反射下出手的招式,还真是潜意识中的剑图招式,在出手之时,他当然不可能想到,条件反射下使出的那一剑,竟然重创白羽鹤。

此时回过神来,心下没有惊喜,反倒是骇然,暗想难不成那些剑图竟真的有如此厉害,连白羽鹤这等高手都敌不过其中一招?

净能见杨宁沉默,自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又见他眉头皱起,还以为是不想回答,也不好多问。

净空道:“齐宁,你虽然并未剃度,不过现在却算是我大光明寺的弟子,不知你可愿意进入空明阁?”

净能看了净空一眼,欲言又止。

杨宁立时头疼,道:“大师,我哎,我真的与佛无缘,也从没有想过出家,你们不会真的强迫我出家吧?”暗想你让我进空明阁,目的不还是逼良为僧,管你什么空明阁空暗阁,老子好不容易穿越一次,可不要出家做和尚过一生。

“其实留在大光明寺,对你有极大的益处。”净空循循善诱:“远离尘世纷争,在此修身养性,亦可在空明阁习武强身健体!”

杨宁打断道:“不说了不说了,大师,你看外面天都黑了,瞧在我帮你们打胜一场的份上,你放我先回去,让我好好歇息可不可以?你们不是说过,有人会代替我出家吗?他什么时候来?是不是他来了我才能下山?要不你们派人去侯府催一催,我事情多得很,不能在这里耽搁的。”

净能皱起眉头,终是道:“你先回去吧!”

杨宁心想今天在五谷堂那边,你不还要将我带去邢堂吗?老子帮你们解了围,看你们还好意思找我麻烦。

他将毗卢剑放在地上,伸了个懒腰,道:“两位大师晚安,我先回去歇息了。”转身便走,走出几步,想到什么,回头道:“净空大师,我能不能提个小建议?”

“你说!”

杨宁道:“是这么回事,我看五谷堂那些人实在是不成样子,你们真的要好好管管,真要是大光明寺饿死了人,传扬出去,好说不好听啊。”挥挥手,道:“我先走了,两位晚安!”

眼看着杨宁走出殿门,净能才轻声问道:“师兄,为何不追问那人的踪迹?”

“他既不想说,我们就不好多问。”净空肃然道:“齐宁从一开始便深藏不露,那是有心要隐瞒,只是迫于无奈,这才出手。”感叹道:“不过齐宁的根基似乎并不深厚,想来正是如此,那人才会传授他一套步法。”

净能立刻问道:“师兄是说,齐宁那套玄妙莫测的步法也是也是那人所传?”

“除了他,不会有别人。”净空轻声道:“齐宁的剑招虽然精妙,可是使出来却也算不得纯熟,如果不出意外,他的剑术应该修习不久,那人如今很可能就在京城。”

净能神情凝重,问道:“那人是想将自己的本事传给齐宁?”

“那倒未必,或许只是传授几招,让齐宁可以自保。”净空若有所思,缓缓道:“就算他真的倾囊相授,齐宁也不可能达到他的境界,那几个人的境界,都已经出肉身所限,近似于妖了,绝非常人可以相提并论。”叹了口气,道:“白羽鹤的剑术在当今之世,绝不会下于前五,他知道齐宁来历,所以要与齐宁比剑,自然不是为了齐宁,而是为了齐宁身后那人。白羽鹤一心想要与那人比剑,可是那人不必亲自出手,可说是借齐宁之手,仅出一招,就能击败白羽鹤,可见那人的剑术已不只是宗师境界,而是随心所欲,近乎于神,剑神之名,果然是名不虚传!”

第一三八章 御厨

杨宁出了光明殿,真明小和尚竟然还在殿外等候,天气已经颇为寒冷,道路也不是十分的清楚,不过真明小和尚对路径十分熟悉,在前带路,领着杨宁回到了天堡山峰的院里,一路之上,真明小和尚却是一言不。

进了屋内,点起灯火,真明小和尚才道:“宁师弟,原来原来你武功那般高,先前你只是只是让着小僧。”

能够在大光明寺危难之时出手,保住了净心阁不为外人所涉,对以寺为家的真明来说,对杨宁充满了感激,而杨宁能够一招便即击败白羽鹤,更是让真明心存敬畏,只以为杨宁深藏不露。

杨宁哈哈一笑,他知道这小和尚老实巴交,此刻对自己定然是心存敬畏,问道:“小和尚,你以前听过白云岛?”

真明诚实道:“师傅和小僧提起过,但是说的不多,师傅只是说,现今天下的有几位武功匪夷所思的大宗师,白云岛主便是其中之一,那位岛主常年居于东海的白云岛上,很少离岛。”

“大宗师?”杨宁奇道:“那又是什么意思?”

真明小和尚道:“大宗师便是武功已经凡脱俗的厉害人物,师傅私下和小僧说,那些人便是拿一片树叶在手中,也无人可敌。师傅说主持师伯的武功也已经十分了得,可是比那几个大宗师还差不少。”

“还有几个?”杨宁愕然道:“你是说,除了白云岛主,还有还有其他的大宗师?”

真明小和尚点点头,道:“师傅说至少不下三四个,除了白云岛主,还有青藏大雪山的逐日法王,其他人师傅并无说过名字,不过一定都是十分厉害的人物。”

杨宁皱眉道:“青藏大雪山逐日法王?这人又是什么来头?”

“小僧也是不知。”真明小和尚道:“不过师傅说起他们,就说这些人本不该出现在凡世的。”

杨宁笑道:“这倒怪了,是不是你师傅武功不及他们,所以妒忌?”

“阿弥陀佛,宁师弟万不能这样说。”真明小和尚立刻道:“师傅并无争强好胜之心,这么多年,小僧跟随师父居于此处,师傅清心寡欲,只是闲时偶尔和小僧提及一些外面的事情。师傅对那些人绝无妒忌之心,他只是说一个人的武功如果出了肉身极限,那就不是常人,而是怪物了,这样的怪物,存于世间,害处大于益处。”

便在此时,却见真明小和尚眉头一紧,低声道:“外面有人!”已经起身来。

杨宁问道:“是不是你师父回来了?”

“如果是师傅,小僧根本察觉不到动静。”真明老实道:“这里很少来人,小僧出去看看。”

他出门而去,杨宁这才伸手到怀中仔细找寻一番,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今日在光明殿大出风头,归根结底,便是在老宅得到的剑图起了作用,杨宁记得那几十张剑图被自己整理一番后,贴身携带,回到京城,还没找地方藏好就碰上了齐玉母子在侯府大逞威风。

之后驱逐齐玉母子,又和齐氏一族分道扬镳,没来得及收好剑图,便即内伤作,人事不知。

他记得那沓子剑图应该是在自己的怀里贴身携带,醒来之后,就在大光明寺这间屋子里,当时还真没有想起那沓子剑图,此刻想起,竟现剑图已经不在怀中,失去了踪迹。

他心下一沉。

正在此时,却听到外面传来声音道:“齐师弟,还没歇着呢?正好,我们做了一点夜宵,送来让师弟填填肚子。”便见到真壁一脸堆笑进来,身后跟着五谷堂的那名胖和尚,胖和尚手里拎着一个大食盒,微弓着腰,也是一脸笑容。

杨宁瞥了一眼,倒是没有想到会是五谷堂的人,也没有起身,只是淡淡道:“这不是五谷堂的师兄吗?怎么,还没休息呢?”

“没有没有。”真壁笑容可掬,“齐师弟,今日你仗剑除凶,全寺上下都是欢喜不已,我们只怕几天几夜都睡不着哩。”扭头示意胖和尚将饭盒送上来,自己在杨宁对面的凳子挨着一边屁股坐下,还没说话,见杨宁已经皱眉,急忙起身来,笑道:“齐师弟,你看看我们给你送了什么?”

胖和尚正要打开食盒,杨宁已经抬手道:“且慢!”打量真壁一番,才道:“我说真壁师兄,你们这又是葫芦里卖什么药?”

“齐师弟,你千万别误会。”真壁道:“今天在五谷堂,我们多有得罪,思来想去,是我们做得不对,这才特地过来向齐师弟道歉。齐师弟是锦衣世子,见多识广,心胸宽阔,定不会与我们一般见识的。”

“哦!”杨宁似笑非笑,“你们是来道歉?这倒让人意想不到。”

真壁笑道:“齐师弟,你先看看做了什么。”瞅了胖和尚一眼,胖和尚已经一盘一盘向外拿出菜肴来,“这是翡翠豆腐,这是紫衣青笋,齐师弟,你看,这是香菌盅,还有还有,这是神仙豆,五宝木耳,如意猴菇,这最后一道,叫做三彩玉卷!”

杨宁只见到菜肴摆上桌后,菜香飘荡,虽然俱都是一碟碟素材,可是不得不承认,每一道菜都是色香俱全,也难得他们从五谷堂送过来,摆设的菜样竟然没有颠乱。

一旁真明看到,竟是睁大眼睛,忍不住问道:“真壁师兄,这这都是寺内的菜肴吗?小僧怎么从未见过?”

胖和尚在旁嘿嘿笑道:“这可是真壁师兄亲自下厨,你要知道,便是那些师叔伯,平日里也没有这口福,除非闭关参禅,真壁师兄才会下厨给他们单独做出来。主持师伯这阵子坐空禅,每日里的斋饭就是真壁师兄亲自所做。你才到庙里几年,还能吃到真壁师兄做的菜?”

杨宁咳嗽一声,真壁立刻脸色一沉,冲着胖和尚骂道:“真痴,你胡说八道些什么,真明师弟怎么就不能吃到我做的菜?现在不就送过来了吗?”向真明和颜悦色道:“真明师弟,你要是喜欢,以后师兄经常给你做。”

真壁前倨后恭,杨宁心知什么原因,似笑非笑道:“真壁师兄,你给我们开小灶,这恐怕不好吧,空明阁的师兄们都享受不了这样的待遇,我们有岂敢享受?”

“齐师弟,可别这样说。”真壁立刻一本正经道:“你要是想进空明阁,只要向净空师伯说一声,净空师伯一定会答应,他管着空明阁,能不能进去,还不是净空师伯一句话。不过你今天一招就打败了那个姓白的,武功可比空明阁的师兄们还要高,我估摸着住持师伯一定会对你另有重用。”

胖和尚真痴也笑呵呵道:“齐师弟,以后可还要你多照应着我们。”

“原来你们是这样打算的。”杨宁笑道:“如果住持不重用我,你们这一次岂不是白花心思?既然如此,我劝你们还是将这些东西拿走吧,免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齐师弟,你又误会了。”真壁立刻道:“我们只是感激你为大光明寺解围,特意表示一番心意,绝没有其他心思。”瞪了真痴一眼,骂道:“你不会说话就闭嘴,什么照应不照应,齐师弟心胸宽阔,真要有地方可以照应我们,还要你说?”

真痴抬手对着自己的脸就是一巴掌,自责道:“是我嘴笨,齐师弟,你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真壁已经拿起筷子,双手呈给杨宁,小心翼翼道:“齐师弟,你先尝一尝,看看味道如何,合不合你口味,要是喜欢,自今以后,我亲自下厨给你做,每天派人给你送来,你也不必来回辛苦了。”

杨宁见真壁满脸笑容,其实他倒还真没有心思和他计较太多,这种见风使舵之人他见过太多,没必要太放在心上,常言道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两人屁颠屁颠送来菜肴赔礼道歉,不管用心如何,表面上也不必太让他们难堪,接过筷子,扫了满满一桌子菜肴,随意夹了一筷子,吃了几口。

菜肴入口,倒是出乎杨宁意料之外,这几道菜色香俱全,连味道口感也是极好,连吃几口,问道:“真壁师兄,这真的都是你亲自下厨?”

真壁立刻肃然道:“每一道菜都是我亲自下厨,绝没有加,齐师弟,味道如何?”

“这就怪了,你们离开光明殿也只比我早一会儿,我出了殿就回来,这中间也没有多长时间,你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做出这么多菜?”杨宁怀疑道:“说实话,这几道菜味道都不错,火候把握得很好,应该不可能都是你一个人做的吧?”

真壁脸上却微显得色,笑道:“齐师弟这就有所不知了,我可以一次炒四样菜,同时烧四口锅,根本不耽搁。”

真痴在旁道:“齐师弟,你还不知道真壁师兄出家之前是做什么的吧?”瞧了真壁一眼,眸中含着钦佩之色,道:“真壁师兄出家之前,可是正宗的御厨,那是为宫里做菜的,后来还服侍过淮南王!”

第一三九章 阴鬼附身

杨宁听到“淮南王”三字,心下微惊,问道:“你服侍过淮南王?”

真壁道:“我在淮南王府待过两年,其实主要是服侍淮南王世子。”

“淮南王世子?”杨宁奇道:“你既然是御厨,怎么会到淮南王府去?既然到了淮南王府,又怎地跑到大光明寺来?”

真壁脸上显出唏嘘之色,叹道:“如果不是师傅,我只怕早已经死了。”

“师傅?”

真明小和尚知道杨宁对寺中许多事情不知道,解释道:“真壁师兄是净善师叔的弟子,净善师叔主管五观堂和寺庙内的各处仓房采购。”

“原来如此。”杨宁道:“真壁师兄,你说你没有进大光明寺就早死了,这又从何说起?”

真壁道:“齐师弟有所不知,我本来是在宫中的御膳房当差,对厨艺倒是颇有天赋,御膳房的大师傅看我天赋不差,所以亲自教我,对我也十分关照。我记得那次圣上在宫中赐宴,我做了一道群芳斋,都是素食,淮南王尝过之后,便说我做的好,非要见见我。”

“我明白了。”杨宁道:“淮南王定是觉着你做菜很好,所依从圣上那里将你要过去。”

“齐师弟果然聪明。”真壁叹道:“不是吹牛,如果留在宫里,我也不是今日这番模样,就算不是御膳房大师傅,最少也是二师父。淮南王对我的手艺大加夸赞,圣上一眼就看出他的心思,没等他开口,就让我去淮南王府当差,我我自然不能抗旨。”

杨宁微微点头。

皇帝本来就一直在安抚淮南王,对淮南王隆恩浩荡,在皇帝的眼里,御膳房里一个厨子和一只苍蝇也没什么区别,既然淮南王看上,送出去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到了淮南王府,王府的厨房上下可也有不少人。”真壁道:“我虽然是宫中御厨,可到了王府就是后辈!”显出愤怒之色:“那帮家伙看我不顺眼,处处找我茬子,我那时候也才知道,淮南王看上我,正是因为我擅长素菜,王府里的那位世子,一日三顿,只吃素食,不沾丝毫荤腥。”

杨宁奇道:“堂堂淮南王世子,锦衣玉食,竟然不沾荤腥?”

真壁压低声音道:“一开始我也不明白,可是后来才知道,那位世子可能是被脏东西缠上,为求佛宗保佑,祛除身上的阴鬼,自幼就开始以素食为餐,我擅长素食,所以淮南王才让我进了王府,专门为世子负责一日三餐。”

“阴鬼缠身?”杨宁笑道:“这怎么可能,且不说世间有没有阴鬼,就算真的有阴魂,王府又是什么地方?他们是皇亲贵胄,王府自有王气,也不是阴鬼敢进去的。”

“话是这样说,可事实真的如此。”真壁做着手势,轻声道:“我亲眼见过,淮南王世子有时候被阴鬼附身,就会在王府里疯疯癫癫跑来跑去,而且满嘴胡言,有时候手里还拿着刀剑,有一次我亲眼看他疯的时候,差点一刀砍死一名王府的下人!”虽然事过境迁,可是真壁脸上兀自显出一丝恐惧来。

杨宁看他表情,知道这家伙所言只怕是真,皱眉道:“淮南王世子是个疯子?”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真壁十分肯定道:“只有阴鬼附身的时候,他才疯疯癫癫,世子平时是个谦谦君子,为人和蔼,对下人也很好,可是个大好人。”苦笑道:“若是世子不被附身,一直伺候他,倒也不是什么苦差。他虽然是王爷世子,可是并不挑三拣四,就算下人有些疏忽,他也一笑而过,并不在意。”

“那你又是怎么来到大光明寺?”

真壁又露出恼怒之色,道:“还不是厨房里的那些人,我在王府呆了两年,王爷和世子对我都很满意,后来提拔我做了厨房的二师傅。我记得那次世子突然又开始被阴鬼附身,淮南王不知如何请到了师傅就是我现在的师傅净善大师,师傅到王府诵经为世子驱鬼!”

杨宁笑道:“原来大光明寺的大师们也还会做法驱鬼。”

真壁有些尴尬,道:“那天我做了素餐送过去,可是可是素餐里面竟然出现一只鸡头!”看着杨宁,解释道:“就是大公鸡被活活剁下头来,放在餐盒里,血淋淋的,打开的时候,世子受了惊吓,王爷大是恼怒,下令要将我活活打死。”

杨宁道:“那自然是厨房里有人故意要害你。”

“不错,就是有人想要置我于死地。”真壁不忿道:“淮南王聪明得很,应该知道我就算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在餐盒里放鸡头,可是他当时恼怒不已,非要治我的罪,幸好师傅在场,对淮南王说看我有佛缘,想要带到大光明寺礼佛参禅,淮南王不好不给师傅面子,答应让我离开,我这才捡了一条命来。”

杨宁道:“若真要这么说,净善大师对你还真是有救命之恩。”

“是啊。”真壁感慨道:“所以我跟随师傅进了山,师傅知道我擅长厨艺,问我愿不愿意到五谷堂做事,我这条命都是师傅救的,师傅既这样问,我自然愿意。从那以后,我就一直在五谷堂做事,直到今日!”

杨宁倒想不到真壁以前有这番经历,竖起拇指道:“难怪你做的菜味道确实不差,原来是在御膳房待过。”

真壁眼眸之中微显几分得色,道:“齐师弟,不是吹牛,这些年我在五谷堂历练,日夜都是与素菜接触,厨艺大大精进,真要让御膳房的那些御厨来和我比素餐,我未必会输给他们。”

“这个我信。”杨宁道:“不过真壁师兄,你既然和我敞开说话,我也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杨宁道:“你以前也是被人排挤过,也被人欺负过,甚至差点丢了性命,既然有了切身体会,在这大光明寺内,又何必欺负其他师兄弟?都是入山修行,凑在一起,也都是缘分,其实也没有必要分彼此。”看了真明小和尚一眼,道:“我很奇怪,你们为何要针对真明?”

真壁更是尴尬,与真痴对视一眼,才讪讪道:“齐师弟,这个这个是我们不对,以后以后不会再有此事生。”

“你们还没有回答我的话。”杨宁道:“我是问你们,为何要针对真明,是因为他年纪小?”

真壁犹豫一下,终于道:“其实其实是我师傅和和净纯师伯有些矛盾,我听人说,年青的时候,净纯师伯几次让我师傅难堪,所以!”

杨宁道:“我就猜到是这么回事。我说真壁师兄,这里是大光明寺,号称天下第一寺,佛法普照,咱们就算是做饭的,也该有空读两本佛经吧。净纯大师和净和你师父的恩怨,他们自己只怕早已经都忘记了,亏你们还记在心里,出家人还有争强斗胜之心,那可真是不该啊。”

真壁抬手抓了抓脑门子,道:“齐师弟说的是,是我们的不是,以后以后不会了。今天的事情,齐师弟就不要放在心上,是了,齐师弟是要留在山上修行,还是只在这里短修?”

杨宁道:“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从明天开始,我会派人给你们送饭菜过来。”真壁笑道:“齐师弟不是在山上养伤吗?身体不便,我专门给你做病号饭,你就不必来回辛苦了。”

杨宁心想这当然不是什么坏事,笑道:“这这样不大好吧?是不是搞特殊啊?”

“没事。”真壁立刻道:“我来安排,我来安排。”向真明小和尚道:“真明小师弟,以前师兄如果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你可莫放在心上,以后的饭菜,保证你吃饱吃好。”向杨宁笑眯眯道:“齐师弟,你们慢慢用,天黑了,不好在这里打扰,回头找机会再聊。”

他倒也恨识趣,领着真痴出了门去,临走时甚至连院门也小心翼翼带上。

真明小和尚到杨宁对面坐下,道:“原来他们给我饭菜很少,是因为师傅当年和净善师叔有嫌隙。”

“有其果必有其因。”杨宁道:“什么事情生,总不会无缘无故的。不过你师父当年看来老是给他们师傅难看,也算很牛了。”压低声音问道:“小师兄,我到这里,一直都是你照顾的吗?”

真明小和尚点头道:“是啊,怎么了?”

“哦,我记得我醒过来就躺在那张床上。”杨宁回头指了指身后那张床,“你好像说过,我在这里躺了两天两夜。”

“是啊。”真明小和尚道:“你是师傅亲自领人带过来的,当时师叔伯已经帮你疗伤,你还没醒过来,就先在床上休养,师傅当天夜里就下山去了皇宫,临走时嘱咐小僧好好照顾你,另外等你起来传授你清经,小僧都按照师傅的嘱咐做的。”

“那那你可现我身上的一只包裹?”杨宁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问道:“用黑布包着,里面是图纸,你可见到?”

真明小和尚摇头道:“没有,宁师弟,你丢了东西吗?这里并无外人,小僧也没有碰过你的东西。”

杨宁知道这小和尚应该不会撒谎,心下更是郁闷,暗想那些剑图到底被谁拿走,该不会是被给自己治伤的老和尚拿走了吧?

第一四零章 下山

接下来两日,真壁还真是信守诺言,每日里都会派人送来饭菜,不但管饱,而且菜式也是变着花样,真明小和尚在寺里十多年,却是从来没有享受过如此丰盛的食物,也算是跟着杨宁沾了些口福。

不过真明自制力极强,虽然每顿送来的饭菜丰盛可口,他也只是比平日里稍微多吃一些,并不贪食,杨宁倒是乐得自己独享。

不得不承认,真壁的人品虽然不咋地,可是厨艺还真是了得,大光明寺乃是佛门重地,自然容不得荤腥,可是每天做出来的素餐,依然让人食欲大振,也难怪当年这家伙能够在宫中当差,还被淮南王要了去。

这两日倒是没有停下功课,每天到了时辰,真明都会带着杨宁在悬崖边静坐,按照清经的方法练气。

这一日三次,每次最少也要一个多时辰,若换做平时,每天十二个时辰要花上三四个时辰静坐,杨宁指定是耐不住,可是在这天堡山峰之上,也并无他人,真明小和尚亦是个无趣之人,杨宁百无聊懒,只能练气打时间。

他既知大光明寺已经为自己疗伤,只等有人代替自己出家就可以下山,却不知道代替自己出家的人何时才能过来。

不过他却是自信,顾清菡那边当然不可能丢下自己不管,也定然不可能让锦衣侯府的继承人跑到山里当和尚,又想到如果按照约定,唐诺此刻应该已经到了京城,却也不知道她是否往侯府去找寻自己,自己事先并无安排,也不知道侯府会如何安置。

他本以为那位净纯大师做完水6**的法事就会回山,可是却迟迟不见净纯大师回来,每天五谷堂有人送饭过来,杨宁顺便打听,非但净纯没有回来,前往皇宫的光明十僧,并无一人返回,倒是为了准备太子的登基大典,礼部已经派了不少人进山,开始在北高峰做准备。

连续等了三天,杨宁对清经运气法门已经是十分娴熟,只会却并无太大的进展,气息每每进入体内,还没开始流转,便即消失,倒是丹田内他依旧能够到一股充盈的劲气在流荡,却不似以前那般难受。

他知道这清经是佛门的心法,佛门武功讲究的就是循序渐进,一步步打下深厚的底子,这需要长年累月的慢慢积累,自己想要在几日之内就立竿见影,那也是痴人说梦。

不过想到太子登基渐近,杨宁心之如今的京城必定是阴云密布,在太子正式登基之前,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生,锦衣侯府被席卷其中,若是在与齐氏家族分道扬镳之前,杨宁或许还只是牵挂顾清菡的安危,但如今心情却不相同,齐氏家族是生是死与他无感,不过锦衣侯府的沉沦起伏,他却是关心起来。

到得第四日一大早,一名武僧来到山上,传杨宁去见净空,杨宁也不知道生何事,跟随武僧到了光明殿附近的一处院落里,进院到了一处佛堂便即见到了盘膝而坐双手合十的净空。

净空一如既往慈眉善目,见到杨宁过来,微笑道:“这几日在山上可还适应?”

“还行,大师,你今天找我来,可是有什么事情?”杨宁问道:“不会是让我下山吧?”

净空笑道:“你不想留在大光明寺?”

“那倒也不是。”杨宁道:“不过我尘缘未了,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所以在这里也不能耽搁太长时间。”

净空慈和一笑,扭头道:“拿上来吧!”

杨宁瞧过去,只见从旁走出一名武僧,上前来,双手横捧一把长剑,正是之前与白羽鹤比武所用的毗卢剑。

“齐宁,老僧已经见过住持师兄,将你的事情禀报了师兄。”净空微笑道:“住持师兄将这把毗卢剑赠送与你,望你能够善加对待。你既然练剑,自然知道有些剑具有灵性,这毗卢剑自然也有灵性,你可知道毗卢剑的名字是何意思?”

杨宁吃了一惊,心想这毗卢剑乃是天下十大名剑之一,位列其四,可说是珍贵至极,想不到大光明寺出手竟然如此大方,大感惊讶,听得净空询问,摇头道:“请大师赐教!”

“毗卢二字,就是佛光普照的意思。”净空道:“当日你在光明殿说过,练剑的目的,并非为了争强好胜,而是体会练剑的意蕴,这实乃大智慧之言。这毗卢剑既是佛光普照之剑,如何使用此剑,你大可以仔细体会。”

杨宁兀自有些不相信,问道:“净空大师,你你是说真的?这毗卢剑真的送给我?”

“出家人不打诳语。”净空道:“住持师兄亲口答允,这把剑自然就归你所有。”示意那武僧上前,武僧上前双手奉上,杨宁犹豫一下,接剑在手,还是忍不住问道:“大师,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条件?这毗卢剑的主人以后真的是我?”

“如果说有什么条件,确实有条件。”净空含笑道。

杨宁心想就知道你们这帮老和尚不是吃素的,这把名贵的宝剑,可遇不可求,天下间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得到,你们如此轻易送出,开出的条件必定不轻,老子可不会因为一把剑任由你们摆布,嘿嘿一笑,正要将毗卢剑送回去,净空已经道:“大光明寺的条件便是,每年你都要抽出几天时间,前来大光明寺听法,特别是住持师兄每年都会坐-台**,是为光明法会,不但本寺僧众会参加法会,还有不少寺庙的高僧也会入寺参加法会,你也要前来听法。”笑道:“这对你有利无害,你不必多心。”

杨宁问道:“那其他的条件呢?”

“只此一条。”净空笑道:“大光明寺自此之后,你可随时进山,对你大开方便之门。”

杨宁想不到对方提出的条件竟然如此简单,本已经送出毗卢剑的手不动声色缩回来,笑道:“净空大师,你放心,我每年都会上山听法,我觉着有时候我的情绪很烦躁,是要来听法修身养性,这个条件我答应。”小心翼翼问道:“真的没有其他条件?”

净空道:“你体内的几股劲气,已经被几位师兄弟联手化为纯真之气,如今就储存在你丹田之内,等你练好运气法门,丹田之气大可以为你所用。”微微一笑,问道:“是了,净纯师弟可传授你什么运气法门?”

杨宁记得真明小和尚说过,传授清经的事情绝不可对其他人提及,不过又想净纯既然传授自己清经以作运气法门,净空老和尚不至于不知道,他念如电闪,却还是道:“净纯大师在我醒来之后,便已经下山去了,小和尚哦,就是真明小师兄每天带着我诵经,说是可以让心神安宁,我也听不懂,至于运气法门,又该怎么做?”往前走出一步,笑呵呵道:“净空大师,你人好,武功也高,要不你传授我一些运气法门,也好让我长进长进。”

净空似笑非笑道:“你太过谦虚了,你有名师传剑,他自然也会教你运气法门,有那位高人传你武功,已经绰绰有余了。”

“高人?什么高人?”杨宁忽然间记起,白羽鹤比剑落败之后,临走之时,也曾问过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杨宁依稀记得白羽鹤似乎是误会自己的剑术是有某人传授,而白羽鹤对那人似乎也十分的敬畏,此刻听净空也说出这般莫名其妙的话,大是疑惑。

净空却没有回答,抬手道:“锦衣侯府的人已经在山下等候,你可以下山了,莫要忘记,要时常进山听法。”

杨宁听说侯府的人已经在山下等候,顿时振奋,拱手道:“净空大师,谢谢你们这几日的照顾,晚辈不敢忘记!”

净空也不说话,双手合十,默默诵经。

那武僧已经抬手道:“小僧带你下山!”也不多言,在前带路,杨宁看了净空一眼,见净空并不言语,八风不动,对着净空微微躬了躬身,这才转身跟出了门,出门之后,瞧了瞧手中的毗卢剑,不想在大光明寺得到这把宝剑,倒也颇有几分欢喜。

他其实倒也没有想过真的能练成不世剑术,不过这把毗卢剑极其名贵,而且已经归属自己所有,真要到了揭不开锅的时候,这把宝剑少不得能卖出一大笔银子来,完全可以让自己丰衣足食。

他心里的这般打算自然不能显露分毫,否则净空要知道他存了这心思,只怕当场就要将宝剑抢回去。

“这位师兄,要不你先等一等,咱们去一趟天堡山峰,这走的太突然,我要和真明小师兄道个别。”

武僧头也不回,“不必了,他在山中,你在红尘,还是不要太过牵绊。”

“师兄,这话可不对,净空大师都答应我可以在随时可以进山。”杨宁道:“我现在去道个别也不成?”

“既然还要入山,就不是离别,又何必道别?”武僧道。

杨宁一怔,心想你这秃驴口才倒是不错,不过想想也是,既然下次还有机会入山,也就不必道别了。

武僧一路引着杨宁下山,途中到偶尔遇到僧众,看到杨宁手中拿着那把毗卢剑,一个个都显出敬服之色,每见到一人,那人便即站在一旁,合十行礼。

过了一块牌楼,便是一条通往山下的青石台阶,两边青竹匆匆,杨宁正要辞别,却见那武僧眼睛盯着台阶下面,杨宁顺他目光瞧过去,只见到从山下正有两人拾阶而上,前面一人一身灰僧袍,是普通的僧众,跟在那和尚后面的却是一名身着锦衣的少年,手里拎着一只包裹,杨宁仔细一瞧,皱起眉头,他却是认出来,跟着那和尚上山来的正是齐玉。

第一四一章 浮沉不定

齐玉身上的衣衫干净而崭新,似乎是第一次穿上,他低着头,只是盯着脚下的石阶看,似乎是在细数自己走过的台阶数量。

杨宁不必去看他的脸,只要看他的身形轮廓以及行走动作,便确认那是齐玉。

一瞬间,杨宁终于明白,代替自己出家为僧的,竟然是齐玉。

他颇有些诧异,本以为是随意找一个人代替出家,对锦衣侯府来说,找一个人代替出家并不困难。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代替出家的竟然是齐玉。

“怎么会是他?”杨宁轻声道,似乎是在自语,又似乎是在询问身边的武僧。

武僧道:“大光明寺出手疗伤,你若不出家,便需要你一位嫡系血亲出家代替。”

齐玉此时距离杨宁不过十余阶,听到声音,抬头望过来,一眼便瞧见居高临下正看着自己的杨宁。

齐玉怔了一下,停下脚步,只是瞬间,便即低下头,跟着那和尚上来,到了牌楼之前,武僧问齐玉道:“你便是代替齐宁出家的施主吗?”

