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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创始人》


有些话,想和大家说。

因为目前我这个账号无法在书评区发帖,有什么话也只能是以这种形式和大家说。

我知道自己的水平,能有人喜欢自然是好,我会继续提高。各位有什么意见、不满,和想对我说的话可以发在书评区,我会一一的看过,然后在这里和大家交流。

另外,书中难免会有些错别字的存在,若各位有空,可以帮忙指正,我会一一整改过来,以免影响后续读者的体验。

而后,各位有票的投票,喜欢的收藏。

最后,祝我的读者朋友们,开心每一天。

关于我笔下的朱元璋、锦衣卫。

有读者说,跟着朱元璋早晚都是死,还锦衣卫呢!

我想说,朱元璋手腕强硬不假,杀戮老臣也不假。但有许多的传言言过其实。试想一下,明史经过满清入关之后的改写,还能保留几分是真?

只怕不多。正是因为史实存疑,所以笔下才能够展开遐想。我笔下的朱元璋,仍旧是那个铁腕皇帝,但透露出更多的,会是一种“人在高位、身不由己”的无奈。

后续之中,会掺杂一些民间野史故事,不求有多精彩,只为了让自己心底的故事丰满起来。有人喜欢自然是好,如果各位不喜欢,我会尽量让你们喜欢上的!

适逢祖国生日,祝各位假期愉快!

上架了……

上架了,心底的忐忑自然不必多说。这段时间的故事似乎平淡了些。我深知,以我自己的笔力,还不足以将长篇小说构架完整。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会有读者半路弃我而去,这是因为我不够好。但我希望,当有一天我做到足够好的时候,这些老朋友能够回来,回来看看我,看看我的书。谢谢各位。

上架了,自然需要订阅,请各位看官老爷多多支持,有票的投票,喜欢的订阅支持一下。感激不尽!

主角的步伐会一步一步的来。

陈友谅会打,但不会太过仓促。龙湾大战,洪都大战……一个都不会少。请放心,不会太过草率。天下平定后,会写一些朝臣争斗,那是许多书友关心和吐槽的。如何在朱元璋手下求得善终?(不能说太多,否则剧透了……)

最后,感谢朋友们的全订支持。账号无法在书评区发帖,就只能在这说了。各位生活愉快,阅读愉快……

第一章 至正十三年

元至正十三年,蒙元朝廷对于中原的统治,要比后世满清残酷的多。这个马背上成长起来的民族,曾想过要将中原肥沃的土地用来放马牧羊。当然,如此荒诞的想法自然不会实现。但天下间比这荒诞的事情还要多的多。就比如说,一个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大好青年突然造访了这个本不属于他的世界,他又该如何自处呢?

他,原本是一名普通的大三学生,老天却和他开了一个玩笑,打乱了他所有的生活轨迹。在这个荒诞到如同梦境的世界,他有一个新的名字。

“王小十!”

“在呢!”王小十从草垛里面爬出。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数月的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刚刚造访这个世界的时候他什么也不懂,没有吃的、没有钱,身上的衣着“怪异”,险些被人当做了“妖怪”。

不过幸好他的适应能力还算强大,在辗转了上百里之后,找到了这么个存身之处。

此处归于怀远县,城外的庄院是一处大户人家姓刘,王小十在这里做长工。并且准备等待起义军的到来。

凭借着他后来人的先知先觉,和在大学期间,闲来无聊所翻弄的书籍资料证明,怀远县的确是一个好地方。不久之后,朱元璋就会到此处征兵。王小十决定投奔他,和朱元璋站在同一杆大旗下。

虽然朱元璋的名声不是很好,刚刚登基就杀了许多开国元勋,可王小十却没的选择。

又或者,他可以去选择其他人。陈友谅、张士诚、方国珍……但这些人,终将会是朱元璋进阶的路石。除非让他能够改变这一切!

“哎!早知道的话,在大学里我应该多用些功夫在正道上的!”所谓书到用时方恨少!便是这个道理。又何况,他哪里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王小十,你是不是又在偷懒啊!”刚刚那声音又一次响起。他的声音洪亮,这一嗓子只怕方圆数里之内都能听到。

王小十赶忙弹去了身上的灰尘、草絮。他的确是在偷懒。反正自己是要去投奔起义军的,在这里暂时存身,干嘛那么拼命的干活?不过在走之前,他要将这管事拉拢过来,两人一并去投奔朱元璋。因为就在数日前他才打听到,这个管事竟然就是常遇春!

王小十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碰到这样一个“贵人”。这可是朱元璋日后的好兄弟,虽然死的早了些,可他在朱元璋心中的地位是无人能比的。

不过照目前看来,常遇春并没有要投奔朱元璋的打算,而且他对王小十的态度也不是很和善。

“难道说因为我的到来,让一切都变了?”

常遇春过来了。这是一个黑汉子,身高臂长,魁梧过人,若是退去了上衣,便能见到他身上如铁般的腱子肉。如此的虎将,只怕一巴掌便能将王小十拍成了重伤。

“牛呢?让你去放牛,你小子不是把牛给吃了吧?”

王小十道:“哪能啊?那牛还好好的呢!”王小十冲着他笑。他的脸上不是那种谄媚的笑容,而是发自内心的笑,开心的笑。无论身处何种环境,他都能笑的出来。或许这才是老天爷为何会选中他的一个原因!因为别人,怕是禁不住这样荒唐的玩笑。

常遇春道:“你小子怕是早就想吃了牛肉了吧!我可听说,你和那些个长工们吹嘘,说你一路逃荒过来,光牛就吃了足有三、四头。”

这话倒是真的。耕牛是主要劳动力,按当时的律法是不准随意宰杀的。可王小十一路逃难过来,饿了、渴了也只能自己想办法。若不想沿街乞讨,便只能想些歪路。而偷了一些未长成的小牛犊来杀掉吃肉,便是一个很好的活路。

对此,王小十毫不避讳,甚至大庭广众之下宣扬出来。反倒是他越如此,便越没人相信了,也自不会有人追究他杀牛的罪过。

不知怎的,今日常遇春竟想起拿这事打趣他。要知道,常遇春这人素来不苟言笑的。

“常管事,您今天是有什么喜事吗?”

“却有喜事。说不准过两日,我就要请你们吃顿牛肉了!”常遇春竟是如此说道。这真是让王小十越发的摸不着头脑了。若是庄子里的牛病痛死了,也轮不到他们这些做工的尝鲜啊!

“等些时候你就知道了!”

王小十的确是在等时候,可却非是在等着吃肉。他是在等朱元璋的消息。

常遇春离开,王小十仍旧以放牛的名义,在外面闲逛了半日。眼见得太阳偏西,他这才慢悠悠的赶着几头牛回庄子里去。

一回来,王小十便和几名长工打过了招呼。他的性子,很容易和人相处。

将牛赶回了牛棚,正待要去吃晚饭,便有丫鬟来通知他。

“小羽姐,这是干嘛去啊?”王小十见了这小丫头就会顺嘴胡扯几句,如今这些长工们见样学样,搞得府上的丫头们见人便羞的低下了头。唯独这个小羽除外。若是无人时,她总会对着王小十反唇相讥,两人互相斗嘴,这也算是在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的消遣了。

小丫头故意绷起了脸。“还不都是你,害我跑这一趟!”

“这怎么说的?要这真是我害了小羽姐,就让我下辈子给你当牛做马……”

“停停停……我可没时间和你闲扯,是老爷让我来告诉你,明日你去为老爷抬轿!”

王小十一愣。“抬轿?原来那些轿夫呢?老爷怎么突然想起了我?”

丫头小羽笑的很开心。“谁让你平日里喜欢偷懒的!有个轿夫伤了腿,老爷见你平日里清闲,所以特地要去你顶替几天。”

老爷的一句话,这事情就算是已经定下,再无回旋的可能。只怕今后,自己的苦日子就要到了。王小十只盼着朱元璋早日到怀远招兵,自己也好脱离“苦海”。

事已至此,王小十也就不再继续纠结这件事情,而是“专心”的和小羽丫头叙旧。“这些日子总是不见你出来,都忙些什么呢?”

“还不都是小姐啦!府上最近在给小姐筹备嫁妆,我们整日里就是做些个针线活,缝制些被褥、新衣什么的。”小羽说着嘴噘的老高,像是极厌烦这些工作。

“小姐要出嫁了?怎么没听说?”

小羽说道:“我们也不知道,只是老爷突然这么吩咐,我们就这么做喽!”

闲谈了几句,小丫头便忙着回去。临走时,还不忘和王小十调侃了几句。“我得回去了,小姐那里可离不开人。还有,你明天就等着去出苦力吧!我听说,老爷这几日又胖了不少呢!嘻嘻……”

“又胖了不少?”王小十不禁想笑。“这位老爷已经够胖的了,若是再胖,只怕轿子又要改大了!”

晚饭时,王小十特地多吃了些,好像是在为明日的工作做着准备。

入夜,王小十早早便睡下了。而在隔壁房间里,一些精神的“夜猫子”正在打牌。他们这些长工每月里都能领到些工钱。扣除了吃住之外虽然不多,却也足够他们玩上几把,消减长夜的寂寞。

此时所谓的“牌”,是一种竹片制成,上边刻着不同的图案。王小十初见时对此十分有兴趣,只不过在尝试了两局之后,他实在领悟不到这里边的规则,便主动放弃了。

还有一些或是出于什么关系的长工不喜欢打牌,他们几个便主动调动到了一间屋中。

平日里,王小十闲的无聊还会找他们说些话、吹吹牛,可今日他为了养足精神,早早便闭上了眼睛。

“小十,睡了没?”不想,旁边躺着一人竟推了推他。

王小十好似气愤的道:“睡了也被你给弄醒了。有什么事说吧。”

“听说你和小羽的关系不错?”都是年轻人,他跟王小十说话好像很不好意思。

“还好吧。怎么?你看上那丫头了?”见其扭捏的样子,王小十作为后来人,又怎么会看不出他的心思。“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嘛!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这种想法是好事啊!”

“真的?”这年轻人很高兴。“我就说在咱们这些人中,就数你王小十最有学问。瞧这话说的,都赶上那些说书的先生了!”后世一些司空见惯的俗话,到了这里便是让人如此钦佩。

“小十,你觉得我和小羽般配不?”

“我觉得蛮般配的!”王小十觉得依着这个时代的标准,应该算是般配。“明日我帮你去探探小羽的话,看他对你印象怎么样。若是不成,你可不能怪我啊!”

“哪能啊!你肯帮我,我还不知怎么谢你才好呢!”

王小十道:“等成了你再谢我吧!”

“小十哥你能说会道,这事一定能成。从明天起,每天给你一个鸡蛋的孝敬!”

王小十知道,这家伙平日里就是喂鸡的,每天偷偷弄出一个鸡蛋来也不是什么难事。正好,自己从明日起做抬轿的活,也需要些营养,他便没有推辞。

次日天明,王小十换上了一身轿夫的衣物,正准备去伺候那位“胖老爷”。也就是在这时,常遇春竟找了过来。

“王小十,听说你和小羽那丫头很熟?”常遇春开口问道。听罢,王小十不客气的在想。“该不会常遇春也喜欢上那丫头了吧!他们两个可差了年纪呢!”

第二章 策反常遇春(1)

一见王小十双眼乱转的模样,常遇春便知道他想多了。“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想让你帮我带句话。”

“一定带到。说真的,常管事你和小羽那丫头也没差着几岁……”

“你再胡说老子揍你!”常遇春挥了一下拳头,才挡住了王小十的“八卦”心思。“我想见一见小姐。可你知道小姐整日在内宅,也不是十分方便。我想通过小羽传个话……”

“您是想把小姐约出来?”

常遇春道:“这件事情,千万不能给我说出去。我也不满你,我和小姐早有婚约,只不过期间发生些事情,我才不得已这么做。你若是传了出去,对小姐的名声不好!”

“嘿嘿、好说!”王小十从这点就看出,常遇春是个有担当的人,不愿因为自己给旁人惹来麻烦。再过些日子,不单他要走,而且他还要把常遇春也拐走,如此他哪里肯放过这个和常遇春“穿一条裤子”的机会?

常遇春也是无法,他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求在王小十面前。“这是一吊钱,你先拿着用。事成之后,我还有好处。”

“这怎么好意思?常管事的事情,还不就是兄弟的事情嘛!”嘴上这么说着,可王小十的手还是诚实的将一吊钱揣进了怀里。“老爷还等着呢,我要先走了!”

常遇春让开了路。“你莫要忘记我的交代就好。”看着王小十喜滋滋的离去,常遇春口中低声道:“他倒是个真小人!只是胸中没有大志。”王小十不知道,此刻的常遇春竟在为他而可惜。常遇春见他为了一吊钱而欣喜不已,才为他的胸无大志感到可惜。

殊不知,王小十的欣喜并非是为了这一吊钱,而是为了常遇春这个人!

刘老爷的院子门口,三名轿夫已经等在了那。三个人虽然没有常遇春那么壮硕,却比王小十要强的多,一看就是出力气的好手。

王小十刚到,刘老爷便已经从房里出来,而后上了轿子。接着三名轿夫冲着王小十一对眼色,几人合力将轿子抬起,出庄去了。

今日,县城中刘员外的一位朋友约他在茶楼相会,他这是去赴约的。如今城中流民四起,寻常的富裕人家也是人人面有菜色,也只有他们这样的“员外爷”才有闲情逸致来茶楼小坐。

老爷在楼上喝茶,王小十便和那三名轿夫在墙根下纳凉。坐等右等也不见刘老爷下来。

和这三个“同行”也没有太多的话,正当王小十有些百无聊赖的时候,却看到街面上,小羽那丫头正提着一个包袱往回走。

“小羽!”王小十叫道:“你这是做什么去?还带着这么大的一个包袱。”

“是你啊!做第一天做轿夫感觉怎么样?”两个人玩笑惯了。小羽也不会放弃这个奚落王小十的机会。当然,他们都是朋友,自然开的起这样的玩笑。

王小十道:“还好吧!对着几个人,总比整日对着牛来的好。”转而,往小十想到了正事。“对了,我还有正是和你说呢。”

“就你还有正事?”

王小十故作正式的道:“还要麻烦小羽姐你给刘小姐带个话!”

听罢这话,小羽丫头吓了一跳。“你要死了!想什么不好,偏要学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话还是王小十教给她的,不想今日却用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王小十情知这丫头是误会了。“什么呀!我是替常管事带的话。他想和小姐见一面。至于这里边的关系,我不方便告诉你!”

“哼!”小羽一听,心头乱撞的小鹿才安抚下来。“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来刘家的日子,可比你还多呢!这常管事,原本就和小姐定了亲,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老爷始终都不给他们完婚。”

看样子,这里边果然有猫腻。王小十的脑筋一转,大致也已经猜到了其中的内情。多半又是后世那些狗血的剧情,常遇春和小姐青梅竹马,而刘员外嫌弃常遇春的出身、家境,这才一次又一次的从中作梗。而情形越是如此,王小十便越是觉得事情大有可为!

“说不得,小爷我就要鼓动常遇春带着小姐私奔了!而后他们走投无路,正好跟着我去投奔朱元璋!”俱王小十所知道,朱元璋出身穷苦,最是理解如他一样身世的人。若是听说了自己和常遇春的遭遇,再加上常遇春的一身武艺,想来出头便有望了!

至于王小十自己,他也曾想过,自己要如何在朱元璋手下立足。只不过,还先要将常遇春拉下了水,方才有后话。

“小羽!”这个整天就知道嬉笑的丫头,实际上却是精明的很。王小十若想骗过他,却也不容易。“我的好姐姐。这件事情,还要你多帮忙啊!”

小羽一扭头,嘴也噘的老高。“我为什么要帮你啊?”

王小十道:“我自然不会忘了小羽姐。在昨天,我还帮你物色了一门好姻缘。只要你点头,我就把他领来让你过目。”

都是做长工的苦命兄弟,王小十也不会忘记答应人家的事。若是有可能,他甚至还想将这庄院里的长工都策反了,跟着他一道去投奔朱元璋。若真能成事,他也算是“领兵来降”,与孤身去投奔可就大不一样了。怎么说,他朱重八也该给自己个校尉当一当啊!

小羽面上一红。“谁要你给我说媒啊?不害臊!”

王小十笑嘻嘻的拿出那一吊钱。“小羽姐,这是常管事给我的,我拿他来孝敬你。这件事情非常难重要,您就帮兄弟这个忙!”

“你这是贿赂我?”

王小十道:“哪能啊,这是弟弟给姐姐买胭脂的。”实际上,小羽比王小十还要小些,不过这家伙口里花花的,张嘴便喊人家“姐姐”。小羽纠正了几次也无用,索性便认下了他这个“弟弟”。

“好,那我就帮弟弟这个忙。不过小姐答不答应见面,这我可说不准了!”

“答应就好。不管成不成,我都替常管事谢谢姐姐。”王小十心想,常遇春和小姐两情相悦,如今有人安排见面,她哪里有不同意的道理。

和小羽又闲聊了两句,王小十便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墙根处,三个轿夫还在哪里,不过此番三个人看向王小十的眼中都带着几分笑意。

其中,年岁最大的轿夫已经四十出头,面上长的还算端正,只不过门牙缺了一颗,看着有些滑稽。

“小伙子,想着娶媳妇了吧?”他问道。

王小十只是笑笑,即不承认、也不否认。

“听老哥一句劝,这大户人家里的丫头,不是你能配的上的。还是多攒些钱,将来托人找个知根知底、朴实人家的丫头才好。”这半日的相处,王小十倒真没看出,他竟是一个热心肠的人。对于这些好话,王小十就算不愿意听,也不会轻易搏了人家的面子,只好一连陪着笑。

这位豁牙的“老哥”一开口,便像是停不下了一样。“像这样的丫头,日后多半是随着小姐陪嫁的。像你这样的,日后该找个门当户对的才好。”

“小十,你别听他胡扯!”另一人堆坐在墙角,上身抻了一个懒腰。“你难道没听说,常管事和小姐早就有婚约。常管事那人不错,你平时卖力些,说不准他能成了你的婚事呢!”

王小十只顾得干笑。他没想到,原来这些“八卦”的心是自古便有的。

“那你可就错了!”豁牙的老哥说道:“我看常管事和小姐的婚事成不了。”

“怎么说?”三张嘴同时开口问道。因为连王小十也想知道,这位老哥为什么如此笃定。

他道:“因为当初那时刘老爷和常管事的爹指腹为婚。如今常管事的爹死了,刘老爷家又发迹了,两相差的太多,这婚事怎么能成?”

王小十心想,果然和自己猜的一样。“这么说,是老爷不同意这婚事喽!”

“不是老爷,是小姐!”这老哥又道:“老爷是个守信的人,有意将小姐嫁给常遇春,不然也不会让他在府上做管事。可是小姐死活不肯嫁,老爷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要这是这样,事情岂不是要遭!”王小十心想。若真是小姐不同意,常遇春却又一往情深,只怕这又是一段孽缘啊!而且,常遇春托自己带话过去,只怕这位小姐也不会做出回应。反倒是常遇春,搞不好还会弄出个调戏闺阁小姐的罪名!

不过转念一想,这情况也不算是糟糕。逼反常遇春的计划无论如何进行,只要结果相同便好。

此时,刘员外从茶楼出来,包括王小十在内的四名轿夫赶紧起身,伺候着老爷上轿,而后出城向刘家的庄院而去。

回来后老爷便进了书房。若无事时,王小十他们也要清闲许多,只要在庄子里听命便好。而这个时候,常遇春听说老爷回来,便又找上了王小十。

“小十,真是多谢你了。”常遇春见面便说道。“原本我还以为要等上几天,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把事情办妥了!”

第三章 策反常遇春(2)

王小十道:“说着也巧,今天我跟着老爷外出,没想到就在外面碰到了买东西的小羽,顺口就和他说了这件事,我也没想到这丫头办事这么快!”

常遇春很开心。“小十,你人机灵,也会办事。在府里多历练几年,日后这管事的位子就是你的了!”高兴之余,常遇春竟许下了如此大的承诺。

当然,若是换了旁人,只怕会有些不知所措,而后便是爆发出一种时来运转的激动和兴奋。但王小十没有,他不过是淡淡的一笑,比他平日里的笑容冷淡的多。因为他志不在此!

见王小十未见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常遇春倒是有些错愣。按照他所了解的王小十,该是一个胸无大志,为了一吊钱都能眉开眼笑的人,怎么听了自己的话会一点表现也没有呢?

“哦,是这样!”常遇春猜测。“他一定是在觉得我在骗他!”

心底有了这个想法,常遇春又是拍了拍王小十的肩膀。“你放心,我常遇春说的话从来都是作数的。等我和小姐成了婚,你便是这府上的管事。”

“那我就先要恭喜常管事了。”王小十说话口不对心,可常遇春却没有听出其中的差别。如今他的心底,都在幻想着今夜和小姐相会的场面。

没错!小姐命人传过话来,说是邀请常遇春今夜相会。佳人有约,且又是在夜里相会,换做是旁人,又该会怎么想呢?只怕比常遇春所想的还要多吧!

和常遇春分开,王小十便溜回了房中。今日第一天做轿夫,现在还觉得肩膀有些麻木,该是趁机休息一下才好。

他刚躺在“大通铺”上,便见一人鬼鬼祟祟的进来。

来人叫方十五,就是昨夜求自己和小羽说亲的年轻人。“你怎么回来了?”王小十问道。他却忘了,自己岂非也是在大白天的偷懒?

“小十哥你在啊!”方十五说道:“刚好,我带回了两枚鸡蛋,特地准备孝敬您的!”

“你有心了!”王小十正有些饿了。他进入到刘家做长工才知道,原来这个时候的长工,平日里只有两餐。而刘员外人还不错,虽然吃的差了些,却也让人吃饱。若是遇上个黑心的雇主,只怕他每日里都只能空着半截肚子了!

“你有心了……这怎么是生的啊?”王小十轻轻敲碎了蛋壳,蛋液便从里边流了出来。

方五十道:“这是偷来的鸡蛋,哪里有地方煮熟。”就见,方十五仰头便将蛋液灌进了嘴里。瞧他那一脸享受的表情,好似意犹未尽。“快些喝了吧,这东西补的很。”

“我没兴趣了!”王小十说着,把自己手里的鸡蛋也丢给了他,然后出门去了。瞧见方十五生吃鸡蛋的这一幕,他的心口也说不出的有些恶心,躺也躺不住,干脆便出来转转。

他前脚刚一离开,方十五便追了出来。“小十哥!你不喜欢生吃,下次我就想办法煮熟了拿给你!”为了让王小十在小羽面前说好话,他简直把王小十当做了“大舅子”一般对待。

“算了,你还是自己留着吧!”王小十出了长工们住的院子,身后跟着方十五,两人一眼便瞧见了小羽那丫头。不自然的,方十五神态上立马显出了扭捏,人也半躲在了王小十的身后。

“小羽!今天的事真要谢谢你了!”王小十道。随之,他又把身后的年轻人拉过。“你害羞什么?大大方方的打个招呼。”

“小、小羽姐!”方十五鼓足了勇气,才学着他的样子和小羽打了一个招呼。

对此,小羽不置可否。这些长工中,他唯有和王小十能说得上几句话。“小十,我有些事和你说。”显然,接下来的话是不方便让旁人听去。

王小十拍了拍他的肩膀,让其在此处等候。他的人,则是跟着小羽离开。

“小十,这钱还给你。”小羽递过了一吊铜钱。这是今日在县城里,王小十交给他的。

“怎么了?”

小羽道:“你交代的事情我没有办成。我刚一提起常管事,小姐的脸色就变了。我后面的话根本就说不下去,所以……这钱还是还给你吧。”

“怎么会?”王小十一双眼珠瞪的老大,小羽还以为是在则怪她,面上当时出现了苦意。

王小十连忙解释。“小羽姐,我不是怪你。只是我听常管事说,小姐已经给出了回应,约他今晚相会呢。”

“真的?难道小姐改变主意了?”小羽破涕为笑。“说实话,小姐和常管事的样貌倒也般配,而且两人还有婚约……”

王小十却不那么认为。在这个时代,相貌的般配永远都是次要的,出身的般配才是最主要的。要怪,也只能怪这世俗将人分为了两个层次。

不过,若小姐对常遇春友情,两人未尝不能走到一起。可如今,两人即无情分,家室又相差许多,小姐怎么会无故的改变主意。

“说不得,今夜会出什么变故!”王小十心想。因为事涉常遇春,他不能不过问。若没有这员猛将同行,自己未必就能得到朱元璋的重用。

“小羽!”在这庄院之中,唯一能帮到自己的,也就只有这丫头小羽了。“又要麻烦你帮我一个忙了!”

…………

夜色垂下,对于身处在水深火热中的百姓来说,即是一件幸运的事,也是一种莫名的煎熬。

幸运的是,他们又活过了一天。而不幸的是,谁也不敢保证,自己明天还会活着。

短短的一个月时间,王小十已经见过了这世界上的悲欢离合。每一次的生老病死看似是天命所归,却无一不是被人力逼迫所为之。又或者,只有在这种环境之下,人才懂得抗争。若时时处于安逸之中,谁又会想过跳出原本的束缚呢?

常遇春此刻便是这样。若非有重大变故,只怕他不会轻易打乱自己的人生轨迹。所以,需要一只手,为其推波助澜。现在,火候终于要到了!若王小十推测没错的话,今夜便要见分晓了!

可正当他在为了自己和常遇春今后的路做准备时,却突然被告知老爷今夜要出门,命他们准备。

身为轿夫,自然要跟随在老爷左右。可今夜……

猛地,王小十想到了他。

方十五恰巧在这个时候回来。“十五,我有事要你去办。”

“你说。”

王小十也不客气。“你知道后花园吧!我要你今夜偷偷进后花园……”三言两语,王小十将事情交代清楚。“这件事情很重要,你要是不敢去做,我也不为难你,我再去另找旁人。”

方十五拍着胸膛保证。“小十哥你放心,我一定办成这件事。小羽那里……”

王小十也同样保证道:“你放心,若是小羽那丫头不同意,我肯定帮你找个更好的。”

“我就喜欢小羽……”

王小十可没空看他那扭捏的模样,他还要和老爷出门呢。

仍旧是那家茶楼,不知为什么在夜间也未曾关闭,似是为了单等这位刘员外。

连同王小十在内的四名轿夫倚靠着墙角打盹,直过了一个多时辰,楼上的人也不曾有出来的迹象。只怕今夜,他们还要等下去。

这个时候,街面上急吼吼的冲过来一人。他也是刘家的人,王小十认得,他也是庄上的令一位管事,此人姓袁。与常遇春不同,他可算是刘员外的“心腹”,庄上的钱财收入,日常开销账目都经由他手。

见他来了,王小十四人也不敢多问,可见他一副急吼吼的模样,必然是庄子里出了大事。

“老爷在楼上吗?”袁管事问王小十。平日里,这姓袁的眼高于顶,哪里会和他们这些长工主动说话。就算他们主动上前问好,这姓袁的也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撇一撇嘴而已。

“老爷在茶楼里。袁管事,庄子里出什么事了吗?”王小十试探着问道。却也不知这姓袁的今日是吃错了什么药,竟毫不避讳的向王小十提起庄子里的事。“出大事了!常遇春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然冲到内宅去调戏小姐!”

“这果然算是天大的事!”庄子里的那方天地本就不大,又能装得下什么呢?

袁管事跑上了茶楼,身后跟随着一连串“咚、咚”的脚步声。王小十的眼珠乱转。事情果然如他所猜测的那样,小姐约见常遇春并不是想要一诉相思,而是要摆脱了常遇春这个“麻烦”。可怜一代猛将,竟被一个身有婚约的女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假若没有自己帮忙,只怕此刻的常遇春已经被移交法办了。

“几位大哥,我先走一步。”王小十说道。三名轿夫像是瞧见了怪物一样的盯着王小十。不过他不在乎。常遇春出了事,他的安逸生活也将随之结束。而后,他将同常遇春一道,在这乱世中搏一方天地!

庄子里,常遇春仍旧不愿意相信,自己的一片痴情,竟会换来如此的回报。原本他还以为,自己与小姐的婚事久久未定,是刘员外从中捣鬼。不想,竟是小姐如此的不情愿,还为他设下了这个圈套!

“十五,要不是你帮忙,我今夜只怕就难逃这一关了!”是方十五救了他!

方十五不敢贪功。“是小十哥吩咐的,要不然,我还不知道常管事您出了事呢。”

“是王小十?”

第四章 策反常遇春(3)

“他怎么会想到我出了事?”消息还未传开,自己也不过是半带着猜测想通了这一切,他王小十有如何能做出准确的判断呢?

归根结底,还是王小十这个人“不简单”。常遇春知道,自己终究是小看了他。这个王小十,绝不是一个肯久居人下的“长工”。

随之,常遇春又叹了口气。如今他遭受冤陷,竟还有心思去想旁人的事?

今夜晚间,他按照小姐捎来的书信所指示,悄悄的来到内宅。门上果然开着一道缝隙,似是专门为其准备的一样。正当常遇春有些心猿意马,一路行至到了花园时,便见夜色下立着一道靓丽的身影。

盈盈弱质,如画上的月中仙子。可这仙子的心中却没有一丝的温情,有的只是令人不胜防备的冷箭。

突然,小姐大叫一声,“救命啊!”

四下里,丫鬟、婆子冲出,还有家丁牵着两条恶犬。终于常遇春明白,小姐哪里是要和自己谈什么情谊,分明是将自己当做了一个讨厌的“麻烦”,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只是常遇春不明白,小姐为什么会不惜以女儿家的名节来为自己设下这么个圈套。或许只有这样,这个故事才最像是真的。

常遇春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一身力大,又学过些武艺,总不会伤在这些家丁的手下。只不过他心中不愿伤人,才在被步步紧逼之下,不得已跟着方十五躲到了鸡窝中。

“常管事,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信得过你的为人,更信得过小十哥的为人。既然是他让我来帮你,就一定不会有错!”

“谢谢。”常遇春的心底不知是什么滋味。想他虽也出身寻常人家,却不想会落得此等地步,竟需要王小十搭救。而看方十五这个样子,话里虽说信得过自己,可若是没有王小十的吩咐,只怕他也不会帮忙。

顷刻间,常遇春觉得这世上的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

方十五说道:“常管事,您先委屈在这里呆着,我出去帮你打听一下情况。”

“好!”

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整个庄院被火把照耀的如同是白昼一般。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王小十飞奔着回来。他首先冲向的,便是常遇春藏身的鸡窝,也正巧看到了从其中爬出来的方十五。

“常管事呢?”王小十问道。

方十五一指这鸡窝里边。

王小十紧绷着的一颗心松了下来。只要常遇春没出事便好。

“小十!”听到了动静,常遇春也从鸡窝里爬了出来。“你怎么知道我今夜会有麻烦?”这句话在他心底憋了好久,不问出来实在不痛快。

王小十会说实话吗?当然不会。可他也不会说假话。话里有半真半假,才最像是真话。

“我只不过有些怀疑。今天小羽那丫头找过我,说是小姐脸色不是太好,也没有要见你的意思,所以我猜测今晚多半会出岔子,就像小羽打听了小姐的动向,又吩咐了方十五在花园接应你。”王小十简而言之的道。

实际上他早就猜到今夜的事,而且百分之百可以确定,这就是一个局!可若是实话实说,岂非是眼看着常遇春掉到陷阱里去,那他今日送的这个人情就要大打折扣了!

如此这般,今夜过后常遇春虽不至于将王小十看做恩人一般,两人却已经是患难的兄弟了。

“常管事……”

“别叫我常管事了!”常遇春羞愧道:“这个管事,我也做不下去了,小十你要是不嫌弃,就叫我声大哥吧。想我痴长几岁,看事却还不如小十你这般透彻。”

“常大哥你是当局者迷。”王小十打蛇随棍上,把两人的关系彻底的拉近了一步。“不过现在大哥还不是惆怅的时候,我们还要为今后的路做打算啊。”

“今后的路?”

王小十道:“难道常大哥打算被扭送的衙门去吗?”

常遇春道:“我还算有膀子力气,也不怕浪迹江湖,你们无须为我担心。只是小十你趁着无人发现……”

“大哥,既然今夜的事被我赶上了,难道我还有退路吗?”

“你是要跟着我一起走?”

“难道大哥不愿意带着我?”王小十问道。而后,他们两人脸上都露出了笑。

…………

“王小十这个滚蛋……”袁管事在咒骂着王小十,只可惜他注定是听不到了。

当袁管事将这个消息告知了刘院外,差点没把这个小老头吓死。他急急忙忙上了轿,却发现轿夫跑了一个。于是,袁管事便暂时顶替在了王小十的位置上。

素来只管文墨,身体缺乏锻炼的袁管事哪里吃得了这个苦,心里虽叫苦不迭,却还是咬着牙将刘员外抬了回来。当然,他也自然是有自己的目的!

庄子外,已经有人将庄子围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刘员外见家里灯火通明,便问道。

袁管事回答道:“可能是官差”他也不是很确定,“也许家丁们拿常遇春没办法,这才报了官。老爷您也知道,常遇春是会几下子的。”

“糊涂!这么一来,小姐的名声还往哪里搁呀!”刘员外跳下了轿,快步往火光出走。可当他走近了些才发现,庄子外围着的哪里是什么官差,分明就是一群强盗!

此刻,王小十和常遇春仍旧被困刘家。

“小十,趁着天还没亮,跟着大哥冲出去吧!”

王小十早就等着这一天。常遇春的这个决定,就好像是历史的滚滚车轮,不需王小十太过发力,便已经开拔向前。

悄悄的,两人准备离开。可还未等他们又太多的动作,四下里便都乱了起来,更大的火光照亮了夜空,周围的数间房屋被火光引燃,大片的热气升腾。

紧接着,喊杀声响起。伴随着男女的惨叫之声,格外的刺耳。

“怎么回事?小十,这也是你安排的?”常遇春面上有些不自然。

“怎么会?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王小十、方十五,两个人跟着常遇春冲到前院,才发现刘家的人此刻在经受着什么。一群强盗手持利刃,对着男女老少痛下杀手。这一群强盗的胆子很大,竟而没有一个人选择遮挡面貌,像是根本不怕被人认了出来。

如今,似他们这样的亡命之徒遍地都是,只不过还从来不曾有人这样的明目张胆。

“如此正好,我们趁乱逃了吧!”王小十提议道。可他的这个想法,却是被常遇春毫不犹豫的否决了。“刘老爷对我有恩,我怎能见死不救?”说罢便冲了上去。

王小十道:“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你能救一个,还能救了庄子里所有人不成?”

常遇春明白,此刻却如王小十所说。就算他救了刘家的一家人,只怕转过身来,也会被他们扭送到官府去。常遇春不怕死,却怕死的这般窝窝囊囊。“你说该怎么办。”常遇春好像有些泄气。一切都来的太快,他从未想过会有如今日这般进退维谷的一天。

王小十道:“如今我们只能顾自己了。先冲出了庄子,再想其他。”

“小十哥,你们不能丢下我啊!”方十五带着哭腔的道。他一个半大的孩子,哪里见过这些,早就已经被周围的火光吓破了胆。

“好!你们跟着我!”常遇春在前,王小十紧随其后。再而后,则是方十五。这家伙的心思很简单,不过是想保命而已。

前面,眼见一名护院重伤倒地,常遇春俯身夺过了他手中的长棍,抡圆了向身前横扫。便听两声闷哼,两名强盗在这大力的攻击之下吐了口血,随后昏了过去。同时,便听棍上传来一声脆响,立时断为了数截。

常遇春如此大的力气,活人受不得,木棍更是禁受不住。

“常大哥勇武。”王小十跟了过来,方十五更是拍起了常遇春的马屁,生怕把自己跟扔下。索性前面有常遇春开路,两人身上连点血迹都不染。

常遇春将那两名强盗的兵刃拾起,递给了王小十和方十五。“你们跟在我后面,小心些。”

常遇春还是有脑子的。他带着王小十两人专捡火光微弱处行走,一路上躲开了大多数的强盗,三人的阵型如一条水中的游龙,不过片刻的功夫,便杀到了庄子外。

这时候,好像是有一道血线,飙射到了王小十的眼底。浓重的血腥气刺鼻,令人作呕。

血是常遇春的血,都已经洒在了王小十的脸上。混乱中,他有要在前面开路,又要顾着身后的两个“累赘”,竟连自己都挨了一刀。

常遇春抬起一脚,将对方踢倒。他同时拎起常遇春的腰带,将其扔过了墙头。

王小十如坠云雾,当其跌落在地上时,身上的疼痛才将其从那种缥缈的感觉中唤醒。

接着,便见墙头上又有一人被扔了出来。是方十五!王小十就地一滚,才免得被其砸到。

见他无事,王小十又担心起常遇春来。幸好,随后便见常遇春一双手臂攀上了墙头。

三人出了离家的庄院,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倒是常遇春,仍旧沉浸在刚刚的激斗中,一时变得兴奋异常,尽管走出了数里的路,这种兴奋感也仍旧不曾有丝毫的衰减。

当此时,还未等他们一口气喘匀,旷野荒郊中便见一行人迅速的接近。看黑乎乎的一片,足有不下上百人。

第五章 落草为寇(1)

来人不知身份,他们趁夜而行,队伍中没有一丝的灯亮。当王小十发现他们再想要闪避时,已经是来不及了。

前行的数人围拢过来。他们手里拿着利刃,有些则是拿着简易的钉耙等农具作为武器。“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这时候,队伍中一骑领先出来。马上立着的一个大汉,虽不如常遇春这般的健壮,却也显得孔武有力。

“你们是什么人?大半夜的还在四下乱晃。”马上的汉子问道。

王小十一时看不透对方的身份,便没敢贸然搭话。可队伍中一人却是喝道:“瞎了你们的眼!这是我们寨主在问话,识相的老实点回答。”如此的一番恐吓,倒是让跟随着逃命的方十五有一阵凄然。不过常遇春和王小十倒不觉得有什么。凭对方的话中便能听出,这些人想必是占上为王的强人,三人身上木业没有财物,自然不怕对方打什么主意。

“我们是逃难的人。”心中有了猜测,王小十已经知道该如何应对。

“逃难的?见你们身上染血,手里还拿着凶器,分明就是流窜的强盗。来人,把他们绑了!”马上的汉子喝道。

“我们不是强盗,我们也是被强盗追杀的人。小十哥,你快和他们说啊……”方十五这个半大的孩子险些被吓的哭了出来。不,他已经哭了出来,只不过脸上被烟火熏黑,旁人无从看见而已。

王小十不负所托,上前解释道:“这位寨主,您看到前面的红光了吗?那里被强盗洗劫,我们就是从庄子里逃出来的人。”

“庄子里有多少强盗?”

王小十回答道:“足有上百人,而且各个带着利刃,杀人不眨眼。”

“庄子里还有谁逃了出来?”

王小十又道:“只有我们三个。”

“哈哈……”马上的汉子大笑。“凭你们三个,能在上百人的包围之下逃得一条命?果然不是寻常人!”

王小十指着常遇春。“我这大哥身手过人,都是他一路护着我们出来的。寨主如果不信,自可亲自试试。”王小十也是被盘问的急了,话里竟有些讥讽对方的意思。

但同时,这也不失为一种让对方相信自己的手段。在这个“人吃人”的元末乱世,只有显示出自身强大的实力,才不会被别人小看、被别人算计。而他们三人的实力体现,都在常遇春身上!

常遇春对此也没有异议。此刻,他仍旧沉浸在刚刚血腥的战斗中。那才是属于男子汉的战斗。他空有一身武艺,却直到今日,才有施展之处。

见常遇春满身的鲜血,且身上仅左臂有一处伤口,很显然这都是被旁人的血染红的。如此,马上的男子对王小十的话也信了几分。

“时间差不多了。”马上的男子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令王小十几人摸不清头脑。“我们到刘员外的庄子去。至于你们三个,也跟着我一路吧!”也不管王小十三人是否愿意,便被强行拉近了队伍。

三人被围在中间,四周的大汉目光始终都放在他们身上,显然是在监视这他们,不许他们有任何异动。

如此,常遇春也是无法。若是他一个人,或许还可强闯出一条路来。不过身后跟着王小十两人,又要分心照顾他们,只怕脱身就不易了。

方十五拉着王小十的一条胳膊,身子始终都在发抖,惹得王小十好一通安慰。“别怕,这些人不像是有恶意,说不准一会儿就放了我们。”

刘家的庄子里,可谓是遍地的焦土。有些地方的火焰尚未熄灭,尽管此刻天就快亮了,但火光仍旧显得有些刺目。

至于那些歹人们,正在忙着将四下里的金银集中起来,准备带走。

这个时候,男子一骑当先,带着人冲了进来。“杀光他们,一个不留!”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王小十才知道,感情这男子是赶过来“黑吃黑”的!不得不说,他掌握的时机恰到好处,正是这一群歹人们最为欢喜的一刻。

不知从何处有人递过了一杆长刀,马上的男子长刀挥舞,顷刻间便有数名歹人毙命。如此,也吓破了这一群乌合之众的胆。

王小十三人被安置在庄子外,有十数人看守着。为防他们趁乱逃走,三人身上都被绳索困的如同粽子一样。见那马上的男子果然勇猛,王小十也赞叹了一声。同时他也在想,“老天爷实在是待自己不薄”!

他到了这元末的乱世之后,先是遇到了“常胜将军”常遇春,又碰到了这个勇武过人的大汉。若是能够说服其一并随着自己投奔起义军,自己也算是有了“根基”的人!

“好身手!”常遇春也只能赞叹。

“我们大寨主能不身手了得吗!”看守他们的人中说道:“当初,我们大寨主也是朝廷的武将。只因为是汉人的缘故,被朝廷的人排挤,才落草的。”

王小十随之问道:“你们大寨主果然是英雄。只是我们还不知道,这位大寨主尊姓大名呢?”

见王小十说的客气,也赢得了几人的好感。“我们大寨主名叫刘聚,在怀远、定远一带,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附近几个县的大户,每年都要奉上银子,请我们寨主庇护!”

这位刘员外的庄子也是如此。如今盗贼与各路起义军横行,朝廷对于各地方的掌控力日弱,这些家资丰厚的大户为防止受到骚扰,便会求到这些个“山大王”的头上,请求他们庇护。

只可惜,这位刘员外的银子算是白花了!

今夜袭击庄子的,是一股流窜到定远附近的悍匪。已经连续做下了数桩大案。但因为这些人来去奇快,谁也拿着没有办法。

为此,刘聚特地派人在四下里寻找这些人的下落,在今夜才得以将他们除去。

“原来如此,你们大寨主可真是有远见啊!”王小十口不对心的说道。明眼人都可以看出,这大寨主分明已经收了刘员外的钱,却不尽责任保护刘员外的庄子不受骚扰,反而是将之当做了诱饵,引这伙流窜的歹人来洗劫,从而一网打尽。而他若是能早来一步,刘家的人也不至于被杀伤殆尽。

由此可见,这刘聚做事狠辣,为达目的,甚至可以牺牲庄子里数百条无辜的生命。

半个时辰之后,庄子里响起了欢呼。想来,是刘聚的人已经“大获全胜”了。

“将这些金银都带回去,死尸仍在火堆里烧了!”马上的刘聚衣襟染血,连胯下的战马也被鲜血和火光映照成了红色。对于这种掌握他人生死的举动,常常能令刘聚获得前所未有的快感。

“常大哥,我们要小心这刘聚。此人心狠手辣,不得不防!”王小十低声提醒道。

常遇春哪里会看不透这些。“一切都听你的。”这也是他对王小十给予的信任。

“我们先虚与委蛇,加入他们的山寨,而后再做打算。”王小十怕常遇春不同意,劝说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暂时落草为贼,总比身首异处来的强。”

“我听你的!”常遇春道:“我与刘小姐的婚事虽然不成,可他父亲也毕竟是我的世叔。如今他因这刘聚而死,这个仇一定要报!”

两个人说话声很低,加之看守他们的人也沉浸在大寨主获胜的喜悦中,便谁也没注意到两人在商议着什么。

这个时候,大寨主下了马,走出了庄子。余下的事情,他只要吩咐下去便好,不需要他亲力亲为。

刘聚走向了常遇春两人。

这里,看守王小十的那人说道:“我见你这人不错,才好心提醒你。一会儿见了我们寨主要叫‘将军’,说不准他一高兴就饶了你们一命。”

这刘聚从前任的是朝廷的官职,所以最习惯听旁人叫他“将军”,就连当了山贼之后也不例外。

“多些老兄。”王小十谢道:“老兄,我们见你印堂上带有红光,日后必然飞黄腾达!”这世上的人都爱听吉祥话,纵然明知是假,也对此趋之若鹜。

刘聚来到三人面前,打量着三个“大粽子”。他道:“你们是这庄子上的人?这里的人都死了,是被那些流寇杀的。而我又杀光了这些流寇!”没人知道他这番话的用意。

“你们是刘家的什么人?若是刘家的亲眷,我可以给你们些钱,让你们另谋生路。”刘聚说道。王小十心中冷笑不跌。“若是我们说自己是刘家的亲戚,你为防事情传扬出去,只怕立马就会杀了我们灭口!”王小十不禁心想。

“我们不是刘家的亲戚,我们都是刘家的长工。我叫王小十,是放牛的。他叫方十五,是喂鸡的。”王小十装作害怕的样子。

“那他呢?”刘聚说的是常遇春。

不待常遇春搭话,王小十抢着说道:“他有膀子力气,是给刘员外抬轿的!”

“好!既然你们不是刘家的人,那么……”还未等刘聚说出对于王小十三人的处置,便听他的一名心腹来报。

“将军,元兵到了,差不多有三、五百人!”

“怎么会来的这么快?命令弟兄们快撤,没拿走的东西都不要了!至于这三个……”刘聚还没想好如何对待他们。

第六章 落草为寇(2)

“将军,元兵众多,再不走怕就来不及了。”

刘聚情知如此。“我不杀你们,就由着你们听天由命吧!”也不吩咐人解开王小十三人身上的绑缚,刘聚便急急带人离开。随他而来的这上百人,可谓是他全部的力量,若一旦与元军撞见,无异于是纵身跃入了火坑。

虽然元兵拿着那些起义军束手无策,可对付起他们这些占山为王的草寇,还是有些战力的。

三人被留下,身上绑的像个大粽子,如何能够逃离。这一刻,就连王小十都有些神色黯然。就在刚刚,他还觉得自己是一个“主角”,老天将他放在这元末乱世,自己该有一番作为。可转眼间却又陷落到了这样的境地,好像是何他开了一场惊天的玩笑。

他不会天真认为元军杀到,会是来解救他们的。说不准,是要杀了自己三人,拿着他们的人头去领军功呢。在数千年的封建王朝中,到处都是这样的例子。

“小十,你快想些办法啊!我还不想死呢,唔……”方十五哭了出来。他还是一个孩子,比王小十小着好几岁,生死一瞬的事情,对他来说便是天大的事。

“别怕,常大哥救你们!”就见,常遇春胸中好似挺着一口气,脸上也憋得通红,额头和脖颈上的青筋绷起,如一条条蚯蚓攀爬在皮肤上,显得好不骇人。

接着,便听常遇春口中一声怒吼,好似将胸中积压的一股“气”都随之释放了出来。随之,他身上的绳索被挣断,常遇春的人也恢复了自由。

“好一员虎将!”王小十心想。以往他都认为史书上关于名将的记载都是在吹牛,怎么会有人天生如此的大力,单臂便达到几百斤的力道。可刚刚看到常遇春挣脱绳索的那一幕,王小十不信也得信!

捆着他们的绳索都是生麻捻成,足有拇指粗细,且在身上绕了十数道,人在被如此紧缚之下,根本难以发力。

可常遇春却做到了!他非但挣脱了束缚,而且还是将十数道绳索齐齐挣断。

纵然是以常遇春的身体,做到这点也十分吃力。可现在还不是他歇着的时候,王小十两人还被困着。

稍微喘了口气,常遇春两只手掌将王小十身上的绳索拉断,随后又将方十五身上的束缚给去了。

王小十一脱困,便一把扶住了常遇春。连同方十五两个人搀扶着他,向着庄子外而去。

此时天光将要放亮,可火光尚未完全熄灭,浓重的烟尘更是熏得人睁不开眼,他们也能辨别不清方向,便只顾着四下里乱撞。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已经不知走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刻钟,又或许是半个时辰,又或者更长,甚至是一个世纪那么久。可事实上却是,他们还没有走出烟尘笼罩的范围,便遇到了元军。

元兵的队伍里叽叽咕咕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不过从这些人的目光中王小十得以看出,这话里所蕴含的绝对不是善意。

果然,元兵的长矛指向了他们,好像是在劝他们束手就擒一样。

“冲出去!”若是等援军形成了合围之势,他们必然是个死,不如拼尽全力,也未尝不能寻得一条活路。

常遇春一马当先,对面刺来的长矛被其夺过,反手便插在了对方的胸膛。随后,长矛抽出,鲜血四溅。这一刻,常遇春真的如一位“常胜将军”,白袍染血,长枪呼啸,在元兵间纵横往来,如入无人之境。

长枪笼罩,方圆一丈之内都能顾及到,王小十两人只要老老实实的躲在他的身后,便是安全的。

三人好似一柄尖刀,一路向前的厮杀中,王小十不知从何处拾起了一块盾牌,格挡在了身侧。方十五有样学样,一路行来却也平安无事。

不知过了多久,总归是喊杀声与兵刃的撞击声从未断过。而且越是向前,战事反而越是激烈。

“我们、是不是走错方向了?”方十五弱弱的问道。

常遇春道。“管不了那么多,现在回头,刚才的路就白走了!”

前面,借着清晨的阳光,可见两匹马纠缠在了一起。同样的,马上的人也纠缠在了一起。其中一个,便是那位寨主刘聚。而另外的一人,则是一身盔甲,手中拎着一杆长刀。不用问,这必然是元军中的一名将领。

那将领口中叫嚣着,嘴里说的都是有些古怪的汉话,大致都是阵前叫骂的把戏。

而在两人的周围,一众的元军正在与刘聚的手下厮杀。而且此刻,战阵形成了一边倒的局势,刘聚的手下的这些人战力与元军相比实在是不堪,若非有刘聚这么一个高手在,只怕溃败的更加明显。

对此,刘聚也是无奈。他若有办法甩开这名元军的将领,也不至于和对方僵持在此处。

正当这时,常遇春到了。没有人吩咐,事前也不曾经过商议,他便上前来助刘聚。

对于元军,汉人百姓可谓是对其恨之入骨,就连常遇春也不例外。

常遇春没有马,对比起来吃了很大的亏。幸得还有刘聚,两人联手,想对方也讨不得好。

“好身手!”有了常遇春的加入,刘聚得以喘了口气。他见常遇春身高力大,便知道今夜自己是看错了人。

两人也不再废话,双战那位元军将领。十几个回合,对方已经难以支撑。口中虽然仍旧骂的凶狠,可手底下却是逐渐无力。

趁这时,常遇春的长矛猛刺,却不是攻向马上的人,而是攻向他胯下的马。

元军将领一个不留神,被常遇春一击得逞。马匹哀鸣一声栽倒,人也跟着跌落在地。

趁此良机,刘聚大刀一挥,便将对方人头斩落。

将领阵亡,元军士兵军心大乱。趁着这个时机,王小十近前举起那将领的人头,挑在长矛上高高举起。“敌将已死,兄弟们杀呀!”

别说,这一声喊却也管用。原本刘聚的手下节节败退,却在此刻迎来了转机,开始反攻元军一方。而元军的士兵见到将领的人头被挑起,便斗志更丧。此消彼长下,这场战斗已经很明朗了。

元军中多听不懂汉话,也不知王小十喊的是什么。可还是有许多人记住了他的样子,以及常遇春和刘聚。

“这位兄弟好身手!”刘聚下了马,提着刀主动来和常遇春攀谈,神色与之前大为迥异。可见,这个世界上还是以实力说话的。

此番与元军相遇,刘聚一方损失半数多的人手,一时间实力大损,他期盼着能招揽到似常遇春这样的勇将。“先前是刘某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兄弟勿怪。不知阁下是否有兴趣到我的寨中小坐?”

刘聚绝不是一个光知道逞勇的武夫。他有心招揽常遇春,却又不肯明言,只说是请常遇春到山寨坐坐,便可见其处事之老辣。

“我们兄弟几人同行,怕是有些不方便吧。”常遇春也是在告诉刘聚,我们三人一体,不会分开。

“有什么不方便的!这位小兄弟机敏过人,刚刚在混战中一声高喝便振奋了兄弟们的斗志,刘某自该好生的招待一番!”常遇春的勇武,王小十的机敏,都令刘聚十分喜欢。若能招两人入伙,也免得以后再遇事时,他一人独木难支。

“将军客气了!”王小十也迎合着道。看样子,他们下一步就要去刘聚那寨子里走一趟了。或许,他们还会在那里待上些时日呢!

第七章 落草为寇(3)

一行人中,仅余下一匹马,此刻刘聚也不曾打马前行,而是陪着常遇春三人漫步走在前头。如今的局势,马匹属于稀罕之物,元军中尚有将领不曾配备马匹,而刘聚能够弄到一匹来“充门面”,也可见他这山寨头目的不一般。

方十五仍旧很不自然。他一路上躲在王小十的身后,拉着他的胳膊,好像生怕自己被甩下。

他虽是个孩子,却也有几分心眼。见这刘聚对常遇春、王小十两人态度都十分的好,便知道两人多半不用为了生计发愁了。而自己身无长处、文武不善,若不牢牢抓紧了王小十,只怕就会被甩了出去。

“小十哥,你可不能扔下我啊。我以后天天伺候你,给你当牛做马……”

王小十见这孩子可怜,安慰道:“你放心吧,有小十哥在,你不会有事的。”

此处不错,山虽然不高,却胜在林深枝茂,倒是个藏身的好去处。也可见,刘聚这人心中还是有些丘壑的。

一行人回到这处“土匪窝”中,都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尤其是刘聚手下的这些人,活下来的不过半数,更能感受到生命的可贵。

“到了我的地盘上,就不怕那些元兵了。这处营寨是我精心督造,后面连着密林,就算元军大举攻山,我们也可以从容离去!”对于自己的杰作,刘聚像是很满意。从寨门进来,一路上便为常遇春三人介绍起来。

这还是王小十第一次见到土匪营寨,与他脑中所想象的大为不同。房屋都是木质,却十分简陋,有的屋子连门窗都没有,不过是随便的开了几个洞而已,可见修建的十分仓促。

而营寨中,正见一些妇人在忙着生火做饭,照顾小孩子洗漱。这些都是山寨中人的家眷。他们生活在此处,更像是一个大家庭,同时他们也是山寨主要的劳动力。

见刘聚回来,这些妇人的眼神都瞧向了这里。可当他们发现回来的人不过半数时,人人的面上都带着哀伤。

尽管如此,却没有人哭出声来。或许,他们的心早就已经冰冷,就似在热油中滚过,再也没有丁点的水分可以流出。

人已经死了,可他们的亲人还要活下去。母亲还要抚养儿子,这是她们的使命。

“聚义堂”三个大字横在门梁上,不过却像是用隶书写的,王小十约莫认得,却写不出这样的字体。

刘聚已经吩咐人准备宴席,来款待常遇春三人,趁着这个档口,几人随意的闲谈了几句。

刘聚道:“今日与元军遭遇,我们损失惨重,不知几位觉得,接下去刘某该如何是好啊?”他瞧了瞧常遇春,又瞧了瞧王小十,唯独忽略了方十五。不过那孩子自知不是这块“料”,也根本就不在意。只要王小十愿意带着他,他便放心了。

王小十接过了话。“刘将军,我觉得如今元军仍旧势大,不可贸然与之碰撞。不如暂且休养生息、招兵买马,等恢复了山寨的元气再说。”一旁的常遇春亦是点了点头。

“不错,和我想到一处去了!”刘聚道:“几位果然都不是寻常人,不单勇武过人,更是有些远见。”

王小十心中不客气的想道:“只怕有些脑子的人都会这么想吧。和元军硬碰,那才是嫌命长呢!”

“还有一点!”王小十接着说道:“山寨中应该多多储存些粮食。经过昨夜的事,元军势必会加紧对周边各县的巡视,只怕我们要在山寨中龟缩一段时间了。”

“恩,和我想到一处去了。”刘聚又是如此的说道。“我们此次青状年损失近半,山上的粮食差不多够用两个月的。再加上今夜带回的一些钱财,足以采购一个月的粮食。”至少在这三个月内,刘聚不会再领人下山了。

“三个月后,便要过年了!”许久不曾开口的常遇春说道。年节如今已经变成了“年劫”,寻常百姓活命尚且不易,哪里还能过好这个节。正是因为有如此之多的“不容易”,才会让他们选择在这个土匪窝里安身落户。

刘聚说道:“是啊,就快要过年了!寨子里的兄弟们,也该安安稳稳的过上一个年了。一切,都等年后再定!”