齐玉抬起头,也不看杨宁,点头道:“我就是!”

“进了这道门,自此之后,便是方外之人,远离红尘俗世。”武僧指了身后的牌楼,“你替身出家,上山之后,便是大光明寺的僧人,你可能了断尘缘?”

齐玉道:“我已了断尘缘,自此甘心成为大光明寺的一名僧人,绝无反悔。”

“即是如此,你这只包裹就不必带入山门。”武僧道:“寺内一应具有,尘世之物,不必携入。”看向杨宁,道:“齐宁,你可以自己下山了!”转身往山上去,那名带路的和尚向齐玉道:“你随贫僧上山。”

齐玉皱眉道:“这里面是家母准备的一些东西,难道。!”

“了断尘缘,就不必留恋尘世方物。”和尚道:“你跟我来吧!”也转身进了牌楼。

齐玉闭上眼睛,随即一声冷笑,终于看向身边的杨宁,眸中带着怨毒之色,丢下手中的包裹,与杨宁擦肩而过,进了牌楼,再不回头,跟着僧人上山去。

杨宁看着齐玉背影,很是意外,见到齐玉代替自己出家,本来还有一丝怜悯,可是齐玉上山之时那怨毒的眼神,顿时让杨宁本就不多的怜悯瞬间烟消云散。

齐玉心胸狭窄,生性阴毒,对这种人的怜悯,便是农夫与蛇的故事,只是杨宁倒是不明白,这齐玉被自己逐出了侯府,又怎愿意代替自己出家?

此人一心想要争夺锦衣侯爵位,如今出家,就等若没有任何机会。

不过这样的人送入大光明寺,倒也不是什么坏事,一来可以让自己少些麻烦,自此之后不用担心此人会在背后使绊子,二来大光明寺既然是天下第一寺,佛光普照,大可以让寺内的佛法感染一下齐玉,让他的性子稍微改一改,来日方长,他在寺内受熏陶的机会还多的是,性子未必不能被稍加驯化。

手持毗卢剑,下了山来,还没到山脚,远远就瞧见山脚下停着一辆马车,几个身影正在等候,杨宁一眼便瞧见段沧海,叫道:“诸位,都在干嘛呢?本世子下山了,也没人搭理啊?”

段沧海等人听到声音,瞧过来,看到杨宁正摇摇摆摆下山来,都是显出兴奋之色,齐齐冲上来,段沧海虎背熊腰,脚下却快,尚有几步远,已经拱手笑道:“世子爷,你可下山了,咱们正在讨论世子爷有没有被剃了头,看到世子爷头依然亮丽柔顺,我们就放心了。”

杨宁抬脚便踢过去,段沧海知道他是开玩笑,轻轻闪过,听得杨宁骂道:“我要是真的出家了,你们一个都跑不了,全都跟着我进山里做和尚。”

几人都是笑起来,段沧海道:“世子爷,你这把剑!”段沧海终于现了杨宁手中宝剑,顿起疑惑。

“这叫做毗卢剑,佛光普照之剑。”杨宁拔出剑来,“你们都瞧瞧,这剑怎么样?”

齐峰就在边上,闻言吃惊道:“毗卢剑?”看向段沧海,问道:“段二哥,毗卢剑好像是!”

段沧海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点头道:“不错,毗卢剑是天下十大名剑之一,早年有个玲珑阁,玲珑阁阁主评品天下名剑,这毗卢剑位居其四。”疑惑道:“世子爷,据我所知,毗卢剑确实一直收藏在大光明寺,是当年大光明寺清松大师的佩剑。”

“清松大师?”杨宁倒是知道,大光明寺的法号辈序,是按照清净真如海排列,这位大师既然是清字辈,那比净字辈老僧还要高出一辈来。

段沧海解释道:“大光明寺是佛门之地,素来很少出剑客刀手,偶尔有练剑的,几乎也都算不得多有名。不过清松大师是大光明寺百年里剑术最强的高手,光明十三僧之中,有一位叫做!”想了想,道:“我不记得名姓了,不过他如今是大光明寺第一剑僧!”

“你说的是净通?”

“对,不错,就是净通大师。”段沧海立刻道:“他便是清松大师的弟子!”四下瞧了瞧,压低声音道:“不过我听人说,这位净通大师剑术虽然也算不差,可是比起当年的清松大师,那可是差了不少,清松大师当年的剑术,足可以在天下位居前三。”

杨宁收剑入鞘,道:“这把剑是清松大师的剑?”

“是啊,毗卢剑在清松大师之前,也没有人知道,知道清松大师名动天下,他手中的毗卢剑也才被世人知晓。”段沧海道:“玲珑阁当初将毗卢剑评为十大名剑之四,也许顾及了清松大师的名气,不过这把剑,绝对是一等一的名剑。”问道:“世子爷,这把剑怎么在你手中?”

杨宁神秘一笑,道:“从今以后,这把毗卢剑的主人便是你们的世子爷了。”

段沧海和几名护卫都是一怔,齐峰惊道:“世子爷,你你从大光明寺把这把剑偷出来了?这可了不得,那些和尚一定会追来的,咱们要不要送回去,还是还是赶紧跑?”

杨宁白了齐峰一眼,道:“你能不能用你那猪脑子想一想,我要是偷了他们的宝剑,还能走下山?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在大光明寺偷东西,也真亏你想的出来。”嘿嘿笑道:“是他们送给我的。”

“世子爷,你说他们将毗卢剑送给你?”段沧海一怔,奇道:“这是为何?”

杨宁道:“先不说这些了,对了,刚才我看到齐玉上山了,我听说是要替我出家,这倒怪了,他怎么会有这般好心?”说话时,已经往山下走去,众人簇拥在边上,段沧海解释道:“世子爷现在应该知道了,大光明寺给你疗伤!”想到什么,道:“世子爷,请借手一用。”

杨宁知道段沧海想做什么,将毗卢剑递给齐峰拿着,撸起袖子,伸手过去,段沧海探手搭在杨宁手脉上,神情肃然,片刻之后,眉宇间舒展开来,收回手,笑道:“大光明寺的高僧果然就是不同凡响,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应该是用大光明寺的纯元功帮世子爷调理了内息。”

杨宁放下衣袖,问道:“段二叔,你看我的伤势怎么样?”

“世子爷放心,已经没有大碍。”段沧海道:“丹田内的数股真气,已经混为一体,并无冲突,不会对世子爷产生太大的影响。而且这些真气如今就变成了存在世子体内的宝贝,等日后世子爷练气畅顺,可以将这些真气化为己有,世子爷,这可是因祸得福,要是自己修炼真气,你体内这些真气少说也要十年之功才能积攒起来,那还要天赋异禀,换成普通人,没个二三十年根本不可能积攒如此深厚内力。”

杨宁心想看来净空所言不虚,此时对大光明寺还真是有些感激。

他体内之前汇集了木神君和数位忠陵别院护卫的内力,特别是木神君,那老怪物内力深厚,内里却都被杨宁吸取出来,段沧海说这些内力真要修炼起来,也要几十年的功夫,杨宁知道这也并非夸张。

“大光明寺能使出纯元功为世子疗伤,那可不容易。”段沧海道:“世子也瞧见了,这大光明寺可不是什么乐善好施的善堂,普通人莫说在这里疗伤,就是连山门也进不去。世子爷是栋梁之后,所以才有这个机会,不过大光明寺也不会白白施救,按照寺规,本是要世子爷留在寺里剃度出家,不过如今又齐玉替代,世子爷也就不用亲自出家了。”

说话之间,众人已经到了马车边上。

杨宁不去坐马车,径自翻身上了一匹马,这才向段沧海问道:“那齐玉又如何同意了?他对我恨之入骨,很不得砍我几刀,怎么还会帮我这么大的忙?”

“其实一开始他根本不同意。”齐峰在旁道:“三夫人亲自去找他,还被他们母子说了一通,说什么既然被驱逐出府,他们与侯府便无任何干系,齐玉也和世子不是什么血脉兄弟,他没有替世子出家的责任。”

杨宁皱眉道:“三娘为我去求他们了?”

段沧海叹道:“世子当时情势危急,三夫人只能先派我们将世子送到大光明寺。不过世子是侯爵继承人,如果齐玉不上山,大光明寺便不可能让世子离开,三夫人这两天去找他们几次,根本无济于事。世子,你可不知道,这几天可是把三夫人急的连饭也没吃,晚上也睡不着觉!”

杨宁心下感慨,如果说目下还有一个人对自己关心到骨子里,就只能是顾清菡了。

“实在没有法子,太夫人昨天派我们去将齐玉叫到了府里,单独和齐玉待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出来之后,齐玉便答应上山。”段沧海道:“也不知道太夫人是如何说服齐玉,不过这已经不重要,如今齐玉上山,世子能够回府,这才是最重要的。”

第一四二章 八卦三娘

杨宁笑道:“这倒不是什么坏事,齐玉那种人,本就该出家改改性子。”

段沧海等人虽然对齐玉也没有什么好感,但毕竟齐玉是齐景的血脉,杨宁可以这般说,其他人倒也不好接腔。

“对了,差点忘记了。”杨宁忽然想到唐诺,问道:“段二哥,我离开这几日,可有人去侯府找我?”

段沧海一拍脑袋,道:“不是世子提醒,我也差点忘记了。”似笑非笑,“世子,你说的是不是那位姓唐的姑娘?”

“不错!”杨宁松了口气,“就是唐姑娘,她已经到京城了吗?现在在哪里?”

段沧海笑道:“唐姑娘找到侯府的时候,我们还在奇怪,她说与世子有约定,其他的也没多说什么,三夫人已经暂时将她安排在侯府里,照顾的十分周到,世子爷不必担心。”

齐峰笑眯眯道:“世子爷,您是怎么认识那位姑娘的?”

“这个我需要向你解释?”杨宁瞥了齐峰一眼,心想唐诺信守承诺,人品倒真是不差。

一行人并不耽搁,一路快马加鞭往京城过去。

紫金山大光明寺地处建邺京城以北,距离京城其实也并不是很远,不到黄昏,便已经赶回了京城。

到了侯府,杨宁径自进去,府中众人看到杨宁回来,都是欢喜,早有人去报顾清菡,顾清菡得知杨宁回来,更是欢喜,见到杨宁问长问短,杨宁也只能大略说了一些,不过在大光明寺击败白羽鹤之事自然不好提及。

段沧海告之杨宁已经没有大碍,顾清菡这才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她知道杨宁这阵子待在寺院里,只怕是清茶淡饭,所以早就让人在暖厅准备了一桌丰盛佳肴。

已经入冬,天气也寒,侯府上下也都更换了冬装,顾清菡一身绛紫色的长裙,绣着富贵的牡丹,水绿色的丝绸在腰间盈盈一系,丰腴完美的身段儿立显无疑,上身套了一件狐毛暖裘,雪白的狐毛非但没有压住她粉嫩肌肤,反倒让她脸蛋儿更显水嫩,皮肤细腻,娇艳若滴,腮边两绺丝轻抚雪面,更添几分诱人的风情。

杨宁在大光明寺虽然也颇有口福,连续几天真壁和尚都亲自为他做菜,色香味俱全,不过毕竟连续几天不沾荤腥,这时候满桌子佳肴,菜香扑鼻,也不客气,拿起筷子便要开吃,顾清菡却已经抬手轻轻拍了一下,道:“急什么,等一等!”

杨宁放下筷子,道:“三娘,怎么了?这一桌子菜总不会是用来看的吧?”

“别油嘴滑舌。”顾清菡笑盈盈道:“你当这一桌子菜都是为你准备的?这可是我亲自下厨,等一等唐姑娘。”

“哦哦!”杨宁笑道:“三娘做的菜,一看就让人有食欲。”问道:“已经让人去叫她了吗?”

顾清菡道:“等一等就好。”轻声问道:“宁儿,你见着四老太爷了?”

“四老太爷?”杨宁一愣,先前可从不曾听人提及什么四老太爷,奇道:“三娘,你说的是谁?”

顾清菡倒有些意外道:“难道你没见到四老太爷?四老太爷也在大光明寺的,我以为你这次过去会见到他,不知他老人家现在可好。”

杨宁挠了挠头,有些懵,问道:“三娘,你说的四老太爷是咱们家的人?”

顾清菡白了他一眼,道:“在寺里住了几天,又变糊涂了?四老太爷是老侯爷的血脉兄弟,当年老侯爷重伤,是大光明寺的高僧起死回生,按照寺规,老侯爷要出家,是四老太爷主动提出代替老侯爷出家,那时候老侯爷还年轻,四老太爷也不过十七八岁年纪!”幽幽道:“那是的情形,就和这次一般。”

杨宁这才知道,原来齐家竟然还有个四老太爷在大光明寺,按照年龄,四老太爷在大光明应该也是清字辈僧人了,却不知法号是什么,先前不知道有这号人,竟然没有留心。

“三娘,四老太爷的法号叫什么?”杨宁忙问道:“反正大光明寺答应,以后我可以虽是上山,到时候去找四老太爷就好。”

顾清菡笑道:“我记得四老太爷出家的法号叫做净纯,上山都已经好几十年了,老侯爷后来几次上山去见,四老太爷都没有相见。我听说四老太爷当初上山的时候,便说老侯爷常年征战沙场,虽然立下战功,可却也杀伐无算,欠下了许多的人命债,所以他代替出家,也是为老侯爷减轻杀业。”

杨宁吃惊道:“是净纯?”心想原来净纯便是齐家四老太爷,他将自己接到天堡山峰调养,却原来个中大有前缘。

只可惜在山上并没有见到净纯。

忽然想到,净纯让真明小和尚传授自己清经,而且不让被外人知道,是不是也存有私心?

见杨宁吃惊模样,顾清菡忙问道:“你见过?”

“没有见过,四老太爷如今在宫里。”杨宁道:“听说宫里要为皇帝做水6**,大光明寺派了不少僧人前来,四老太爷也在其中。”

顾清菡微点螓:“原来四老太爷也进宫了,听说从大光明寺来了好几十名僧人。”

杨宁叹道:“四老太爷兄弟情深,咱们这位齐玉二公子可就大大不同了,三娘,听说是太夫人劝说,齐玉才愿意上山?”

“宁儿,不管齐玉以前做过什么,此番如果不是他上山,你恐怕还被困在寺里。”顾清菡轻叹道:“太夫人说了,既然他愿意替你出家,就依然还算是齐家的子孙,对琼姨娘也要好生照顾。”

杨宁皱眉道:“琼姨娘回来了?”

顾清菡道:“你都将她逐了出去,没你答允,太夫人也不会让她回来。太夫人让侯府单独给她买了一处小院子,买了两个丫头伺候,以后每年给她一笔银子生活,不还是顾着你的面子。”

杨宁微微点头,问道:“咱们的税银是不是已经拿回来了?”

顾清菡蹙眉道:“沧海带人去拿了一些回来,不过有五百户的税银他们说绝不会交还。三老太爷的意思,那是老侯爷在世的时候就定下的规矩,由不得你说了算,非但这一次,以后每年五百户的封邑待遇依照往例,不能少了一分。”

“这老家伙还真是脸皮厚。”杨宁冷笑道:“咱们已经和齐氏一族没有瓜葛,他有什么资格还享受锦衣侯的食邑?不行,别说五百户,就是一户,我也要拿回来。”

顾清菡犹豫了一下,才道:“宁儿,虽说已经分道扬镳,但打断骨头连着筋,也不用太让他们难堪。要不!”

“三娘,我说过,你这人就是心软。”杨宁道:“他是怎么对咱们,你心里还不清楚?他们在京城多年,以前也是借了锦衣侯的光,得了不少便宜,前番明知道侯府这边财务捉襟见肘,他将税银私藏在手,吭也不吭一声,那本就是包藏祸心,对这种人,还真不能心软。”

顾清菡幽幽叹道:“反正侯府由你当家做主,你说怎样就怎样吧。”

杨宁忙道:“三娘,别这么说啊,我是挂名的,这侯府真要打理,哪还能少得了你?我只是这样想,你要觉得不妥,按照你意思办就是。”

顾清菡瞟了杨宁一眼,轻柔一笑,道:“侯府这些年都是我在打理,都变成老太婆了,以后还是让你来打理,你要是实在不想管,找别人帮忙打理也成,我总不能一直操劳,也该让我这个老太婆歇歇了。”

“老太婆?”杨宁哈哈笑道:“三娘,你这话要是被别人听见,都要笑掉大牙!”

“笑什么?”顾清菡脸一沉,瞪了杨宁一眼,“他们笑什么?”

杨宁一本正经道:“你要是老太婆,这天下岂不没有少女?你照镜子看看,左看右看,最多也就二十岁嘛,哪有这么年轻这么漂亮的老太婆?别人听到,岂不笑话?”

顾清菡这次倒没生气,只是道:“你这般说,无非是让我多帮你做事而已,莫以为你哄我,我便不知道。”

“天地良心啊。”杨宁道:“三娘,我可真没哄你,你瞧起来本就年轻得很,不信咱们出去找人问问?”

“不和你胡说。”顾清菡笑道:“宁儿,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让你找个人帮你打理侯府。”

杨宁道:“哪里还能找到三娘这么聪慧的人,就算能找到,我也不要,还是三娘好。”

“哎呀,你怎么就是听不明白呢。”顾清菡有些着急:“我是让你赶紧找个媳妇娶过门来,那时候岂不可以帮你?”竟是微微凑近,似笑非笑问道:“宁儿,那位唐姑娘说,你们是偶遇,约定好在京城见面,也没有说清楚,我也不好多问,来来,你告诉三娘,到底是怎么一回儿事?”

她笑脸盈盈,娇美如花,一脸八卦的表情。

杨宁立刻明白过来,急忙道:“三娘,你可千万别胡思乱想,唐姑娘和我可没什么,我和她最多也就算朋友,我看她很有本事,是准备帮他展事业的,而且之前也存了让她帮我疗伤的打算。”

“你着急什么哟?”顾清菡笑道:“我也没说什么啊,你这是不打自招吗?宁儿,和三娘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来,三娘问你,你是不是喜欢她?”

她八卦模样,看上去颇有些娇蛮可爱,一个满是少妇风韵的美丽少妇,与这情状结合起来,倒是让人心神一荡。

第一四二章 开源节流

杨宁头皮痒,反问道:“三娘,你告诉我,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喜欢她?”

“你当三娘还是小孩子呢?”顾清菡笑眯眯道:“如果是萍水相逢,人家姑娘凭什么要到京城来,还要在侯府等着你?”很有把握道:“她什么都不说,恰恰说明中间有事。宁儿,你也别怕,就算你真的喜欢唐姑娘,三娘也不会多说什么,这可是大好事。”

“大好事?”杨宁一本正经请教道:“这从何说起?”

顾清菡抿嘴一笑,娇美艳丽,轻声道:“三娘知道你长大了,如果不是苏禎那边反悔了婚约,三娘都已经准备给你办婚事了。你是锦衣世子,不出意外的话,等新君登基,你的爵位也就下来了,你年纪也不算小,到了该成婚的年纪。太夫人不问外事,如今咱们侯府又和齐氏一族断了门户,你的婚事只能三娘来操心了。”

“三娘,你就这么急着给我娶媳妇?”杨宁叹了口气,他对这个话题当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毕竟冒充锦衣世子到什么时候连他自己心里都没底,说不定哪天就突然消失,若真的办了一门亲事,那可就不是说走就走的事情了。

顾清菡秀眉一紧,严肃起来,道:“什么急着给你娶媳妇?你是锦衣世子,给齐家传续香火,那是你的责任,可不是随你的意思。宁儿,其他事情我可以由着你,就是这桩事情,你都要听我的。”

“那好,三娘,你让我娶亲,总不会是让我娶唐姑娘吧?”杨宁无奈道:“你连状况都没搞清楚,就这样胡乱张罗亲事?”

顾清菡想了一下,才道:“其实你真要娶唐姑娘,她出身不是很好,太夫人未必同意,不过不过如果你当真喜欢,我会说服太夫人,让唐姑娘先给你做个妾室,你看如何?”

杨宁心想这个时代人的心思果然与后世不同,顾清菡这般说,显然对男人三妻四妾也觉得很平常。

“三娘,先不说我喜不喜欢唐姑娘,我问你,如果唐姑娘不想做妾,甚至根本不想嫁入侯府,那又如何?”杨宁笑道:“你总不能绑了她和我成亲吧?”

“我就知道你喜欢,现在承认了吧?”顾清菡笑道:“你不就是担心唐姑娘不愿意嫁吗?三娘觉着这应该不会,我家宁儿长相又好,人又聪明,性子又好,还是锦衣世子,多少姑娘想进门都不成,唐姑娘不会不愿意。”

“长相好,人聪明,性子好,三娘,看来你对我评价很高啊。”杨宁哈哈笑道:“你说我这样的是不是所有女人都喜欢?”

顾清菡立刻道:“那当然,谁会不喜欢我家宁儿,那她定是没眼光?”

杨宁看着顾清菡娇美如玉的脸庞,水汪汪的明眸慧黠地微微转动,媚而不俗,脱口问道:“三娘,那你也喜欢我这样的?”

顾清菡本来还颇为兴奋,听杨宁这般说,先是一怔,随即竖眉道:“你又胡说八道什么,再胡说,三娘可要家法伺候了。”拿起一只筷子,抬手往杨宁手臂上打了一下,力量不大,责怪道:“我和你说正经事,不要乱打岔。”

杨宁知道有些话碰些皮毛倒也无妨,却不能说得太过,只能道:“三娘,到了该成亲的时候,我自然会让你准备的。唐姑娘你还是算了吧,我再说一遍,我和她最多算朋友,甚至她不一定将我当朋友,你说要讲正经事,我还真有正经事情要问你。”

“什么?”顾清菡见杨宁一本正经,问道:“你要说什么正经事?”

“银子!”杨宁道:“拉回来的税银,可够府里的开销?咱们烧了人家那么多店铺,赔偿可不少。”

顾清菡蹙眉道:“说起这事,差点忘记告诉了你。”顿了顿,才道:“宁儿,你记得上次你说过,在烧毁的当铺之内,现了油迹?”

杨宁点头道:“不错,所以当铺一定有内鬼。本来我是准备找出内鬼,不过后来连番事情,被耽搁下来。”

“你不要找了,内鬼已经查出来了。”顾清菡娇美俏脸布上寒霜,“你那次提醒我之后,我就和你一样,觉着其中有异,让赵无伤一直在调查此事。”

“有结果了?”

“当铺那些人俱都细细调查,并无不对之处,唯有当铺着火那天,邱毅去了一趟当铺,而且进了当库。”顾清菡冷笑道:“赵无伤最后将目标锁在邱毅身上,又去审问了一番,他开始还不承认,被赵无伤吓唬住,才道出了真相。”

杨宁皱眉道:“难道是三老头那边的主意?”摇摇头,道:“不对,这事儿卷入了窦连忠,应该和窦连忠脱不了干系。”

顾清菡道:“不错,当铺被烧,和三老太爷倒没什么干系,是窦连忠在背后搞的鬼。”

杨宁握拳道:“果然是那狗东西,老子饶不了他。”

“你知道窦连忠的目的是为了什么?”顾清菡问道。

杨宁道:“听说那位户部尚书窦馗和咱们锦衣侯府有仇隙,窦连忠是要想趁机为他老子报仇?”

顾清菡道:“这是原因之一,他的目的,是为了咱们家的药铺。”

“药铺?”杨宁奇道:“三娘,窦家应该不缺银子,为何想着谋划咱们的药铺?”

顾清菡轻叹一声,道:“你有所不知,前番侯府一时缺了银钱,我让邱毅在钱庄借了银子,前两天税银取回来,我派人去偿还借银,沧海打听到,那钱庄背后的主人,就是邱毅,他是户部尚书的儿子,不好露面招摇,所以没有几个人知道那钱庄也是他的产业。”

杨宁瞬间就明白过来:“我明白了,邱毅和窦连忠合谋,在窦家的钱庄借银,他们早就谋划好,知道我们不能如期偿还借银,到时候便可以逼我们拿药铺抵债。”

“就是这个心思了。”顾清菡现在想想,也感觉一阵后怕,抬手轻拍胸脯,“他们连番出手,就是要让我们侯府陷入绝境,任人宰割。”恨恨道:“邱毅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不但和三老太爷合伙害我们,私底下还成了窦家的走狗,背地里暗算我们。”

杨宁此时却也感觉背脊一阵寒。

给予致命一击的往往不是站在对面的敌人,而是站在自己身后的自己人,如果不是逮住了窦连忠的把柄,以一尊琉璃马死死摁住他,如进侯府面临的境况定将是更为艰难。

顾清菡果然道:“宁儿,要不是你想了法子,就算税银拿回来,恐怕也无济于事。好在你逮住了窦连忠的把柄,钱庄那边心里有数,后来倒也不曾上门讨要,自是怕惹恼了我们,反倒给他们自己找不自在。”

“是了,现在情况如何?”

“当铺损失不小,有不少货物被毁,是要加倍赔付的。”顾清菡道:“钱庄虽然没找来,但该偿还的银子咱们也不能少了。”

“咱们剩下的银子,还能维持多久?”杨宁知道堂堂锦衣侯府,就算不花钱,一府上下吃喝拉撒每天也要花不少银子。

不说其他,就齐景的丧事和当铺被烧后的赔付,无论哪一件都是要花费大笔银子,而没了当铺,侯府就少了一个进项,虽然眼前的难关度过了,但接下来侯府的日子只怕还会出现捉襟见肘的状况。

“我这两天也都洗洗清算了一下,省下的银子,按照平日的开销,不出意外的话,也就撑上不到两个月。”顾清菡苦笑道:“本来这些税银是要撑半年,现在倒有好几个月的亏空。”摇头道:“只能想想其他法子了。”

“还能想什么法子?”

顾清菡犹豫了一下,才道:“实在不成,派人去江陵,找顾家!”

杨宁立刻道:“三娘是准备从你娘家那边借银子?”

“为今之计,只能如此。”顾清菡无奈道:“府里上下还要吃喝,保不准还有其他的事情,缺了银子,什么都不成。”

杨宁肃然道:“这个万万不成。三娘,找顾家借银子,这话好说,可不好听,外人若是知道,会怎么看侯府?而且顾家那头又如何看你?再说侯府只靠借银子也不成,必须想办法开源。”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顾清菡苦笑道:“我也知道开源节流,节流倒也罢了,可是想要开源,谈何容易。”

杨宁道:“银子的事情,我来想办法,奶奶既然将侯府交给我,保证府里上下吃饱饭,那就是我的责任了。”心里却是寻思着,接下来重要的任务之一,却是开始挥自己的强项,出手弄银子,“对了,邱毅如何处置的?还关在侯府里?”

“沧海他们要将邱毅送到衙门里,可是我想他父子两代在侯府多年,若真将他交到京都府,他此生只怕都要在大狱里过了。”顾清菡有几分忐忑,美眸儿瞅着杨宁,“本来想等你回来再说,可我也知道你脾气,真要等你回来,指不定就将他丢到大牢里了,所以所以我便做主,将他逐出了府去,不过不过他在侯府贪墨置办的几处宅子,他为求保命,都主动交出来了,宁儿,你你不会怪我吧?”

杨宁叹道:“三娘心好,我又怎会怪你。既然逐出去了,我便饶他一次,只要日后不招惹我们,就当没有这个人存在。”

顾清菡松了口气,嫣然笑道:“我便知道你不会计较。”整个人恰如一枝笑迎春风的艳艳碧桃,十分娇艳。

便在此时,听到外面传来声音:“三夫人,唐姑娘到了!”

顾清菡答应一声,杨宁起身来,房门被推开,只见一人身着玫瑰红滚金丝云锦小袄,领口处绣一朵怒放的冰莲,下身着玫瑰紫色长裙,裙摆下衬着一圈孔雀蓝碎花缎内裙,纤纤素手自然交叠放于腹前,脚步十分轻盈进了屋内。

杨宁呆了一下,细细看了一番,才认出正是唐诺,只不过和上次相见装扮大异,冷不丁还认不出来。

第一四三章 琼林书院

顾清菡见到唐诺进屋,早已经起身,扭着腰肢上前去,拉着唐诺手臂,笑盈盈道:“我和你说过,宁儿这两天就回来,这不刚刚回府,宁儿知道你来了,特地让厨房准备了这一桌酒菜,是要为你接风。”

杨宁暗想顾清菡还是精明人,这番话说的倒是滴水不漏,不过听这话的意思,还是乱点鸳鸯。

唐诺只是浅浅一笑,也不多言,被顾清菡牵着手到了桌边。

“宁儿,你看唐姑娘这身衣裳如何?”顾清菡笑道:“这可是三娘我亲自为唐姑娘挑选的,特别适合。”

“三娘挑选的,自然不会有错。”杨宁倒是十分洒脱,抬手道:“唐姑娘,请坐!”

唐诺也没有太客气,正要坐下,顾清菡却拉着她到杨宁身边,道:“唐姑娘,你们之前认识,有些日子没见,坐在一起说话方便。”硬是将唐诺按在杨宁身边坐下。

唐诺似乎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妥,在杨宁边上坐下,打量杨宁几眼,道:“你伸手出来,我帮你把脉瞧瞧。”

杨宁之前已经被段沧海确认过,但唐诺的医术远不是段沧海可以相提并论,有她确认,自然更能心安。

伸手过去,唐诺探出两根手指搭在杨宁手脉上,顾清菡在一边笑盈盈瞧着,很快,唐诺收手道:“没有什么大问题了,只是丹田在劲气冲击下,略有损伤!”她话没说完,顾清菡已经满是担忧之色,急问道:“唐姑娘,你是说宁儿伤势还没好?”

“夫人不用担心。”唐诺淡定自若,“只是丹田受损,问题不大,我配上两副药,十天左右应该就能痊愈。”

顾清菡这才松了口气,轻拍胸脯道:“这就好,这就好。”又道:“来来,菜都凉了,宁儿,快让唐姑娘吃菜啊。”

唐诺倒是落落大方,道:“夫人不必客气。”又向杨宁道:“我答应你会来京城,也是看看能否帮你疗伤,现在看来,你用不上我。”

“唐姑娘,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杨宁立刻道:“京城你也到了,感觉这边如何?”

唐诺道:“人很多,也很热闹,我并不是很习惯。”

“这就对了。”杨宁笑道:“就是因为人多,所以病人也多,那些稀奇古怪的杂病更是层出不穷。唐姑娘,说句不怕你生气的话,这里只怕有许多你闻所未闻的病症,或许会让你很棘手。”

唐诺若有所思道:“如果真是那样,也如我所愿了。”

杨宁拿起筷子道:“来,先吃东西,边谈边说。”向顾清菡道:“三娘,唐姑娘医术高明,你可能不知道,妙手回春都不足以形容。唐姑娘这次到京城,是我对她有过承诺,要在京城帮她开间医馆,治病救人,唐姑娘,是这么回事吧?”

唐诺也是十分干脆道:“不错,我可以先在京城呆上一年半载,看看是否真的能遇见什么疑难杂症。”顿了顿,才道:“我知道在京城开间医馆,应该很费银子,我手上银两不多,不过给我一些时间,应该可以挣一些银子,到时候我可以偿还你们。”

此前唐诺显然没有将此事告之顾清菡,顾清菡倒有些吃惊,问道:“唐姑娘,你你要开医馆?”禁不住打量顾清菡几眼,这姑娘不过十七八岁年纪,实在难以相信她竟有如此想法。

顾清菡掌管府中事务多年,而且侯府在京城也有一家药铺,药铺虽然并不治病,但里面还是请了一位老郎中坐镇。

她知道,行医治病那是关乎生死的大事,那可不能有丝毫的马虎,京城中开馆行医的大夫当然也不在少数,建邺城是楚国的都城,亦是当今天下屈指可数的巨城,人口有六七十万之众,纵横交错的京城街道,开馆行医的也有不下百家。

这些医馆有大有小,但要开一间医馆,先需要的就是一名可以坐镇医馆让人信赖的大夫,如果妙手回春,名声在外,瞧病的人自然多,症费也自然很高,财源广进,不想财那也不成。

可是如果医术平平,那在京城开馆混下去就十分困难。

顾清菡晓得在开医馆是个不错的门路,但是京城内因为支撑不住关门大吉的医馆每年也是不在少数。

莫说普通的老百姓,就是再顾清菡的心里,医术精湛的大夫必然是须花白,年岁很高,经验十足的老者,如此才让人放心。

可唐诺不到二十对年纪,看上去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姑娘,她要在京城开医馆,顾清菡担心用不了几个月就要关门大吉。

可是这话当然不好说出来,依然带着温和的笑容道:“唐姑娘,开医馆其实也不难,不过几百两银子的事情,不过你可真想好了,真要开医馆?”

“我来京城,就是为了能够碰到更多的病症,如此才能提升医术。”唐诺很干脆道:“开医馆是与患者最好的接触方法。”

“如果是这样,你看这样成不成。”顾清菡想了一想,才柔声道:“我们侯府在京城也有一家药铺永安堂,经营多年,也算是老字号了,虽然算不得京城最好的药铺,但多年下来,还是有些名气,平日里生意也还凑合。唐姑娘如果愿意的话,不如先在药铺试一试,我们药铺不算小,有一间专门给人看病的地方,你可以先在那里给人看病,不知意下如何?”

杨宁不是笨人,顾清菡这般一说,她就明白顾清菡的心意,心知顾清菡是在担心唐诺冒然就在京城开馆,到时候无人登门,可能会受打击,毕竟一个初来乍到的小姑娘,坐镇医馆,就算真有本事,可是病人进了医馆看一眼,就算免费,别人也未必敢尝试。

顾清菡这个提议,那是让唐诺先借用永安堂的名气积攒点医名,却也是十分稳重的法子。

唐诺已经点头道:“只要可以看到病人,无论在什么地方,我都可以。多谢夫人安排!”

永安堂本就有坐镇的大夫,让唐诺前往,绝不可能说一过去就将之前的大夫踢开,然后让唐诺替代,只能是让唐诺先在永安堂搭把手。

顾清菡的提议虽然稳重,让唐诺循序渐进,但杨宁本以为唐诺不会答应,毕竟他见识过唐诺的医术,如此手段,岂会甘于屈居忍下?却料不到唐诺答应的如此痛快,心下倒是有些意外。

之前见到唐诺,一直隐于山谷中,终年见不到几个人,他一番话,却是让唐诺改变生活方式,果真出山进京,其实这就已经让杨宁有些意外。

今日见她并无犹豫,心想这姑娘还真是在医道上十分的痴迷,为了多接触病人,竟也甘愿先在人下,以这样的态度精研医道,杨宁很难想象如果再过十几二十年,这姑娘的医术将是如何恐怖的一个存在。

顾清菡见唐诺答应,倒也欢喜,道:“不能再说了,菜真的凉了,我让人去热一热!”真要去叫人,杨宁已经道:“没事,我瞧还冒着热气,这屋子里烧了炭火,很暖和,菜还没有那么凉,再要等下去,我都要饿死了。”

顾清菡白了杨宁一眼,不过杨宁只当没瞧见,拿起筷子狼吞虎噎起来。

还没吃个半饱,就听到外面传来段沧海声音:“三夫人,卓先生来了,正在大堂等候,您看!”

“我马上过去。”顾清菡起身来,道:“宁儿,你陪唐姑娘先吃菜,卓先生过来了,不能怠慢,我去看一看。”

“卓先生?”杨宁奇道:“哪位卓先生?”

“琼林书院的卓先生。”顾清菡道:“定是过来要银子了,这阵子事情太多,都忘记这茬了,人家卓先生亲自登门,定是恼了,可得去看看。”向唐诺含笑道:“唐姑娘,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不要客气。”转身扭着腰肢,婀娜多姿去了。

杨宁想了一下,依稀记得不久之前邱毅似乎还提到过这位卓先生,好像书院那边等着侯府送银子过去,看来银子一直也没送过去,此番琼林书院的卓先生亲自过来,他对侯府以前的事情知道的不算多,也不知道侯府和琼林书院有什么关系,

“原来你们家和琼林书院也有渊源。”唐诺忽然道:“那位卓先生,是否就是卓青阳?”

杨宁吃了一惊,失声道:“你知道琼林书院?”

唐诺反问道:“难道你不知道?”

杨宁有些错愕,他万没有想到唐诺竟然知道琼林书院,略有些尴尬,道:“我不大爱读书,也没进过琼林书院。”

唐诺沉吟片刻,才道:“你是男子,自然不容易进琼林书院。”

“这又怎么说?”杨宁好奇道。

唐诺讶然道:“如此看来,你真的对琼林书院一无所知。”微蹙眉道:“琼林书院是天下第一女子书院,莫非你不知道?”

“天下第一女子学院?”杨宁这次是真的惊了,按照他的历史知识,古人的观点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很少听说有专门为女人开办的书院,这琼林书院竟然是一所女子书院,实在让人吃惊。

第一四四章 四艺絶士

唐诺显然对堂堂锦衣世子竟然不知道琼林书院的存在感到颇为诧异,却也并无多说什么。

杨宁却有些纳闷,问道:“唐姑娘,你对琼林书院似乎很了解,那位卓先生叫做卓青阳吗?”

唐诺微点螓,道:“他是一代大儒,据我所知,琼林书院是他一手经办起来,他是琼林书院至今为止唯一的一位院长。”若有所思,轻声道:“他曾经游历天下,不单是在琼林书院,便是在其他地方,也有不少学生。”

“原来如此,看来这位卓先生倒还真是了不起。”杨宁笑道:“他如今年纪应该不小了吧?”

“如果我没有记错,应该近七十岁了吧。”唐诺道:“看来卓先生的身体还行,如今还在为书院奔波。”

“你见过他?”见唐诺对卓青阳十分了解,杨宁不禁问道。

唐诺道:“我没有见过。”顿了顿,才轻声道:“我母亲见过,而且得到过卓先生的教诲。”

“哦?”杨宁诧异道:“原来你们家和卓青阳也有渊源。”

“卓先生当初游历天下的时候,指教过家母的书法。”唐诺道:“琴棋书画,天下四绝,卓先生的书法便是其中之一,与其他三人并成为四艺絶士!”

“四艺絶士?”杨宁一怔,想不到唐诺不但艺术了得,对这些事情也是了若指掌,这才知道唐诺年纪轻轻,但肚子里的真材实料不少,请教道:“唐姑娘,这四艺絶士又是些什么高人?”

唐诺想了一下,才道:“卓先生被人称为书圣,书法群,自不必说,还有画绝,也在南楚国内,你自然不会不知道西门神侯!”

杨宁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放下杯子,尴尬道:“唐姑娘,如果我说我不认识西门神侯,也不曾听过,你你相不相信?”

唐诺很干脆道:“不信!”

这就他娘的尴尬了!

“可是可是我真的不认识。”杨宁甚至觉得老脸有些烧,“唐姑娘,西门神侯究竟是什么人?”

唐诺诧异地打量杨宁一番,忽然问道:“你真的是锦衣世子?”

杨宁心想难道这丫头看出什么来,心下一惊,但还是镇定自若道:“我不是锦衣世子,怎么可能坐在这里吃饭?”

“如果你不是坐在这里吃饭,我绝不会相信你是锦衣世子。”唐诺十分直白道:“你身在京城,而且是楚国锦衣侯世子,不可能不知道西门神侯的名字。西门神侯就是西门无痕,西门无痕是神侯府的领袖。”

“神侯府?”杨宁依稀感觉似乎听过这个名字,但却记不得这神侯府到底是什么所在。

“除了书圣卓青阳和画艺群的西门无痕,北汉长陵侯北堂庆也在四絶士之中,他琴艺非凡,早在很多年前,北堂庆的琴艺几乎就无人可及。”唐诺缓缓道:“多年过去,他琴艺应该更有进展,只是已经多年没有北堂庆的消息。”

杨宁坐直身体,双眉舒展,笑道:“北堂庆我知道,他是北汉的长陵侯,听说很会打仗,麾下有一支唔,血血什么军来着,十分厉害,和我们楚国的黑鳞营曾经血战沙场。”他对长陵侯北堂庆的名字还是十分熟悉,段沧海曾经就对他提及过北堂庆。

“血兰军!”唐诺道:“黑鳞营应该是你们锦衣侯一手打造出来的军队,但已经全军覆没,就是败在了血兰军的手里。”

杨宁摆手道:“也不能说败了,黑鳞营是被血兰军埋伏偷袭,两败俱伤。”

“可是据我所知,黑鳞营已经不存在,但北汉血兰军还存在。”唐诺道:“出刀见血,收刀抚琴,说的就是北堂庆。”

“还有最后一个呢?”杨宁问道:“四絶士最后一位自然是棋艺精湛,那又是谁?”

“北堂幻夜!”

“北堂幻夜?”杨宁一怔,皱眉道:“这名字听起来也是北汉人。”

“他是北汉牧云侯。”

“哦,如此说来,是北堂庆的兄弟?”

唐诺摇头道:“不是,牧云侯和长陵侯都是北汉皇族,不过两人却是叔侄关系。”

“叔侄?”

“长陵侯与现在的北汉皇帝是亲兄弟,牧云侯是当今北汉皇叔。”唐诺对两国风云人物竟然是如数家珍,“天下人都知道长陵侯,可是知道牧云侯的并不多。牧云侯为人低调,据说连北汉高官重臣也是常年见不到牧云侯一面,最近这些年,甚至有传言说牧云侯已经过世了,只是北汉皇室不对外公开而已。”

“这是为何?”

唐诺瞟了杨宁一眼,问道:“你可知道九天楼?”

“自然知道。”杨宁笑道:“九天楼是北汉收纳奇人异士的地方,目的是为了帮助北汉打探情报,楚国这边,就有不少九天楼的探子。”

他对九天楼自然是颇为熟悉,九天楼的木神君与他有过亲密接触,想忘记也忘记不了。

唐诺道:“九天楼的楼主,就是牧云侯,世人只知其名,未见其人。”

“看来北汉皇室倒很出人才,一个北堂庆琴艺了得,这牧云侯北堂幻夜棋艺了得。”杨宁叹道:“北汉皇室成员似乎很风雅啊?”

便在此时,听到呀的一声,顾清菡推门进来,见两人相谈甚欢,立时笑容满面,扭腰走过来,道:“怎么只顾着说话,快吃东西。”又向唐诺道:“唐姑娘,我派人已经去了永安堂,跟那边打声招呼,你随时都可以过去。”

唐诺道:“多谢夫人安排,如果可以,那我明日便过去看看。”

“明天?”顾清菡道:“那倒不急,你先歇息几天,宁儿回来了,让他陪你在京城转一转。”

唐诺摇头道:“我到京城,是为了看看疑难杂症,不是为了看这座城。”

“哦,既然如此,明天让宁儿送你过去。”顾清寒依然是笑面如风,看向杨宁:“宁儿,你明天陪唐姑娘过去。”

唐诺却已经起身道:“夫人,我已经吃好了,明天要去永安堂,我先去准备收拾一下。”

“你没吃几口啊。”杨宁道:“再吃一些吧。”

唐诺只是微微摇头,并不多言,转身而去。

等唐诺离开,顾清菡才压低声音道:“宁儿,我看你们聊得很好啊,是不是我不该进来?”

“三娘,卓先生过来做什么?”杨宁不接茬,直接转变话题道:“他过来要什么银子?”

顾清菡道:“卓先生和咱们侯府的渊源很深,你父亲和你三叔小的时候,老侯爷就是请了卓先生到府里来授教,他们两个在卓先生门下学了三年诗书,后来卓先生要开办琼林书院,老侯爷是极力支持。”

“原来他教过父亲和三叔。”杨宁诧异道:“我听说琼林书院都是姑娘上学,怎地卓先生想到为女子开办书院?”

“莫说是你,当时开办书院的时候,石破天惊,说什么的都有,风言风语。”顾清菡笑道:“一开始的时候,没有姑娘入书院,你可知道第一个进书院的是谁?”

“谁?”

“你娘!”顾清菡道:“你娘是第一个进书院的姑娘,后来!”

杨宁进入侯府之后,几乎是没人提及锦衣世子的母亲,这似乎是禁忌话题,此前顾清菡也是并不提及,此时听到顾清菡忽然提起,竖起耳朵,想要多知道一些,可顾清菡只说了一句,似乎就意识到这个话题不宜多说,笑了一笑,道:“后来6续有王公贵族将家中女子送过去,人数也越来越多,最多的时候,琼林书院有上百人。”

“我我母亲是在琼林书院读书?这样说来,卓先生也是母亲的老师?”杨宁问道。

顾清菡微一沉吟才道:“我听说她在琼林书院读过几年书,而且文采很好罢了,不说这些了。”顿了顿,才道:“进入书院读书,不用花费分文,只要卓先生认为天资尚可,就可以入书院。书院里除了卓先生,还有好些个先生,朝廷下过旨意,琼林书院自立门户,没有卓先生的应允,无论是谁,哪怕是太子也不可擅自进入。书院每年花销不少,主要是靠几个府里的资助,老侯爷在世的时候,就立下规矩,锦衣侯府每年向书院资助五百两银子,雷打不动,此外忠义侯府每年也是五百两,另有几家多少不一,不过都已经形成惯例,每年书院也能得到几千两银子。”

杨宁心想几千两银子可不算少数,一个书院每年几千两,吃喝拉撒甚至是给其他先生薪水,那也是绰绰有余。

“可别觉得有多少。”顾清菡似乎看出杨宁心思,“琼林书院每年都会有一些活动,花费不低,此外还会挑选书院里出众的诗词歌赋编撰成册,那也要花费不少银子的。本来我们早该将书院的银子送过去,因为将军过世,事儿耽搁下来,我也差点将这事儿忘记了。”

“银子已经给了?”杨宁问道。

顾清菡摇头道:“卓先生上门来,说是看看太夫人,自然不能把话说明白了,我这边要是现在把银子送上,岂不是说卓先生是为了要银子而来?卓先生为人清高,那只会得罪了他。只能先等几日再将银子送过去。”

杨宁心想顾清菡做事还是十分周全,笑道:“我看过两天我亲自送过去,也算是对卓先生表示歉意吧。”

第一四五章 吸血鬼魅

次日一大早,杨宁领着唐诺前往永安堂,他不知永安堂所在,让段沧海一起陪着。

永安堂在夫子庙文德桥附近,这一条街不算很长,却有三家药铺,看医馆门头,也都是经营多年的老字号。

杨宁到的永安堂前,才现永安堂果然不小,三家药铺之中,永安堂的面积独占鳌头,药堂内十分的开阔,从左到右一共四间,左手三间打通,想成一个空阔的药铺,右手最后一间则是顾清菡所说的医馆,里面布置的十分简洁。

还没有进药堂,就从里面散出一股子药草味道,杨宁往里面瞅了一眼,见到柜上有两三个伙计,正有几个客人在抓药。

他也不急着先进药铺,而是到了最后一间屋前,往里面瞧过去,虽然只是一间房,却也并不显拥挤,此时却见到三四人凑在一起,正窃窃私语一些什么。

杨宁率先进去,段沧海跟在后面,唐诺进来之后,也是四下里打量,那几人竟说的正入神,竟没有人察觉到有人进来。

段沧海故意咳嗽一声,他中气足,又故意放着嗓子咳嗽,便有两人抬头看过来,其中一名六十多岁的老头儿看到段沧海,立刻起身来,含笑道:“你怎么来了?”瞥见杨宁,立刻收起笑容,快步上前,拱手道:“世子爷!”

段沧海笑道:“宋先生,世子爷带唐姑娘过来看一看,你知道吧?”

“知道知道。”宋先生笑着看向正在四处打量的唐诺,道:“这位就是唐姑娘吧?”上下打量一番,虽然脸上还堆着笑,但眼眸子却还是显出一丝难以掩饰的不屑。

杨宁笑道:“几位都在说话呢?不打扰吧?”

其他几人也都已经起身来,知道了杨宁身份,纷纷拱手道:“见过世子。”

宋先生道:“世子爷,这都是附近的同行,平时里大伙儿都喜欢在一起探讨医术。”

杨宁心想闲聊就闲聊,倒也不用说什么探头医术,你们既然是同行,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竞争对手,谁也不可能将自己真正的本事拿出来说,却还是笑道:“探讨医术,互通有无,这是好事,难怪几位说的那么入神。”

宋先生和其他几人互相瞅了瞅,才压低声音道:“世子爷,咱们是在说一桩怪事儿。”

“怪事儿?什么怪事儿?”

宋先生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世子爷有所不知,京城里出现了怪事,好像好像有鬼魅作祟。”

杨宁一怔,心想你们几个好歹是医生,怎么张口闭口也来说起鬼魅,段沧海在旁已经问道:“什么鬼魅?”

“吸血的鬼魅。”边上一人小心翼翼道:“有人死在巷子里,全身的血几乎都被吸干净,只剩下骨皮了,真是吓人。”青天白日,这话说出来,边上几人似乎都有一股寒意,甚至忍不住四下里瞅了瞅,就似乎有鬼魅在身边。

唐诺本来还在观察四周,听到此言,也不禁瞧过来。

段沧海皱眉道:“吸血的鬼魅?你们都见过?怎会有这种怪事。”

“我们是没有见过,可是京都府的仵作兰先生见过。”边上立刻有人道:“兰先生和我同出一门,是师兄弟,平日里总在一起喝酒。这些日子找他喝酒,总是有事推脱,昨天晚上好不容易聚在了一起,告诉了我这桩怪事。”

杨宁道:“他见过鬼魅?”

“那倒没有。”那人摇头道:“不过被鬼魅吸过血的尸,可是兰师兄亲手检验,他说看到那尸,这一辈子都要做噩梦。咱们行医的,什么死人没见过,见多了尸,也没什么好怕的。兰师兄是京都府里的仵作,见得比我们更要多得多,他既这样说,定是十分可怖的。”

“尸现在在京都府?”段沧海皱着眉头,显然也认识这大夫,问道:“黄大夫,这是什么时候生的事情?”狐疑道:“若京里生此等怪事,我怎会一无所知?”

段沧海为人豪爽,他又是锦衣侯府护卫总管,虽说锦衣侯府如今有日暮西山的情势,但多少年来,锦衣侯府却是风光无限的存在,他也因此在京城有着极广的人脉,三教九流黑白两道其实也都有接触。

说的直白一些,段沧海甚至就是锦衣侯府在京城的耳朵,京城但凡生一些什么事情,很快就能传进到段沧海的耳朵里,如果有此等怪事,段沧海却一无所知,这对段沧海来说实在难以接受。

那黄大夫解释道:“其实这事儿到现在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京都府里将此事严密封锁,不让外人知道,如果不是我那师兄多喝了几杯,恐怕也不会透漏半丝风声。”

杨宁微微颔,如果真有此事,京都府尹莫铮自然是要将其严密封锁起来,毕竟如今正是非常之时,皇帝驾崩,太子也即将登基,京中本就暗流涌动,这时候当然不能因为其他变故让京城人心不稳。

“这么说来,此事生也没有几天?”段沧海问道。

黄大夫压低声音道:“其实这事儿早在两个多月前就生了,最近一次就在三天前。”伸出手来,竖起三根手指,“到现在为止,已经死了三个人,都是被吸光了身上的血,只留皮包骨头,像干尸一样,其中有两个是京都府的衙差,还有一个已经无法辨识身份。”眼眸之中流露出一丝惊恐,“听说那些尸体根本无法辨认,还要靠衣裳去辨识,有两个穿着京都府衙差的衣衫所以才能认出来,剩下一个就认不出来了。”

宋先生在旁道:“最近京城戒严,晚上不许百姓上街,每天酉时一过,无论什么店铺都要打烊闭门,街上除了巡逻的衙差和官兵,也没有闲人游逛。”

杨宁皱眉道:“如果真是吸血鬼魅,为何只在街上找寻目标,不进家门?”

“应该是孤魂野鬼,只在街上游荡。”黄大夫一副心有余悸样子:“也正是因为京城宵禁,所以那几具尸体都是京都府的人先现,这才瞒了下来。我听师兄说,那个莫铁断莫大人为这事儿头疼不止,他是京都府尹,京城接二连三有人被害,他要是找不到凶手,朝廷定会拿他是问。可是这次不是一般人做的,是鬼魂作祟,你说莫铁断就算再厉害,还能和鬼魂争斗?”

段沧海沉声道:“这事儿哪说哪了,既然莫府尹下令京都府严守消息,就不宜向外扩散。”看着那黄大夫,冷冷道:“黄大夫,说句话你别不痛快,事儿到底是怎么样,你没有亲眼瞧见,也是道听途说,就不该在外张扬。你自己都说了,京都府的仵作兰先生是醉后失言,他就已经违背了莫府尹的命令,你如今在这里宣扬,一旦真的传扬开来,京都府调查起来,你固然脱不了干系,连你那位师兄也要被你害了。”

黄先生身体一震,苦着脸道:“我我也只是在这里闲聊说说,并无并无故意宣扬。”

段沧海道:“到此为止就好。”向其他几人道:“你们也都不要再谈及此事了,就算是在家人那里,也不要透风。”抬手在脖子上做了个手势,口中“喀”了一声,才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们心里都有数,真要是惹出事来,一个都跑不了。”

几人都是变了颜色,俱都道:“不敢说,不敢说。”

杨宁见段沧海三言两语将包括宋先生在内的几个大夫都吓得魂不附体,笑道:“你们也别怕,只要不张扬,什么事情都没有。”转向唐诺,问道:“唐姑娘,你看这里如何?”又向宋先生道:“宋先生,这位是我的朋友,医术了得,妙手回春,想在这里先待一阵子,你帮忙介绍一些,以后也多照顾一番。”

宋先生已经笑道:“不敢不敢。”其他几人本来已经准备离开,听杨宁这样说,不由将目光都投到唐诺身上,见唐诺是个女子,立时便轻视几分,看她不到二十岁年纪,更是心下不屑,听得杨宁夸赞什么“妙手回春”,虽然嘴上都不敢说什么,心下却都觉得可笑。

“唐姑娘,这里是前堂,平日里有病人过来,大都是在这里看病。”宋先生看在杨宁的面子上,心下虽然对这个年轻的姑娘大是不屑,但面上却还是十分热情,抬手往后指,有一扇两米来宽的大屏风,将屋内隔开前后两处,“那后面是内堂,如果有些不方便的病症,又或者是妇人,大都是在那内堂瞧病。这条街靠近夫子庙,所以人流不算少,而且咱们永安堂也是老字号,上门瞧病的也不在少数,我年岁大了,虽然是坐堂大夫,但时间一长也有些经受不住,正好三夫人派人过来,说是唐姑娘来帮忙,那可是太好了。”

他口中虽然说好,脸上也一脸笑,但任谁也看得出来他并不如何欢喜。

杨宁扫了一眼,非但是宋先生,其他几名过来串门的大夫也都是狐疑的打量着唐诺,眼中都是含着难以掩饰的轻视,杨宁心知肚明,晓得其中缘故,这些老先生在这行当都是老手,自然瞧不上一个年轻的姑娘。

这也是人之常情。

杨宁暗想还是顾清菡考虑周到,否则冷不定给唐诺单门立馆,定是门庭冷落鞍马稀。

第一四六章 灵丹妙药

忽听得外面传来匆忙脚步声,甚至还有一丝哭腔传过来:“大夫,宋大夫,快救救我家孩子!”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到已经从门外匆匆进来几人,当先是个三十出头的大汉,身后跟着三四个人,其中有一名粗布衩裙的妇人正泪流满面,一副悲伤欲绝的模样。

杨宁见到那大汉手里抱着一个孩童,身上被一条粗布毯子盖着,整个人被盖在其中,一时间也看不出是多大的孩子,那大汉双目泛红,进屋之后,立刻问道:“哪位是宋大夫?”

宋先生立刻上前,问道:“我就是,出了什么事?”

那大汉颤声道:“宋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孩子,他!”

宋大夫已经伸手掀起毯子,只瞧了一眼,“啊”的轻叫了一声,杨宁在旁却已经瞧见,大汉怀中的孩子不过五六岁年纪,此时半张脸红肿一片,孩童此时尚在那大汉怀中抽搐。

“这是被滚油淋了?”边上那黄大夫此时也凑上前瞧了一眼,皱起眉头道:“从头到肩,半边都已经起了水泡,皮肤也已经烫坏,这是滚油所淋。”

那大汉道:“是我们没看好,孩子将灶上的热油罐扯了下来,从头上直淋下来,大夫,快救救他吧!”他身后那几人显然也是亲属家眷,都是哭道:“宋大夫,你医术高明,快帮看看。”

宋大夫神情严肃,道:“快放到内室。”转身往后面过去,那大汉急忙抱着孩童跟过去,黄大夫等人却并无跟过去,这是行规,大夫行医看诊,那都是自家的隐私,没有允许,是不好在旁观看。

那几名家人也要跟进去,段沧海拦住道道:“你们先别急,宋先生在帮着瞧病,你们先在这里等一等,莫要打扰。”

杨宁却已经到了屏风后面,见到后面摆了一张木床,那孩童已经被放到木床之上,宋大夫正伸手搭在孩童手脉上,大汉在一旁焦急万分。

唐诺跟在杨宁边上,似乎也想看个究竟,见到那孩童兀自在抽搐,宋大夫还在把脉,蹙起秀眉,摇头道:“这样不成!”

屋内很静,唐诺说话十分直接,宋先生听得清楚,霍然扭头过来,皱眉道:“唐姑娘说什么?”

唐诺并不在意宋先生脸色,道:“这孩子被滚油所淋,现在不但要处理烫伤,而且很容易造成再次感染,耽搁一分,就会多一分危险,这个时候不必把脉。

宋先生先是一怔,随即眼眸中显出一丝怒色,冷笑道:“唐姑娘觉得我该怎么做?”

他毕竟是永安堂的坐堂大夫,锦衣侯府请他坐堂,他在医术上自然也颇有些本事。

本来他对唐诺就有几分轻视,如果不是看在杨宁这位锦衣世子的面子上,也不会对唐诺那般客气,可是此刻这年纪轻轻的姑娘竟然当着众人的面说自己把脉是在耽搁时间,宋大夫心下自是十分恼怒,如果不是因为杨宁在旁,只怕立时便要作。

唐诺似乎并不在乎宋先生的恼怒,道:“药铺里应该有三霁草,用三霁草配水立刻清洗烫伤处,然后再敷上伤药,他被烫伤的时间不长,度快的话,不会留下丝毫的痕迹。可是如果处理不善,只怕适得其反,落下伤痕。”

宋先生皱起眉头,沉声道:“孩子被滚油所汤,吉凶未卜,怎可不先把脉看看情状?药铺就在隔壁,你说的三霁草随时都可以取来,可是如果没有把握好症状,擅自动药,后果不堪设想。我们治病救人,手下可是事关生死,容不得半点马虎。还有,你说的三霁草,那可不是治疗烫伤草药。”

“三霁草不是治疗烫伤草药,却有驱毒效用。”唐诺道:“在深山寂野居住的人,都喜欢在屋内放些三霁草,就是为了祛除毒虫鼠蚁。我说过,不但要治烫伤,还要提防感染,三霁草清洗烫伤处,不但可以减轻一些痛楚,也可以防止伤处受感染。”

“这又是哪里的行脚大夫告诉你的?”宋先生一副不以为然之色,满不在乎道:“我诊病多年,见识过的药材不计其数,这三霁草最是寻常,荒郊野外随处可寻,也最是便宜,配置药物的时候,都很少用到它,可不曾听说还可以驱毒。”

唐诺并不再争论,她此番前来永安堂,随身携带着自己的小药箱,此刻转身将药箱放到旁边的桌子上,打开药箱,干脆利落取了两根银针,在众人的目光之下,径自过去,一针刺入那孩童的肩头,一阵则是扎入孩童的眉眼间。

宋先生见她出针干脆利落,手法娴熟,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他自己虽然施针技巧平平,却也看出唐诺的施针术颇为高明,本来心下愤怒此时便即减弱几分,皱眉问道:“唐姑娘,你这是?”

“可以让孩子减轻痛楚,也会减缓血液压入心肺,不会出现其他意外。”唐诺简单明了道。

宋先生见唐诺施针之后,退到一旁,再不说话,犹豫了一下,还是收回把脉的手,向唐诺问道:“唐姑娘,你觉得应该先用三霁草给孩子清洗伤处?”

唐诺微微点头,并不说话。

宋先生想了一下,才道:“既是如此,那就按唐姑娘的法子试一试。”向那大汉道:“你去隔壁,让他们用三霁草泡一盆清水过来,越快越好。”

大汉立刻快步而去。

杨宁心想这两人头一天就有些不对付,这日后还能如何相处?

这宋先生是永安堂的坐堂大夫,换做是谁,被人当众说两句,那心里都不痛快。

而唐诺显然在病症面前,也不讲什么面子不面子,第一时间想到的只是如何处理病症而已。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宋先生诊病的年头,远远过唐诺,可是有些事情,还真不是说时间长就更出色。

他知道唐诺的医术十分了得,宋先生的医术肯定是大为不及。

那些真正医术精湛妙手回春的高明大夫,往往都是被达官贵人请去诊病,这类大夫出诊的费用极高,根本不愁银钱,而且名气极大,也不会愁没有人请他去看病,所以这类人还真的很少坐馆行医。

能够被人花重金请去诊病,又怎会闲来无聊坐在医馆天天等病人上门?