这个时候,酒菜也已经准备好了。同桌而坐的,还有两人,都是刘聚的心腹,也是在昨夜侥幸逃得一命的“幸运儿”。其中一个见刘猛,一个叫齐忠,两人面上都带着一股狠意,一看便不是善类。

山寨里也不是很宽敞,没有太多的房屋。酒席过后,常遇春三人被安排在一处居住。昨夜的凶险过后,他们是该好好的睡上一觉了。

可他们睡得着吗?当然不。

一万个人中,便会有一万个小心思,他们三人也不例外。其中要数方十五的心思最简单,他只是想要跟紧了王小十便好,哪怕是上厕所,他都要看着王小十。

常遇春则是在想过去,想自己所经历过的点点滴滴。而王小十则是在想未来的事、想以后,想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样的精彩,自己又该带着常遇春三人奔向何处。

“朱元璋,你现在在哪啊?”王小十对于这位不以皇帝可是仰慕的很,恨不得早些见到他的真容。看一看他是否真如史上所说的那样,是个面黑、脸长的汉子。

就这样,在各怀心思之下,三人勉强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直睡了一天一夜,直到次日清晨时分,王小十才转醒了过来。可能是刘聚吩咐过,所以没人敢来打扰他们。

王小十睁开了眼,便见常遇春正站在那儿,就在屋子的地当中。他整个人显得沉稳、内敛。双腿微分,两肩随着呼吸自然起落,像是在练什么新奇的“内功”。

王小十算是长了见识。这种亿万分之一的概率,老天爷偏偏就降临到了他的头上,让他有幸结识了这位千古名将。

突然,常遇春脚下一个滑动,右拳猛的打出,空气中都好像随之发出了一声炸响。这一拳的力道可想而知。

“常大哥真是好功夫!”

常遇春手招定势,道:“小十你醒了!如今我们前路迷茫,多一分本事防身总是好的,所以我更加不敢懈怠。还有你们,最好也学个一招半式,好应对危险。”

听罢,王小十高兴的从床上跳起来。“太好了!早就想和常大哥学上几招。”

常遇春道:“你的年纪已经过了,要想学太过精妙的功夫已经不可能了。不过我可以教你些简单的防身本事。”

王小十道:“你教我套刀法吧!我这身子比常大哥弱,就算练了拳脚也未必打得痛人,不如学些刀法防身。”

“和我想到一处去了!”常遇春颇为赞赏的道:“小十,你的头脑十分机敏,将来一定能够学以致用。”

屋子角落里有一堆木柴,为了防止雨水和早晚的湿气,才放在屋子里,如今刚好成了两人的“兵器”。

常遇春拿着一根短棍,也扔给了王小十一根,两人便以此做刀,在屋子里对练开来。

“小十,对待敌人时,一定要冷静,争取刀刀击中。若是一刀走空,必然耗费大量体力,同时也会令对手有机可乘。而人最容易被攻击的区域便是躯干、胸前的部位……”

常遇春在为其讲解,王小十看的十分仔细。今日他所学到的一切,都将是他日后活下去的资本,由不得丁点的马虎。当初在上大学时,他就不是一个好学生。如今倒好,摆脱了“应试教育”,自己竟变得如此勤奋。

从人体躯干再到四肢,常遇春都为王小十进行了全方位的讲解。这也令王小十觉得,常遇春不像是一个将军,倒像是一个杀猪宰羊的屠夫。

“若不了解人身的构造,怎么能够做到一击致命呢?”常遇春说道:“不过你先学习的,还要是格挡和闪躲。只有活下来,才能够杀敌!”

“来!用你手中的木棍刺我!”

王小十打起了精神,手中的木棍如刀一般,按照刚刚常遇春所讲解的那样,刺向了他的胸前。

“咔嚓”一声,木棍被常遇春手中的“刀”挡住,两相折断。

“看清楚了吗?”常遇春问道。王小十则是点点头。刚刚常遇春的木棍在身前挥过,把胸膛和脖子,还有大半的躯干不为都笼罩在其中。

常遇春道:“你现在只需要练这一个动作。要练到更快,力量更足,练到任何人的攻击都无法伤害到你!”

这也就是后世格斗中所说的:速度、准确度、力量。

王小十庆幸自己能够和常遇春结识。他不单是一个勇猛的“将军”,更是一个名师!

接着,方十五也醒了,是被木棍折断的声音叫醒的。“什么时候了?”他睡眼朦胧的问道。

“该到了吃早饭的时候了!”王小十道。

这个时候,也听得到屋外有人喊道:“三位公子,我们将军请几位到厅上用饭。”

第八章 朱元璋(1)

随后的几日,刘聚都会陪着常遇春三人用饭。席间有酒有肉,倒是让方十五这个半大的孩子饱尝了口腹之欲。

这一天,刘聚在酒席案上突然说道:“常兄弟,你一身武艺过人,刘某有个不情之请。”

常遇春道:“寨主请讲。”

“我手下的这些兄弟们多是穷苦出身,也不会什么武艺,全凭着一时之勇才走上了这条道。若是可以的话,还请常兄弟传授几手,也省的日后遇上元军,全无还手之力。”

常遇春道:“寨主的意思,是让我训练寨中的人手?”

“也可以这么说。刘某与几位一见如故,已经不是外人了。若有常兄弟负责训练,我也放心。”

乍听之下,常遇春还不知其意。他的眼角,不自然的便飘想了王小十。而这一切,又都被刘聚瞧在了眼底。令其不免心想:这王小十究竟是什么人,又有什么过人之处,令常遇春这样的英雄都对其马首是瞻。

就见,王小十微微点了点头。常遇春这才答应。“恭敬不如从命!”

“好!”刘聚大笑着举杯,三人随其同饮。

转而,刘聚心中又是计上心来。“刘某还有一事,要烦劳小十兄弟。”

王小十道:“请讲。”

刘聚道:“山寨里虽有数月粮草,可毕竟天就要入冬,还应该多加储备才是……”

“刘将军的意思,是要我去弄粮食?”王小十哪里会猜不到他的心思。

“正是如此!”刘聚道:“我山上的弟兄多是些好勇斗狠之辈,办起事来难以周全。况且元军今日对我们兄弟大肆搜捕,贸然采购大批粮食颇有风险,这才需要找一个心思缜密、行事机敏的人前去。”一顶高帽子算是戴在王小十的头上。

“采购大批粮食只怕是……”

刘聚插言道:“你不用担心,寨子里还有些金银。另外,我再派齐忠帮你。有什么出力的活,你指派他便好。”

看样子,王小十是无从推脱了。毕竟三人在人家的地盘上存身,总该做些什么才是。“那就这么定了!”

刘聚一喜。“那我们就等着小十兄弟的好消息了!”

酒宴过后,三人又回到属于他们的房间。常遇春特地在房子周围查看了一圈,见没人监视这才放心。

进屋后,他忙不迭的问道:“小十,这刘聚是什么意思?”

王小十说道:“对我们不放心呗。”这一点常遇春也看得出,只不过他不明白,这和刘聚今日分配给两人的任务有什么关系。

王小十接着分析道:“常大哥你负责日常训练,若你真的教给山寨中人本事,且毫不藏私,刘聚才会对你放心。而且大哥这一身武艺,正好是他拉拢的对象。”

“至于为什么让我去买粮。一来是山寨里的确需要,而来也并非不是一种分割咱们兄弟的计策。没了大哥相助,我独木难支,且日日还要受那齐忠见识。而大哥你虽有武艺,可做事难以时时考虑周全,日后还不是只能尽心的为他刘聚办事!”

“又何况,他对你表现的如此信任,依着常大哥的性子,哪里会不尽力?”

还有一点,王小十也未曾看出,那便是刘聚对他的态度。诚然,这是对常遇春的一个试探,却也未尝不是一个对王小十的试探。若王小十真能够顺利弄到足够的粮食,且办事没有任何的纰漏,刘聚未尝不会对他为以重用。

说到底,在这个时代下,缺少的就是想王小十这种心思机敏的年轻人。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从这一刻开始,常遇春已经越来越离不开王小十。

“不用太过紧张,刘聚如果真要对我们不利的话,这几日里已经有无数次下手的机会了。现在看来,你我还是先将他吩咐下去的事情办好,才有后话!”

第二日,常遇春便在刘聚的心腹刘猛配合之下,将山寨中的青壮年点齐,开始了正式的训练。

刘聚原就是军中将领,原本山寨中也是按照元军的标准训练,这些倒不需要常遇春操心什么。他主要训练的便是这些青壮年的战斗技巧,和对于兵刃的运用上。

而王小十那里,则是每日出入山寨,行至到周边各县打听粮价。如今流民四起,元军为了对抗各路起义军,也在民间四处征收军粮,弄得一时间粮价飞涨,纵然有些粮商手中还有存粮,却也在等着坐地起价,所以说这采购粮食不是件容易的事。

幸好,刘聚也没有想要逼迫他,只说是在寨中粮食用尽之前弄来便好。

这几日,齐忠可谓是寸步不离的跟着王小十,生怕他会跑了一样。而方十五自也每日跟着王小十下山,名曰是帮着王小十出力,实则却是怕自己被撇下。

有刘聚大把的金银开路,王小十很快便和周边各县的粮商们交上了朋友。就在一个月后,上寨中的粮食消耗了大半之后,王小十终于采购回了第一批粮食。

这一批粮食不多,不过是十几石而已,却也够山寨中用上一段日子。还有一些肉食、美酒,也可让山上的人改善一下。总之,王小十这一趟算是不辱使命。

这一个月来,王小十的功夫也没落下。每日从外面回来,他都会在房中练习,就连常遇春都说,王小十要比他的当初学武时还要勤奋,而且悟性也更高。毕竟以他后来人的思维,很容易理解常遇春的武学奥义。

这一日,刘聚亲自到寨中观看常遇春训练。寨中的青壮年们两两相对的进行搏斗,为刘聚上演了一处壮观的“表演赛”。这些,都是王小十告诉常遇春该如何做的!

王小十看出,刘聚这人多有些虚荣心和自大的性情,为此他便让常遇春平时多教授一下花哨的格斗技巧,这自然令观看“战斗”的刘聚越发满意。

“很好!常兄弟真是有本事。短短一月,便将这些毛头小子训练的有模有样。若是日后兄弟们再与元军相遇,就不会吃那么大的亏了!”

话虽是如此说,可刘聚也不会傻到去和元军硬碰。在势力不够壮大之前,他是不会有大动作的。

“今天是个好日子!我寨中粮食充足,兄弟们又武艺精进,这都是常兄弟的功劳。从今以后,常遇春便是山寨的二寨主,你们同意吗?”刘聚的声音很高,寨子里的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声呼喊。随之而来的,更是如潮般的高喝!

“常寨主、常寨主……”

刘聚很满意眼前的场面。虽然他亲口任命常遇春为二寨主,却也根本不担心他会动摇自己的地位,反倒是可以借此,将常遇春的心笼络到自己这边。

而对于王小十弄回粮食大的功劳,刘聚却是只字未提。他真正在提防的并非是常遇春,却是王小十。

一个似常遇春这般勇武的人不可怕,反倒是王小十这样,心思机敏、办事老辣的人才最为可怕。故而,刘聚也是借此来离间常遇春和王小十两人的关系。

当晚,寨子里面又是大摆宴席,为的是庆祝常遇春坐上二寨主的宝座。刘聚还特地为常遇春敬了杯酒,又故意拉着王小十相陪。就见,王小十一顿饭都是面色阴沉,刘聚的心头更像是乐开了花一样。

酒至半酣,刘聚抬高了声音说道:“如今,寨子中大势已定,是该到了招兵买马的时候了。齐忠,你每日跟着小十兄弟外出,多打探一下消息。若有人愿意投奔山寨,便带回来,如今正是扩充人手的好时候。”

“是!”

刘聚笑着,与桌上的人按个寒暄。许久,才对王小十说了一句。“小十,粮食的事情还是要多多抓紧啊!”

王小十神情落寞的点了点头,算是应了刘聚的话。

夜至三更,酒宴才算是结束。王小十阴沉着脸回了房间,始终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这个时候,常遇春也回来了。“小十,你别在意,我也不知道刘聚会弄这么一出……”

王小十突然笑了。“常大哥,你把我王小十看成是什么人了?我今日的脸色,不过是扮给刘聚看的而已!”

“你这是……”常遇春还以为,自己的风头盖过了王小十,惹得这个年轻人不高兴了呢。如此看来,王小十这个年轻人,城府之深竟连自己都瞒过了。

王小十道:“大哥你还没看出吗,这刘聚分明就是借此离间我们兄弟。他让你做了二寨主,却刻意冷落我,就是为了让我们之间存在分歧,日后更加卖力的讨好于他。”

听罢,常遇春暗自心惊。这刘聚的心思,真是太可怕了。若非王小十说破,自己还真的以为……

“所以,我刚刚神色不快,都是装出来给刘聚看的。只有这样,他才会觉得计划成功了,对我们不加防备。”王小十道。“大哥,我们要想在山寨久待,就必须要做刘聚的左右手,完全听从他的指派,不能有任何心思。若不想如此,就只能另谋出路。何去何从,大哥早做决定吧!”

刘聚的猜疑心思太重。这就像是登基之后的朱元璋一般。可他刘聚,不过是一个占山为王的草莽,如此做法简直就是自掘坟墓。

第九章 朱元璋(2)

王小十又下山了。年节将近,所需的东西更多。如今,他已经算是专职的“采购员”了。

今天下山之后,齐忠便与王小十分开,他还要去为山寨招募人员。对此,王小十也乐得清静。

又到了这处粮站,这里的东家姓王,正因为同姓的关系,他和王小十显得特别亲近。

“小十兄弟来了!你要的货,我早就准备好了!”

粮食在这个时候是极为紧俏的货物,自然不愁销路。可如今四下里贼兵四起,如何安全的运送,也是一个难题。正因为王小十每次都不用对方负责运送,所以周边各个县城的粮商才愿意将货物卖给他。

“不急!”这一次,王小十只带着方十五一个人,也根本未曾打算要将这批粮食弄回去。“老王,粮食我过两日派人拿。从今往后,同一批的粮食要分五次运回。”

“这是为什么?”

王小十当然是在故意折腾,同时也有自己的今后考虑。看如今的形势,刘聚此人心胸太过狭隘,已然在提防着自己。说不准哪一天,他便会想法子将自己排挤出去。而为防刘聚的这一手,王小十便要掐准他的命脉,那就是粮食!

这两个月,王小十运回了足够多的粮食,让刘聚的心中稍安。可接下来,王小十便不会让他如此安稳的过日子了。从今日起,他要减少向山上运粮的频率,保证不会让山上的人饿着便好,也不会让刘聚手里有太多的存粮。

当初之所以会让王小十负责购买粮食,刘聚便是觉得,自己手里握有金银,王小十永远也翻不出自己的手心。可现在,他却被王小十反过来算计,被其握住了粮食的命脉。纵然刘聚手里有大把的金银,却也离不开王小十近两个月来埋下的这些人脉。

王小十道:“旁的你就不要管了,日后少不得要照顾你的生意。”

“好说、好说。”

正当这时,粮站外慌慌张张的跑进一人。来的次数多了,王小十也认得他,便是这老王的大儿子。

这年轻人回来,便忙着将粮站的门板合上。

老王喝道:“你小子被猪油蒙了心!大白天的,关门不做生意了?”

这年轻人道:“爹,元军正在街上搜找逃犯,若是不关门,等元军来了非要把咱店里弄个鸡飞狗跳不可。”看样子,这小伙子是被元军的行径吓怕了。

王小十无所谓道:“怎么,怀远又出了什么逃犯?这年头可真是不太平。”

年轻人已经关上了门板。“谁说不是呢!听说这逃犯胆子确实不小,竟然在怀远县内公然募兵,被人举报到了衙门里。”

“公然在街上募兵?”王小十被吓了一跳。他当下便想到了齐忠。这次下山,齐忠之所以没有寸步不离的跟着自己,便是去为山寨招兵买马。难道说,是这家伙被元军发现了?

“这个齐忠也是没脑子家伙!”王小十吩咐道:“老王,我还有事要去办。那个……方十五,你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说罢王小十掀开了门板,疯似的跑了出去。

他倒要看看,是否那个“傻瓜”真的是齐忠。若真如自己猜测,就算王小十救不下齐忠,也要瞧了究竟,好回去告知刘聚。

齐忠的生死他不在乎,但王小十却怕刘聚因为此事迁怒于他们。刘聚这人,绝对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家伙。

街面上烟尘四起,显然是元兵刚刚从此经过。街上两侧,正有好事者探头探脑的向着元军所过之处张望。

王小十随便拉过了一人。“兄弟,瞧什么热闹呢?”

“你是谁?”

王小十而也不废话,扔给对方几枚铜钱,立时让对方喜笑颜开。“刚刚有一个男的往北跑了过去,接着又有一队元兵紧跟这追……”还未等他说完,王小十已经追了上去。

这一路追下来,竟直接出了城。怀远以北,地势更为复杂,荒丘错落如棋,倒也利于逃脱。看起来,这个齐忠还没有傻到底。

王小十没了命的去追,奔跑之下便觉得胸腔里都像是火灼一般。这也幸得他跟随常遇春练武有些时日,体力远超从前,不然他绝对无法坚持这么远。

“要是再看不见人,老子就不管你了!”王小十心想,“没必要为了他齐忠,把自己累个半死啊!”

却在这时,前方出现了喊杀声。元兵口中叽里咕噜,说着半带着蒙语的汉话。

王小十悄悄绕过一座土丘,瞧着前方的一切。

就见,一个中年的汉子正被元兵围在当中他手中拿着一柄制式长刀,显然是从这些元兵的手中夺过来的。他身上带伤,显然是刚刚与元军搏斗过,地上还有几具身穿元军兵服的尸体。

周围还有十几人,男子的伤口还在流血,显然无法凭借自己脱离困境。但男子没有放弃,他仍旧握紧了刀柄,眼神中依旧带着坚韧。

这人不是齐忠!如此,王小十已经可以离开了。可不知道为什么,理智却在告诉他留下。

就见,元兵中一人跨前几步。“你已经无路可逃了!”这人嘴里说的,却是纯正的汉话。“立刻把刀放下,并且告诉我,是谁指示你进行反朝廷活动,本将军可以对你网开一面。”

“呸!老子是起义军,你别想让我投降元庭,去做元庭的走狗!”

元军的这名将领被骂的恼羞成怒,同时这男子嘴里说出的话,也让王小十所震动。“这人是起义军?看着架势,应该是起义军中的一个首领才对。”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部费工夫啊!王小十正想着去投奔起义军,却寻不着门路,不想今日竟让他意外撞见了这一幕。

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要救下这男子,方有后话。不过看这十数名元军来势汹汹,自己孤身一人如何助他脱险?

王小十左右思索,也看遍了周围的地形,却难有万全之法。而这时候,他却清楚的看到,那男子的嘴角处,似是有一点不经意的笑容闪过。按说一个人若是深陷绝境,是绝不会有这种笑容的。那笑容中充满了轻蔑,好像在嘲弄这些元军的无知。

突然间,王小十想到了一种可能。若真是如此的话,事情便好办了。

接着,王小十决定赌一赌。

他跳将出来,在土丘上高喝一声。“呔!这位兄弟不要慌,我来助你!”这一声高喊,令这些元兵一愣。他们中虽大多听不懂汉话,却仍旧向着王小十的方向扭过了头。

那被围困的男子也是一愣,可他很快便反应过来,趁着元兵回头的关口,挥刀便杀。

王小十也从土丘上冲了下来。他手中没有武器,就挥舞着拳头,向元兵显示自己的“强大”。

而当元兵与他挥刀相向之时,他却又闪躲开来,围绕着这处小战场转圈。

那男子砍倒了两人之后,便冲杀出来与王小十回合。这是王小十也从地上捡起了刀,抵挡元兵的攻击。

突然间,怀远县城的方向,又想起了喊杀声。一队足有数十人,拿着刀枪冲了过来。

“别怕,是我们的人。”那男子对王小十道。

实际上,王小十早就猜到这男子可能还藏有后手,若不然,他的眼神中不会充满了自信,嘴角也不会露出那种轻蔑的笑容,更不会使得王小十飞身来救。

王小十是个聪明人,若是明知送死,他是不会来救这个男子的。正是因为心中有了这种猜测,他才亲身“赌”上这么一局。如今看来,他又一次赌对了!

来人中,半数都是赤手空拳,可他们的一腔孤勇却从未冷掉。不过片刻的功夫,元兵死伤殆尽,只剩下那名汉人的将军被生擒。

这个时候,方才被围困的汉子长出口气,对着王小十道:“多谢兄弟相助,在下朱元璋。”

“朱元璋?你就是朱元璋!”这真是个意外之喜啊。王小十一心想要投奔朱元璋,却不成想在今日两人撞见了。真是令人太过的意外!而令他更为意外的是,此时的朱元璋,似乎混的不怎么样啊!

“你认得我?”朱元璋看着面带激动的王小十问道。

王小十撒了个谎。“你是起义军中的将领嘛,你的大名我当然知道。”

“什么大名,说来真是让我惭愧!”随后,两相聊了起来。

原来,朱元璋这次来到怀远,为的就是征兵。可身为大帅的郭子兴,却不给他丁点粮饷、军械,一切都要他自行筹备。无奈之下,朱元璋只能是拉拢那些无家无业,饱受疾苦的年轻人,说服他们投身军中。

不想,这的确是个办法。数日时间,竟让他拉起了这几十号人的队伍。

人手虽不多,却也是初见成效。而另外一个难题便是没有钱粮、军械。于是乎,朱元璋带着这几十号人到处“打闷棍”,由其将小股的元军吸引到城外,而后再令埋伏此处的人将之消灭,缴获元兵的军械,和其衣物、钱财。

巧的是,今日却被王小十撞见了。“如此岂不正好!”王小十心想:“朱元璋正是落魄的时候,此时若不与之结交更待何时!”

第十章 朱元璋(3)

有些东西,原本就是天生的,就比如人的头脑。像朱元璋这样,便是天生比旁人更有头脑,懂得如何利用自身的优势,不然他也就不会想出靠“打闷棍”来发展势力的办法了。

“把这些元兵的尸首都埋了,地上的血迹都擦掉!”朱元璋吩咐道。而这时候,有人将那位元军的将领押了过来。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十夫长。“抬起头来!”朱元璋道。

这人果然听话。

朱元璋又问:“你是汉人?”

“是!”

“好。如此我不杀你,望你以后好自为之,不要再依附元廷助纣为虐了。”此时的朱元璋,便展现出了足够的胸襟与气度。单从王小十这方来看,他是一个足够成就大事的人。或许,登基后的朱元璋,真的是迫于无奈,才改变了最初的本心。

想到这,王小十更为有信心。这是一个最好的年代,所谓乱世出英豪,若不奋力一搏,岂不是对不起老天给自己的这番奇遇?

“朱将军!”王小十道。

“说什么将军,若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大哥吧。”朱元璋说道。他也同样看得出,王小十是一个有报复的人。朱元璋之所以能有后来的成就,离不开他敏锐、独到的眼光。

“如此,我就不客气了!”王小十已经习惯了这时人的说话方式,沟通起来并不费力。“朱大哥宏图大志令人佩服,小弟愿助大哥一臂之力。”说着,王小十从画中取出了一些金银。为方便携带,这些都是铸造好的金箔,带在身上也不显累赘。

这一摞的金箔像是一本薄薄的账册,绝对是一笔不小的钱财。原本,这些是要支付粮食的货款而用,可如今王小十却改变了注意,要令这笔钱效用达到最大化。

见这一摞金箔,朱元璋的眼睛瞪大了两寸。正所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若是朱元璋有这大笔的钱粮军费,也不至于冒着风险在怀远县四周“打闷棍”了。

不过世间之事就是这般凑巧。若非他“打闷棍”来到此处,也不会遇到王小十。

朱元璋面上激动,假意推脱了一阵,可最终还是收下了王小十的馈赠,并且问过了王小十如今的落脚之处,约定日后拜访。如今有了钱,他正忙着去招兵买马呢!

“小十兄弟,临别之际,大哥有一句话要说。”朱元璋颇有些语重心长的道:“逢此乱世,切不可小居而安,大丈夫当有番作为!”

王小十道:“我又何尝不想?只不过寨主刘聚对我提防的很,我做起事来没那么容易。”

朱元璋明白了。或早或晚,王小十都是要取而代之的。如此,便听他道:“兄弟明白便好。若有朝一日时机成熟了,你可来找我,咱们一同成就大事!”

“一定!”送别了朱元璋,王小十的心头乐的如同一朵花。心想:“还是和聪明人在一起说话容易,自己还没说什么,朱元璋便起了招揽的意思。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如何摆脱了刘聚这个麻烦!”

当然,王小十若要离去,凭常遇春的本事,和他的头脑也不成问题。可事实却是,王小十的野心颇大,想要拉着寨子里的青状一并投奔朱元璋,来个鸠占鹊巢!

回到县城,老王的那处粮站又重新开门做生意。刚刚一阵小小的风波,似是对县城里的人未造成任何的影响。在这种乱世之下,自有它约定俗称的规矩。而在县城中讨生活的商贾们,最是能够适应这种“规矩”。

粮店里,方五十坐立不宁,像只猴子一样的抓耳挠腮。见王小十回来,他这一口气才松下来。若再等上一会儿,他多半会怀疑王小十丢下自己独自跑了。

齐忠也已经回来,看他满脸懊恼的样子,好像征兵的事情并不顺利。

“真是吓了我一跳!”王小十看见他当先说道。“刚听说城里出了事,我还以为是你,特地跑去看了看,才知道虚惊一场。”

“多谢关心!”齐忠冷冷的道:“不知道粮食是否齐了?”

王小十道:“还差一些,明日先运回去一部分,余下的再想办法。”他说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齐忠道:“可我看着店里存粮足够,为什么不一次买回?”

王掌柜收了王小十的好处,自然帮着他说话。“这些都已经有人预定了,实在是出不了手。”

“也罢,余下的粮就在别家采购吧。总之明天,一定带回去两月的粮食!”看样子,这齐忠也不是一个容易糊弄的人。“就麻烦小十兄弟多跑几处看一看了。要不然,也可将银钱交给我,我替您跑上几趟!”

如今,王小十身上哪还有足够买粮的钱。他带来的那些金子,都已经给朱元璋去重做军费了。

“怎么?你是信不过我?”

齐忠道:“不是信不过,而是寨主吩咐,要多多存储粮食。”

“寨主要我负责采购粮食,一切自然是我说了算,你负责征兵就好!”一来二去的做生意,王掌柜也早知他们的底细,所以听了这话也不觉得吃惊。如今有些本事的人要么占山为王,要么都去当了起义军,落得个逍遥快活,让他这个生意人都有些个羡慕啊!

“两位,都不要吵了。如今城中缺粮,百姓整日都食不果腹,哪里有多余的粮食,小十兄弟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啊!不过你们放心,不日就有粮食运来,不会让两位久等的!”

王掌柜做起了和事佬,他真怕这两个家伙一言不合便在自己的铺子里打起来。

两相冷哼了一声,彼此都不在理会。而齐忠这人却是扭头出去,像是不愿再看到王小十。

出门左转,没几步便是一个胡同。这个时候,突然有一只手伸了出来,趁着齐忠不注意,将他拉近了胡同里。

“什么人……”其中的话刚出口,一只手便捂住了他的嘴巴,接着整个人被抵到了墙上。这个时候,他也看清了来人。

来人是一个汉子,身材不肥不瘦,大冷的天却只穿着一身薄薄的内衬,脸上被冻的通红。

“别出声,我有话要和你说!”男子说道:“我是元军中的十夫长,有事情需要你帮忙!”这人便是刚刚被朱元璋放走的那名元军将领。他身上的衣服,也是被朱元璋的人给扒了去。

“你是个将军?”其中打量着他。这个大冬天连身棉衣都没有的人,会是一名将军?

“说来话长……”当下,他将城外的遭遇,以及王小十拿金子支援朱元璋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可恶!寨主如此重用他,他王小十竟然做出这种两面三刀的事!”

那汉子说道:“这世上两面三刀的人多的是,我只希望你趁早看清他。”

齐忠也不是傻子。“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我想找你帮个忙。当然,会有你的好处!”这汉子道:“我被他们伏击,手下的兄弟死伤殆尽,军械也被缴去,若回到军中难保不会遭受惩处。所以,我要报这个仇,把军械夺回来!”

齐忠道:“那对我有什么好处?”

这汉子道:“我刚刚一路跟随着那个王小十,你和他的谈话我都听得一清二楚。你们是占山为王讨生活的人,如果你帮了我这个忙,我可以将你们山寨的人都收编到军中,做朝廷的将军!”

“真的?”齐忠一时间露出兴奋之色。可是随即,他又假装浑不在意的模样。“我们是贼,你是兵,哪里敢和你做什么交易?”

“实不相瞒,如今各地反贼四起,朝廷在地方的兵力有些捉襟见肘。若是你们有意回头,朝廷一定会接纳你们。就像我,身为汉人,还不是做了朝廷的官职?”

齐忠的确是有些动心了。虽说如今时局动荡,但是元廷的实力仍旧是摆在那里的,只怕天下多数人都不认为,区区一群“红巾军”,就能够推翻这个马背上的民族。

这时,那汉子又是趁热加了一把火。“占山为王虽然逍遥自在,可每日还不是为了生计发愁?若是投靠了朝廷,上面自然会提供给你们军械、粮草。做了朝廷的将军,也算是你光宗耀祖了!”

“而且,若你愿意,完全可以甩开你们寨主,由你统帅这支改编后的军队。”

“不、不行……大寨主对我恩重如山……”

“所以啊!你更应该为你们寨主的前途考虑。不如这样,你将我今日的这番话禀报给你们寨主。何去何从,都由他自行决定。”这汉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机会就在眼前。错过了,也许你一辈子就只能在山上过野人的生活了。”

这汉子也没留下自己的姓名,便拍了拍齐忠的肩膀离开。当他快要走出胡同时,就听身后传来了齐忠的询问。“我怎么联系你?”

“明天这个时候,我在下四街的酒家等你!”这汉子知道,齐忠上钩了。若不然,他也不会有这么一问。

王小十带着方十五,两人出了怀远县城,往山寨的方向走。半路上,却是碰到了同样回山寨的齐忠。这个时候,就见齐忠满脸的怒容稍有衰减,可眼底思索的目光却是令王小十没有太过注意。

三人一道回了寨子里,路上也没有丁点言语交流。而齐忠,则是立马扎进了刘聚的屋子。

眼瞧着这一切,王小十还以为他是去告自己的状。对此他早想好的说辞,也不怕刘聚质问自己。而实际上,齐忠却是在向刘聚传达今日那汉子的话!

第十一章 决裂(1)

当晚,王小十照旧在练习着常遇春教给他的“基本功”,随后又和常遇春聊了聊今日发生的一切,包括朱元璋的一切。

听王小十这么一说,常遇春也觉得朱元璋是个有报复,并且心胸足够宽阔的人,已有了深交之念。

第二日清晨,常遇春和王小十这对兄弟仍旧是早早起来,唯有方五十这个半大的孩子仍旧赖在床上。

对于昨天的事,王小十趁夜将想好的说辞完善了一番,自觉没有破绽,准备以此来应对刘聚接下来的质问。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刘聚竟没有提起昨日的事。

“小十,最近辛苦了。如今山上还有许多存粮,凡事也不急在这一时,在山上先歇几日吧!”刘聚少有露出这般“质朴”的微笑,反倒是令王小十心底有些发毛。他不禁在琢磨,“昨夜齐忠到底和他说了些什么?”

不管刘聚心底怎么想,他表面上倒是一番好心。若王小十一味的推辞,反倒会惹他不快。索性最近也无事,王小十今日便留在了山寨中。而他也发觉到,刘聚对他的戒心已然加重,寨子里总像是有一双眼睛藏身在暗处,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寨子中央是一大片的空地,作为山寨中的“演武场”。常遇春每日便是在这里训练山寨中的青状男子习武。只不过如今天已如冬,这训练也就停了下来。山寨中毕竟不同于军营,规矩要松散的多。

可今日王小十在,他却要改改这个规矩。

“常大哥,将人集结起来。”

“你要做什么?”常遇春问道。

“闲着也无聊,大哥你就陪着我演场戏可好!”

“演场戏?”

接着,王小十就敲响了岗哨处的铜锣,将人集合起来。大冬天的,人人面带着不解,却也仍旧听从着铜锣的号召。就连刘聚,都被这锣声吸引过来。

就见,王小十站在院墙的岗哨上,大声的道:“我知道,你们现在一定在想,大冬天的,我为什么要将队伍集合起来。而我要说的却是,冷一点不要紧,总比丢了命的要好!”

“假设此刻,元军攻进了山寨,你们还能够舒舒服服的躺在炕头上吗?”王小十一字一顿的道:“所以,今后无论是刮风还是下雪,大家都要训练。而且要一对一的训练。我和常寨主商议过,以后寨中青状男子分为两队,一队扮作元兵偷袭山寨,一队在寨中防守。若是哪一方输了,就要负责为赢的一方劈柴跳水,直到下一次演习为止!”

一番话说完,下面都是窃窃私语的声音。有的在抱怨冬日的寒冷,而有的则是在想,“他王小十是不是疯了?”

见此情形,也早在王小十的预料之中。说到底,他在寨子里还没有那么大的威望。不过不要紧,他可以打着刘聚的名头来进行这一切。

“我说的这些,大寨主都是同意的!”王小十不管刘聚此刻正在用什么样的眼光看着他,却是语速丝毫不减的说了下去。“元兵凶残,近日在山下大肆抓捕起义军,和我们这些无奈落草的穷苦人。若我们不能够强大起来,始终都要被朝廷欺压。”

“还有,今日有数石的粮食无法运送会山寨,尽数被元军劫下。要是我们不强大起来,早晚会被元军围困,饿死在山上。你们说,我们应不应该反抗?”

一通话说的激昂慷慨,连王小十自己都险些信了。

可实际上,这也是王小十无奈所走的一步棋,一步险棋。他要占据山寨,取刘聚而带之,如此便要先在人群中建立威信,这也是他为将来投奔朱元璋所作出最重要的准备。

这些人中,都是无奈落草,只为了有一口饭吃,因此胸中并无大志,也不想着推翻元廷,建功立业。如此,王小十便要让他们有一种紧迫感,让他们知道,如果不推翻元廷,便只有死路一条。而自己,才是能够带领他们走上正路的人!

“王小十!”刘聚终于忍不住发声了。“你在做什么?训练的事,一直都是常寨主负责,你这么做只怕是不妥吧!”

常遇春在一旁默不作声。

王小十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奉上。“寨主,难道您还不知道吗?”

“我知道什么?”刘聚此刻,恨不得一把将王小十捏死。

王小十道:“今日我下山,原本应该运回的粮食被元兵劫去了。若我们仍旧龟缩在山里,迟早会被元军拖垮的。难道这些,齐忠都没有告诉你!”王小十的本事,就是还能把假话说的和真话一样。依着刘聚多疑的性格,还真就信了几分。

“齐忠骗了我?不会。齐忠跟了我这么多年,怎么会骗我呢?”刘聚的心神被王小十的话吸引,竟而忘记了追究王小十插手训练的事。“难道,齐忠昨夜和我说的都是假的?他是想要自己投奔朝廷。可他为什么要和我说那些?”

身旁,王小十见缝插针。“寨主,您不必多想,许是齐忠一时间忘了,等他回来,您一问便知。”

刘聚一想也却是这个道理。等齐忠回来,让他和王小十两相对峙,到时候就知道谁说了假话!

殊不知,说假话的人就在他的面前。而且就在不知不觉间,刘聚的思维已经顺着王小十的指引,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刘聚转身回了屋。“哼!王小十,就让你再得意几天。无论是否如齐忠所说,我也不能留你!倒是常遇春嘛……”

如此的举动,便相当于是默认了王小十的行为。如此,对于他所说的“演习”也不再有人发出异议。

接着,寨子里的几十名青状被分成了两队。其中一对,由常遇春带领,组成了“守城”的一方。而另一对由王小十带领,组成了“攻城”的一方。这像模像样的演练,便随着王小十在没有任何准备之下开始了!

王小十身先士卒,带领着一群青壮年,手持这木棍从山坡下冲击上来,倒真有几分农民起义军领袖的样子。可随之而来的问题,却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难关。

常遇春!这位史上的“常胜将军”绝不是虚名。他不过单手持棍立在宅寨门前,便给人一种无法逾越的威势,王小十所带领的队伍也不由得迟缓了下来。

“杀!”王小十喊了一声鼓舞士气,接着便见真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冲了上去。他们虽然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却从未见识过真正的战场是什么样子。今日王小十这个举动,倒是让他们也有了种新鲜感,同时也勾起了男儿的热血。

随后,便见常遇春手中长棍轻挑,几人手中的“武器”便被抛飞。接着木棍翻转如龙,轻轻的点在几人的肩膀上,却也令他们吃痛不已,连连退到了王小十的身后。

难怪后世常听人说,“一将可敌千军”!若真是换做战场上,常遇春这一击伤敌数人的本事,只怕会令所有的敌将胆寒。

不过今日的这场演习,王小十不会让它草草的收场。这时候,是该他站出来了。要想在这些人中竖立起威信,他便要拿出些本事来!

常遇春一时也来了兴致,也想看看这数月立王小十究竟学到了几分本事。

王小十提棍上来,身子跃起当头便砸下。这一棍威势很猛,虽与常遇春的力道相差甚远,却也是个成年男子该有的力道了。

面对这一力道,常遇春也不硬接,而是抽身闪过一旁。随后舞棍迎击。两相就此战在一处。

王小十明知不是常遇春的对手,便处处取巧,脚下步伐不停,始终游走在常遇春的四周。而常遇春为防真的伤了王小十,手上力道也不大,两人勉强交手了数个回合之后,王小十的信心越来越足。

倒不是他有信心“战胜”常遇春,而是他觉得今日这场戏足以瞒过众人了!

随后王小十把自己这数月来练习的闪躲、格挡技巧都用了出来,并且还掺杂了后世武学中的一些花哨动作,倒真是令围观的人开了眼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常遇春被他围困在了当中,无法脱身呢!

“没想到,王小十竟然也这么厉害!”

“若不厉害,哪能和两位寨主成为兄弟啊!以前还真是没看出来。”

“以前是王小十负责在外采购粮食,没有机会显露伸手而已!”

“这才叫真人不露像呢!”

人群中,逐渐传出了对王小十的赞许之声。而更多的人则没有注意到,素来是王小十“跟屁虫”似的方十五正在人群中乱窜,不时发出惊叹的赞美之声。

达到了王小十所预期的效果,这场戏也该落幕了。就见,他与常遇春身形同时停下,随后手中的长棍同时前点,打向对方。

后一声清脆的声响传出,两人手中的木棍同时折断,算是将这场“大战”告一段落。

而最后这一击,都是常遇春在操控。看似大力之下,可王小十却丝毫不受影响,常遇春的这一击,力道刚好折断两根长棍,却不伤人。

“哦!”数十人发出欢呼,这也让王小十意识到,事情就要成了!而同时,这声音传进了营寨,也令刘聚的眉头紧皱不放。他的心中何尝不是在想,“该到了解决这一切的时候!”

第十二章 决裂(2)

当晚,刘聚声称身体不适,在自己房中用过了饭。而实际上更多的不是身体上的不适,而是心理上的不适。他已经烦透了王小十这个人。对方带给他的威胁,要比常遇春大的多。

而王小十呢,则是和山寨中的青壮年们一起吃的晚饭,借此来和他们打成一片,进一步建立起自己在山寨中的威望。

“小十哥,以前还真没看得出来,你也有这么好的身手。那是谁呀?那可是常寨主。常寨主刚到山上时就有几个‘刺头’不服管教,结果十几个人联起手来,也没人能撑过常管事一拳。今日倒好,你竟和常管事打了个平手!”

吃饭的时候借着酒兴,王小十则是和这帮“大老粗”胡扯起来。一通吹的云山雾罩,就像是县城里的说书先生一样。倒是令山上这些青壮兄弟们大饱了耳福。至少刘聚从来没有和他们这样“厮混”过。

同样的,王小十也觉得这种感觉很亲切,让他回想起了自己在穿越到元末之前,在大学时的日子。

那个时候,大学生为锻炼独立,多会在空闲时找些兼职做一做。而王小十当时却是与众不同,也是因为他不愿意看城市人的那些异样的嘴脸,所以他去到了一处工地上,和一些农民工成为了“同事”。

和他们在一起时,王小十相当的放松。午间休息时,他们也似现在这样,捧着大碗吃饭,互相之间说一些自己听到的趣闻,天南海北之间的闲扯。嘴里说出的,和耳朵里听到的,都充满着朴实的味道。

“哈哈……”饭桌上又是发出一阵大笑。

王小十端起了碗,喝下一口浓浓的热汤。“这几个月来忙着往山上运粮食,难得像今日这般的清闲,和兄弟们闲聊打发时间。”他是有意提起粮食的事,好让这些质朴的青壮年记得他的好处。同时,王小十心底也十分的愧疚。这些人以诚待他,可自己却想着如何利用他们的感情!

“或者,这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

果然,借着王小十的话有人说道:“可不是嘛!要是没有小十哥,我们哪里能吃饱了肚子。”

“就是啊!小十哥,山上虽然有些粮食,可你也不能闲下来,还得为山寨以后考虑啊!”

显而易见,这一顿饭的目的达到了。王小十进一步在人群中树立起了威望。

王小十刚刚将汤碗放下,就见饭厅门外走进一人,身后还带进了一股凉丝丝的冷风。

很快,这股冷风被屋内的热气吹散,也不曾有太多人注意到进屋之人是谁。可王小十却看得清楚!

那人去到另外一桌,俯身在常遇春的肩头低语了几句。而后,便见常遇春像是满怀着深意的向着王小十这里看了一眼,便跟着那人出了饭厅。

来人王小十认得,却叫不上这人的名字。他只知道,这人也算是刘聚的心腹,经常见他伺候刘聚的起居、饭食。很显然,他的这一切举动都是刘聚授意的。

在这个时候,刘聚找常遇春做什么?王小十可不会天真的以为刘聚是想和常遇春聊天。

“这刘聚也是聪明!”突然,王小十想到了一种可能。“这刘聚是想离间我们!”他深知,自己若是没了常遇春的助力,别说是想要争夺这山寨的主导权,就是能否在山寨中安生的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归根结底,这个元末乱世中还是武力来的最实际!

这是一种可能,也是最为真实的一中可能。想通这些,王小十的饭吃不下了。他真的有些担心。

虽说自己和常遇春兄弟相称,可毕竟两人的关系也并不如亲生兄弟那般厚实。况且刘聚这人对常遇春也十分欣赏,若是再以重利相诱……

王小十不敢想了。他出了饭厅,先去找了一趟方十五!

方十五在山寨中的搭建的高台上,算是一处“瞭望塔”,能够观测到山寨周围一切的动静,两个月前这里还是王小十吩咐搭建的。

这个时候,正是方十五在上边值班。

“看到齐忠回来了吗?”王小十问道。此刻天色渐黑,却也未到不可视物的地步。

方十五道:“没见到。”

“你确定?”

“当然!”对于王小十吩咐的事情,他一向很上心。

“好!今夜,我还有一件事要交给你……”

王小十和跟这孩子说好了一切,便回了屋。却见屋子里正点着灯,原来常遇春已经回来了。只见他坐在床边,脸上挂满了愁云。

一见王小十关上了房门,常遇春便道:“小十,刚刚刘聚找我说话了。”

“说些什么?”

常遇春道:“刘聚说你野心太大,早晚不为山寨所容,让我早做选择。而且,他还表示很欣赏我,说要给我一个前程。”

“大哥可心动了?”王小十浑身的肌肉绷紧。他真怕常遇春为其所动,会突然对自己下手。所以他已经做好了破门而出的准备。

可王小十这一次却是想多了。这些时日,他总在想着如何算计刘聚,如何取寨主之位而带之。一个终日醉心于此的人,难保不会疑神疑鬼。

“我若是心动,还会和你说这些吗?”见王小十始终不敢近前,常遇春心底一阵的失落。这兄弟两人,难道真的不能以诚相待?

常遇春接着道:“刘聚已经起了杀心,如今你我只有两条路走!”

“大哥请讲!”王小十仍旧站在门口,没有近前的意思。

常遇春道:“要么,你我离开山寨,另谋出路。要么,我们取而代之!”

“没有第三条路了吗?”

“没有。”

“刘聚许给大哥的前程是……”

常遇春道:“刘聚说,他已经打算接受元廷招降,去做元廷的将军。如果我愿意追随他,也能混个一官半职,将来光宗耀祖。”若是换做旁人,这前程的确是很诱人。

“光宗耀祖?”王小十终于到了常遇春近前。“大哥,刘聚这区区几十号人,难道你甘愿在他手下做个小小的十夫长吗?我只问大哥一句话,你可把我当做亲兄弟?”

“若不是如此,我又怎么会和你说这些?可是小十……”

王小十摆摆手,打断了常遇春的话自己说道:“刘聚这一计高明,可谓是攻心为上。”

“攻心为上?”

王小十解释道:“刚才在饭厅,他的人是故意让我看到你被叫去,好让你我兄弟心中互相猜疑。说实话,刚才小弟的确是怀疑大哥和刘聚达成了什么交易,而始终不敢到大哥身前。”

“我哪里会看不出呢?”常遇春黯然道。

“若不是见大哥刚刚说话时,眼神中真情流露,我险些错怪了大哥,中了刘聚的离间计。”

常遇春偌大的汉子也被王小十的话感动。“小十,你如此信任大哥,真叫我不知该、该……”

王小十心道:“自己这一次又赌对了!”他离不开常遇春,纵然常遇春真的被刘聚利诱,他也不得不冒险一试。好在常遇春的性子和一些史书传记上写的一样,王小十真想大声的说一句“古人诚不欺我也”!

想必自今日两人敞开心扉之后,他们之间将会变的更为紧密。

王小十道:“刚刚大哥说取而代之,此前我也是这么想的!”

常遇春却是问道:“取代刘聚之后呢?你也打算接受元廷的招降吗?”

“绝不!”王小十表现出了该有的坚决。“元廷残暴,使得民不聊生,我又怎么会投奔他们?”

“和我想到一块去了!”常遇春道:“正是因为我不愿意做元廷的走狗,才注定不会和刘聚站在同一处。日后我们兄弟带着山上的人投奔起义军,那才是男儿该有的志向。”

“大哥,说这些还早,我们还是想想如何取刘聚而带之。”

“小十你有什么想法?”

“早就想好了,就差大哥点头了!”

…………

入夜十分,刘聚这里还亮着灯。刘猛也在他的屋子里。

“将军,常遇春和王小十在屋中密谈了一阵。”刘猛说道。

“然后呢?”

“然后就见王小十抱着行李睡在了东屋。”

“哈哈,这王小十果然在怀疑常遇春和我进行了交易,吓得都不敢睡在一个屋子里了!”

刘猛道:“可是将军,他们并没有传出吵架的声音啊!常遇春功夫不错,我怕离着太近会被他发现,所以站的远了些,可总该听到些动静才是。”

刘聚道:“这就是王小十聪明的地方。他还要仰仗常遇春,怎么会和他撕破脸皮?不过今日之后,两个人心里有了芥蒂,就不足为虑了!”

“那是不是,王小十已经没用了?我们……”

“王小十倒是个人才,头脑也精明。若是他肯乖乖的,本将军也不妨留着他替我们跑跑腿。”

“将军英明!”

刘聚还不知道,那两兄弟已经把话讲明,彼此之间变得亲密无间。而且,已经开始着手对付他了!

寨门外,两人埋伏在低洼处。“常大哥,要对付刘聚,需要先铲除他的帮手。齐忠今日下山去了,晚间必然从这条路回来,我们就在这里埋伏,先断了刘聚的一条‘手臂’!”

王小十让方十五晚间的时候注意山寨四周,为的就是等待齐忠回来。

说来也巧,两人埋伏此处不过片刻的功夫,山路下就见一个人影出现,一路上跑的跌跌撞撞。

“准备!”

第十三章 决裂(3)

人影越来越近,若他们手里有弓箭的话,完全可以一箭射杀。不过,也幸好他们没有那么做。

“等等!这个身形不像是齐忠。”王小十惊诧道:“是朱元璋!”

“朱元璋,你说的那个朱元璋?”

果然,那道跌跌撞撞的身影正是朱元璋。照比起王小十先前见他,朱元璋此刻显得更为狼狈。身上的衣衫像是被利刃刮破,还有血迹流淌而下,显然是受了重伤。

又一次,王小十机缘巧合的救了他!

眼见面前跳出两名大汉,黑夜间不查之下,朱元璋本能的将之当做了挡路的敌人,正要挥刀相向。

“朱大哥,是我!”王小十忙道。“昨天才刚刚分别,怎么就搞成了这样?”

“小十!说来话长了!”朱元璋在王小十大的搀扶下坐在地上。“昨日我们分别后,我便去进行征兵的事宜。有了你的那些金箔,事情好办多了。而当天下午的时候,却有一人找上了我。”

“是谁?”

朱元璋道:“就是被放走的那名汉人十夫长!他声称自己想通了,愿意随着我一同反抗元廷。我便答应了下来。”

王小十心道:“原来史书上记载着心性多疑的朱元璋,竟也有如此天真的时候。”不用问王小十也清楚,必然是那家伙出卖了朱元璋!

“幸好我留着一个心眼,没有有立刻带着他回到驻地去,而是让他跟着我在城里暗中招兵。而就在今日,他不知从何处纠结了几名帮手,趁我不注意偷袭我。若非我躲到城里的一户人家,被一个小丫头安置起来,说不准已经遭了他们的毒手!”

王小十问道:“所以你就一路跑到这来了?”

朱元璋道:“原本我是想回到驻地去,可又怕他们发现了驻地的位置,我才想到来你这里暂避,先将身上的伤养好了再做打算。”

朱元璋的起义之路,绝没有书上写的那般容易。此刻他受郭子兴猜疑,孤身在外募兵。即没有钱粮、又没有军械,还要时时冒着被朝廷发现的危险。若没有王小十,真不知道他该如何拉拢起自己的心腹队伍。

“难道说,上天让我来到这个元末乱世,便是让我来助朱元璋的?”王小十原本觉得,自己不过是借着朱元璋的声势,才能得以在这个上立足。可现在看来,朱元璋此刻混的竟还不如自己。没来由的,他脑袋里又产生了一个离奇的想法。

“难道,我能够取朱元璋而带之?”

王小十被自己吓了一跳。诚然,他自从到了这个世界之后,就从未想过甘于平凡。但同样的,他也从未迸发出如此大的野心。

“要不得、要不得!”王小十安抚自己躁动不安的心。“朱元璋能够成功,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我不该有这种异想天开的想法!”

见王小十直摇头,朱元璋问道:“小十,你在想什么?”

王小十一下子回过神来,忙岔开话题道:“我在想,你招揽的那帮兄弟们如今是不是也同样有危险。”

“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同是汉人,可自相残杀起来,却要比异族的手段还要毒辣。”

“朱大哥也别灰心,你还没有败到不可挽回。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大哥,常遇春。这位就是我昨日提起的,起义军中的朱元璋将军。”王小十短短的介绍,让两人互相认识。“我们兄弟俩埋伏在这是有事情要办,等一下再带朱将军到山寨落脚。”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可那齐忠不知在搞些什么,竟还没有回来。说不准,今夜他们是白忙活了!

也算不上是白等,至少他们等来了朱元璋。

天光渐亮,王小十都觉得今日将要无功而返时,却意外的发现齐忠回来了。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那个出卖朱元璋的人!

“是他们!”朱元璋在暗处气愤的道:“就是他!他叫薛朗,就是他们暗算了我!”

王小十到此刻才知道,他们早就已经沆瀣一气了。

这薛朗手下的十几名元兵被朱元璋杀伤殆尽,自知回去必受到朝廷的惩处。于是他便想着,若能够帮朝廷招降一股土匪,再将朱元璋手下那些起义军铲除,也算是大功一件。至少,朝廷不会再终究他的过失。如此,才会有了后来的一幕。

不得不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他所在意的东西。而薛朗所在意的,便是他官职。元军中的十夫长虽只是一个末流小官,可他仍旧将之视若生命。

当然,其中的细节,若非薛朗和齐忠亲口说出来,王小十也不会得知。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反正今晚他们都要死!

吩咐常遇春两人仍旧埋伏着,王小十则是大步的向着齐忠两人走了过去。在齐忠的眼里,王小十虽然头脑精明,可身手却不怎么样,绝不会太过防备他。

不过那薛朗见了王小十,眼底是狠辣之色一闪,不过很快却又将之压了下去,装作没事人一样。

“王小十?你怎么会在这?”齐忠问道。

王小十张嘴便又撒了一个谎。“见你一夜未归,寨主怕你出事,命我趁天还未亮下山去寻你。”

齐忠之所以回来的这么晚,就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他带着薛朗会山,没想到还是被王小十撞见了。

“别在这说话了,寨主还在山上等着呢。”王小十假意道:“以前都怪我不好,辜负了寨主的良苦用心。寨主为兄弟们前程着想,我怎么会托了山寨的后腿呢?”

齐忠更是被这番话弄的云里雾里。“难道寨主已经把接受元廷招降的事告诉给王小十了?”

不管他如何猜想,王小十亲热的拉着他往寨门走。可突然间,齐忠眼角就觉得精光一闪,再想要防备已经来不及了。王小十仍旧拉着他的手,齐忠想要抽刀都做不到。

这时候,他看清了刀光后的人。是常遇春!

慌乱中,齐忠身子晃动,硬是把王小十当做“兵器”一样,扔下向了常遇春。

月色下,常遇春收刀,并且帮助王小十稳住了身形后,才再次攻向了齐忠。

常遇春力大,不是齐忠能够相比的。他也不需要什么技巧,只顾得一刀竖劈而下。齐忠横刀抵挡,一击之中两柄钢刀断裂,而齐忠也被震得手臂发麻,脚下向后退去。

趁着这个时候,常遇春飞身上前,一脚踏在齐忠胸口,将之踹飞出去。

齐忠落地后口吐鲜血,已然没有再战之力。

一切发生的快,虽然此处离着寨门不远,可齐忠却连求救的声音都未能发出,便被常遇春打成了重伤。

另一边,在常遇春刚刚刀光一闪之时,薛朗便已经开始留神后撤。而他见齐忠竟不是常遇春一合之敌,果断选择了退走。

这时候,朱元璋,提刀来战薛朗,却因为身上的伤势颇重,而不得不眼睁睁看其冲破了自己的攻势。

也幸亏薛朗被常遇春的一击吓破了胆,否则他真要鼓起勇气来战朱元璋,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朱将军不要追了!”王小十喊道:“如今我们杀了齐忠,便彻底与刘聚决裂。趁此时候,该先一步取而带之才对。而且朱将军身上有伤,也该到寨子里歇一歇,包扎一下伤口。”

朱元璋也知王小十说的有理。“小十兄弟,以后千万不要再称什么将军了,若两位不嫌弃,日后我们便是亲兄弟!”

大清早,王小十三人悄悄回了寨子。他们所在房屋中,方五十困得眼皮都在打架,却仍旧强做精神的样子。终于,王小十回来了!

“小十哥!”方十五一下子来了精神。“我按照你的吩咐,一夜没睡,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很好。夜里有发生什么事吗?”

方十五说道:“夜里有人来到屋外,我就按照你的吩咐,学着常大哥说梦话的样子,将他们唬住了。”

这一切,都是王小十吩咐的。他推断,刘聚也绝不是完全放心常遇春,夜间必然会派人看来查探。他要做的,就是营造一个常遇春始终都在屋子里睡觉的假象。

尽管方十五不会什么口技,但学一学常遇春打呼噜的声音,和睡梦中的呓语还是能虎一虎人的。

“差不多了!等天一亮,也该有人发现齐忠的尸体了!”

天亮了。刘聚看起来精神不是很好。齐忠一夜未归,再加上王小十对他说的话,令多疑的刘聚更加怀疑齐忠背叛了他。

本就心情不好,可王小十一大早的却又红光满面的出现在他面前,这不更是在为他添堵吗?

“寨主安好?昨夜山寨中来了一人,我想为寨主引荐一番!”说着,朱元璋进了大殿。“这位是红巾军郭子兴大帅手下的朱将军!”

朱元璋拱手施礼,可刘聚却是眉头一皱。“红巾军?朝廷逆犯?你怎么会和这些人有联系?”说到底,刘聚他自己也算是逆犯,只不过他正打算接受元廷的招降,哪里会愿意在这个时候和红巾军扯上关系?

“来人,将这个逆犯绑了!”

话落,就听外面喊道:“大事不好了!寨主,外面发现了齐忠的尸体!”

第十四章 合力抗元兵(1)

“什么?你再说一遍?”齐忠和刘猛如同是他的左右手一样,如今折断了一臂,让他怎么能不同痛心呢?

“寨主,齐忠被兄弟们发现死在了寨门外。”这一次,他终于听清了。

刘聚道:“昨夜是谁在寨门值守?把他给我砍了!”愤怒之下,刘聚要杀人发泄心中的怒火,同时也是借此震慑王小十。

“且慢!”王小十道:“想必齐忠是死于元兵之手,与寨中的兄弟无关。”

“恩?王小十,这是不是你搞的鬼?”

王小十道:“我昨夜一直都在屋里睡觉。而且以齐忠的本事,我哪里能杀的了他!”

“去把刘猛叫来。今日的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接下去,让刘聚更为吃惊的事情发生。又听有人来报,说刘猛昨夜死在了自己的屋中!

这对刘聚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一般。回想起整件事情,他虽没有任何证据,却已然相信这都是王小十策划的。他分明就是要夺权,取自己的寨主只为而带之。

“来人,把王小十给我绑了!”刘聚大吼道。随着他这一嗓子,厅外闯进了十几号人。这些都是刘聚的“死忠”,心腹中的心腹。

见状,王小十丁点不慌。常遇春也在外面,若是动起手来,第一时间就能冲进来。又何况,如今的王小十,也不是软蛋,万万不会坐以待毙。

正如刘聚所料,刘猛也是他们杀的。不过不是在昨夜,而是在尽早、在刚刚不久之前!

正当厅上一副剑拔弩张之势,寨门前,却是有大批的人头攒动。守山的不敢怠慢,忙来禀报刘聚。

“寨主,元兵攻山了……”一瞧,厅上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他也是吓了一跳。

“不要慌,吩咐兄弟们不要莽撞,先安排妇孺往后山密林中撤!”王小十吩咐道。而前来禀报那人看了看刘聚,见其点了点头,忙下去吩咐了。

“我果然小瞧了你!”刘聚说道:“王小十,这也是你安排的?”

王小十道:“大寨主哪里话,我怎么会拿兄弟们的性命开玩笑。”

“事已至此,你打算如何收场?”

…………

山下,足足有数百的元兵,为首一人骑着马,身材魁梧有力,戴着一顶圆毡帽,一身蒙人打扮。

为镇压各地的起义军,同时也防止有强盗趁机作乱,朝廷在各地方具有兵力布置。而在怀远,连同安奉、含山、中正四县配有一支千人队伍,专职负责镇压地方。千总名叫赤忽儿,今日正是他亲自带人来围剿刘聚等人。

在其身边,薛朗正向他介绍此处的情形。“将军,这处山寨中约有两百号人,和红巾军多有勾结。前几日,我手下的十人小队便是撞见了他们和红巾军之间互通钱粮,才被歼灭的。这几日来,我暗中打探他们的消息,才找到了他们的老巢!”

薛朗说起慌来,本事一点也不必王小十差,硬生生将这件事说成了是自己的大功劳。

这位千总大人脑筋也不是十分灵活,听了他的话便信以为真。“好!等剿灭了这伙反贼,本将军计你一功!”前番,他也是听闻在怀远城内有红巾军招兵买马,才亲率几百人来此巡视,刚好碰上了从山上逃奔下来的薛朗。

如今的情形,只要剿灭了各地的红巾军便是大功一件,所以元兵之中杀良冒功的比比皆是。似他这种将土匪当做黄巾军进行围剿已经算是开了恩,元兵更有甚者,他们会拿汉人百姓的脑袋去充做黄巾军领赏。

山寨里,妇孺正在往山后的密林深处逃奔,而山寨中能战的青壮年不足百人,如今都聚集在寨中的空地上。王小十和刘聚暂时摒弃了前嫌,并肩站立在人前。

常遇春和朱元璋也在,却是站在王小十一侧。

“如今元兵攻到,众位兄弟有什么想法,尽可以说出来!”刘聚高声道。

在其身边,王小十接着道:“不知寨主有何高见?”

刘聚道:“元兵不过区区数百人,我们就没有了还手之力,可见朝廷势大。依本寨主之言,不如投降元军,也可保下妻儿性命,还有机会在朝廷任职,将来光宗耀祖。”

话落,下面传出窃窃私语之声。

刘聚早有这番心思,正巧今日元兵进山,以数倍兵力围剿,刚好是抛出这观点的好时机。

“我们本就是朝廷的臣民,不过是没有活路,才进山为匪。如今朝廷愿意招降我们,给我们饭吃,给我们官做,这不是兄弟们想要的吗?”

“大寨主!”王小十打断了他的话。“听闻大寨主原本就是朝廷的将军,却为何在这山寨里容身,为何今日又想要去做回朝廷的将军呢?”

“王小十!如今元军到了,你难道还有什么好主意?”

“元军到了,我们就杀出去!若是做了元廷的走狗,岂非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难道你们都忘了,元廷将我们视作贱民,何曾考虑过我们的死活?”王小十上前一步。“大寨主,你若愿意投降元廷,我绝不拦你,但是山上的弟兄们,却是宁死不向元廷低头!”

王小十的声音如雷在耳,震得每个人心神摇曳。山上的青壮们,想起自己在为朝廷当顺民时,仍旧免不了被百般欺压、被士绅剥削,他们心中的恨意,便似随着王小十的话落,而迸发了出来。

“我们绝不投降元兵!我们跟着小十哥,杀光元兵!”

“对!朝廷不让我们活命,我们就杀光他们!”

“推翻元廷!”

“……”

如今,刘聚已经算是独木难支。他至此也不明白,这些数年跟随着他的弟兄们,为什么会被王小十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所鼓动。

实际上这却是必然!因为他刘聚,从未像王小十这般真正的将他们当做“兄弟”。而王小石,他虽与这些人接触的时间不长,却知道他们心底最在乎的是什么。这也与他这个“后来人”的身份有关。只有找到了人心中那个脆弱的“敏感点”,谁都可以做到一呼百应。

“反了、你们都反了!这山寨究竟是谁的山寨?我才是寨主!”

王小十压过了所有的声音,说道:“这山寨是大家的山寨。若没有了我们,你这个寨主还会是寨主吗?”

可刘聚却没空想这么多,他只想着将王小十碎尸万段,那样山寨还是他的,他仍旧是这个寨主!

可他忘记了,王小十的身边还有个常遇春!

刘聚也不是寻常人,他即做过元廷的将军,武力自然也说的过去。与常遇春两人激斗在一处,一时间谁也拿对方没有办法。而这个时候,刘聚便期盼着那些忠心于他的人,能够站出来帮自己一把。

他的亲信十余人,果然有相助刘聚的架势。不过在王小十的一通动员之下,站在他们这边的人更多,那十几人的反抗很快就被压了下去!而更多的人,则是随波逐流一般,任凭山寨易主。

或许对更多人来说,他们不在乎谁是寨主,只要还有自己的一口饭吃就好。这样的人,王小十不用担心他们会偏帮刘聚,却也不要期盼他们会相助自己。但好在,此刻大局已定!

“你们……”刘聚不成想,自己的一番心血竟被王小十毁了。若早知如此,他绝不会一时心软,放过王小十一命。

“噗……”悲愤之下,刘聚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也变的萎靡下去。

常遇春想到当初庄子里因刘聚而死的那些人,一时间也是悲愤难平,手里一掌用力,拍在刘聚的头顶上,将之了结。

刘聚的死,像是山寨前一段生命的终结。紧接着,人群中爆发出更高的欢呼。“王小十、王小十……”

这一刻,王小十觉得自己没有白活一世。不曾经历过的人是无法理解,这种欢呼声会令人多么的振奋,以至于王小十都已经开始有些飘飘然。但他同样清醒的意识到,此刻自己所面临的危机。能够及时的恢复清醒,也算是一种“特长”吧!

“现在元军攻山,我们该怎么做?”对于行军打仗,王小十没有任何经验。他人虽聪明,脑子也灵活,可这个却如同是纸上谈兵。如今唯一能够倚仗的,怕也只有朱元璋了。

可谁知道,看朱元璋紧皱的眉头,竟似比王小十还要紧张。“如今只能是暂避锋芒。等我们人马足够壮大了,再杀回来!”

王小十现在真想一巴掌拍死他。他甚至在想,这个朱元璋不会是个冒牌货吧!这么浅显的道理,王小十也知道,可问题是,山寨中妇孺居多,又有许多的物资、粮草来不及运走,离开这些,数百号人该到哪里立足?又该如何东山再起?

“小十,我知道你舍不得这里,可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元军贪婪成性,若我们不及时撤离,不光钱粮保不住,就连命也要没了!”朱元璋劝说道。单从这点来看,朱元璋还是识时务的。回顾那段历史,他就好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样,只要有一口气在,就能够东山再起。

“元军的确贪婪,这些粮草、物资若是落在他们手里就真是羊入虎口了!”突然间,王小十想到了一种可能。“元兵既然贪婪成性,说不准可以在这里做些文章!”

王小十吩咐道:“听我命令,把粮食都堆放在寨子当中,一把火点了!”

朱元璋问道:“你这是不打算给元兵留下一粒粮食啊!”

王小十道:“不单如此,若是此计能成,说不准我们还能打退了元军呢!”细算下来,山下的元军不过三、四百人,若是借助地利发挥得当,也不是不能一战。况且,他身旁还跟着常遇春这一员沙场虎将!

第十五章 合力抗元兵(2)

俗话说:人多好办事。数十名青状男子,很快便将粮食堆放在了寨子当中。而一些未来得及取出的,王小十更是吩咐其直接连房子都点了。

“把金银等贵重东西都带上,撤进后山!”

“小十,带着这些金银,只怕行动会慢下来,一但被元军追上……”常遇春劝阻道。他觉得王小十毕竟是穷苦出身,才会对这些“身外之物”如此的割舍不下。

王小十来不及多做解释,只得简单的说道:“常大哥,能不能活命,就看这些钱财能否奏效了!”

数年之间,刘聚所搜刮的钱财竟也不计其数。或许,只有刘聚才知道这具体的数目,而此刻元兵进山,王小十也顾不得命人清点。

差不多半个时辰的功夫,一切都在按照王小十的吩咐进行,而元兵一方,也已经到了寨门前。

山寨里,浓重的黑烟之中传出粮食和木料的焦糊味道。而王小十他们,已经带着人撤进了后山。

“将军,这群带人放火烧了山寨和粮食!”

在战事期间,粮食可以说是主要物资。于是乎这位千总赤忽儿便命人灭火,将未曾被烧掉的粮食抢救出来。

不单是对方的粮食,山寨房屋的火势仍旧不小,这数百人的元军不得不分出更多的人手来处理乱局。而那位千总,则是带领着剩下的两百余人,进入到后山追捕王小十等。

如此一来,元军分兵两处,即便追上了王小十他们,也不至于造成太大的压力。又何况,王小十可不单有这么一个“鬼主意”!

逃进了后山的林中,王小十情知已经到了最为关键之处,便急忙吩咐道:“将手里的金银都扔了,扔的越远越好!”当先,王小十先于众人做出了表率,将自己随身携带的金箔高高抛弃,飘荡的到处都是。

此举,越发的让人看不懂了。先前还拼死都要将之带出的金银,如今为什么又要舍弃在这里呢?

“动作快点!大家一路走好、一路扔,若是再耽搁下去不要说是金子,就连命都保不住了!我王小十和你们保证,这些金子,以后都会从元兵手中夺回来!”

常遇春虽也想不通王小十为何会这么做,却对这个小兄弟保持着充分的信任。“大家都听小十的!”

果然,常遇春因为数月来负责训练的缘故,照比王小十在这些青状心中更具有分量。他的话一出口,众人立即照做。

“多谢大哥信任!”王小十道。

“自家兄弟,还说这些做什么。我相信,你这么做一定有你的道理!”

“大哥稍后一看便知!”

王小十带人继续后撤,逃奔了两三里的路程之后,手中的金银才算是抛飞殆尽。而这个时候,王小十却是命人停下,埋伏在了密林四周。

就见,身后不远处,元兵正在林中搜索。不过却不是在搜索他们,而是在搜索散落的金银。

元兵贪财,王小十正是借此来对付他们。

就见,元军的队伍越发分散,尽管那位千总一个劲的呼和,却也挡不住他们搜寻金银的脚步。无奈他只得是带着身边百余号元兵,继续追赶王小十他们。

如此两次分兵,元军与王小十等人的战力已经被无形拉近了不少。

“常大哥,你带十几人将前面的元兵引走,引得越远越好。记住,能不与之交战就不要与之交战。”王小十道:“余下的几十号人由我带着,伺机杀伤那些四处寻找金银的元兵!”

这可算是一个声东击西的战法,但因为引走那个千总的任务十分艰巨,为防有失,他才不得不让常遇春带人去做这个诱饵。

“小十,你行吗?那个元兵的将军虽然被我引走,可这片树林里仍旧有一百多元兵,你们……”

王小十道:“大哥不用担心,余下的这些人都分散着,各个击破并不困难。倒是大哥你要小心,以这十几号人引开一名元军的千总,和过百的元兵,稍有错愣就万劫不复了!”

“你放心,大哥还不将这些元兵放在心里!”常遇春在人群里挑了些动作快的,便脱离了王小十的队伍,去到树林的另一侧。

时间不大,就听得常遇春的声音在那里响起。“元廷的狗崽子们,爷爷常遇春在此!”

这一声吼,果然吸引了千总“赤忽儿”的注意,带人冲了上去。

元军中都是步兵,而赤忽儿虽然有一匹战马,却也不便在山路上骑行,因此他们追击的速度并不会很快。常遇春等人便在前边,如同是“捉迷藏”一样,带着他们四下里乱转。

王小十这里,当常遇春的喊声落下片刻之后,便将刀锋抽出,又撕下一块衣襟上的布条,将刀柄缠绕在了手腕上。身后的一众兄弟见王小十这幅视死如归的架势纷纷被感染,竟也学起他来,将刀柄绑在了手上。

突然间,王小十站起了身,低声喝道:“找准落单的元军,争取一击必杀!”

随后,这支“一击必杀”的小队出动了!

或许是老天都愿意帮他们。原本响晴的天空,此刻已经有阴云遮挡。而林间风声吹拂,搅弄得树枝“扑啦啦”作响,更是为他们的行动进行了遮掩。。

就这样,王小十领着朱元璋,还有山寨中的人,悄悄接近了目标。

这是三名元军,两人始终都低着头,寻找地上失落的金银。而另外一人则是不时扫视四周,为两人警戒。

不得不说,这些元兵虽然贪财,可基本的战斗素质还是有的。若非如此,各地的起义军也不会久久无功了!

“呀!”王小十高喊一声,身子跃起,一刀猛力劈下。

他经过常遇春这段时间指点,可谓是受益匪浅。同时王小十也懂得,战场厮杀,不是比谁的技巧更足,而拼的是一个“勇”字。一击打出,必然要有一种气势,令敌人胆寒,令己方振奋的士气。

果然,他这一刀下去,敌人的刀仍在鞘中,而且对方好似是被突然跳出的王小十吓的一愣,竟忘记了反击。

就这样,王小十一刀砍在对方的肩头上,虽不至于结果了他,却也足够让对方失去战力。

这也就是王小十力度不足,若是换了常遇春,只怕已经将对方整条手臂削了下来。

王小十的一刀,可谓是给山寨的弟兄们来了一个“开门红”。接着,这群曾经饱受元廷压迫的汉子们在心中恨意的支配下,在王小十那一刀所营造的士气下,开始了对元军的反击。

王小十毫不停歇,立刻找上了另一个目标。不过转瞬之间,他们这一支小队便送走了这三名元军士兵,一时间人心振奋。

密林中喊杀阵阵,想必山寨的兄弟们都会有所斩获。只要常遇春那边拖的够久,王小十相信自己可以带人彻底铲除山林中分散的元军士兵。

又是一刀抽出,王小十飞起一脚将这个死尸踢到在地。看着山寨这些兄弟们脸上演绎着杀敌的兴奋,王小十有了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就是战场的感觉吗?”王小十心想,“难怪古时的士兵会对将军有一种盲目的崇拜。因为他们一同经历了生死,对这种超越了亲情的联系有更加深切的体会。同时,这也是为什么历代皇帝都惧怕将领们拥兵自重的原因。因为那些血染沙场的将士,真的是对他们一呼百应!”

元军在林中不断被杀。他们手中的军械比山寨的青状要好上太多,可他们仍旧呈现出溃败的趋势,那是因为他们是为了“钱”而投入的战斗。而山寨中的这些人是为了自由、为了和王小十的情谊在战斗,因此他们可以不计生死。

另一边,常遇春这里也和元军交战在了一处。

原本他们只需要带着元兵在树林里转圈在便好,常遇春最初也是这么做的。可随着王小十那边频频得手,随着树林里的喊杀声、打斗声不断传来,赤忽儿情知后军遭到了伏击,便要率人折返。

若是他带着这百十号人折返回去,王小十那里必然陷入被动。于是,常遇春主动出击,纠缠住赤忽儿。

“常寨主,我们才十几人,贸然和元军交手就等于送死了!”

常遇春神色一正。“要是那样小十他们就危险了!”以他们这些人,除非各个都能以一敌十,才有可能拖住这些元兵。“你们是要是怕了就自己回到后山去,和那些妇孺待在一起,我常遇春绝不怪你们!”

这话说的很是刺耳。都是堂堂的男子汉,谁也不愿意被看成是软蛋。

“我们不走!我们跟着常寨主,杀了这群元廷的走狗!”

“对!我们不能对不起寨主,还有小十哥!”

常遇春趁机吼道:“杀!”

一行十余人,竟正面冲击向了上百元军。常遇春一马当先,在元兵的队伍里撕开了一个口子,直扑赤忽儿。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常遇春怎么会不懂?

在这些元军的眼里,常遇春等人的举动无异于是以卵击石。赤忽儿甚至没有做出什么应对,觉得顷刻间便能将这十余人斩杀,而后再去支援后队。正是因为他这一时大意,才失去了先机,被常遇春等人纠缠住!

第十六章 合力抗元兵(3)

常遇春也是有脑子的人,而且此刻他的脑子里分外清醒,更加能看清此刻的战局如何。以他身后这十几人若想要长时间对抗这上百的元军是不可能的。就算自己勇武过人,也会被累死!

于是,常遇春不理会身后的众人,只顾得向前冲杀过去。或许此刻,身后的兄弟们正在遭受着元兵的屠戮,可他也无法去管这么多。他要做的,就是将这位赤忽儿将军斩落!

赤忽儿周围,有层层的元兵防护。常遇春仗着一时之勇,砍杀了数人之后脚步也慢了下来。这时,他身边还有五人跟着他!

两相之间的乍一碰撞,自己这边就死伤过半。连同常遇春在内的六人,连吐露心中悲愤的时间都没有。他们不要命一般,冲击元军的阵型。

“留下五十人,其余的给我回去支援后队!”赤忽儿如此的吩咐道。而常遇春那边,虽听不懂他说的什么,却也知道若是让其走脱,非但自己这里危险,只怕连王小十所带的那些人都无法生还。

可是,常遇春已经被元兵拖住了脚步,半点进身不得。他手中用的是单刀,若是此刻他手中有一杆长枪大戟之类的趁手兵刃,或许还有冲杀出去的可能!

王小十这里,林中落单的元兵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余下的虽然抱成了团抵抗,却也对他们造不成太多的威胁。

但情形仍旧不容乐观!先不说常遇春那边是否能够支撑的住,单是王小十身边的这些兄弟们,已经是人人带伤,即便仍旧能战,可体力却也大为不如。

而更加令之雪上加霜的就是,山寨里面的火势已经被控制住了!

“难道山寨里的元兵这么快就控制住了局面?”因为山寨和物资尽数被点燃,使得元兵不得不分出大量的人手去救援。若是这些人腾出手来,加入到剿灭王小十一行的战斗中,那么他们先前取得的战果,只怕就要白费了!

眨眼的功夫,王小十心中已经有了决断。“若实在不行,就只能带人逃走了!留得青山子、不怕没柴烧!”他甚至在想,是否应该将这山也点了,来为自己一行断路!

接着,便听山寨中也传出了喊杀声之声。令王小十更为摸不清头脑。

就见,山下的营寨中似有数杆大旗在挥动,人群的喊杀声中,不时掺杂着马匹的嘶鸣。

“难道有人偷袭了山寨后方的元兵?”朱元璋兴奋的道。对于定远一代的形势,他比王小十更为清楚。先不说各自占山为王的流寇,单是红巾军中,便有数股力量在周边徘徊。说不准,是这些人发现了战机,特地带兵过来支援。

只要不是元军就好!王小十心想。

来人很多,且作战十分勇猛,为首的几员将领也甚为彪悍,已经在营寨处撕开了一个口子,一杆大旗下连人带马冲进了后山,支援王小十等人。

“汤字旗!是汤和、汤和来了,来救我们了!”朱元璋开心的像个孩子一样。此刻的他,哪里有后世的那般心机。或者他之所以会参加了起义军,完全就是一场造化弄人吧。毕竟,人是会变的,人心更是会变的!

“是汤将军的人?”

朱元璋道:“没错。汤和是我一起长大的兄弟,如今在郭大帅手下做千总,管着上千人的队伍!”按照此时的形势,手下有着千人的队伍,打下定远县城都已经是绰绰有余。

一时间,元军大乱,而跟随着王小十的这些山寨青状,却是彻彻底底的松了一口气。这一口气放下,好似抽空了他们全身的力气,一个个瘫软在地上,或是依靠着树干歇息。

王小十也很累,可他却不能就这样歇息。他还有事情要做,更何况他还要见一见,这位大名鼎鼎的汤鼎臣究竟长的什么模样?

大旗下,一个中年汉子下马走来,径直到了朱元璋面前。此时的汤和年不过三十,与朱元璋年岁相仿,可脸上的沉稳却是在他这个年纪十分少见的。

“你没事吧!”汤和身为千总,官职比朱元璋大的多,可一言一行,却不在朱元璋面前有任何的托大,反而像是刻意的做出恭敬姿态。“刚听说在定远附近抓到了招兵买马的红巾军,赤忽儿又带人来到这里,我不放心,便和大帅请了将领,来支援你。”

朱元璋见了这位老兄弟,心头的感慨便不用多言。“若不是你,我的小命只怕就不保了!”他有一指王小十。“还有这位小十兄弟,若不是他三番两次帮忙,我也撑不到你带兵赶来呀!”

汤和忙一正色。“即是我大哥的恩人,便是我汤和的恩人,请受我一拜!”

“不敢!”王小十拦住了他这一礼。“汤将军不要多礼。只是,你的兄弟得救了,我那些兄弟可还在火坑里的呢?”

朱元璋也才想起,自己实在是高兴的早了些。“汤和,快派些人跟着小十兄弟!”

“是!你们几个,跟着小十兄弟走。迅速扫清元兵!”看着王小十带人离去,汤和这才问道:“大哥,此人是谁?”

朱元璋道:“他也是个人才,有些本事,也有推翻元廷的志向。原本是无奈落草,后和这里的寨主不慕,才杀了寨主刘聚,带着山寨的人对抗元兵。”

汤和一听,眉头不由皱了起来。“大哥,如此两面三刀之人,你怎可与之相交?”汤和为人谨慎。就似刚才,他明里让自己手下的人跟着王小十,却又言明“清扫元兵”,为的是防止王小十借着自己的兵丁有所图谋。

“汤和,王小十这人心性还是不错的,日后你们相处便知。”

无论朱元璋对他如何评价,此时王小十也听不不见。他带着汤和借给他的数十号人,可谓是“兵强马壮”,一路顺着喊杀声冲进来山林深处,见到了正被围困之中的常遇春。

“常大哥不要慌,兄弟来帮你了!”当先,王小十提刀一路劈砍,后续跟随的义军冲杀进入阵型中,为常遇春劈开了一跳生路。

当王小十看清了场中的情形时,不禁在感叹战争的残酷。原本的十几号青壮,此刻只剩下三人。就连常遇春如此的虎将,也是身上满布伤痕。好在伤口都不深。

他们三人后背相抵,正是一副拼死相搏的架势,非但是令王小十感受到了他们的一腔热血,更是让这些跟随而来的义军兄弟们甚为敬佩。任谁也没想到,一处寻常的“土匪窝”中,竟也有这样顶天立地的男儿!

“唔……”见王小十带人来,其中一人语中哽咽,随后便是嚎啕的大哭。没人笑话他。经历过这样惨烈的战斗,就算是如此发泄一下也在情理之中。

“小十,我们十九个人、十九个人,如今就剩我们三个了!”他哭的不是自己,而是在为死去的兄弟们哭泣。

常遇春牙关咬的嘎支支作响。“他们不会白死的!当初刘聚直意投降元廷,王小十才不得不杀其取而代之。如今你们也都看到了,元廷残暴,我们能投降他们吗?”

“不能!”

“不能!”常遇春身后幸存下的两人说道。

“不能!”不想,周围的义军中竟也有人响应。许是他们也被常遇春这满带着男儿热血的话语所点燃了心中的悲愤。

常遇春接着道:“我们要抗争到底!和元廷斗到底!”

“斗到底!斗到底……”

王小十欣慰的笑了。他看的出,大战之后,常遇春仍旧不忘为自己树立威望。自己能够与常遇春这样真性情的汉子结交,真是一件幸事。

山寨里,仍旧有许多房屋没有被烧毁,可以暂时让伤者休息。经过清点,山寨中原本不足百十人的壮壮年,活下来的不到三成。这已经是一个奇迹了。若不是王小十连连“妙计”,只怕这个山寨都已经全军覆没了!

“去到后山,将妇孺们都接回来!”王小十吩咐道。

这场与元军的对抗中,因为考虑到方十五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怕他跟着碍事反倒会送了大伙儿的性命,便让他组织妇孺们撤进了后山。想必此刻,他也正在翘首以盼着王小十的好消息。

时间不大,朱元璋回来了。“小十,元军折损半数,余下的已经随着赤忽儿撤走,这一战我们大获全胜!”

“大获全胜?粮食、房屋焚毁大半,金银丁点不留,以后的日子只怕难过了!”王小十道。

“这点好办,山间丢散的金银,若是汤和的部下捡到了,我会让他还给你们的。而且,你们这山寨也不是久待之处,元兵这一次败退,下一次一定曾兵围剿,不如你带人跟我去濠州城,投奔义军吧!”朱元璋早就有这个想法。尽管如今王小十的实力大损,却也仍旧是一股可招揽的力量。

王小十道:“朱大哥,我很愿意和你干一番大事。只不过……”

见王小十有些犹豫,朱元璋道:“有什么话,兄弟但说无妨!”

王小十道:“只不过我此时带人去了濠州城,算是朱大哥的手下,还算是……”此刻的濠州城里真正的大帅还是郭子兴。而且按照王小十对于这段历史的了解,这两人早已经是面合心不合,必会分道扬镳。与其此时投奔朱元璋,倒不如事态明朗些再做决定的好。

又何况,王小十也想趁着这个机会再行壮大,将来到了朱元璋一方,也好有更多的话语权!

总之,此刻绝非是投奔义军的好时机。太早,只会成为对抗元兵时的炮灰。纵然王小十欣赏朱元璋,却也要为自己和山寨的兄弟们考虑。

第十七章 驴头寨(1)

“说得也是。”朱元璋没来由的一阵泄气。谁人都能够看出,郭子兴对其猜疑慎重,不给自己一兵一卒,哪里还能谈什么推翻元廷。“小十,我如今自身难保,只怕在义军中也呆不长了。”

王小十道:“不要灰心。既然势不如人,为什么不尽早抽身出来,或许另有一方天地呢?”

“抽身出来?”

“朱大哥聪明过人,自然知道兄弟的意思。若将来大哥高举义旗,我王小十必然跟随。”这一句话,可谓是令朱元璋甚为振奋。同时,也为他今后指明了一条道路。

“你说的没错。既然大帅对我猜忌颇深,倒不如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令闯一番天地!小十兄弟,谢谢你。等着吧,大哥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找你!”

朱元璋离开了,同行的还有汤和,和他的数百义军兄弟。看他们离去时的身姿,真可谓是意气风发。或许,大胜而归的队伍,就该有这样的雄姿。

刚刚鼓励了朱元璋一番,回望自己身后的烂摊子,王小十不禁有些无力。

房屋损毁大半,金银遗失殆尽,粮草也支撑不过数日,接下来该何去何从,真应该好好琢磨、琢磨。

这时常遇春过来。“小十,此处是待不下去了,我们要另寻个去处。”

“我也在琢磨这事儿,只不过还没想好而已。”

“正好,我倒是知道了一个好地方!”常遇春让过一旁。“你听姜兄弟说一说。”

王小十也认得他,这人叫姜奉,今日跟在常遇春身边幸存的两人之一。王小十关切的问道:“你伤的这么重还不歇着,怎么还到处乱跑。”

“谢小十哥关心!”一句简单的关切,竟让这个汉子眼珠有些湿润。不得不说,这时候的人心中多是质朴的。“我听常寨主说小十哥为了山寨日后所发愁,我才过来的。”

“你有办法?”

姜奉说道:“在含山县境内,有一处驴头寨,寨子里足有数千人之多,我们不如投奔那里吧!”

接着,姜奉说起了这驴头寨的情况。

原来,那位寨主脸长,被人笑称是长了一个驴头,寨子也因此得名驴头寨。说起来,死掉的刘聚也和这寨子有些渊源。

前年,驴头寨曾派人捎过话来,要刘聚归降,不然就派人灭了他。而依着刘聚的性子自然不肯轻易被夺了权,便将送信的人打了一顿赶下了山。当时驴头寨的确是起了吞并刘聚的念头,可顾忌到元军离着太近,所以没敢有太大的动作,这事情也就被搁置了下去。

今日,正是山寨易主,又起了这么大的危机,姜奉才想起这桩事来。

王小十听完眉头皱了皱。“你是说,让咱带着人投奔驴头寨?当初刘聚都不愿意投靠这人,想来也不是什么好去处。”王小十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大权牢牢的抓在手里。哪怕他只有这么丁点的人手,他也绝不愿拱手送予旁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姜奉接着说道:“我是希望小十哥能取代他,兄弟们也好站了驴头寨落脚。”

这倒是个好办法。不过,人家可是有着数千人呢!

常遇春在一旁同样说道:“小十,这的确是个好办法。土匪聚众,人数虽然多,却不如军队那样纪律严明,他们不过是为了有口饭吃而已。只要我们能想办法铲除了对方的少数心腹,我想大部分人都会不战而降的。”

王小十听明白了,感情这就是一个“斩首”计划啊!若真能如此,倒也值得考虑。若事情成了,即能有一个落脚的地方,又能扩充几千的人手,可谓是一本万利啊!

“有具体的计划吗?”

常遇春道:“我们先装作前去投奔的样子,而后看准了时机再动手。”这个计划苍白的可以,简直不能成为计划,不过是一个简单的想法。也是个很大胆的想法。

可王小十却是大为认同的点了点头。“好主意!整顿人手,而后立即派人和驴头寨联系。”看样子,王小十又想要赌上一局了!

从他到了这个元末乱世开始,就处处都在走险招。策反常遇春时是这样,救朱元璋时是这样,除掉刘聚时也是这样,如今又是这样。这也正是因为王小十心里分外清楚,若不这样一步步的兵行险招,只怕他现在还在大户人家里做这长工呢!

“太好了,我立刻就去安排!寨子里有几个机灵的小伙子,派他们去驴头寨再合适不过了!”常遇春说罢便要走。

“不急!”王小十叫住了他。“等方十五回来再说。这次,让这小子也跟着一起去,长长见识,将来也好有些担当。”

王小十是真的愿意照顾一下那孩子。毕竟,他是一路都跟随着自己的人,也是王小十除常遇春之外,唯一一个完全信任、完全放心的人。

朱元璋这里,路上听汤和说起他才知道,这几日汤和已经攻陷了定远县,此时正驻扎在那里,所以他邀朱元璋同去定远。

朱元璋却道:“大帅命我在外募兵,我还要回去复命呢。”

有了王小石提供给他的那些金子,只需要再有几日,他便可招募数百壮兵,回到郭子兴那里去复命了。

“大哥,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郭子兴摆明了是不待见你。这次征兵,只怕他恨不得你死在元军的手上才好。如此小肚鸡肠的大帅,你我跟着他还有何意趣?”

“我怎会不知?只不过大帅对我们有知遇之恩,怎可因其一时过失就耿耿于怀,这不是为将之道。”朱元璋说道:“怀远一代的元军受损,形势对我们大好。等我招募齐了人手,一举夺下怀远,也算是报了大帅的恩情,若到时你仍旧愿意……”

汤和道:“大哥去哪,我就跟你去哪?”

若此刻王小十在此,定会感叹造化弄人。此时的朱元璋,尚怀着一颗赤子之心。若其能够始终保持下去,也不会有日后那个铁腕皇帝。和史书上那段血迹斑斑了。

山上,妇孺们被接了回来,他们在痛呼了一番失去的亲人之后,开始生火做饭,亦或是在救治幸存的伤者。他们的眼神中没有了生气,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甚至于,他们躲避元军的举动,也不过是本能的反应而已。在他们心中,生死都已经不重要了。

有时候,死亡并不比活着来的痛苦。

感受到山寨中弥漫着的低迷之气,王小十决定做些什么。

首先他将伤势较轻的年轻人集中到一起,和他们商议了接下来的计划。其实也没什么好商议的,都是他和常遇春敲定了的事,借此向他们传达而已。

听闻王小十有心夺取驴头寨,刚刚经历过一场战斗的年轻人群情振奋,像一群嗷嗷叫的小马驹一样,拉都拉不住,仿佛寨子里都为此多了些生气。

接着,这些人口口相传,王小十的计划传遍了寨子里的所有人,也让所有人感觉到,他们并不是无依无靠。至少,还有王小十在带领着他们前行。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日天明,王小十早早起来,吩咐人整顿山寨。

其实也没什么好整顿的,不过是将干粮分发下去,分批向着驴头寨方向前进。

在昨夜,方十五几人便已经下山,先一步去往驴头寨。而余下的人,则是按照王小十的要求,扮作逃难的难民,分批不同的往驴头寨接近。这么做,也是为防元军的报复。

这一次,元军可谓是损失惨重,日后必然会再次兴兵来搅,所以他们要尽早离开这里。

而就算暂时元兵不会展开什么报复行动,可这一路上也必然是关卡重重,若不装作是逃难的百姓,还真怕路上会出什么危险。

好在,此时的难民居多,纵然数十人同路而行也不会被人怀疑。

目前山寨中包括妇孺、老人在内,还有一百几十号人,分三十几人一队,共有五队之多。由常遇春带领一队,先行出发。每个两个时辰便有一队上路,再由王小率人殿后。

另外几名带队之人有姜奉,和几名常遇春熟识、放心的年轻人带领,一路上准保不会出什么岔子。

有了这些妇孺老弱的拖累,行进的速度被大大拖慢,这百十里的路程硬是被走了六七天,眼见得所剩的余粮不多,这才到了他们的目的地。

这里是一处废旧的村落,十几间房屋失去了原本主人的照看,房梁都显得有些摇摇欲坠,不过此时却成了王小十等人的落脚之处。

常遇春早就已经到了。“小十,这里离着驴头寨四、五里的路程,方十五已经去了几次,可对方好像并没有接纳我们的意思,却也没有明着反对。”

王小十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了。若是他们只有这几十号的青壮,驴头寨肯定会想也不像的就接纳了他们。而此刻他们可是一百几十号人,还多有老弱妇孺,平白多出了这么多张吃饭的嘴,他驴头寨能答应接纳才怪。

不过这倒也好,若是对方接纳了自己,王小十再强行夺寨反倒显得有些小人了。“让方十五再去通知他们,就说咱们当家的来了,要上山面见驴头寨主!”

常遇春一惊。“你是打算明日就动手?会不会太急了些?”

王小十道:“我是不急,可兄弟们只怕等不及了!”

第十八章 驴头寨(2)

他们若单单困守在这里,单是粮食的短缺,便是不可逆转的。而且不日便是新年,王小十要让这些跟着自己的兄弟们过一个安稳年!

如今王小十所虑的,唯有一个“快”字!

他想要快,方十五这孩子便足够快。傍晚十分,已经将消息带回。“小十哥,人家回话了,说是让你明早进山。”

“明早?”

方十五说道:“说是在太阳刚出的时候驴头寨的寨主会见你一面,过时不候。”

“他倒是好大的架子!”王小十道:“看来这长着驴脸的家伙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虽然对方手下有数千人,可王小十仍旧没有将之放在眼里。一群乌合之众罢了,不似王小十手下虽只有数十名青壮年能战,可他们经过了前番和元兵的锤炼,经过战火洗礼,战力已经不与之前做同日而语了!

王小十吩咐常遇春。“常大哥,今夜我们就出发,明日一早,打他个措手不及。”

“好主意!我们这么快就动手,对方一定想不到。至于具体的呢?”

王小十道:“明日我和方十五两人进山,你们在寨子外面埋伏,抓住机会立刻动手。”王小十虽有头脑,可攻城拔寨却不是他所擅长的,只能是将指挥权交给常遇春。

“不行!就你们两个,实在是太危险了!”

………

定远县城,朱元璋换了身打扮,此刻就好像一个行商坐贾的富裕老爷,在街市上游逛一般。

如今,他已经招募到了四、五百人,也采购到了可以维持旬月的粮食,这趟征兵可谓是进行的十分圆满。当然,他也没有忘记王小十对于自己的帮扶。

还有一人,对朱元璋也有大恩。今日,他便是要找到这人来报恩。

先前,他在城中遭受到齐忠和薛朗两人暗算,无奈投入到一处大户人家中躲避,却被一个当下人的小丫头发现。这丫头没有声张,而是悄悄将朱元璋藏在了花园里,才让他躲过一劫。

朱元璋大难不死,今日便要好好酬谢这个姑娘。至少,他要给那姑娘些金银,再替她赎了身,重还她自由。

寻到了这户人家,朱元璋却不好贸然上门去找人家府上的一个丫头,便想着若是门内有下人出来,便让其帮着捎句话。

正好,这处府邸的角门一开,一个俏生生的小丫头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面上却挂着愁容。

丫头一路走着只顾低头,像是在想着什么心事,若非是被朱元璋叫住,她险些撞在其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是你!”这丫头认出了朱元璋。“你怎么还没走?”上次分别时,朱元璋已经说了自己的身份,所以她才会这么惊讶,惊讶于朱元璋竟敢明目张胆的走在大街上。

“我这不是换了装束嘛!这一次,我是专程要来谢谢你的。要不是上次你救了我一命,我哪里能好端端的站在这。”朱元璋顺手在怀里取出几张金箔塞给她。

“这些你拿着,要是还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我提。”

小丫头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金子。尽管他家的主人也可算是家资丰厚,但也绝不会如此大方的赏给她一个小丫头。

“我不要。我不过是人家府里的一个丫头,哪里用的着这些。”

朱元璋道:“只要你点头,我这就为你赎身。从此之后,你就不是丫头了。”

姑娘仍旧是失落的低下了头,这就真的令朱元璋不解了。“你不愿意?”

姑娘道:“我无亲无故,就算不做丫头又能到哪里去呢?”

“当然是想到哪里就到哪里去了!天下之大,总有比这怀远更好的地方。将来,你也可以寻个好人家嫁了,也算是有个依靠啊!”

看这样子,姑娘若是不答应让朱元璋报答,他是觉不肯罢休的。不过看其左右为难之色,她想必真是有姑娘家的心思不好直言吧。

许久,姑娘才道:“你要是想报答我,就帮我一个忙吧。”

“你说!”

“帮我找一个人。虽然我不知道他现在是生是死,可……”

朱元璋没有拒绝。“他叫什么名字,哪里的人?”

“他叫王小十……”

天亮了,王小十也站在了驴头寨的寨门前。与他同行的有方十五,还有姜奉,和两个山寨中的年轻男子。这也是常遇春不放心,特地挑出来让其跟在王小十身边的。

“小十哥,一会儿咱们可千万别提什么‘驴头’的事,否则那寨主非要翻脸不可。”

“光顾着忙,还不知道这位驴头寨主叫什么呢?”

“寨主姓马,至于叫什么名字我也不知道。”

王小十笑道:“不管是驴还是马,都是一副长脸!”他这一句话,令姜奉几人嘴角也露出了笑容,心底轻松了几分。

正当这时,驴头寨的大门打开,从其中跑出一队人分列在两侧。随后,竟又从寨门里抬出了一只步撵。在这时,步撵多是官吏和士绅以此做为代步工具,可这驴头寨的寨主竟也弄了一个,可见其多么的注重排场。

的确,这驴头寨的寨主惯会享受,事事都要向着那些官老爷们看齐。不用问,坐在步撵上的就正是这位寨主。他也果然长着一幅驴脸!

“你们就是刘聚的人?”

方十五先一步介绍道:“这是我们的新寨主,王小十。”

“就是你杀了刘聚?你这样的人,让我怎么能放心你?”

王小十心里不悦。他有心怪方十五,不该把所有的底都告诉对方。

可他王小十不是一般人,总会知道该如何应对。“没错!刘聚不识时务,之前不该拒绝寨主的招揽。如今山寨的事情由我做主,所以我来了。”他脚下缓缓的接近步撵,大有随时动手的意思。

姜奉几人见了,手臂也悄悄背在身后,握上了利刃。

原本王小十的计划是,自己几人先一步进入山寨,而后寻个机会将这个“驴脸”寨主给杀了,正值群贼无首之际,常遇春再从外围,按照约定的时间冲杀进来,想必就能成功的接管整座山寨。

可这“驴脸寨主”竟为了摆自己的臭架子,而没有让王小十等人进寨门,而是自己坐着步撵出来,倒是让王小十省了不少的事。

这可真是个意外之喜啊!

“我们是真心想要投靠寨主。刘聚不识时务,活该他掉了脑袋。如今刘聚搜刮的财宝,我愿意分出半数给寨主,以显示我们投靠的诚意。”王小十又是胡编了一通,趁此时机离着对方又近了几步。

“一半?刘聚他这几年是搜刮了不少,可还能有本寨主富裕不成?一半太少了,怎么也要给我八成。”这家伙的心也真够黑的。

“八成的话……”王小十假意为难。“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有些……”

“有些什么?”

“有些麻烦。因为你等不到那一天了!”说话的功夫,王小十已经飞身跃起,手中的利刃也从身后抽出,直劈步撵上的一张“驴脸”。

“救命啊!”

“驴脸寨主”大喊,可寨门前的一队护卫却像是行动稍有些迟缓,竟使得救援不急,令王小十这一刀实实的砍在对方身上。

一击得手,王小十本应该高兴才对,可他的心头却涌现出了一丝的不安。这一切进行的也未免太过顺利了些吧!

不远处,常遇春正带人埋伏在那里。眼见得王小十一击得手,同行的年轻人们心下一时振奋。“常寨主我们上吧!”

“不急!”常遇春也觉得,这“胜利”似乎来的太过蹊跷。要说王小十的本事在自己的教导之下的确大有进步,可刚刚那一下……

果然,随后就听得寨门处王小十大喊:“中计了,快撤!”

当先一步,王小十脚踏在步撵上折身而反,向着外面突围。这时他却发现,原本动作稍显散漫的众人,竟是将寨门前的空地牢牢围成了一个圈,摆明了是为王小十布下的陷阱!

“冲出去!”王小十当先冲向山路,慌忙之中还不忘拉了一把方十五。

姜奉背对着王小十,为其抵挡身后的攻击。另外几名兄弟护在左右两侧,一行数人如一只被困的猛兽,奋力的挣扎着。

这些,也都多亏了常遇春数个月来对于他们的训练,不然也不会临时应变的如此默契。

“常管事,小十哥那里撑不住的,我们上吧!”

“再等等!”常遇春说道:“我了解小十。若是他真的需要我们出手,这么近的距离他一定会开口的。他像是还在等什么?”

王小十的确在等。不过在等的同时,他也没有放弃带人突围的念头。

对方仗着人多,并不急着致他们于死地,而是不断的在四周骚扰,使得王小十几人无力脱困。在这连番的拉扯之中,王小十等人已经向着常遇春埋伏之处接近了,却终究是没能挣脱对方的包围。而且经过这一阵“挣扎”,王小十几人身上都挂了些彩,体力消耗很大。

他们昨夜几乎没怎么合眼,能够坚持这么长时间已经算是不易了。

这时候,寨门处那只步撵被抬走,又有一行人从寨门里走了出来。

王小十抽空观瞧,为首的是一个看上去很儒雅的中年人,长着一张圆脸。

“他会是谁呢?”

第十九章 驴头寨(3)

实际上王小十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只怕这人,才是真正的驴头寨主。连自己都被他骗了!

外人皆以为驴头寨主真的是长着一副驴脸,这才是他最好的掩护,这使得王小十也先入为主,将那个“假货”给杀了。

由此看来,这位寨主也不仅仅是占山为王的寻常草寇,胸中倒也有些丘壑。

“都住手!”来人开口,围攻王小十的一队人分散开来,却仍旧将之包围在内。

“你是驴头寨主?”王小十问道。

“怎么?我没有长着一张驴脸,是不是让你很意外啊?”对方笑道:“你也算是有勇有谋,竟想着杀了我取而代之,难怪连刘聚都死在了你的手上。不过,你的好运气也到此为止了!”

“怎么说?”

“因为凭你的这点小计谋根本瞒不住我。”

王小十道:“你敢跟我赌一赌吗?”

“赌什么?”

“要是我赢了,你放我们走。要是我输了,我就听你处置。”

“哈哈……你们本来就在我的手上,凭什么跟我赌?”对方却也不上当。

“你怕了吗?”王小十用言语逼迫对方。

“不是怕,而是你们都不配!现在,是该送你们上路了!”话落,寨门前又一次动起手来。

原本,王小十是想要逼迫对方和赌上一局,借此将之引到常遇春附近合力将他杀了。不过目前看来,这个驴头寨主行事谨慎,没那么容易上当。难道今日,注定要无功而返吗?

王小十一点不为自己的安危担心。常遇春就在埋伏在身旁,若真的事不可为,撤走就好。可他却不甘心如此的回去。山下,还有一群老幼等着他,王小十就像是这一群人中的大家长,这令他肩头的压力甚重。

“哎!”打斗中,王小十叹了口气。就在方才这一瞬间,他预测了各种可能,却终究是一场必败之局。幸好现在还没有人员折损,尽早撤走才是上策。

想到这,王小十顾不得其他,忙出声召唤常遇春。“大哥,掩护我们撤离!”

常遇春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在暗处早就看出今日事不可为,只不过王小十没有发话,他不好擅自动作。

四下里,数十名青壮弟兄冲出,瞬间便将寨门前的包围撕开了一个口子。

王小十等人正要撤离,却见山下又冲上来一队人,人头密密麻麻,人数不下数百。

还未来得急看清楚是哪路人马,对方便已经是张弓搭箭,向着王小十等人发起了攻击。

“他们竟然有弓箭!”这可着实让王小十心惊了。要知道,在这个时候弓箭乃是利器,制造不易,朝廷也对其严加管制,寻常起义军中都未必配有弓箭,这些人又是从哪里弄来的?看他们的穿着也不像是朝廷的官军啊!

身后,就听那白衣人说道:“是许寨主回来了!”

王小十闻听,情知山下也是驴头寨的人。对方前后夹击,手里还有弓弩这样的利器,难道今日自己会被困死在这里?

危急时刻,还要仰仗着常遇春的武力。王小十冲着他使了一个眼色,常遇春便脱离众人,向着后方杀去。

“掩护常寨主!”人群中王小十一声高喊,彻底将战斗的重心转移。山下的这一伙人仗着弓箭之力,不可与之硬碰。唯有先将这位驴头寨主擒住,方才有借此脱身的可能。

寨门前,驴头寨一方并不必王小十的人多,再加上常遇春这员猛将在场,更兼是战力非常。当山脚下的箭队逼近,王小十已经控制住了寨门前的局势。

“山下的人听着,你们寨主在我手里,要是再敢放箭,我就将他碎尸万段。”王小十一声话落,山下的人群中真的短暂沉寂了下去。可随后回答他的,却是另一番更为猛烈的箭雨。

“快退!”王小十和常遇春两人一左一右的架着这位驴头寨主,连同两方人手一并退入到了山寨中。

刚刚对方一同乱射,王小十手下有数人中箭,驴头寨一方也是如此,就连寨主的肩头也插着一根羽箭。

把这家伙仍在地上,王小十怒狠狠的道:“你不说山下是你驴头寨的人吗?怎么会不管你的死活?”

驴头寨主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儒雅,攥着肩头的箭杆哭爹喊娘。

“你还死不了。不过你要是不回答我的话,我现在就一刀剁了你!”在王小十的胁迫之下,驴头寨主说出了实情。

“造反了、他们是要造反了!”

原来,这位驴头寨主手下有能战的青壮年过千人,足以媲美一路的起义军,所以便不甘心再做这一个驴头寨的山大王。

可打家劫舍毕竟与战阵厮杀不同,首先他们就是没有像样的兵刃、盔甲,和军中常用的箭矢。

于是,这位寨主派自己的亲信去四处联络,想要在朝廷或者是各路的起义军中买些弓弩、箭矢。在重金之下,竟真的让他寻到了一个卖家,那人是朝廷里的一位官员,专职督造箭矢,想要私自贩卖一些牟利,二人可谓是一拍即合。

交付了金银,驴头寨主便命自己的心腹率数百人下山去“取货”。

“谁想到,我如此信任那姓许的,他竟然敢拿着弓箭来反攻山寨,他这是想造我的反啊!”

王小十心中暗笑。若非碰到驴头寨内讧的这一幕,说不得今日就要无功而返了。可既然赶上了,他不插一手怎么行呢!

“你寨子里一共有多少人?”王小十问道。

“抛去妇孺、老弱,大概有七八百人吧。”

“不是说你寨子里有三千青壮吗?”王小十诧异道。

“那都是对外吹牛嘛!如今山下那五百多人都跟了姓许的,我手上的人实在是不多了。若我手上真有三千多人,早就出兵去灭了刘聚,攻陷定远了。”

七八百的青壮年,对上山下的五百人,若不是对方手里有着弓弩这样的利器,他们可以说是稳操胜券。可如今的形势却不容乐观,只怕他们这些人还没有冲出寨门,就已经被人射成了刺猬。

“山上可有后路?”

“有是有,不过他姓许的也知道,说不准那里也埋伏着人……”

“难道你想留在这等死吗?”王小十瞪着眼。“现在让你的人都听我的,不想死就跟着我闯出一条路!”

山上留下的,多是这寨主的亲信,自然为他马首是瞻。在死亡的威胁之下,王小十轻轻松松的就让其把权力交到了自己的手上。

就这样,两方人兵合一处,由王小十等人带领着,向后山进发。

同行的皆是青状,而那些老弱妇孺则是被留在了山上。他们行动慢,带着反倒是拖累。如此一来,不少年轻人不愿将亲人抛下,也被迫留了下来,使得这一路上他们的队伍不断缩水,最终只余下四百余人,这些都是孤身一人,在山寨中无牵无挂。

后山要道,地势层峦起伏,实在不适合大部队行进,若非是万般无奈,驴头寨主也不会选择带人走这条路。

山路最难行的一段,左侧是一处陡坡,人若掉进入必然会顺坡而下,滚落到山下。而右侧则是一块突出的巨石,挡住了大半的山道。

前方,队伍行至在此处,前面的汉子小心的向前。刚刚绕过巨石,便见数支羽箭齐射过来。

男子一时躲闪不及,被羽箭射中。实际上,此处根本就没有足够躲闪的空间,在山路下埋伏数人,几张弓弩,并足以抵挡住数千人的大军。

王小十等人受地形所阻,一时间进退不得。

“小十!”常遇春过来问道:“要不行就带人从陡坡滚下去。”

“不行啊!”那驴头寨主赶紧阻拦。“坡下都是乱石,从山坡上滚下时一个磕碰,轻者骨断筋折,重者就送了命啊!”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总不能在这里等死吧!”

“咳咳……”驴头寨主咳嗽了两声。因为没有时间医治,他肩头的箭仍旧插在身上,一个咳嗽引动得伤口越发疼痛。

两个人相对无话,眼睛都看向了王小十处。此时,也就只有寄希望于王小十能够想出什么鬼点子来了。

“现在山是下不去了!”窄窄的山路上有弓弩把守,自然就是死路一条。“不如,我们跟他们拼了!”

常遇春一脸丧气。“要是没有这些弓弩手,我们有几百人自然不怕他们。可现在……”

“常大哥,你忘记我们是怎么击溃元兵的了?”王小十笑着眨了眨眼睛。

“你是说将他们引走,而后分别击破?”

王小十问向驴头寨主。“这后山有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吗?地形越复杂越好。”

“倒是有这么一处。那里低洼,而且立着许多怪石。因为常年没人去那里,地上积着很厚的落叶,藏下这几百人不成问题。”

“刚刚好。我们就先到那里去,等天黑了再行动。”

第二十章 义军(1)

一群人,几百个青壮的大小伙子在山沟里苦等天黑,绝对是一件折磨人的事。而且他们离开的匆忙,粮食带的也不多,又要分给王小十的一众兄弟,就更加显得有些拙荆见肘了。

王小十、常遇春,还有方十五几个人在一处,那位驴头寨主也凑了过来,似是要向王小十请教下一步的行动。

“咳咳……”

天开始下雪了,驴头寨主冻的有些咳嗽。那杆羽箭还插在他的肩头上,不过此刻伤口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几位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王小十说道:“常大哥,天黑之后,一带些人到山寨去挑衅,引他们到此处,我们合力除了他们。”

“他们手里的弓箭……”

“他们若要放箭你们就后撤,而后再去叫阵。一来二去扰得他们烦了自然会来追你。到时候,就将人引到这里。记住,回来之后不要回头,继续往前跑。当对方的弓手路过我们身边时,我再带兄弟们一拥而上!”

这是王小十能想出来最为稳妥的办法。此处林密,对方的弓箭未必就会派上太多的用场。况且他们又是在其身边出其不意的发动攻击。

唯一可能出现意外的,便只有作为诱饵的常遇春了。若一旦这个诱饵被吃掉了,他们就真的无法对抗这支凶狠的猎物了。

“常大哥,这一战的关键都在你,就看你是否能将这些人引到后山了!”

常遇春却也没有把握。此次与前番不同,上次是王小十舍弃了刘聚搜刮来的所有钱财,这才引得元兵四下分散。“我尽力而为!”

王小十正色道:“不是尽力,而是一定!若他们不追你出来,你就放火烧他们的营寨,总之就是要激怒他们,让他们失去理智跑出来追你!”

“放心吧!”常遇春的大手拍在王小十的肩膀上,等于是和他做了最后的道别。

大战一触即发,而在离此不足百里的定远县境内,一场大战进行的是如火如荼。在招募了足够的人手之后,常遇春终于发起了对定远县城的攻击。

定远附近的守军本就不多,前番又被王小十等人重创,折损尽半数,如今战力更是不堪。

而且,朱元璋深谋远虑,早已派人秘密潜入城中,可谓兵不血刃就破了城门。再加上外围有汤和的千人军相助,战事出奇的顺利。

朱元璋与汤和打马进城,一路来到了城中的一户宅院处。

“大哥怎么到了这?”

朱元璋道:“这户人家有个小丫头,叫小羽,之前救过我一命。而且,她与王小十认得,我要带她走。”

“哈哈!大哥不会是看上人家小丫头了吧?”汤和半开着玩笑的道。

“胡说些什么?只不过,我在这丫头身上,见到了二姐的影子。也不知道她如今过的怎么样,是否也……”童年的时光,可谓是满腹的心酸,若不是当着汤和的面,他绝对不愿意回想。他怕,他怕独自一人回想起那段岁月。

“大哥,事情都过去了。况且二姐的婆家家境殷实,她日子过的一定不错!”

朱元璋抹了把泪。“没错!如今还有许多大事要我们去做,我们不该把心思放在悲痛上!传令下去,给城中大户分派粮饷任务,招青壮投军。我要在定远打造出一支威风凛凛的部队去回禀大帅!”

如今,朱元璋不需要再偷偷摸摸的征兵了,因为定远是他的了!

天色黑下,后山处王小十带领数百号人埋伏在此。常遇春已经先行领着数十人去山寨叫阵,只等他的好消息了。这时,雪花落下的更为密集。

“咳咳……”驴头寨主还在咳,而且咳的更厉害了。雪花越聚越多,让他身子也在随着咳嗽声不停的抖动。

王小十起身到他身边。“你是不是着凉了?”这个时候,他可不希望驴头寨主昏死过去。如今大战将至,那将是会对身后的青壮们造成一种无形的打击。

“不知怎么的,身上有些发冷。”

王小十把手背搭在他的额头上。“这么烫!你发烧了。”再一瞧,那杆羽箭还插在他的肩上,王小十当时就明白了。是伤口发炎了!