有这时间,还不如去精研医书配些草药来得更实在。

坐馆的大夫,往往都是能够诊断一些常见的病症,若是遇上了真正的疑难杂症,其实许多人就会束手无策。

杨宁知道宋先生愿意按照唐诺说的法子先试试,定然是看出唐诺施针的技术不弱,不过这老大夫却也绝不会因为唐诺懂得施针便会心下敬服,要让这个老大夫真正佩服,唐诺还真要亮出一手来。

那大汉到了隔壁的药铺,很快就端了一盆水进来,里面漂浮着几十根有些紫的干草枝,杨宁也不曾见过,心知这就是唐诺所说的三霁草。

宋先生看到大汉端水进来,也不着急,抬手向唐诺道:“唐姑娘,不如你来亲手试一试,你说的法子我并无试过,还真不知道怎么弄。”

杨宁微皱眉头,心知这宋先生是在赌气,故意挤兑唐诺。

病人就在边上,宋先生此时却还想着置气,这让杨宁顿时低看了几分,倒是唐诺根本没有犹豫,上前去,在众人注视之下,先为那孩童清洗了伤处,随即起身从药箱内取了一只瓷瓶子,过去打开瓷瓶子,从里面倒了一些浅黄色的粉末在孩童的伤处,连洒了几处,这才伸手按在孩童的手脉处。

宋先生皱起眉头,忍不住问道:“唐姑娘,你这瓶子里是什么?确定可以用药?”

唐诺也不看宋先生,伸手在那孩童心口处按了按,道:“这药是我自己配的,如果不出意外,到明天的这个时候,也就是十二个时辰之内,这孩子被烫伤的地方就会完好如初,不会留下痕迹。”

“这怎么可能?”宋先生立刻笑道:“唐姑娘,难道你这是什么灵丹妙药,会如此管用?莫说是被热油烫伤,就是被开水烫伤,用最好的药,也不可能在一天之内便即痊愈。”抬手抚须道:“咱们这一行,什么都可能生,所以万不能把话说满了。”

唐诺不骄不躁,道:“这是最平常的疗伤药物,我用过很多次,并无问题。”见那抱来孩子的大汉怔怔瞧着自己,对那大汉道:“先让他在这里歇上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伤药会融入皮肉之中,然后十二个时辰之内,不要让他的伤处再沾水,十二个时辰过后,就不会有事了。”

她语气淡定自若,可是由不得人不信。

那大汉已经感激道:“多谢姑娘,多谢姑娘,明儿要是好了,我一家老小都来谢你。”

杨宁却已经盯着唐诺手中的瓷瓶子靠近过去,吞了吞口水,问道:“唐姑娘,这这药很名贵吧?”

“很普通。”唐诺道:“配起来也不复杂,怎么,你喜欢?”

“如果真有这样神奇,不只是我喜欢了。”杨宁眼中放光,“我敢肯定,天下人都喜欢,实在是出门旅游居家必备的宝贝。”

第一四七章 电光火石

唐诺“哦”了一声,并无多说,只是收拾好药箱,道:“我想到药铺看一看,瞧瞧药铺有哪些药材,以后也好开药。”

杨宁立刻抬手道:“唐姑娘请!”

两人出了门去,宋大夫才拉着段沧海到一旁,压低声音道:“这里以后到底是谁说了算?一个黄毛丫头,胡乱用药,真要闹出事情来,我丑话说在前头,可不能怪老夫。”

“宋先生,这里当然是听你的。”段沧海笑道:“唐姑娘过来,也只是暂时帮你一把手。”

宋大夫皱眉道:“可是方才你也看见了,这丫头只怕不会听我的。你要知道,诊病救人,不可儿戏,以后她若是胡来,有世子的面子在,我又怎好多说?再说了,昨天三夫人派人来,告知会有个丫头过来帮忙,若一切都按照医馆的规矩办事,那倒也罢了,可是以后若一直这样,老夫只怕!”

“宋先生,你也别急。”段沧海笑呵呵道:“世子对唐姑娘十分看重,我看唐姑娘的手段也不差,刚才用针,也是十分娴熟,以后应该是个好帮手。”往屏风后面指了指,低声道:“唐姑娘说了,十二个时辰之内,这孩子的伤处就能完好如初,如果当真如此,唐姑娘的医术自然没得说,你老以后就轻松许多。可是如果事实并非如此,唐姑娘以后想必也不会固执己见的。”

宋先生微一沉吟,微微颔道:“这话倒是不差,就看明天到底是个什么情状了。老夫诊病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一天就能让伤处完好如初的灵丹妙药,这次到要开开眼,瞧瞧是真是假。”

段沧海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定真有这种灵丹妙药也未可知,若果真如此,嘿嘿!”往门外瞅了一眼,才压低声音道:“以后永安堂必将财源广进了。”

杨宁此时已经陪着唐诺到了隔壁的药铺,早有药铺的伙计在里面等候接待。

“唐姑娘,你这药可有什么名字?”杨宁跟在唐诺身边,笑如春风:“这么厉害的妙药,名字一定很响亮。”

唐诺摇头道:“书里只说了这药的配炼方法,并无取名。”

“书里?”杨宁忙问道:“哪本书里?”

他前世经商,在商场也是历练多年,对商机有着极为敏锐的捕捉力,当初在山谷遇上唐诺,见识过唐诺的医术,便知道这是一个亟待开的宝藏。

今日看到唐诺手中的伤药,已经是蠢蠢欲动。

宋先生虽然怀疑唐诺手里的伤药是否真的那么灵验,可杨宁却对唐诺的话深信不疑,他心里很清楚,唐诺随手拿出来的这只瓷瓶子内,可是装着无价之宝,最为紧要的是,唐诺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唐诺此刻已经走了药柜前,药铺右侧,整整一面墙壁都是药柜,分门别类,最高处还要搭把椅子才能够得着,少说也有百来味药材。

唐诺缓步走过,偶尔停下来,拉开药屉,用准备好的小钳子夹起药材观察一番,听杨宁动问,回答道:“百草集里面。”

杨宁立时便想到,前番那个小妖女阿瑙使尽手段,就是要从唐诺手里得到《百草集》。

“百草集真的在你手里?”

唐诺摇头道:“我没有见过,只是师傅教过我配炼药材,今日的这味药,是配炼较为简单的一种,应该也算不上真正的灵丹妙药。”

杨宁心下有些吃惊,如果连这都算不得灵丹妙药,那百草集之中记载的药物可就非同小可了,也难怪阿瑙会花心思想要弄到手。

“唐姑娘,不如咱们给这味药取个名字?”杨宁笑容可亲,“如此珍贵的药材,如果连名字也没有,实在有些可惜。”

“你想取什么名字?”

杨宁想了一下,道:“不如就叫永安春,永安堂妙手回春之药,你看如何?”

唐诺淡定自若,一边用夹子夹起一味药材,一边从容自若问道:“你是不是想将这味药变成永安堂的药材?”

杨宁有些尴尬,但还是厚着脸皮道:“其实也不是为了永安堂,只是为了济世救人而已。唐姑娘,你想想,你这味药可以让烫伤完好如初,那么普通的皮肉之伤,自然也能够药到病除,如果能够将这味药材推广,功德无量啊。”

唐诺没有回答,而是向边上的伙计问道:“永安堂卖得最好的是什么药?”

伙计看向杨宁,杨宁脸一沉,道:“看我做什么?唐姑娘问你话,你没听见?有什么说什么,唐姑娘是自己人,不用隐瞒。”

伙计这才道:“回姑娘话,药铺里卖的最多的是清露丸和化痛散,清露丸可以治疗伤寒,化痛散可以止疼活淤。”

“我能不能看一看?”

伙计忙道:“我给你拿。”取了两味药过来,道:“这是永安堂自创的两种药物,独此一家,别无分号,卖得很好。”看唐诺十分年轻,应该不曾在医馆待过,解释道:“每家药铺要想存活下去,成为老字号,少不得有独创的秘方,否则撑不了多久。”

唐诺微点螓,拿了清露丸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又用钳子夹碎,细细观察一番,才道:“你这清露丸是为了治疗伤寒?”

“头疼脑热,伤风着寒,服用这药丸两天,就能看出药效。”伙计道:“京城药铺不下百家,咱们永安堂这颗药丸谁也比不上。”

唐诺摇头道:“这清露丸总共使用了七味药材融合而成,如你所说,确实可以一时减轻头疼脑热,甚至可以治疗伤风着寒,可是服用此药过后,对肠胃颇有坏处,而且服用此药治疗过后,病人下一次复,便要加大药量,时间一长,肠胃必受损伤,甚至会引起其他的病症。”

那伙计皱起眉头,道:“姑娘是不是说的危言耸听了?咱们永安堂已经几十年了,这清露丸也卖了几十年,可没听说有人吃了永安堂的药,吃出问题来。”

唐诺认真道:“这清露丸的配方之中,多了两味药,却少了一味药材。”看向杨宁,道:“药物乃是入口之物,治病救人,莫说错了几味药,便是错了一味,药效就完全不同。”

“唐姑娘说的是。”杨宁严肃道:“唐姑娘,那你说应该怎么改变?”

唐诺想了想,才道:“回头我给你写个方子吧,你让他们按照方子重新配药,应该就不至于出差错了。”

她语气淡定,似乎要更改永安堂几十年的药方是轻描淡写天经地义之事,旁边几名伙计脸色也都难看起来,心下自然都是在想唐诺实在有些狂妄,年纪轻轻,刚一进门,屁股还没热,就对永安堂的镇铺之宝挑三拣四,不知道的还以为神医降世。

不过杨宁却从唐诺的言谈举止之中看出了人的自信。

“你说给疗治烫伤的药粉取名永安春?”唐诺终于瞧向杨宁,“这名字不好,你再想想其他的名字,如果好听,我倒也不会吝惜。”

杨宁双眉舒展开来,拍手笑道:“唐姑娘果然是菩萨心肠,我先代天下百姓谢过。”

唐诺摇头道:“倒也不用谢我,师傅也曾对我说过,若是有机会,这样的药物倒可以广为流传,能救不少人。”

唐诺要留在药铺细看药材,杨宁也没有耐心在这边陪上一整天,唐诺既然答应将方子送出来,却是让杨宁心下欢喜。

药铺里的伙计都是住在店里,但唐诺是个姑娘家,自然不好留在这里住宿,好在顾清菡想的周到,早在侯府安排了住宿,锦衣侯府庭院众多,要安排一个人住进去实在是轻而易举。

顾清菡有心要凑合杨宁和唐诺,所以对唐诺十分照顾,黄昏时候,会派人专门来接。

杨宁本想着次日一早陪顾清菡再去一趟药铺,瞧瞧那孩童十分真的会恢复如初,虽然他对顾清菡信心十足,但若能亲见,自是更好,毕竟他已经准备在这种药物上面大作文章,自然想亲眼看一看效果。

孰知这天入夜之后,京城的大街小巷便马蹄声声,城中的人们都紧闭屋门,不知道究竟生何事,闹腾了整整一夜,天还没亮,杨宁才从段沧海口中得知,京城的各条道路俱都被封锁,虎神营和京都府衙差尽数出动,严禁全城百姓上街。

到天亮之后,杨宁才从消息灵通的段沧海口中得知,楚国太子天还没有亮,便即在黑刀营的护卫下,前往大光明寺,准备祭天登基,而且六部主事以上的官员,连夜被黑刀营的人马请到了皇城前,太子出宫之后,还没来得及反应的官员们只能跟随去往大光明寺。

这一次太子祭天登基,事先其实已经有不少人听到风声,杨宁在大光明寺的时候就已经从礼部尚书侍郎苏洛口中知晓,可是却并无几人猜到太子会连夜出城,甚至为此派出黑刀营的兵马将六部官员一一从府里请出来。

京城完全封锁,太子出城之后,虎神营立刻关闭城门,只待太子返城之后才能打开,而且城中的道路都已经有兵马封住,杨宁想要去往药铺也是不能。

建邺京城一片肃杀之气。

虽然京城被封锁,但锦衣侯府的消息却没有被切断,事关安危,侯府自然要时刻掌握京城的动向,段沧海就怕有变故,召集了侯府的家丁护卫,严密戒备,而他和齐峰则是亲自外出打探消息,赵无伤则负责在府中指挥侯府的护卫,以防有变。

到正午时分,段沧海终于带回来一条消息,让众人微微松了口气。

此番跟随太子前往大光明寺的不但有六部官员朝廷重臣,而且也令黑刀营连夜请出了淮南王父子,随同太子一同前往。

杨宁心下倒是暗暗赞叹,看来这位太子倒算是个厉害人物,突然出手,连夜出城,而且动用黑刀营,在第一时间将六部官员掌控在手中,最容易出现变故的淮南王父子也被带走,这便是说,眼下淮南王父子已经在太子的控制之下。

虽然此番陪同前往的只是朝堂要员,京中尚有众多官员留守,但在此种情况之下,也只能不要去太顾及场面了。

淮南王父子既然在太子的控制之下,群龙无,就算想反也反不起来,而淮南王的亲信党羽,投鼠忌器,这种时候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

一切都生的十分突兀,电光火石般,但杨宁很清楚,这突兀的一夜生的电光火石,可准备这一夜却必定是花费了不少心思。

第一四八章 赐爵

这一日京城始终笼罩在紧张的气氛之中,除了段沧海和齐峰在外打探消息,侯府上下倒也是足不出户。

杨宁既然不能出门,少不得在府中修炼清经,他如今对武学已经有了接触,亦知道自己虽然因为锦衣世子的身份吃穿无忧,可也正因如此,会成为一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虽说侯府也有不少护卫,武功也都不弱,但总不能将这帮人每天十二个时辰带在身边,碰上一般的敌手倒也罢了,若是遇上真正的高手,还是要靠自己的实力来保护自己。

他既然存了这个心思,便用心修炼清经,真明小和尚小小年纪,武功便即不弱,不显山不漏水,虽然未必都是因为清经的缘故,但清经的作用必然也是功不可没,而且杨宁既然知道那位还未曾谋面的净纯是齐家四老太爷,他传下清经,当然不会是没有缘故,所以但有空闲,便会抽时间修炼。

清经是佛家心法,不可能立竿见影,这一点杨宁心知肚明,晓得要循序渐进慢慢打底子,所以虽然连续修炼,气息依然无法流通起来,却也并不心焦气躁。

连续两日,大街小巷始终没能通行,从段沧海打探的消息得知,太子已经在大光明寺举行了祭天大典,而且正式登基为帝,只待返京之后,立刻昭告天下。

杨宁心想太子虽然已经登基,但却并不能保证大局已定。

这天正午时分,赵无伤匆匆过来,道:“世子爷,宫里来人了,是太子不,是皇上的圣旨到了,范公公已经进府了,世子爷赶紧去接旨吧。”

杨宁问道:“太子哦,新皇帝已经回京了?”

“还没听说皇上已经回京。”赵无伤道。

杨宁匆匆到了侯府正堂,侯府上下都已经匆匆赶过来,在正堂院子内跪了满满一地,杨宁上前去,见到顾清菡和段沧海也都在其中,只是不见齐峰,想来齐峰还在外面打探消息,此外唐诺自然不在,反倒是自己从江陵带回来的黑氅丑汉在人群最后面,别人都是跪着,他却是坐在地上,瞧着众人傻笑。

边上有人向他使眼色,那黑氅丑汉视而不见,似乎也看不懂意思,抬头看天。

杨宁见到过来宣旨的太监正是上次齐景出殡时候的范公公,是个熟脸,后面跟着几名小太监,有两人还捧着做工精致的盒子。

看到杨宁出现,范公公已经和颜悦色笑道:“世子,圣上有旨,先接旨吧!”

杨宁拱了拱手,这才在最前面跪下,范公公已经打开圣旨,尖着嗓子宣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忠孝之家,庭训早膺乎,节义绳武之胤堂,谕切凛乎纲常,光前无沗,贴后有方,爰申疏爵之荣,用章式谷之报。尔齐宁,乃老侯义公之孙,先侯齐景之嫡长子,英资俊爽,目光如电,惠族睦宗,类晏婴之贷众,解衣推食同范纯之好,仁笃启齐氏之嗣,茂显体国之忠,兹以覃恩,赐尔继承锦衣候位,锡之敕命于戏,麟趾群,青锁彰义方之训,班衣焕采,紫宸表余庆之光。钦此!”

范公公声音阴阳顿挫,一道旨意宣读下来,红光满面,杨宁却是听得晕头巴脑,整篇圣旨,能听懂的不过一成,但赐封锦衣侯爵这句话却是听得十分清楚,他虽然知道锦衣侯爵之位迟早要赐下来,却没有想到会是在这个时候突然敕赐,大感意外。

“小侯爷,快接旨吧!”范公公堆着笑脸道:“杂家可恭喜小侯爷了!”已经合起圣旨,往前踏出两步,将圣旨递了过来。

杨宁见到圣旨递过来,回过神来,忙道:“谢主隆恩!”双手接过,范公公已经亲自过来扶起杨宁,语气温和:“小侯爷,圣上对小侯爷可是器重得很,心里念着小侯爷呢。”

“公公,圣上圣上已经回京了吗?”杨宁问道。

范公公神秘莫测一笑,顾清菡却已经起身上前来道:“宁儿,快请公公进堂喝茶。”

杨宁立时反应过来,深知官场不同于江湖,时刻都不能掉以轻心,立刻笑道:“公公快请进,来人,看茶!”

范公公笑道:“不烦劳了,不烦劳了,杂家旨意送到,就不!”

“公公辛苦传旨,难道连口茶也不能喝?”杨宁拉着范公公手臂,“走走走,进去喝茶。”他扫了一眼,只见到侯府上下俱都是一脸喜色,便是段沧海也是带着掩饰不住的激动,他了解这些人的心情,只是微微笑了一笑。

范公公眉开眼笑,道:“如此只能叨扰了。”

进了正厅,杨宁十分乖巧地让范公公在上坐了,虽然一个太监总管的身份远不能与侯爵相提并论,但是人家在宫里办事,皇帝身边的人,就绝不能怠慢。

早有人第一时间将沏好的茶水送上来,便是两名跟着进来的太监也没怠慢。

“公公先尝一尝,这茶如何?”杨宁深知顾清菡做事周全,既然是招待宫里人的茶水,自然不会差。

范公公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放下茶杯竖起拇指道:“果然是好茶!”又道:“是了,圣上还专门赐下了两件珍品!”回头使了个眼色,那两名太监捧着盒子过去,放在杨宁旁边的案上。

杨宁不好当面打开,也不知道皇帝赐下什么,却听到范公公含笑道:“小侯爷,圣上如今尚在大光明寺,先帝圣体今日已经前往皇陵安歇,圣上祭天之后,这两天在大光明寺为先帝祈福,随后会亲往皇陵,所以这几日一时还回不了京城。”

杨宁一怔,心想宫里这几天做事都是出人意料,太子半夜出城,而先帝的遗体也是今日突然运走,段沧海消息灵通,但这几天却都算是后知后觉。

便在此时,却见段沧海已经从侧门进来,手里端着一只托盘,杨宁瞟了一眼,见托盘上竟然放着四只金锭,一只金锭少说也有十两重,范公公看到金锭,只是随意扫了一眼,随即端起茶,气定神闲。

段沧海附耳向杨宁说了两句,杨宁微微点头,含笑向范公公道:“其实早听说公公平日里也没什么喜好,就喜欢品几口茶,这里备了点茶水银,公公请笑纳!”

段沧海端着托盘过去,范公公立刻道:“小侯爷,这万万使不得,哪能让您如此破费。”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杨宁道:“公公也知道,今天对侯府来说,算是大喜的日子,请公公喝杯茶,公公也不给面子?”

“这!”范公公笑道:“小侯爷要是这样说,那就却之不恭了。”回头看了一眼,早有一名小太监上前去,接过了托盘,范公公又使了个眼色,两名小太监便要退下,段沧海跟着一起送出去,又给两名太监一人塞了一只银锭。

范公公看在眼里,笑意更浓,道:“小侯爷实在是太客气了,以后打交道的日子还长,小侯爷要多加关照才是。”

“应该是公公多加关照才是。”杨宁见范公公将小太监指使出去,自然是有话说,不动声色,抬手道:“公公,喝茶!”

范公公含笑点头,才微压低声音道:“小侯爷,你对杂家推心置腹,杂家也不瞒你,这一次小侯爷受爵,可并不简单,背后可有不少人对此并不赞同。”

“哦?”杨宁一副虚心模样,“公公,这话从何说起?莫非我得罪了什么人?”

“有人上折子,说了小侯爷一些不好听的话,还说小侯爷没有先侯之风,反倒是贵府小公子有先侯的脾性。”范公公低声道:“折子上谏言要让贵府小公子继承侯爵之位,甚至!”左右瞧了瞧,才更是压低声音道:“甚至你们齐家也有人在背后说您的不是。”

杨宁心知肚明,淡淡一笑,道:“公公,我和你说句心窝子的话,先父走的匆忙,有人想要图谋不轨,这也是我意料中事。”

范公公道:“圣上的处境,其实和小侯爷也是颇为相似!”顿了顿,才笑道:“圣上对小侯爷十分的器重,祭天大典之后,立刻下了旨意,赐封小侯爷爵位,那是念着锦衣侯几代人对大楚的忠义。”

杨宁抱拳往左肩之上拱了拱,感叹道:“圣上隆恩,锦衣侯府只能誓死效忠,绝不辜负圣上一片苦心。”

范公公笑道:“圣上说了,等返京之后,再找小侯爷好好说话,小侯爷也可以先做准备,到时候也好面圣。”

杨宁心想也不知道这老太监说的是客气话,还是那新皇帝真的对锦衣侯府如此看重,面上却是笑道:“多谢公公提醒,我一定好生准备。”

范公公却已经起身来,道:“小侯爷,杂家还要赶回去,就不多留了。”

“公公是要去大光明寺?”

范公公点头道:“正是,杂家是奉了圣上的旨意,专门回京颁下这道旨意,这就要回圣上身边去伺候了。”

杨宁倒有些吃惊,心想原来这老太监是专门赶回京城来宣读这道圣旨,看来新皇帝对此事还真是十分的重视。

送走范公公等人,侯府上下都已经是挤在院子里,一个个欢欣鼓舞,顾清菡似乎是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下,激动道:“宁儿,圣上颁下了旨意,以后你就是锦衣侯,老侯爷和将军泉下有知,定是欣慰了。”说到此处,竟是不自禁留下泪水来。

杨宁心下却是感叹世事无常,两个月前,自己还只是会泽城的一个小乞丐,如今却已经阴差阳错,摇身一变,却成了堂堂锦衣侯,这人生还真是玄妙莫测。

第一四九章 蛇毒

皇帝赐下了爵位,侯府上下一片欢腾,顾清菡也是早有准备,让账房给每人封了一份赏钱。

回到大堂内,杨宁看到皇帝赐下的两只盒子还在桌上,向顾清菡笑道:“三娘,你说这里面是什么?那老太监说是珍品,应该价格不菲,咱们真要缺银子,把这两件东西卖出去,定能卖个大价钱。”

顾清菡白了杨宁一眼,没好气道:“这是圣上刚刚赐下的东西,你还想着将它们卖掉?莫说侯府不会落到揭不开锅的地步,即使真的到了那个地步,圣上赐下的东西也不能卖出去。有人正盯着你犯错,找你的把柄,你把圣上所赐之物售卖,岂不是将把柄往人家手里送?”

杨宁哈哈笑道:“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又道:“我说这皇帝也真是,送什么珍品,还不能变成现银,真要有心,赏个几万两黄金才实在。”

顾清菡抬手轻轻拍在杨宁手背上,责怪道:“宁儿,你已经是侯爷了,以后说话更要小心,不要说这些大不敬的话,隔墙有耳,要被人听见,少不得又有麻烦。”

杨宁见到这两只盒子一大一小,有制作精巧的机关,开关倒也十分的显眼,打开了大盒子,盒子打开,里面泛出一片淡淡幽光,顾清菡瞧了一眼,只见木盒里面却是放着一把剑形玉器。

杨宁小心翼翼取出来,只见材质确实是上好的白玉,但却做成了一把宝剑的形状。

“这是什么意思?”杨宁疑惑道:“玉剑?这倒是少见。”

顾清菡美眸微微一转,笑道:“圣上的意思,应该是说锦衣侯武勋卓著,这把玉剑,是提醒咱们侯府依然是大楚的一把宝剑,又或者说,希望你成为大楚的一把护国宝剑。”

“三娘说得有理。”杨宁微微点头,他本以为是什么稀罕宝物,却原来只是一件玉器。

这玉质虽然不差,可其实真要作假,也卖不了什么大价钱。

他将玉剑放进盒内,打开了小盒子,本以为这皇帝既然赐下东西,总不能太过小气,玉剑算不得多名贵,应该只是个象征意义,真正的佳品,应该在小盒内,孰知打开之后,竟现盒内空空如也,不由一怔,顾清菡也有些疑惑。

“这是搞什么名堂?”杨宁有些恼火,“送东西哪有送空盒的?”

“宁儿,里面里面有张纸。”顾清菡伸手进去,拿起一张纸,本以为上面会写些什么,两面仔细看了看,竟然是一张白纸,秀眉微蹙,更是疑惑。

杨宁本来还对小盒中的物事有些期盼,谁知道非但没有什么珍品,连件玉器都没有,心下颇有些不爽,忍不住道:“三娘,看来咱们这位新皇帝抠门的很。”

“莫要乱说。”顾清菡细细观察一番,在白纸上实在现不了什么端倪,疑惑道:“圣上既然赐下此物,绝不会没有缘由,只是只是一张白纸,一个字也没有,那又是什么意思?”

“三娘,你可千万别说皇帝是要我像这张白纸一样纯洁无暇。”杨宁一屁股坐下,“我还以为今天能挣一笔,现在倒好,送那几个太监就花了不少银子,就算将这玉剑卖了,也抵不上咱们送出的银子,这笔买卖可是亏大了。”

顾清菡也是在边上坐下,看着白纸若有所思。

“对了。”杨宁忽然双眉一展,想到什么,冲着堂外喊道:“段二哥,段沧海,你赶紧过来。”

段沧海此时就在外面,听到叫声,兴冲冲进来,笑道:“侯爷还要赏我什么吗?不用了,三夫人已经给过赏钱了,不过!”

他正眉开眼笑,杨宁白了他一眼,指着顾清菡手里的白纸,道:“这是皇上赐下的宝物,你看看珍贵在什么地方?”

顾清菡递了过来,段沧海双手接过,细细看了看,皱眉道:“侯爷,这是圣上赐下的东西?”一脸狐疑之色。

杨宁道:“你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吧?我叫你进来,是因为你见多识广。”

“不敢当,不敢当。”段沧海谦虚起来,笑呵呵道:“侯爷看得起,侯爷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问?”

“知道就好。”杨宁靠在椅子上,懒洋洋道:“我听说有些纸张,乍一看什么都看不出来,非要在水里浸泡又或者经过火烤,就能显出字迹来,你说这个是不是?”

段沧海摇头道:“不是。侯爷说的那种法子,确实有人使用,不过像那样的纸张,都有一个特征,便是纸张成旧,如此才能做手脚。这张白纸是崭新的,我一眼就能看出并没有做过手脚,侯爷若是不信,我们可以试验一下。”

杨宁本也只是突奇想,但对段沧海的话还是十分相信,他既这样说,那么这张白纸就确实没有做什么手脚。

“算了,先收着吧,皇帝让咱们猜谜语,咱们猜不着,总有一天皇帝会告诉咱们。”杨宁虽然受位封爵,可是皇帝赐下来的东西实在是有些寒酸,先前那一丝兴奋烟消云散。

不过对侯府来说,这当然是大事,也是必须要庆贺之事。

京城正在非常时期,张灯结彩大摆酒宴自然是不成,但顾清菡却还是让府里张罗了一番,就在府中庆贺。

酒桌之上,一开始杨宁只是随意喝几口,但他为人随和,也没什么架子,侯府的下人一个跟一个上前来恭贺祝酒,杨宁虽然尽力控制,但是喝到半夜,却还是喝的醉醺醺的,有些头晕眼花,被段沧海扶回了房中歇息。

段沧海自己也是喝的不少,派了一人在杨宁屋外伺候便即回屋歇息。

杨宁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只觉得有些不对劲,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来,却感觉大腿上一阵刺疼,随即感觉有一个黏糊糊的东西在大腿上蠕动,他吃了一惊,此时天还没有亮,屋内已经熄灯,看不清楚是什么,杨宁探手过去,一把抓住,入手湿湿一片,随即有东西迅缠在自己手臂上,他瞬间就明白,自己抓住的是一条蛇。

杨宁浑身冷汗涔涔,两手抓住那条蛇,又感觉自己手背上一阵刺疼,竟是又被咬了一口。

“妈拉个巴子,这次要完蛋了。”杨宁此时酒意早已经荡然无存,被咬之后,昏暗之中,已经看清楚那蛇头位置,既然都被咬了两口,也不再有顾忌,伸手过去,度极快,已经抓住了蛇头,准确地掐住了蛇的七寸。

这条蛇并不粗,杨宁力气本就不小,用力捏住七寸,感觉那蛇缠绕自己手臂收缩,猛地低喝一声,用力一扯,他这一下子使足了全力,将那条蛇生生扯开,随即猛地将蛇扔了出去。

他这一叫,外面听到动静,早有人在门外道:“侯爷,侯爷,怎么了?”

“有蛇!”杨宁感觉自己眼前已经有些花,天旋地转,而且自己奋力一扯后,全身的气力似乎在瞬间就被抽光,他知道这绝不是酒意所致,定是蛇毒已经作,若是无声无息,只怕死在里面也无人知道,扯着喉咙叫道:“快快叫人!”

那人知道事情不妙,也顾不得其他,用力踹开了门,见到杨宁已经从床上滚下来,正在地上挣扎,冲过去扶住,急道:“侯爷,你怎么了?”

“叫叫唐姑娘!”杨宁此时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都看不见,而且胸口憋闷,呼吸都已经十分困难,“我我中毒了!”

那人知道不能耽搁,转身跑出去,扯起嗓子叫道:“快来人,不好了,快来人!”

很快,便有数人冲进院子,今夜虽然侯府上下设宴欢庆,但却没有疏于守卫,听到动静,附近的护卫已经迅赶来。

“赶紧找唐姑娘过来,侯爷中毒了!”

“什么?快,找唐姑娘!”

“快去通禀三夫人,是了,你赶紧去和段二哥说一声,其他人赶紧在四下里搜找,有刺客入府。”

一阵嘈杂,没过多久,府内到处都是声音。

杨宁躺在地上,感觉身上似乎所有的地方都已经变得没有了感觉,此时唯有脑子还十分清楚。

他心下骇然。

他很清楚,普通的毒蛇,即使毒性再强,也不可能在这短短时间内毒性就作得如此厉害,而且这毒性蔓延之迅,也是匪夷所思。

而且侯府之内,每天都有人打扫各处,自己所住的这个院子更是干净无比,绝不可能有毒蛇进入房内。

半夜三更,一条蛇出现在自己床上,而且是毒性极强,这绝非偶然。

有人想要自己的性命?