在古时,弓箭主要作用就是能够进行远距离打击,实际上所能造成的伤害并不大。除非特质的铁胎弓,才会为箭矢赋予强大的穿透力。不过这种弓需要很大力气才能驾驭,所以战场上并不多见。正因如此,有些沙场上的将士,甚至身中数箭却仍旧能够杀敌。而真正置人于死地的,却是中箭之后的后遗症。

战场上沙尘滚滚,再加上羽箭上常常被浸泡过粪便、尿液之类的赃物,会让伤口加速化脓,而使人最终伤重不治。这时候没有抗生素药物,一但错过抢救时间,发生死亡的几率极大。

“没事的,你要是困了就睡上一觉,醒来就没事了!”王小十安慰起他来。如今他们同是天涯沦落人,难免有种兔死狐悲之感。若不是王小十幸运,只怕此刻在承受痛苦的就是自己了!

“小十兄弟,我知道我快要不行了。即使现在找来大夫,只怕也救不了我的命了。我要是倒下了,日后我这帮兄弟就托你照顾了!”

王小十也没想到,自己是来“抢地盘”的,怎么会演变到这一步?不过人之将死,况且王小十也没有理由反驳他。

王小十就在他的身边藏好,两人身上都铺好了枯叶,只等常遇春的消息。

雪越下越大,虽然轻轻柔柔的,可却透露出一股阴寒,缓缓渗透了皮肤,和人的血肉融合在一处。他们趴在地上太久了,四肢都有些麻木,一会儿哪还有力气打架。

王小十吩咐大家活动下筋骨。

这个时候,前面跑回一人,一路山发出奇怪的猫叫声。这是常遇春与王小十约定好的暗号,表示敌人还没到来,绝对的安全。

回来的是姜奉,他是这次也跟随在常遇春身边。“小十哥,那帮孙子怎么叫阵都不出来呀。”

“不是让你们点火烧营寨吗?”

姜奉道:“营寨周围有人把守,我们没办法接近啊。”

“这样子就难办了!”王小十挠着头四下里走动。“山寨里的人在做什么?”

“听说那姓许的正带着他的心腹在山寨里花天酒地,而原本跟随驴头寨主的那些人则是被安排在周围警戒,所以我们才不能轻易混进去,常寨主特地让我回来,问问该怎么办?”

转念之间,王小十又有了主意。他甚至觉得,是否自己穿越这么一回,连脑子都变的好用了。“你先回去,告诉常大哥不要乱动,我随后就到。”

姜奉走了,王小十和驴头寨主商议。将山寨中的情况说了出来,气的这位寨主身子抖的更厉害了。

就见,他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吼道:“弟兄们,如今姓许的霸占了我们的寨子在花天酒地,而我们却只能在这里挨饿受冻,你们说这公平吗?”

他在寨子里威望很高。至少这些人都是以他为首的。

“不公平!”

“而且他们花天酒地,就令寨子里那些老弱妇孺和被迫留下的兄弟们为他们站岗放哨,你们说这公平吗?”

“不公平!”

“当初我们都是被逼走投无路才上的山,因为朝廷不给我们公平,我们就自己给自己公平。可今天,他姓许的,竟想学朝廷那样,致我们于死地,我们怎么办?”

“剁了他狗日的……”

“好!此刻姓许的正在花天酒地,不会太过防备。现在你们都听小十兄弟的命令,让他带领你们杀回去!”

“寨主,我们就听你的!”

“对,我们只听寨主的……”

“各位!如果你们非要争论这个问题,等我们夺回了山寨,在屋子里喝酒、吃肉时再争论也不迟!”王小十趁机插言道。

驴头寨主也说:“重回山寨,活劈了姓许的。但是,对于寨中那些无奈留下的兄弟们,大家要网开一面!”

王小十手中的钢刀一挥。“弟兄们,跟我走!”

很快,王小十带人和山寨外的常遇春等人汇合。上百人突然发起攻击,令守卫根本无从做出反应。而随后他们也发现,这些往日的朋友们对自己并没有痛下杀手,只不过是制住了他们而已。

接着,王小十带人闯进了山寨,一路了杀奔到正厅上。

“好家伙,这里还真是阔气啊!”这大厅修建的就如一个大仓库般,里边放着上几十张桌子也不嫌拥挤,可见这驴头寨主处处都显得一个气派了得。

此刻,许寨主手下的一众亲信门正在正厅上饮酒,一个个都带着七八分醉意。他们根本就不会想到,王小十敢于在这个时候反攻回山寨,因此毫不防备,便失去了抵抗能力。

具驴头寨的人介绍,厅上这数十人都是许寨主的心腹,如今却被王小十一网成擒。而今日的那些弓弩手们尚在睡梦中,便已经被捆绑成了一个个“大粽子”。

就像常遇春所说的那样,山寨中不过都是些无胆的匪类,一见许寨主被擒,一个个都选择放下了武器,连反抗都没有。

就这样,王小十在次日天明之前,成功接管了驴头寨。

第二十一章 义军(2)

而后,王小十命人将驴头寨主从后山接了回来,又让方十五去将山下的那些妇孺们接上了山。至于驴头寨中那些投降的青壮们,他愿意给一个机会。

一些琐事,自然有常遇春、姜奉等人去处理。王小十一个人漫步在驴头寨中。想不到仅一日的功夫,他便占领了驴头寨,收复了近千人,更是得到了数百张弓弩。这一切就如同是做梦一样。可这个梦却又是如此的真实。

常听人说:千年一梦。王小十总算是领会到了此种意境。

半个月后,新年到了。这还是王小十在元末过的第一个年。山寨中热热闹闹,照比后世更加有“年味儿”。

一大早,王小十和常遇春等人就换上了新衣。一出门,就有孩子跑过来向他们要压岁钱,王小十大手一挥,每人给了两吊,哄得孩子们笑声阵阵。

“方十五。大过年的,你怎么哭丧着脸呢?”王小十向他招了招手。如今兄弟们在驴头寨站稳了脚跟,山上更是粮食充足,王小十之前的压力被一扫而空。

常遇春也在帮腔道:“就是,过年就该高兴嘛。是不是小十最近安排了你些差事,弄得你有些焦头烂额呀!”

方十五这孩子为人一片赤诚,虽然有些懦弱,可若是锻炼得当,少不得会是王小十的一大助力。所以王小十特地安排了几件事,让他打理山寨中的日常琐事。

“小十哥,驴头寨主怕是不行了。”方五十说道:“小十哥刚刚接管山寨,若是他这个时候倒下,只怕驴头寨的一些来人会趁机起来闹事。”

王小十皱了皱眉,道:“不错。能看出这点,证明你长进了不少。不过不用担心,从这段时间来看,山寨中人各有各的心思,况且有常大哥在,他们翻不起什么浪来。”

驴头寨主若是死了,王小十倒是可以更为顺理成章的接管山寨。不过,他表面上还是要表现出哀伤,而并非是一种幸灾乐祸。

果然,驴头寨主近几日都处于高烧中,整个人时而昏迷、时而清醒。不过当王小十来看他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却是闪烁出了异样的光彩。这就是人常说的回光返照,证明驴头寨主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小十兄弟,山寨就托付给你了!”这是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王小十的确很欣赏驴头寨主。他有抱负,行事机敏,对山寨的兄弟们也很好。当得知他病重的消息后,许多成年的汉子在屋外泣不成声,床边更是围满了人。

“你放心吧!”王小十抓着他的手,看着他闭上了眼睛。他们原本该是敌人的。若真的那样,王小十也就不会因为他的死而感到痛心了。

王小十不让自己沉浸在悲痛中。因为今后的路,会有更多人死掉。或许是常遇春,或许是方十五,更或许是自己。他的心要学会冰冷,才能在接下来的路上走的更稳。

“将寨主安葬了吧!”

大喜变成了大丧,年节时下的喜庆气氛,一下子被悲伤所冲淡。

白事所用之物,以及寿衣、棺木都是方十五下山采买,而且他还带回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小十哥,义军的朱元璋这些日子连续攻占了定远、含山、中正三县,人手扩编上万。”

“这么快?这才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啊!”王小十在惊讶的同时,也知这是必然的事情。若朱元璋真是一个无能之辈,又怎么能在豪强并起的乱世中挣得一席之地呢?

“看样子,他和郭子兴就快分道扬镳了。到那时就是我们投奔义军的时候!”日后的道路终于明朗了。接着就是跟随着朱元璋扫平天下,然后勒马封侯。至于再然后的事嘛……

王小十还在想着如何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朱元璋登基之后,一众老臣几乎被屠杀殆尽,他自然也害怕那一天屠刀会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不过这些都是后话,说不准因为自己的到来,朱元璋的心性大改了呢?

上次见过了朱元璋,王小十就有了这么一个猜想。此时的朱元璋天真未泯,心中也保留着一股真性情,历史的轨迹说不准真会因此而改变。

“这些日子,你一定要注意朱元璋的动向。一但他离开义军自立门户,一定要告我知道。”

“是!”

濠州城里,喜庆的氛围逐渐攀升,年节时下,义军中除站岗值守外,基本都在酒楼里大肆庆祝。就连城门的岗哨,兵士们脸上也带着几分酒意。

相比之下,朱元璋可就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了。一回到濠州城,郭子兴就夺了他的兵权,将他贬为了步卒。

“大哥,这真叫人有气!”汤和在陪着朱元璋喝酒。朱元璋喝的很少,倒是汤和一个劲儿的往嘴里灌。“大哥在外征兵,九死一生才拉出这些队伍。当初大帅不给丁点粮饷,一切都靠大哥独力筹集。如今倒好,回了濠州城,大帅不单不加表彰,反而是夺了大哥的兵权!”

“早知如此,我又何必动气呢?”朱元璋为汤和满了一碗酒。

“大哥早就知道?”

朱元璋道:“当日与王小十分别之际,他就对我说过这番话。他说我与大帅已然有了间隙,不如早日抽身出来。只不过当时我想大帅对我也算有知遇之恩,便将这话按下不提。同时我也想看看,我征兵回来,大帅会如何对我。今日一见,果然还是如王小十猜测的那般。”

“他王小十竟连这也猜到了?”

“这王小十是个奇人啊!就算我们日后不能走在一路,却也不能与之为敌。”

汤和道:“大哥雄心壮志,谁若是敢于大哥为敌,我汤和就带人灭了他!”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我有心脱离大帅的队伍,令举一路义旗……”

汤和厉声道:“我汤和愿誓死追随。”

朱元璋摆了摆手。“我们招募来的军士都已交归大帅手中,只怕……”

“大哥,我的人都驻扎在城外,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必然为大哥之命侍从。”

“好!我们招募的那些军士里,也未必全都肯听大帅的号令,你我暗中联络一些,趁着年节未过,带人反出濠州城!”

“早就该如此了!”汤和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大哥队伍中有一人叫徐达,我和他交谈过,这人有些学问,又不失血性,可为大哥所用。”

“好,你我兄弟这就分头准备吧!”

话落,见汤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朱元璋便问:“汤和,有什么话就说。是不是舍不得你千总的这个位置啊?哈哈……你放心,日后这队伍还由你带。”朱元璋的脸上看不出丁点不悦。

汤和道:“不是这事。大哥,嫂子她……她毕竟是郭大帅的义女,您……”

朱元璋脸色一沉。“若是她不愿意跟着咱走,那我们这段夫妻的情分,也只好断了!”这一次,朱元璋是下定决心要离开郭子兴。不单是要离开,他更要闯出一番天下来,让世人看一看。

“我就是怕大哥如此啊!”汤和道:“旁人都看得出,大嫂对您情真义重,您应该和她好生商量才好……”

“这是我的家事,我会处理好。汤和,忙你的去吧。”朱元璋当先离去。

他变了,变的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或许就像王小十所说的那样,人心总归是会变的,更何况他是朱元璋呢!

第二十二章 义军(3)

自夺下了驴头寨之后,常遇春便将这些人重新组遍,分成四个小队,每队两百人,各由一名百夫长带领。如此一来,已经有了些军队的架势。

余下的百十余人则是由常遇春直接率领,算作是王小十的亲卫队。虽然嘴上不说,可大家心知肚明,王小十已经是驴头寨的寨主了。

王小十也没闲着,领着方五十盘点了一下山寨中所剩的金银和粮食,大致推算了一下可以支撑的时日。他发现这驴头寨果然是家大业大,比刘聚之前的山寨强上太多,纵使这上千号人在山上隐遁数月,也不至于有所短缺。

如此一来,王小十更为安心了。只要耐心的等待,等着朱元璋脱离郭子兴揭竿而起,自己率众投奔就好。

王小十不是没有动过撇开朱元璋自己争夺天下的念头,可他又不断的告诫自己,人该有自知之明。以目前的局势,王小十若是偏安一隅或者能落个逍遥自在。可一旦公然反抗朝廷,只怕他这些人手还是不够看。

又何况,如今他身边就只有一个常遇春能撑得起台面,余下的哪个能禁得住战阵的厮杀?

当然,人都是有野心的,王小十也一样。如今大权在握、兵强马壮的感觉令其有些飘飘然。他甚至还和常遇春探讨过这个问题。王小十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询问其可行性,而在常遇春那里得到的答案是“没可能”!

常遇春道:“我虽然懂些武事,却并不精通排兵布阵。而且山上人员虽多,只怕遇到了大股元兵也是不堪一击。而且军队行进中,粮草供应、兵员招募等事宜怎么办?总不能还像土匪一样走一路、抢一路吧?”

王小十道:“依着你的意思,我们是该投奔起义军,而不是自己单独拉起队伍?”

“小十,你若是想,我只能说此时还不成熟!”

于是乎,王小十下定决心,带人投奔朱元璋。这困扰了他数日的问题,总算是迎刃而解。

濠州城中,朱元璋这几日四处走动,联络了下属,真有几十人愿意跟着他脱离义军,在令其兴奋的同时,也看清了一件事。这个世界上,只有绝对的武力才是真理。若是自己与郭子兴对调过来,只怕就不会单这区区的数十人愿意跟随自己了。

不过这也改变不了朱元璋的决心。哪怕只有他和汤和两人,他也会毅然决然的走出濠州城。因为曾与王小十有一席长谈,朱元璋的心无比坚决。

转眼间正月将尽,朱元璋决定在这天带人脱离濠州城。一行数十人勒马并肩,昂着头向城门而去。

城门的守军一见,立即上前询问,朱元璋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我要出城”。

可能是郭子兴之前有过吩咐,因而守城的军士未曾放行,而是派人向着大帅府去报信。

朱元璋也不急,他就带人端坐于马上,等着郭子兴的回复。

最初,朱元璋是想彻底与郭子兴翻脸,带人冲出濠州城。可昨夜他一夜未眠,想到当初自己初来乍到,郭子兴对自己的照顾、提拔,又将义女嫁给了自己,这份恩亲早晚是要还的,倒不如今日来的个干脆。

半个时辰的时间,郭子兴来了。这也算是一桩家事,因此他带的人不多,只有郭子兴和自己儿子两人。

“朱元璋,你要离开濠州?”

朱元璋下马。“大帅,我去意已决。”

旁边,郭子兴之子郭天叙指着朱元璋大骂道:“朱重八,妄我父亲这般疼爱你,你竟要背主而去!”

“大帅重用之恩,元璋永世不忘。只是人各有志,从此天涯路远,还请大帅珍重。”

郭子兴转向汤和。“你呢?也要跟着朱元璋离开?”

“大帅,就此别过。”

“好,既要走,就将兵权留下。”郭子兴道。汤和一阵迟疑。要知道,他手下可也是上千人的队伍,若将兵权留下,他们可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留下吧,也落得个心安。自此之后,你就不欠大帅的了。”在朱元璋的示意下,汤和点了头。

朱元璋又道:“你我将、帅之情已了,可还有其他的事未完。元璋此一去天高路远,未知前路凶险,拙妻一个妇道人家跟着有诸多的不便,还请大帅看在与其义父、义女的情面上照拂一二,元璋在此叩谢岳丈大恩!”

随着朱元璋的一声痛呼,这个铁铮铮的汉子双膝曲地,额头触的砖石有声,似是在为一对义父、义子的话别做着见证。

郭子兴被转过身不去看他。“走吧,秀英就如同我亲生女儿一样,我会照顾她的。”

一旁,郭天叙看着,心底一阵畅快的大笑。他早就瞧着朱元璋不痛快,虽不能将之除去,但能够将他赶走出濠州城也是好的。正所谓天高路远,今后朱元璋能够活着站在自己面前还未可知呢!

朱元璋起身,拂去衣摆上粘的灰尘,反身对他身后的弟兄们道:“如今我朱元璋一无所有,你们若是有谁反悔了,自可以离去,我绝不怨你们。”

话落,这数十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默了半晌之后,竟而有半数的人调转了马头。

许久后,朱元璋又问道:“还有没有?”被他这么紧紧的盯着,心中哪怕有一丝的恍惚都会立刻暴露出来。“好,既然如此,我们走吧!”

濠州城门打开,欢送这一队英雄。朱元璋带着他的二十四名属下、二十四名兄弟,更是二十四名患难与共的同袍离开了濠州城,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一路上只有马蹄阵阵,没有人询问他们该去往何处,因为没有人愿意破坏这种意境。此一去,不成功便成仁。这二十四人与朱元璋同一信念,方能有后来的大明基业。

马不停蹄,一行人到了怀远县。汤和曾领兵驻扎在此处,对这里很熟悉。只不过如今他兵权被夺,已无力再控制这里。

“大哥放心,这里我熟悉的很,曾经拿出军粮救助这里的穷苦百姓。只要大哥给我些时间,我一定能帮大哥重新拉起一支队伍。”汤和信心万丈的道。

“好,如此汤和你就在怀远征兵,我带着兄弟们去下一处。”

“大哥要去哪?”汤和问了,其他人也支着耳朵在等下文。

朱元璋道:“我去找王小十。”

“大哥你去找他?此时大哥手下无兵无卒,去了岂非要看那王小十的脸色?”汤和是不同意的。就算要去,他觉得也应该等到兵强马壮之时再去收归王小十的队伍。

朱元璋却是说道:“如此岂非正好?”

“正好?”

朱元璋倒要看看,如今自己无兵无卒,粮饷、军械具无,王小十是否还会向当初说的那般待自己。

而后,朱元璋将几人身上的银钱留下,交于汤和征兵之用。自己一行则只带足了粮食,准备去找王小十。

一行人出了怀远,还未等来得及催马,便见城门口有一人冲了过来,勒住了朱元璋的马头。如此情形,同行的人一惊,还以为是要对其不利。

朱元璋倒是安心的很。他见这人衣衫破旧,以为是一个拦路讨钱的人。

只见这年轻人说道:“敢问可是朱元璋将军?”

马上的朱元璋道:“没错。不过我如今是落魄之人,可不是什么将军了!哈哈……”大起大落之后能够如此洒脱,也令跟随他而来的徐达等人一阵哄笑。

“不管你今日如何,我也要称您一声将军,这是我们寨主吩咐的。”

“你们寨主?”

来人说道:“我们寨主叫王小十。如今,寨主夺下了驴头寨,山寨能战的青壮年扩编了上千人,还有几百张弓,几千杆羽箭呢!”这人正是王小十派来的。他是当初跟随刘聚时的老人,地头熟,人也机灵。刚刚那番话,也是王小十特地教他说的。

朱元璋笑道:“想不到小十兄弟真是好手段,在短短数月之内竟挣下如此基业。只不过如今朱某身无长物,又如何敢与王寨主论交?”

来人道:“我离山时寨主特地吩咐,无论朱将军有何困难,让我一定相帮。寨主还说,若朱将军有空,请您一定要到驴头寨一会。”

朱元璋正有此意,被这年轻人先一步说了出来,他也就坡下驴。“好,即如此,朱某就盛情难却了!”

问过了驴头寨的位置,朱元璋一行便自己前往。他们之中也没有多余的马匹,想让这年轻人领路也做不到。朱元璋本想赏对方些钱,可这才想起刚刚将银钱都交给了汤和,只能是一脸尴尬的点了点头,算是谢过了传话这人。

驴头寨,王小十如稳坐钓鱼台的姜太公,等待着朱元璋这位放牛皇帝。

“常大哥,等朱元璋到了,这山寨就不是你我二人的了。”王小十是真的舍不得。

“那有什么的?我上次见那朱元璋为人不错,你我兄弟随着他闯出一番天地,岂不比窝在这山沟里强的多?将来不求青史留名,只盼着在有生之年做几件轰轰烈烈的大事!”

王小十心想,“常大哥啊、常大哥,你这一生又岂止是‘轰轰烈烈’而已?”

第二十三章 抉择(1)

数日之后,朱元璋带人到了驴头寨。这一行人可谓是风尘仆仆,脸上带着疲惫却又兴奋之色。

早在朱元璋等人进入山道时,就已经被埋伏在山下的暗哨发现,随后抄近路先行禀告了王小十。

“命人准备迎接。”

常遇春也在。王小十问其道:“你觉得朱元璋这人如何?”

“很坦诚、很好。”

王小十道:“但这人是个好面子的人。只有给足了他面子,日后你我兄弟才真能够融合进他的队伍中。”

“小十,为何你总是先以‘恶’看人?我上次见朱元璋时就觉得他一片赤城,为何你对于投奔义军总有一丝犹豫呢?”

“人总是会变的,我只不过是怕而已。”王小十随口敷衍。“好了,我们也出去恭候大驾吧!”

他能怎么说?难道要告诉常遇春,朱元璋称帝之后,将除你等少数几人外全部铲除殆尽!那样一来,常遇春非要把自己当做疯子。

现在王小十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未雨绸缪,为自己,也为常遇春想好一条足以退身的后路。

寨门前,清风徐徐,吹得人衣衫侧摆,面上也带有微红。这时的天也不是很暖,站久了或许会有些凉意。春日的微寒中,人心处于一种焦急的等待中,直到山路上出现了一排身影。

朱元璋为首在前,余下人等在后,他们各自牵马而行,仿佛借此来向王小十这位寨主显示敬畏之心。

“朱大哥!”王小十面上显露出亲热之态,快步跑了过去,一把揽住朱元璋的肩头。“上次一别已经数月,朱大哥可好?”

朱元璋道:“小十兄弟,你躲在这安乐窝里,哪里晓得我的苦楚。如今大哥可是无兵无卒,穷光蛋一个了!哈哈……”

王小十道:“大哥说哪里话?有我王小十在,哪里容的到朱大哥落魄。实不相瞒,我有意跟随大哥成就一番大事,日后这驴头寨的弟兄,全凭大哥差遣!”既然要投奔朱元璋,那么就一定要尽快的放权,以减低朱元璋的猜疑。

自今日见面之后,王小十就见朱元璋的眼里似乎多了一层遮挡,遮挡住了他眼底原本的真诚,让人越发的模糊。所谓: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改变绝不会是无端端发生!王小十猜想,可能是与郭子兴的分道扬镳,彻底改变了朱元璋原本的价值观。

听罢王小十的话,朱元璋心底没来由的你真大慰。面上不露声色的将身后一人拉过。

“小十,我来跟你介绍一下,这位叫徐达,日后你们多亲近亲近。”

王小十早就想见识一下这位名将。两人一拱手,算是见过了礼。

徐达倒是长着一副大身板,可神态动作却显出几分儒雅之气。

朱元璋将身后的人一一介绍过。“这是吴良、这位是花云、这是耿君用、华云龙……”一行人一一打过招呼,王小十也将常遇春介绍给众人,而后带领着朱元璋等人一道进入山寨。

此时天近正午,厅上已经为朱元璋等人摆下了酒宴,王小十、常遇春以及寨子里姜奉等五位百夫长做陪。

酒宴就该有酒宴的样子,席间一种大老爷们儿开怀畅饮,不时说几句荤话助兴,却谁也没有提接下来的正事,好像大家都忘了一般。

这一喝直喝到深夜,王小十的酒量自然是无法相陪,便趁着六七分酒意时陪着朱元璋聊天,看着众人吹牛。

“这酒席一时间只怕还停不下呢。”朱元璋突然道。

“是啊。”王小十随口的附和。

“夜色正好,我们出去走走?”

王小十当然愿意。

也没惊动旁人,两个人便出了大厅。刚一出门,晚间的凉气吹过面庞,酒意也清醒了许多。

谁也没有说话,就在营地之中闲逛。这个时候,王小十发现朱元璋的身上已经开始有了一种不可抗拒的威势,使其不自觉的退后了半步。

“小十兄弟,你是否觉得委屈?”朱元璋突然问道。

“没有。”

“你懂我说的什么?”

“懂!”

两个人又不说话。夜色下,月色光华暗淡,反倒是星辰熠熠生辉,大有喧宾夺主之势。

“繁星点点,却可夺下皓月的光辉,也是奇事。”

王小十道:“若是太阳出来,谁又会在乎这点光亮?”

朱元璋道:“今日得小十兄弟相助,日后虽前路未知,可但有我一口气在,就绝不负你。”

“多谢大帅!”王小十撩袍就要下拜,却又被朱元璋拦住。“你我是兄弟,怎么还讲这些虚礼?”

王小十道:“从我第一眼见到大哥起,就觉得你不是普通人,身带帝王之相。或早或晚,这一拜还是要的。”

“那就到时再说!”朱元璋心里泛起了嘀咕。王小十说他带帝王之相,这话虽有吹捧的意思,却是与周德兴所言不谋而合。“难道说,老天爷真的让我朱元璋来救民出水火?”

愣了愣神,朱元璋回过头来问道:“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还是大哥做主吧!”

朱元璋道:“你我兄弟如今已是一体。而且,我也想听听你的意见。”

定了定心神,王小十道:“如今摆在面前的有几件急切事。”朱元璋在听。“第一件就是扩充人手。山上虽有能战的青壮过千人,却缺乏对阵经验,若面对元军必然吃亏。然后,还要找个落脚之处。山上还有许多老弱妇孺,他们可没办法随军征讨。而且,山寨已经无法满足接下来征兵的需求了。”

“还有,随大哥而来的这些人,应该尽快安排些事物,让他们和山寨中的兄弟早些熟悉起来,日后行动也好相互之间多多配合。”

“就这些?”朱元璋笑道。

“暂时就想到这么多。”

“哈哈……好一个王小十,果然是一心为公,绝无偏私啊!”朱元璋大笑,同时也在心里彻底的接受了王小十。他能够主动提出让朱元璋的人接手山寨事物,就是为了让其进一步的安心。

“你没事了,我却是还有一件事要支会你一声。”

“大哥请说。”

朱元璋道:“小十兄弟可是有一个相好的女子?”

一句话问的王小十愣了半晌。“没有啊!”

“有一个叫小羽的丫头……”

“小羽?她还活着?大哥见过她?”

朱元璋这时又变的如同两人初见时的那样,眼神里不做丝毫防备。“还说不是你相好的,瞧你紧张的样子。”

王小十道:“我和她的确是相熟,不过的确不像是大哥说的那样。她现在在哪?”

“和我夫人一起留在了濠州城。我们一路疾驰而来,实在不方便带着女眷。等有机会,你去将那丫头接来吧。”

“还是等安定下来再说吧。”

两人接着都是闲聊,不知不觉已经在寨子里绕行了一周,又回到了大厅处。

厅上,有一桌酒菜都已经打翻,凳子更是横七竖八的躺着。原本数十人,此时只有三人尚在清醒之中。常遇春和花云瞪着眼睛,脸色涨的通红。而徐达则是看着两人,眉宇间带着笑意。

两人之间仿佛都有一点火气,谁也不肯退却半点。

见状,王小十忙问道:“常大哥怎么回事?”如今两方人刚刚并归一处,他可不想两方之间因为些小事而生出芥蒂。

朱元璋也是喝道:“花云,你搞的什么鬼?”

突然,两人又似一口气松下,各自开怀的大笑。

徐达站起身,为两人解释。原来酒席间这一帮汉子们闲得无聊,就说要玩些游戏。而一帮粗人酒宴上的游戏自然不比读书人那般的文雅,一来二去竟在厅上摔起跤来。

厅上地方也大,借着酒兴,就连一代儒将的徐达也掺和到了其中。结果常遇春勇武过人,谁也不是对手。花云年轻气盛,连连不服输之下,竟是非要和常遇春比游泳。

山上没有合适的地方,最终两人决定以闭气的长短来决定胜负。如此,就有了刚刚的那一幕。

朱元璋和王小十都松了一口气。既然是个游戏,大家哈哈一笑就好,谁也不会记在心上。“今日都喝醉了,把他们都各自安顿回去吧。”

王小十吩咐人将这些“醉鬼”一一抬回了房间。就连花云都是被人抬回去的。倒是常遇春和徐达两人,脚下虽也有些发飘,可意识倒还清醒。

“小十兄弟……”常遇春满脸、满身都是酒气。

“有什么话明天再说,我先扶你回去睡觉啊!”他们两人离开,此处就只剩下了朱元璋和徐达。

“大帅,这常遇春的确不是寻常人。我们这一行中若按单打独斗没一人是他对手。只不过,这人空有武艺,却不懂得战阵之法。至于其他人,都不足为虑。”原来徐达并没有醉。或许他真的醉了,但心却是醒的。“我建议大帅取而代之,总好过寄人篱下。”

朱元璋道:“不必,我已与小十谈过了。”

徐达道:“尽管如此,可山上的人必然是心向于他。此刻还好,若等到大业将成,此事被人翻出,岂非都会说大帅所挣得的一切,都是他王小十赠予的,与大帅名声不利啊!我认为,与其留下这个后患,倒不如……”

顿了顿,徐达又道:“虽然此时显得有些小人状态,可成大事者不可有妇人之仁,还请大帅早做抉择!”

第二十四章 抉择(2)

“今日折腾了一天,大家都累了,先回去歇着吧。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不急!”朱元璋好生勉励了他一番,而后背着双手出了大厅。

朱元璋被人领到卧房,见屋子里富丽堂皇,茶具、软塌、屏风,墙上还挂着书画,哪里像是一处山寨该有的气象?“难道说这王小十平日里是个极尽奢华之人?”

见朱元璋瞧见屋中的景象有些惊愣,带其而来的这人道:“大帅,此处是原驴头寨主的居所,小十哥始终都未住进来,而是特地交代将这间房屋留给大帅。”

点了点头,又挥了挥手命这人下去,朱元璋坐在塌上思索。王小十的言语、行动,可谓是恭谨之极,这反倒是令朱元璋有些觉得,王小十另有所图谋。他甚至仔细考虑了徐达的话,是否王小十真的在为以后打着什么如意算盘?而今日这一切,都是为了安抚住自己呢!

若是他这想法被王小十知道了,心中说不准会是如何的叫苦。原本不过是想在朱元璋这里留下个良好的印象,却反倒是遭来了猜疑。

王小十这里,他搀扶着常遇春回了屋,等到挥手关上了门的那一刻,常遇春的眼睛竟也放出了精光。可见,非但是徐达在暗中观察,常遇春又如何不是在摸他们的底细呢?

“小十,这朱元璋的确是不简单。”常遇春开口,王小十却是为他倒了一碗水,让他润润嗓子,慢慢的说。

“跟随朱元璋来的这些人,看起来虽然普通,可实则却是各有所长。酒席上的谈话虽不多,但足以看出这些都不是寻常人。朱元璋能够笼络到这些人手足已显出他的不寻常之处。”

王小十道:“那是自然。若是连看人的本事都没有,又怎么成就大事。”

“哈哈!不过这也说明,小十你的眼光一点也不差。”

王小十不置可否,说道:“常大哥,明日你就将寨中的一些事物慢慢交给他们的人,只留下你亲率的一队,负责日常的防卫就好。”

…………

自那日之后,朱元璋一行人在驴头寨落脚。山寨中的人手已经交归朱元璋分配。平日里,王小十就是在山上四处转转,或是看着山寨的青壮们操练,日子过的平淡而舒适。

这一日,方十五在王小十的屋子里。

“小十哥,听说这几日朝廷正在整军,增兵各个州府,以防红巾军继续作乱。”方十五说道。这段日子,王小十命其亲自带人下山打听消息,而后再回驴头寨禀告给自己。

王小十也是为他考虑。方十五性子软弱了些,身子也不好,日后恐难禁得起战场厮杀,将来若要建功立业只怕困难。如此他便让其负责收整情报,日后也好能堪大用。

“非常好。”这些不过都是民间谣传,只怕各地的百姓都知道这些消息了。不过鉴于方十五刚刚入手学习,能够有选择性的带回这件情报,也是难能可贵,王小十自然是毫不吝啬的鼓励他。

“还有一件事……”

“说!”

方十五道:“小十哥,你能不能帮我改个名字?”

“改名字?不喜欢现在的名字?”

方十五道:“当初我无家无业,被朝廷定为贱民,名字也只能用数字代替。现在我已经不再当朝廷的顺民了,也是时候改一个名字了。小十哥你学问多,就帮我想一个吧。”

“好啊!”王小十知道,这孩子可能是在外面受到旁人的刺激了,不愿意顶着一个“贱民”的身份过日子。“既然如此,以后你就改叫方孝孺吧!”

王小十脑子里闪过这么一个名字,就随口叫了出来。方孝孺是建文帝时期的儒林大家,虽然才不堪大用,却也自有一副风骨。如今,只怕那方孝孺还是穷酸的读书人,占用了他的名字也没啥要紧的。

“好名字、好名字!多谢小十哥!”有了新名字,方十五这孩子满心的欢喜溢于言表。“小十哥,你也换个名字吧!不然岂不委屈了你的身份。”

王小十笑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成大事者,看的是一颗心,而并非是什么名字。就算我将来有一日封侯拜相,也要叫王小十。我倒是让元廷看看,一个‘贱民’的称号,是否就能消弭了男儿的斗志!”

他的确是这么想的。同时,“王小十”是他来到这里的第一个名字,已经对其有了感情。又何况,他已经和前一世了断,改回从前的名字岂非是平白添了许多忧思。终究,他的路是没办法回头了!

“说的好!”门外,朱元璋的声音突然传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凭你这一句话,哪怕王小十这三个字如何的低贱,可小十兄弟你这个人,仍旧是个令人敬佩的汉子!”

“大帅,您都听见了。”

“哈哈!真是不好意思,刚刚路过门外,听到了你这番慷慨激昂的话,忍不住就走了进来,小十兄弟不会怪我吧。”

“岂敢!”王小十吩咐方十五,也就是今后的方孝孺先行出去。他知道朱元璋这个时候来找自己,绝不会是因为恰巧路过那么简单,一定是有事情商量。

朱元璋说道:“实不相瞒,今日我过来,是有事要和小十兄弟你商量。”

“大帅请说。”

“这里又没人,叫我声大哥就好,或者你愿意,就直接叫我朱元璋。”朱元璋面上没有丁点的异样,那日徐达和他所说的话就如同是过耳的清风,没留下丁点痕迹。

“可是汤和那里有消息了?”王小十问道。思来想去,也就只可能是汤和征兵的事,才能令朱元璋如此。

“的确是汤和。他孤身在外募兵,如今也拉拢了近千人的队伍。不过怀远一代朝廷加派了兵力,他不敢曼然行动。而且他手下的这些人缺少军械,又没有固定安身之所,这些都需要尽快解决。”

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缺钱、缺粮、缺地盘。驴头寨里虽然粮食充足,可养活山上的人都已经拙荆见肘,根本无法支援汤和。

王小十道:“我懂了。大哥,全凭你吩咐。”

朱元璋从怀里取出一份牛皮地图,做工在王小十眼里看是有些粗糙,但也总好过王小十这里的两手空空。“你看,如今我们在这,四下有几处县城,可经过朝廷和各路起义军的几番搜刮,无论是从兵员上,还是从粮草供应上都不足以支援我们长期作战。”

“为今之际,应该选一处州府攻克,而后方有机会休养生息。”

王小十手指着地图分析道:“颍州、濠州、滁州,当属这三个地方最近。”

“濠州暂不考虑,颍州成内已被起义军的刘同福所占,贸然争夺会引发义军的内斗,与我们不利。而滁州尚在元廷手里,可以做为下一步的目标。”

对于元末的这段历史,王小十还有那么丁点的了解。可对于此时各州的地理位置,他是丁点不知,朱元璋说什么,他自然也只能是点头。

“最近朝廷在各地加派了重兵,滁州想必也是一样,还要等探明了滁州守军的情况再动手的好。”

朱元璋道:“滁州城里,只怕守军不下万人,再加上城墙高大,贸然进攻无异于飞蛾扑火。今日我找你不过是要想个万全之策而已。”

王小十道:“计策不管多么万全,想要以千人强攻一处重兵把守的州府也根本不可能。唯有尽快募兵!”

说来说去,还是人手不足。可若没有一处州府作为依托,却又无法提供众多的兵员和粮饷,此时两人的思维好像陷入到了一种死循环之中。

朱元璋背着双手在屋中踱步。许久之后,却听王小十开口道:“大哥,我倒是想了个两全的办法。”

“说来听听!”

王小十道:“既然我们需要扩充兵员,又欠缺粮饷,何不一并解决?”

“怎么个一并解决?”

“大哥忘记我是怎么得到这驴头寨的吗?”王小十笑道:“如今非但是各路红巾军反抗朝廷,各路悍匪更是猖獗。我们不如选其中一处下手,攻占山寨、收容兵员、囤积粮草,三者一举可成!”

王小十算是尝到了“黑吃黑”的甜头,打算将这一招发扬光大。而实际上,历史上的朱元璋就是靠着黑吃黑起家的。

商定了方向之后,朱元璋离开这里。他还要将今日与王小十商定的结果通知给徐达几人。

王小十这里,又重新将方孝孺招了回来,命其打听周边各路土匪的势力范围,而后回报给他。王小十深知情报的重要性。以前是人手不足,无力监控各地的局势。今后,他要将自己的情报网建立起来,而方孝孺就是他的心腹人选。

朱元璋的住处,徐达、周德兴、花云都在。“今日我和小十兄弟商定,准备取滁州。这几日,你们要勤练山寨人马,根据滁州的情况制定战术,务求一切成竹在胸。”

徐达道:“大帅,您可作出了抉择?”除朱元璋外,没人懂得徐达此话的意思。

朱元璋道:“我了解王小十,也信得过他。就如同我信得过你们一样!”

徐达道:“属下领命!”虽然不懂两人打的是什么哑谜,但众人也纷纷学着徐达一般的应承。而后各自做准备去了。接下来,将是他们投效朱元璋后的第一场大战,人人心底都带着兴奋。

第二十五章 剑指横涧山(1)

又过了数日,天气逐渐转暖,山上的粮食也已经消耗过半,连朱元璋的眉头上终日都揪在一起。反观王小十这里倒是一副轻松的姿态。所谓:不再其位、不谋其政。如今该是朱元璋头疼的时候了!

又一次,朱元璋找来我王小十商议下一步的计划。这次是在朱元璋这里。

一进门,王小十也不卖关子,直接开口道:“大哥,好消息啊!”

“哦?坐下说。”两个人就像亲兄弟一样,在塌上斜身而坐。

王小十说道:“这些日子,方孝孺始终在山下打探消息。他打听到,横涧山一代有一伙强人横行。为首的头领姓廖,辖下足有两万多的青壮年,正是我们下手的好目标!”

“真的?”朱元璋一喜。“可是这两万人的队伍,我们能轻易将其吃下吗?”

“占山为王的土匪不比元军,战力有限。而且我们可以从中智取。大哥手下的将才居多,想必会有一个万全的办法。”

“好!”朱元璋的确是个成大事的人,不会婆婆妈妈。“立即召集人手,准备兵发横涧山。”

王小十也是这个意思。“宜早不宜迟,山上的粮食不多。既要携带足够,又要为山上的老弱妇孺留够口粮,应当早早启程。”

从地图上看,一行人兵发横涧山,而后再奔滁州,行程上不会耽误太多,期间也没什么弯路。只不过这地图粗糙的很,一路上是否畅通就要看天意了!

大厅上,众将都在。朱元璋一行共二十四人,王小十这里只有他和常遇春两人。

朱元璋当先开口。“今日招你们来,是要告诉你们。我和小十已经制定了下一步的目标。”

厅上的众将彼此看了看,都在等待着下文。倒是徐达,莫名的向着王小十多看了两眼。

朱元璋接着道:“下一步,我们要兵发横涧山。山上一众强人足有两万之众,我们不但要攻下横涧山,更要收归山上的青壮为己用。将他们招降到义军中,成为反抗元廷的力量。”

“大帅!”下面一人说话。“以千人队伍强攻两万人驻守的横涧山,实在是有些冒进,不如徐缓图之。”说话这人叫周德兴,朱元璋的老乡。

“大帅,在下以为,兵发横涧山正好!区区一伙贼人,一举可平!”这次说话的是花云。年轻气盛,一身恐武过人,自然不会将一众的土匪看在眼里。甚至对于王小十、常遇春,他都一副眼高于顶的姿态。

花云不同于其他人,他和徐达一样,年少时习文练武,胸中也有宏图大志。不过徐达更像是一位儒将,偏偏花云是一副火爆战将的性子。而这种性子,在越是逆境之中越是可堪大用。

“诸位!”朱元璋压下了七嘴八舌的声音。“今日叫你们来不是商议,而是传达。现在你们要做的,就是为打好这场硬仗而准备。山寨中有弓弩数百张,羽箭数千,攻克区区的横涧山,应该不成问题吧!”

花云又道:“末将请命,愿做先锋征讨横涧山。”

“不急!此次倾巢而出,仗有你们打的!”朱元璋一个眼神,王小十站了出来。

王小十接着道:“此次青壮随行,留下一支百人队防守山寨,照顾山上老弱妇孺,需留下一人主持山寨事物,不知各位将军谁愿意留下?”

一句话问的人各个摇头。带兵出征是立功的好事,哪里肯被落下?

人群中,又是花云这个愣头愣脑的家伙说道:“王寨主,不如你留下吧!这战场厮杀有我们这些粗人,你还是在山上照顾着女人和孩子吧!哈哈……”

大厅里落针可闻,唯有花云的笑声不绝。其余众将们各个面带羞红之色。谁人都觉得,花云这话实在是过了头。若都是自己人说说也就罢了,可如今山上吃的、住的都是王小十打下来,花云此举真是有些不妥。

两方人本就有间隙,如此岂非要闹的更加无可缓和?

“花云!”徐达推了他一把。“说的什么胡言醉话!还不快向小十兄弟赔罪!”

朱元璋也呵斥道:“妄你读了些书,却总是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小十兄弟大度不会与你计较,下次若再胡来,我亲手劈了你!”

“是,末将知错了!小十兄弟,还请多多见谅,不要在意我酒后胡言。”花云赔礼道。

王小十道:“不妨事。大家都是兄弟,一句玩笑话有什么大不了的。”

王小十真的不将这话放在心上。若是因为旁人的一句话就影响了自己的心,那只能说明自己还不够成熟。不过,今天这件看似的小事实际上也为王小十敲响了警钟。想要在朱元璋手下、在这群能人谋士和沙场悍将之中立足绝不容易。若没有足以压过他人的战功,如何会赢得他们的尊敬?

话题被拉回,朱元璋便说道:“华云龙和周德兴留下。你二人留守山寨,一切力求稳定。等大军拿下横涧山会派人来支会你们,到时你们再带人汇合。”

“是!”

“遵命!”

华云龙同样是一员小将,此番被留下心中也很是不甘。不过先有花云胡闹了一番,他若再不服从朱元璋的指派倒也有些说不过去了。

好在周德兴也被留下,两人一起也不算孤单。

“周德兴、华云龙留下,其他人各自准备去吧!”朱元璋道。当然,王小十也被留下了。“你们两人留守山寨,绝不是什么清闲的差事。一定要保证山上妇孺们的安全。而且你们还要多多派人下山,打听元兵和各路起义军的动静,为日后做准备。”

王小十接着道:“这一次我们要带足半月的粮食,因此山上的东西若有短缺,也是你们负责采买,这担子可不轻啊!”

“只带走半月的粮食?”周德兴道:“大军在外,粮草为重。只带半月的粮食怕是不足以支撑啊!”

小将华云龙也说道:“是啊!还是多带些,山上不足的还可以采购,大帅那里才最为要紧。”

朱元璋道:“我已经和小十兄弟商量过了,兵贵神速!而且此一番决不能失败,所以带的粮食太多反而是个负担。若是我们此行不成,日后也不要谈什么大业了,你二人还是各谋生路吧!”

“大帅,我们等着你的好消息!”

周德兴也道:“只要有我一口气在,便要为大帅守好这处基业!”

“好,都去准备吧!将大军所需的粮食都准备下。”

王小十也补充道:“方孝孺就在山上,四下里的情况他最了解,你们可以叫他来询问。”

两人出了大厅,一路低着头向外走。一直到左右无人,周德兴一把拉住了华云龙。“云龙,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机会。”

华云龙道:“大帅带兵出征,命我们二人留守,再大的功业也是随军的那些人,有我们什么关系?”

“你毕竟还年轻,看不透其中的关键。”周德兴道:“你说大帅希望我们单单是在山上退守呢?还是希望我们主动进取呢?”

“这话什么意思?”

周德兴道:“留守山寨便不能建功吗?你我若是能趁着大帅在外的时候招兵买马,将山寨打造的固若金汤、兵强马壮,岂非是一件大功劳,足可以与随军出征像媲美。”

“好主意!”两人可谓是一拍即合。“等大帅领兵下山,我们就行动起来。”

“说实话,以目前这些人手去强攻两万人驻守的横涧山,无异于痴人说梦。若一旦大帅战败,必然退归回来。介时你我却在旬月之间打造出了一支精壮的队伍,大帅岂有不高兴之理?”

华云龙更加是开颜笑道:“周大哥年长,果然思虑周全。如何做,云龙全听周大哥指派。”

两人如何想的,又将如何去做,王小十与朱元璋并不清楚。他们随后又更为细致的商议了一番,决定为山寨留下五十张弓,和五百杆羽箭以备不时之需,其余全部带到横涧山去。此一役背水一战,他们输不得。

第二日,周德兴连夜就已经将粮食备齐,随即分发了下去。天不亮山寨就已经整军完毕,朱元璋点齐之后,又说了一通鼓舞人心的话,便吩咐大军开拔。

一千多人算是大军吗?当然算得。寻常人不会知道,上千人排着长龙、手持长枪、短刀,兵刃闪出的寒光是多么的漂亮。

瞧着蜿蜒的长龙,王小十心潮澎湃。终于出发了!等了这么久,又筹备了这么久,之前所付出的、所经历的九死一生,与将来的凶险相比不过是沧海一粟。上天有幸,让王小十能够亲身经历到中原一统的大业中,是对他的恩赐,同时也是他的不幸。

因为不幸,他失去了前世的一切。也因为上天的恩赐,他能够一睹那些千古名将的风采,能够有机会勒马封侯,成就万世功业。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改变朱元璋,改变这段历史,如此才算是不虚此行!

一众英豪剑指横涧山,这一行便是数日!

第二十六章 剑指横涧山(2)

一行人带着半月的粮食,可眼见得时间过半,可离着横涧山还有些距离。这倒也急不得,他们这一行人太多,不敢明目张胆的行进,只怕是引来了官兵的注意,一路上只好昼伏夜行,且还要捡些僻静之处赶路,因此才会耽搁了。

王小十被人搀扶着下了马,身子骨都像是要散了架一样。

他不会骑马,一路上行进虽然不急,可仍旧觉得两侧胯骨被磨的生疼,走路的时两条腿向外侧叉开,显得十分不雅。一众汉子们见了,也是忍不住的想要发笑。

常遇春关切道:“还坚持的住吗?要不然,你我并乘一骑,你会轻松点。”

王小十摇摇头,推却了常遇春的好意。他自己要适应这个时代,适应这个时代的规则,若不如此,他将无法更好的生存下去。人就该有危机意识。

今日一行人驻扎在一处荒村中,正在埋锅做饭,朱元璋在周围视察了一圈,又安排好警戒之人,才算是暂时清闲下来。

他来到王小十身边,就以如常遇春那般关切的话语问道:“小十,身子还禁得住吗?”

“大哥放心,我习惯一下就好。”

“起初都是这样,等你习惯了之后,马儿就像是人的两条腿一样,甚至比走路还要省力。”朱元璋道。顺便,他又从怀里取出一只小小的瓷瓶。“这是治外伤的药膏,抹上会舒服些。”

王小十心想,有这样的好东西怎么不早拿出来。这几日赶路,他的两条大腿内侧可都是磨破了。

像是看出了王小十心底的嘀咕,朱元璋笑道:“这是昨日宿营之前,我命花云到镇上去买的。这小子就是嘴上没有把门儿的,可心思却不坏。”这是在为两人缓和关系。大战将至,更应该稳定内部。

荒村里地界本就不大,平白装进了这一千多号人变得拥挤不堪。虽然都是男人,王小十却也没有当着众人脱裤子上药的习惯,只好交代了常遇春一番,自己到村外去寻个僻静处。

村外是一条蜿蜒的小路,路面倒还算是平整,两侧也没有太多的遮挡,却有一块磨平了字迹的半人高石碑。

王小十躲在石碑后面,依靠着石碑坐下,将裤子退了下来,只余下一条内裤。

将内裤高高卷起,便露出了大腿内侧的蹭伤。

瓷瓶里的药膏清凉,乍一抹在皮肤上却是一阵火灼之感,刺痛异常,令王小十都不自觉的吸了一口凉气。可随着药膏逐渐融化,痛感便不那么强烈,冰凉的药力似是已经开始在滋养伤口。

初春将过,气候开始转热,却还算是温和。王小十靠在石碑旁,阳光洒在脸上暖洋洋的,再加上清凉的药力,竟使人不自觉的有些发困。

左右这里是一处荒村,离着主路也远,想必不会有人来,王小十就靠着石碑睡觉。裤子也未穿上,他怕布料把药膏给蹭下去。

连着赶了一夜的路,这一觉睡的自然香甜。梦里,王小十稀里糊涂的只觉得马蹄声阵阵,好像有一股战场上的金戈铁马之势。

忽而,又听得一阵娇媚女子的甜甜细语。

一阵微风拂过,王小十只觉腿上冰凉,睡意退去了几分。睁开朦胧的眼,只觉得刚才的梦即真实,又有些虚幻。

“管他呢!”王小十心想。“连穿越这么狗血的事我都赶上了,还怕什么一个亦真亦假的梦吗?”正准备起身、穿上裤子,就听身后真的有一个女子的惊诧之声传来。

“恩?这石碑山怎么没有字?”姑娘的声音,就如同刚刚王小十梦境中的那般清脆。或者说,那根本就不是个梦!

王小十一下子惊醒了,人也躲在石碑后不敢乱动。他现在半退着裤子,若是被人家当做色狼可就不得了了。此刻他就像是被定了身一样,大气都不敢长出。

随后,又听另外一个男子的声音说道:“许是这村子无人,界碑也无人照管,风吹日晒的侵蚀掉了。如此,我们就顺路向前去看看吧!”

王小十巴不得他们快些离开,免得横生出什么枝节。石碑后,他已经听到两人上马时的声音。正当王小十准备松一口气时,就听面前一侧有人喊道:“小十,饭做好了!”

中间隔着石碑,马上的一男一女看不见王小十,却看见了对面喊话那人,乍一惊之下没有听清,还以为是在叫自己。

那男子说道:“阁下可是在叫我们?”

来人是花云,朱元璋见王小十久久不回,命他来寻找,结果正看到王小十靠在石碑后晒太阳。

一见花云,王小十挤眉弄眼的和他打暗号,可这家伙却一副不知其意的样子。“小十你怎么了?你不是把药膏抹在脸上了吧!哈哈……”

一听这话,那一对男女情知石碑后还有一人,纵身便从马上跃下,来到花云一侧。

就只见,王小十敞开着一双腿,裤子退到膝盖下,内裤高高卷起,姿态极是不雅。

“腾”的一下,那姑娘的脸红的像个樱桃一样,忙不迭背转过身。而那男子则是喝骂道:“无耻之徒,光天化日之下,竟鬼鬼祟祟隐藏石碑之后,行此龌龊之事!”

王小十平白挨了一通骂,心里可真是好不委屈。要怪,也只能是怪花云来的不是时候。王小十心底不客气的想道:“朱元璋可真是会找一些猪队友啊!”

这男子也是火爆的脾气,抬脚便向着王小十踢来,似是要以此而泄愤。

“你干什么?”花云一见当时便急了,抬手抓向了这男子。他虽然和王小十有些分歧,经过朱元璋三番两次的调和也没有彻底缓解,可这毕竟都是内部的事。无端端闯出了一个外人想要对王小十动手,花云又怎么会袖手旁观?

一脚踢来,王小十就地一滚忙将之躲开。花云已经和这人战在了一处,他王小十连滚带爬的站起了身,忙提着裤子。却不成想越是慌乱,手上越是不灵活。加上这时人们的衣襟复杂,腰带更是难缠,一时间竟穿不上。干脆,王小十将外裤脱下,行动起来也便利。

这时候,那姑娘悄悄的回过神来。刚听到两人打斗的声音,她怕同行的男子吃亏,想要帮忙。可扭回头一见王小十竟当中脱起裤子来,姑娘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脸色涨红,不知该说什么好。

随后,姑娘身子跃过三人,在马鞍下抽出宝剑,对着王小十就砍。

“误会、误会……”王小十连称误会。他慌忙的躲闪中,大腿内侧的伤口又挣出了血,他只要撇着两条腿躲闪对方的攻击。

这姑娘看起来文文弱弱,可实际上却是个会些武功的“练家子”。刚刚过于羞愤之下,招式有些凌乱,可当她稳过了心神,剑术招招致命,逼迫得王小十越发凶险。

实在无法,王小十将退下拿在手里的裤子直扔了过去,而人则是没了命的往村子里跑。

姑娘那里手挽了一个剑花,将王小十的裤子刺的粉碎。随着她口中一声娇喝,飞起一剑如长虹贯日,刺向王小十的后背。看样子,这姑娘年纪轻轻,却实实在在的起了杀心!

花云这里,眼见王小十的情况不妙,却根本无力回援。这男子太过的厉害,他也不过勉强支撑而已。

就这一剑将要刺在王小十后背之际,一柄单刀从王小十的身刺来,擦着他的肩头斜斜飞过,迎上了姑娘的一剑。

在这种情况下,姑娘若执意去杀王小十,自己也必然会被这一剑所伤。

“叮”的一声响,姑娘的宝剑格挡在刀锋上,人在落地时被大力击退了数步。

这一击不中,王小十也脱离的危险。再一瞧,是常遇春到了。能够将一柄单刀扔得如此精准,又有如此大力道的,自然也就只有常遇春了。

在常遇春身后,朱元璋等人竟差不多都到了。

花云那里,也已经和男子两相退却。

朱元璋上前一步,说道:“两位想必是有什么误会,何不坐下来说个明白?”

男子说道:“你不配!”一句话,使得朱元璋身后的众将们各个面色不悦,有几人甚至想要立刻便动手。

朱元璋压服住身后众人。“如此,阁下今日是不想善了吗?”

“仗着人多,小爷也不怕!”他手指着王小十。“今日权且放你一马,若日后再行如此轻狂之事被我撞见,非要取你性命不可!我们走。”他这最后一句话自然是在召唤那姑娘。

姑娘一双眼中似是有火,盯着王小十狠狠的瞪了许久,这才转身上了马。

马蹄声阵阵,这一对男女真的走远了。

“大帅,这年轻人如此放肆,让我们教训他一下也好啊!”

朱元璋道:“我们首要的任务是取下横涧山,不可在此处多惹是非,以免打草惊蛇,引来元兵。”

众人回到荒村,朱元璋特地将王小十和花云叫来。“怎么回事?小十你不会是趁机轻薄人家姑娘了吧?”

“冤枉啊!”王小十讲起了事情的经过。

第二十七章 剑指横涧山(3)

“事情就是这样……”王小十一字一句说完,朱元璋瞪大了眼睛。“真的?”

“当然是真的!现在我们正准备取横涧山,我怎么会不知轻重的在这个时候故意惹事,为的还是一个不相识的姑娘!”

旁边的花云道:“我虽然到的晚,可当时的情况确实像小十兄弟说的那样。”

朱元璋道:“那就好。一来,我们正值生死存亡之刻,等拿下了横涧山在去享受也不迟。再者,小羽那丫头可是对你一往情深,若是你辜负了他,我可不会放过你!”

朱元璋语带严苛,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不单是王小十,连花云也没见朱元璋有如此正色的时候。

“放心吧。”王小十岔开话题。“不过今日那一对男女倒是蛮厉害的,不像是寻常人啊。”

花云也道:“没错。我和那男的交手,谁都没用兵刃,可我却根本不能胜他。”花云是个高傲的人,一向眼高于顶,能够得他一句如此的评价,足以证明那男子很不简单。

“不仅如此。若是男子也用起兵刃来也是个好手,这从那姑娘的剑法中就能看出端倪。”朱元璋道:“如今淮西形势多变,像这样的人若是义军中的兄弟还好,若是投效于朝廷,可是大大的不利啊。”

王小十三人,一时间都将话题集中在那一男、一女身上。“我见那女子的剑锋上,好像是刻着一个陈字!”

“你看清了?”

“当然!”王小十道:“我功夫虽然不入流,可眼力还是有的。只是不知道这个‘陈’指的是何人?”天下之大,姓陈的何其之多,单凭这一点只怕寻不着什么线索。

后王小十又道:“大哥也不必担心,我想这两人不是冲这咱们来的,不过是恰巧撞上了而已。况且,战阵厮杀不同于捉对较量,比拼的不是技巧而是各人勇武。众位将军们勇武过人,不是那男子能比的。”

王小十暗暗的拍了花云的一个马屁。虽然今日的事因为花云的莽撞而起,可若没有他,王小十也被那男子伤了。

果然,听罢了这话花云面上有些得意之色。

这不过是路上的一个小插曲,却令朱元璋分外的警惕。后面几日的路上,队伍一但驻扎,都会命人扮作百姓,在一里之外放哨,一但有什么可疑人经过都要立刻回报。

好在,那对男女也未曾跟来,一路上也相安无事。第十日之后,他们到了横涧山。

横涧山远远可见,山顶犹如是被利斧削过,平整异常。若是在山顶修筑营寨、囤积木石,自然易守难攻。而缺点也同样明显,便是若有大军围山,便只能做困兽之斗。因而无论是王小十还是朱元璋,都没有长期在此驻扎的打算。这横涧山,说白了不过是两人的一个跳板而已。

此处在横涧山西南,当地人称小恒山,离着横涧山十几里路,队伍暂时驻扎在这里。

“横涧山已到!”朱元璋召集众人。“可又应对之法?”这也算是在考教手下的一众将领。

花云又是第一个出头。“大帅,我们手上有弓弩,带人强攻便可。一波羽箭扫过去,敌人必然丧胆。”

“不可!”徐达道:“如此山上之人若是归避不出,如何是好?又或者他们弃寨而走,我们怎么办?凭我们这点人手,还不足以围住偌大的横涧山。”

“那我们正好趁机占了山寨!”

朱元璋道:“不可鲁莽。我们此来不但要占了横涧山,而且还要收编山上的人。若能够少杀伤一些,将来也是我们对抗元军的力量。”

这可就难办了!杀又杀不得,人家也不会自己拱手把山寨让出。一时间,连徐达这位帅才都感到有些困惑。

视线扫过众人,朱元璋见王小十久久不开口,就如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心里就有了分晓。“看样子,小十兄弟是成竹在胸了!”

随着朱元璋的话,所有人目光又转移到了王小十身上。

王小十道:“的确是有个想法,不过却是冒险了些。”

徐达道:“以千人奔袭两万人驻守的横涧山,本就是冒险之事。”众人听罢点头。

王小十一路行来可谓是处处都是险招,这点朱元璋是有体会的。当初凭借刘聚手下的几十人就敢和数百元军周旋,如今手下有了上千人,想必更是会想出些巧妙的法子。

在众人的目光下沉吟了片刻,王小十觉得这样才更有神秘感。“我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斩首战术’!”

“何为斩首行动?”徐达先于众人问道。这个所谓的“斩首”,连熟读兵书的徐达都是头一次听说。

王小十道:“就是杀了横涧山的首领,可谓是杀一儆百,若仍有不服的,想必也不会有很多了。”

“说的容易,横涧山上数万人,怎么杀其首领?我们连首领是否在山上都不知道,又不清楚其住在山上何处,怎么‘斩首’?”

王小十道:“所以我说此行有些凶险。需有几人进入横涧山加入其中,摸清寨内一切布置,找准时机一击而中。同时大帅在外面配合领兵进山,若有不从便以弓箭射杀。这样一来,山上的人群龙无首,又见了我军弓箭之威,自然唯有投降一途。”

说完,王小十懒洋洋的抻了一个懒腰,就等着这些人答复。他悄悄拿视线打量朱元璋,见其含笑着微微颔首,便知道他同意了自己的计划。

同样的,朱元璋也是一个敢于冒险的人,不然他也不会对王小十始终报以赏识的态度。

良久,又是徐达先开口了。“此计可行。不过这进山的人选还有待商榷。”众人也是随之点头。“此人一定要行事机敏、脑筋灵活,能够在横涧山上随机应变。更要是果敢过人,在大军进山时能够加以配合。”

大家的目光不自然的飘向了王小十处。看样子,众人心中的这个人选已经有了,徐达所说的那些优点浓缩到一个人的身上,岂非就是王小十?虽然王小十的曾经他们都未见过,可朱元璋那里可是对其推崇备至啊。

“怎么样小十兄弟,还是你辛苦一趟吧!”

“没问题。主意是我想出来的,自然是要我去。不过却不是我一个人。”王小十道。

朱元璋这个时候开口,算是将事情定了下来。“当然!此次进山要伺机杀横涧山首领,自然要多带几人。”

王小十说道:“那我可就不可气了!常大哥自然要跟我同行。”

“没问题!”常遇春点头。

“另外,花云兄弟身手不凡,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好!”花云一身武艺,正愁没有施展之处。若是跟着大队人马,朱元璋下还有二十来人,哪里有他施展的地方?

王小十接着道:“另外大帅要时刻派人注意横涧山的动静,无论大小,只要发现异常立刻回报。”

“那是自然。你们这一行凶险,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一切以你们自身的安全为重。”

王小十道:“其他倒不必了。只不过动手的时间,还需要提前商定好。若不然我们进了山,只怕没有机会向外传递消息。”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我看,此事宜早不宜迟。”

徐达道:“我却觉得‘宜迟不宜早’!小十兄弟几人在山寨摸清情况总需要些时间。兄弟们长途到此总需要歇上几日。而横涧山上路径不熟,这几日我们也该多派人在山上扮作樵夫探路。这些都需要时间。”徐达不亏是一代名将,考虑的事情周全,非王小十能比。

“可我们的粮食不多了!”

王小十道:“那就定在五日后的日落时分。时间不紧不缓,那时弟兄们携带的粮食也将耗尽,学楚霸王背水一战,必然功成。”

“我同意!”花云道。如今,他是越看王小十越顺眼,两人的脾性也越发相投。

朱元璋道:“就这么定了!事不宜迟,你们今夜就进山。另外明日谢成再带人扮作樵夫模样,去到山上探查!”

“是!”一个中年汉子道。这谢成也是跟随朱元璋而来的二十四人之一,平日里不喜欢多言,却是一副老成持重之像。

众人散去之后,王小十叫过常遇春和花云。“现在天色尚早,我们等到晚间再进山。”

花云笑道:“正好,我们吃过了晚饭再上山。”

王小十道:“我们怕是要饿着肚子上山了。”

“为什么?”

“我们上横涧山总要有个理由吧?我们就装作是逃难之人,被逼无奈才要上横涧山落草。若不饿上一顿,这戏怎么演的像?也就是时间不够,不然饿上他三、五日,这才像是真的!”

就如王小十所说,当晚他们也不曾吃饭,只不过是喝饱了一肚子水,便向着横涧山出发。十几里的路,最快也要一个时辰才能到。而后又要黑灯下火的趴山,三人这次可是有得罪受了!

第二十八章 混入横涧山(1)

横涧山上,仍旧是灯火通明。若非被逼无奈,或是没有活路之人,哪里甘愿落草为寇,过这种见不得光的日子?因此他们这些人更加懂得及时行乐,可谓是夜夜饮宴,好生快活。

正是在这个时候,王小十三人上了横涧山。

一路上,没有暗哨,没有守山之人,甚至连个像样的山林野兽都没有,三人便是如此平静的行过了这一路,直至到了山顶,到了寨门前。

说是寨门,不过是立着的两根木桩而已。门前一左、一右站着两人,正在打着哈气。

花云见状说道:“早知道横涧山防卫这么松散,就应该直接派兵打进来,何至于来这里受罪。”

“不要乱说话。”王小十说道:“越是这样,我们越不能放松警惕。”

三人到了近前,门前这两人仍旧一副昏昏欲睡之势。王小十也真真的佩服这两人,站着也能够睡的如此香甜,可也算是一种本事啊!

“喂!”花云叫道。王小十拦住了他,而是上前轻轻的推了推其中一人。“这位大哥醒醒。”三推、两推,才唤醒了这人。

“你们是做什么的?”寨门前这人没一丝警惕的觉悟。

王小十道:“不瞒大哥说,家乡遭了灾,官府又加重了税收,实在是活不下去了。”王小十声情并茂,说的和真事一样,眼底还涌现了泪光,只是不知道黑夜下对方能否看清。

花云在身后碰了一下常遇春,低声道:“小十兄弟说起慌话来,永远和真的一样。”

常遇春叹了口气。“你是不知道,小十兄弟的确是个命苦的人。家里人都饿死了,他也是辗转了上百里之后,才来到了定远一代遇见了我。说起这悲惨事,他的确是深有体会。”

花云闻听,越发对王小十佩服起来。在如此的环境下上尚且能够生存,又不失男儿之志,当真值得人敬佩。

可两人哪里又晓得,当初王小十和常遇春说的话,也没有丁点是真的。不过这也不能怪他。若是他说自己是从后世来的,只怕会被人当做疯子一般的“敬而远之”。

不管两人做如何的猜想,总归王小十的这番哭诉却是起了大作用。门前站岗这人说道:“哎,都是苦命的人啊!要不然我也不会在这山寨上落脚了。我这就带你们进去。”

“这样也可以啊!”王小十面上不露声色,可心底却是乐开了花。原本以为进入山寨还有些麻烦,会有层层的关卡,想不到一出“苦情戏”就让三人顺利的过关了。

这人带着王小十三人进了营寨,也没有和门旁熟睡的那人打过招呼。一路走来,到处可见都是醉醺醺的男子。由此便知,这里的确是一处地地道道的“土匪窝”。青壮们满身的匪气,想必寨主也好不到哪里去。

当先领路的那人说道:“你们算是走运了!”

“何以见得?”

“我们寨主也是穷苦出身,所以最是怜惜穷人。你们既然投奔了山寨,就在这里安心的住下。旁的不敢说,保管你们有口饭吃。”

“那就好、那就好……”王小十摆出一副喜色。“我们也不求旁的,就求有一口饭吃。听说这横涧山上足有两万余人,想必也不会缺了我们兄弟一口饭吃。”王小十在旁敲侧击的打听山寨中的情况。

“何止是两万人而已?”领路的语出惊人。“山寨上足有三万余人,光是能战的青壮年,便有两万五千之之众。像我们这样的,平日里只管在寨门值守,或是在山上做些力气活,也不过是图个温饱而已。而那些真正能够上马出战的年轻人,平日里自然吃的是大鱼大肉……”

一路行来,光是从这男子口中王小十便打探出了不少横涧山上的事。原来这里也同驴头寨一样,除了青壮之外还有很多妇孺,他们平日里不过是为山寨洗洗涮涮,和做一些打柴、运粮等事。而那些真正能够舞刀弄剑的年轻人在山寨中地位超然。

也对!山寨的一应开销全都靠抢,自然离不开这些青壮们。

“最近这几日,寨主刚刚下山做了一票大买卖,山寨上已经连续庆祝了数日,今晚还在饮宴。你们来的正是时候,我去给你们弄些吃的来!”这个身材瘦弱的男子很热心,也可能是被王小十编出的那段苦命身世所打动。

待那人走后,王小十压低声音道:“瞧见了吗?这山上不过是一群打家劫舍的土匪而已。只要指挥得当、内外配合得体,攻陷横涧山并不是难事。”

常遇春也道:“没错。若照此下去,五日后的晚间,山上的青壮们同样喝的酩酊大醉,我们一举可成!”

花云不曾发表意见,可其眼底却是难掩兴奋之色。看他的架势,只怕是有些等不及了,恨不得今夜就动手。

王小十对其道:“花云,你的眼神不对。一个逃难的人,不该是如此兴奋,更加不能有杀机闪过。”

“这能看得出?”

“当然。你这眼神,一看就是来山寨有所图谋的。你的眼神太亮了,不信你让常大哥看看。”

常遇春道:“还真是。若是小十不说,我还真没注意。”

“那怎么办?”

“如果你控制不住的话,这几日就尽量的低着头,做出一种自卑之态,也应该能蒙混过去。”

这个时候,刚刚离开那男子回来了,手中擎着一个托盘,里面有一碟馒头,和几盘小菜。如今寻常人家也是以粗粮度日,这横涧山上竟然有白面的馒头吃,可见其富庶。

“饿坏了吧,快吃些东西填填肚子。”男子说道:“对了,还不知道几位如何称呼呢?”

王小十道:“我叫王小十,他叫常初一,那个叫花十三。”按照那此时汉人名字的规矩胡编了几个名字。

男子说道:“都是苦命的人,朝廷竟然连个正经名字都不让叫。我叫胡八两,以后你们有什么事就找我好了。”

“胡八两?这个名字不好。八两,岂不是只有半斤而已?”王小十说道。

“我也不喜欢,可我母亲说我出声时只有八两众,就起了这么个名字。而且,朝廷也不让我们这些‘贱民’有个气派的名字。”

王小十道:“既然我们已经上了山,就不是朝廷的臣民了。不如我给你起一个,就叫胡定邦吧!取定国安邦之意!”

“好啊!”男子对这个名字很满意,同时也对王小十另眼相待。“想不到小十兄弟也是有些学问的人。正好,山上缺的就是你这样的人。明日我和纪千总提一提你,保管你在山寨里谋个体面的差事。”

“那就多谢胡大哥了!”王小十道。实际上对方的未必就比王小十大,他不过是奉承对方,才尊称他为“大哥”。

“好说、好说。你们快吃饭吧。吃完了,我好把碟子、碗收拾回去。”

王小十三人用饭。

他们晚间不曾吃过饭,又徒步趴上了横涧山,消耗了大量的体力,又都是年轻的小伙子,饭量自然不俗。三下五除二,将胡定邦送来的饭菜吃了个干净,看架势还有些意犹未尽。

“要是不够,我再去给你们弄些来。”胡定邦说道。

“够了、够了。我们有几天没吃过这么好的饭菜,让胡大哥见笑了。”

胡定邦说道:“怎么会?大家都是苦出身,谁会去笑话谁呀?你们等着,我再去给你弄些吃的。”

胡定邦出了屋,心底对王小十三人的身份再无怀疑。刚刚那一副饿死鬼投胎的吃相,一般人是装不出来的。

第一夜,三人吃饱喝足,就老老实实的在房间里呆着。刚刚到了横涧山,他们的心都不如表面上的平静。一直等到深夜,山寨中静谧下来,这三人才逐渐睡去。可是就在睡眠中,三人都保持这三分清醒,生怕有什么事情发生。

第二日一早,一阵阵钟声叫醒了他们。

第一个来敲门的又是胡定邦。“几位?小十兄弟?该起床了。晨钟一响,就该开饭了。”

第二十九章 混入横涧山(2)

王小十睁开眼。实际上他早都醒了,只不过是在床上躺着而已。刚刚上了山,他们不应该表现的太活跃,以免被人看出了破绽。

“是胡大哥啊!有劳你来叫我们,真是不好意思。”王小十客气着道。

“怎么会?小十你一看就是有些学问的人,说话也客气,不像是那些个大老粗一样。你这性子,倒是和纪千总有些像,今天我就引你去见他,让他给你们都安排个差事。这人一但有了差事,也就不觉得无聊了。”胡定邦说道。这已经是王小十第二次从他口中提到纪千总这个人了。

王小十打听道:“这位纪千总是……”

“我们横涧山上,在寨主以下共有五位千总,各自管着四、五千人,这位纪千总手下的人员最少,却是专职负责山寨的防务。每次兄弟们下山的时候,都是这位纪千总大人留守,你知道他在山寨中的分量了吧?”

“知道、知道。”王小十连连的点头。若按照胡定邦所说,这位纪千总的确是山寨中的一号人物。若是与他扯上些关系,势必能够了解到山寨更多的隐秘。

山上有一处大厅,装饰简陋,甚至有些地方还露着风。这里就是山寨中的饭堂。山上的几位千总,和大多数成家的年轻人,都在自己的房间中用饭,享受着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氛围。而会在饭堂里吃饭的都在少数,是一些尚未成家的单身汉子们。

饭堂里也没有固定的座位,大家都是随意寻找位置。若是来的晚了些,就只能是站着用饭了。

这胡定邦虽然只是山寨一个看门的,但人缘貌似不错,已经有人先一步帮其站了位置,连王小十三人的位置都留了出来。

几人落座,胡定绑向身边的人问道:“纪千总来了吗?”

那人道:“还没。本来已经到了,可纪千总刚坐下,就被寨主派来的人叫了去,现在还没回来。算起来,他离开也有一刻钟了。”

正说着,门口出现一人。不用胡定邦说,王小十也能够看出这人的与众不同。

他的脸庞消瘦却带着坚毅。一双眼睛闪着光,像是带着别样的神采。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一走进饭堂,这些年轻的汉子们不自觉的就将声音压低了几分,像是生怕吵到这个男子。

同时,旁边的胡定邦说道:“小十兄弟,那人就是纪千总。等吃过了饭,我把你去引荐给他。”胡定邦完全是出于一番好心。或许是因为王小十的性格,很容易和人成为朋友吧。

吃饭的时候,王小十的视线便不自然的飘向那位纪千总。他只觉得,对方脸上带有愁云,似乎心中正在因为某件事而左右摇摆、举棋不定。

“看样子,这位纪千总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纪千总明显是有烦心事,饭也吃了不过几口,便将碗筷推过了一边,起身离开。王小十这时候本想追上去,可思索过后,却觉得不必过于着急,总归今天才是第一日,还有四天的时间,足够让他摸清楚山上的一切。

吃过了饭之后,王小十丁点不急,却是被胡定邦拉着去到了纪千总那里。而常遇春两人则是在住处等消息。

门外,胡定邦恭恭敬敬的报了门,而后两人进到屋中。

纪千总正坐在桌案后,一手抚着额头,手肘拄在桌案上,似是在沉思,又似是头疼病犯了。

“是八两啊。找我什么事?你儿子的病好了?”纪千总问道。一个掌管着数千人的“千总”,竟能够记得一个山寨守门人的家事,可见其平日十分体恤下属。

这对于山寨是一件好事,可对于王小十等人却是一件坏事。若横涧山上寨主和几位千总都是如此,山寨必定上下一心,即使他们真的杀了寨主,只怕山上的青壮们也不会轻易受首,而是会奋力反击,为寨主报仇。

“如此铁板一块,可真就是难办了!”此刻的王小十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多谢纪千总惦记。下山抓了几幅药,我儿子的病已经没什么的了。对了,我已经不叫胡八两了,我现在名字叫胡定邦。”

纪千总闻听口中轻哼几句。“定邦,胡定邦!真是好名字。身为男儿,该有安邦定国之志。”

“这还要多亏了我这位兄弟,是他帮我想的这个名字。”经胡定邦这么一提醒,他才注意到王小十。

王小十道:“见过纪千总,小的王小十。”

“王小十?既然你为胡定邦起了名字,为什么仍旧叫王小十呢?”

王小十道:“所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一个人是否贫贱,并不在于叫什么名字。单单一个称谓,朝廷还不足以将我定为‘贱民’。只要心有大志,又何必在乎名字呢?”

这是他当初告诫方孝孺的一段话,如今又照搬到了纪千总的面前。

“说得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元廷凭什么将我们汉人定为贱民?”纪千总道:“你是否读过书?”

王小十说道:“认得几个字,年幼时和一个算命先生学的,不过入不得眼。”

纪千总道:“如此也好,你就留下来帮我。你认得几个字,也有些学问,正好帮我。”

“是!”这第一步,王小十已经获得了这位千总的赏识,终于算是有了个身份,可以安安稳稳的留在山寨了。

纪千总道:“胡定邦你也去休息吧。这几日你夜间值守寨门也辛苦了。”

没了这个第三人,纪千总才好好的打量起王小十来。而王小十,仍旧站在桌案前,显得就是那么的处之泰然。

“你叫王小十?”

“恩。”

“哪里人?”

“定远县人。”

“家中还有什么人?”

“家里人赶上灾年如今都不在了。我先是在一处大户人家打短工,后来那户人家遭流寇洗劫,我和庄子里的两个兄弟逃离出来,听说横涧山上专收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人,所以就来了。”似这样半真半假的话才最有说服力。

“流寇洗劫庄子,只有你们几个活了下来?”

王小十道:“千总见过我那两个兄弟就知道了。他们一身武艺、孔武过人,我也是粘了他们的光彩逃出一命。”

“好、好、好!你们兄弟既然有文有武,我自然会重用你们。你先在我这里做一个文案,你那两个兄弟我也会安排他们职务的,在横涧山上混口饭吃还是不成问题的。”

自此,王小十算是“走马上任”,成为了山寨中的文案。不过他始终想不通,一个土匪窝里,要“文案”做什么用。

当天,他便被叫到了一间屋子里。里面几张桌案,上边堆放的都是一摞摞的书稿。打开一瞧,却是山寨中的账目。进项如何,每日消耗的粮食、蔬菜、肉类几何,还有山寨当值的人员名录,以及个人的功绩以及所犯的过失,林林总总,在纪千总这里都有记录。

“这哪像是个土匪窝,只怕一般的衙门里都没有记录如此详尽的。”不过这些都是流水账,没有具体统计。而王小十被交代下的任务就是将这些账目归总起来。

从这些过往账目,以及纪千总所做的记录来看,他便是一个有抱负的人。不然他自可以像其他人一样,今朝不管明日事,过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日子。而纪千总是有抱负和理想的人,并且他正在向着自己的志向而努力。或许也正是因为这点,今日王小十对他说的那番话,才会在当时对他有那么大的触动。

“看样子,这个山寨不简单啊,连几名千总之间也是各有异心。”一千个人就有一千个想法,又何况横涧山上足有数万人。只不过,这里边又有多少是王小十可以利用的呢?

第三十章 混入横涧山(3)

在此时,朝廷中多以蒙文书写。而汉人所写的多为楷体的隶书。字型上与后世的文字有很大的差异,王小十也不过是认得其中为数不多的一些常用字,还是凭借着猜测得来。

大致翻看了一下,王小十便吃了一惊。他从未想过,数万人的一处营寨中,每日的消耗该是何其的庞大。而想要维持如此庞大的运转又该需要多少财力的支撑。

通过账目上的记载来看,山寨的收入大多分为两部分。其中很大一部分是通过武力打劫而来。而他们所选择的,都是元军的府库,以及通过拦截朝廷各地粮饷转运的官道,来大发横财。

另一方面,则是向横涧山周围的各个庄院收取费用。周边富有土地的乡绅、巨富为免受骚扰,都情愿每年奉上大车的金银、财物。

王小十抄起笔,对就近一年的财物收拢归类。

不知什么时候,那位纪千总进到屋中。见王小十正在伏案工作,他脚步轻轻的来到桌案前。

低头一瞧,纪千总就皱了皱眉。这王小十写的字真是难看了些,甚至可以说是入不得眼。不过想想也对,他这样的人能识几个字已经不易,哪里还能写的一手好字呢?

王小十也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用功了。大学的生活大家都懂得,他曾经也是在校园里混混度日,万没想到来在了元末乱世中,还有一个静心书写的机会。

“感觉怎么样?”纪千总问道。这突然的声响,吓得王小十从凳子上蹦了起来。“别紧张。我刚刚看你眼神中好像带着惆怅。”

刚刚的那股惆怅,是王小十提起笔之后,想到了自己曾经的生活、曾经的大学时光。却因为曾经的美好只怕永远也回不去了,他才会如此的惆怅。却不想,这一缕异色竟是被这位纪千总瞧了个正着。

“是啊,看这些东西看的有些入了神。”王小十随口说道。

纪千总道:“看得入神,可看出些什么了?”

“山寨的进项不少,开销却也很大。”

“毕竟要养活这么多人不容易。这些银钱若是能够集中起来利用,足以养活十万大军。”纪千总道。他叹了口气,似乎就为此而可惜。

“您这是……”

“随便唠叨两句而已。如今时局动荡,有个地方存身不易,不该想其他的。”这位纪千总绝对是个有故事的人。王小十决定,要将他身上的故事都挖掘出来。

当晚,王小十回到了住处,常遇春两人则是在随后的半盏茶的功夫先后回到的屋。

今日,常遇春和花云也被分派了任务,负责在山上站岗警戒。

王小十对两人道:“今天都打听到了什么?”

常遇春先说。“这山寨的人员松散的很,若是大帅能够兵贵神速,一举攻克并不困难。”

花云道:“寨主所在的位置我也已经摸清了,就在山寨中央,被所有房屋簇拥着一般。小十,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我这里的情况可能有些复杂。”当下,王小十把今日的事情一一诉说,包括那些账目中所记载的内容,以及纪千总的反常行为等等。“我觉得那个纪千总一定有什么别的想法。说不准,横涧山内部已经存在了很大的间隙,要是能够利用上,对我们会更加有力。”

“你打算怎么做?”

王小十道:“我打算试一试这个纪千总。”接着,他将声音压的更低,三人的脑袋几乎都抵到了一起。

“这都是你的猜测,还不能够确定。贸然打草惊蛇这太冒险了。”常遇春劝道:“还是按照原定的计划,在第五日刺杀寨主。”

花云道:“我们三个人进山本就是冒险的事,还怕把事情闹的更大一些?”自打决定潜入横涧山起,花云对于王小十越发的看好。他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符合花云的脾气。

第二日,王小十照常在做着他的工作。下午时分,纪千总又来到了这里。

这位纪千总名叫纪纲,王小十已经打听出了他的名字。

今天,纪纲的脸上更加是愁云惨淡。

“您怎么了?”王小十问道。

纪纲说道:“不过是有些烦心罢了。”

“谁还没有个烦心事呢?”

纪纲闻听道:“你年纪轻轻也有烦心事?”

王小十道:“只怕我也不会在山寨待太久了。”

“你要离开?”

王小十道:“我打算去投奔义军。”他的眼睛看着纪纲。这句话,就是在勾引着纪纲打开心扉。

纪纲为什么每日里眉头紧皱?像他这样,手下有着数千人,终日里大口喝酒、大块吃肉,本是时间最逍遥自在的人,他的烦心事会是什么呢?无外乎就是心中的一点执念而已。

通过这两日的观察,王小十发现纪纲是个有理想和抱负的人,所以他在横涧山上虽然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却反而感觉到不适。而王小十要做的,恰恰就是让他的这种不适最大化。并且加以利用。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王小十一副大义凛然之色。“当然。大丈夫生逢乱世,又怎能不去成就一番功业。我王小十读的书不多,可这点道理还是懂的,只不过为了一口饭吃才在横涧山落草,等日后有了机会,我就要去投奔义军,推翻蒙元朝廷。”

看到王小十这幅神色,纪纲就仿佛是在其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我又何尝不是这种想法?”

纪纲神色郁郁的道:“山上有数万的青壮,可寨主却只知道逍遥度日,不想着成就功业。我曾几次劝过,他却根本不理不睬。如此下去,山寨早晚有荒废的一日。”

这才是横涧山上最主要的矛盾!所谓盛世安身立命、乱世列土封疆。身为男儿,谁人不向往着勒马提刀。快意疆场的日子。更何况,纪纲手上也是掌管着数千青壮汉子的人,更加不愿意只做一个“土匪千总”。

未曾尝试过权利的人是不会有野心的。只有那些有能力的人,才会不甘于平凡。纪纲就是如此。

他曾劝说寨主带人投奔义军,却数次遭到反对、呵斥。到后来,为防纪纲有二心,便彻底将他留在了山寨,命其带人负责山寨的防卫,而不得参与山下的行动。如此更加令得纪纲心灰意冷,对山寨的防卫也不慎上心,每日里都是一副郁郁寡欢之态。

这就是他的心结。如今王小十的一句话,似乎将其心结打开。

“小十兄弟。听了你一番话,我终于想通了。寨主不同意又如何,大不了我只身一人离开横涧山。就算没了手下的几千精壮,我纪纲难道就不能成就功业!”当断则断,纪纲也的确是一个大丈夫。

可王小十却不想他这么快就离开山寨。“纪千总不要急,什么事情都需要从长计议。”

“还有什么要从长计议的?”

王小十道:“至少应该有个计划。寨主既然对您有了猜忌,想必不会轻易让你下山离去。依我看,不如就此大闹上一场,带人反下横涧山。纪千总手下有人、有粮,难道就甘心丢下这大好的局面下放弃一切,孤身一人投奔义军?”

若有可能,纪纲又怎么情愿舍下这一切。“依着你的意思?”不知不觉,王小十已经在左右着他的思维了。

王小十道:“纪千总愿意投奔义军,我王小十愿意跟随,想必山上那些听命与纪千总的兄弟们也必然会以您马首是瞻。不过,寨主定然不会任凭您带领数千青壮下山。所以这几日您要装作没事人一样,暗中联络忠实部下。等到时机成熟,再带人下山。”

“时机成熟?三日后寨主会亲自带人下山‘做买卖’,到时山上都是我的人,正是反出横涧山的好时机。”纪纲说道。“小十,谢谢你。若是没有你今日的这番话,我还下不定这个决心呢。哈哈……”

纪纲大笑着出门而去。他此刻倒是意气风发,可王小十的脸却苦的难看。

三日后,不正是朱元璋将要领兵进攻横涧山的日子吗?若是那位寨主不在山上,纪纲又带人反出,横涧山介时就是一个空壳子,自己做出的这些努力岂不就是白费了?

“不行,一定要阻止这一切!”

王小十心想,说不准就要行此下策了!

当晚,王小十把心中的顾虑说给常遇春两人听。只见三人低声耳语,常遇春与花云更是时不时的点头应承,计划似乎就此商定。

次日天明,王小十来到了寨主的门前。他的心仍旧忐忑,不知是否能够凭自己的一张巧舌令对方相信自己。

这的确是很冒险。不过除此之外,已经没有旁的办法了。

王小十恭恭敬敬的请见,还真就有人将他领到了寨主面前。

王小十道:“寨主,小人有机密事情要报。纪千总有意带人反出横涧山投奔义军。”王小十心道:“纪纲你可别怪我。为了朱元璋的大业,我就只有出卖你了。”

“你是何人,又凭什么举告纪纲。”

王小十道:“小人无意间听得,纪纲要在后日寨主带人下山时,带领手下的几千人反下横涧山,因此不敢怠慢,特地来禀告寨主。”

一听这话,寨主已经信了几分。他将要带人下山的事属于绝密,只有山上几位千总才知道,王小十一个山上普普通通的年轻人是从哪里听来的?

“难道纪纲真有这个心思?”寨主的眉头紧皱。

第三十一章 行动提前(1)

王小十又一次施展开他的表演天赋。“就是啊。我无意中听到了这话,不忍心寨主和山上的兄弟们被他蒙骗,特地来禀告给寨主。”

“来人!”寨主突然面带怒色的吼道:“把他给我拉出去剁成了肉酱!”

随之门外站岗的两人冲将进来,一左一右的架起了王小十的胳膊拖拖拉拉的就将他往门外拽。如此举动,当时就让王小十心头一沉。他不知到为什么,是否被对方发现了自己挑拨离间的目的?

这可谓是生死攸关的一刻。他的脑子里先是一片空白,眼底只有寨主的脸庞在瞳孔中放大。

随后,王小十见到对方眼中有一种不一样的神采。是思索。寨主这种目光,恰恰说明他的心志并不是多么的决绝,从而神思正处于一种游离的态度。

这一切,好像是王小十最后的一丝生机。“寨主、寨主容我说一句。”

“慢着。”寨主叫道:“我倒要听听你临死之前还能说些什么?”

王小十道:“寨主不信我可以,却不能不为山寨的弟兄们和您自己着想。若真等到纪纲有所行动,而您却仍旧稳坐寨主宝座,岂不是有些太晚了?”

寨主仍旧在听着他的话。

“如果您要我证明自己的话,大可以等到后日之后再看。要是纪纲没有出卖山寨的心思,我这颗人头情愿被寨主拿去。可要是事情真如我所说……”

“好!我倒要看看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挥了挥手命两人下去,屋子里再次只剩下寨主和王小十两人。“你是什么时候上山的?我怎么没有印象?”

王小十说道:“我上山时间还短,而且寨主日理万机,没见过也很正常。”

接着,寨主又询问了王小十的一些情况,包括家乡何处,又是否读过书等一系列问题。而王小十则是按照当初了纪纲所说的话一一重复给寨主听。

寨主说道:“你也不是一般人。读过些书、认得几个字,人也十分懂事,山上正缺你这样的人。要是你举告的是真,本寨主自然会重用你。”

“多谢寨主。”

“别忙着谢。如果你说的是假话,我就把你剁碎了扔在山上喂狼!”

王小十道:“我相信不会有那一天的。”

离开了寨主这里,王小十长出了一口寒气。刚刚的镇定都是他强自装出来的。不曾真正亲身体会的人,是无法理解当自己命悬一线的时候是如何的感觉。至少,那感觉很不美妙。

寨主这里,望着王小十离开,眼底一阵的寒光闪过,其自言自语的说道:“无论这个王小十所说的是真是假,纪纲都不能再留了。”

王小十不知道的是,这屋里并非只有寨主一人。就在此刻,寨主身后的屏风背面闪出一道人影。

寨主同那人说道:“王小十说的话你信几成?”

“丁点不信。”

“为什么?”

“因为这人一看便是满面的油滑,不值得信任。”

“那就让他陪着纪纲一起去死!”寨主说道。同样的,他也不完全信任王小十,之所以听他说的那些话,不过是找一个除去纪纲的借口而已。

当初他们几人一同创立横涧山的基业,纪纲手下自然也有一众的心腹,他就算有心独霸横涧山,却也不敢贸然动手。如此,王小十倒是给了他一个机会。

在这位寨主看来,王小十不过是一个想要靠着出卖纪纲而在山寨上位的年轻人。虽然有几分毒辣手段,却还不足以太过让他顾虑。而他哪里知道,王小十所图谋的更大,远比他心中所想的更大。

但王小十真的就算无遗漏吗?当然不会。尽管他为人聪明、机警,又有着后来人看待事物的先知先觉,却终归是小瞧了古人的智慧。如今,那位寨主,王小十还有纪纲,三人各有筹谋,只看到时谁会真的被装入到套中去了!

王小十出了屋,心里的忐忑仍旧不曾衰减半分。一路上他心底不断推演事情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形,甚至一次又一次将原本心底的计划推翻,又重新进行梳理,却难有一个万全之策。

午饭时,纪纲特地命人在饭厅前等他。王小十跟随这人一路来到了纪纲房中。

进屋后,他便觉得气氛有些怪异。

纪纲站在桌案前,却是背身对着门口。“扑啦”一声门板从外面被关上,屋子里似乎比平日还黑了几分。

背对着门口的纪纲说道:“你去见过了寨主?”

王小十的心“咯噔”一声响,随即又使自己镇定下来。纪纲会有如此一问,便说明山寨中到处都是他的“眼睛”。若非如此,寨主早有除掉他的心思,又岂会始终不能得手。

大脑飞速旋转,王小十正在思索应对之策。而就形势而言,似乎任何的借口都显得有些苍白。

索性,王小十干脆实话实说。“没错,我晌午之前到过寨主那里。”

“寨主可好?”

“寨主看起来不错。”

“你到寨主那里做什么?”

王小十道:“我去告密。”

纪纲猛的转回了身,眼神犀利的如同闪烁出寒光的刀锋,令人不敢直视。可偏偏王小十就这般直视着他,尽管眼神感觉到刺痛也不肯错开半分。

“去告谁的密?”

王小十凛然道:“告你的!我告诉寨主,你纪纲准备在后日晚间带人反下横涧山,投奔义军。”

或许正是因为王小十的实话实说,才令纪纲有些意外。“你知道你都说了些什么吗?你难道不怕我杀了你?”

“纪千总要杀,还用把我叫来问话吗?”

“我早就看出你不是普通人。你究竟是谁?”

王小十道:“我是起义军的一员。”

“那你为何又要来横涧山?”

“我要杀寨主!”王小十道。

纪纲脚步缓缓迈动,走到桌案后坐下。“当初我和寨主共同创立横涧山。数年努力才有今日这般规模。不过此时的山寨,却被他搞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土匪窝,哪里有我当初想要的样子?”

王小十道:“所以你们的分歧是不可化解的。除非你们一人退出。不过就目前看来,他不肯放弃这里,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带人另立门户而无动于衷。所以,只有让他死了。”

“你杀了他之后呢?”

王小十道:“自然是收编山上的队伍。原本我对此还没有信心,不过想来有了纪千总的帮忙,一切都会顺利的多。”

“你觉得我会帮你?”

“当然。”王小十在纪纲面前表现的足够自信。“因为你不甘心做一个土匪,这就足够了。”

“你要怎么做?不妨让我听听。”

王小十道:“原本我是想在后日晚间下手,到时候山下的义军兄弟会冲上山,进一步控制山寨。所以我才会到寨主那里告密,就是为了让他留在山上。不过既然你我今日谈过,我想这计划要改动了。”

“改在什么时候?”

“明晚!”

就在刚刚,王小十想到了一个更为大胆的可能。在与纪纲做过了一番沟通之后,王小十出了屋,像个没事人一样去到饭厅。

人心中有了期待,时间就好似变的特别难熬。漫长的一个下午过去,天色逐渐黑下。王小十回到住处,等待常遇春两人。

又是间隔了半个时辰之后,常遇春和花云两人回来。

“计划有变。”王小十说道:“花云,你可能要辛苦一趟,去通知大帅,在明夜带兵上横涧山。”

“明夜,怎么提早了一天?”

“事情解释起来有些复杂,大致就是多等一天会出现不可控的变故,所以我们不能等了。今夜,你必须把消息带到,”

花云道:“你还是让常大哥去吧。这个时候,我可不想离开这里。”花云的小心思,是指望着在横涧山上大杀四方,好好显一显自己的本事,哪里肯现在就返回大队。

王小十道:“常大哥稳重,必须跟在我身边。而你更适合去送信。”不待花云又一次反驳,王小十接口道:“而且也不是就让你下山了,你必须在今夜赶回来,并且在山腰附近找一个适合伏击的地点。”

“这很重要?”

“相当重要。能不能拿下横涧山,全看你选的这个地方够不够好了!”

一听交代给自己的任务竟然如此重要,花云也不再推脱,当下就开始准备起来。

“常大哥,明晚你跟着纪纲……”都交代好后,常遇春脸上显出凝重,反倒是王小十这里,一副轻松的姿态,好像说完了一切,肩上的胆子也随之卸下去了一般。

这一晚,王小十睡的很香、很熟。为了养足精神,他第二日刻意晚起了一个时辰,左右纪纲也不会来催他。现在,纪纲说不准比自己还要兴奋,兴奋的失眠一整夜呢!

天还不亮的时候,花云也回来了。别看他平时毛毛躁躁,行事不经过大脑思考,可一旦办起要紧事来的确不含糊。朱元璋那里已经开始整军,只待夜色落下,便开始行动。

第三十二章 行动提前(2)

悄悄的,横涧山上好似一切如旧。可内里蕴藏的风波,不是正处在中心的人,是无从感受到的。

夜色堪堪降下,山寨中又是一番醉生梦死之态。他们这些人脑袋虽然都抗在肩膀上,却不知道还能安稳的扛多久,因此总不会放过享乐的时机。

山上大多数的青壮都知道,明日寨主将要带人下山。又到了他们拼命的时候。成,则依旧醉生梦死。败,则是阴阳两隔。

太阳落下,山寨中点起火把。纪纲以查看山寨防卫为由,在寨中四下巡视。而常遇春则是正好跟在其身后。

两人绕行山寨一周,接着便顺着山后的小道下山而去。

同一时间,王小十又敲响了寨主的房门。“咚咚咚……”声音急促,他就是要给对方一种压迫感。

房门大开,王小十边进屋边道:“寨主不好了!纪纲好像听到了风声,独自逃下山去了。”

寨主闻听怒目道:“真的?是你透露的消息!”

王小十道:“我怎么会?我跟寨主您是一路的人,放走了纪纲有我什么好处?寨主,现在该怎么办?追上去还来得及吗?”

又是在寨主身后的屏风内闪过了一道人影。寨主吩咐其道:“去把纪纲追回来,老子要活剥了他的皮!”

“我也跟着去吧!”王小十自告奋勇。“我见到他们往后山去了!”

那人影望了寨主一眼,见其点点头,便一把拎起了王小十的衣领,带着他出了屋。

这人身材不过中等,却力大过人。王小十虽瘦,却也是过百斤的分量,他竟能拎着王小十前行,可见其力量之大是如何的恐怖。

王小十被带着前行,心底暗暗的庆幸。“幸好没有选择直接动手。单是有这个人在,他么三人就别想刺杀寨主。”

追了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到了山腰处。这里树木稀疏,中间还有一块大石,足有半人多高。当这男子带着王小十路过巨石旁,他一个健步便飞身上去。

接着,巨石后便闪出了一个人影。纪纲手持着一柄钢刀,劈砍向对方的面门。

这人像是早知道此处有埋伏,脚下随之向巨石后迈出一步,同时手中拎着王小十的身子掷向了身前。他这是打算以王小十的身子抗下这一刀。如此,王小十只怕就此一命呜呼了!

纪纲那里赶忙收刀,改用左手接过王小十,两人也随之退到巨石的另一侧。

还未等他们松了口气,那男子便不知从何时已绕过巨石贴了上来。

男子单掌劈出,拍向王小十的后心。通过刚刚纪纲救下王小十的举动能够看出,这两人早有默契,因此男子不会对他们任何人留情。

慌乱下,王小十自然无法躲开。而纪纲尚在其身前,也无力挡下这一击,只好是以手中的刀锋横在王小十的后背处,略作抵挡。

“啪”的一声脆响,刀锋被手掌拍断,余下的力道击打在王小十的身上,使其惯性的向前倒去,只倒在纪纲的怀里。

这股大力透过王小十的身子,也对纪纲造成了伤害。不过一个照面而已,两人就都伤在了这一掌之下。

王小十只觉得胸腔里好像有一团火在燃烧,非要将之吐出来才好。同时他也意识到,这个男子只怕不是普通人,该是所谓的“江湖高手”才对。没想到,元末的乱世中,竟真有如此高深的武功!

连穿越这样的荒唐事王小十都已经见过,又哪里会对这一掌感到吃惊?幸好今夜埋伏此处的并非只有他们两人,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同时也令王小十懂得了一个道理。不要小瞧天下的任何人!

这一路走来,王小十处处舍命一搏。虽然凶险,却一路走的是顺风顺水,心底难免有一些骄纵之势。今日这一掌,也算是为其上了一课。

两人抱成团滚落在地,那男子也不乘胜追击,只是一双眼眸在黑夜下闪着光,如鹰般锐利的盯视着地上的两个猎物。

突然,黑暗中又是刀光一闪。这一次是花云。

花云埋伏在地面上,以枯枝树叶遮盖住身体。待等到王小十两人受伤,男子经过他的身边时他才一跃而已,发出了全力的一刀。

因为先是在地上趴伏着,他这一刀为求速度,便只能砍在对方的腰间。但这一击力大,也足以重创男子。

男子身形很快,刀光一闪就已经退后了过去。可同时,在其身后常遇春手里握着一杆长枪,刺向了他的后背。

男子空中反身,手掌握在枪杆上。而花云那里,一刀走空之后确是改为前刺,扎向男子的后脑。

对方一个侧头,这一刀擦过,却扫落了男子的一只耳朵,鲜血瞬间喷红了肩头。

疼痛下,男子的手上力道没来由的一松。常遇春趁此发力,手中枪杆猛推,一举戳进了男子的胸膛。

大力之下,男子倒退,身子撞在了花云身上。常遇春为防这厮临死反扑,手上的力道不松,枪头非但是刺穿了男子的胸膛,更兼是连其身后的花云都刺伤了。

不过短短的交手,却是凶险异常,丝毫不弱与战场厮杀。常遇春两人紧绷的心神松弛,人也跟着脱力倒下。

“好险啊……”王小十吐了口血,胸膛里的炙热感才有所缓解。

“的确!”常遇春总结道:“我们贸然想要刺杀寨主,却没有想到他身旁有这样的高手庇护。如果不是小十想办法将这人引出来,只怕我们都要死在山寨里。”

王小十道:“还要多亏了纪纲。要不是他,我也不知道山寨里有这样一个人。”

纪纲则是道:“他姓廖的自打享受到了做山大王的甜头,就怕死的很,招揽了一些高手保护自己。不过他重金请来的那些人多是些酒囊饭袋,只有这男人却有本事。”

几人稍缓了一盏茶的功夫,便不得不起身回去。想必此刻,朱元璋的大军已经进了横涧山中,可他们的任务不过才完成了一半而已。

“这男子的身形和花云差不多。”王小十道:“就由花云扮成他的样子,和我回去见廖寨主。”

王小十提刀,将这男子的头颅砍下,装在一个布包袱里。而花云那里,则是随便在身上撕扯下几块布条,胡乱的绑在脸上,又在脸上抹了些血迹。

横涧山上却已经乱做了一团。因为纪纲“潜逃”,原本属于纪纲的那几千人自然也是寨主的心腹大患。为此他特地趁着这个时间将人手整顿起来,将那些不肯听从自己,一心只效忠于纪纲的人统统抓了起来,绑缚在寨子前。

“你们不肯回头,我便让你们彻底死心。一会儿,你们就会看到纪纲的尸首。到哪时候,你们就算是想回头也晚了!”

“纪千总死了?这不可能!”

“老子不信……”

人群里哭的最惨的有一人,正是胡定邦。他不过是一个看守寨门的小人物,却因为受过纪纲的恩惠,所以特别敬佩他。刚刚他才得知,是因为王小十告密,才逼得纪纲走上这条险路,胡定邦的心底就深深的自责。

“纪千总,是我害了你呀!我不该带他去见你。王小十是个王八蛋,他狼心狗肺……”

正当此时,“狼心狗肺”王小十回来了。他手里提着一个包袱,里边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一路走来,鲜血不断的低落在地面上。如此血腥的一幕,令寨主眼中一片兴奋之色,却又让那些忠于纪纲的人眼底都是一片死灰。

“王小十!你不得好死!”场中,唯有胡定邦一人,敢在众目睽睽之下高声的喝骂,其他人像是都被这血淋淋的事实吓怕了。

王小十身后跟着花云。他头缠着碎布,浑身的血迹,像是重伤一样。而他旁边跟着一个五花大绑的汉子,就是常遇春。

“寨主!”王小十跑上前。“纪纲潜逃,已被斩首。”他又指着常遇春。“这人是纪纲的同党,已经被我们生擒。在搏斗中,寨主派遣的这位兄弟被纪纲两人埋伏重伤,半张脸都被刀锋削去了,却悍不畏死,终于将两人一杀、一擒!”

王小十的脸上极尽献媚之色,火光的照耀下被众人看的清清楚楚,却无人敢多做智绘。

唯有胡定邦,仍旧在大骂王小十。而王小十好似气氛之下,过去便打了他两个巴掌。“你懂得什么?拥护寨主本就是天经地义,纪纲不知好歹违抗寨主的命令也是死了活该。”

王小十将人头丢给了花云。“将人头盛给寨主过目。”

如今胡云假扮的是寨主的心腹,虽然看不清面目,可他的身形与之相差无几。况且刚刚得到了纪纲的“死讯”,寨主正处于兴头上,一时不查就让花云接近了他的身边。

胡云将装着人头的包袱递上。寨主接过,随后打开一瞧,便吓的一个哆嗦,人头也滚落在地。

众人借着火光一瞧,这哪里是纪纲的人头啊!

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花云手中取出一柄匕首,向着寨主的咽喉捅去。

第三十三章 进滁州(1)

花云一心想着建功立业,如今正是大好的机会。朱元璋的起义大业尚在初期,能够在此时立下大功,也可谓日后占得一份先机。所以他这一手又快又急,更兼是时机掌握的恰到好处,出手更是没有半分的迟疑。

眼见得一击便要得手,这寨主却也不是吃素的。慌乱之下他身子后仰,脑袋拼命的歪向一边。花云这一击因此偏离,锋利的匕首齐根插入对方的肩膀中。

这一击也算是得手,胡云趁势一脚踹在对方的小腹上,寨主的身子都被踢跌入到了身后的木屋中。

山寨前的变故,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谁又能够料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这个时候,王小十一步窜出,冲进了屋子里。他在人群中看的清清楚楚,花云这一击虽重,却不足以让其毙命,所以他要赶上去补这一刀。

“花云跟我进屋,常大哥看着人群,不要让他们乱起来!”王小十口中吩咐,人已经跟着花云进了屋。

进到屋中,四下更是漆黑,什么也瞧不真切。突然间,数道黑影攻击过来,屋子里乒乓作响,外面等候的人也是各个心惊。

“都不要慌!”一声吼,吸引了众人的目光。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瞧过去,是纪纲回来了!

“纪千总您没死!老天有眼,真是太好了!”胡定邦泣不成声,更兼是心中羞愧。知道自己错怪了王小十,就连被他打的那两巴掌胡定邦也不放在心上了。

纪纲回来,足以稳定人心。只要寨主一死,横涧山就已经尽握在手。胜败的关键,似乎都集中在屋中的王小十和花云两人身上。

“咔嚓”一声,门板破碎,一道身影跌落在了屋外。这人挣扎着站起身,却是王小十。

随后又是一声,另一人跌落到了屋外,是花云。两人联手冲进屋中,却又被抛了出来。

接着,就听屋内寨主的声音传来。“弟兄们,纪纲伙同外人夺取山寨,给我杀了他们!”这一声的确是寨主的声音。浑厚有力,一点也不像是受了重伤的人。

有了这声号召,寨中的青壮们不由分说的拿起来武器。在这两万余众里,忠于寨主的人更多。

王小十怕的就是这样。只要寨主不死,振臂一呼之下必然群起响应,他们也会随之成为众矢之的。

不过他们也并不是毫无倚仗。这个时候,山寨外一条蜿蜒的火龙升腾,眨眼之间就接近了寨门前。

上千根火把组成的长龙,代表着朱元璋的队伍到了。

队伍前,朱元璋一挥手,数百名弓手分散开来,羽箭直指,恰似点点寒光慑人的心神。

“都不要动!有敢乱动者,立即万箭攒身而死!”王小十跃众而出,高声的叫道。想必有了弓箭的威慑,一般人也不敢轻易犯傻。

“大帅,你可算来了!”王小十迎了出去。当着众人的面,他自然要称呼朱元璋为大帅,要为朱元璋树立威信。毕竟想要以千人之中收复数万青壮,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小十辛苦了。想必这里也已经被你控制了。”

听到这话,王小十没觉得怎么,花云却是心有惭愧。若不是他那一击失手,如今形势就都已经明朗了。

这时,寨主所在的那间房子里传出不正常的响动。接着就见屋顶的房瓦垮塌,扬起大片的灰尘。

“不好!姓廖的要逃!”仍旧是王小十最先反应过来。想必对方是见到了朱元璋手下的弓弩之利,自觉对峙无望,便想要逃走。

朱元璋也道:“徐达带人去追,务必将这人留下。”

烟尘后,有数道人影在火光下若隐若现,想必那就是姓廖的和护卫着他的人。若非有其身旁这些人出力,刚刚王小十就已经得手了。

几人一边逃窜,还一边出声。“兄弟们拦下他,护卫寨主离开。”

别说,横涧山上还真有忠于寨主的一群人。在接到了信号后,竟是悍不畏死的为其挡住后路。这些人一朝拼了命,寻常数人都不是对手。这就像是掉落在油锅中的一点火种。一个不好,便要燃起熊熊的烈火。

这些悍不畏死的年轻人,像是点燃了同伴心中的火种。越来越多的人起来反抗,反抗朱元璋带来的人。

“放箭!”朱元璋狠下心,一声令下命人放箭。顷刻间数百根羽箭激荡,寨中惨叫之声不绝。

“谁若是敢动,就继续放箭!”话落,弓手们张弓搭箭,弓弦紧绷的“嘎吱”声响撕裂着耳膜。当此时刻,必须要以血腥手段镇压敢于反抗之人。

经过一番恫吓,人群中安静下来。又不知是在什么人的带领下,一个个抱头蹲在地上,彻底臣服于朱元璋的淫威。至此,这一行人才算是真正控制住了横涧山。

朱元璋还不放心。“明日将这些人重新改编,每十人一队,由两名我们的兄弟指挥。谁若是不服就直接砍了,不用向我回报。”这是他们占领横涧山的第一步,也是他们开创大业的第一步。

折腾了一通,已经到了后半夜。两万多的横涧山青壮被集中在山寨中的空地上,数百弓手仍旧在山寨的四周,谁要是敢有异动必然会被射成一只刺猬。

朱元璋在人群中来回的踱步,时不时俯下身看清众人的脸庞。他孤身一人在万军丛中穿过,根本不怕有人会突起袭击他。若是连这点胆量都没有,如何使众人信服?

“我叫朱元璋,是红巾军的将领!”朱元璋开口说道:“你们为什么会蹲在这里?因为你们不懂得反抗。你们为什么不反抗?如果今夜手持弓弩冲上横涧山的是元兵,难道你们也不懂得反抗吗?你们,也配称作是男子汉?呸!你们是一个个孬种,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你们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没有人说话。谁也不清楚朱元璋此举的意义何在。既然都已经占领了横涧山,他又何必勾起这些人的心火呢?

可王小十却懂得。今日里朱元璋勾起了这些人心底的火,将来他便会带着这股火,点燃元廷的统治。

“我们手里有弓箭不假,可你们有两万余众,难道连拼死一搏的胆量都没有吗?我真希望你们敢于站起来反抗,那样我就可以下令,让人将你们乱箭射死。因为我根本不希望收编你们,因为你们根本就不配加入义军,你们不过是一些打家劫舍、欺压良善的土匪而已。这样的人,如何能够推翻元廷?如何能够还百姓太平?”

“你们就是废物!”

“我们不是废物!”直到此刻,这股火才真正的被点燃起来。

“你们不是?想证明给我看吗?”朱元璋道:“从今日起,你们将进行改编,由我的人带领你们,告诉你们该怎么样做一个男人!”

接着,朱元璋就离开了。随之离开的,还有那数百名弓手。横涧山上这两万多人各个呆愣,搞不清朱元璋卖的是什么膏药。

“他们走了,我们也赶快逃命吧!”有人这样提议,而且支持的人不在少数。

“逃?他真的会那么好心放过我们?说不好正埋伏在暗处等着我们下山呢。”

“那该怎么办?”

究竟该怎么办?王小十也在问这个问题。辛辛苦苦占领了横涧山,难道换回来的就是这么个一无所有的局面?

“小十,你觉得以这两万人能够拿下滁州吗?”

王小十思索了一下,仍旧是摇了摇头。刚刚的那一幕他也已经看到了。这群家伙遇见比自己强的人就都成了软柿子,这样毫无斗志的军队怎么能够进兵滁州?

朱元璋道:“就是啊。靠这样的军队,怎么能够攻陷滁州。所以我要改变他们。愿意留下的,至少还有一分男儿的血性可用。若是这两万人都就此离去也没什么可惜的。这样的人留下也不过是一群饭桶而已。”

他们之间的对话没有避讳旁人,纪纲也在一旁听着。他曾经和寨主两人亲手创立横涧山,队伍发展到两万余人,可在人家的眼里也不过是一群饭桶而已,这让他如何不感到羞愧。

“大帅,横涧山的兄弟们都是好汉,只不过是跟着姓廖的享福惯了。只要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让他们都变成铁骨铮铮的汉子。”纪纲说道。花云在昨夜下山时,已经和朱元璋说过了纪纲的事,因此朱元璋虽是第一面见他,却已经知道了这号人物。

“好!花云和小十都说你是一条好汉,也有救民于水火的大志,我就信你这句话。从明日起,愿意留在山上的兄弟要加紧修炼。至于具体的细节,你和徐达将军商议。”

第二日一早,横涧山上的队伍集结起来。一上午的统计过后,发现仍旧有数千人逃离出去,不过山上仍留下近两万的青壮,这也已经大大超乎了朱元璋的预料。

实际上,这里边也有纪纲的功劳。他在横涧山上是除寨主之外最有威信的人,正因为他大力支持朱元璋,这才令昨夜的那一战有如此辉煌的战绩。

以千人之队攻陷横涧山,招降近两万人,足以令人自豪、令群雄振奋。

第三十四章 进滁州(2)

饭厅里,被充做临时的议事厅。一众人都在,也包括纪纲在内。跟随朱元璋而来的这些人满脸的兴奋之色溢于言表,仍旧在为昨夜的事情而感到心潮澎湃。转眼之间,已经拉起了两万人的队伍,如何能令他们不兴奋?