杨宁平时许多事情满不在乎,可是遇上大事的时候,特别是危急时候,却能保持绝对的冷静。

他此时已经想到,定是有人想要借这条毒蛇取自己性命,可是对方究竟是什么人?侯府内一直守卫森严,特别是最近这几日,更是守备严密,谁能够潜入到侯府来对自己下毒手?如果无人能够潜入,难不成侯府之中竟然有人要对自己下手?

如果齐玉母子和邱总管尚在,杨宁定会想到他们,但这几人都已经被逐出侯府,自然不可能是他们所为,而且他们也没有这般本事。

听到屋内脚步声响,边上有人焦急叫喊,可是他只能清晰听到身边的动静,却什么也看不见,身体也如同木头一样,没有任何知觉。

第一五零章 洗血

没过多久,听到屋内的声音静下来,感觉有什么东西放入自己口中,这时候连味蕾都出现了问题,感觉不出酸甜苦辣。

只觉得脑中开始有些迷糊,变得极度困乏,不知不觉中,便即睡了过去。

等他醒转过来,感觉身上有些酸软,但那种麻木僵硬之感倒已经消失不见,睁开眼睛,便瞧见顾清菡泪眼婆娑正坐在边上,看到自己睁开眼睛,顾清菡梨花带雨的俏脸上立刻显出欢喜之色,叫道:“宁儿,你你醒了么?”

杨宁挣扎着要起身,顾清菡忙按住他胸口,道:“先不要动。”回头道:“唐姑娘,你快来瞧瞧。”

只见到唐诺已经走过来,伸手按在杨宁手脉上,很快便收回去,道:“没什么大碍了。”

“三娘,我睡了多久?”杨宁感觉头脑有些沉,便即想到那条蛇,“对了,你们可找到那条蛇?”

顾清菡道:“你已经混迷了整整一天,如果不是唐姑娘,后果后果不堪设想。”眼眸之中显出后怕之色。

“唐姑娘,多多谢你了。”杨宁想到自己是中了蛇毒,那毒性极强,如果不是唐诺出手,自己现在恐怕已经死了。

唐诺微微摇头,犹豫了一下,才道:“其实我该向你道歉。”

“向我道歉?”杨宁奇道:“唐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唐诺秀眉微蹙,神色微有些凝重,道:“是阿瑙!”

“阿瑙?”杨宁身体一震,很快就皱起眉头,问道:“是那个小妖女?你是说,她她到了京城来?”

顾清菡不明白两人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小妖女又是何人,有些疑惑。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她了。”唐诺道:“你中的毒是七芯蕊,并非蛇毒,但是可以植入蛇体之内,不但是蛇,像毒蜂、蝎子体内都能够植入这种毒,时间长了,就能融入一体,那些毒虫蛇蚁身上就会携带这种毒性。”

杨宁握起拳头,问道:“她是要害死我?”

“应该不是想害死你。”唐诺道:“七芯蕊并非致命毒药,阿瑙是九溪毒王的弟子,擅长毒术,她若想取你性命,手中多得是见血封喉的毒药。七芯蕊不能立时取人性命,如果我没有猜错,她是故意留出时间来,让我解毒。”

杨宁皱眉道:“这又有什么意思?明知道你能解毒,她下毒又有何益处?”

唐诺道:“七芯蕊只是一类毒药的名字,这类毒药都是以七种毒草配制而成,但是配制毒药的七种毒草各有不同,到目下为止,至少有二十三种配制方法,每一种因为配制的药草不同,所以解毒方法不同,但是毒的症状,却又大体相同,如果判断失误,用错了解毒方法,不但无法解毒,而且会耽搁时间,致人死命。”

杨宁后背寒,问道:“也就是说,这一次你幸亏判断准确,否则否则我活不成?”

顾清菡忍不住问道:“宁儿,你们说的小妖女又是谁?”

“是个无法无天心肠歹毒的妖女。”杨宁恨恨道:“我要是找到她,一定要将她碎尸万段。”

唐诺微一沉吟,才道:“她的性子我很清楚,这一次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开始?”杨宁一怔,“你是说,她她还要对我下手?”

唐诺神情严肃:“她是要利用你的身体作为工具,和我比拼毒术,这一次解了毒,她不会善罢甘休。”

杨宁心下有些寒。

小妖女性情歹毒,不将别人的性命当回事,杨宁对她很是厌恶,对这样的小毒物,只盼永远不要再见到。

可是小妖女竟然像幽灵一样,阴魂不散跟到了京城来。

今夜她既然出手下毒,也便证明她对自己的行踪了若指掌,而且在侯府的严密守卫下,竟然能够悄无声息潜入到侯府之内,这实在是个大大的威胁。

杨宁不害怕光明正大明刀明枪,可是这种幽魂一样的暗箭伤人,却让人防不胜防。

顾清菡更是心惊肉跳,急道:“唐姑娘,那可怎么办?”

“实在不行,只能在侯府布下陷阱,引诱她入网,将她一举擒获。”杨宁恨恨道:“抓到了小妖女,扒了她的皮。”

唐诺道:“你莫小瞧她,我只怕你抓不住她,反要被她所害。如今她只是利用你作为工具,与我斗毒,可是真要激怒了她,我只担心她对你下死手,到时候连我都来不及救治了。”

“唐姑娘,你对她这么了解,一定和她很熟悉。”顾清菡心下担忧无比,“你能不能找到她,和她说一说,这一次我们就当什么都没生,但从今以后,她不许再暗害宁儿。”

唐诺摇头道:“她不会听我的话,如果有机会,她甚至连我的性命也会取走。”

顾清菡又急又恼:“那可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等着她害咱们?”

唐诺沉默片刻,终于道:“倒不是没有法子,可是可是我只担心齐宁经受不住。”

“什么法子?”顾清菡眼眸亮起来。

唐诺一字一句道:“洗血!”

“洗血?”杨宁奇道:“那又是什么意思?”

唐诺道:“便是将体内的血液用药草洗上一遍,一旦洗血成功,如无意外,也算得上是百毒不侵了。”

杨宁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顾清菡亦觉得这法子有些匪夷所思,蹙眉道:“唐姑娘,你你是说要将宁儿身体里的血液用药草清洗?这这怎么可能?”

唐诺道:“其实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而且洗血之时,要经受极大的痛苦,并非所有人都能承受。”顿了顿,又道:“不过洗血如果成功,那么以阿瑙的手段,应该不至于对齐宁再有什么危害。”

杨宁将信将疑,问道:“我记得上次在山谷里,你好像也中了她的毒,你可洗过血?”

唐诺摇头道:“并非谁都有机会洗血,需要依照体质而行。目下阴体洗血还无法做到,你是男子,是阳体之身,而且你的经脉比之普通人要略粗一些,正是可以洗血的体质,换作普通人,并不能做到。”

“我的经脉比别人粗?”杨宁忍不住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脉,问道:“我怎么看不出来?”

唐诺道:“这也是我现在想到的唯一办法,不过是否要洗血,你自己可以想一想。”

“唐姑娘,在我之前,可有别人洗过血?”杨宁问道:“你是否帮别人洗过?”

唐诺道:“师傅便洗过血,他如今确实是百毒不侵之身,当初师傅也曾想帮我洗血,可我是阴体,所以师傅一直在找寻如何帮阴体洗血的方法。”顿了顿,才道:“我并无帮别人洗过血,师傅教我洗血方法时,以山猴作为对象,洗过血的山猴,也都有了毒药难侵的身体。”

杨宁只觉得这事儿实在是太过玄乎。

凭心而论,如果真的可以能够让身体百毒不侵,那当然是梦寐以求的事情,可是血液乃人之根本,以草药清洗血液,莫说这个时代,便是在后世也不曾听说有如此玄妙的医术,虽说对唐诺的医术颇为佩服,但是对洗血,杨宁还是半信半疑。

最为紧要的是,唐诺虽然有洗血之法,可是此前竟然没有在人的身体上试验过,实验的只是山猴子,谁能保证在山猴子身上可以成功,在人的身体上也一定可以成功?万一失手,且不说性命岌岌可危,如果生什么变故,自己有没有可能变成一个变异的怪物?

顾清菡显然对唐诺这个提议也不以为然,犹豫了一下,才压低声音道:“宁儿,实在不行,不如派人去找神侯府,那个阿瑙既然想害你,那就是反贼,可以让神侯府出手,他们或能抓到她。”

唐诺收拾好药箱,向杨宁道:“你可以考虑一下,如果愿意,便要准备洗血的药材,而且要花费三天的时间洗血。”顿了顿,加了一句道:“你记得我给你的血丹,下一次如果中毒,尽快服下血丹,可以争取时间。”

杨宁微微点头,唐诺也不多说,转身出门去。

“宁儿,你现在没事吧?”顾清菡心有余悸,“这一次幸亏是唐姑娘,你你可万不能出事。”说到这里,不禁抓住了杨宁一只手。

杨宁笑道:“三娘,你别担心了,唐姑娘不还在这边吗?只要唐姑娘在,便不会有什么事情。”

“可是唐姑娘总不能寸步不离地跟在你身边。”顾清菡叹道:“那个小妖女为何偏偏要找到你身上?”

便在此时,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段沧海声音传进来,“侯爷,是我!”

杨宁让段沧海进来,段沧海进来之后,看了看杨宁气色,才道:“侯爷,我们将侯府找了个底朝天,也没有现刺客。”

杨宁示意段沧海在旁坐下,问道:“段二哥,你可听过九溪毒王?”

“九溪毒王秋千易?”段沧海脸色微变,“侯爷,你你怎么提到那老毒物?难道!”眼眸之中已经显出骇然之色。

第一五一章 人外有人

杨宁一看段沧海表情,就知道秋千易确实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看来你真的知道九溪毒王。”杨宁叹道:“这一次下毒害我的,应该就是九溪毒王的徒弟。”

段沧海骇然道:“侯爷,你当真确定是九溪毒王的人?”皱眉道:“这事情可就难办了。”

顾清菡蹙眉道:“沧海,那九溪毒王又是什么人物?”

“九溪毒王是巴蜀白苗人。”段沧海解释道:“三夫人知道,巴蜀之地,蛮人诸多,诸多蛮族之中,又以苗人的势力最强,常说的苗人七十二洞,便是盘踞在巴蜀群山众水之间,蜀王李弘信在西川实力强大,但对苗人却也是安抚为主,不敢轻易得罪。”

顾清菡点头道:“我知道西川苗人众多,听说苗人之间也互相争斗。”

“不错。”段沧海道:“苗人七十二洞,又分为生苗和熟苗,生苗是指那些深居群山之中,与世隔绝,未曾开化的苗人,青苗和红苗便都是生苗人。还有一类熟苗,他们能说汉话,与汉人交流贸易,黑苗、白苗和花苗都属于熟苗人。九溪毒王便是白苗人,白苗人的实力仅次于黑苗人,黑苗善蛊,白苗善毒,九溪毒王便是白苗第一用毒高手,也可说是西川第一用毒高手。”

“既然是苗人,为何要找到京城,与我们结怨?”顾清菡蹙眉道:“秋千易这名字,听起来倒像是汉人。”

“这是九溪毒王的化名。”段沧海道:“熟苗之中,有不少人都有汉名。秋千易当年尚未成名之前,天下用毒第一高手是西川的唐氏一族,唐家是汉人,秋千易找上唐家,与唐家家主比拼毒术,那时候唐家又怎能瞧得上区区一个白苗人,所以并没有给秋千易机会。据我所知,只过了不到半个月,唐家就开始接二连三地有人被毒死,短短半个月之内,唐家上下两百七十多口人,到最后只剩下不到区区数人而已。”

顾清菡微微变色,杨宁也是倒吸一口冷气,他自然听得出来,下此毒手的肯定是九溪毒王秋千易,此人心狠手辣,也难怪会有阿瑙那样的徒弟。

“唐家身为西川第一用毒世家,硬是无可奈何,唐家家主眼睁睁地看着全族上下被一个个毒死。”段沧海神情严峻,“唐家用毒出身,江湖之上也无人招惹他们,所以他们在江湖上并没有什么朋友,危难时候,自然也没有人出手帮他们。”

“那唐家如今是个什么情状?”杨宁问道。

段沧海苦笑道:“唐家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鸡犬不留,唐家家主被人现的时候,全身上下的皮肉都已经干枯,唐家大门上,挂着一面旗子,写着九溪秋千易五个字,从那以后,秋千易的名声响彻天下,江湖之上,谈之色变。”

顾清菡俏脸此时有些苍白。

“秋千易素来都是在西川活动,很少出川。”段沧海神情严峻,“侯爷,你说此番下毒手的是秋千易的徒弟,难道你曾得罪过九溪毒王?”

杨宁知道事关重大,犹豫了一下,终于将当初生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段沧海吃惊道:“原来如此,若真是这样,此番下毒的应该就是那个叫阿瑙的小妖女了。”

“唐姑娘说,那个小妖女不会善罢甘休,还会再来。”顾清菡忧心忡忡,“沧海,他们阴魂不散盯住了宁儿,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段沧海皱眉道:“侯爷,依我来看,这一次那小妖女下毒害人,未必是九溪毒王的意思。九溪毒王虽然毒术无双,但他毕竟还要顾着白苗人,如果他的徒弟害死了侯爷,那就是明目张胆的造反,朝廷也不会坐视不理,白苗人也必将大难临头。”

“你是说这是小妖女自己的意思?”顾清菡问道。

段沧海点头道:“九溪毒王与我们侯府并无仇怨,他也不可能轻易与朝廷结仇。这小妖女定是自作主张。如果是这样,倒也用不着太过担心,如果是九溪毒王亲自出手,咱们只能向大光明寺求援,九溪毒王也不得不顾忌大光明寺。如今只是九溪毒王一个徒弟,咱们还有唐姑娘相助,未必不能对付那小妖女。”压低声音道:“咱们大可以在侯府里设下圈套,如果那小妖女贼心不死,咱们可以引君入瓮。”

顾清菡摇头道:“宁儿也是这个意思,可唐姑娘说了,那小妖女十分狡猾,若是察觉,恐怕要对宁儿下死手。她在暗,我们在明,不得不防备。”

段沧海皱眉道:“这种人神出鬼没,很难搞清楚她的踪迹,而且谁也不知道她会在什么时候以何种方法下毒,防不胜防。”

“你可听过洗血?”杨宁沉默片刻,终于问道:“用药草将血液清洗一遍,便能百毒不侵。”

段沧海愕然道:“还有这等手段?我还真是从无听说过。”

杨宁这才将唐诺的提议说了出来,半信半疑道:“唐姑娘的医术自不必说,可是我也不曾听说还有洗血这种医术。”

“宁儿,我看还是小心为是。”顾清菡低声道:“我倒也不是怀疑唐姑娘,可是据你刚才所说,唐姑娘的来历也是不清不楚,而且和小妖女有渊源!”顿了顿,才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段沧海微微颔道:“侯爷,三夫人说得有理。”想了一想,才缓缓道:“不过话说回来,西川之地,奇人异士众多,有秋千易那般用毒到化境的高手,自然也有不少其它的奇人异士。唐姑娘既说能洗血,虽然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却也未必不是真的,毕竟咱们没有亲眼瞧过,不敢肯定,却也不能断然否定。”

杨宁笑道:“段二叔的意思是可以洗血?”

“没有没有。”段沧海急忙摆手道:“侯爷莫误会,我只是和侯爷据实而言。如果真的可以百毒不侵,那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只是也不知道唐姑娘是否另有目的。”压低声音道:“不过唐姑娘看起来并不像坏人,也不像要害侯爷的样子,否则此番侯爷中了毒,她只要不出手,侯爷侯爷就回天无术了。”

顾清菡幽幽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先不要急着让她洗血,等等再说吧。”

接下来几日,侯府的守卫更加严密,段沧海更是时刻在杨宁附近,为了提防小妖女再次下毒,杨宁甚至悄无声息换了一处院子。

幸许是因为侯府加强了守备,阿瑙没有机会潜入进来,再加上杨宁既然存了戒心,自然不能让人轻易得手,连续几日,倒是相安无事。

唐诺此后倒也在没有提及洗血之事。

又过两日,封锁的大街小巷开始恢复畅通,杨宁却也已经得知,新登基的皇帝已经率领着众多官员返回了京城,而先帝也已经入住皇陵之内。

虽然在此之前,不少人隐隐觉得这一次的皇位继承一定不简单,甚至会出现流血激变,但最终却还是有惊无险安然过渡,京城里虽然一度暗流涌动,却终究没有演变成一场血腥的厮杀。

接下来便是有诏书传示天下,新帝登基,改年号为隆泰,大赦天下。

最近一段时日笼罩在京城的紧张压抑,只有身处京城的人们才能切实感受到,如今大局已定,人们终于松了口气。

虽然少数人知道这一段时日是关乎国运的艰难时刻,但终究还是挺过来。

朝中有多少调动,普通的百姓自然不清楚,不过黑刀营终究还是调出了城去,依旧驻扎在城郊军营,虎神营依旧镇守京城诸门,被调出京城的皇家羽林营则是重新返回了皇城,卫戍皇宫。

不过有人私下里传言,皇家羽林营被调出城后,经过了一番极大的人事调动,许多高中层将领都被提拔封赏调离了羽林营,实际上是明升暗降,虽然有不少人甚至因此获得爵位,而且俸禄大大提升,可是却被剥夺了实权。

是真是假,普通老百姓自然是不知道,而杨宁也没有时间去关心。

虽然阿瑙带给他的阴影还没有消失,但他现在最关心的却是唐诺手里的灵丹妙药。

虽然皇帝颁下了圣旨,赐封杨宁为候,可是却并没有赐下黄金白银,目下侯府的财务已经是捉襟见肘,按照顾清菡的估算,撑不了两个月时间。

锦衣侯府不似其他王公贵族,除了食邑和两家店铺,并无其他经济来源,如今当铺被烧,只剩下一家药铺,仅靠一家药铺维持侯府数百人的花销,无疑是痴人说梦,这种情况下,只能另觅良途。

唐诺的药物,当然是潜力极大的经济来源,如果药物真的那般神奇,当然可以扩大生产,到时候必然是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两人一大早赶到永安堂的时候,药铺也是刚刚打开门做生意,宋先生瞧见两人进屋,立刻迎上来,拱手道:“小人见过侯爷!”已经是跪倒在地。

锦衣世子与锦衣侯当然少两个不同的概念。

锦衣世子只是侯爵的继承人,并无爵位,而锦衣侯却是货真价实的侯爵,宋先生自然不敢有丝毫的轻慢。

杨宁知道自己袭爵的消息已经传开,拉起宋先生,笑道:“不用如此,以前怎样,现在还怎样。宋先生,你知道我来这里的原因,那孩子是否回来过?”

宋先生看向边上的唐诺,整了整衣裳,一躬到底,感慨道:“唐姑娘,请恕老朽眼拙,有眼不识高人,如有得罪之处,还请多多包涵,这一次老朽真是大开眼界了,知道什么叫做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第一五二章 传染

宋先生今日的态度与前几日判若两人,杨宁不用多问,就知道唐诺上次的药粉定是起了作用。

“宋先生不必如此。”唐诺依旧是平静如常,“那孩子没事了?”

“岂止没事,恢复的完好如初,根本看不出被滚油烫过。”宋先生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唐姑娘,这次老朽是真的大开眼界了。”

“宋先生,现在知道什么叫做高人了吧?”杨宁哈哈一笑,“我给你找了这样一个助手,你觉得如何?”

“不敢不敢。”宋先生立刻道:“侯爷,唐姑娘妙手回春,不是我能相提并论。”叹了口气,道:“我年事已高,其实其实有些时候也太过自以为是,还请侯爷准许我辞去差事,这里!”

“宋先生,你可别误会。”杨宁立刻道:“你以为我让唐姑娘到这里,是为了替代你?实话和你说,唐姑娘哪天走我也不知道,她只是暂时在这里熟悉一下,也许哪天就自己开设医馆了。”

“哦?”宋先生一愣,随即道:“唐姑娘医术高明,侯爷,恕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咱们这家小庙,还真显不出唐姑娘的高明。”

唐诺摇头道:“京城人口众多,我只是希望能多看看,能够学到更多的医术。”

宋先生道:“唐姑娘,你既然是个中高手,自然也知道,医术这一行,也是分宗立派的。”顿了顿,才问道:“唐姑娘可参加过杏林会?”

“杏林会?”

宋先生看唐诺表情,便知道唐诺对此并不了解,笑着解释道:“杏林会是每隔三年举行的医术大会,开办之地就是在京城。负责举办杏林会的是太医院,由太医院的院使大人亲自主持,天下名医妙手俱都会齐聚京城,互相交流其实说到底,最后还是比拼医术,公推医术最好的三人,院使大人都会将他们招进太医院当差。”感慨道:“能够进入太医院,自然是光耀门楣的荣耀之事。”

唐诺淡淡道:“学习医术,只是为了救人,与光耀门楣有何干系?”

宋先生一怔,想不到唐诺说话如此直率,有些尴尬,只能笑道:“唐姑娘淡泊名利,自然不在乎这些的。老朽的意思是,唐姑娘如果想要学习更多的医术,杏林会倒是个很好的机会。”

“杏林会谁都可以参加?”杨宁问道。

宋先生道:“只要是杏林中人,不分男女老幼,俱都可以参会。是了,等到明年二月开春时候,就会举办杏林会,也没有多久了。”

杨宁笑道:“唐姑娘,这倒是个好机会。”

唐诺不置可否,却是问道:“你可想好名字?”

杨宁立刻明白,笑道:“我想来想去,能不能叫回春散?”

“回春散?”唐诺想了一下,才道:“这名字比之前的要好一些。”从身上取了一张折叠好的纸递过来,“这是配方,如何使用,你自己去想。”

杨宁倒想不到唐诺如此痛快,接了过来,打开看了一眼,也看不懂,先收好,才向宋先生问道:“宋先生,你说这回春散会不会大受欢迎?”

宋先生立刻道:“侯爷,不是我奉承,只要真的摆上药柜,我只怕到时候是供不应求。”

杨宁哈哈笑道:“如此甚好,这回春散,咱们可要好好研究研究。”

便在此时,却听到隐隐有吵闹之声传来,杨宁忍不住出门,循声瞧过去,只见到东边不远处正零零散散围住一群人,似乎正在争执什么。

杨宁心下好奇,径自走过去,却见到这边也是一家药铺,唤作济世堂,门前正有几人推搡着。

边上围了十来个闲人,指指点点,三四个伙计模样的家伙正推搡着一名破衣烂衫的乞丐,那乞丐口中叫嚷着什么。

杨宁挤上前去,看到在门前地上亦躺着一名破衣烂衫的叫花子,蓬头垢面,一动不动,此时已经听到一名伙计一根手指指着被推搡的叫花子喝骂道:“你要再在这里胡闹,可别怪我们手狠,快滚。”

那叫花子乞求道:“他快要死了,你们这里是药铺,有大夫,求求你们行行好,救一救他,我一定会将诊金送过来。”

“休要废话。”伙计骂道:“你们这种游手好闲的东西我们见多了,是死是活,与我们何干?”转身寻了一根棍子出来,握在手中,骂道:“你滚不滚?再不滚,老子可真动手了?”

那叫花子依旧道:“你们相信我,我一定会想办法弄到银子,你们再不救他,他真的要死了。”

“弄到银子?”那伙计冷笑道:“去偷去抢?”挥起木棍,照着叫花子便打下来。

叫花子双手抱住头,那伙计棍子尚未打落,杨宁已经沉声喝道:“住手!”

他中气甚足,众人都被声音吸引过来,几名伙计也瞧过来,那手拿木棍的伙计看到杨宁穿着讲究,倒也不敢得罪,只是问道:“这位这位少爷想做什么?”

杨宁上前去,皱眉道:“有话就好好说,干嘛动手打人?你们这么多人,就欺负他一人?”

“少爷有所不知,这一大早刚开门,这狗东西就堵在门口,非要咱们给他看病。”那伙计解释道:“我们不答应,他还要往屋里硬闯,这种人自然不能对他客气。”

“既然是病人,为何不给瞧病?”杨宁此时才现,那躺在地上的乞丐年过四旬,身形瘦弱,此时躺在地上并不动弹,他满是污渍的脸上,竟然布满了红斑,如同铜钱般大小,血红一片,有几处红斑已经肿起,泛起水泡,十分可怖。

伙计冷笑道:“他们身无分文,如何给他们瞧病?”

“你们这里叫济世堂,济世为怀,怎地没有一点怜悯之心?”杨宁皱眉道:“难道要见死不救?”

“这位少爷说的不错。”伙计冷笑道:“我们也想救济世人,可是咱们这里只是一个药铺,不是善堂,要真是谁都可以免费诊病,这药铺也就不必开下去了。”

“他说了,会想办法找到银子。”杨宁见那伙计冷漠表情,心下大是不爽,“你们可以特殊对待,先通融一下,给他时间去找银子,人嘛,你们先救着。”

“这条家有好几家药铺。”伙计道:“可也没听说谁家会免费看诊,别人家若可以,让他们自去,我们济世堂可没有这本事。”指了指地上躺着的乞丐,“你们瞧瞧,他这病一瞧就不一般,搞不好还会传染,你们自己都要小心了。”

围观的人群听到这话,都是不自禁往后退,拉开了距离。

便在此时,却听到咳嗽声响,从屋内又走出一人,杨宁瞧过去,只见一名身着长袍的中年人走出来,那人看到杨宁,立刻露出笑脸,加快步子,拱手道:“这不是这不是锦衣侯爷吗?快请进,快请进!”

杨宁也已经认出,那人正是几天前见过的那位黄大夫,此人的师兄如今在京都府担任仵作。

“哦,原来黄先生是在这里坐诊。”杨宁笑道:“黄先生,你来看看,有病人躺在你们屋门前,不但没人抬进去医治,反倒是因为缺少银钱拒之门外,却不知这是不是你们济世堂的医德?”

黄先生冷着脸,叱道:“还不抬病人进去,救人要紧,这种时候谈什么银钱?”

几名伙计都是一怔,那乞丐已经感激道:“多谢大夫,多谢大夫!”见那几名伙计没有抬人的打算,只能自己过去抱起了那中年乞丐。

杨宁见到那中年乞丐被抱起的时候,喉咙里出一声十分痛苦的呻吟,微皱眉头,黄先生似乎并不着急救人,而是笑眯眯向杨宁道:“刚听说侯爷承袭锦衣侯爵,当真是可喜可贺,侯爷,平日里连请都请不到,今日赶巧,还请侯爷进去喝杯茶,不知侯爷能否赏光?”

杨宁知道黄先生能让乞丐进去,无非是瞧在自己面上,他为人比较随和,并不在意身份,对方既然给了自己面子,自己过门不入倒也有些轻慢对方,笑了一笑,进门去,那几名伙计此时才知道杨宁乃是锦衣侯,自然不敢怠慢,早有人沏上茶来。

济世堂比永安堂要小上许多,也没有单独一间看病的房子,就在药铺的角落里有出地方,那中年乞丐被抱过去躺在一桩木板床上,黄先生这才缓步走过去,杨宁闲来无事,也随步走过去,虽说大夫诊病忌讳同行在旁观看,但杨宁并非杏林中人,那黄大夫并不在意。

黄大夫让人将那中年乞丐的袖子扯上去,想要把脉,谁知道衣袖拉上去之后,只见到那乞丐的手臂上也都布满铜钱大小的红斑水泡,有几处水泡已经破裂,从里面流出红红的血水来,十分恶心。

黄大夫皱起眉头,拿了一张黑丝巾盖在乞丐手脉上,这才探指搭上去,只片刻间,脸色便凝重起来,收回手,道:“脉象紊乱,五脏六腑似乎都有损伤。”问站在一旁的那名乞丐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红斑的?”

乞丐道:“有十来天了,一开始只是细细的小斑,五六天前开始泛红,又开始变大,到前天的时候,就开始出现了血泡,一开始都以为会自己消去,可是从昨天早上开始,他就起不来身,而且身上烫,到昨晚的时候,连说话也不成。”

黄大夫若有所思,忽地向那乞丐道:“扯起袖子。”

那乞丐正要去扯中年乞丐衣袖,黄大夫皱眉道:“拉起你自己的袖子。”

那乞丐一愣,马上拉起自己的衣袖,黄大夫瞧了一眼,皱眉道:“你也被传染了,你可知道?”

杨宁此时看的清楚,那乞丐的手臂上,果然也出现了红斑,不过红斑尚小,稀稀落落,远比不得中年乞丐严重。

第一五三章 十里烟花

那乞丐急问道:“大夫,这这能不能治?”

“这个!”黄先生犹豫了一下,才道:“我给你开几服药,你抓药之后,回去先试一试,如果三日之内没有好转,再找其他的大夫瞧一瞧。”转身过去开了药方过来,递给那乞丐,道:“去抓药吧。”

乞丐拿着药方,呆了一下,随即可怜巴巴道:“大夫,这些药要多少银子?”

“有外敷的药,而且内脏损伤,还要内服之药,大概要二两银子吧。”黄先生道:“我这边帮你瞧病,便不收诊金了,看样子你们也拿不出来。不过只药铺不是我说了算,你要抓药,我可管不着了。”

乞丐无奈道:“先生,您您能不能帮我先拿药,等我!”

黄先生抬手道:“别说了,我都说的很清楚了,抓药的事情可不归我管,你去和柜上的伙计说说。”又道:“说了也没用,他们一个月的工钱也没有二两银子,真要给你抓了药,他们自己就得填补上。”

乞丐一脸无奈,忽听杨宁道:“你去抓药吧,救人要紧。”取了一块碎银子,也就二两左右丢了过去。

那乞丐急忙接住,感激涕零:“多谢大爷,小人小人一定会还给你。”

杨宁笑道:“别多说了,救人要紧,先试试看成不成。”

黄先生在旁道:“这是锦衣侯爷,今天算你运气,遇上了侯爷这样的大善人。”

“多谢侯爷,多谢侯爷。”乞丐感激不已,过去抓了药,这才回来,又是千恩万谢,背着那中年乞丐离去。

“黄先生,这病是不是传染病,要不要紧?”杨宁问道。

黄先生左右瞧了瞧,才皱眉压低声音道:“不敢欺瞒侯爷,我行医多年,瞧得病也不少,今天这病有些古怪,以前不曾见过。这病定然是传染的,你瞧刚才那年轻些的,手臂上已经出斑,只盼那几服药有些效用。”

杨宁微微颔,也不久留,片刻之后便即告辞离开。

回到侯府,齐峰已经找上来,道:“侯爷,袁公子刚才派了人来,说是侯爷受爵,乃是大喜事,要为侯爷设宴庆贺。”

“袁公子?”