但是徐达神色有些郁郁。今早王小十才知道,昨夜徐达带人追捕姓廖的无果,还有数人因此而丧命,这也难怪他会郁闷。

“大家心情都不错?昨夜一宿未睡,今天仍旧这般精神。难得、难得。”朱元璋先是道。他的神色不喜不悲,令人琢磨不透。王小十倒是觉得,如此才附和他心中朱元璋的形象。

“大帅,昨夜我们一举占据横涧山,几乎不费一兵一卒,兄弟们激动的一夜都睡不着啊,就期盼着您整军之后,带着我们兵发滁州。”

朱元璋不说话。纪纲那里则是在强做镇定。原来朱元璋的图谋竟如此之大。看样子,这是一个成大事的人,纪纲越发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的确。昨夜收拢横涧山上的队伍,又得纪纲兄弟这员悍将,实在是值得高兴,也值得你们这般的庆贺。可你们是否想过,因何会如此顺利的取下横涧山?”朱元璋的一番话,将大家的笑脸全都压下。

“是因为我们的军士悍不畏死?还是因为我们手里拿着弓箭这样的利器?又或者,是横涧山真的如此不堪一击?都不是。是因为小十兄弟舍命进了横涧山!可如今,小十兄弟居功不傲,尚能够自省,而我们却在这里沾沾自喜,这是什么道理?”

一番话说的人面面羞愧。

“没错。”徐达也是说道:“最为愧对小十兄弟的就是我。昨夜我带人追捕,非但无功,还令兄弟们死伤数人,真是愧对了小十兄弟在山上的筹划,和大帅的信任。”

话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王小十没办法不说话了。“都别这么说,也是我考虑不周,才让那姓廖的跑了。日后的事,还要请各位将军多多费心,早日打造出一支铁血队伍,也好早日攻占滁州。”

今日就像是一番总结会,不过却不像后世企业单位那样说起话来“又臭又长”,令人只想昏昏欲睡的样子。朱元璋告诫众人不要因为攻占了横涧山就沾沾自喜,更要加强对于山上队伍的训练,而后就命人散去,只留下王小十和徐达两人。

关起门来,三人就不必拘束,朱元璋上也露出了笑容,一副长者的笑容。

“小十,做的不错,当为你记上一功。只不过哥哥手里没有什么像样的东西,也没办法赏给你,只好让你受委屈了。”

王小十道:“大哥说的哪里话?跟着大哥,日后建立功业、封侯拜相,这才是男儿之志,远比金银玉帛要强上百倍。”

此时此刻,朱元璋对今后的道路都没有信心。他也从未想过自己能够得到天下。他之所以毅然决然带人出离濠州城,不过是不愿意再受郭子兴的猜疑,而不得已为之。如今王小十的一番话,却似为他确立了方向一般。也令他感觉到,自己今后的路并不孤单,至少还有王小十这么个人,对他有信心。有超乎于常人的信心。

可以说,王小十在朱元璋心中留下的烙印,一点也不比汤和这个“发小儿”的地位要差。

“好!小十兄弟虽然年纪最轻,却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盟兄弟不弃,日后我朱元璋定要闯出一番天下来!”

“还有我。”徐达道:“生逢乱世,能得大帅看中,乃是徐达三生之幸。”

客气过了,朱元璋说起正事。“小十,按照当日我们定的计划,取横涧山之后,该是兵发徐州。不过看山上的情形,军士们还需要多加训练,滁州的事情一时也急不得啊。”

王小十道:“滁州是什么情况,我们知道的也不多。所以我觉得,还是应该派人进入到滁州城打听消息,最好是能够和朝廷的官员拉上关系,在日后也能作为我们的内应。”

徐达也道:“小十兄弟说的不错。就如横涧山这次,若不是小十兄弟亲身犯险,我们哪里会这般轻巧?”

“哈哈……”朱元璋大笑。“好你个徐达啊!你们都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不好明说,偏要搞这些弯弯绕绕。”

经朱元璋这一提点,王小十也是笑道:“徐将军是想让我再去一趟滁州城?”

“此事十分重要,除小十兄弟外只怕无人能胜任,说不准,还真就要麻烦小十兄弟走上这一趟了。”

王小十也是干脆。他不能像常遇春和花云那样战场厮杀,也不能如徐达这般统御大军作战,也只能是搞一搞“谍战”工作了。“义不容辞!”

“小十兄弟果然是爽快人。需要什么人手尽管开口,哪怕是要我徐达给你牵马坠蹬,我也绝无二话。”

“岂敢?”王小十道:“这次我的确要多带些人手。而且,还要等上十天半月的再出发。”

朱元璋想了想,却也算干脆的点了点头。“也好。刚刚拿下横涧山,小十兄弟也受了伤,是该休养一段时间。”

王小十道:“我要等上十天半月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大哥考虑。等十日之后,我会把纪纲也带上。”

王小十有多方面考虑。一来,纪纲当初能够和寨主创立衡家山,并且将规模发展如此之大,可见其有些本事,可以帮到王小十。二来,山上的青壮信服纪纲的,远比信服朱元璋的多。所以王小十带走纪纲,也是为了日后朱元璋尽快建立威信着想。

三来,他之所以要等上这几天,为的是防止山上动乱。有纪纲在,他人头熟,也好镇压下去。而十天半月之后,花云等一众将军彻底控制了横涧山,他再带着纪纲去滁州,可一举消灭这两个隐患。

说到底,起义军中要保证朱元璋的绝对领袖。若是让纪纲久久留在山寨,和这帮青壮们混在一起,保不齐就会出什么事。纪纲如今没有那份别样的心思,可人总是会变的。

还不等王小十说出心底的顾虑,朱元璋也想通了此举的用意。说到底,徐达和朱元璋都不是糊涂人,岂能始终观之不透?

“小十兄弟你费心了。多则半月之内,横涧山的军士们,必然只听从大帅号令。”对于治军,除徐达外自然不做第二人选。况且又有花云、常遇春等人帮忙,节制数万人不成问题。

如此也好!这几日的时间,王小十也正好清闲一下,顺带养一养身上的伤。

他的伤势看起来并不重,却因为挨了那男子一掌,胸口始终都有些气闷之感。喝了数日的汤药,这种感觉才有了缓解,人似乎也便的越发有力气。

不得不说,此时的药材没有污染和人工的培育,在药效上更为纯粹,简直比后世的西药药力来的更为透彻。

就这样,王小十整日在山寨中闲逛,无聊就看看军士们训练,或是和朱元璋、徐达两人聊一聊天下局势,日子倒也清闲舒适。

这些日子,汤药上一只都是胡定邦在伺候着。每日端茶倒水,送饭、送药,没有一丝抱怨。

经过上次的事可以看出,胡定邦是个真性情的汉子。在那种情况下他敢于表达自己对纪纲的钦佩之情,足以见他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这一次来照顾王小十,也是出于情谊!

他误会王小十出卖纪纲,对其破口大骂。知道事情真相后分为后悔。尽管王小十不在意,可胡定邦却始终觉得亏欠他,才主动来照顾王小十的起居。

今天一早,王小十去到山间呼吸新鲜空气,胡定邦就到他屋子里来打扫。王小十转了一圈回来刚好见到胡定邦从自己屋子里出来。

“这么早就来了?”王小十道:“别这么客气。我的伤早好了,这些我能收拾。”

胡定邦道:“小十哥。我错怪了你,又对你破口大骂,你却不记恨我,但我心底过意不去啊。我没什么本事,就让我做些简单事,算是弥补当时的亏欠。”这人性子拧的很,王小十说了多少次也不能改变他。

王小十道:“你要真想报答我,就帮我办一件事。”

“行,办多少件都行。”

王小十道:“我现在问你,你是愿意在山上做一辈子苦力,还是愿意像他们一样,跟随起义军征战?”

胡定邦道:“我也没学过武,身子也没人家壮,怕是……”

“你只要告诉我想不想,其他的先不考虑。”

胡定邦道:“当然想了,谁不想做将军呢?”

“那就没问题了!你跟着我,将来保准你有个将军做。至少,也能当上一位百户。”

“真的?”

王小十道:“我还能撒谎不成?这样,你先帮我去送一封信,然后跟我一起到滁州去。”

“去滁州……”

第三十五章 进滁州(3)

滁州多山,滁州城就仿若是身处于群山之间,被错落如星的群山簇拥着一般。

城门外,官道失修,朝廷对此也不是十分重视,常年任凭车轮碾压、马蹄踩踏,已经破落的不成样子。

城墙也是如此。虽然高大,却如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脸上爬满了岁月雕刻下的痕迹。

墙头上站着一队队的守卫,却还算是有几分精气神。就是在这样一幅画面中,突然闯进了一支车队。

车队三辆大车,车上满载着货物,却用厚厚的帆布遮盖着,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同行的有十余人,各自骑着马,为首这人身材虽不壮硕,却是气派非常,一看便是位出手阔绰的生意人。

王小十身上穿着绸缎的衣物,腰间配着块美玉,原本就不错的样貌又更显得英俊了几分。

半月之后他们从横涧山上出发,来到滁州城已经是二十几日之后的事情了。同行的自然有纪纲,还有胡定邦,以及王小十亲自在山上选出的十几个为人机灵的男子。一行人化妆成了商贾模样,大摇大摆的进了滁州城。

这车上的货物都是些胭脂水粉,以各色的香料之物,都是大户人家的妇人、小姐心爱的东西。

“方孝孺的动作还真够快的。”王小十自言自语的道。这些东西,都是他命方孝孺准备的。在山上,王小十让胡定邦给方孝孺带去了一封信,详细的交代了这一切。而后胡定邦回山,将这些东西带回,他们才方能在今日赶到滁州。

一见王小十他们这一行人来到近前,守城的几个兵丁打起了精神,上来想要检查马车。

实际上他们不过是见王小十穿着不俗,想要讹诈些钱财而已。这些守城的军士们俸禄不多,都是靠着这样的“灰色收入”过日子。

王小十扔过了一个小口袋,里边都是些碎银子和铜钱。“车上的货物都是些香料,最怕被露水打湿,所以才用帆布盖着。检查就不用了,这些请兄弟们喝茶。”

他既要扮成一个商人,就要处处摆出一副财大气粗的姿态。又何况,王小十的确是“腰缠万贯”。

为了滁州的事,朱元璋将山上的大批金银交付给王小十使用。

进城后,又行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算是真正到了地方。这里原本是一处金店,因为老板经营不善而荒废,如今已经被王小十派人盘下。

不得不说,横涧山上真是金银玉帛众多,有了大把银钱开路,王小十对于这趟的滁州之行也更加的有信心了。

店铺里,已经有伙计在打扫。指挥这一切的便是方孝孺。他在准备好了王小十所需的货物之后,又马不停蹄的赶到滁州城,着手准备这一切。

“小十哥,这里还不错吧!地段合适,地方也宽敞。如今兵荒马乱的生意难做,要不然哪能这么便宜就盘下来呀!”

“不错、不错!你小子这段时间很有长进啊。”王小十夸奖道、当初的“方十五”,是个自卑、胆小的孩子。被王小十改名“方孝孺”之后,就好像彻底改变了他这个人。如今他办事机灵,头脑也活泛,正适合帮着王小十做事。

“不过记住,在滁州城的这段时间,要叫我掌柜的。”

“是,掌柜的。”

“我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王小十问道。

方孝孺道:“打听过了,滁州城里有军队两万余人,守将是个汉人,叫元十英。是极少数,能够在元军中担任要职的汉人将领。”

“这倒是让人意外啊。”的确是让王小十意外。“其他的呢?”

方孝孺接着道:“听说元十英取了蒙元丞相的干女儿,才有今天的位置。而这个‘元’姓,也是朝廷赐给他的。”

单是一座滁州城,就足有两万余众。而且想必这些元兵的战力,应该都在朱元璋手下的兵士之上。更何况,滁州城辖下有七县,各地守军虽然不多,可加起来却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想要攻克滁州,可是比占领横涧山要难上数倍不止啊!

随后的几日,这处店铺正式的开业,王小十也算是有了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可以在滁州城内结交一些富商巨贾,甚至一些朝廷官员。虽然目前尚未见成效,可他相信,早晚都会从这些看似无用的人际关系中,找出一些有用的情报。

暗地里,已经有数十人进入到滁州城中。他们都是方孝孺近几月培养起来的人手,专职打探各类情报。如此,也算是王小十成功的把情报网打入到了滁州城内。

这一日,王小十照例到茶馆中小坐。如今这都是一些富家老爷才能享受到的“小资”情调。王小十当初在做轿夫时,就只能是守在楼下靠着院墙乘凉,如今算是托了起义军的福,才能在这里享受一番。

连日下来,茶楼里的人都已经熟悉了王小十。他刻意营造给众人的就是一副年轻有为、出手阔绰的形象,因而很多人都愿意和他成为朋友。

随便点了一壶茶和几个小点心,王小十便坐下来听着这一群人闲聊。数日来,不过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原本以为今天也会如此。可突然听角落里一人说道:“朝廷出了大事,几位可曾听说过?小十兄弟,你也不曾听说?”

王小十道:“老哥你就不要卖关子了。”茶楼中的这些人说起话来以兄弟相称,可又有几人不曾怀揣着别样的心思?

“我在朝廷里有几位朋友,得到些有用的消息。在不日之后,朝廷将会派兵征缴颍州的红巾军,滁州等周边各县,负责筹备粮饷。”

“又要打仗喽!”有人感叹道。也有人满不在乎的道:“朝廷打朝廷的丈,和我们这些生意人有什么关系?”一句话,众人纷纷点头。唯有王小十,神情中略带思索,像是真的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一样。而他的这幅模样,也被旁人看在了眼底。

时间不大,客人们逐渐散去。等到最后,只余下王小十两人。

对方端着茶杯凑到王小十的桌子旁。“看小十兄弟这样子,想必是发现了其中的财路。”

王小十道:“你吴掌柜不也一样?”

对方姓吴,年纪比王小十大,已经在四十岁开外。“是啊!朝廷缺粮,粮价自然会上涨。若是能够先一步囤积起来,等上数月之后再行抛售,你说这其中的差别该是几何?”

原来这家伙是想要囤货居奇,还想着拉王小十下水。

若单单只是一桩生意,王小十绝不会有兴趣和他掺和。纵然赚的再多,却也比不上攻占滁州来的更为重要。不过听刚刚姓吴的那番话,他分明是在朝廷中有耳目,或是结识了什么官员。要是自己能够顺着这条线摸上去,只怕会有大收获。

如此,王小十装作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要真是如此,却也足够赚个彭满钵溢。不过……”

“小十兄弟想说什么?”

王小十道:“眼见得便要秋收,新粮一下,只怕粮价也会随之跌落。”

姓吴的道:“如今四下里流民四起,只怕今年滁州一代的产粮不会太多。再加上朝廷赋税加重,寻常百姓家也不过能余下口粮过日子而已,哪里还能够有存粮向外卖呢?”

“合着您的意思是……”

“在秋收之前,朝廷必然会对颍州用兵。滁州军中,已将军粮备下,准备支援颍州的军队。随后,滁州军等不及朝廷的粮饷,必然会在当地征粮。我们抢先一步,将城里粮商的粮食垄断,高价专卖给朝廷,赚上一笔横财。”

姓吴的道:“当然啦!这需要极大的财力,吴某一人也难以完全控制下滁州城里的粮食。若是小十兄弟有心,你我二人合作。”

“怎么个合作法?”

姓吴的道:“小十兄弟只管出钱,余下的一切都交给哥哥我去做。事成之后,刨除小十兄弟投入的成本,盈利让你占四成?”

“四成怎么行?我可是出了钱的?”

姓吴的道:“可我毕竟在滁州城时间久了,城里的粮商们我都熟,而且我在朝廷里有消息。”

王小十道:“说起你这消息,究竟准不准确?搞不好这钱可是要打了水漂儿的。究竟是什么人给的你消息?”

“这……不可说、不可说。”

王小十乘胜又加了一把火。“此时关系重大,要是不能确定消息的来源准确,恕我不能与你合作。告辞!”

说罢,王小十假意要走。那姓吴的连忙拦住。“千载难逢的机会,小十兄弟就无动于衷?”

王小十道:“若没有万分的把握,我是不会出手的。正是因为这个原则,我王小十才能赚下这么大的家业!”

姓吴的眼珠乱转,终于还是咬了咬牙。“好,我与小十兄弟一见如故,哥哥我就告诉你实情。”

第三十六章 滁州总管(1)

大元朝廷设立中书省,各地方设有行省,统领各地路、府、州、县。而滁州掌印之人,蒙语称为“达鲁花赤”,便是滁州的总管,打理滁州一切事物,可算是滁州的一级长官。

姓吴的解释了一番,笑道:“现在小十兄弟该放心了吧!朝廷下达的文书,会先行送到滁州总管手上,连元将军那里都要晚一步知道。所以说我上头有了滁州总管做靠山,还愁不能趁此时机捞上一笔吗?”

滁州总管,的确可算是朝廷的地方高官,也是一个极有力的后台。不过王小十此时在想的,却不是一个单纯的生意,而是在其日后的发展。若是能够借此和这位元廷的高官接触上,从而再和那位元将军搭上线。等到朱元璋大军攻到时,能够一举擒下这两人,介时滁州军政陷入一团乱麻……

继续想下去,王小十也觉得这计划实在是太熟悉了。细想之下,岂非又是一个“斩首”行动,就如先前的横涧山那样。只不过,混入横涧山容易,想要在滁州城中,无声无息的一举干掉元廷的两名最高军、政官员,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姓吴的觉得,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王小十是没理由拒绝的。可他偏偏就是拒绝了!

王小十道:“承蒙吴大哥厚爱,不过小弟实在不适合与朝廷中人打交道,还是算了吧。”他这是一招欲擒故纵。若姓吴的真的是想拉上自己共同做这笔生意,那么他一定会进一步作出退让。

果然,一切就像王小十猜测的那样。“小十兄弟先别走啊!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去我家吧。哥哥我为你备下一桌酒菜,我们边喝边聊。”

王小十故作犹豫了一番,可还是跟着去了。在茶楼下,他吩咐跟随而来的两人一声,便独身一人跟着姓吴的去到他的府上。

一路上两人闲聊,才知道这人叫吴清远,祖孙几辈都生活在滁州城里,以买卖为生,产业众多,可以说是什么生意都做。像哄抬粮价、牟取暴利这种投机的事,他想必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吴家世代为商,家资丰厚,庭院修的厚重不失典雅,看来吴家前几代人还是有些造诣的。

两人刚从茶楼回来,也就免去了上茶的环节。吴清远拉着王小十闲聊,直到酒席准备好,两人上桌同饮下一杯酒,才开始说起了正事。

“如今就你我二人,小十兄弟有什么顾虑大可以都说出来。”

王小十道:“不是我不相信老哥你,只不过这事情听起来让人难以尽信。滁州总管掌握滁州一切政事,又怎么会眼看着哄抬粮价的事情发生呢?更何况,这是供给守军的军粮。”

“老弟,这官场的门道你是知之甚少啊!”

“愿听老哥讲讲。”

“滁州总管虽是一州之长,可其下还有同知、治中、判官、推官四名正官。正官之下还有六位槽官,他们虽位低一级,却是在朝中人脉极广,关系盘根错节,况且元将军也是有靠山的,总管大人自然不敢明着贪墨军中钱粮,所以就只好由我从中筹划。”

感情这姓吴的也不过是一个中间人,大头还是攥在那位滁州总管手里。

在几次与滁州总管的合作之中,吴清远尝到了好处,却不甘心只当一个陪衬,于此便想着趁这次囤积粮食的计划多赚上一笔。这才拉着王小十,想要大干一场。

“怎么样?有滁州总管为咱们撑腰,这笔买卖实在是一个稳赚不赔的好生意啊!”

王小十仍旧是摇摇头。这吴清远将自己当做一条上钩的大鱼,自己又何尝不是抱着同样的想法呢?只不过现在,吴清远这条鱼他已经看不上了。王小十若要钓鱼,就钓一条真正的大家伙!

“光凭吴掌柜一句话,还是难让我相信。除非……”

“除非怎样?”

“除非你能够安排让我见一见这位总管大人。”

“这可不行!”吴清远干脆的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辞了。”王小十起身要走,却故意放缓了脚步,等着吴清远挽留自己。却不想,这家伙像是铁了心一般,竟任凭王小十走出了客厅,走到庭院中。

“难道是我将他逼迫的太急了?”王小十暗暗后悔。他的确是太心急了,想要及早助朱元璋躲下滁州,这才迫切的想要和滁州总管搭上线。

王小十一路上步伐沉稳,慢腾腾的走到了宅院门口,才见到吴清远派人来请。

这一次,吴清远笑着道:“小十兄弟与我第一次合作,谨慎些也是应该的。这样吧,我去询问一下,过两日再给你答复?你也知道,总管大人不是寻常生意人,不是咱们说见就能见到的。”

“那是自然。”王小十说道:“不过我们是第一次合作,还应该彼此多些诚意才是。也不用劳烦吴掌柜费心,小弟明日自会备上厚礼去拜访总管大人。只要吴掌柜能够帮我叫开大门便好。”

王小十这话的意思,是说明自己明日会带礼物去见滁州总管,只不过怕吃闭门羹,想让吴清远提前通知一声。

无论是当时还是在后世,想要和官员打交道自然不是那么容易。蒙元的官员都是一副贪婪的嘴脸,却也不是什么样的钱都收、什么人的钱都收。

从吴清远这里回去,王小十回到店里便先喝了半壶的白水,冲淡了一下口中的酒气。而后他又将方孝孺叫来。“吴清远这个人如何?”

刚刚在茶楼,王小十命跟随的两人先行回来,便是要让方孝孺查一查这个吴清远。这人的行事如何?作风如何?生意场上是否可靠等等一系列的问题。

方孝孺道:“刚刚掌柜的传回话来,时间实在是紧了一点。不过最近这些天,我已经在城中大户人家里安插进了几人,做为长工混了进去。具他们打听的消息说,这吴清远为人实在是不怎么样,素来都是生意场上的奸商。惯用的手段,便是与一些新到滁州的商人合作,而后得了钱财却撇开人家,自己闷声发大财。”

“而因为这吴清远在城中有些势力,那些被骗的外地人也无处伸冤,只能是干吃了一个哑巴亏。久而久之,城里的生意人也不敢得罪他,怕被他算计,也只能是敬而远之,不与他有生意上的往来。今天他找掌柜的谈生意,只怕也是抱着这个打算,想要黑咱们一笔钱。”

“原来如此!”王小十脸上才露出一丝笑容。“若这吴清远是个为人正派的人,我倒是无从下手,既然他打着这个心思,岂不是正好啊?”

“正好?”

王小十道:“吴清远想黑咱们的钱,那咱们就给他。这种人只要你肯喂饱了,他自然会为我们办事的。”随后他又吩咐道:“准备一小箱黄金,再拿出一些上好的胭脂水粉,我明天要去拜访滁州总管!”

拜访上官,按理应该送一些什么奇珍异宝,和精美玉器之类大雅的东西。可王小十考虑到,元人实在是没有欣赏的艺术眼光,倒不如干脆点,黄金送总管,胭脂送夫人。更何况,王小十手中虽有些金银,却也没有什么珍珠之类的奇珍异宝。

说到底,横涧山不过是一处土匪窝,钱财是有,但却别想找到太过新奇的东西。

方孝孺道:“说到胭脂,掌柜的您真是有眼光。城里的这些小姐、夫人们都喜欢的不得了。如今局势动荡,商人们都喜欢贩卖些粮食、布匹、铁器等容易销售的物件,唯独是不愿意贩卖胭脂,弄得城中货源短缺许久。咱们的货一运进来,立马成了抢手的‘香饽饽’!”

王小十也没想到,误打误撞的这一招竟然选对了。他当初不过是想着胭脂之类的东西好运输,运过一次能支撑许久,这才选择做这样的生意。看来,做生意什么的头脑并不重要,运气才是最重要的!

“哈哈……”王小十大笑着离开,让方孝孺摸不清头脑。

第二日清晨,王小十早早就已经起来。因为今天的拜访十分要紧,他要趁着今早亲自查看一下方孝孺准备的东西。

一小箱黄金,箱子就好像两块豆腐那么大。另外一个同样大小的木盒子里装的是一些上好的胭脂和一些女人用的珠宝首饰,是方孝孺昨日特地挑选的,就怕耽误了王小十的正事。

“恩,办的不错。”

方孝孺憨厚的笑了。能听到王小十的表扬,这孩子心底想必是很痛快。

王小十,带着纪纲,两人往滁州总管的府邸而去。

第三十七章 滁州总管(2)

滁州总管府,可比吴清远的府邸气派的多。若是换做前宋之时,官员即便再有钱,也不会将住处修建的如此气派,只会藏着掖着,生怕旁人知晓一样。

可元廷不同,风气如此,他们从放马牧羊的关外汉,摇身一变成为了高官、巨富,自然要享受一番,逐渐适应了中原大地上的这处温柔乡,并且慢慢沉醉进去。

就像后世的满清。在未入关之前,八旗军队是何等的豪迈,战力何其彪悍,可正是因为受到了这花花世界的侵蚀,开始将姿态放软,慢慢变的连马都骑不上,刀也握不住了。

足可见,环境才是改变一个人的最大利器!

来不及多做惆怅,王小十两人已经到了门前。他和纪纲一人手拎着一个木盒,看起来平淡却又特殊。

纪纲上前叫了门,许久之后才见回应。

门上这人一见两人穿着不俗,才勉强耐着性子搭了几句话。若是换做衣着普通的平头百姓扣门,他是理也不会理。所谓“门槛高”,就是这个道理。

表明了来意,开门这人却也客气,将两人迎到了偏厅,还送上了茶点。

纪纲一双眼睛四下里打量,像是要将这里的环境刻印在脑袋里一样。

王小十道:“一会儿你就以上茅房为由,在寨子里四处转转,将这里的布置都记下,日后可能会有大用。”

纪纲点点头。

两人就在这屋子里喝茶,直到壶中的水干了,也不见来人。纪纲看似有些不耐烦,因为他从未和官场上的人打过交道。

“习惯就好。这是官老爷在为自己摆架子,想要给我们来上一个下马威啊!”王小十说的不错,这位官老爷正是这么想的。此刻,他正在书房里。同样在书房里的,还有王小十昨日刚见过的那位吴清远老板。

“听你这么说,这个王小十也是一个聪明人。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你就不怕被他给吃了?”这是滁州总管的话。

吴清远道:“怕什么,这不是有姐夫您吗?”至元八年时,忽必烈曾颁布法令,各族人等之间皆可通婚,而这位总管大人就是取了汉人妻子,也就是这个吴清远的姐姐。正因为有了这种姻亲关系,他才会对吴清远如此的照顾。

“当初那些个外地人,还不都是哭爹喊娘的到衙门里告状。可最终还不是干吃了个哑巴亏。有姐夫在,想他王小十无根无基的一个外乡人,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总管大人道:“一个无根无基的外乡人,竟能在这动荡的时局下闯出如此家业,那就更说明他这人了不得了。你不可莽撞,先派人探听清楚他的底细再说。”

吴清远道:“听他所说,他虽名叫王小十,却不是贱民,家里是寻常人家,家境还算殷实,是濠州一带人。”

“那就派人去查!一定要查清楚,这个王小十是什么人。此次因为涉及到军粮转运,所以马虎不得。经手的人一定要清楚底细,不可给人留下把柄。元十英那人可是精明的很,要是让他知道了,一状告到他岳父那里去可不得了啊!”

元十英的岳父是行省左丞,总管大人的顶头上司。

“晾了这么久也差不多,是该见见这个王小十了!”

前厅里,纪纲借着上茅房的由头,已经在府上转了几圈,前院大致都已经掌握。而这个时候,吴清远却是一副惊讶之状的来到了厅上。

“小十兄弟,你这么快就到了!也不和为兄说一声。”吴清远故作呵斥的道:“总管府上的这些奴才就是不会办事,竟然将小十兄弟这位大财神晾在这里。”

最后,吴清远装模作样的请出了这位总管大人,其意不过是在向王小十展示自己人脉的强大。

将礼物送上,又听着这位总管说了几句无用的废话,王小十便带着纪纲告辞离开。吴清远自告奋勇,亲自送王小十出门。这一切,王小十看在眼底,记在心里。这吴清远此人,为了坑上自己一笔钱财,实在是不介意放低姿态啊!

“小十兄弟,你也已经看到了,老哥所说的可有半点假话?”

王小十佯装道:“是。吴掌柜的人脉真是令人敬佩,那么就此说定了?”

“说定了?”这倒是令吴清远有些意外。

“当然说定了!就按你说的,我出钱,收回成本后纯利我留四成。事成之后,我还有一份重礼献给吴掌柜。”

吴清远呆呆的看着王小十出门,心底不知作何感想。若是在昨日,哪怕是在今晨,他也会开心的收下王小十送上手的银子。可刚刚自己姐夫的那一番话,却是让他冷静下来。在不查清王小十真正的身份之前,他是不敢擅作主张的。

这么些年,他都是听自己姐夫的。姐夫让他做什么,他没有二话。若是不让他去做,他即便心中不愿,却也不敢违抗。而今日这事……

“管他呢!天塌下来大家死。要是送到手的银子都不敢收,岂不是太过小心了!”

路上一边走着,王小十说道:“纪纲,你在横涧山管过钱粮,这方面方孝孺没什么经验,就由你来负责,让他帮你。一定要给足了吴清远好处。”

“知道了。不过,我不知道花这些钱的目的何在?”

王小十道:“通过我观察,吴清远和那位总管的关系不是那么简单的。给足了他的好处,日后也好掌握更多的秘密,也能借此认识更多的滁州官员,甚至是那位元十英将军。”

“不要怕花钱。这些钱花出去,将来攻下滁州,我们会一一取回来。”王小十道:“大帅攻滁州时,即便能够顺理攻下,却也难保滁州的官员不会趁乱将州衙的两相军械转走。为此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打听出滁州的一切。包括钱粮存放的地点,什么人看管,进出账目为何。总之掌握的越多、越精细,便越是对大军攻城时有好处。”

“我明白,一定尽力去做。”

这时候,街面上一只马队行过。马上五、六人的样子,但因为速度太快,王小十也没看清楚。非但是他,包括纪纲在内的街上每一个人怕是都没有看清楚。不过只觉得队伍中花花绿绿的,应该是有女子的样子。

当街如此的快马疾驰是很容易伤到人的。也不知道这一行人究竟是什么来头,竟敢如此放肆。

两侧的老百姓吃了一鼻子的灰尘,免不了骂骂咧咧说一些难听的话。

王小十两人回到那处店铺,就觉得街上似乎也扬起了一阵烟尘般,还不曾落下。看人看物,都好像多了一种朦胧之感。

回到店铺门前,就见对面一家杂货铺也敞开了门。因为生意不好,对门这家时开、时不开,落户这么久了,王小十还不知道对面的掌柜是什么人。

方孝孺正在前面忙着,此时正有几名小丫鬟在替主人家选香料。

一见王小十回来,方孝孺忙道:“掌柜的回来了?刚刚家里传过了信来,送信的正在后面等着呢。”

一听他这么说,王小十心里就有了计较。他们都是无家无业的人,所说的家,也就只有横涧山了!想必是横涧山上朱元璋派人传来了信,而方孝孺不便当面告诉给自己,才谎称是“家里送信来了”。

“好,你忙着,我这就去看看。”王小十笑着点点头。当初那个自卑、胆小的方十五已经不见了,如今的方孝孺经过近一年的历练,办事已经越发的上心、仔细。

和纪纲两人回到后院,一见来人,王小十喜道:“大哥!你怎么亲自来了?”来人竟是朱元璋,同行的还有花云。“这里还是受朝廷的管制,大哥你们都是从濠州义军中出来的,要是让人认出来可怎么办?”

朱元璋笑道:“哪里值得那么小心。山上一切都安稳下来,我才想这来看看兄弟你啊!这不,一听说是来看你,花云也吵着要来,就把他也带来了!”

“小十兄弟,别来无恙啊!”经过横涧山那一次,花云是打心底里欣赏王小十。虽然他武艺不如自己,却胜在智计过人,而且一身的男儿血性,敢拼敢打,正是花云交朋友最看重的。

“无恙、无恙。在滁州城里当起了财主,我都快要胖了!”闲扯了几句几人进了屋、关上了门。“大哥这个时候过来,想必不是为了看看兄弟这么简单吧!”

朱元璋道:“是有几件大事,想要和兄弟商量。”

第三十八章 元将军(1)

王小十静静的听着。

朱元璋道:“就在几天前,从濠州传回了消息。郭子兴、孙德崖等人接到了刘福通的密信,约他们在颍州相会。后来我又派人下山打听,非但是他们两人,各地义军中,但凡有些名望的,都已经接到了刘福通的信。”

“信上表明,刘福通将要联合各地义军,拥立一位盟主作为义军首领,带领各地义军展开对于朝廷的大举反击。”

王小十问道:“大哥没有收到这封信吗?”

朱元璋道:“我们拿下横涧山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再加上我们一直在山上韬光养晦,无论是朝廷和各路的义军都不曾注意到我们,所以刘福通的这封信并没有送到我们横涧山上。”

一旁的花云道:“是啊,这火人分明就是不将我们兄弟放在眼里。来之前,徐达曾经说过,即便没有接到这封信,我们也应该去到颍州参加这场盛会。为的,就是在天下人面前亮出我们的旗号。让天下人都知道我们的存在!”

朱元璋也道:“我也是这个意思。今天来,就是特地想要与你商量。左右滁州的事也急不来,咱们兄弟一道走一趟颍州如何?”

王小十皱了皱眉头,露出思索的神色。朱元璋和花云两人都不明白,这件事情虽也同样重要,却不知王小十为何眉头紧锁。难道,他有什么不一样的看法吗?

“怎么样?这趟颍州之行去不去得?”朱元璋的确是打心底里赞同徐达等人的看法。他当初被迫离开濠州,可以说是净身出户。如今赚下了这么一份家业,正是让天下人看看、让他郭子兴看看的时候。这一趟,就似衣锦还乡一般。

“若是按照我的看法,还是不去的好。”

“怎么说?”

王小十道:“今天一早,我刚去过滁州总管府,得到消息说朝廷正在整军,将要征缴颍州的义军,周边各个州府负责筹备粮饷、军械,滁州也不例外。所以说,大哥还是不去为好,以免摊上这不必要的麻烦。”

“而且,要是朝廷从各地征调粮饷,滁州军也一定会派兵押送粮饷、军械去颍州,到时候守城兵力会减弱,我们正好借此机会拿下滁州。至于也颍州那里,谁当上义军的领袖不过是名义上的罢了,大哥坐上那个位置,也没有我们拿下滁州来的实惠。”

朱元璋道:“我也不是对这个义军领袖感兴趣。算啦,既然如此,不去也罢。还有一个事,横涧山上的兄弟们日夜加紧训练,常遇春他们也分批带兵下山,一来围剿周边各个山头的土匪,收编兵力,二来也好以战养战,增强军士的战力。想必不出旬月,我们就可以着手对滁州城发兵了!”

“那真是太好了!拿下滁州之后,我们就可以……”

“哈哈……小十你想的还是太远了。还未等拿下滁州,你就想着以后的事了!”朱元璋道:“如今摆在面前的有一个选择。滁州辖下六县,我们是否该逐一攻破,孤立滁州城而后再动手。”

花云也道:“是啊!如此一来,我们逐步蚕食,也更为稳妥,免得大军攻击滁州城时,遭受到各地守军的偷袭。”

看样子,他们在横涧山上已经对于攻占滁州的行动做了商议,而且结果也是出奇的一致。此时朱元璋手下一些人,多是些将才,带兵打仗的确是把好手,可若说是真正的帅才,只怕也就只有徐达一人了。

朱元璋和花云两人看着王小十,似是看他如何作答。

王小十道:“我倒是觉得,应该先攻滁州吗,而后再收归周边各县。”

“恩?”朱元璋和花云对视一眼,好像各自眼中都有不可思议之色。

并非是王小十有什么独到的眼光,而是他脑子里灵光一闪,好像想起自己曾经读到过关于这段历史的书籍。当初的朱元璋,好像就是采取中央突破的办法,先取了滁州城,而后才各路开花,收归周边各县的。

细想之下,王小十也觉得这种办法可行。滁州毕竟是一处州城,城墙高大,非是出其不意,想要单凭朱元璋手下的两万多人拿下滁州,几乎是不可能的。

若是逐一击破各个县城,滁州城的守军必然早有所准备,只要坚守不出,托上些日子,等朝廷派兵增员,他们就只能无功而返。而且只怕到时候,攻占的县城也无法守住,还要平白的损兵折将,得不偿失。

王小十便是照着心底的这种想法解释了一番,使得朱元璋两人是频频的点头。同坐的纪纲虽然只字不语,眼神中却也露出钦佩。

他原本是横涧山上的二号人物,却在滁州城里当了王小十的下属,手下兵将全无,无论是谁心底也会有些怨愤。他虽不当面质疑王小十,却对这个年轻人多少有些轻视的心思。

不过今日,王小十的分析合情合理,对于局势的判断丝丝入楼,让他不佩服都不行。

“我是这么看的。具体该如何做,还是要大哥决定。”最后,王小十又将这个麻烦甩给了朱元璋。

“哈哈……”朱元璋大笑,花云更是夸张,简直笑的就要直不起腰了。

“难道我说错了,才让他们这么的大笑?”

朱元璋道:“好你个王小十,竟然和徐达想到一处去了!”

花云解释道:“临行之前,就滁州的事情我们商议过,多数将领都同意进行逐步蚕食的办法。唯有徐达,坚持先一步攻占滁州,实行中央突破的战术。”

“而且他还提到,若是换了小十兄弟你,只怕也会跟他如此想法。大家伙都不信,所以我和大帅特地来试一试,看看你是否真的和徐达心有灵犀。这一试才发现,小十兄弟你果然也是眼光独到啊!”

一听这话,王小十简直是满脑袋的黑线。其他人也就罢了,朱元璋竟也有如此爱胡闹的一面。

朱元璋道:“别怪哥哥我,是花云不让我告诉你,非要和他们打上这个赌的。”

王小十想想也的确如此。一群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平日里多余的精力无处发泄,除了喝酒之外,也就只有这么一点乐子了。

朱元璋治军甚严,将领们都不得私自离山,更不得寻欢作乐。那些已经在山上成家的人,每日也要和军中士兵同住、同宿,除非准假,否则不准在家中过夜,为的是培养出军中情谊,能够在关键时刻发挥出超常的战力。

这两件要紧事说完,也就没有其他的事情了。王小十让人准备了酒菜,招待朱元璋两人。直喝了一个下午,四人都醉的不行,才各自被搀扶着回去休息。想必今夜,他们都能睡上一个好觉。

对门,那间杂货铺走出一名十五六岁的小伙计,将店门前摆放的货物收拾回去,才关上了店门。看样子,是要到了打烊的时候。

杂货铺的店面后是一处院子,这点与王小十所住的地方一样。只不过,这一间主卧房中淡雅温馨,少了些生意场上的市侩气息,却多了点女儿家的柔情。

屋子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像是刚刚用香料熏过,更是与王小十等人屋子中的酒气截然相反,可谓是一雅、一俗。

屋中住的是一个女子,相貌姣好,约莫十八、九岁的样子。此刻这女子正坐在床边,一张脸庞上透露着几分羞涩的红晕,似是想到了什么羞人的事情。

随之,这份羞涩被另一种情绪掩盖,姑娘的脸上闪过愤恨。“可恶!若是让我再碰到你,非要杀了你不可!”她又想起上一次见到那个“暴露狂”的时候。女儿家的羞愤,让他不敢去看那人,却又难掩心中的好奇。便是如此的矛盾。

可以说,当日的“偶然”,已经成为了她的一个心结。只有杀了那人,好像才能够将他记忆中的“污秽”抹除掉。

一声清脆,宝剑被姑娘抽出。颤动的剑身宛若龙吟虎啸,由此便知这是一柄不可多得的宝剑。

“颖儿,睡了吗?”屋外,有男子叫道。

“有事吗?”

门外男子道:“今夜元兄邀我到他府上去赴宴,我想着你在这里也是无聊,不如跟我一同去吧。”

女子想了想,道:“也好,我也有几年没见到过元大哥和元姐姐呢!”

同一时间,王小十酒气未散,脑袋晕晕的。忽而像是在天上飞,忽而又像是身子一轻,跌落到了万丈深渊之下。好容易困意袭来,不用子再承受那种忽上忽下的折磨时,竟又被人给拉了起来。

“小十兄弟,陪我出去走走……”花云不由分说,拉起王小十就向外走。

第三十九章 元将军(2)

“你这是要拉着我到哪儿去啊?”王小十还晕晕乎乎,只觉得自己是飘荡着出了门,又飘上了街。

花云道:“今天是灯节,我带着你去看灯。”

“瞎说,真当我喝醉了?这是哪路的灯节开在这个月份。”王小十道。

“哈哈,我是胡说的。不过今日天气热了些,房子里闷着反倒不舒服,咱们到街上走走,找个地方消遣一下。”花云道。

难得来一次滁州城,在山上憋闷的久了花云自然想要四下里逛一逛。听朱元璋说明早他们就要回横涧山,所以他特地在今夜拉着王小十出来。

别说,正因为天气越发的炎热,白天街上少见行人,反倒是晚间时分街上竟比白天还要喧嚣。许多买卖店铺都尚未关门,趁着傍晚凉爽下来多做些生意。

“恩?”王小十注意到,对面的那家杂货铺却是早早的关上了门,反倒是显得有些不自然。

“管他呢,或许是那掌柜吩咐的。总归对面关门已经有段时日了。”

王小十哪里知道,那出杂货铺不过是一个幌子,根本不以生意为主,只为了在滁州城里有一个落脚之处。就像王小十在城里开的这处店面一样。

街后,杂货铺的后门,一男一女从门里走出来。姑娘换过了一身衣服,平添了几分水乡的柔美。而男人则是衣冠楚楚、身形挺拔,当街见到的人都在心底暗叹这是一对神仙眷侣。

街面上虽有灯亮,却也显得昏暗几分。当街的人中王小十见到了这一对男女。因为男才女貌在任何一个时间段都是十分引人注意的。

而同样的,姑娘也看到了王小十与花云。不过她却没有认出两人,只当他们是擦肩而过的两个醉鬼而已。

王小十也是如此。他喝的醉醺醺,又被花云强拉出来,根本就不曾注意到那姑娘,不曾注意到自己实际上曾与对方有过一面之缘。

走过一段,王小十只觉得口干舌燥,便和花云商定去找一处茶楼小坐一下,喝几杯茶水解酒、

花云也不熟悉滁州,王小十倒是来这里有一段日子了,却也不在晚间出门,不知道哪里还能够在这时间开门迎客。

最终,花云带着他七拐八绕的,闯进了一处店门。一进屋,只顾低着头走路的王小十就察觉到一股浓重的脂粉气侵入鼻孔,搞得他连打了几个喷嚏。

“要一间房间!”花云吩咐一声,便有一个机灵的小厮领着两人顺着楼梯直上到三楼,又将他们领到了一处屋中,这才告退下去。

时间不大,那小厮又回来,手中托盘里是茶具,和几盘甘果。这个季节鲜果还未熟,纵然是有钱却也吃不到。

还不待两杯茶下肚,房门又一次被人推开。是两位俏生生的姑娘,眉目含笑的走了进来,又反身将房门关上。

“两位姑娘,你们走错房间了吧?”

其中一个道:“公子真会说笑话。”不由分说,姑娘玉臂张开,便扑向了王小十这里。一时间王小十的酒醒了。他倒是还想继续醉下去,可事实却不得不将其叫醒。

王小十躲开姑娘这一扑。“花云,你带我来的这是什么地方?”

花云笑道:“当然是好地方啦!小十兄弟,你平常一脸的严肃,难得今天就当是一醉方休的好了。”

“要是让大哥知道了,非严惩你不可。”

“你不说、我不说,大帅能知道才怪呢!”感情这花云自己想来寻欢作乐,却没有胆子,干脆借着酒兴拉王小十下水。“左右都来了,你若是就此出去,说你在房子里什么都没做,谁会信呢?我信你,大帅会信你吗?”

“你说什么胡话?这是什么地方,你也不知道收敛些?”王小十真有些急了。花云这种性子,早晚都是要出事的。在这样的地方都是鱼龙混杂,花云脱口称呼“大帅”,万一被门外的有心人听去,说不准会惹来多大的麻烦。

王小十平日里虽严肃,却也显得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样。可今日一板起脸来,却也自有一股威势,让人无从抗拒。

经这么一提醒,花云也知道自己酒醉之下口误,赶紧承认道:“小十,我喝多了,满嘴胡说,你别介意。”

“我倒是不介意,可你日后做事要注意分寸,不要为自己和旁人惹来麻烦。”王小十吩咐这两个女人出去,两人对坐喝了半壶的茶水,酒意冲淡了大半。

王小十道:“花云,朱大哥志向远大,绝不是单单做个占上为王的山大王便罢手。日后,还有更多的大事等着我们去做。推翻元廷,荡平天下,以后你我都是能够封侯拜相的人,切记不要被眼前这些小小的甜头绊住了脚。”

若是换做旁人,王小十呵斥一通也就算了,不会如此语重心长的和他说这些。毕竟花云是个真性情的人,不过是年轻气盛,喜欢做一些出格的事。王小十自认也是如此。若非是他身为后来人,深知此刻的大忌,只怕他也会因为目前小小的胜利而沾沾自喜,以至于得意忘形。

又何况,花云和王小十性情相投,从这次花云嚷着来滁州看自己,便能够感受到。为此,王小十希望他能够和自己走到最后。

花云听罢,心底自然是有羞愧之意,不过却不足为旁人道。王小十的一番话,算是彻底叫醒了他的酒意。“小十兄弟说的对,我们不应该在这温柔乡里停滞不前。咱们这就回去!”

说走就走,花云推开了门,又付了茶水钱,便和王小十离开。

而他们没注意到的是,隔壁房间里,一个汉子正咬牙切齿一般,从窗口盯着他们离去的身影。

“王小十!要不是你们说的这番话,老子险些让你给跑了!”他恨啊!他恨王小十。“去盯着他们,看他们在什么地方落脚,而后告诉我!”

同屋里还有两人,身材比这汉子还要好壮硕。其中一人答应了一声,也不推开房门,直接从窗户跃了出去。

此处是三楼,楼层间却有一段房瓦格挡。这人身材魁梧、壮硕,体重怕是在两百斤之外,可脚踏在房瓦上却连点轻微的响动都没有,便借力到了街上。

落在街上,男子好似泯灭于世间的尘埃,不见波澜、不引人注意,足像一个平凡且普通的路人。不过他的双眼睛,却是在紧紧的盯着王小十两人。

天到了这个十分,两人的肚子也有些饿了。中午喝的一通烂醉,连晚饭都没吃。刚好街边有些简单的小吃,王小十就和花云随便买了些。

正在旁边看着摊主大显手艺时,王小十免不了感慨一番,令其回想到了从前的那段时光,自己最喜欢的岂非就是这种街边摊位的感觉?

突然,旁边的花云拉了他一下。“怎么?你的酒还没醒啊?”王小十笑着逗他。

花云装作无事的低声道:“有人盯上我们了。不要回头看!”

王小十立刻装作目视前方,不敢有丝毫迟疑的样子。“你确定?”

“当然。习武之人都有一种直觉。这人应该盯着我们很长时间了,我们突然停下,他错不及防的跟进了几步,才被我察觉到。”

对于传统的武术,王小十一直都报以一种崇拜的目光。而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唯一一次大开眼界便是在横涧山上,被那个不知名的男子打了一掌,算是见识到了其威力。想不到的是,这花云竟也有一套,能够感应到旁人的注视。

“怎么办?”

“先吃饱了。大街上他未必敢动手,我们吃饱了再去修理他!”

大约一刻钟的时间之后,王小十两人边走边吃,手里的东西吃光了,人也走到了一处阴暗的巷子里。

“朋友请出来吧!”花云转身道。“要是再跟下去,只怕天就要亮了!”

而对方根本就没有要出现的意思,反正他也不相信花云两人能够发现自己。而他今夜的目的,是跟踪出王小十两人落脚的地方。他就不信这两个家伙始终都在街上闲逛。

见对方无动于衷,王小十道:“你会不会感觉错了?”

“不会!”不由分说,花云拉着王小十向着胡同的另一侧跑去。两人突然加速,大有逃脱之势。

这时候,暗中跟随的那个男子撑不住了。他眼看着两人就要走脱,忙是现身跟上。眼瞧着就要出了胡同,男子心生警觉,身子好似不受重力影响一样,直挺挺的立在胡同口。再多迈出一步,他的身子就无法受到阴影的遮蔽。

而在胡同外,花云正一只脚高抬。若不是男子突然停下,他这一脚必然会踹到对方的胸膛上。

双方一个愣神的功夫,王小十从身上抽出匕首,扑向那男子。

因为知道在滁州城刺探情报的危险,王小十身上时刻都带着一柄短匕首。非但是他,方孝孺、纪纲等人他也要求如此。而今,这准备果然派上了用场。

花云那里一踢不中,反身也攻了上来。狭窄的胡同中三人施展多少有些不方便。这个时候那男子见跟踪失败,一个纵身便跃上了墙头,翻身到了高墙的另一侧。

待等王小十两人追过去,已经不见了这人的踪迹。

“该死,让他给跑了!”王小十至今也想不通,会是什么人要跟踪自己。这人的目的是在花云,还是在自己呢?

第四十章 元将军(3)

王小十自问,除了跟随起义军之后,自己并没有与什么人交恶。难道是说,因为自己连日来在滁州城里摆“阔气”,被什么江洋大盗盯上了吗?

这种可能性虽有,却也不大。毕竟,如今局势动荡,纵然是有些江洋大盗意图谋财,在哪里不能得手,却偏要在朝廷的管辖的滁州城内动手呢?

“这样一来,还是寻仇的机会更大。究竟什么人和我有仇呢?刘聚已死,也没有听说他有什么亲眷。难道……”突然间,王小十想到了一个人。横涧山原本的寨主,廖大亨!

这人身边有一些来去无影的高手跟随,今夜这人的身手也像是他的风格!

“花云!”王小十道:“那人或许是廖大亨派来的。明天你和朱大哥离开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被人暗算了!”

…………

那人回去,仍旧从窗口跃入到房中。房间里的正是廖大亨其人。他正端着酒杯举到唇前,一口酒不曾咽下,便见到回来的这人。“打听清楚了吗?”

“他们很谨慎,跟到半路上被他们发现了。”

“废物!”廖大亨酒杯摔了个粉碎。他在横涧山上被人护着逃离之后,便来到了滁州城中。滁州离着横涧山最近,他也曾在城里为自己买下了一处豪宅,时不时的就会到城里消遣一番。虽然没了山上的基业、人手,和钱粮,但他在城中储存的金银也够他挥霍上数年的了。

更何况,他不是一个甘于吃亏的人。一但抓到了机会,他便要给予王小十等人以颜色看看。

这些日子以来,他曾数次派人打探横涧山的消息。可是由于朱元璋徐达等人防守森严,加之军士们不得随意出寨,他也探听不到山上的情况,也无法联系上旧部,只好继续在滁州城里蛰伏,一有时间就到这里来花天酒地。

今日,在听到隔壁喊出“王小十”这个名字时,他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这一对生死的仇人虽未见面,却已经令他两眼通红。

就这样,他安耐着性子在楼上等结果,可等来的却是一句“跟丢了”。这如何能令他不气?

那人说道:“寨主不必恼怒。虽然人跟丢了,我却记住了他们身上的味道。给我些时间,我一定能找到他们!”

“味道?那两个大男人身上能有什么味道?”

“是一种胭脂香料的味道。这味道很特别,我们在滁州城这么久都不曾闻到过,说明这是他们特有的。”

这人的鼻子还真灵!王小十和花云两个大男人,虽然没有擦胭脂抹粉的习惯,却因为王小十整日在店里进进出出,免不了沾染上香料的味道。却不想,今日竟是因为这不经意的原因才露出了马脚。

“好!等我先去禀告了元将军,请他派兵助我们!”廖大亨抄起酒瓶,仰头一饮而尽,似是在借此抒发心中的快意。“等着吧,我让你们都去死!王小十,被你抢走的东西我都要拿回来!”

毫不怠慢,廖大亨带着他的这名护卫,出了青楼直奔元将军的府邸。

大军就驻扎在滁州城中,元将军的府邸自也在城中。其余滁州总管的府邸一南一北,似成对立之势。滁州的军政大权,也像是如此一般的泾渭分明。

将军府里,歌舞雅乐之声不绝,乐师的十指仿若是存在着神奇的魔力,让平淡的音调组合成了一种最为自然、悦耳的曲子,为此处的宴饮平添了几分雅致。

席上不过只有五人人,主位上坐着的是一个身材匀称的男子,一身衣着华贵,面上虽露着微笑,却也难掩脸上的杀伐凶悍之气。

这人便是滁州城守军的将领,元十英将军。

在其旁边,是一位宫装打扮的妇人,是他的妻子。元将军的另一边是一位年轻人公子,模样俊美。

对面坐着两名姑娘,两人时不时的低声交谈,发出清脆欢快的笑声。

自宋后,女子多注重仪表,似这样的确十分少见。

元将军见了,对身旁的男子道:“陈兄,舍妹两人几年不见,如今仍旧是像小时候那般的默契,那般的爱说、爱闹啊!”

这男子姓陈,与那位“颖儿”姑娘是亲兄妹。这一次两人奉命出门办事,特地绕了一段路,来探望元十英这位老朋友。而那个与颖儿姑娘一般年长,性子也与之投切的姑娘则是元十英的妹妹。

元十英兄妹自由贫苦,兄妹两人相依为命,因为元十英年纪大其很多,一直都是亦兄、亦父般的照顾着妹妹。

这姓陈的男子道:“是啊!这一次我奉家父之命外出办事,若不是小妹吵着要到滁州城来,我就打算回去了、”

元十英道:“这是为何?难道你不打算顺道来看看老哥我?”

“不是不想,实在是有要紧事要办,再者也怕影响了元大哥驻守滁州的大事,这才不敢打扰。可最终还不是拗不过颖儿,绕道滁州来打搅元大哥,实在是罪过。”

桌上,元家的小妹哼道:“善儿哥哥,你这话说的就见外了。要是我和大哥去到到江州,却不到你家里坐坐,你又会高兴嘛?”

“哈哈……小妹说的是。陈兄弟,你还不快罚酒一杯?”

男子陈善儿也是笑着连连点头。“的确。小妹说的是,我该罚酒一杯!”

元家小妹又冲着陈颖儿道:“姐姐今日就住在我家里吧,咱们好好的聊聊天!”说罢,也不理会酒席上的几人,拉着陈颖儿就往内宅走。

两个年轻姑娘下去了,元夫人也以不胜酒力为由,告辞离开。一时间,原本热闹的饭桌上只剩下了两个大男人,说话倒也方便了许多。

“小妹自幼孤苦,我当时投身军中,将她寄放在一处亲眷家,因此常受人白眼。后来我在军中立功,成了将军,才将她接到身边。因此,我对她始终娇惯,才让她这么放肆。陈兄弟可不要见怪啊?”

陈山儿道:“怎么会?小妹这是真性情,令人喜欢的不得了啊!”

两人接着饮酒,席间先聊着天南地北的趣事。说着说着,便说到了如今的时局上来。

陈善儿说道:“如今各地的红巾军反贼势大,搞得地方守军都是焦头烂额,唯有元大哥这里可算是一方净土,这都是大哥维护地方有功啊。”

元将军说道:“那些所谓的红巾军,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闹得最大的,就是北面的刘福通一些人。朝廷已经决定,近日力会调拨大军讨伐刘福通,这些跳梁小丑只怕是蹦跶不了几日了!”

“朝廷下定决心要出兵了?”

元将军说这些已经属于是军中机密。可他早就与陈家兄妹相识,自然也相信陈善儿不会宣扬出去。“拓拓丞相一再坚持,朝廷虽然军资紧张,可也仍旧同意了丞相的请求,并命我们周边各州负责粮饷、军械的转运,不得贻误战机。”

“这几日,我已经将滁州应承担的粮饷、军械准备齐全,不日就派人押送过去。”

陈善儿试探道:“如此一说,这刘福通真是没几日好活了。不过万一刘福通率军潜逃,战事必然会拖延。到时候,各地就必须时时提供粮饷、军械,那样一来岂不是加重了地方上的负担?”

元将军道:“到时再说吧。要战事真的是一拖再拖,丞相那里也必然承受朝廷中的各方压力,总归会想办法解决的。”

“是、是……”陈善儿连连答应,心底却是想着,应该尽快将这消息送回给父亲知道。能够在元十英口中套出这些话,也算是不虚这趟滁州之行了。而颖儿那里,想必还会有些旁的收获。

当此时,门外有一名军士来报。“禀将军,廖大亨前来求见,现正等在门外。”

元十英一皱眉。“这个时候,他来捣什么乱?不见!”

这军士转身下去。

“大哥,这廖大亨是什么人啊?”

元十英道:“一个不相干的人而已,不用去管他,我们接着喝酒。”

听他这么一说,陈善儿也不再深究。所谓:富在深山有远亲。想必这人也是元十英的什么远方亲戚吧!

时间不大,刚刚下去的那名军士又来禀报。“将军,廖大亨带人不肯离去,声称是上次与将军商议的事情有了眉目,请将军见上一面。”

陈善儿说道:“大哥,既然您还有要紧事,那小弟就先一步告辞了。”

元将军拦住道:“没什么事。我去看看,骂上他们一通就好了。兄弟你在这里等着。吃过了饭,我们再到书房里好好聊上一聊。”

元将军起身,拧眉怒目的出了门。一但他露出这幅表情,就连贴身的亲卫都不敢多上一句嘴。因为他们知道,元十英此刻正在气头上。

也对!和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叙旧,却屡次被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打扰,任谁也会有些心烦的。

第四十一章 陈家兄妹(1)

廖大亨两人被请到了偏厅上等候。时间不大,元十英将军大跨步的走了进来。虽然看其面色不善,廖大亨却也不得不说。

“将军……”

“哼!”才一开口,就被元十英的一声冷哼所打断。“本将军在正在招呼重要的客人,你们为了些小事便三番两次的搅扰,难道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吗?”

元十英说话打这官腔,给廖大亨的感觉就像是吃了死老鼠一样的难受。可如今自己有求于人,哪里还敢还嘴?

“将军说的是。可小人若是没有要紧事,哪里敢惊动将军的大驾啊!”廖大亨近前一步说道:“上次和将军说的事,已经有了眉目。”

“不就是横涧山的事嘛!如今朝廷正在颍州用兵,本将军还需要派人押送军械和粮饷,无力帮你收复横涧山。你的事情左右也已经这样,就再等上一等吧!”

原来,横涧山上的事,这位元十英将军也有参与。

横涧山离着滁州最近,他廖大亨手上虽也有两万多人,却不足以和朝廷的官军抗衡。若是元十英一声令下,顷刻间就荡平了他的“安乐窝”。为此,廖大亨每年都会拿出大车的金银孝敬给元十英祈求平安。

正因为如此,元十英对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廖大亨才能够四处搜刮,抢出了横涧山的财富。

前段时间横涧山被占,廖大亨便求到了元十英这里。而元十英却以自己无力帮忙为由拒绝了。今日廖大亨二次上门,元十英的脸色也是更加不乐。

廖大亨解释道:“小人哪里敢和大人提无礼的要求啊!只不过这一次,我在城中发现了当初占领横涧山那一伙人的踪迹,担心他们是要对滁州不利,这才特地禀告大人啊!小人不为自己,却是一心为着大人着想啊!”

廖大亨说的声泪俱下,可这间屋子里只怕没人吃他的这一套。就连他自己,心底都对自己这番谎话嗤之以鼻。不过人总是这样,越是连自己都不肯相信的谎话,却越是想要让旁人相信。

元十英道:“打我滁州的主意?滁州城墙高大,纵然是有数万的乱军造反,也难以攻克。有本将军在此镇守,哪路的宵小敢轻易来犯?廖大亨,你是不相信本将军?”

廖大亨摆手道:“不是、不是。只不过这贼人狡猾,当初就是那个叫王小十的潜入横涧山,策反了纪纲等人,才引外人进入,兵不血刃的就占了横涧山。如今他们又悄悄的潜入滁州城,小人只是怕他们故技重施啊。将军,此人不得不防。小人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只要将军给我一队人,我必将这尖细抓来严加审讯。”

廖大亨所打的注意,不过是想要借元十英之手抓住王小十,再拿着王小十做些文章,重新夺回横涧山,继续做他逍遥的山大王。

那王小十身手虽一般,可身边总有高手跟随。凭廖大亨手下的人,即便找到了王小十,却也没有万全的把握能够生擒下他。如此,他不得不借助元十英的力量。

在滁州城内,还有什么人能够抵得上滁州守军呢?

“本将军正在接待一位重要的客人,其他的事情容后再议。”元十英离开时悄悄的向亲卫使了一个眼色,那年轻的军士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意在送客。

几乎是被强行赶出了将军府,廖大哼哪里怎么能不气?他简直要被气炸了肺。

“王八蛋!当初伸手要钱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赶大爷走?如今没了横涧山上的队伍,就不把老子放在心上了!”这廖大亨是个小人,地地道道的小人。元十英两次拒绝了他,便记恨在心。“你不帮我,老子就让你见识一下我的手段。到时候,有你后悔的一天!”

元十英这里,在回往正厅的路上,对身旁的亲卫说道:“廖大亨这人的话不可全信,却也不可不信。要是那些贼人真的进了城,说不准会搞些什么事出来。你吩咐下去,这几日军士们不准离营,更不准和人私相见面。各级将领那里每日作息都要上报过来,不得有任何错漏!”

元十英还是一个谨慎的人,不然如何成为元军中的高级将领?他不愿帮着廖大亨捉拿王小十等人,是不愿意在城中闹得鸡飞狗跳、人心不安。而必要的防备措施还是要做足的。他也怕自己手下的将士们,真的被王小十这些人给策反了!

回到厅上,就见陈善儿仍旧坐在桌案旁。桌上的酒菜都已经冷掉了。

“刚去训斥了他们一通,将兄弟冷落在这,真是对不住了。”元十英拉着陈善儿,两人一同进了书房,打算秉烛夜谈。又吩咐军士搬进了两张竹塌,两人今夜似就要住在这里。

内宅,夫人屏退了下人,早早就已经睡下。而陈颖儿两个年轻的姑娘屋中却仍旧点着灯,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

这时候,院墙里发出一声轻响,好似一块石头滚落在了院中。

屋中,就听元家小妹说道:“姐姐,这是滁州新进的一种香料,放在荷包里佩戴在身上,香气能让人一整天都精神百倍。”

陈颖儿接过了荷包道了一声谢。

又过了一阵,两个女孩子聊的累了,便沉沉睡下。而这时,院墙处的阴影下闪过了一个人影。这人身材高大、肥胖,看样子体重该在两百斤之外。而这么重的身子,他的双足落地却是极轻微,寂静的夜里也根本无法发现其声响。

这人慢悠悠的来到小姐的窗外,熏香的一端刺破了窗纸,迷烟吹向了屋中。

这是一些绑票的劫匪惯用手段。而后只需稍等片刻,等药效让屋中的两人彻底昏迷就好。

等待的时候,这男子无聊般的在窗外打了个哈气。这时屋内的人虽未睡实,却也无从发现他。

可惜千算万全,他也没有算到屋内非但是有两个姑娘,而且还有一条狗!

“汪汪汪……”这一声低低的哈气声,吵醒了这只狗。它虽也吸入了迷香,却仍旧活蹦乱跳的。看样子男子所用的药量,还不足以迷倒两个大活人加一条狗。

“什么人?”屋中的两个姑娘也被吵醒了。陈颖儿翻身下床,却也觉得头有些昏昏沉沉,手脚发软。

如此一来,将军府中的护卫听到了声音正嚷着往此处赶来。男子一瞧,若是今夜不能得手,只怕日后防备更严。索性,他一不做二不休,一头撞进了屋中。

屋子里,陈颖儿毕竟是习武之人,抽出宝剑便刺。却因为吸入了迷药,这一剑软弱无力,半路便被男子躲开。

随之,男子绕到颖儿身侧,一掌打在其后颈上,将人打昏。

此时,屋中的大黄狗扑了上来,撕咬男子的裤腿。

当初元家小妹寄存在亲戚家中,常受其家人白眼。因而她自小就没有朋友,便只有那条大黄狗是她唯一的玩伴。所以在元十英接回她时,也将那只大黄狗带了回来,就养在妹妹的身边。

没想到今日,这大黄狗竟立了功。它咬住男子的腿不放,生生咬的鲜血淋漓。

男子狠下心一脚踢出去,大黄狗撞在墙上发出“咚”的一声。

趁着府上的兵丁还未聚集,男子扛着陈颖儿才出了屋,飞身上了院墙。这个时候,才见一队兵丁手举这火把赶来。

一名将官冲到了房中,看到小姐正昏倒在床上,又看了看倒在墙角的大黄狗,和地上一滩血迹,立刻明白了刚刚发生的一切。“快找大夫来,为小姐疗伤。另外把这只大黄狗救治一下,那可是小姐心爱的东西,有了闪失谁也跑不掉!”

人命在有的时候,真就不如这一条大黄狗有价值!

随后,这名将官飞奔着,去到书房向将军报信。

将军府乱哄哄一片,直到天光见亮,也未曾消减下来。

男子背着陈颖儿,抹黑在街头绕行。为防有人跟踪,直到天光见亮,确定身后无人时,他才回到了廖大亨处。

没错,这一切都是廖大亨策划的。他知道这个妹妹是元十英的心头肉,因此特地将她“请来”!不过阴差阳错,再加上当时场面慌乱,男子却是“请”错了人。

“这就是元十英的妹妹?”廖大亨也没见过她。若不是极为亲密之人,哪里能够看到人家府上的女眷?

“没错!”男子说道:“我先是擒下了一个将军府的下人,问出了小姐所在的院子。绝对错不了。”

“那就好!”廖大亨恶狠狠的道:“元十英,你无情就别怪我无义了!王小十,希望你现在还在滁州城里!”

王小十在哪?

天亮时分,朱元璋两人要反回横涧山,王小十相送到城门。原本该到了城门开启的时刻,今日却没有任何的动静。细细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将军府上有人被劫持,今日关闭四门寻找歹徒。

无奈,朱元璋等人又回到了王小十那里。反回的路上,一队队官兵纵马疾驰,更是在挨家挨户的搜查,显然是被劫持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第四十二章 陈家兄妹(2)

“真是大张旗鼓啊!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朱元璋道:“看样子,我们要在滁州城里待上几天了。小十,把可要管饭啊!哈哈……”朱元璋还有心思打趣。

而王小十这里确实考虑的更为深远。看这架势,就像是元将军被绑票了一样。若真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变故,说不准是他们的一个好时机。为今之计,是要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三人一同回到铺子,正见到方孝孺在门前指挥几人将一口大箱子搬运上马车。看搬运的几人十分吃力,箱子里的东西想必有些分量。

“这是……”

王小十解释道:“为了打探些有用的消息,小弟我可是花了大把的钱财去喂一条饿狼。正好,今天的事,可以向他去问问。”

随后,将朱元璋两人请进了屋中,王小十便要去吴清远那里打听些小子。刚好,这些银子也要送到他那里去。

如今的滁州城中可谓是兵荒马乱,朱元璋不放心王小十出门,又让花云随后追来。

吴清远府上,一早府门大开。吴掌柜一身的正装,似刚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

“吴掌柜早啊!”王小十拱手道:“这一大早的,吴掌柜可是遛弯去了?”

“啊……是啊!天气不错,我特地出去转了转。”吴清远随口敷衍道。

站立在门前,王小十摇头道:“看来吴掌柜还是不放心兄弟啊!城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吴掌柜怎么还有心四处闲逛?”

他挥了挥手,马车上的箱子打开。白花花的银子晃得吴清远眼睛都直了。

王小十要的便是这个效果。“前日和吴掌柜商量的事情,我可是一只都放在心上呢。这不,今天我特地亲自将银子送来,以表我的诚意。不过今日一见,吴掌柜似乎并未拿我当自己人啊。我看,这合作还是算了吧!”

说完,王小十转身欲走。而吴清远哪里肯就此让他离去。“贤弟、贤弟。是大哥不好。这里不是说话的对方,我们进书房详谈。”

王小十跟随进了府,马车就留在门外,花云负责看守。没有王小十的话,谁也别想从车上取走一锭银子。

书房里,关起门来两人说话方便多了。

王小十问道:“滁州城里到底出了什么事?街上到处都是兵丁,是不是咱们的事情露出了什么马脚?要真是这样,恕在下不能陪吴掌柜冒这个险了!”

吴清远忙道:“怎么会?今日一早,我就到总管府去过。总管大人说,是元将军府上的一位客人被歹徒劫持了,这才将四门紧闭,要在城中抓捕这些歹人。”

“原来是这样。既然不关我们的事,我就放心了。”王小十道:“不过既然出了这种事,你我哄抬粮价的事情还是先缓一缓,免得撞在枪口上。”

王小十故意这么说,就是为的吊一吊吴清远的胃口。若是太过容易就满足了他,岂非会将自己当做一个任其宰割的冤大头一般。

吴清远这人,为赚钱可可谓是不择手段。而其最大的优点就是,看在钱的面子上,他可以忍受任何人。就算王小十提出太过无礼的要求,他的面上也不会出现任何的怒色。

“也对!”吴清远不曾试着劝说王小十,似是就认同了他的说法。“我们的事,还是等滁州城里平静了之后再说。这银子,老弟还是先带回去吧。”

他心中暗道:“王小十啊、王小十。总归是有你求到我身上的一天!”

对此,王小十反倒觉得有些奇怪。按照吴清远的性子,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同意自己的提议。要知道,他可是个视财如命的人,如何会眼睁睁看着送到家门前的银子溜走呢?

王小十对此得出一个结论。“这吴清远肯定还知道些什么!”

吴清远送王小十出门,一路上他的眼神变化都未曾躲过王小十的眼睛。从他的眼底,王小十看出的是一种得意的目光,好似吃定了自己一样。

突然,王小十停住了脚步。“吴掌柜,我仔细的想一下,为防夜长梦多,银子还是放在您府上吧。”

“当真?”

“自然当真。反正这也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随后,还会有银子运来。你我既要合作,就一定要做一场买卖。”

吴清远笑的脸上像一朵盛开的菊花般灿烂。“一定、一定。银子放在我这里,比放在滁州府库里都要安全。”

王小十趁着对方松口的一瞬间问道:“怎么?吴掌柜去过滁州的府库?”

“当然……”情知自己说漏了嘴,吴清远忙的改口。“没有、没有。我不过是打个比方而已。”

“哦。这样啊!”

马车进了吴府,跟随而来的伙计忙着搬运,吴清远的心腹管家忙着清点数目。这时候,王小十悄悄的向着花云使了个眼色,两人配合许久,自然默契非常。

这个时候,王小十声称家中还有事,先走了一步。而花云等人,则是在等待着银子清点的结果。

吴清远送别了王小十,笑嘻嘻的回了屋。却不知道,花云已经盯上了他。

…………

廖大亨沉住了气。这个时候,他越是积极的到元将军面前去表现,就越发无法摆脱自己的嫌疑。等到适当的时候,他再去到元将军面前,将劫持的主谋推说到王小十的身上,可谓一举多得。

这时候,其身旁的男子说道:“寨主,这姑娘身上的香气很特别,就和王小十身上的味道一样。”

“怎么会?难道王小十藏在元将军府里?”廖大亨做贼心虚,免不得会胡思乱想。

“不是,是她身上的荷包。是荷包里的香料发出的味道。”男子说道:“难不成,那王小十也喜欢这种香料?”

廖大亨道:“不见得。我看这王小十八成是藏在买香料的铺子里。你马上去查!”终于有了一些线索,廖大亨的欣喜是可想而知的。

一处废弃的院落。如今战乱四起,民生颓废,想要在滁州城里找出这样一处不起眼的荒废院落实在是太容易了!

王小十在院子里,花云也在。还有一人,则是正处于昏迷中,浑身被绑了个结实的吴清远。

“弄醒他!”王小十吩咐道。原来,在刚刚与之的谈话中,王小十察觉到吴清远在就一些重要的信息上遮遮掩掩,他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王小十有一种预感,一股危险的气息,正在朝着自己接近。而吴清远所掌握的,该是其中的关键。

如今身在滁州城中,可是步步凶险,他更加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

吴清远被人弄醒了。“是你!王小十,你不想活了吗?”

王小十面色冷冷的道:“关于今天的事,你究竟知道多少?”

“哼!你若是放了我,念在你我相识的份上我就不予追究。若是你一意孤行,等到朝廷找上了你,管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朝廷?朝廷为何会找上我?谁曾看见是我绑的你?你是不是指其他的?”王小十一连串的追问,可吴清远却是闭口不言。无奈,他只有严刑逼供了!

见王小十点了点头,花云四下吴清远身上的衣服,堵在他的嘴上。而后,抽出匕首就插在他的大腿上。

“呜……”吴清远拼命的挣扎,可他哪里是花云的对手。况且他身上绑缚,根本就无从发力。

王小十狠下心道:“挣扎是没有的。只要你说出了我想知道的,我就放了你。你要是同意,就点点头。”见这家伙不从,王小十吩咐道:“割下他的鼻子!”

“呜……”吴清远呜咽着猛点头,生怕王小十瞧不见。

“我放开你的嘴,但你最好不要耍花样。不然,小爷一刀宰了你。”花云喝道。

吴清远说道:“今早我到了总管府去,听说了元将军家里有客人被劫持了的事……”

“说重点。你不要想着给我拖延时间,除非你想死。”虽然王小十也觉得这么做过于残忍了些,可他却别无他发。在这个人吃人的时代下想要生存,就要让自己的心硬起来。

“是、是!”吴清远说道:“我听说,元将军那里是怀疑、怀疑你王小十做的这件事。而且他们也知道,你是横涧山的土匪,是来滁州城打探消息的?”

“恩?”王小十一皱眉。他不懂,为什么那个素未谋面的元将军,会知道自己的底细。自己来滁州城后虽然行事高调,却不敢太过的张扬。连方孝孺等人,也严令他们不得多言,自己究竟是哪里做的不对才,才让人产生怀疑的?

“他们是怎么知道我身份的?”

吴清远道:“这我怎么清楚啊!或许是你被人认出来了也不一定。”

“那你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是不是已经报了官?”

“这、这我可没有。我本想着,把你的钱都诈出来,再通告给官府。也好多捞上一笔。这不,就被两位侠士识破,把我给抓到这来了嘛!”为求活命,吴清远可谓是有什么说什么。“对了,虽然我没有说出你们的藏身地点,但是以元将军的势力,只怕很快便会找上你们,还是快些逃命吧。小十兄弟你放心,哥哥我就当没见过你,这腿上的伤也是我自己弄破的,和你们没有一点关系……”

“不好!朱大哥可能有危险!”

第四十三章 朱元璋被擒(1)

吴清远又怎么会好心提醒王小十这些?他还不是想要为自己逃一条命而已。

“这家伙怎么办?”

王小十道:“留着它或许还会有用。”

“明白!”花云又一次粗暴的将吴清远打晕,扔在了院落的一处荒草后。荒宅里常年无人,藏在这里最是安全。

元将军府上,校尉已经查出了王小十落脚的地方。有了廖大亨昨夜的那番话,他自然觉得这事情是王小十做的。横涧山上的义军,暗入滁州城里图谋不轨,他自然不能姑息。更何况,劫走的还是他元十英府上的客人,真可说是贼胆包天。

“传我的命令,带人包围南街!”南街正是王小十的生意所在。

陈善儿急道:“大哥,如此一来,贼人们狗急跳墙,颖儿岂不就是危险了?”

“兄弟不要担心。贼人走投无路,自会束手就擒,绝不敢伤害令妹。又何况,我手下的兵丁可不是吃素的,一定会救出颖儿的!”元十英说道。他这一次是真的动了肝火。

自己视作心肝的妹妹也遭了暗算,险些被贼人所伤。他一定要将那王小十碎尸万段。至于颖儿的死活,那只有听天由命了!

他们虽是朋友,可毕竟亲疏有别。为了给妹妹报仇,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若不给这些乱贼以颜色,只怕他们真的要在滁州闹翻了天!

可陈善儿也不是小孩子,也听得出元十英口中的敷衍之词。没办法,他只好寸步不离的跟着元十英,也好照应一些颖儿。

廖大亨带着那名男子,已经先一步到了南街。

“就是这里。王小十就藏身在这家铺子里。”男子拍着胸脯说道。“而且这消息我已经透露给了元十英的人,相信他们很快就会带兵过来了。”

“好!”这一切,都是廖大亨在从中主导。如今他虽无把握重新掌控横涧山,可能够亲眼看着王小十死,也是他的一大快事。而且在事成之后,元十英的妹妹,他也要杀了用以泄愤。谁让元十英当初给自己的脸色看呢!

到现在为止,他仍旧将陈颖儿当做是元十英的妹妹。

“我们守在街后,若是王小十从这里逃脱,我们就亲手废了他!”廖大亨虽算不上心智多么的聪颖,却也知道做好两手的准备。

店铺里,朱元璋已经察觉到气氛有这些不对。按说王小十两人绝不会去了那么久,也不传个信回来。而且就在刚刚,原本热闹的店铺霎时间变的门可罗雀,像是有一张无形的大网罩住了这片空间,阻隔了街巷上的进出。

方孝孺那里也察觉到了异常。他派出几人在街巷两侧查看,却不见回报,便急急忙忙找到了朱元璋这里。

“大帅您快些离开吧,情况好像有些不对!”

朱元璋道:“就算是不对,那也是冲着我来的。我在这里留着,你们快些从后门撤走吧!”

正说着,街上脚步声震天,不知是有多少人围拢上来。

当先一人正是元十英。他立在马上,平白高了旁人大半个身子,远远便可以瞧见。

元十英也不废话,直接便是下令。“进!”若是他的亲妹子在对方手上,他做事不会如此决绝。这世间的人,又有谁真正将旁人的痛苦当做痛苦呢?

陈善儿双拳紧握,恨不得跳将起来一拳打在元十英的脸上。

顷刻间,官兵占领了此处。朱元璋和方孝孺等人被押解着走出店铺,走到街面上。

“你们谁是王小十!”

朱元璋道:“我们都不是,想必将军是弄错了!”

“就算你不是王小十,却也定然是横涧山上的逆犯!”

朱元璋一愣,惊讶于对方是如何知道自己的身份。而他这一个惊愣的眼神,却是让元十英捕捉道:“果然没错。看来本将军没有找错人。王小十在哪?被他劫持的姑娘又在哪?”

朱元璋是一头的雾水。难不成,王小十和花云久久未归,就是去劫持人家的姑娘去了?还是将军府里的姑娘?

一人从店铺中走出。“禀告将军,未发现小姐的踪迹。”

“可都搜过了?”陈善儿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都搜过了,没发现贵小姐,也没有发现什么密室、暗格。”若有密室暗格,朱元璋等人也不至于站在这了。

“好!你们不承认,本将军就将你们带回去,早晚有你们说的那天!”元十英吩咐道:“把人带到军营里去,好生照顾!”所谓的好生照顾,便是要让他们受一些皮肉之苦。只要不把人弄死了,什么刑罚都在“好生照顾”之内。

店铺被看管起来,连街上也都三步一岗,嫣然一副守株待兔的模样。而王小十两人,却因为晚回了一步,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朱元璋两人被抓走。

花云一时冲动,竟要冲上去劫人,幸好王小十手疾眼快,一把将之拉住。“你不要命了!人家这么多人,单凭我们两个怎么能行?”

“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看着他们带走大帅?”

“你他娘的动动脑子!”王小十拉不住他,只能是试着骂醒他。“你现在去,不过多一个人被抓,根本就救不出大帅。”

“救不出也要救,难道这么看着就成了吗?王小十,我知道横涧山上的基业都是你的打下来的,你巴不得大帅死了,好坐上那个位子!”

“你放屁!”王小十抡圆了一圈砸在花云的脸上。“我王小十顶天立地,要是我有这心思,自己拉队伍就是,又何必和你们这些没脑子的混在一起,平白惹上这么大的闲气!”

花云是个直肠子的人,他今日这话只怕不是自己心底想的,而是旁人所说,被其情急之下给倒了出来。由此可见,王小十在这群淮西将领的心中,仍旧是一个外人。

被打了一拳,花云也冷静了下来。细想过往,王小十倒也不像是传言中的那种人。而且,如今城中只剩他们两个,若再内讧岂不是误了大事?

“哎!”花云给了自己两个嘴巴,王小十也没有拦着。“小十兄弟,是我胡说八道,满嘴的胡话。你快想个办法,救救大帅吧!”花云心里是真的急。

“当初我们这些人在郭子兴部不受重用,自觉无有出头之日才跟随大帅出走濠州城。大帅对我们,就犹如你对方孝孺、对胡定邦等人一般。若不能救出大帅,弟兄们一个个必然羞愧难当。”

王小十道:“你还相信我?”

“不单是我相信你,弟兄们都相信。那话,不过是曾经有人酒后胡言。自从收整了横涧山的队伍之后,你已经是山上的智囊,更是我们的兄弟。”

“既然这样,你就信我的。等城门一开,你就出城去到横涧山搬兵。让徐达带人,分批次赶到滁州。”

花云道:“这一来一往花费的时间太多,大帅能等到……”

“我相信大帅。如今唯有这一条路可走了。你通知过徐达之后,第一批带人回来。人不需要太多,百十人就好,化妆成百姓进入滁州城,到那处荒院等我。我们在城内救出大帅,徐达在城外用兵,内外配合,一举拿下滁州城!”

花云虽冲动,却也不是傻子,应该知道王小十所说的才是最为稳妥的办法。成功的可能性虽也有,却也存在着更多的变数。不过,如今他们已经别无他法。

王小十接着道:“这段时间里,我就在城中打听大帅的消息,以及元十英的动向。”王小十已经决定,自己要亲身去到将军府里探个究竟。这一行凶险,若是告诉给花云,保不齐这家伙头脑一热,便要留下来帮自己。

虽然花云武功高强,留下来大有用处,可还有更要紧的事等着他做。

“左右城门今日怕也也不会打开了,还有什么事一并让我去做吧。”

王小十道:“我要从后门回到店里,看看大帅是不是留下了什么话。”他相信朱元璋,即便在刚刚那种情况下也应该是清醒的。而换做是自己面对那种情况,也一定会留下只字片语的。

“好,我陪你一道回去!”

店铺后是一道暗巷,巷子里也有些人家,不过却因为刚刚那场大动静,而家家紧闭院门。

当外面的动静安静下来之后,其中一户的院门打开,当先迈步出来的是一个壮汉,身材高大肥胖,体重在两百斤之外。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无人之后,才让过了门口。在其身后,自然是廖大亨。

“听刚刚的声音,好像是让王小十给跑了!”廖大亨恶狠狠的道。

男子说道:“跑不了。寨主不是知道他的样貌吗?等我们告诉给元十英,让他在全城张贴画像通缉,王小十还能跑到哪里去?”

“哈哈!没想到你这榆木脑袋竟然也有开窍的时候!我们明天一早,我们就到元十英那里去。今日若去,反倒是显得太急了,难免会让他怀疑。”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说笑笑的出了暗巷。却不曾注意到,令其万般痛恨的王小十,就在巷子外的一处茶棚后!

“是他!”王小十也注意到了廖大亨,这却是令其欣然中却又带着丝意外。

第四十四章 朱元璋被擒(2)

青天白日,为防暗巷里有朝廷的人在埋伏,王小十带着花云,两人就躲在街巷外的一处茶棚里。随便喝了口茶,顺带着探明情况。

观察了一阵,本以为没有什么危险时,却见到廖大亨两人从其中出来。

“果然是他!”王小十道:“昨夜有人攻击我们,我就怀疑是这家伙指使的,现在看来果然没错啊!”

“他是……”花云并未见过廖大亨的面目。上次在横涧山上,两人虽冲到了廖大亨的屋里,却因为灯光昏暗,加之又被那男子挡下,所以才令花云没有看清廖大亨的脸。

“这人就是横涧山上的廖大亨。这一次大帅被抓,跟定和他脱不了干系!”

“老子去宰了他们!”

“你又犯起这股傻病了!”王小十道。在他看来,花云何止是有傻病,而且还是病的不轻呢。“现在过去,不过是打草惊蛇而已。我们跟在他后面,看看他们在哪里落脚,又是不是和元十英有勾结!”

廖大亨两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无所顾忌,一路上大摇大摆的回了府。

这里无论是离着元十英的将军府,还是滁州总管的府邸都不算远。这里本就是一众富人居住的区域,周围都是深宅大院。

直到两人进了宅院,也不曾发现王小十就紧跟在自己身后。

“这两个混蛋进去了。我们怎么办?”花云问道。

“等!”

“等?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天黑!你守在这里,看看是否还有人从院子里出来。或是有什么人随后进去。”

“你呢?”

王小十道:“我在去审问一下吴清远。他在滁州城的时间更久,知道的东西自然更多!”

那处荒废的院落里,吴清远已经醒了。当他扯着脖子喊了几声,也不见人来救自己时,便陷入一种深深的绝望中。

可回过头来一想,却也是件好事。至少说明,王小十两人已经离开!

吴清远身上被绑,人只能像是一条虫子般的在地上蠕动。好容易挪过了一段路,从草丛里趴到了石阶上,可是耗费了他好大的力气。

石阶上切口整齐,吴清远用之摩擦身上的绳索。半个时辰的功夫,眼看着绳索已经断裂了大半,就在脱身在望之际,王小十回来了。

王小十这个时候回来,无异于是在其希望的火种上泼下了一盆凉水。吴清远刚忙翻转过身子,将即将断裂的绳索压在身下,不让王小十看到自己的情况。

可地上的长长的拖痕还在,足以证明他是从草丛中一路爬行过来的。

“哎呦!想不到你还有这个本事啊!”

“呵呵,小十兄弟你没事吧!外面兵荒马乱,我还正担心你呢。”

王小十道:“你是在担心没人会来解开你的绳索吧!”

“呵呵……”吴清远干笑了两声。

“你和滁州总管是什么关系?”王小十突然问道。就见,吴清远眼神一定,分明是在惊讶于王小十的问话。所谓定睛则有,转睛则无。说的就是如果突然问人一个问题,若看其眼睛是在四下乱转,则说明自己所闻的话是无中生有。

而对方的眼神中若是闪过惊愣的神色,便表示所闻的话八九不离十竟是真的!

“你果然和滁州总管有些关系!要不然,像朝廷正准备对你颍州用兵的消息他又怎么会告诉你?”

吴清远则是打死也不承认。“没有!我不过是帮着滁州总管做些敛财的生意,其他的我们没有关系。”

“真的?”

“真的、啊……”一句话不曾答完,吴清远嘴里又是传出了杀猪般的叫声,王小十却是脱下了自己的鞋子,顺手塞在了对方的嘴里。

原来,王小十又打算对其言行逼供了!

这也是无奈的办法。严刑逼供这一套,多是会让人胡乱攀咬,得出一些不实的东西。可现在的情况却是,王小十已经别无他法了!

朱元璋被抓,元十英一定会对他用刑,自己一定要在朱元璋撑不住之前,想办法把他给救出来。

“你要是不愿意说实话,我一刀就扎在你身上,让你看这自己的肠子和血流的满地都是!”

“呜、呜……”吴清远呜咽着猛的点头。

王小十放开了他的嘴。

“咳咳……”吴清远咳嗽了一通,才道:“我说!滁州总管是我的姐夫。我是他的小舅子。所以,你要是杀了我,一定跑不出滁州城,无论在什么地方我姐夫都会把你抓出来。如果你放了我,之前的事我既往不咎,还会给你很多的银子。”

王小十听罢,心头一喜。却不是欣喜对方所说的银子,他倒是在想,是否能够用这个吴清远去换回朱元璋。

若吴清远是一个普通的生意人,那么自然没有那么大的价值。而他要是滁州总管的小舅子,那就另当别论了!

“原来你是滁州总管的小舅子,你怎么不早说啊!”王小十把吴清远的身子扶正。“你先老实的待上一会儿,我去和滁州总管说一声,然后再放你走!”

说着,王小十一掌拍在吴清远的后颈上,打的对方“哎呦”一声。

“恩?他怎么没晕呢?”王小十见花云不过就是那么一手便能让人晕过去,还以为很简单呢。可自己操作起来,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想要把一个人打晕,说简单自然简单,可若说难也的确是难。若是以重物打击人的后脑,自然可以将人打昏。可一个不好,吴清远就要变成白痴了。

而像这种敲击后颈的做法,不是什么人用出来都能够奏效的。毕竟花云是“练过的”!

“难道是我的力度不够?”王小十反手握着匕首,以短柄的这一端重击在吴清远的颈后。随之,吴清远瘫软在了地上。“果然是力度不够的原因!你就在这睡着吧,等我支会了滁州总管一声,再拿着你去换朱大哥!”王小十自言自语道。

他转身走了。令其没有想到的是,当他转过身的一刻,吴清远的一双眼睛就亮了起来,而且似是比从前更为有神。

天已经黑下,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都是趁着晚间凉爽,出来遛弯的人。今日滁州城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自然成为了百姓口中上好的谈资。

也就是趁着这个时候,王小十和花云两人,暗暗的进入到了廖大亨的府上。两人从东侧的院墙翻墙而去,又悄无声息的向着正厅摸去。

这处宅院很宽敞。虽比不上元将军府上,却也是一处“豪宅”。只不过,如今这豪宅显得有些凄凉。因为横涧山连人带山都姓了“朱”,廖大亨失去了唯一的财源,宅院里存下的这些钱财显得捉襟见肘,所以他把府上的丫鬟、婆子、下人们都辞去,以节省开支,原本修建精致的庭院也无人打理,才不过半年功夫,就成了这般萧条之像。

宅院里,唯一一间点着灯的屋子里,两个男子的身影在灯光下闪烁、摇曳。这是廖大亨,和护卫他的那名男子。

两个人在房中说话,声音很低,王小十两人离着也远,根本听不清说的些什么。

“我们贴近一些。”

花云道:“离得太近,会让对方发现的。”那个肥胖的男子可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

“悄悄的,应该没问题。”两个人弯着腰,脚步轻盈的缓缓接近窗下。

就听那男子道:“寨主,既然你已经决定了要杀那丫头,何必还留着她?”

“我是为防万一。若是元十英真的追查到我们头上,留着那丫头或许还能保命呢!”

男子道:“绝对查不多我们头上。元十英现在还以为,是王小十劫走了他妹子,根本就想不到我们身上。”

窗外的王小十将这一切听了个清清楚楚。“该死!原来都是这两个家伙做的,却平白让我们背了黑锅。大帅被抓的事,也跟他们有关!”

“都怪我!当初在横涧山的时候,就不应该让他们跑了!”花云也道。

“什么人?”突然间,屋中的男子高喊一声。随之,一道身影撞破了窗户,跳到了院中。

“被发现了!”两个人刚刚听得入神,不自然的发出了声响,被屋中的男子听到了。

从上一次的交手来看,这人显然就是个高手。之前是不愿与自己两人纠缠,今夜再次撞上,只怕王小十和花云讨不了好!

三人站立院中,王小十和花云成掎角之势,分左右双方攻向了这男子。他们不敢托大,一出手便握紧了短刃,希望借助利器尽快的制男子于死地。

可这一次,却又大大出乎了他们的预料。这个男子太强了!否则,当初在横涧山上又如何护着廖大亨从容撤退?

一时间,两人拿这男子不下。若是再拖延下去惊动了巡夜的兵丁,只怕他们也都完了。这个时候,花云大声道:“你快走,我来拖住他!”

花云的武功毕竟要比王小十出色的多,由自己来的挡住这男子,帮王小十脱身才是正理。

王小十为人也不迂腐,没有说什么“要死一起死”的话,抽身便撤离了战团。

“哪里走?”这时,廖大亨亲自来斗王小十。

第四十五章 再见(1)

对于廖大亨,王小十也是知之甚少。不过他却知道一点,这人极其狂傲自大。上次在横涧山上,正是因为他的这一点,才被花云一击得手,险些刺穿了他的肩膀。

廖大亨拦了上来,他手上没有武器,这可算是王小十占到的唯一一丝便宜。

王小十为了摆脱纠缠,上来便是匕首前刺,刺向对方的胸前。

王小十清楚自己的本事。太过精妙的技巧他纵然有心,却也无法用出,只能是凭借着一时的冲劲和对方拼个气势。

廖大亨身子闪过,一拳打向王小十的侧身。而王小十则是不与之纠缠,从其身旁绕过,直奔向内宅。

一路逃遁,院中的荒败映入王小石的眼中。亭台塌陷,树木枝杈横生,果然是庭院久久无人打理。

慌乱中,王小十挥舞着匕首将院中树木的枝干、以及齐腰高的荒草斩断,借以阻挡身后的廖大亨。对方手里没有这样的利器,想要摆脱这些荆棘的阻隔想必需要耗费些力气吧!

果然,这一招也算是有效。王小十渐渐的和廖大亨拉开了距离。而对方正在后面,卖力的摆脱这些藤蔓的缠绕。他的裤腿被荒草伴着,若不是用力踢动或是高高的迈步,根本就无法前行。如此一来,却又被拖慢了行动的速度。

王小十这里,趟过这段荒草丛生的小路也废了很大的力,现在不得不大口喘息。

“这是什么地方?”此处比刚刚的那进院落更加荒凉。王小十有心翻过院墙离去,却又不知外面还隔着几进院落,是否还都是像这般的荒芜。索性,院子里有间屋子,看样子还挺宽敞的,他干脆到里面去避一避。

想到这,王小十高抬腿,一路将荒草踏在脚下,终于来到了房前。

“恩?”这房间的门上站满了灰尘,却只有一处是干净的。门上正对着王小十的前胸处,门板被摩擦的光亮,像是时常有人开启这扇门,而被手掌留下的痕迹。

不管其他,王小十一手握紧了短刃,以防有什么意外发生。另一只手则是沿着门板上的痕迹推了开来。

屋子里,一股腐败的味道。南方天气里屋子长时间关闭都是如此,闷热和湿气在屋中慢慢滋生出腐败的霉菌,味道自然难闻。

“唔……”黑暗的角落里,像是有女人的抽泣声。这声音很低微,起初王小十还觉得自己听错。因为除了逃难的自己,谁还会躲在这种鬼地方。

可当他关上了房门,眼睛习惯了屋中的黑暗时才发现,屋中正有一张棉被包裹着一个如人形的物体,就安放在墙角处。那声音,就是从这里边发出来的。

王小十走了过去,以匕首的尾端抵在棉被上。“你是什么人?”

“呜呜……”这里面的人仍旧是呜咽着,声音中却透露出兴奋的神采。

“我放你出来,但是你千万不要出声。外面正有坏人在追我!”王小十就拿着这套哄小孩子的话语安抚对方。同时,手中锋利的短刃划过,棉被也禁不起这样的“折磨”,从划过之处分割开来。

当时,一阵香气侵入到王小十的鼻孔中,味道还令其很熟悉。

这人坐起了身,劈散着的头发说明其在棉被中挣扎了有一段时间,以至于弄乱了发型。不过看这身上的穿着,应该是一个女子。

王小十解开她口里的束缚,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

姑娘说道:“快帮我解开!”她一看便是在家中颐指气使的习惯了,根本不曾考虑到,王小十虽救了她,却也仍旧在掌握着她的命!

冰凉的短刃就贴在姑娘的脸颊上,令其清醒了许多,也不再吵闹着生事。

“我、我是被人绑来的,你不要杀我。我可以给你很多的钱!”这几日来,陈颖儿虽然没受到太多的苦,可被裹的如同一个大粽子般,被仍在这满是霉味儿的屋子里,也够令她崩溃的了。

从小娇惯,她何时受过这种罪。而且更为要命的是,这些人将她绑来之后,也不威胁、也不逼问钱财,这分明就是有灭口意思啊!

想通这些,陈颖儿自然慌了神。而今夜乍见一人进来,却又不是与这些绑匪同路的人,姑娘当时便将王小十当做了自己的救星。

姑娘在棉被中挣扎的时候弄散了头发,不单是遮挡住了自己的面庞,更加是遮挡住了自己的部分视线。因而,王小十未发现这姑娘竟是当日那刁蛮的丫头,而陈颖儿也没认出当日的那个“暴露狂”就站在自己的身前。

两人二次再面,竟是以如此方式。不得不说,“缘”之一字,真是妙不可言!

“嘘!”王小十让姑娘压低了声音,以免被廖大亨发现。“原来你就是被廖大亨绑来的人啊!你可知道,你给我们害惨了!”

“怎么、怎么……”一听这话,姑娘也没了主意。难不成,这人想要杀自己泄愤吗?

王小十道:“你是元十英的亲戚吧!你失踪之后,他怀疑是我王小十做的,就抓走了我大哥。你说,这笔账我是不是应该算到你的头上?”

“别、别!只要你带我出去,我会和元大哥说清楚的。你救了我,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王小十等的就是这句话!随后,他短刃轻挑,将陈颖儿身上的绳索弄断。姑娘手拄着地面站起身,却又“哎呀”一声的跌落在王小十怀里。

“怎么?舍不得站起来呀?”

“我脚有些麻了、缓一缓就好……”漆黑的屋子里,姑娘仍旧看不清王小十的面庞,却又不能够妨碍她心中的猜测。看王小十身形略痩,说话又带着嬉笑,该是一个风趣幽默之人吧!

“多谢。”姑娘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跟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交谈。何况还是一个男人。

“不用谢,只要你记得答应我的话就好。”

“恩!我回去之后,一定让元将军放了你的朋友。”

“现在你能不能回去还说不准,外面正有人要杀我呢。”

“什么人?”

“绑你来的人!”王小十道:“我们不认不识,却被同一伙人追杀,你说这事巧不巧?”

“巧……”

等了一阵,等到姑娘能够自己起身走路,王小十决定冲出去。始终困在屋子里也不是个办法,花云那里还不知道如何了,朱元璋还等着这姑娘救命呢!

“你拿着这个!”王小十把匕首递给她。“小心些。不要没伤了敌人,却先伤了自己。”王小十若是再见了陈颖儿的身手,只怕会惊叫出声。

王小十在前,陈颖儿在后,两人出了屋又向前院而去。很显然,廖大亨搜寻王小十不着,必然会回到前面,去找花云的麻烦。而王小十自也要赶过去助阵。

一路上,王小十大致说了下这里的情况。“抓你的人叫廖大亨,是当初横涧山的寨主。前面还有我一个兄弟,长着一张臭屁的帅脸,我现在要去赶过去帮他。你到时候藏在院外,找准机会就走!”

“恩!”陈颖儿跟在身后,手掌被王小十抓着,脸上羞红一片,满脑子有些心不在焉。

回到厅前,果然见到花云还在。那男子就像是阴魂一般,令他无从摆脱。

“你就躲在院外。”王小十忙着去帮花云。虽然此刻没见到廖大亨,但想必自己只要一出现,他随后就会到的!

两个人再次对阵男子,却仍旧讨不到丁点的便宜。不过这男子一只都在持守势,两人也没有什么危险。

花云道:“你怎么回来了?”

“舍不得你啊!放心,朱大哥已经有救了,我才回来帮你的!”

花云道:“这家伙难缠,但他好像只是防守和轻功了得,让人无从下手,却不会什么进攻之法。”

“还真有这种功夫!”一时间,王小十觉得自己仿若沉浸到一部浩瀚的武侠丛书之中,想必今后会遇到更加有意思的事。“那我们现在抽身离开,这家伙也没有办法喽!”

“要真是那样,我也不会还留在这里了!这家伙难缠的很,就像是一块膏药一样!”

的确,男子就好像是两人的影子,虽然不曾发起强劲的攻击却始终纠缠着他们,不让他们离开。

如此拖延下去,对两人同样不利。廖大亨不见了,说不准此刻正在策划着什么同样卑劣之事。

这时候,王小十计上心头,双足猛蹬,扑向了对面的男子。

花云识趣的配合,抱住了男子的一条胳膊。而王小十,则双臂搂住了男子的腰,三人滚做一团。

打的人惊心动魄,看的人又何尝不是阵阵惊魂。王小十这根本就是“无赖打法”,好似街面上的泼皮摔跤。

“原来他的功夫这么差!可他还是把匕首给了我……”只为这一点,陈颖儿的心头就是一暖。

正当三人在地上滚做一团时,从院墙上跃下一道身影。这人手中是明晃晃的利刃,借着下坠之势一举劈砍向王小十。

“去死吧!”这人是廖大亨!不知从什么时候他又绕了回来,埋伏在墙后等待机会。也许,他在追寻王小十不着时就想到了这一招!

三人抱作一团,就好像展板上的一个肉球,等待着刀斧加身。

第四十六章 再见(2)

“不要!”暗处,陈颖儿被这突然的一击吓了一跳。本能的,她手中握着王小十交给他的匕首,向着廖大亨刺去。

自幼起,陈颖儿就不同于寻常女孩子般的娇生惯养,也没有闺阁女子那般的恬静文雅,反而是显出一种活泼好动的天性。同时家中父母也十分宠爱,自然是将她当做宝贝一般,凡事都依着她。自幼年起,她便拜师学武,十数年不断,自然也有些功力。

这点,从他上一次与王小十几人交手便看的出。

不过陈颖儿虽会些武艺,却从未经历过真正的生死搏杀。这一击全凭着心底的悲愤,根本就无招式可言,所能造成的伤害也必然有限。

廖大亨自半空中跃下,眼见得一击而中,却不想半路上冲出了陈颖儿。心头一惊之下,却是手上刀势不减,仍旧劈砍向了王小十。总归,这才是他的大敌,是令他昼夜无眠,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人。

这一刀堪堪就要打在王小十的身上,可王小十的眼底却没有丝毫的惊恐神色。他扭回头瞧了廖大亨一眼,目光中的嘲弄之色令人发毛。

突然间,王小十的身子一扭,双臂抱住了男子的腰,而双腿则是盘住了男子的下身,两人滚在一处动弹不得。而花云那里,两臂与男子的两臂缠绕在一处,双腿却成“朝天式”,猛蹬向了廖大亨。

对方从上跃下,本身便带着大力。花云以逸待劳,一脚蹬在对方的小腹上,上下两股力道在此处交汇,这一击的力量可想而知。

廖大亨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小心谨慎,还是被王小十给算计了。自己手中的刀锋还未等斩落在王小十的身上,反倒是花云的一脚先行踹在了自己的小腹。他的身子,都被这大力的一脚带着倒飞了出去。

廖大亨身子落在地上,脏腑遭受到重创的他,口中开始咳血。

地面上,三个人仍旧滚作一团。那男子太过厉害,王小十两人不敢撤去半分的力道,生怕被对方趁机占到便宜。

“两位,我们可以停手了吗?”这男子突然说道。

王小十和花云一愣。

男子说道:“你们刚刚那一脚太重,廖大亨是死定了。他既然要死了,我和他之间的约定也就结束了。”

“约定?”

男子道:“当初我欠着他的情,才答应这辈子贴身保护他。现在他已经死了,这辈子就算结束了!”

如此抱在一处也不是办法,可男子所说的话,王小十不敢全然信任。三人一时间好似陷入到僵局之中。

这时候,陈颖儿走了过来,匕首就架在男子的脖子上。“要我杀了他吗?”

男子率先撤去了身上的力道,以此来表现自己的诚意。王小十和花云也松开了力道,三人这才分开。

陈颖儿的利刃仍旧放在男子的脖子上,好似只要王小十一声令下,就亲手解决了他。

“丫头,你还应该谢谢我呢!”男子突然说道。

“我要谢你?”

男子说道:“是我把你裹在了棉被里。”

“那我可真要好好谢谢你了!”陈颖儿手腕一紧,利刃离着男子的脖子又近了几分。

男子道:“廖大亨是个色胚,如果不是我把你裹的严严实实,又时常劝着,你早就被他给吃了!”

姑娘脸上一红。“谁要你好心?你和他狼狈为奸,没有一个好东西。”

“我要不是好东西,你又能奈我何?”男子说着,身子仿若柳枝轻摆,便已经躲过了陈颖儿的利刃挟持。随后陈颖儿反应过来,匕首刺向着男子。对方则是伸手一抄,便将匕首夺下。

“现在信我了吧!如果我要杀你们,可谓是轻而易举。”男子说道。

男子的确是个奇人。现在,王小十已经相信了他的话。“廖大亨已经死了,我也算是解脱了!几位,后会有期。”男子一个纵身,便跃上了墙头。但是这番本事,花云也远远不及。

如此的场景,王小十只在武侠小说里见到了。一位奇人,却因为一个口头承诺,而不得不保护廖大亨这样的败类。这故事想想就令人觉得十分“狗血”,可王小十却是亲身碰到了。此人重获自由,必然会去笑傲天下,洒脱一生。

“好身手!”花云赞叹道。“这样的人竟然始终为廖大亨所用,真是可惜了!”而王小十则想的更远。“希望日后我们不要和这样的人为敌!”

一些杂史记载中,总有一些玄之又玄的东西流传下来。刘伯温的未卜先知,常遇春等人的力敌千钧,更有张三丰那不败的传说。这些多源自民间野史,并无历史佐证,致使人们都认为那不过是笔者的夸大之词,本就是无稽之谈。

而今日,王小十亲眼见证了这一切,那么日后这一切离着自己还会远吗?似那样的江湖高手介入其中,朱元璋一方还有胜算吗?

这个世界终归有太多王小十不懂的东西,在等待这他去细细挖掘!

来不及多做惆怅,陈颖儿姑娘低着头,两只手将王小十的那柄匕首送还。月光下,姑娘的面容显得更为姣好,自有另一番的神采。

王小十的目光,只单纯的放在匕首上。姑娘的脸盘上红晕中透着惨白,也不知是月光的原因,还是这利刃上闪烁的寒光造成的。

“这不是那个……”花云这愣头青认出了姑娘。他刚刚是要开口,就被王小十暗暗碰了一下。三个少男少女在月下矗立,一时间谁也不再开口了。

许久,才听王小十道:“这个就送给你了。”

姑娘也不推辞。“谢谢。”她转身欲离开,脚下却又迟疑了一下,像是在等着王小十叫住自己。

可王小十没有出声,就只看着她离开了月光的遮蔽。

两个人都已经认出了对方,却又装作不认识的样子。这种感觉很神秘,又令人有一种猜测和幻想中的美好。

陈颖儿心底默默的说了一句,“再见!”她而的耳边像是听到了王小十也在跟自己说着同样的话。“再见!”

“廖大亨倒是死的快啊!”花云翻转过他的尸身,才发现在其后腰处还有一道伤口。那时陈颖儿以匕首留下的。再加上花云那全力的一脚,廖大亨能活着才是个怪事。

“你该走了!”王小十道:“天快亮了,等城门一开,你就出城回横涧山去。”

花云道:“你不是说大帅有救了吗?我还回去做什么?”

“为防万一,你必须要回去。而且计划不变,夺取滁州的行动要提前了!”

王小十真的会怕发生意外。尽管陈颖儿答应帮自己救出朱元璋,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在糊弄自己,可王小十却不会拿朱元璋生死这种大事开玩笑。

更何况,经过这一连串的变故,想必元十英也会在日后加紧了滁州的防御。拖的越久,对他们就越是不利。

说出了心底的顾虑,花云也是点头。“放心吧,我一定尽快带人赶回来!”

现在,王小十要回到店里去,看看朱元璋是否留下了什么信息!

南街已经静了下来。街上的店铺都已经关门,白天的守卫也都已经撤去,看似一切如常,却又处处都显得很不平静。

王小十从店铺的后墙进入到店中。院子里静悄悄的,不见一丝声响。他往朱元璋居住的卧房而去,半路上却又传来“哗哗”的水声。

“这里还有人!”王小十手上没有兵器,就随便在地上摸了板块砖头抓在手里。

灶房所在的庭院里,院子当中有一口水井。此时井便正有一个男子,在提水冲刷着自身。他光着身子,在夜色下皮肤显得十分白皙。

“胡定邦!”王小十叫道。

“谁?”光着身子那人转回头,正是胡定邦!

第四十七章 兵发滁州(1)

“胡定邦!你这是……”这场面实在是太诡异了!一个大男人身上不着寸缕,在水井边冲刷着身子。而且闻起来,周围还有一些异样的味道。

胡定边道:“小十哥,可吓死我了!”

接着,王小十听胡定邦讲起了今天的事。

原来,就在元十英带兵丁闯进来抓人时,胡定邦正在茅房里上厕所。听到外面乱哄哄的声音,和官兵的呵斥,这家伙虽然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却也跟着慌了起来。当下,便想要找地方躲藏。可这时茅房外已经布满了官兵,他根本就出不去。

情急之下,胡定邦想到了茅房里。

这时,也就只有城中才有像样的茅房存在。多是在地下挖一个深坑,放置一个大木桶进去。当木桶满了,才有专门运送粪便的人上门清理,并收取一部分费用。

而这间茅房地下还空着大半,胡定邦想也没想,便钻了下去。

地下是恶臭熏天,搜查茅房的官兵也没有细查,便这样让他露了出去。

为防被人发现,胡定邦愣是在茅房地下伴随着恶臭藏了一天,直到夜半时分才出来。

这不,刚一出来也觉得身上恶臭难闻,才将衣服都脱掉扔了,在井旁打水冲洗。

才刚开始冲洗,王小十就会来了。

“辛苦你了!”王小十道。也不嫌胡定邦脏,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若不是胡定邦急中生智,此刻在滁州城里,他王小十真就是一个帮手也没有了!

“小十哥,是我没有用。大帅被人抓走的时候,我什么也没能做……”

“这不怪你,都是事出突然。”王小十问道:“大帅可曾留下什么话?”

胡定邦道:“在官兵来之前,大帅就已经发现不对劲了。方孝孺派人到街上查看,也久久不见人回来,这时候他就让大帅先离开。而大帅却坚持让自己留下,由方孝孺带人离开。方孝孺不肯,一来二去就成了这个样子。”

王小十听罢,也算是了解了当时的情形。既然朱元璋早有预感,那么就必然会给自己留下什么信息。同时借此事也能够看出,王小十的确不曾看错方孝孺。

当初那个自卑、胆小的孩子,王小十也是因为一时于心不忍,才带着他走上了这条路。想不到,方孝孺竟也是个有气节的人,宁愿跟着朱元璋被抓,也不独自逃离。只怕今日换做了王小十,方孝孺会更家会如此,这正是应了那句“仗义皆为屠狗辈”!

“回去换件衣服,不要着凉了。这滁州城里就剩我们两个人,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我们做呢!”

胡定邦换衣服的功夫,王小十到了朱元璋住的屋子里。细细的寻找,他发现在桌子下边藏着一张字条。上写着:事不可为,兵发滁州!

这是朱元璋留下的话,告诉王小十若是无法救出自己,就立刻带人兵发滁州!看起来,朱元璋已经不将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了。争夺天下,该有此气魄!

胡定邦换过了一身干净衣服,两人重新出去寻个落脚的地方。

怀揣着金箔,王小十和胡定邦两人却不敢留宿在客栈,而是找了一处寻常人住下。这里是一对老夫妇的家,两人无儿无女,老汉在街上卖茶饼,老妇人在家中做针线为生,日子过的清苦。一听说王小十两人要借住几天,还给的比住店钱更多,便一口答应了。

“定邦,你识字吗?”王小十问道。

“认得一些。”

王小十道:“帮我写封信给滁州总管府,就说他小舅子在我手上。”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先吊一吊他,然后再让他拿着朱大哥来还吴清远!”王小十却深知,只怕事情不会如此容易。抓走朱元璋的是元十英,而借此来威胁滁州总管只怕不会奏效。不过尝试了总归是好的!

看着胡定邦把信写好,王小十命他交给滁州总管的府上。而王小十自己,则是再次回到那处荒败的院落里去见吴清远,顺道给他带去些吃喝,免得饿死了那家伙!

王小十拎着吃的,可还未进到拿出院子里就察觉到情况不对。这多半是一种直觉,一种因为长时间处于紧绷状态中的一种直觉。王小十甚至觉得,整条街上的人,目光中都透露着一丝危险。

越到此刻,他越是不能够冒险。王小十扭头便要回去,刚好身后有一队官差经过。

这一行数人,手里拿着厚厚的纸张,在城内四处张贴布告。

王小十在街尾绕行了一段,见官差走过,便跟着街上的闲人一道来看布告上的内容。

不看还好,这一看便惊得王小十险些坐在地上。原来这布告上面,竟是在通缉自己。上边写着自己的名字“王小十”,说他是横涧山上下来的红巾军尖细,在城中四处作乱,有举告者赏银若干。

布告上写的有模有样,连自己的画像都有。不过因为绘画技术的缺陷,与王小十本人勉强能够有五六分的相像。若非如此,他早就已经被人擒下了!

“这是怎么回事?”王小十搞不懂。“难道是朱元璋他们熬不住刑,供出了自己的身份和样貌?”

“又或者,是昨夜那姑娘?”王小十又想到了陈颖儿。“她非但没有兑现承诺,反倒是将我出卖了?”王小十暗自庆幸,没有将自己的落脚之处也告诉给她。自己的一片赤城果然不该轻易示人,搞不好就会被人卖了去。

现在看来,营救朱元璋的事情还是要看花云那边的动作如何了!

又回到了那处老夫妇的住所。因为满街都张贴了布告,王小十也不敢四处乱走,只能是在家中等待消息。

时间不大,胡定邦回来了。“小十哥,信我已经给……”话刚说了一般,卖茶饼的老汉便回来了,胡定邦也只有把这话咽了回去。

“老伯,今天回来的早啊!”王小十招呼道。

“是啊!今天城里还是乱哄哄的,生意也不好做,就早些回来了!”老人弯着腰,将扁担放下。

王小十询问道:“乱哄哄的?是出了什么事吗?”