“袁荣袁公子。”齐峰笑道:“侯爷总不会连他都忘记了吧。”

杨宁这才想起来,前番拉着袁荣去了武乡侯府,让那小子成了见证人,此后一直也没有瞧见。

他却想起袁荣还欠自己一千两银子,忠义山庄遇刺的真相如今已经搞清楚,幕后黑手是三老太爷和邱毅那伙人,倒与忠陵别院的吴管事没什么关系,吴管事和别院的几名护卫为了保住前程,暗地里托袁荣找上了杨宁,愿意拿出一千两银子平息此事。

银子还没到手,今日正好去将那一千两银子拿到手,现在侯府最缺的就是银子,有了那一千两银子,大可以解燃眉之急。

而且杨宁已经准备开始生产回春散,自然少不得下成本。

到黄昏时分,袁荣派了马车专门来接杨宁,杨宁也不知道袁荣在何处设宴,段沧海却因为杨宁刚刚被下毒行刺,心下戒备,亲自带了两名护卫跟随。

马车一路到了秦淮河边。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夜泊秦淮河,就算不近酒家,但闻香风十里,听莺莺燕燕,让人置身其中,已然微醺。

杨宁这才知道,袁荣竟然是在秦淮河上为自己设宴庆贺,想想这也不出意料,毕竟袁荣以风流公子自居,在这种地方也是如鱼得水。

靠河边有一叶小舟,段沧海跟着杨宁上了小舟,荡在河面,往河中过去。

杨宁望着河面上穿梭如鲤的画舫,各有特色,装点精美,灯火辉煌,听着笙歌漫漫,感觉着旖旎风光,眼中却也是带了几分烟水沙月的朦胧。

他本以为先帝驾崩不久,京城应该很长一段时间难见风月,却不想短短时日,秦淮河上便恢复了往日的歌舞升平。

或许在许多人的眼中,坐在龙椅上的究竟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京城的繁花似锦却需要一直延续下去。

没过多久,小船已经靠近了一艘画舫,那画舫规模不小,上面有纱灯悬挂,彩巾缠绕,颇为绚丽,只是船上也并不如何热闹,偶尔响起几声泉水叮咚般的琴声。

小舟靠近,画舫上早有人接应,放了绳梯下来,杨宁顺着绳梯上去,段沧海也不敢怠慢,时刻警戒,跟着上了画舫。

一名丫鬟打扮的姑娘正在画舫上等候,眉目清秀,灯影笼罩,晚风吹拂,姿色看起来倒也不错,迎上前来,脆生生道:“侯爷,袁公子在里面等候!”

杨宁微微点头,那丫鬟在前带路,走到船头,有楼梯往上,丫鬟道:“侯爷,袁公子在楼上。”

杨宁顺着楼梯往上去,段沧海要跟着上去,那丫鬟拦住道:“这位大爷,姑娘正在弹琴,你要带刀上去吗?”

段沧海淡淡道:“这把刀和我形影不离,你要留下刀,除非能留下我的人。”

丫鬟妩媚一笑,道:“大爷如果要留下来喝酒,我也能陪几杯的。”她瞧着段沧海,眼荡秋波,杨宁看在眼中,心想果然不愧是秦淮风月地,这姑娘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但已经有了勾引男人的本钱。

段沧海冷笑一声,并没有怜香惜玉之情,径自跟着杨宁上了去。

到了画舫顶上,只见到一名女子正坐在一具古琴前抚手弄琴,边上摆着一张小桌,桌上酒菜俱全,袁荣正斜倚在酒桌边,手里拎着一块玉佩轻轻晃悠,闭着眼睛,似乎正在领略琴音缈缈。

杨宁看他样子,便知道这家伙是此中老手,走近过去,段沧海并无跟上,站在楼梯口,眼光四路,全神戒备。

“这就是你为我设的宴席?”杨宁一屁股在桌边坐下,先不看袁荣,瞥向那女子,只见那女子坐在那里,慵慵懒懒,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可是坐在那里,浑身上下,仿佛有说不尽的情感。

她长相极为美艳,但旁人看她的第一眼,看到她的并非她的美艳,而是她的一双眼睛。

她的眼睛半开半闭,似乎是沉浸在自己的琴音之中,又似乎是三更将梦,那双眼睛里没有秦淮河粉红的繁华,而是略有一丝落寞。

而她此刻正看向杨宁。

杨宁微微一笑,算是打了个招呼,这才看向袁荣,只见袁荣已经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示意杨宁不要说话。

一曲弹罢,那女子才走过来,跪在桌边,拿起酒壶,为两只酒杯斟满了酒。

袁荣终于坐起身来,端起酒杯,笑道:“侯爷,这一杯酒敬你承袭爵位,锦衣不灭!”

这话有些古怪,但杨宁还是端起酒杯,两人一饮而尽,那女子又为两人斟满了酒。

“你不要急。”袁荣笑道:“这只是开胃菜,今晚还有大宴等你。”

“别的我管不着,银子带来没有?”杨宁伸出手,“一千两银子,赶紧交货。”

袁荣一怔,随即笑道:“我说侯爷,这里气氛如此清新脱俗,这种时候提银子,岂不是大煞风景?”

“在我看来,什么都没有银子好。”杨宁道:“可别告诉我你没有带银子过来。”

“你放心,我袁荣说话难道还能不算数?”袁荣笑眯眯道:“来,先为你介绍这位美人,珍珠,这就是锦衣侯爷,你可要好好伺候。”

那女子妩媚一笑,道:“珍珠见过侯爷!”

杨宁微微点头,袁荣道:“秦淮河上,只有这一颗珍珠,其他都是庸脂俗粉。”

杨宁看到珍珠又是一笑,心下忽地想到了小蝶。

他前来京城的初衷,就是为了找寻小蝶,可是镖局失事,半道上被人所劫,小蝶也没了音讯。

他不知道小蝶如今身在何方,是被人所救恢复了自由身,又或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甚至如今就在京城?

他本想利用锦衣侯府的势力,找寻小蝶下落,可是最近一段时间,锦衣侯府困境重重,连自身都是麻烦不断,又哪里能抽出精力来帮自己找寻小蝶。

如果小蝶果真还在京城,很有可能便沦落在风月场所,一想到这里,杨宁心上就如同有石头压住。

“珍珠姑娘在京城很久了吗?”杨宁看似很随意地问了一句。

他忽然想到,如果小蝶真的沦落烟尘,就只能深入其中去找寻,这位珍珠姑娘身在风月场中,却也不知道能否依靠她帮忙找寻线索。

珍珠轻柔一笑,她虽然身在烟花场,可是却并无多少风尘气,柔声道:“十一岁时候就到了京城,如今已经整整十年。”

“哦!”杨宁微笑道:“那珍珠姑娘对京城一定很熟悉了?”

“侯爷是想问我对这行是不是很熟?”珍珠眼眸一转,轻笑道:“我十一岁便开始在这行讨生活,十年下来,也算是十分熟悉了。”她说得十分平静,可是杨宁却敏锐地感觉出她语气之中带着一丝疲累。

便在此时,却听得远处传来“镗镗”一阵敲锣声响,转瞬又有鼓声雷动,杨宁正诧异间,却听到一声刺耳响声划破天际,有烟花飞天入云,灿烂夺目,有如祥瑞麒麟,有如花团锦簇,只是片刻间,秦淮河上,天上人间,犹如仙境般。

杨宁颇有些惊讶,暗想原来这个时代竟然已经明了烟花。

第一五四章 珍珠

秦淮河上千灯点起,灯火如星,有如那天上的银河也眷恋起红尘繁华,汇入到这秦淮河中,驱赶着千古明月的寂寞。

袁荣也已经站起身,走到船舷边上,杨宁禁不住也跟着走到船舷边,见到袁荣往东边眺望过去,顺着他目光瞧过去,只见到远处有一处灯火璀璨,那是一艘极大的画舫,竟是罕见的有五层之高,围绕着花房四周,灯火如昼,富丽堂皇。

“那是舫王。”袁荣笑道:“这才是今夜请你的大餐!”

“舫王?”

此时珍珠也已经走近过来,解释道:“每年春节之前,都会举行花后评选,这是秦淮河上一年一度的盛事。”

“花后评选?”

“不错,公选出的八名姑娘,都会在这条最大的画舫之上,最后会评选出一后二妃,一旦能够获得花后头冠,身价便会立涨百倍,不要说金银财宝,而且还有机会被王孙贵族看中,成为豪门妾姬。”珍珠解释道:“所以每年的这一天,都是秦淮河上最热闹的一日。”

袁荣笑道:“如此盛会,你若是窝在家里错过,实在是后悔莫及。更何况今年的花后评选,和往年又大不相同。”

“哦?”杨宁奇道:“有什么不同?”

袁荣道:“今年参选的姑娘,可说是历年来才貌最为出众的一届。”瞥了珍珠一眼,笑道:“或许只有四年前那一届可以相提并论。”

珍珠妩媚一笑,道:“公子是在害怕珍珠吃醋吗?”

袁荣哈哈一笑,向杨宁道:“珍珠是四年前那一届花后评选的花后,那可是历来年最出色的一位。”

“原来珍珠姑娘就是花后。”杨宁笑道:“倒也是名副其实。”

珍珠轻笑道:“人老珠黄,早已不复当年的芳华了。”

“芳华依旧。”杨宁微笑道,其实他心里明白,十里秦淮,风月无边,年轻貌美的姑娘日月更替,珍珠年过二十,对于这行来说,已经算是老人。

珍珠只是浅浅一笑,道:“侯爷和公子先在这里吃酒,珍珠去看看糕点是否准备好。”盈盈一礼,先退了下去。

“侯爷是否在奇怪,她既然是花后,为何还会在秦淮河上?”袁荣叹道。

杨宁微微点头,道:“确实有此疑惑。不过她有这条画舫,应该过得还算不错。”

“画舫自然不是她的。”袁荣道:“四年前,珍珠在百宝楼薛少爷的支持下,成为了花后,而且薛少爷对珍珠一往情深,花费了重金,将她娶过了门去。说起薛大少,是个情种,而且重情重义,当年与我的交情也是不浅。”

杨宁皱眉道:“百宝楼?”

“百宝楼经营古董玉器,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商贾。”袁荣感慨道:“薛大少对珍珠实在很够意思,是用六抬大轿将珍珠娶进了门。”

“既然如此,为何珍珠如今还在秦淮河?”

袁荣淡淡道:“百宝楼不复存在,薛大少家破人亡,珍珠又能如何?”

杨宁怔了一下。

“当年珍珠在候选花后之前,就已经名声在外。”袁荣解释道:“不但是薛大少,还有一人也是看中了珍珠,那人与薛大少一起抬起了珍珠,可是在珍珠夺得花后之后,薛大少与那人又因为珍珠,一掷千金,薛大少家赀万贯,终是得到了珍珠。”

“后来如何?”

“其实薛大少心里也很清楚,那人他本不该得罪,但是为了珍珠,他却并不在乎。”袁荣叹了口气,“他想到那人事后定会视他为仇,可是却想不到那人出手狠辣,短短一年时间,就将百宝楼整的破落下去,而薛大少最终也被那人整的家破人亡。珍珠过上不到一年的好日子,又被那人抢夺过去,一年之后,便被打回到秦淮河。”

杨宁想不到珍珠竟然有此遭遇,皱眉道:“那人是谁?”

“其实你也认识。”袁荣道:“户部尚书的大公子窦连忠!”

“是他!”杨宁身体一震。

袁荣冷笑道:“此人巧取豪夺的事情做的太多了,害死的人命也不在少数,薛大少只是他欠下的血债之一。”抬手指着莺歌燕舞繁星点点的秦淮河,“十里秦淮河上,画舫如梭,这其中有不少都是窦连忠在背后操作,每年依靠这些,他就日进斗金了。”

“如此说来,珍珠姑娘如今也在他的控制之下?”杨宁皱眉问道。

袁荣只是淡淡一笑,并不说话。

便在此时,忽听得有人大声叫道:“珍珠姑娘,我家主人让你过去一趟,快些准备。”

杨宁循声看去,只见到在画舫边上,有一条小船正停在那边,其中一人正仰头冲着画舫叫喊,语气颇为嚣张。

随即便听到先前那丫鬟的声音道:“我家姑娘今天不见客!”

“不见客?”那人冷笑道:“告诉你们珍珠姑娘,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请她过去,是给她面子,可不要不识好歹。”

“我家姑娘不见客,谁都不见。”丫鬟道:“什么敬酒罚酒,我们都不吃。”

那小舟上的人冷笑道:“好,她可莫要后悔。”调转小舟,迅离开。

袁荣却皱起眉头,道:“看来有麻烦了。”

“这能有什么麻烦?”杨宁淡淡道:“既然不想见客,不见就是,难道还有人敢强迫不成?”

“秦淮河上,什么人没有?”袁荣道:“江湖豪客,王公贵族,风雅俊士,哪一个不是有些来头。”

杨宁瞟了袁荣一眼,道:“你和薛大少交情不错,我很想知道,薛大少落难的时候,你又是如何帮助?他家破人亡,珍珠姑娘沦落在外,你没有帮她照顾?”背负双手,“如今在这里,可是因为对薛大少心存愧疚,偶尔过来照顾一下?”

袁荣眼角微微抽动,扭头看着杨宁,见到杨宁气定神闲,叹了口气,道:“侯爷,其实我一直在怀疑,当初那些年,你是不是一直在装傻充愣?”

此时听到脚步声响,珍珠已经从后面过来,手里端着精致的点心,笑道:“侯爷,公子,珍珠知道公子今天回来,所以今天一早上就制作了点心,你们尝尝看味道如何。”

杨宁和袁荣回到桌边,只见到盘上摆放着数种面点,都是刚刚蒸好,冒着热气,面点造型美观,十分精致。

“珍珠姑娘倒是一手好厨艺。”杨宁笑道:“只看这几种面点,那可不是三两天的功夫。”

珍珠笑了笑,幽幽道:“当年有人喜欢我做的面点,所以我就花了心思去学,等我学成的时候,他!”叹了口气,神色黯然。

杨宁知道她说的人应该就是那位薛大少。

忽听得下面传来惊呼声,又听到有姑娘大叫道:“你们想干嘛?”一阵嘈杂过后,便听到楼梯传来咚咚之声,显然是有人正往楼上冲来。

袁荣皱起眉头,珍珠花容微微变色,杨宁却是气定神闲,夹了一块糕点放入口中,酥软可口,赞叹道:“好手艺!”

话声刚落,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冷厉声音道:“不是说不见客吗?这里又是谁?婊子就是婊子,做的事情永远是偷偷摸摸。”

袁荣霍然起身,冷声道:“谁让你们闯进来的?还不快滚。”

“这不是袁公子吗?”那人笑道:“袁公子,你出身书香门第,要找婊子也该找些新鲜的,这种残花败柳的烂货你也看得上?”

他显然认识袁荣,可是对袁荣却并无一丝畏惧,甚至连一丝敬意也没有,出言粗鲁,满是讥嘲。

杨宁扭头看了一眼,只见是三四个大汉冲上来,都是人高马大,当先一人满脸横肉,高鼻阔口,胡须如针,两手还握着拳头。

袁荣厉声道:“你放尊重些。”

“我们不像袁公子出身书香门第,我们都是粗人,也不懂得文绉绉的那一套。”那高鼻汉子冷笑一声,转视珍珠,沉声道:“让你过去一趟,你没听明白?你是不是想找死?”

“谁敢动她一根毫毛?”袁荣虽然文秀,却还是握拳道:“赶快滚下去。”

高鼻汉子哈哈笑道:“动她一根毫毛?袁公子,整条秦淮河上的男人,只怕也就你没碰过她,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装傻,婊子就是婊子,人尽可夫,莫说一根毫毛,她身上有几根毛,我们兄弟都是数的一清二楚,要不要我们告诉你?”

他说话粗鲁至极,身后那几人却都是哈哈大笑起来,气焰十分嚣张。

杨宁本以为袁荣虽然儒雅文弱,但毕竟是礼部尚书的亲孙子,那也是高-干子弟,一般人也至于敢得罪这位少爷,可是万没有想到那些人根本不将袁荣当回事。

袁荣咬牙切齿,白净的脸上涨的有些红,可他毕竟一介文人,想动手也是不成。

“还在等什么?”高鼻汉子向珍珠吼道:“主人陪客人在那边等着,你可莫影响了他们的兴致,否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还不跟我们走。”

珍珠脸色微有些惨白,凄然一笑,向袁荣道:“公子,你们先在这里赏玩,珍珠先去一趟,尽快赶回来。”

“我看不用等了。”高鼻汉子嘿嘿一笑,“你今晚要伺候的人多,只怕一时半刻回不来。”

第一五五章 旭日

珍珠眼眸之中微带恐惧之色,却还是缓步走过去,只是走出两步,却感觉手腕上一紧,微一吃惊,低头一看,才现竟是杨宁抓住了她手腕。

珍珠正要说话,杨宁已经笑问道:“珍珠姑娘,我想请教,这块点心是如何制作?味道真是不错,而且样式也好看,如果可以,你告诉我制作方法,我回头自己也去试一试。”

珍珠一怔,想不到这种时候,杨宁却会关心糕点的做法,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高鼻汉子皱起眉头,打量杨宁一番,才冷笑道:“哟呵,臭婊子还养了小白脸?怪不得这半天也不动身。”

杨宁却已经转过头来,看着那高鼻汉子,招招手,笑道:“你过来一下,我有话想问你。”

高鼻汉子不屑道:“你是什么东西,让我过去我便过去?废话少说,珍珠,快跟我们走。”

话声刚落,却见到杨宁如同猎豹般忽然窜过来,高鼻汉子一怔,他看杨宁年纪轻轻,而且和袁荣在一起,本以为是一个评风论月的公子哥儿,这种人说起话来都是震天响,但是提起手来没有三两重,万想不到对方竟然有如此身手。

只是微一吃惊,杨宁已经欺身到他面前,高鼻汉子倒也反应过来,挥拳便打过去,不想腰间一紧,还没反应过来,又感觉小腹一阵剧痛,就似乎是被坚硬的石头狠狠砸在腹间,随即身体一歪,竟是被杨宁重重摔倒在地上。

他身后三名大汉都是一惊,慌忙上前,就要挥拳,却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人随即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凌空飞起来,如同皮球般飞出了船舷,“啪”的一声,落到了河中,水花四溅,吸引附近不少目光过来。

剩下两人怔了一下,杨宁根本没有犹豫,抬起一脚,趁那两人分神之际,已经一脚踹到其中一人的腹间,那人惨叫一声,身体后飞出去,随即重重落在甲板上,挣扎两下,一时间竟然是起不来身。

剩下那人心下一阵寒,见杨宁此时正背负双手站在自己面前,一只脚踏在那高鼻汉子胸口,情不自禁后退了两步,此时才现,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甚至略显单薄的年轻人,竟然比金刚还要难惹。

“回去告诉你的主人,想要找珍珠姑娘,让他自己过来一趟。”杨宁淡淡道:“我在这里等他。”

那人见杨宁几乎是在瞬间就已经先后打倒三人,心知自己万万不是他的对手,转身便要走,杨宁皱眉叫住:“且慢!”

那人停下脚步,转身惊恐道:“你你还有什么吩咐?”

“我让你去通传,可不是让你这样走下去。”杨宁叹道:“如果强闯上来的人,能够平安无事离开,这以后岂不是还会有更多的人肆无忌惮?”往船舷边指了指,“跳下去吧!”

那人一呆,杨宁皱眉道:“要我帮忙?”

那人见杨宁眼眸之中寒意笼罩,无可奈何,走到船舷边,犹豫了一下,终是翻上去,猛地一跳,听得水声响起,四周又有人瞧过来。

杨宁低下头,看着被自己踩在地上的高鼻大汉,笑道:“你先躺在这里等一等,有人来带你走,或许你有机会离开,否则我只怕你无法活着离开这条船。”

“你你敢杀我?”高鼻大汉有些不服气。

杨宁叹道:“你可以试一试的。”转身走回去,见袁荣和珍珠都呆呆瞧着自己,笑道:“怎么了?”

袁荣终是叹道:“齐宁,你身上流着齐家的血,果然不同凡响。”

珍珠却苦笑道:“侯爷,其实其实你没必要因为我而招惹他们,这会给你带来麻烦。”

“珍珠姑娘别多心,我不算是为你,是为我自己。”杨宁道:“这几人对我太不礼貌,我要教他们如何做人。”见珍珠眼眸之中依旧有掩饰不住的惊惧,安慰道:“珍珠姑娘是担心我出手打了他们,会让事情变的更麻烦,甚至会牵连到你?”

珍珠摇头道:“侯爷多虑了,落叶薄命,算不得什么的,我只是担心给侯爷添麻烦。”

杨宁坐了下去,道:“我吃了你的糕点,多少还是要有些回报的。你放心,我不是一个惹了事情不擦屁股的人,今天这事情既然被我碰上,我总会要一个结果。”心中暗想,老子本就是个看不惯倚强凌弱的人,更何况老子现在已经受了爵位,小小秦淮河,难道还要受窝囊气不成。

袁荣也坐了下去,杨宁才问道:“你认识这几个人?”

“他们我不认识,但是他们背后的人是谁,我却很清楚。”袁荣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珍珠为他斟上酒。

“是哪位达官贵人如此嚣张?”

袁荣摇头道:“不是朝廷官员,这几人都是旭日镖局的人。”

“旭日镖局?”杨宁皱起眉头。

他对镖局异常敏感,从段沧海口中也早已经知道,京城的三大镖局,是旭日、四海和长平镖局。

会泽县城捕头萧易水私下里勾结黑白两道,贩卖人口,利用的途径,就是镖局,而小蝶亦是被镖局从会泽县带走。

至今杨宁无法确定萧易水究竟勾结的是四海镖局还是旭日镖局,而这两家镖局此前都是出了大事,各有一支镖队被劫杀。

他也知道,四海镖局的组成主要是江湖中人,而旭日镖局的镖师和趟子手,不少都是从军中出来,从某种角度来说,四海镖局与江湖人关系颇近,而旭日镖局却有着军方的背景。

能够被称为大楚三大镖局,这三家镖局自然与普通走镖的大不相同,其势力也绝对不弱,人脉关系更是盆根错节,并不好对付,杨宁想过要寻根追底,将那条贩卖人口的通道彻底摸清楚,不过之前势单力孤,想要揭开这样一层身后的黑幕并不容易。

不过进入锦衣侯府,他倒是已经准备利用侯府的势力,展开对那条黑幕的调查。

只是万没有想到,他还没有开始对那几个镖局动手,今天旭日镖局的人竟然率先惹到自己头上来。

三大镖局之中,涉及贩卖人口最大的可能就是旭日镖局。

袁荣点头道:“京城三大镖局,实力最强的,便是旭日镖局,你应该也多少知道一些。”

“听说旭日镖局与军方有些干系。”杨宁轻声道:“这是真是假?”

“其实这事儿有不少人心里都很清楚。”袁荣道:“旭日镖局的总镖头丁易图当年可是秦淮军团的一名副将。”

“秦淮军团?”

袁荣点头道:“秦淮军团从创立开始,就一直是你们齐家统帅,锦衣老侯爷和你的父亲,是秦淮军团的两代统兵大帅,丁易图当年正是你父亲麾下的一员副将。”

“他是秦淮军团的副将,又如何成了镖局的总镖头?”杨宁皱眉道。

袁荣四下里瞧了瞧,才压低声音道:“丁易图当年在军中触犯了军规,差点被砍了脑袋,是有人为他请求,而且此人确实立下了赫赫战功,朝里也有人为他说话,这才拣了一条性命,不过却也被逐出了军中。”

“你是说,他被逐出后,开设了镖局?”杨宁皱眉道:“他的家境很好吗?”

袁荣道:“家境好不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当年是被征召入伍,并无什么背景,也不是出身什么名门望族,虽说在军中也有些饷银,但此人好赌成性,根本存不了几个银子。”顿了顿,才道:“至少绝没有开设一家镖局的银子。”

“既然如此,他为何能够开设镖局,而且还成为大楚三大镖局之一?”

袁荣莫测高深道:“如果有人背后提供银子,要开设一家镖局并不困难,更何况令尊治军严谨,每年都有因为触犯军法被处置的军人,砍头的虽然不算太多,但被逐出军中的却不在少数。”端起酒杯,却并没有饮下,晃着酒杯道:“那些被逐出军队,尚有一身武艺的人,自然就成了旭日镖局最欢迎的人才。”

杨宁若有所思,此时才知道,旭日镖局似乎比自己所想象的还要强大,它绝非仅仅是一家镖局。

“短短不到十年时间,旭日镖局从一名不文,变成了如今大楚实力最强的镖局,这当然不会那么简单。”袁荣道:“只是这背后到底有多少名堂,我也不清楚。”淡淡一笑,“不过旭日镖局和户部走得近,这是朝中许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你是说窦馗?”

袁荣道:“户部掌管全国的财赋,每年里物资调运不计其数,可是有时候户部人手不够用,兵部也不会多派人,就只能利用镖局,而旭日镖局每年里为户部运送物资就占了镖局的庞大进项,旭日镖局这些年势力扩张如此迅,至少户部是帮了大忙的。”笑了笑,轻咗一口酒,道:“该当说,是窦家帮了他们大忙。”

“丁易图!”杨宁轻轻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这时候他忽然现,锦衣侯曾经固然是风光无限,但是结下的仇怨似乎也不少,此前他已经知道户部窦馗与齐景关系不睦,如今旭日镖局的总镖头丁易图却也是被齐景逐出军中,这两伙人却偏偏凑在了一起,而这股势力,自然对锦衣侯府视若眼中钉肉中刺。

忽听到楼梯口忽然传来脚步声,这次脚步声很缓慢,但每一步走出,都是力道十足,十分沉重。

杨宁却已经现,珍珠眸中满是惊恐,那张艳美的脸上已经是惨白一片。

第一五六章 总镖头

楼梯口走出来的那人,身形倒也不如何魁梧,甚至有些偏瘦,可是他步伐稳重,杨宁只瞧了一眼,就知道此人的武功不弱。

那人四十五六岁年纪,一身黑色棉袍,头戴一顶狐皮帽,站在楼梯口,扫了一眼,躺在地上不敢动弹的高鼻汉子见到来人,已经爬起身来,迎上前去,叫道:“总镖头,这小子动手打人!”

“啪!”

高鼻汉子话声未落,脸上已经重重挨了一巴掌,这一巴掌力气极大,只瞬间,高鼻汉子的半张脸便即肿起来。

“总镖头!”高鼻汉子有些骇然,似乎也没闹明白他为何出手掌掴自己。

中年人冷冷道:“我让你来请珍珠姑娘,你们是如何做的?既然这里有客人,该当好好商量,为何要冒犯?”

“总镖头!”

“住口!”中年人厉声呵斥道:“你们的所为,难道我还能不清楚?定然是在这里无礼放肆,才会被人出手教训。袁大公子在这里,他是知书达理之人,物以类聚,他的朋友当然也是很讲道理的人,如果不是你们胡作非为,他们岂会动手?”

高鼻汉子低着头,不敢说话。

中年人这才大步向前,拱手笑道:“袁公子,这些不成器的东西打扰了你们的雅兴,我在这里向两位道歉。”抬起手,一只钱袋子已经丢到袁荣身边,“这里是一点小意思,秦淮河上的姑娘不计其数,这点银子,足够袁公子你们今夜的花销。”

袁荣皱眉道:“丁总镖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中年人正是旭日镖局的总镖头丁易图,微笑道:“收下几个不成器的东西给两位添了麻烦,所以这就当是赔礼。而且丁某今天有个远道而来的朋友,他来京城不多,今次前来,正赶上了今夜的花后之选,我这朋友喜欢听琴弄乐,听说珍珠姑娘的琴艺不错,所以想请珍珠姑娘过去弹上一曲。”

杨宁瞥了珍珠一眼,只见到珍珠低着头,娇躯微微颤,竟是不敢看丁易图,甚至对丁易图充满了极深的畏惧。

袁荣皱眉道:“可是我今日来此,也是想听珍珠姑娘抚琴。”

丁易图笑道:“袁公子书香门第,琴棋书画样样俱精,欣赏珍珠姑娘的琴技,自然是无可厚非,而且袁公子比我早,先登了珍珠姑娘的船,丁某本不该夺人所爱,只不过我那位朋友在京城呆不了几天,也只有今晚有些空闲,明日可能就要离开,所以。”往前踏出一步,神色真挚,“还请袁公子给丁某一点面子,让珍珠姑娘过去一趟。今夜袁公子和这位朋友的花销,都由丁某承担,如果袁公子能给丁某这个面子,改日定当重谢。”

袁荣微有些犹豫,瞧了杨宁一眼,只见杨宁正端着酒杯,气定神闲,似乎没有当丁易图的存在,看也没看丁易图。

“珍珠姑娘,能不能给丁某这个面子?”丁易图看向低头不语的珍珠,“若能前往,必有重谢。”

珍珠终是抬起头,看了袁荣一眼,苦笑道:“袁公子,珍珠失礼,今夜就不能侍奉你们二位!”

丁易图嘴角微微泛起一丝弧线。

“珍珠姑娘,你先去收拾一番,打扮的漂亮一些。”丁易图倒似乎已经确定珍珠会和他走,嘱咐道:“我那位朋友是个极为风雅之人,不要怠慢了,我让人在下面等你。。”说完,向袁荣拱手道:“袁公子,改日再谢!”转身便走。

只走出两步,就听到身后一个平静声音道:“这位就是旭日镖局的丁总镖头吧?”

丁易图脚下一顿,停了下来,回转身,瞧向杨宁,只见到杨宁端着酒杯正自摇晃,十分悠闲,笑道:“不错,旭日丁易图,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他显然并不认识杨宁,只是既然和袁荣在一起,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

“我是谁不重要。”杨宁淡淡道:“我让人找你过来,不是让你带走珍珠姑娘,而是让你过来道歉。你的态度还算不错,也主动认错,所以我既往不咎,你可以带你手下的人离开,记得回去多教育教育,免得下回还要劳烦别人帮你管教。”

丁易图微皱眉头,但语气还算温和:“这位公子说得是。”顿了顿,才道:“不过珍珠姑娘的态度你也瞧见了,她似乎愿意和我离开。”

“对不住,且不说珍珠姑娘是否真的愿意跟你走,就算她真的愿意,你只怕也带不走人。”杨宁探手捻起一块糕点,悠然道:“我也要听珍珠姑娘弹琴,所以你现在已经可以走了。”

丁易图微微一怔,随即笑道:“这位公子是在说笑?”

“你看我的样子,是在和你说笑?”杨宁忽地扭头看向丁易图,目光犀利,“我没有空闲和你多说。”转视珍珠,笑道:“珍珠姑娘,你可以开始了。”

珍珠秀眉微蹙,站在当地,一时却不知如何是好。

丁易图脸色微冷,淡淡道:“我说过,改日会重谢,而且今晚两位的花销我全包,秦淮河上的姑娘多如牛毛,你们可以随便挑选。”

“秦淮河上的珍珠只有这一颗。”杨宁道:“既然秦淮河上的姑娘多如牛毛,你也可以随意挑选,不要在此搅了我的雅兴。”

丁易图忽地大笑起来,问道:“如果我非要带她走呢?”

杨宁也是笑道:“刚才你那几个手下也是这般说的,不过他们的下场你也看见了。”

“你是在威胁我?”丁易图笑道:“你觉得丁某会被人威胁?阁下的胆识我很佩服,不过年轻人太过气盛,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

“不气盛还是年轻人吗?”杨宁也是笑道:“你说你有客人,这与我们有何干系?你说让我们给你面子,你的面子当真就那么大,我若是不给,你又会如何?”

丁易图眼角微微跳动,转视袁荣,淡淡道:“袁公子,我给了你面子,你觉得此事如何处置?”

袁荣坐了下去,端起酒杯,道:“丁总镖头,别人我或许还能劝说几句,可是这个人的脾气太怪,他想怎么做,也不是我能劝说的。”

丁易图仔细打量杨宁几眼,微皱眉头,袁荣本以为他要作,却见丁易图只是拱了拱手,竟然不说一句话,转身离开,他手下那两人也是跟了下去。

袁荣有些意外,轻声道:“这倒不像是丁易图的脾气。”

杨宁似乎也有一丝意外,轻笑道:“他比你想的要聪明,也更沉的住气!”心中却是知道,丁易图并鲁莽勇夫,此人颇有心计,也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

珍珠幽幽叹了口气,在旁坐下。

“你似乎很怕他。”杨宁问道:“你为何要那么畏惧?他伤害过你?”

珍珠犹豫了一下,才勉强笑道:“侯爷喝酒吧,到了秦淮河,你们开心就好,其实不用理会其他。”

袁荣也是看着珍珠,皱眉问道:“珍珠,你是不是对我隐瞒了什么?”

“没没有!”珍珠目光闪绰,低下头:“公子,你就不要多问了。”

杨宁叹道:“你在没有看到他之前,就已经心生恐惧,见到丁易图之后,甚至都不敢看他,这当然不会是因为他是旭日镖局的总镖头,背后自然还有其他原因。你不愿意说,我也不会强求。”

“珍珠,当年薛大少嘱咐我对你多加照顾,可是这两年我!”袁荣神情黯然,“我虽然答应过他,可是并无做到,我一直想帮你,可!”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一脸无奈之色。

珍珠眼眸之中却显出一丝感激之色,道:“公子,其实你已经照顾了很多,珍珠感激不尽。”

“我知道这两年你一定受了很多苦,可是你从没有主动对我提过什么要求。”袁荣叹道:“我知道你的心意,知道你是不想太多牵累我,可是如果你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需要我的帮助,无论怎样,你都要告诉我。”声音一冷:“你告诉我,到底出了何事?”

珍珠娇躯一颤,眼圈却是一红,犹豫了一下,终是轻轻拉起了自己的衣袖,她肌肤甚白,手腕处晶莹如玉,可是衣袖卷上去,本来雪白的肌肤之上,竟然出现数道伤痕,纵横交错,触目惊心。

袁荣脸色大变,杨宁也是皱起眉头。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袁荣霍然站起身,“你手上哪里来的伤疤?”

珍珠苦笑道:“不单是手臂上,我身上的伤疤比这个还要多,能见人的地方瞧不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都是疤痕。”

杨宁眼中寒光一闪,问道:“你这些伤疤,都是丁易图所伤?这就是你害怕他的真正原因?”

“到底生了什么,你都告诉我。”袁荣平日里是个极其斯文儒雅的人,此时却已经是怒不可遏,表情狰狞。

珍珠轻声道:“丁易图就是个畜生,他他以虐待人取乐,每个月他都会派人接我过去,然后!”却并无说下去,这伤心之事无人可诉,此时说出来,悲从中来,眼泪已经从眼眶中夺目而出。

第一五七章 秦淮八艳

袁荣双手握拳,怒声道:“那个畜生,我我去找他。”起身便要走,还没走出两步,杨宁便已经淡淡道:“你去找谁?丁易图?是准备和他动武还是和他论理?”

“我!”

杨宁冷笑道:“你可是堂堂礼部尚书府的少公子,要去和旭日镖局的总镖头动武,先不说你是否有那个能耐,你就算打赢了,又能如何?”

袁荣一怔。

“丁易图的实力,你比我更清楚。”杨宁缓缓道:“这不是一场架就能分出胜负的斗争。”淡淡一笑,道:“袁荣,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要真比及实力,你礼部尚书府的少公子,未必比得过人家旭日镖局的总镖头。”

袁荣虽然眼眸中恼怒,但神情却黯然下来。

就在此时,却听到远处传来声音道:“袁兄,那边可是袁兄?”

袁荣一怔,循声看去,只见到不知何时有一艘画舫靠近这边,两艘画舫之间距离极近,那边的画舫上灯火辉煌,在船楼上的舷边,正有几人站在那里,向这边挥手。

袁荣往那边靠近一些,扫了两眼,冲着那边拱手道:“是朱兄弟吗?”

“正是朱雨辰。”那边有人笑道:“袁兄,我们几个正在说起你,这么大的日子,你袁大公子绝不会闭门不出。这边有酒菜,要不要过来喝上两杯?”

袁荣心情不好,但却还是彬彬有礼道:“几位自便吧,我这边已经不胜酒力了。”

“袁大公子的酒量,别人不知,我朱雨辰难道不知道?”那人笑道:“你在那边等着,我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

袁荣无可奈何,走回桌边,杨宁笑道:“看来你还真是交友满天下。”

“朱雨辰是杭州府朱家布庄的大公子,杭州府的富户众多,其中最有名的就是朱家的布庄。”袁荣解释道:“朱家财大气粗,是杭州府富贾之,他有一个族叔就在礼部当差,每年都会到京里来住上一些时日,以前也有些交情。”

说话之间,只听到下面传来声响,很快就见数人上了楼梯来,当先一人锦衣玉带,衣着华贵,不过二十七八岁年纪,一脸笑容快步过来,拱手道:“袁兄,咱们可有些日子没见了,一向可好。”

袁荣笑道:“朱大少遍游天下,风花雪月,哪有时间来见我,可不是有许久不见。”

朱雨辰哈哈一笑,指着身边几人介绍道:“这位是邱昉,这是江城,还有这一位,是魏塘的陈牧宽!”

“魏塘陈牧宽?”袁荣微拱手,问道:“可是魏塘陈氏?”

朱雨辰笑道:“正是魏塘瓷器的陈氏,陈牧宽是陈家的大少爷!”

“果然是陈家的人。”袁荣笑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位江城江兄应该就是松江茶庄的江氏族人了。”

朱雨辰竖起大拇指,“袁兄好眼力。”向其他几人道:“这就是我常提起的袁大公子,袁大公子的祖父,曾经可是给先帝做过老师的。”

几人都是纷纷拱手。

朱雨辰瞧见边上坐着杨宁,问道:“袁兄,这位是?”

袁荣正要解释,却听杨宁轻轻咳嗽一声,袁荣心知肚明,笑道:“这也是我的一位朋友,你们叫他宁公子就好!”

杨宁起身来,抱拳道:“诸位远道而来,就让袁兄好好招待,天色已晚,我先告辞。”

朱雨辰奇道:“宁兄要走?这倒怪了,花后之选马上就要开始,这时候走了岂不可惜?”

其他几人心里也清楚,能和袁荣坐在一起喝酒,这年轻人的身份自然也不一般,他们都是出自商贾豪族,自然懂得多条朋友多条路的道理,更何况在京城地面,能够多结识几个朋友那是求之不得,有心要结交杨宁,都是劝说杨宁留下观看。

松江茶庄的江城外表看起来不像个商人,也就二十五六岁年纪,满脸的书卷气息,倒像个书生,向杨宁含笑道:“宁兄是袁公子的朋友,也就是我们的朋友,初次相见,还望大家一起喝杯水酒,不知意下如何?”

不等杨宁说话,魏塘陈家大少爷陈牧宽已经粗着嗓子道:“宁兄,马上就有好戏看,咱们兄弟几个好不容易聚到秦淮河,今晚谁是花后,就咱们兄弟几个说了算。我听说舫王上面有八个姑娘,待会儿都要见人,你要是愿意,待会儿你看上谁,咱们就力捧她做花后,你看如何?”

他说话粗声粗气,口气也不小,身形颇有些胖硕,但细皮嫩肉,一看就是娇生惯养,佩金带玉,比之其他几人显得张扬许多。

杨宁笑道:“陈兄倒是大方。”瞥见叫邱昉的那人,袁荣对其他几人的来历似乎都很清楚,却并没有提及邱昉的来历,只见邱昉却已经有三十出头年纪,比之其他几人都要大上几岁,看上去也显得颇为老成,背负双手,面带微笑,相貌倒也颇为俊朗,并不轻易言语。

袁荣也是笑道:“陈公子,你们几位都是大富之族,一掷千金也不在话下,若是几人联手起来,今夜还真无人可比。”看向邱昉,问道:“这位邱兄也是杭州府人吗?”

朱雨辰摇头道:“邱兄来自辽东。”

“辽东?”袁荣眉头微紧,“那好像是北汉人的地面。”

邱昉含笑解释道:“在下确实是北汉人,不过袁公子千万别将我看作是敌人。我是北汉人不假,可是对贵国并无任何敌意,早在许多年前,我们邱家就和朱兄几位朋友都有往来,我们是做生意的,想的是平平安安做生意,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两国的刀兵之争。”

朱雨辰道:“邱兄是辽东参王邱家的人,袁兄可听说过?”

“辽东参王自然是听说过。”袁荣道:“辽东盛产人参鹿茸,这都是极为贵重之物,要得极品山参,就需要进深山找寻采挖,对不懂行的人来说,山里挖参似乎是很容易的事情,可是真正内行的人,却知道那绝非容易的事情。”

邱昉笑道:“袁公子知道如何采参?”

“要采参,就要先找参。”袁荣道:“那些寻常的山参,有些经验的参客都能找到,可是极品老山参,那非但要一流的经验,还要加上一点运气,我听说辽东有位厉害的人物,年青的时候每次进深山,都能够找到极品山参,让人羡慕不已,而那人后来就被称为参王。”

“那正是在下的祖父。”邱昉笑道:“他老人家几年前已经过世,不过采参的手艺却传了下来,如今还是依靠这些手艺吃饭。”

袁荣叹道:“原来邱兄才是真正的大财主,辽东参王虽说以采参闻名天下,真正的极品山参只能从你们邱家得到,可据我所知,你们邱家如今却是以经营药材为主,许多名贵的药材,无处可得,可是只要找到你们邱家,无论什么珍稀药材,应有尽有。”

朱雨辰哈哈笑道:“就是那些富贵至极的人,家中存有一两棵那些珍稀药材,都如获至宝,可是那些药材对邱兄来说,那是堆积如山都要霉的枯枝败叶。”

邱昉立刻摆手道:“朱兄言重了,哪有如此离奇,不过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而已。当年祖父靠山参起家,后来也想过如果一直依靠挖参,那就是断绝了山参的根脉,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留有余地,所以祖父后来专门召集了辽东的采参客,立下了规矩,每年规定了采参的数量,不可多取,也算是为后人留些根脉吧。大伙儿都要吃饭,山参采不得,就只能做些药材生意。”

“不断根脉。”杨宁赞道:“这是大智慧!”

邱昉笑道:“过奖了。”

朱雨辰问道:“两位心中是否有人选了?参加花后之选的八人,被唤作秦淮八艳,那都是才貌双全的绝色佳人。”

此时那艘巨大的舫王已经在秦淮河中央停下,包括珍珠这艘画舫,有大小二三十条画舫环绕在舫王四周,那舫王就如同被众星捧月一般,此时色彩绚丽,璀璨夺目,乃是秦淮河上真正的明珠。

没等袁荣多说,就听到一阵悠扬的丝竹声传出来,又有幽幽管弦声响起,本来舫王四周热闹喧哗,这声音一出,四下里迅就归于沉静,很快,就听到有女儿家轻启朱唇漫唱,一时间水波柔静,那声线柔细,自带媚骨,秦淮河上的旖旎风情,更胜往昔。

“这应该就是吴银儿吧?”朱雨辰轻声道。

江城微笑道:“今年这秦淮八艳,据说若论相貌,该当是董巧巧,可是其歌喉却比不上吴银儿,吴银儿歌喉虽好,可是太媚,过犹不及,气质及不上洛凝温婉如水,不过洛凝的才气又远及不上玉霜!”叹了口气,道:“只不过玉霜太冷,而且相较而言,琴艺比之卓仙儿还是略逊一筹!”

几人都是看向江城,杨宁心想这家伙对秦淮八艳如数家珍,而且知晓的不仅仅是她们的名字,就连她们的优缺点也是一清二楚,看来还真是做了充分的准备。

袁荣含笑问道:“江兄觉得这秦淮八艳之中,谁最有可能夺得花后?”

江城笑道:“我今天过来,是受朱兄的邀请,今天你们觉着谁该当选花后,我跟着你们就是,不过真要说起来,那个叫沈娇奴的应该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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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八章 一掷千金

袁荣笑道:“原来你们是准备捧场沈娇奴,几位都是身家倾城,莫说四人联手,就是任何一个,想要捧出一位花后来,应该也不是难事。”

陈牧宽粗声笑道:“其实我倒希望真有人出来和咱们争一争,赢得太简单,反倒没有趣味了。”

袁荣四下里扫了一圈,此时在舫王四周,画舫众多,画舫上的客人,也都是非富则贵,河面虽宽,但此时众舫环绕在一起,真要行驶已经极不方便。

秦淮河岸边,也都是人头攒动,灯火明亮。

花后之选固然是秦淮风月每年一度的盛事,可是真正能够参与其中的却只能是少数人,有人亦曾说过,秦淮花后之选,其实比拼的根本不是那些才貌双全的佳人,而是那些手握万金的大财主。

这些人一掷千金,豪阔奢靡,在秦淮河上,正是彰显富贵的好时机。

杨宁站在船舷边上,看着河面上的富丽堂皇,心下却是颇有些感慨。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龙椅之上做的究竟是谁似乎真的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自己的生活,即使是大楚先皇帝那样算得上颇有作为的皇帝,驾崩之后不过短短时日,似乎就已经被人所遗忘,也没有几个人为他的逝去而悲伤。

就在此时,秦淮河上掌声雷动,喝彩连连,原来吴银儿一曲已经唱罢,众人喝彩不休,此时已经有小船穿梭过去,送去彩头。

环绕四周众星捧月的众多画舫,距离舫王都有些距离,每艘花舫都配有小舟,按照规矩,秦淮八艳献技完毕,捧场的豪客们都会出手捧场,而小舟就是送去彩头的工具,最终谁得到的彩头最多,自然是当之无愧的花后,依照彩头多少,还会选出两名花妃。

参加评选的秦淮八艳,虽然都是色艺双全,但却都是保有完璧之身,乃是清倌人。

秦淮八艳比拼高低之后,还要比拼恩客的出手。

就比如最终的花后,若是有数名恩客出手捧场,最终哪位恩客的出手最豪阔,就可以得到连续三天的侍奉,此后是被人带走还是继续留在秦淮河,那又是另说。

吴银儿一曲完毕,数条画舫就有恩客送出彩头,几条小舟也在中间穿梭。

“轮到卓仙儿了吧?”朱雨辰轻声道,却原来是亲生已经响起,本来有些喧闹的河面顿时又安静下来。

舫王之上,一名绝色佳丽正端坐抚琴,距离有些远,杨宁也看不清楚形貌,不过看那女子体态婀娜,自然是身姿曼妙的美丽佳人。

卓仙儿轻舒玉腕,在这灯火如星的河面之上,奏起了天籁之音。

冬夜颇寒,琴声漫起,却又带了几分萧瑟和惆怅。

那惆怅满怀,萧瑟入骨,闻音之人,哪怕是颇有些粗豪的陈牧宽,脸上竟然也显出了些许落寞。

繁华过后,自然落寞,繁华红尘,纵酒狂欢的本身岂不就是另外一种落寞?

那种夜深人静无眠的酒醒,那种漫漫长夜独自咀嚼的寂寞。

纵是千古风流,纵是走马章台,但黄粱梦枕,庄生迷蝶,酒醒时,不过是杨柳岸,晓风残月。

琴声错落,便是杨宁的眼眸之中,却也是带着几分萧索的意味。

就在众人沉静在寂寞之中,琴声陡转,变得慷慨激扬起来,肃杀厉然,只是瞬间又将众人带入到剑阁纵马、夜雨洗兵之境。

铁马金戈,风雨如兵!

旖旎的秦淮河上,竟然被这一曲感染,本该莺歌燕舞风月无边的秦淮河,有了西风残冷,汉家陵阙的壮怀激烈,这截然相反的意蕴,一曲连接,浑然天成,早让人如痴如醉,如歌如泣。

众人心随琴动,时而萧瑟,时而激扬,忽进寒冬飘雪,又入暖春飞絮,壮怀金戈铁马,又心含江南秋月,百转千回,多情多感,愁肠百结之中,却是千古风霜。

一曲终了,秦淮河上却是出奇的没有喝彩之声,可这偏偏是最好的褒奖和赞许,众人显是还沉浸在曲声曼妙之中,半晌过后,才有人带动起如潮的喝彩声来,而穿梭往来的小舟,明显比前面的吴银儿要多出许多。

松江茶庄的少东家江城拍手赞叹道:“就此一曲,也不虚此行,这卓仙儿果然是琴技高,今日就算不是花后,也必成花妃。”

陈牧宽哈哈笑道:“江兄,看来你对这个卓仙儿有些好感,这花后咱们必定要捧起来,可也不是说捧不得花妃。江兄何不捧捧这卓仙儿,说不定还能成为这卓仙儿的入幕之宾。”

江城微微一笑,冲着下面的一艘小舟道:“将那件霓云裳送去给卓仙儿!”

小舟立刻出过去,朱雨辰拍手笑道:“江兄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大手笔,听说那件霓云裳有人以五百金求-购,江兄眼也不眨便拒绝。”

杨宁心下倒是有些吃惊,暗想这帮人果然是财大气粗,本以为一件衣裳而已,能值多少银子,却不想竟然值五百金,那可是天文数字。

堂堂锦衣侯府,前番为了几千两银子烦恼,可是这江城一出手就是五百金,这大楚的商贾,果然是一掷千金的气派。

很快,就听到舫王那边传来声音:“松江茶庄少东家江公子赐卓仙儿霓云裳一件,作价五百金!”

随即看到不少人往这边瞧过来,显然江城的出手也是让不少人惊了一些。

虽然在场的都非富则贵,可五百金实在不是小数目,只见到那卓仙儿到了船舷边,似乎向这边微微行了一礼,江城抬手挥了挥,并无说话。

杨宁回头瞥了一眼,只见到段沧海站在船边的一处角落里,他跟随杨宁上来之后,一直站在那边,悄无声息,如果不仔细瞧,甚至现不了他的存在。

杨宁心里很清楚,平日里虽然他待人随和,与段沧海等人的关系十分融洽,甚至偶尔会开些玩笑,但是如今自己承袭爵位,出门在外,段沧海就是一个随行的护卫,不到危险时候,绝不会干涉自己的行动。

先前旭日镖局几个喽啰上来,是杨宁先动手,否则段沧海必然已经出手,段沧海军人出身,有足够的耐心和极强的自我控制力。

杨宁又瞥见珍珠并无站在船舷边,而是坐在酒桌边上,抬头望着夜色苍穹,神色黯然,注意力显然并没有放在花后之选上。

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当年珍珠在薛大少的捧场下,当选为花后,那也曾是风光一时,短短几年时光,却已经无人再关注这位昔日的花后。

今夜的秦淮八艳,自然也会选出一位新的花后,却不知道再过两年,今夜之花后又是何样一番境遇,或许也如今日之珍珠一般,历史在轮回重演而已。

杨宁忽然觉得这些披红挂绿绚丽多彩的姑娘却是那般的可悲,她们或许从未做过自己,自始至终,也只是那些达官贵人的玩物而已。

秦淮八艳轮番献技,秦淮河上时而热闹纷呈,事儿静怡清冷。

杨宁若有所思间,便听得朱雨辰大声道:“沈娇奴出来了!”

杨宁先前听这几人有意要捧沈娇奴,抬眼望过去,只见到在舫王的顶棚之上,一名女子如仙女凌云,似要踏波而去,虽然相隔有些距离,可是灯火辉煌之下,任谁都能看到那宛若云彩般的优美舞姿。

舫王四周,一片宁静。

听得一阵婉转歌喉响起,婉转细腻,如愁如叹。

“苍穹明月茫茫无言

笛音魂绕奴颜

媚影闪现水涟

仙霞之绮秀云满巅

还魂幽草谁怜

剑魂等待千年

萱叶红几许寂寞无人撷

飘絮染野花蕊风中潜

室韦远麓疆乡遣

琉璃碎箜篌断弦

朱砂点眉菱花黯退娇颜

轻叹宿缘断红颜青衣袂形如飞逍遥难解。”

那歌声悠悠荡荡,在河面上飘着,如深闺怨女,满腹哀愁,更有一番让人怜惜的味道。

听到这歌声之人,都是如痴如醉,错以为这歌仿佛是沈娇奴对自己而唱。

歌声方罢,人群之中也不知道是谁率先叫了一声好,叫好之声随即如同排山倒海般涌出,竟是比方才卓仙儿的叫好声还要响亮出三分。

袁荣笑道:“江兄,看来英雄所见略同,似乎很多人都对沈娇奴感兴趣。”

朱雨辰皱眉道:“看来这沈娇奴果然是出类拔萃,听这叫好声,看来不少人想要捧她,只怕有些难对付了。”

陈牧宽立刻道:“咱们还没有出手,怎知难对付?朱兄,你可不要打退堂鼓。”

朱雨辰哈哈笑道:“陈兄多虑了,既然弟兄们在这里找乐子,我总要舍命陪君子的。”冲着下面叫道:“先送去三百金!”

陈牧宽笑道:“这才像是朱家布庄大大公子。”也是叫道:“帮我也送三百金。”转视邱昉,问道:“邱兄准备出多少?”

邱昉背负双手,含笑道:“既然是凑趣,我也先拿三百金就是。”

江城叹道:“几位兄弟既然出手,我也只能跟三百金了。”

只是几句话之间,这几位富家大少便已经送出一千二百金,袁荣虽然出身富贵之家,却也是微显惊色。

杨宁却已经知道,这帮人出手豪阔,实际上这几百金对他们来说肯定只是九牛一毛,这几位可是真正的土豪。

此刻往来的小舟如同过江鲤鱼般,只瞧那场面,就知道有许多人捧场沈娇奴,而花后最终花落谁家,似乎已经有了结果。

“据我所知的历届花后,属七年前的瑶月姑娘为最多,当时总共有四千金彩头。”袁荣叹道:“出价最高者,有两千金,看今天这架势,这个沈娇奴似乎要打破瑶月的彩头了。”

舫王叫声连续不绝。

“陈家布庄大公子赐金三百!”

“魏塘瓷器的陈公子赐金三百!”

“白家药行的白少爷赐金三百!”

“天河马场的顾大少爷金佛一尊,作假三百五十金!”

“东海江大公子赠送珍珠一代,夜明珠一颗,金叶子八片,作价一千五百金!”

四下里顿时都静下来。

杨宁分明瞧见,朱雨辰等人的脸色都是微变。

虽然赐金人数众多,可是那位东海江大公子的出价,一下子就冠绝当场,压过了所有人的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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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有江南才子沙漠,要选花帝,大家可以出彩头捧场我,让我得遂心愿,出价高者,我可以伺候三天!

第一五九章 斗富

夜是静的,灯火是柔和的,可是许多人的心却已经紧绷起来。

陈牧宽冷哼一声,粗声道:“原来他也到了,几位兄弟,你们看咱们是俯认输,还是和他玩一玩。”

江城微皱眉头道:“江随云看来是势在必得。”

“江随云?”杨宁转视袁荣,问道:“这又是何方神圣?”

那几人听杨宁询问,禁不住都瞧过来,脸上都显出诧异之色,似乎认识江随云应该是天经地义之事,杨宁这句话问的很奇怪。

袁荣解释道:“东海江大公子江随云,他是东海江氏的人,东海江氏做的是海上买卖,进行海上贸易,家主江笑卿手里有一支数十条船组成的船队,如果说大楚真的有富可敌国之人,那就非江家莫属了。”

“富可敌国!”陈牧宽冷笑道:“我们这几家,如果单打独斗,倒也承认不是他的对手,可是咱们几家联手,他江随云又算什么东西。”看向朱雨辰,道:“朱兄,既然他要玩,咱们就陪他玩玩,咱们就以你的名义和他拼上一拼,你看如何?”转视邱昉和江城,问道:“你们不会想打退堂鼓吧?”

江城微有些犹豫,邱昉却是气定神闲笑道:“陈兄若想逗逗乐子,邱某不会无动于衷。”冲着下面道:“用朱公子的名义,将我那两棵老参送过去吧。”

陈牧宽立刻兴奋起来,叫道:“用朱公子的名义,将我带来的那套茶具送过去。”

江城犹豫了一下,终是道:“也以朱公子的名义,再送五百金。”

朱雨辰笑道:“几位弟兄如此捧场,我自然也不能落了下风。”沉声道:“再送八百金!”

小舟很快就荡悠过去。

杨宁心想这些土豪的世界自己真是不懂,就为了与那江随云斗气,这瞬间出手就是让人惊骇。

很快,就听舫王那边传来声音:“朱家布庄朱公子,赐送沈娇奴一千三百金,极品老山参两棵,作价八百金,古茶具一副,作价六百斤,合计两千七百斤,目下朱公子总共赏彩头三千金,位居第一!”

四下里一阵哗然。

袁荣虽然与这几人相识,可是看到这几人的出手,却也是颇为吃惊,这一会儿已经丢出四千金,那足够五百户普通人家最少一年之用,只是为了一个颜面,在一个风月女子身上耗费巨资,心下暗自摇头,只骂这几人钱多人傻,愚不可及。

这一出手,四下里再无人捧彩头。

这些王公贵族富贾豪绅心里都是清楚,眼下是东海江家与杭州朱家的对阵,这两家都是大楚数一数二的大富豪,先前众人大赏彩头,一来也是为了凑趣,二来也是想要碰碰运气,看看是否有机会拥沈娇奴入怀。

此刻这两位爷出来,也就没有再出手的必要,便是再大方,也不可能拼过这两人,沈娇奴的入幕之宾,最终只能是这两人的其中之一。

舫王上的话事人报了三遍,却再无人出金,江随云似乎也偃旗息鼓。

陈牧宽见状,十分兴奋,搓手笑道:“看来江随云也不过如此,朱兄,那小子也算是个知难而退的聪明人了。”

按照规则,报过三遍之后,再无人出彩头,就可以宣布结果,这沈娇奴是最后一位出场的,秦淮八艳的彩头也都已经确定,大可以宣布花后和花妃之名,然后宣告恩客的名字。

可是等了片刻,舫王之上却并无声息。

杨宁虽然并无参与,可却敏锐地感觉事情似乎有些变故。

就在此时,却听到下面传来脚步声,随即听到有人惊呼道:“你们要做什么,不得硬闯。”

又听一个冷厉的声音道:“都闪开,谁敢拦路,杀无赦。”

听到声音,朱雨辰等人都是大惊失色。

听到船舷边脚步声响,很快楼梯也传来声音,不过片刻,就见一群人从楼梯口冲出来,当先一人一身黑衫,身后跟着五六人,清一色都是青衫在身,每人都上都系了一根青色的头带。

那黑衫男子上来之后,站在那边,扫了一眼,如同融入到黑夜的幽灵般,神秘带着冷漠的味道,他一双眼眸,泛着死灰的颜色。

朱雨辰等人都是富贵至极的豪富大少,看时那黑衣人也不知道是否认识,眼眸之中竟然显出轻蔑之色。

他缓步走上来,杨宁却感觉身边忽然有人靠近,微转头,却瞥见段沧海不知何时已经凑近到自己身边来,一只手已经握住了腰间佩刀的刀柄。

“谁是朱雨辰?”黑衫人的目光如同刀锋般在几人身上划过,声音冰冷刺骨。

朱雨辰皱起眉头,犹豫了一下,终是往前踏出一步,拱手道:“我就是朱雨辰,不知阁下有何贵干?”

他自然知道来者不善,所以言辞倒也颇为小心。

“你们几个,应该就是松江茶庄的江城,魏塘瓷器的陈牧宽!”黑衫人目光转动,“我家主人让你们过去一趟。”

他声音颇为冷淡,而且很不客气。

陈牧宽忍不住道:“你是谁,你的主人又是谁?你让我们过去,我们就要过去,凭什么?你家主人要想见我们,让他自己过来就是,我们没空过去。”

黑衫人淡淡道:“现在不过去,你们就没有机会再过去。”

“你在威胁我们?”朱雨辰沉声道。

黑衫人冷哼一声,道:“几个跳梁小丑,还轮不到我来威胁。”抬手道:“船已经在下面等候,现在就走!”加了一句:“在场的人,全都要去。”

段沧海往前踏出一步,杨宁却已经抬手拦住,笑道:“既然有人邀请我们喝酒,不去白不去,走,大伙儿都去瞧瞧,看看是何方神圣这么大的排场。”

那黑衫人盯住杨宁,又瞥了段沧海一眼,微顿了顿,却并不多言,走到船舷边,双臂一震,腾身而起,如同鹰隼般从船舷边跳下去,稳稳落在了下面的小舟之上,那小舟连晃也没有晃一下。

跟随黑衫人上来的那几人立刻分成两列站在楼梯口,一人沉声道:“走吧!”

朱雨辰犹豫了一下,终是率先走过去,其他人也只能跟随,袁荣看向杨宁,正要说话,杨宁已经微笑摇头,示意袁荣不必多说,跟了上去。

画舫下早有数只小舟等候,几人上了小舟,很快就到了一艘十分华丽的画舫边上,这艘画舫比之珍珠所在的那艘画舫要精美华丽得多,虽然没有舫王那般庞大,但装点的似乎比舫王还要精美奢华。

刚一上船,便瞧见船舷边每隔几步远就有一名佩刀的青衣男子,环绕船舷的一圈,也不知道有多少人。

这些青衣男子都是单刀在身,神色冷然肃穆,每个人都如同石雕一般,动也不动。

这艘画舫,倒像是一艘军舰,杀气森然。

朱雨辰等人一上船,瞧见这阵势,就知道那黑衫人的主人一定来头极大,就感觉浑身泛寒,颇有些心惊胆战,便是袁荣也皱着眉头,只有杨宁气定神闲云淡风轻,背负双手,四下打量,似乎在观赏这艘画舫的装潢,段沧海佩刀跟在杨宁身后,神情肃然。

“交出兵器。”一行人在一名青衣人的带领下,走到楼梯口,其他几人上去过后,段沧海刚准备上楼梯,便被一人拦住。

段沧海淡淡道:“你自己来拿!”

那青衣人脸色一冷,伸手就往段沧海腰间的佩刀抓过去,指尖还未碰到刀鞘,却感觉一股凌厉劲风已经照着自己的脑门子袭过来,此人反应倒快,急忙后退一步,抬头时,却现一只铁拳就在自己的眼前几寸处,对方只要再往前打出一些,便可击中他面门。

“呛呛呛!”

拔刀之声顿起,边上数名青衣人已经欺身上来,度极快,已经将段沧海围在当中,刀锋俱都对着段沧海。

杨宁回头看了一眼,淡淡笑道:“他们要夺你的刀,除非你死,否则能杀几个是几个,杀死人后我来负责。”

朱雨辰等人听到身后动静,都停下来转身俯瞰,瞧见数人拿刀围住段沧海,都是大惊失色,可是听到杨宁所言,更是瞠目结舌,此时的情状,对方人多势众,而且一看就知道后台很强,占尽优势,实在想不到在这种情势下,杨宁竟还敢这般说。

他们到现在也只是知道杨宁是袁荣的朋友,或许身份也不会低,可毕竟不知道杨宁真正底细。

段沧海得到杨宁的吩咐,本来严峻的表情却是舒展一些,笑道:“这几个小崽子,倒也不难对付。”

那几名青衣人都是脸色厉色,有人喝道:“先拿下了!”

便有人挥刀要上,忽听得一个冰冷声音道:“住手,让他上来!”

杨宁抬头,瞧见先前那黑衫人正站在楼梯口,这群青衣人对他显然十分的敬畏,一声令下后,几名青衣人立刻退散开去。

杨宁缓步上梯,心中却是想着,在这秦淮河上,怎会出现这般声势的画舫?他本怀疑叫朱雨辰几人过来的就是那江随云,可江随云即使富甲天下,却也不可能有胆子在京城的秦淮河上如此招摇,炫富可以,但是带领大批带刀护卫,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第一六零章 污蔑

船楼上的甲板上,放着一张十分考究的大桌子,桌子四周有十多名姿色秀丽的侍女服侍,此时桌上有三人正觥筹交错,等到朱雨辰等人到了船楼的时候,三人这才将目光扫过来。

杨宁此刻亦是扫了那三人一眼。

只见正对自己的却是老熟人,正是户部尚书之子窦连忠,左那人先前也刚见过,却是旭日镖局的总镖头丁易图,右那人一身紫色锦裘,头戴白狐皮帽,三十岁上下年纪,浑身上下散着一股子富贵气息。

窦连忠本是带着冷笑扫过朱雨辰几人,瞧见杨宁,怔了一下,脸色微变。

杨宁的目光此时却并没有盯着桌上三人,而是透过这三人,瞧见不远处的船舷边,有一人面向河面,背对众人,黑如墨,并无戴有帽冠,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不过看那人个子不高,船舷已经到了他胸口处,似乎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

朱雨辰等人互相瞧了一眼,终是往前踏出一步,拱手道:“不知是哪位要见我们几个?”

窦连忠冷笑一声,道:“你就是朱雨辰?”

“在下正是朱雨辰。”朱雨辰瞥了那身着紫色锦裘的男子一眼,笑道:“这不是江大公子吗?多年不见,一向可好?”

杨宁心想这男子果然就是东海江随云。

朱雨辰和江随云都是大楚的豪商,两人相识,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江随云只是淡淡一笑,并不言语,显然是并不将江随云放在眼中。

陈牧宽忍不住道:“姓江的,你倒是好大架子,将我们几个找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江随云淡淡一笑,道:“陈牧宽,好多年不见,你的脾气还没改,还是这么冒冒失失急不可耐,谁告诉你是江某找你们过来?”

“不是你的主意,那又是谁?”陈牧宽大声道:“有什么事情,赶紧说,朱兄捧了花后,如今出的彩头最多,我们不急,朱兄还急着去做沈娇奴的入幕之宾呢,哈哈哈!”

“我只怕入幕之宾做不了,会做一具入棺之尸。”窦连忠沉声道:“你们几个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在京城逞威风,究竟是仗了谁的势?”

朱雨辰皱眉道:“这位公子的话,我们不懂,花后之选,各凭所愿,又需要仗谁的势?”

窦连忠目光如刀,淡淡道:“不愧是杭州府屈一指的朱家,胆子倒还真不小,敢和我这样说话。”

江随云端起酒盏,悠然道:“几位只怕还不认识,这位是窦公子,窦公子的父亲,乃是户部尚书窦大人!”

此言一出,朱雨辰等几人如同五雷轰顶,瞬间便面无人色。

户部掌管天下财赋,朱雨辰等人都是商贾出身,虽然都是富甲一方的豪贾,可在户部面前,那却绝对是孙子一般。

对这些富甲一方的土绅来说,每年都会往京城跑一跑,主要就是找到户部的官员,暗中孝敬一番,找到的官员,也都只是户部中低层官员,很难有机会接触到户部高层官员,至若户部堂官,便是朱家这等豪富其实也很难攀附上。

他们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位竟然会是户部尚书之子。

陈牧宽先前还有几分强硬,此刻脸上也已经是惨白一片,额头上更是冷汗直冒。

朱雨辰勉强笑道:“原来是原来是窦公子,在下在下失敬了。”心中却是后悔,暗想早知道江随云已经和窦家搅合在一起,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趟这淌浑水,弄得现在都无法收拾。

窦连忠见得朱雨辰等人服软,瞥了杨宁一眼,眼眸之中露出得意之色,缓步起身过来,背负双手,在几人面前走过,淡淡道:“你们刚才一掷千金,究竟是什么意思?显示你们的财富?我大楚曾经一度抵御外侵,钱粮兵马消耗无数,却不见你们为国出力,难道你们心里根本没有大楚?”

朱雨辰等人心中忍不住想,江随云方才岂不也是一掷千金,而且这场斗富也是江随云先起来,国家有难之时,也没听说江家慷慨解囊,为何不去说江家?只是这种时候,哪敢与这位户部尚书的公子争论,都只是低着头,不敢说话。

“哟,袁兄也在这里?”窦连忠走到袁荣面前,装作似乎刚看见一样,笑道:“你怎么也和这帮人混在一起?”

袁荣淡淡一笑,道:“这几位远道而来,与我相熟,所以在一起喝几杯酒,窦公子,所谓不知者不罪,我看还是让他们几个离开,不要太过计较了。”

“袁兄这话就错了。”窦连忠冷笑道:“这几人凑在一起,而且公然在秦淮河上炫弄,此风不可长,我也要查查,他们背后到底有什么阴谋没有。”目光落在邱昉身上,问道:“你又是何人?”

邱昉此时倒也颇为淡定,拱手道:“在下邱昉!”

“邱昉?”窦连忠道:“这名字我倒不曾听过。听你的口音,似乎不像杭州府的人。”

却见到江随云笑道:“窦公子,此人的口音,是辽东口音,邱昉如果我没有记错,辽东参王也姓邱,这邱昉应该与辽东参王有些渊源!”

窦连忠就像抓到什么把柄一样,兴奋起来,叫道:“你你是辽东人?那就是那就是北汉人!”

邱昉知道隐瞒不住,点头道:“辽东参王正是在下的祖父。”

“是了,刚才朱雨辰送上的彩头里,有两根极品老山参,那自然是你借着朱雨辰的名义送出去。”窦连忠像老鼠被踩着尾巴一样晃动起来,眼角余光瞥了杨宁一眼,继续道:“朱雨辰,我就觉着你们不对劲,原来你们是要勾结北汉人造反。”

这一顶大帽子实在是重逾千斤,朱雨辰等人都是脸色惨白,已经争辩道:“窦公子,绝非如此,邱兄虽然是北汉人,可只是一个生意人,两国一直以来也没有禁止民间的生意往来,我们只是生意伙伴,绝没有谋反之心。”

“没有谋反之心?”窦连忠冷笑道:“没有谋反之心,为何要与北汉人勾结在一起?嘿嘿,这姓邱的一定是北汉人的密探,只是以商人的身份作为掩护,你们就是他的同党。”大叫道:“来人啊,将他们都抓起来。”

便在此时,却听得一身长叹,随即听到一个声音道:“窦连忠,你累不累?上蹦下蹿,想要做什么?”

话声之中,杨宁已经走出来。

窦连忠脸色微变,却马上抬手指着杨宁道:“齐宁,你不要嚣张,你也是他们的同党。”

“你是谁?”杨宁盯着窦连忠问道。

窦连忠一怔,此时江随云已经背负双手过来,他显然也不认识杨宁,只是笑道:“难道你没有听清楚,这位是户部尚书的公子!”

“原来是户部尚书的公子。”杨宁看向江随云,“你又是谁?”

江随云皱起眉头,并无说话。

窦连忠其实也不知道杨宁葫芦里卖什么药,皱眉道:“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不玩什么花样。”杨宁道:“你在这里大呼小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刑部堂官呢,窦公子,我当然知道你是户部尚书的儿子,我是想问,除了这个身份,你还有什么身份?是刑部尚书?刑部侍郎?京都府尹?哦,对了,还是神侯府的人?都不是?那你是什么官身?”

窦连忠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音。

“还有你,江随云,你是江家大公子,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身份?”杨宁盯住江随云,目光如刀,“你是几品官?”

江随云皱起眉头,道:“我没有官身。”

“原来你也只是一个富家公子。”杨宁哈哈一笑,“窦连忠,你并无官身,有何资格在这里大呼小叫?是借着你父亲的身份,在外招摇卖弄?那好,咱们现在就去见圣上,问一问清楚,一个没有任何官身的户部尚书之子,有没有资格在大街上随意拉人过来审讯。”

窦连忠被杨宁几句话一说,心下顿时有些虚,冷笑道:“我是大楚子民,现奸细,自然自然有资格询问,不但是我,任何一个大楚的子民,都有保护本国的资格。”

“你说他们是反贼,是奸细,那好,证据在哪里?”杨宁伸出手,“把证据给我看,如果是真的,我第一个就将这几个家伙抓起来。”

窦连忠被杨宁刀锋般的眼光盯住,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却还是道:“他他是北汉人,当然是!”

“放屁!”杨宁立刻打断,“只要是北汉人,就是奸细?这是你自己说的,还是别人教你的?我也不曾听说两国禁止贸易往来,邱昉确实是北汉人,可如果北汉商人和我们大楚做生意就都是奸细,你是不是想要断绝两国贸易?连朝廷都不曾禁止,你却在这里祸乱国策,姓窦的,你可知罪?”

杨宁声音冷厉异常,窦连忠被连番质问,禁不住后退一步,额头上已经冒出汗来。

第一六一章 绍宗

江随云见窦连忠十分被动,冷笑一声,淡淡道:“巧舌如簧,你是在包庇他们?”

“住口!”杨宁立刻看向江随云,冷笑道:“倒是你,江随云,你胆大包天,见到我竟敢不跪,你要造反吗?”

“我!”江随云一脸诧异,“我为何要跪你?”

段沧海一直不动声色,此时终于上前两步,淡淡道:“你一介布衣,见到锦衣侯爷,安敢不跪?”

江随云一怔,旭日镖局总镖头丁易图一直没有过来,只是坐在桌边端杯饮酒,听到段沧海之言,手上微微一抖,扭头看过来,一双眼睛变得异常犀利。

朱雨辰等人卷入争斗,知道窦连忠身份过后,一个个失魂落魄,杨宁上前斥责窦连忠,几人更是心惊肉跳,暗想这人也实在是太过胆大包天。

此时忽听段沧海说到“锦衣侯爷”四字,几人不由都是将目光移向杨宁,俱都显出惊骇之色。

锦衣侯的名声,天下皆知,两代锦衣侯都是大楚国的军中栋梁,亦都是精忠报国的一代名将,几人又怎能想到,这个看外形倒也不如何显眼的年轻人,竟然是锦衣侯。

江随云嘴唇动了动,段沧海已经厉声喝道:“你要造反吗?”

江随云的家族虽然富甲天下,可毕竟只是一介布衣,被段沧海一声喝,他微皱一下眉头,却并没有跪下,只是淡淡道:“在下虽然是布衣,不过已经被举贤德,所以暂时也还用不着向侯爷下跪。”

杨宁一愣,不明白举贤德是什么意思,这时候也不好多问,看向窦连忠,道:“窦公子,你是不是也被举贤德了?”

窦连忠心叫不妙。

他在外人眼中,是户部尚书之子,威风八面,走在人前,没有几人敢对他失礼,可是真要论起来,他也仅仅只是户部尚书之子,一无官身,二没有被举贤德,不久之前,杨宁只是锦衣世子,那倒也罢了,可今日的杨宁,已经贵为锦衣侯,两人的身份已然是完全不同。

杨宁此时明显是要他下跪行礼,按照大楚的礼制,窦连忠却是不可拒绝。

可是众目睽睽之下,要让自己对杨宁下跪,窦连忠又如何能够甘心。

便在此时,却听一个爽朗的笑声响起,一个温和声音道:“齐宁,都是自己人,玩笑开开就好,都不要伤了和气。”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人正背负双手缓步走过来,正是先前站在船舷边那孩童。

杨宁听到此人的声音,便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刚才从背后看到此人的背影,也就十二三岁孩童般高矮,这时候听到他声音虽然清朗,但绝非十多岁的孩童。

此人个头不高,却又不像侏儒般矮小,走路的时候,自有一股儒雅之气。

听到那人声音,窦连忠似乎松了口气,转过身拱手道:“世子!”

那人却已经走到桌边,坐在桌上的丁易图也起身来,显得十分恭敬,却见那人已经跳上椅子,竟是蹲在椅子上,向这边招招手,笑道:“齐宁,你过来坐一坐。”加了一句,“你可能还不认识我,我叫萧绍宗!”

却只见到段沧海和袁荣几乎是在同时拱手道:“见过世子殿下!”段沧海扭头向杨宁道:“侯爷,这是淮南王世子!”

这一次倒是让杨宁大出意外。

他在大光明寺的时候,倒是从真壁口中略微听说了一些关于淮南王世子的事情,按照真壁所言,淮南王世子为人倒也和蔼,不过在他身上却有一桩怪事,说是被阴鬼附身,时常作,疯疯癫癫,一旦作起来,六亲不认。

只是此刻的淮南王世子,看上却确实斯文儒雅。

杨宁犹豫了一下,终是缓步走过去,拱手道:“见过世子!”

虽说他是锦衣侯,爵位比之萧绍宗要高,但萧绍宗是真正的皇亲国戚,身上流淌着皇族的血液,这样的血脉,就不是以爵位来论了。

萧绍宗蹲在椅子上的姿势很古怪,抬手道:“坐下说话!”

杨宁想了一下,还是在萧绍宗对面坐下。

朱雨辰等人这时候才为缓过神来,心下却也都是惊诧不已,他们没有想到锦衣侯一直跟在自己身边,更没有想到淮南王世子竟然会在这条船上。

“我身体不好。”萧绍宗伸手从桌上抓了一把花生,边剥花生边道:“父王很少让我出门,我也不喜欢出门,所以经常闷在王府里,很少出门。”扭头看了窦连忠一眼,笑道:“连忠是好意,让我今天出来散散心,恰好随云也从东海过来,我幼年的时候跟随父王去过东海,那时候就认识随云,这次随云过来,也算是故人相逢了。”

杨宁只是笑了笑,他忽然现,萧绍宗说话的时候,度不快不慢,节奏掌握得很好,而且语气温和,让人听起来十分的舒服,而且他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淡淡微笑,那种浅笑总会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争风吃醋,那也是秦淮河上常有的事情。”萧绍宗微笑道:“连忠他们将朱雨辰等人找过来,其实就是因为争风吃醋,人都有个傲气,总是担心别人踩着自己出风头,这些事情,我也没有兴趣去多管。”

杨宁含笑道:“世子说的是。争风吃醋,无伤大雅,只是如果借势压人,那就未免太过分。秦淮河上,花后之选,本就是各凭财力,如果像这样带人威胁报复,秦淮花后之选也就没有必要举办,谁的人多,谁的身份高,就让谁做主就好。”

“哈哈哈!”萧绍宗一阵爽朗笑,道:“锦衣侯齐家的人,就是刚正直率,这是你们齐家的家风。”扭头看向窦连忠,道:“连忠,你可听到了?”

窦连忠对萧绍宗十分敬畏,拱手道:“连忠听见!”

“锦衣侯说的没错,什么事情都有规矩,今天不比武不论文,比的就是谁舍得掏银子。”萧绍宗含笑道:“此事到此为止,不要因为今天的事情,闹的大家心里都不舒畅。”抬手道:“给朱雨辰他们上酒!”

很快,便有侍女上前,给了朱雨辰等人每人一杯酒,包括袁荣和段沧海,也都得了一杯酒。

萧绍宗自己则是拿起酒壶,令人拿了新的酒杯,为杨宁面前的酒杯斟上酒,给自己也斟上,这才抬手举杯,向朱雨辰等人道:“到秦淮河上,本就是为了找寻快乐,连忠做得不对,虽然不是我指使,但毕竟我在这边也没有阻止,就当是我的错,来,满饮此杯,之前的不快一笔勾销。”

朱雨辰等人可不是傻子,萧绍宗主动敬酒,这是做梦也梦不到的事情,可见萧绍宗的气度确实不小,可是几人也清楚,萧绍宗这定然是看在杨宁的面子上,否则堂堂淮南王世子,又怎可能向几名富贾子弟敬酒?

几人心中既是钦佩萧绍宗的气度,却也感激杨宁的维护,纷纷举杯,一饮而尽。

杨宁建萧绍宗一饮而尽,当下也将杯中酒饮了下去。

窦连忠看上去颇有些不甘,但萧绍宗都这般说,他却不敢多说什么。

杨宁放下酒杯,转视边上的丁易图,只见到丁易图背负双手站在一旁,一双眼睛正盯在自己身上,当下微微一笑,问道:“丁总镖头在看什么?”

“我在看侯爷的长相。”丁易图微微一笑。

“哦?”杨宁笑道:“我的长相如何了?”

丁易图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侯爷有所不知,丁某当年曾在大将军的麾下当过兵,效命朝廷,征战沙场,对大将军一直心存感激,大将军虽然过世,但他的音容笑貌,丁某一直铭记于心。”

“你是想从我身上找到家父的影子?”

丁易图叹道:“侯爷,我不敢直说。”

“哦?”杨宁淡然一笑,“还有你丁总镖头不敢说的话?”

丁易图道:“侯爷说笑了,丁某只是一个跑镖的,一分跑腿,九分小心,不敢说的话多的去了。”

萧绍宗笑道:“丁易图,你也别卖关子了,有什么话只管说,就算说错了话,锦衣侯难道还会和你一般计较?”

丁易图终于道:“侯爷,恕我直言,其实丁某在侯爷身上,看不到一丁点儿大将军的影子。”

杨宁心下一动,但神情淡定,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丁易图道:“侯爷的长相,应该与大将军夫人更像一些。”

“丁总镖头说这些,是否想说你对我们锦衣侯府很了解?”杨宁淡淡道:“丁总镖头,其实有一件事情,我还真想向你请教。”

“请教不敢当!”丁易图道:“侯爷有什么吩咐,尽管示下。”

杨宁盯住丁易图眼睛,问道:“会泽县有个叫做萧易水的捕头,说是与丁总镖头关系很好,不知是真是假?”

他问话之时,眼也不眨,见到丁易图眼眸之中划过一丝惊异之色,那眼神一闪而过,瞬间消失,但终究没有瞒过杨宁的眼睛。

杨宁这时候已经断定,会泽县城的人口贩卖,旭日镖局正是元凶之一。

第一六二章 欠债还钱

丁易图没有说话,倒是窦连忠已经走过来,淡淡道:“丁总镖头行镖天下,靠的就是人脉关系,结识的人不计其数。不过依我看,认识丁总镖头的人不少,可是丁总镖头却未必记得所有人。”

杨宁也不争辩,只是含笑道:“窦公子,听说这秦淮河上,有不少画舫就是你窦公子所有,不知是真是假?”

“那又如何?”窦连忠反问道。

杨宁笑道:“也没有如何。”扭头向袁荣问道:“袁荣,珍珠姑娘那艘画舫,是否也是窦公子所有?”

袁荣还没有回答,窦连忠已经道:“不错,那艘画舫就是我的,当年百宝楼姓薛的经营不善,欠下我一大笔银子,那小子妄想一死就能逃避债务,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珍珠既然是他的侍妾,当然也可以抵债。”

“原来珍珠是被你当做抵债。”杨宁道:“如此说来,珍珠如今的卖身契在你手中?”

窦连忠似乎有意要刺激杨宁和袁荣,笑道:“不错,卖身契就在我手中。按照我大楚律,珍珠是我所有,就像牛马一般,刚才她不听话,回头我自然要好好调教一番。”瞥了袁荣一眼,眸中不无得色,道:“袁公子,听说你当年和姓薛的关系不错,据说你还答应过要照顾珍珠,怎么样,想不想为珍珠赎身?”

袁荣白皙的脸上微有些红,沉声道:“窦公子,凡事不要做得太过。”

“哈哈哈,袁荣,你出身书香门第,怜香惜玉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窦连忠得意道:“可是我只担心,你要为一个婊子赎身,你们府里可能拿得出那么多银子?就算真的拿出银子来,为她赎了身,难道一个一点朱唇万人尝的婊子还能进你们的家门?我只担心袁老尚书到时候会打断你的腿。”

袁荣怒道:“你!”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朱雨辰见状,犹豫了一下,终是小心翼翼问道:“窦公子,不知不知为珍珠姑娘赎身,要多少银子?”

今日杨宁为他们解围,朱雨辰心下感激,见杨宁和袁荣似乎有为珍珠赎身的意思,便想投桃报李,表示一番。

他心里自然也清楚,秦淮河上花后之选虽然都是丢出重金,可是真要说起来,为秦淮河上的姑娘赎身,其实花不了多少银子,就算是正当红的姑娘,以朱家的财力,也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如今秦淮河上最值钱的姑娘,也就是舫王上的秦淮八艳,珍珠不在这八人之中,再昂贵也不会要多少银子。

“怎么,财大气粗的朱公子想要为珍珠赎身?”窦连忠哈哈笑道:“本公子也是个讲道理的人,只要真的能够将赎身的银子拿出来,本公子也不会在意一个婊子的去留。不过珍珠是作为抵债之用,你要为她赎身,便要将败百宝楼当年欠我的债务全都还清。”抬起手,用大拇指刮了刮下巴,“朱家布庄的产业全都抵押过来,大概足够了。”

朱雨辰立时微微变色,心知窦连忠这是狮子大开口,心中知道要为珍珠赎身几无可能。

萧绍宗也不说话,只是剥花生,他似乎很喜欢吃花生,更喜欢享受剥花生的过程。

杨宁冷眼旁观,淡淡一笑,向萧绍宗道:“世子殿下,本来今天不打算扯旧账,不过既然窦公子先说起旧账,我也只能在这里算一算了。”

萧绍宗气定神闲,微笑道:“锦衣侯要和谁算账?”

杨宁冲着窦连忠招招手,道:“你过来。”

他这个动作十分的不客气,窦连忠十分恼怒,道:“你让我过去就过去?”

“我要和你算账,当然要你过来。”杨宁从身上取出一件东西,笑呵呵道:“我这个人最怕缺银子用,所以将这压箱底的宝贝时刻随身携带。”轻轻一抖,却是一张纸,萧绍宗略带狐疑看着那张纸,窦连忠瞧了一眼,已经变色。

“世子殿下,这是京都府尹莫大人堂审过后,窦公子签字画押的欠据。”杨宁微笑道:“窦公子刚才也说过了,欠债还钱,现在刚好可以算一算。”

窦连忠忍不住道:“齐宁,那是你使诈,我!”

“我什么?”杨宁脸色一沉,“你不想认账?”冷笑道:“世子殿下在这里,京都府代表的是帝国的王法,你不认账,那就是无视我大楚的王法,连我大楚的王法都不认,世子殿下,不知道这算不算造反?”

萧绍宗笑道:“无论是谁,都要遵守王法!”

“世子殿下说得好。”杨宁哈哈一笑,“窦公子砸毁了我们锦衣侯府的传家之宝,本来碍于窦尚书的面子,我不好登门要账,心想窦家也是有名有姓的大户,绝不至于欠账不还,像市井泼皮那样耍赖,可是我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窦公子主动偿还债务,今日世子殿下刚好在这里,我看这笔账咱们就在这里了了。”

窦连忠愠怒道:“什么传家之宝,不过是你设下的圈套,一尊劣质琉璃马被你说成传家之宝!”

杨宁冷笑道:“窦公子,这么说,你还在耍赖?你要真是这样,我只能上告到圣上那里,从京都府调出审讯的卷宗,瞧瞧堂上是怎么审的,你看如何?”

窦连忠脸色微变。

其实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当日的审案卷宗被公之于世,当日在堂上,窦连忠口不择言,几次说了大逆不道之言,虽然只是情急所言,可是那些话,说小可小,说大却也大,真要纠缠起来,窦家绝对讨不了什么好。

杨宁自然知道窦连忠心思,呵呵一笑,道:“窦公子,怎么样,要不要算一算?”

江随云见窦连忠表情不自然,在旁笑道:“侯爷,一尊极品琉璃马,最多也不过几百两银子,这样,窦公子这笔债务,我来偿还,不知道一千两银子是否可以?”

杨宁皱眉道:“江大公子,我知道你们江家富可敌国,可是你代替窦公子偿还债务,又是什么意思?你是商人,窦公子虽然没有什么官身,但终究是户部尚书的公子,一个商人替户部尚书的儿子偿还债务,这个!”

江随云顿时变色。

萧绍宗笑道:“锦衣侯,随云和连忠相识多年,一直以兄弟相称,无关身份,而且随云素来急公好义,可能是担心连忠,一时说错了话。”转视窦连忠,道:“连忠,这是你和侯爷的债,你们自己商量着办,别人都不要插手。”

杨宁笑道:“还是世子殿下英明。”将欠据放在桌子上,道:“窦公子,说吧,你准备怎么还债。”

“这!”窦连忠被杨宁抓住这个死穴,却偏偏无可奈何,恨恨道:“你说吧,到底要多少银子,怎么一次解决。”

“你要知道,我们侯府的传家之宝,那是御赐之物,无价之宝。”杨宁悠然道:“这样吧,珍珠的卖身契,你先给我,对了,既然那艘画舫珍珠姑娘住了两年,也就一并送给珍珠姑娘。”

窦连忠皱眉道:“这样就一笔勾销?”

“你做梦。”杨宁毫不客气道:“这算是你第一笔赔付的银子,后面的帐,咱们慢慢算。”

窦连忠冷笑道:“你这是在敲诈,难不成就这一张欠据,你还能在我身上随意讹诈?”

“我不和你废话。”杨宁道:“你要不同意,现在就去京都府拿案卷,然后去见圣上。”叹道:“御赐的传家之宝,被你砸毁,你还在这里讨价还价,亵渎御物,这事儿一定要说清楚的。”

窦连忠最怕杨宁提到案卷,顿时有些丧气,勉强道:“你你不能乘人之危!”

“乘人之危?”杨宁失笑道:“窦大公子,你读没有读过书?你结识了富可敌国的江家,还有旭日镖局总镖头为你保驾护航,穿金戴银,倚红偎翠,这还叫危?”起身来,向萧绍宗拱手道:“世子殿下,窦连忠胡搅蛮缠,看来是真的想要耍赖,他不将御赐之物放在眼里,我锦衣侯府可是视若珍宝,只能上告到圣上那里。”抬步便走,沉声道:“段沧海,咱们现在就去京都府,找到莫大人,让莫大人取了审案的卷宗,连夜到宫门外等候。”

段沧海立刻道:“属下遵命!”

窦连忠见杨宁气势汹汹,急道:“你你等一等,我我答应你就是。”

“哦?”杨宁转过身,盯住窦连忠,“窦公子,世子殿下在这里,有殿下作证,可不能信口雌黄。你说答应我什么?”

窦连忠瞥了萧绍宗一眼,只见萧绍宗正在剥花生,也不看自己,无可奈何,只能道:“我我给你珍珠的卖身契,从今以后,珍珠就是你的人,那艘画舫那艘画舫也归你了。”

“大伙儿可都听到了。”杨宁笑道:“窦公子,卖身契在哪里?可否现在就交给我。”

窦连忠道:“我们府里下人多得是,总不能所有的卖身契都带在身上,回头我让人去取。”

“好事不过夜。”杨宁抬头看了看天色,“距离子时还早,你派人现在快马回去取,来回应该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子时之前,将卖身契和画舫都交到我手中。”

窦连忠眼中恼怒不已,冷哼一声,走过去吩咐随从去取,随从领命而去,窦连忠这才回来,没好气道:“你等着吧。”

“窦公子,你也别怪我,你这个人嘛,我始终信不过。”杨宁笑道:“现在你先写一份东西,说明已经将珍珠姑娘和那艘画舫转给我,要写的清清楚楚!”想了一下,道:“还是我来帮你写,来人,取笔墨!”

四下里并无人动作,杨宁皱眉道:“怎么,没人理会?”

窦连忠怒道:“给他拿笔墨!”

这才有人取来笔墨,杨宁当下写了东西,让窦连忠签字画押,窦连忠此时恨不得将杨宁碎尸万段,他今夜找朱雨辰等人过来,本是想好好教训这几人一番,谁知道将这个活阎王引了过来,心里后悔莫及。

他现在对杨宁是提防有加,知道这小子狡诈多端,只怕又在上面设下圈套,细细看了几遍,为以防万一,甚至让江随云也看了一遍,这才在上面签字画押,交给了杨宁,杨宁接过,叠好收起,笑道:“那好,就不多扰诸位,我在那边等卖身契。”向萧绍宗拱手道:“世子殿下,在下先告辞!”

萧绍宗这才扭头过来,含笑道:“秦淮河上,风月无边,锦衣侯可要好好享受这一夜!”

第一六三章 恩惠

杨宁等人毫无伤回到珍珠的画舫上,朱雨辰等人这才如梦方醒,回过神来,便要下跪行礼,杨宁已经笑道:“我若要你们下跪,岂不早就亮明身份?今天是花后盛会,无非是在这里找些乐子,既然坐在一起,也就是缘分,不用拘礼了。”

朱雨辰感激道:“侯爷仗义出手,今天如果不是侯爷,咱们几个!”

“你们也别谢我。”杨宁道:“是他们连我也一起抓过去,否则我也未必会插手此事。”

其实几人心里都清楚,淮南王世子虽然地位尊崇,但是锦衣侯的身份也是非同小可,至少淮南王世子是绝对不敢轻易对锦衣侯出手。

先前杨宁故意隐瞒身份,而且是主动前往去那条画舫,朱雨辰几个虽然未必是绝顶聪明的人,但却也都不笨,心知那时候杨宁也许就料定对方的来头不小,所以亲自出马,目的其实也是回护几人。

现在杨宁云淡风轻,居功不傲,更让几人心下感激钦佩。

杨宁转视袁荣,将窦连忠立下的字据递了过去,道:“窦连忠应该很快就会让人将卖身契送过来,送到之后,你将卖身契交给珍珠姑娘,还他自由之身吧。”

珍珠此时就在一旁,听到此言,娇躯一颤。

袁荣此时却也是满脸感激,道:“侯爷,我!”向珍珠道:“珍珠,你快过来,侯爷已经帮你从窦连忠手里要回卖身契,从今以后,你就是自由之身,再不用听人胁迫,还不快过来谢过侯爷。”

珍珠眼圈一红,娇躯颤动,上前来便要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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