老汉道:“城里到处都贴着布告,说是抓什么人。”

“抓什么人?”王小十紧张起来,甚至准备给这老头一下子。

“不知道。老汉我不识字,也没就没去看那布告。”

王小十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不知道今天城门开了没有?”

“开了!城门再不开,那些做生意的人就要闹起来了!”老汉放下东西,去到厨下帮老妇人的忙去了。

王小十听罢这话心里稍安。“城门开了就好。城门开了,花云也就出了城。只要再等些日子,横涧山上的兄弟们一到事情就好办了!”

如今王小十是苦于没有人手。胡定邦传送个消息什么的还可以,旁的事情根本指望不上。而自己又被满城的通缉,光天化日之下根本什么事都做不了。

索性,王小十就一头倒在了床上,闭眼养起了精神。说起来,他已经忙了很久,是该好好歇一歇的时候了!

滁州总管府,吴清远身上的伤已经被包扎过了,可走路却还是一扭一扭的,牵动着腿上的伤口。

他昨日就已经逃脱。

“姐夫,你一定要帮我抓住这个王小十,替我出这口恶气!”

就听其道:“还有脸说!都是你非要拉着人家做生意,结果就牵出了一个红巾军尖细!若是这件事被元十英抓住了把柄,他诬告我和叛军勾连,事情可就麻烦了!”

吴清远大气也不敢出。“姐夫在我说的那处院子里布置了人手,王小十一定会上当的!”他还不知道,王小十刚刚就险些中了计,却又因为超出常人的直觉而提前撤了回去。

“现在,元十英也在找这个王小十,这人决不能落在元十英的手上。”

这时候,下人送上了一封书信。

胡定邦当时送完书信就急着离开了,府里的人见这封心上也没有署名,而且当时总管大人不在府上,便将这封信压了下去,直到现在才送上来。

打开一瞧,总管大人倒是笑了。将心扔给吴清远,他便出门去了。

吴清远接过写,看罢之后气的浑身发抖。这分明就是王小十做的!虽然吴清远此时已经逃离出来,可一想到王小十折磨自己的时候,他便恨的牙根痒痒的!

“王小十,要是让我抓住你,我非剥了你的皮!哎呦……”吴清远气的拍了一下大腿,又牵动了腿上的伤口,痛的一阵冷汗。

傍晚时分,王小十从梦中醒来。是一阵阵酒菜的香气将他唤醒的。

就见,老夫妇两人准备了几个小菜,又买了两只现成的烧鸡,和一壶酒,看样子是要招待王小十两人。

见王小十醒了,老汉招呼其用饭。

“无缘无故,这老两口怎么突然热情起来?”王小十从到滁州起便学会了谨慎。任何反常的事情,他都要细问个究竟。

这一对老夫妇虽是慈眉善目,可却如寻常的市井小民一般的贪财,断没有自掏腰包请自己两个过路客饮酒的道理。

联想到今日看到的一切,王小十心底加了小心。而胡定邦那里,却已经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第四十八章 兵发滁州(2)

“小十哥快来呀!”胡定邦抓着一只鸡腿在向嘴里塞。

“搞什么鬼?”

胡定邦道:“是我给了老伯些钱,让老伯帮我们卖的。吃饱了肚子,才有力气去做事嘛!”他又端起酒碗一通狂饮。

“也对!”王小十不置可否,坐在了胡定邦的身边。他没有像胡定邦那样双手并用的大吃,而是招呼那一对老夫妇坐下一起用饭。

席间,王小十吃的很少,更是滴酒未沾,却不住的和那对老夫妇聊天。

一顿饭的功夫,酒壶空了,而胡定邦和老汉都像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老妇人主动站起身,说道:“我再去打些酒来!”

“快去吧!”老汉道:“酒馆离着不远,我们等一等。”

王小十觉得有些不对。等了片刻,他的心中更是焦躁,就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定邦,我们走!”说着王小十站起了身。

“干嘛去?”胡定邦正在酒兴上,虽有些不情愿,却仍旧跟着站起了身。

“别走啊,两位!我那老婆子去打酒,一会儿就会来!”

“哼!”王小十冷哼道:“只怕不是去打酒,而是去报官了吧!”

老汉眼底闪过一丝惊慌,却被王小十瞧了个正着。“你……”情急之下,老头子欲要夺门而出,却被胡定邦拉住了腰带,重新按倒在椅子上。

“你个老杂毛,大爷我宰了你!”说话胡定邦就抽出了匕首。刀在半空,王小十捉住了他的手腕,不让其下杀手。“算了,他也是为了赏钱!”

这样的人的确可恨,却也罪不至死。今后他所走的一条路上,说不准还要沾染多少的血腥,今日对于老汉这种情有可原的,王小十愿意给他一条生路。

从怀中取出一小块碎金子,扔在老汉怀里,王小十两人便离开了。老汉仍旧坐在椅子上,身子哆嗦的如筛糠一般,金子掉落在地上都无力捡起。

余下老汉不提,王小十两人出了门,正走进一条街巷中。

此处居住的都是普通百姓,并无深宅大院,路面也是坑坑洼洼,行动十分不便。这几日天干无雨,人群行过都会溅起一连串的灰尘。

两人只见,街尾处烟尘滚滚,便知道有大队的人马赶来。夜色下瞧不真切,再近些,却又见到烟尘中闪烁着点点的森然。

“是官兵!快撤!”王小十招呼一声,两人向着街巷的另一端跑去。

王小十在前,胡定邦在后。他手握着短刃,时不时的回头张望,似在为王小十殿后。

正当两人即将冲出街巷时,迎面又是有一队人杀出。这一行人也是身穿布甲,手拿着刀枪便向王小十两人身上招呼。

王小十赤手空拳拨过两杆长枪,却被一柄腰刀划伤了左臂,幸亏伤口不深。

“进院子!”王小十招呼道。街巷两侧都是民居,此时正值夜半,两人又是如此情形,也顾不得敲门,抬脚便将门板踹倒冲了进去。

这户人家是一对年轻的夫妇,男人身材精壮。听到砸门的声音便到院外查看,刚好瞧见王小十两人。

“你们是做什么的……”

胡定邦这家伙机灵,利刃冲着对方画了几下,立时让这大汉住了嘴。两人跑到后院,撞开了后院的院门离去。

这汉子被利刃吓了一个机灵,连忙反回屋子里。“这是两个亡命徒!”男子心有余悸的道。

王小十两人暂时脱离了包围,如没头的苍蝇一般乱窜,专捡一些偏僻的地方走。可即便如此,却也难以摆脱官兵的围堵。街巷上逐渐亮起了灯火,像是专门为他们两个准备的这一切。

“小十哥,我们逃不出去了。你先藏在这,我去把官兵引开!”

王小十一把抓住了他。“说什么傻话呢!我们也不是非要那么做不可。”他说的轻松,可心里的压力却让他根本轻松不下来。黑夜下,他们尚且有地方躲藏。可最多到天亮,他们就无所遁形了。

脑筋急转,王小十在思索着对策。“我们回去,再回到那条街上!”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回到街上藏在一户人家,等天亮了换身衣服大摇大摆的出城去!

尽管朱元璋还被关押在军营里,可他却顾不得这些了。这滁州城太过危险,眼看着非但救不出朱元璋,反倒是要把自己搭进去了!

王小十心想:“朱元璋命大,说不准会没事呢,还是先管好我自己再说吧!”

官兵一路追击,绝对想不到王小十两人却又沿着原路折返回去。

刚刚那处院子里,一对年轻的夫妻正在床上相拥而眠。被王小十踢倒的门板还扔在地上。刚刚官兵也已经来搜查过,却又随后离去。正当两人想要睡上个安稳觉时,王小十却又回来了!

一见两人,这男子赶紧用被蒙住了自己和妻子的头。“这位大侠,我们没见过你的真面目,不用杀我们灭口。明天官府问起来我也知道怎么说,求您放过我们夫妻吧!”

王小十心底好笑,却还是没有笑出声。他带着胡定邦在屋子里四下翻找,拿出了男子的两件衣服,照比一下还算合适。

棉被下,男子见久久没人搭话,他探出头来想要看个究竟。而其眼前却是一道寒光,险些闪坏了他的眼。

“待在被子里不要出来!大爷借你几件衣服,明日一早我们就离开。你要是敢探出头来……”

“我绝对不敢,两位大侠看中了什么都请拿走!”

这里果然是个令人想不到的地方,王小十两个人直待到次日天明,也没人来这里搜查。

“两位大侠!”男子在棉被里道:“我们两口子靠着给人出力为生,天亮了我还要去上工呢!”男子虽怕,却关乎夫妻俩的生际,才奓着胆自开口。

胡定邦吓唬道:“你还想这去上工?按照大爷的性子,你的脑袋早就搬家了!”

王小十却是道:“你不要担心,我们不是打家劫舍的人,会给你留下银子,算是在你家的住宿费,保管你够几个月的生活。”他这话却是不假。王小十怀里随便抽出一张金箔,也够这对夫妇生活几月了。

外面,天色已经放亮,到了鸡叫十分。王小十两人重新换过了一身衣服,又包上了头巾,这才出了屋。

街面上,已经不见官兵往来。看样子,官府的人定是以为他们已经逃离了出去,所以向着下一片街区搜寻了。

两个人出了门,略微低着头走路,就好像是羞于见人一样。

这时候,对面的一户院门也同时打开。住在这里的都是些穷苦人,一般天不亮就都去上工。

“恩?”这人见到王小十两个就是一愣。他和这户人家的男子相熟,今早见到有陌生人从其家中出来,自然觉得奇怪。“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从何二家里出来?”

王小十顺口答道:“我们是何二的亲戚,昨夜在他家里过的夜。”为防这好事的家伙再次发问,王小十和胡定邦两人低着头快步离开。

出了这片街巷却发现,四下里都有张贴布告,并且街上巡逻的兵丁,会时不时的抓住过往行人,与画像进行比对。

突然间,一只手拍在王小十的肩膀上。“转过身来,让大爷好好瞧瞧!”

王小十一时愣在了这。“瞧你祖宗!”情知无法再蒙混过去,王小十一脚猛力的向后踹去。身后的军士被这一脚踢中小腹,痛的倒在地上。

“快走!”王小十招呼了一声胡定邦,趁着街面上的行人未曾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向着城门方向而去。

“哎呦!”被踹这人痛的在地上打滚,可心底却又满是兴奋。毕竟,是他令王小十露出了破绽,也可算是大功一件。“快去追啊,别让这人跑了!”

随着王小十两人的逃窜,身后跟随的兵丁越来越多。而他们两人离着城门的位置,还有不下数十丈的距离。虽已经是近在眼前,却难以一步跨越。

“快关闭城门!不要让尖细跑了!”也不知是谁喊的这一嗓子,足足传出了半个滁州城。就见,守城的官兵果然听话,高大的城门已经在缓缓的闭合。

王小十奔跑中叹了口气,心底好一阵失落。看样子,又要在城中玩一玩躲猫猫的游戏了!

两人窜入一条街上,正待寻个荒宅落脚。这时候,街面上的店铺里走出一人,见到慌张逃窜的王小十两人,其面上就是一喜,随即便追了上去。

“王小十!”身后,一个姑娘的声音中带着欣喜,叫住了惶惶如丧家之犬的王小十。

回头一瞧,不正是那姑娘吗?再次相见,却又是在这般尴尬的境遇下。

“跟我来,这里不安全!”姑娘道。而王小十还有些迟疑,却是姑娘强行拉过了他的手,带着他离开。

滁州城,军营就在城中。炎炎夏日,牢房中却被火盆烤的更为炽热。

朱元璋正被吊在墙上,身子里脱水,再加上刑具的折磨,人已经处于了一种半昏迷的状态。

今天,元十英亲自过来看他。“你的嘴很硬,骨头也很硬!不过再硬的骨头,怕也硬不过朝廷的刑罚。”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找错人了!”

第四十九章 兵发滁州(3)

“哈哈!朱元璋,你果然不是寻常人!”元十英道:“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会知道你的名字?我还知道,你是横涧山的首领,他们都尊称你为大帅!这次你进城,是为了和王小十碰面。”

“你……”朱元璋眉头本能的一皱,随即又是闭口不言。所谓言多必失,他如今意识不是十分清醒,生怕一不注意掉入对方的陷阱里,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东西。

“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哈哈!你不说,愿意充硬骨头,却有人愿意说!”

朱元璋道:“那你就去问他吧!”

“好!我等着你开窍的那一天!”元十英出了牢房,吩咐道:“给他放下来,再弄些吃的过来,免得饿死在牢房里!”

元十英一离开,朱元璋的眼睛里就放出了光,一种骇人的精光。他脑子里反复都在思索着一件事情,究竟是谁告诉了元十英这些!

从被抓回军营之后,朱元璋与纪纲和方孝孺等人就是被分别关押,始终不曾见过面。若说出卖,除自己之外的任何人都有这个可能。

曾经的朱元璋,又何尝不是待人一片赤诚。正因为这一路走来经历过太多的困苦,才令他的性格变的更为坚强的同时,心也变的更为坚硬、冰冷,这才有了史书上的那位铁血皇帝。

…………

这是一处首饰店,柜台上摆放着的是各色金银饰品。陈颖儿带回了王小十两人。

“这是我家里的一处生意,绝对安全。”

王小十还能说些什么呢?有人递过了水,他便喝下。有人递过了毛巾,他就擦拭起脸上的汗渍。

“对不起!”姑娘突然道。

“这……”

“我答应你的事情没有办到。我和元十英说过,抓我都是廖大亨的主意,请他不要为难被抓的人。但是他好像根本没有放人的意思。”

“意料之中!”王小十道。他早知道不会这么容易!抓住了义军将领,是有功与朝廷的事,元十英自然会去借此向朝廷请功。而且在这之前,他还会想着挖掘出朱元璋更多的秘密!

“不过你放心,答应的事情我一定办到,我会想办法帮你救出你的朋友!”陈颖儿道。

如今,两人彼此并不知身份,却甘愿为对方冒险。人最初的性情都是如此质朴,单单是一个“眼缘”,就可以让两颗滚烫的心彼此贴近。

“咳咳!”王小十清咳两声,打破了屋中这奇妙的氛围。“多谢姑娘。还未请教……”

“陈颖儿!我和元十英两家本是好友,比你们更容易打听到消息。”

“那就多谢了!只要打听出我朋友关在哪里就好,其他的事情不敢再麻烦姑娘!”王小十道:“还有,这段时间我们只怕要藏匿起来,还望姑娘能帮忙打听外面的消息。”

“一定。你们就安心的住在这里吧。”陈颖儿出门去,又回身将门带上。看着门板缓缓闭合,姑娘的面庞像也随之变小,最终消弭于门板的夹缝之中。

那就像是一朵原本绽开的花朵,刚刚才展露出他的美好,却又瞬间被剥夺了生机一般。王小十的目光,也只剩一片枯萎之色。

第三次见到陈颖儿,王小十有种惊为天人的感觉。他从未想过一个未经后天修饰的容貌,竟会是如此的让人怦然心动。

算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见识到陈颖儿的面容。没有第一次那般让人面红羞愧的误会,也不想第二次相见时的那般月下朦胧。这一次,他才真正的看清了姑娘。

她就在那儿,王小十就那样傻愣愣的看着。

未来到元末之前,王小十是一个大学生,屌丝中的一员。虽然有些腹黑,却是一个看到美女就会紧张的家伙。而今日看清了陈颖儿,只怕他再也看不见世间的其他美好了!

“啊!”突然间,胡定邦好似被鬼掐了脖子,大白天的鬼叫了一声。

这一声打乱了王小十的思绪。“该死,我胡乱想些什么?现在最要紧的是救出朱元璋,帮助花云夺下滁州。女人的事,还是先放一放吧!”

“你鬼叫些什么?不怕把官兵招来吗?”王小十心底烦,只好那胡定邦撒气了。

胡定邦道:“小十哥,大帅他们一定被关在很严密的地方,我们应该想办法混进衙门里,才能救出他们。”

“你有办法?我们现在可是被通缉啊!”

胡定邦道:“你是被通缉,可我没有啊!我完全可以想办法混到监牢里去。”

这倒是个好主意!要是胡定邦能够混到监牢里去,通知朱元璋等人里应外合,才有更大的把握一举将人救出来。只不过,要如何才能确定朱元璋的位置,又如何才能让胡定邦混进去呢?

“看来,这希望还要寄托在陈颖儿的身上啊!”

等待的时光并不安逸,反而是令人焦躁。而这样焦躁的等待,王小十一等便是数天的时间。这些日子里,陈颖儿可算是好吃好喝的招待着他和胡定邦,可心中苦涩,吃到嘴里的东西也不是个味道。

可能是王小十所托实在费力,这几日陈颖儿竟也显得有些消瘦了。

终于,老天爷算是让王小十等到了好消息。

“我打听过了,你的朋友们都被关在军营里。”陈颖儿说道:“听说看守的很严密,除元十英的心腹之外,其余人都无法接近。就这些消息,还是我拜托元妹妹问出来的。”

“辛苦了!”王小十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胡定邦混进去,和我的朋友们接上头。”

陈颖儿道:“我来想办法。不过,只怕你还要再等上几日!”

“也好,左右都已经等了这些天,不差这几日!”王小十在心底计算着,“差不多这个时候,花云也该到了!”

陈颖儿离开王小十这里,转头便到了自己哥哥陈善儿那里。“哥哥,我们真的要帮王小十他们吗?”虽然陈颖儿也与王小十互相欣赏,可从利益得失来看,帮助王小石并非有很大的必要。

反倒是陈善儿,不知看中了王小十哪一点,竟让自己的妹妹尽全力的帮助他们。

“当然要帮!”

陈颖儿道:“可是,要是让元十英知道我们在帮着他,哥哥以前接近元十英的计划岂不是就都毁了?”这一对兄妹也不是寻常人,自然也猜测出了王小十等人的底细。

“无妨。元十英本就是已经不重要了。倒是这个王小十,身为义军中人,竟敢只身进到滁州刺听情报,的确是有些胆识。今日帮了他们,日后他自然会投桃报李。最不济,我们也少了一个敌人!”

陈颖儿道:“哥哥说的是。”一时间,姑娘变的有些兴致索然。她的确愿意帮助王小十,却不愿意像哥哥说的那样,是图他日后相报。不过兄妹两人目的虽然不同,可毕竟方向都是一样的!

滁州军营,元十英视察了一番军务,和旗下的将领们碰了下头,商议近期的一应要事。

“将军,颍州方向的军械、粮饷已经备齐,随时可以送往。”一名将官报道。

元十英道:“你若不说我险些忘了。朝廷在颍州用兵,我们理应负责部分粮饷转运。明日一早,你就点一只千人队,负责运往颍州。”

“是!”

“另外,城中的尖细要尽力搜捕。有什么需要滁州衙门配合的,就持我们的名帖去到总管府。务必将这尖细捕获!”

“将军,近几日城中再也没有尖细的动静,是不是已经逃出城了?”

元十英道:“绝不会!朱元璋那些人活着一天,他们就不会放弃滁州城!”

滁州境内,花云带人一路上飞马疾驰,已离着滁州城不远。

“吁!”花云勒住了马头,马儿得到停歇,人也跟着喘了口气。

“花云,今日是到不了滁州城了,不用这么赶,还是让弟兄们歇一歇吧!”同行而来的还有一人,名叫陆仲亨,当初跟随朱元璋反出濠州城的二十四人之一。

这一次,花云带着百十号人先行。而陆仲亨跟随而来,为的是给大军寻找一条适合的路线。

大军行进,为怕滁州城守军早有防备,必须要昼伏夜行,还要找合适的地点宿营,并且还要保证不被地方守军发现。如此的重担,便落在陆仲亨的身上。

这一路行来,适合扎营的隐蔽之处皆有陆仲亨的人留下,为后续的大军指路。而因为记挂着朱元璋的安慰,他则是打算跟随花云,一路前去滁州城,也好有个照应。

花云喝过了口水,又将皮囊放在马鞍下。“也只好如此了!明日一早,我带十名兄弟进城。而后每隔两个时辰,再有十名兄弟入城。你跟在最后,照顾着兄弟们。”

“没问题!”

花云在为朱元璋担心,更为王小十担心。在他想来,这几日王小十为救朱元璋,说不准吃了多少苦头。

而令花云万万想不到的是,王小十这几日非但不曾受苦,而且是每日好酒好菜的招待着。除了说一句“人各有命”,还能如何解释他此时的境遇呢?

第五十章 攻占滁州(1)

第二日,陈颖儿便带回了消息。

朱元璋等人都被关押在滁州的大营中,而军营重地,素来都是戒备森严,贸然想要活进入并不容易。

不过陈善儿也算是有些手段。在他的帮助下,查探到军营中每日供给上万人饭食,所需十分浩大。就连生火所用的柴草也不是个小数目。故而,运送柴草的事情也被分摊了出去,归滁州城里一位姓黄的商户负责。

而今日,刚好要运送一批柴草进入到军营中去,胡定邦可以跟着运送柴草的人混进去。

“进入之后呢?”王小十问道:“总不至于再跟着出来吧!那样一来,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陈颖儿解释道:“军营中为防军士私自外出,这才将一应物资尽数由外面供应。而在柴草送进去之后,军士们不会负责搬运,只会在一旁清点数目和维持秩序。搬运柴草的工作直到深夜才会结束,因为搬运的量实在太大。而到了夜间,可以趁着军士们不查,直接留在军营中。”

“军营里不会这么容易的!”

“元军中,风纪早已败坏。元十英虽然是一个治军、带兵的好手,却难改元军的颓势。军营中虽然限制军士出入,可在营内酗酒、赌博之人比比皆是,将官们也已不复沙场铁血。说起来,这些朝廷的官兵竟是连红巾军都不如!”

陈颖儿在王小十的面前故意提起红巾军,意在试探王小十的反应。而她之所以这样做,自然是受了她哥哥陈善儿的指使。

这对兄妹早看出王小十是红巾军的人,却不清楚他们究竟是哪一路的。如今起义军可谓是各地开花,却从未听说过有王小十这般,惯于孤身潜入朝廷刺探情报的人!

刺探情报,可谓是凶险非常。一步不慎,就是落得个身首异处。而且红巾军中虽然骄兵悍将众多,却各个都是只知道好勇斗狠之辈,像王小十这样的人的确不多。

正因为此番种种,陈善儿才越是对王小十的身份好奇。甚至在想,是否能够将其拉拢到自己一方,日后也好多了一重助力。

王小十仍旧有些担心。此举仍旧是十分冒险,且成功的可能性不大。而陈颖儿之所以会将这个不成熟的想法告知王小十,只怕她也是无奈为之。

“小十哥,我觉得这事可行!就让我摸进军营,打听朱大哥他们的消息吧!”在陈颖儿面前,胡定邦不敢称呼朱元璋的真名,亦不敢称呼其为大帅。而元十英那里,也只是声称抓到了尖细,未曾公布朱元璋等人的姓名,所以就连陈善儿、陈颖儿这一对兄妹,也不知王小十是何来路。

最终,王小十思虑在三,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是答应下来。并且他千叮咛、万嘱咐,若是真的事不可为,一定要抽身出来,不能一味的蛮干。

王小十可不想到时朱元璋没救出来,却又把胡定邦搭进去。

城门口,天色大亮,花云带着十几人,装作是过路的客商,牵着马向城内走来。

“闪开、闪开!”守城的兵丁枪头虚点,让他们靠在路两边。

花云上前交涉。“军爷,我们是进城做生意的客商,还请通融一下。”

军官说道:“大爷一见就知道你们是做什么的!不过你们还要在门前等一阵子!”

“这是为什么?”

军官道:“一会儿有大队经过,北门暂时不通闲人。你们要是着急,就绕道其他几门吧!”

绕到东、西两门而行,少说也要几个时辰才行,花云干脆就在这里等着,顺便从这城门官口里掏出些话。

“军爷,我们是外地来的,不知道这滁州城里生意好不好做?”

“有钱自然好做生意。”

“听路上的人说,前几日滁州城里出了尖细,不知抓住了没有?”

城门官可能也是当值无聊,竟真的和花云聊了起来。“谁晓得呢!那个叫王小十的在城里躲了好些日子,竟然也不见个踪影,就跟遁地了一样,真是他娘的邪门!”

“王小十!”乍一听这名字,却是把花云吓了一跳。可随后听到王小十并未被抓,他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看样子,小十兄弟这些日子的确是受苦了!我要赶快进城去帮他才行!”

正说到这,城中大队的人马并蜂拥帮挤出了滁州城。

花云目测了一番,这一队不下千人之众,都是官兵打扮。队伍中押送着数十辆的大车,车轮扭过地面“嘎支支”做响,显然都是运送的重物。

“军爷,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啊?还派官兵们押送,不会是运送的黄金白银吧!”

“倒也差不多!听说是一些粮草军械,要送到颍州去!”看样子,不过短短几日的时间,朝廷要对颍州用兵的事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竟连一个小小的城门官对此都一清二楚。

花云闻听,一张脸上满是喜色。“好机会!这些粮饷军械若是能够劫下,岂非是对己方大大有力?”

大队行过,城内城外的百姓获准通行,而花云则是和那位城门官拱手道别,打马进了滁州城。

半路途中,花云吩咐身边的人。“你在城门附近,见到随后而来的兄弟们便通知一声,要他们将这消息送给徐千总,请他带人劫下这批粮饷!”

这一次,花云是想要给他来一个内外开花!

王小十这里,他正在房间中踱步。未曾动手之前,他总要事先猜想出事情发生时各种的可能性,以做应对。可今日不知道怎么了,他的脑子里乱乱的,始终无法集中注意力。

亦或者,是此行实在太过凶险,未知的变数过多,连他也无从考虑周全。只希望胡定邦这人机敏,能够顺利的接近朱元璋。最差,也要打听出朱元璋在军营中关押的地点才好!

若非是自己要等待花云,王小十真盼不得自己亲身到军营离去打听消息。

想到花云,怕这家伙也该到了吧!“今晚,我就到约定的地点去等他!”

正想到这,房间外响起“咚、咚”的敲门声。

“请进!”王小十招呼一声,便见陈颖儿推门进来。

这几日,两人数次见面,对视已不似最初那般的腼腆。两个人甚至曾畅聊过一番,却又沉醉其中不知时间飞逝。可见,他们已经成为了朋友。

“陈姑娘请坐!这几日,多亏你帮忙,真不知道该如何谢你才好!”王小十的确不知道该如何谢谢人家。

他最初不过是没有办法,才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请人家帮忙,而心底却始终抱有一种警惕的态度。直到现在,他才真正信任了这个热心肠的姑娘。

相熟之后,他发现陈颖儿远没有第一次相见时的那般泼辣,反倒是时常露出一种江南水乡女子的娇羞。

“都是江湖儿女,自然要帮忙。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一下。”

“请讲!”

陈颖儿道:“刚刚接到家信,说是母亲抱病在身,父亲命我们早些回去……”这已然是要逐客的意思,王小十哪里不懂的?

“应该!高堂病重,自然回去探望。我在这里也打搅了很久,实在是抱歉。日后有机会,我也要去拜访二老。”

“你误会了!我不是要赶你走。这是我家的一处生意,你住在这里多久都没问题。只不过,恕我不能相陪了。”

“哈哈……倒是我王小十辜负了姑娘的美意,请见谅。”

姑娘不说话,转身出了屋。两人交谈一番,算是今日的异常离别吧!

陈颖儿兄妹离开,走的无声无息。此处的下人们也没有来打扰,王小十仍旧是这里的贵客。只不过,一下午的时间清闲下来,倒是令王小十有股怅然若失之感。好似陈颖儿的离开,也带走了王小十的一股牵绊。

果然,此时男女之间的情谊,远比后世纯净的多,没有其他的掺杂。更何况似他们这样的江湖儿女,皆是来去若风,只留下一缕尘缘。

很快,天色黑下。入夜十分,王小十特地装扮了一番,才出了门。

“是不是真有人会易容术这项本事!要真是那样,该省下我多少事啊!”王小十心想,既然连所谓的“轻功”自己都已经见识到了,想必易容术也并非是谣传。这世界上,究竟还有多少自己不曾见过的精彩啊!

此处是一间荒宅,当初王小十和花云绑架吴清远便是在这里。他也曾与花云商定在此处碰头。只不过,如今王小十成了官府通缉的尖细,行事也越发小心了些,未敢贸然闯入。说不准,里面正有官差等着抓自己呢!

王小十装作无意般在荒宅四外走动,希望能够碰到花云。他并不知花云今日是否回京,因此两人今日能否碰面也是全当运气。

夜色更深,王小十已经不知在院外绕了几圈。

突然间,街巷上一人鬼鬼祟祟,左右张望了一通,这才推开了这处宅院的门。

王小十在阴影处瞧的清清楚楚。看那人的身形,却像是吴清远!

“这货果然跑掉了!”王小十庆幸,当日未曾贸然回到这处院子。

第五十一章 攻占滁州(2)

“难怪给滁州总管送去了那封信之后,一点不见其着急,原来吴清远已经脱困了!”

吴清远进入之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见大门再次裂开了一道缝隙,从这里面出来了一个精壮的年轻人。王小十见其有几分眼熟,像是横涧山上的人,却又不是十分肯定,故而没有轻举妄动。

这人像是到大街上查探过一番,随后又有数人从院子里出来,当先一个就是花云!

王小十心下一喜。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想来碰碰运气,竟真的等到了花云。

“什么人?”花云扭回头到王小十这侧。他是感受到了王小十目光的注视!

王小十从暗处走了出来,又撤去了头上包裹的头巾。

“小十!”花云也是喜出望外。“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快走!”

花云拉着王小十的手臂,两人亲切的靠在一起并肩而行。随后,十余名弟兄从院子里出来,当中裹挟着一个被打晕的人,便是刚刚进门去的吴清远。

这一切,只有等花云的解释才能够清楚!

这里同样是一处院落,花云今日命人租了下来,以方便行动。“小十,听说城里到处在抓你,可是把我给吓坏了!”

“的确是凶险的很。可你们这是?”王小十不明白,他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花云道:“说来真是巧啊!我回城之后,就想着到那进院落里等你,这也是咱们分别时说好的。可没想到,那院子已经被几个人占了!我带兄弟们和那些人发生了冲突,将这群杂碎都绑了。一问才知道,感情是滁州总管知道你在这间院子里落脚,想要埋伏人抓你!索性,我就在那里等你。”

“今夜,这个吴清远跑了回来,说是想看看埋伏在这里的人是不是抓住了你,被我打昏了抬着出来,想着日后或许有用。”

听罢,王小十一阵的后怕。当日他察觉不对,才没有中了吴清远的诡计,否则真是不堪设想啊!轻者自己也要被严刑拷打一顿,重了说不准会当做尖细处斩也说不定。看样子日后,自己还是应该多相信直觉才对!

回首这一路,王小十发现自己穿越元末之后,似乎直觉都挺准的。难道说,这是老天爷给自己的福利?

“你想什么呢?”花云见他低头思索,时而又眉头紧皱,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有些累了?”

“没事!”王小十回过了神。原本还没觉得,此时身边多了花云这个帮手,王小十何止轻松了一点半点啊。“我这几日光顾着四处躲藏,打探的消息实在是少了些。光是探听出了大帅被关押在滁州军营里。”

花云道:“这就够了!今夜,我们就夜入军营!”果然,花云仍旧是个没脑子的家伙。

王小十骂道:“你疯了!军营里上万人,又情况不明,进去不是找死吗?”屋子里就他们两个人,若是有旁人在,王小十还会给他留些面子的。“我已经派胡定邦混进去了,等他的消息吧!”

“胡定邦?”

…………

胡定邦此刻正在军营里。不负王小十所托,他竟真的躲过了兵丁的巡查,悄悄留在了军营中。

如今,将官们正在饮酒,肆意的笑声传出很远,不时掺杂着一些荤话,惹得人笑声更甚。

胡定邦不知道的是,今夜元十英没有留宿在军营里,所以这帮家伙格外的放肆。

将官们如此,军士们却不能如此的放肆。站岗守夜的自然滴酒不沾,不过偶尔打打瞌睡还是可以的。而余下那些,则是偷偷的饮酒,只要不过量,将官们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他们过去。

夜至更深,饮酒的醉了。清醒的,却又留恋在了方寸之间的牌桌上。朝廷军队如此风气,又如何能挡得住各地的起义军?

此时各个地方军介是如此,并非滁州一家。否则,颍州、濠州等地,也不会接连被义军攻克。

胡定邦正躲在一处帐篷里。这小子倒是会选地方,此处挨着帅帐不远,是元十英安寝的地方。今日他不在,营帐自然是空着,也不会有人来查看,他这一躲便是几个时辰。

如今天色黑下,他准备行动了!

胡定邦许久不曾进食,肚子里空空,连带搅扰的心绪不宁,便想着先去弄些吃的来。

出了营寨没几步,身后便有一只手,搭在了其肩膀上。

胡定邦下了一跳。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若是被发现,岂不一切都遭了!

慢慢扭回头,才瞧见身后原来是一个醉鬼。喝醉了酒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竟在营帐里游荡。看他身上穿着的是皮质甲胄,想来应该是一个小校之类的将官。

这家伙是撑不住了,眼皮子掉下来,人也跟着瘫软,正好趴在了胡定邦的身上做支撑。

胡定邦松了口气,将这人拖拖捞捞的拉到营帐中。刚准备离开,见这人身上的甲胄与自己身材刚好合适,便将其脱下,穿在了自己身上。

有了这身衣服,他就可以在军营里大摇大摆的走动了。想来这军营中军士上万,也没人会认出他是一个冒牌货!

胡定邦也有心眼,眼睛只顾打量那些看守严密之处。在西北角上,有一片砖石堆砌成的房屋,四下也无窗,看起来最是可疑。

“就是那里了!等我先吃饱了东西,再到那里去看看!”胡定邦实在是饿的难受,顺着香气便摸到了厨房。此时,灶上的火仍未熄灭,两名火头军正在忙活着。

胡定邦抖了抖身上的甲胄,迈着四方步子就近到里面去。“做什么呢?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生着火呢?”

他这一通质问,倒真将这两名火头军给唬住了。“将军您是……”

“今夜我负责值守,见你这里还有火光,就过来瞧瞧。”胡定邦道:“还有什么吃的吗?”

一名火头军道:“将军您来晚了……”

“那灶上不是热着饭吗?给本将军弄一些来。”

“将军,这是给犯人吃的……”

“放肆!本将军今日公事繁重,错过了饭时,吃你口东西都不行吗?”

另一人劝道:“我们不敢得罪将军,不过这犯人是元将军亲自交代的,我们只能照办。将军您饿了,我们再去做一份!”

胡定邦心想,“既然是元十英亲自交代过的犯人,说不准就是朱元璋他们。”

那名火头军又道:“将军您先等等,这些犯人吃的东西实在不对您的身份。正好那些守卫监牢的兄弟们饭菜也没吃,您和着他们一起吧!”

胡定邦假意道:“你小子挺机灵的,本将军忘不了你!”

“多谢将军!”

胡定邦却又在想,“糟糕!早知道事情这么顺利,就应该带一包蒙汗药,把这些守卫都迷倒了岂不是省事?”

转念又一想,即便如此,只怕也没办法将朱元璋几人带出去。胡定邦此刻想到了王小十。如果换做是王小十的话,他面对如此境地该做什么打算?

刚好,这时候那名火头军要到监牢里去送饭。胡定邦一时间计上心来。“把饭交给我吧!我正好要到监牢那边去查岗,本将军就帮着你们把饭送去。还有我的那份饭菜,等下你们一并送过去,我和看守监牢的那些兄弟们一起用饭!”

若是安正常来讲,胡定邦的提议两人绝不会答应。监牢重地,哪里会让一个外人随便进入?可这两名火头军却不会想那么多,只是一味的图个清闲,就将两个食盒交给了他!

胡定邦的心开始哆嗦了起来,手上的食盒像是比皇帝的玉玺还要沉重。当然,他并未见过玉玺是什么样子,却可以猜想的到。

王小十带着花云,两个人回到了那处首饰店。他们之间没有交谈枯坐了一夜,就为等待胡定邦的消息。

次日清晨,街上一阵清脆的铜锣声响,好像嚷碎了他们的心。听街上这阵势,怕是比抓捕王小十的时候还要“隆重”。

“该不会是胡定邦出事了吧!”所谓关心则乱,花云心中都是坏念头。

“应该不会。就算胡定邦被发现,也不会弄出这么大的阵势!”王小十口中说的轻松,可心中却也没底。

第五十二章 攻占滁州(3)

街面上随着铜锣声传过,又乱哄哄的半个时辰,喧闹声才算是停歇下来。而这个时候,这处金店的掌柜走了进来。

可能是陈颖儿走前交代过,命其无论有什么大事小情,都要支会王小十一声。

“公子,街面上刚刚走过一队兵丁,打着明锣开路从城外回来,像是出了什么大事。”再多的细节,他也无从得知。“听街上的人说,像是有红巾军在城外作乱。”

“红巾军?”王小十与花云对视一样。“知道了,多谢掌柜相告。”掌柜的离开,王小十问道:“怕不是徐达他们吧!花云,徐达在哪?”

“哈哈……一定是徐达把生意做成了!”

“什么生意?”王小十还丁点不知。这也怪花云,见到王小十之后只顾得打听朱元璋的事,而忘记了交代。

花云一拍脑袋,骂了自己一声糊涂。“昨日我进城,瞧见滁州军正押送大批的粮饷、军械出城。我想这是一个好机会呀,就派人通知徐达,让他半路劫下,给下来一个‘内外开花’。看城里乱成这个样子,想必是徐达做成了这桩大买买。几十车的粮饷、军械,咱们发财了!”

王小十一愣。“然后呢?发财之后呢?”

之后的事情,花云没有想的那么远。他当时不过是临时起意,便派人给徐达传过句话,哪里还会想到之后的事。

王小十道:“元十英吃了这么大的亏,一定会带兵报复的!到时候数万人在旷野上对战,你让徐达怎么敌得过朝廷的精兵?”

滁州的官军远远算不上是精兵,战力也不会太强。可元十英却是个人才,懂得战阵之法,真要是打起来胜负还未可知。又何况,徐达手下是什么人?一个个不过是土匪出身,又缺少军械,盔甲更是一副没有,手中的兵器也多是老旧。

而朝廷这里,却是各个身负甲胄,手拿长枪。两相比较起来,差距立时大显。

“这、这怎么办啊?我当时没想那么多,而且这一忙起来,也忘记告诉你了!”

王小十道:“事情还不算遭,至少元十英还没有带兵出城的打算!你现在立刻派人通知徐达,让他无论如何要避开敌人的锋芒,悄悄向滁州城运动。如果元十英敢动手,我们就趁虚而入,取了滁州城!”

“还有,让徐达多派人手进城,只要不被发现,进城的人越多越好。”

“明白!”大战将起,花云也感受到这股紧张的氛围。他刚要出门去安排这一切,身后的王小十又道:“还有,一定要密切和城外联系,将军府和滁州大营也要派人盯着。一点元十英有动作,我们也立刻行动!”

王小十重新坐到椅子上,躁动不安的心被一口浓茶压下。花云无意中这一手,或许还真就能够起到作用。元十英若真是要带兵出城,城中军力必然空虚,介时王小十和徐达内外配合,滁州城一举可得!

滁州大营,今早元十英突然快马而来,叫醒了昨夜的一众醉鬼和赌鬼。校场上,元十英吩咐擂鼓聚将,两万将士在半个时辰内排列成行。

“憨贊将军和库贺将军,带领左右枢卫营随我出城,清剿叛党。限一个时辰内整装完毕,敢有违令者,立斩不赦!”元十英的声音如一浪接着一浪,传遍了整个军营,更兼是传遍了所有人的耳中。包括胡定邦!

左右枢卫营各五千人,算是滁州城中战力最强的部队,其中多是蒙人军士。元十英之所以派遣这些人出战,一来也是因为其战力强劲,二来也是有私心在内。

这些元兵只听号令,只忠心于朝廷,若军令有失,是不肯听从元十英调派的。而余下的那些汉人兵将,则是元十英的心腹,就算元十英带着他们造反,这些人也不会有二话。

所以说,一个是“亲儿子”,一个是“干儿子”,这种危险的事情自然是要让“干儿子”去做了!

军营中,胡定邦虽然探查到一些事情,也见到了朱元璋,却苦于军营戒备森严,无法出去。今早却又刚好赶上这种事情,整座军营就好像是被烈火点燃了一般。

“你!”身后,突然有人喊道,吓了胡定邦一跳。“说你呢,转过身来。”这人指的就是胡定邦。无奈,他只能是缓缓的转过了头。

“身为将军亲卫,现元将军正在召集将士,你怎么躲在这?是不是听说要打仗了,怕死!”

胡定邦见这人没有发现自己是冒充的,当时放下心来。“不是怕,只不过一听说要打仗,腿有些不听使唤。”

他一瞧,这人身上也穿着和自己一样的皮甲。

那人道:“你是新来的?”

“我刚从县城的地方军里抽调上来。”

“难怪!不不用怕,我们是元将军的亲军,跟在他周围,不会有什么危险。出力的都是那些蒙人。到时候你跟在我身边,给大帅扛旗就好!”

“扛旗?”

这也算是让胡定邦蒙对了。元十英的亲军队伍的确是刚刚抽调了一些地方军上来,四五百人之间也不是各个熟悉。

就这样,胡定邦稀里糊涂的跟着大军出了军营,又出了城门。而他刚刚结识的这名同伴,因为找到了一个帮着自己扛旗的人,脸上也正满是惬意的表情。

“小十兄弟,元十英出城了!”花云急吼吼的回来道:“看样子,带走了差不多近万的兵将。”

“这么快?这还不到晌午呢!看样子,这批粮饷、军械对于元十英真的很重要!”

当然很重要!这属于是朝廷布下的任务,若是这一批粮饷有失,元十英再想筹集这些,又要不影响滁州军的日常供给,又要不增加城中百姓负担,必然会延误了日期。若是颍州用兵不利,只怕这罪名将会给他扣的更重。形势如此,容不得他不紧张!

“徐达他们在什么位置?”

花云道:“刚传下话来,说是昨夜截获了这些粮饷,已经分兵在东北方向的一处山坳中看守。余下的人,由徐达带领着向滁州城迂回靠近。不过因为是白天,他们行动有很大的不便。”

“花云,告诉徐达他们,今夜必须赶到滁州城。另外派一些机灵的兄弟们,将元十英引向藏粮饷的地方。”

“啊?让元十英找到粮饷,徐达不就白忙活了吗?”

王小十道:“不会白忙活的。元十英被引走,徐达就没有了顾及,行动会更迅速。到时候元十英美滋滋的找回了粮饷,却发现滁州城丢了……”

“哈哈……小十兄弟妙计!我这就亲自出城一趟,去告诉徐达他们你这个计划!”

王小十又道:“你可要快些回来!今晚召集城中所有的兄弟,趁夜色下攻占滁州北门,引徐达的大军入城。而后你带人迅速把持住四门,而徐达则是带人控制滁州大营。”

最后,王小十说道:“看现在胡定邦仍旧没有消息传回,只怕是已经凶多吉少。至于大帅,只希望他吉人天相吧!”

王小十觉得,朱元璋既然有帝王之相,应该不这么容易就死掉。原本,王小十也不相信这些术士之流的鬼话。可如今他竟亲身来到了这元末乱世,那这世界上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花云一天之中数次往返滁州城内外,干劲十足。“我相信大帅一定会没事的!这几日,我们已经有数百名弟兄潜入了滁州城里,趁机夺下北城门不是难事。”

王小十道:“重点在于夺下的时机。若是晚了,城外大军一到,城内必然会有防备。若是早了,城外大军没到,你们必然会遭受到城内守军的攻击,只怕凭这几百人是坚守不住城门的!”

“守不住也要守!”

…………

一路上,元十英带着亲卫及少数的骑兵快马突袭,而两位将领则是带领着大队的步卒殿后。等到了出事地点,除了一道道深深的车辙,和地上横七竖八倒卧的死尸之外再无其他。

“留下一队人,将这些尸体就地掩埋,其余人顺着车辙全力追击!”

这下可苦了这些步卒们。蒙人好弓马,可朝廷中的军马虽多,而滁州的地方军却不能人人配备。而且元十英却又将一部分军马安置在营中未曾带出,这些个马上的悍将就只能是以步行跟随了!

地面上,由于最近天干,许久不曾下雨,地面上流下的车辙并不十分清晰,幸好军中所用大车车轮上都有花纹,才不至于跟丢了路径。

而有些地方车辙实在太浅,元十英只好吩咐人放慢了速度细细查找。

就这样一路上时快时慢,直到申时之后才寻到了这处山谷!

这也难怪,路上他们走过不少弯路,那都是徐达派人设下的“障眼法”。若不是王小十吩咐派人在前面引他们过来,元十英能否找回这些东西还不一定呢。

由此也说明,徐达在行军方面,的确是有些本事的!

“将军,这些贼人听闻您亲自率人追赶,已经丢下粮饷吓的望风而逃了!有您坐震滁州,哪路的宵小敢来放肆?”

“滁州?”元十英大叫一声。“不好,中计了!东西不要了,所有人迅速赶回滁州!”

第五十三章 滁州血战(1)

滁州城里好似一切如旧,而暗地里潜藏的风暴,却只有离着它最中心的人才能够感受到。

滁州总管府,总管大人正在厅上来回的踱步。吴清远这小子又像是失踪了一般,而派出去埋伏王小十的人也已经一天不见回话了。沉浸官场的老狐狸也为此感受到了一股凶险。

可别觉得蒙人都是好勇斗狠之辈,自成吉思汗时代起,蒙人中便招降了许多汉将,其中也不乏敏而好学之人。随着两族之间的不断融合,汉人的习性也被蒙人所囊括。

总管大人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却又并无丝毫的佐证,不好贸然行动。

“来人,吩咐备马!”他要出去走一走,总好过干坐在府上。

王小十这里,随着日落十分的临近,他的心里亦如长了草一般。终于,天边的最后一点余晖被地面掩盖下去,数万人期待已久的时刻到来了!

不需要王小十嘱咐,花云也已经开始行动了!

“将这封信送到滁州总管的府上去!”王小十吩咐一人道。这一次送去的,是吴清远的亲笔信。他这半日中左思右想,这才想起自己漏算了一个人。

滁州总管!他手里虽然只有一些维护秩序的府兵,却也可算是这城中的一方势力。若是不想办法安抚住他,难保不会为花云等人添乱。

而王小十趁着傍晚时分将这封吴清远的亲笔信送过去,并且在信中写明,要其拿五千两的白银为吴清远“买命”,今夜自己会亲自带人上门去取钱。这样一来,便能让滁州总管忙上一阵子,没空离开府邸。等他发现滁州城有异的时候,只怕徐达的大军已经控制了滁州大营,介时任谁也无力回天。

一切都按照王小十的计划进行,不过却难保会有意外。当那一封信送到了其府上时,这位总管大人却不在府上。

他一路到了滁州大营,请见元十英将军。却被告知,元十英今早带兵出城,至今未归。

一听到这个消息,他心底的不安更甚。匆匆打道回府,便见到了吴清远的亲笔书信。

“这个该死的!”连番的事情凑在一起,说明滁州城已经逐渐脱离了他的掌控。而此时元十英若在,有他手下的精兵助阵,也不怕滁州城会乱。可事实却是……

狠狠的将这封信撕碎,总管大人吩咐将府兵集合起来。

北门处,城墙上下值守的兵丁有数十人,城楼上还有数十人的预备队在休息,准备夜间换岗。

而此时,趁着月色尚未全亮,花云一行人身穿着黑衣,头蒙着黑头巾,顺着墙下的阴影处缓缓接近。

不方便大摇大摆的带着长枪大戟进城,所以人怀里都揣着一柄匕首。不够花云想来,这已经足够了!

为怕利刃的寒光暴露这一行人的位置,所有人都将利刃藏在怀中,直至来到了城门百步之内。

“冲!”花云当先取出利刃,一声令下身后的百十名兄弟一拥而上,冲向了城门。

城门的另一侧,由陆仲亨带着另一队人行动。见到花云的号令,他这里也不顾隐藏身形,跟随着冲了上去。

这百米的距离,义军们就如同是后世短跑比赛的冲刺一般,人人心底都憋着股火,刚好在这一刻释放了出来!

两人分工不同,陆仲亨带人攻占下城门,将城门大开。而花云则是带着人冲上了城头,将墙上的门楼点燃。熊熊的火光在夜色下映照,十数里之外的人都能清晰瞧见。

随后,花云带人冲下城墙,与陆仲亨会合在城门前。

“城门已经拿下,火光一亮,想必徐达那里也应该见到了信号。我们只需要守住北门,等待徐达进城就好!”

陆仲亨道:“希望徐达他们快些!不然的话……”

“就是拼了命,也要把城门守住!刚刚你也看到了这些守城的军士根本就不堪一击!”

城门处火光乍起,王小十在院子里看的清清楚楚。想必此刻,城中已经无数人被这火光吵醒,只不过没人敢到城门前看了究竟。他的心底也在祈祷着,希望徐达能够快些带人赶来。希望朱元璋能够多支撑两个时辰……

此时没有钟表,对时间概念全靠着自己的感知。可王小十却是觉得从,好似有一根指针,在自己的耳畔“咯噔、咯噔”的作响。

他知道,这是自己过于紧张的表现。要是继续这么无事可做的苦等两个时辰,只怕他的耳骨都要被吵碎了!

“不行,我要到北门去看看!”王小十动身前往北门。

北门处,花云等人已经坚守了一个时辰。期间有数次巡夜的兵丁赶过来,却被花云他们一一截杀,不留一个活口。也幸亏是元十英被调出城,旁人没有滁州大营的指挥权。不然只需要派遣一支骑兵过来,顷刻间就能将城门夺回。

这个时候,王小十到了。看到城门口战事的惨烈,他不禁为花云等人捏了一把汗。

按照花云的说法,进城的足有三百多名兄弟,可现在看起来,却只剩下了一半。那些人,也将永远埋骨在滁州城下。

无论任何时候,战争总归是残酷的,王小十所见的不过是冰山一角,就已经让他有些无法承受。

“小十,你怎么过来了?”

花云的肩上也中了一刀,正有兄弟帮他包扎。

“伤亡很重啊!徐达他们还有多久才能到?”

陆仲亨一边说道:“按照我们所知道的位置,差不多还要一个时辰。”

“不行!消息传开,凭这些人根本守不住城门。”

“我们也知道,可是……”

王小十脑中又是灵光一闪。“把这些死人的衣服都扒下来穿在身上!”

“好主意!”当时花云的眼睛就是一亮。地上的死尸多是滁州的兵丁,身上穿着兵服,两相一交换,他们岂不就可以堂而皇之的站在城门下了!

众人换好了带血的衣物后,在城门前列队。随后,便见城中又有一队人举着火把巡视而过,口中叽里咕噜的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

“糟了!我们都不会说蒙语。看样子,还是要靠武力解决啊!”王小十道。

身旁穿着一身城门官服装的陆仲亨拍着胸脯道:“没问题,我会说蒙语!”

“太好了!你告诉他们,说我们是城墙上的守军,遭受到了义军的攻击,而且有义军潜逃进城中,让他们赶紧去城里巡视。”

“这可真是一条妙计啊!”陆仲亨称赞道。随后,便糊弄这群家伙去了!

依靠着王小十的这条妙计,花云一行人多撑了半个时辰。而就在此时,城外有队人马而来,先前十数人支着火把,在夜色下一路疾驰。

“太好了!是徐达他们的到了!”

王小十却是眉头一皱。“小心些。如果情况不对,立刻关闭城门!”

“小十你的意思是……”

“别忘了!元十英还在城外。如果这是徐达的人,他们会这么大张旗鼓的点着火把前行吗?”

“难道?是元十英回来了?”这可真是雪上加霜啊!

“但愿会是徐达!”

花云心底一沉。“快,派几个眼神好的,去到城墙上给我看清楚。城下的,随时准备关闭城门!”

“噔、噔……”一连串的脚步声,三、五名汉子顺着梯蹬上了城墙。好一阵子,城外的人马更近,城门已经在王小十的授意下缓缓关闭,才听得城上的人喊道:“没错,是横涧山的人,带队的是常千总!”

“轰!”王小十的心底如一块大石落地。“常遇春到了,快大开城门!”今夜的凶险,远在当初横涧山那一战之上。不过好在一切都将要过去。

常遇春一马当先冲了进来,马儿在城门内绕行了两周,这才泄去了冲劲。常遇春跳下马。壮硕的身子一把便抱住了王小十。

“小十,你没事吧!这几个月不见,我可是想死你了!花云回横涧山时说你在城里有危险,吓的我连夜就要赶过来,可徐达却是不让。这下好了,终于见到你了!”

王小十和常遇春,是最先走到一起的。一路行来,两人恰似亲兄弟一般。

“常大哥,你怎么先到了?”王小十问道。回头一瞧,跟随常遇春而来的不过几十人,显然是一支“先遣队”。

常遇春道:“还是徐达啊!他就怕你们攻占下城门却守不住,派我先一步带人过来,助你们坚守城门。山寨里马匹不多,我就先带着几十号兄弟古来了。徐达他们,想必也不会太迟!”

说话的功夫,小半个时辰都已经过去。大队人马宛若是海边的浪头,两万余人的的队伍铺散开来,已经冲进了王小十等人的视线中。

“瞧!那就是咱们自己的队伍!”

夜色下瞧不真切,可王小十也能感受到这支队伍与从前的不同。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一个男孩,突然到了转变为男人的时候。

大军在徐达的催促下可谓是全速前进,不过给王小十的感觉仍旧是慢吞吞的。这也难怪!大军行进本就如此。好比人站在海滩上,浪潮来时也感觉像是慢吞吞的,只有当大潮临近的一刻,才会感觉到山呼海啸之势。

接着,王小十的确听到了一股山呼海啸之势。不过却是人声的呼喊造成的。看城外,徐达的大军好似乱了起来。

“不好!”王小十当先反应了过来。“一定是元十英偷袭了后军!”算时间,元十英也该回来了!若到此时他还不曾做出反应,也就不配领兵住手滁州了!

第五十四章 滁州血战(2)

王小十脱口而出的一番话,竟又是一语成谶。滁州城外,元十英帅领两千余名骑兵当先赶回,总算是在徐达未入城之前追上了他们。眼瞧着义军的队伍绵延,元十英未曾感到丝毫畏惧,而是当先带领骑兵对徐达所率领的步卒发动了攻击。

骑兵借着冲击之力,战力本就比步卒强上许多。又何况元十英手下的军士皆是蒙人,弓马娴熟,再加上军械完备,战力甩下徐达手下的军士几条大街。

心底情知如此,徐达也不会做束手就擒之态。“弓弩手射杀骑兵,长抢手做第二梯队,其余人快速向滁州城靠拢!”事起仓促,能够做出如此的应对,也算是徐达本事不俗。

城门处这里,常遇春又再次上马。同样抢过一匹战马的还有陆仲亨。两人率领几十只骑兵出城,从两侧迂回后方,迎击元十英所部。

元十英这里光是骑兵就有两千余众,哪里是常遇春这几十人能够抵挡的?他们不过是为大军稍作掩护,好让徐达率人安全入城而已。

弓弩手两轮抛射,骑兵伤亡不大。待等马队贴近,长抢手又将长枪掷出,如此虽然射程不能与弓弩相比,却是杀伤力更大。而且长枪大力之下插进地面,对骑兵的行动也能够造成了一定行的阻碍。当骑兵没有了冲击力的优势,战力将被大大减弱。

“传令下去,汤和的千人队给我顶上,不能让骑兵跑起来!”

汤和手下的人,素来以彪悍著称,是汤和亲自培养出的队伍。在横涧山周边大小数战,期间配合也是越发娴熟。

汤和领命,手下一众将士手握长枪,枪身斜插地面,枪头前指,形成一面闪烁着寒光的枪林,意图阻挡骑兵的冲击。

“冲!”元十英马刀挥舞,命令骑兵照常冲击。大队一头扎进了枪林之中。

当头的马匹被长枪刺穿,马身及马背上的骑手滚落而下,夹杂这大股的冲击力,冲撞在持枪的汉子身上。被这巨力砸中的人,即便不会当时就断了气,也是一副骨断筋折的惨剧。

但在汤和的带领下,这支队伍不曾有丝毫的退却,就混在枪林之中,以血肉之躯硬撼骑兵的冲击。

战场上骑兵和步兵混在一起,中间还裹杂着人、马的尸体,仿若是形成了一道天然的鸿沟,元十英手下的骑兵攻势被阻在外侧。

“弓手注意,全力抛射,不需要节省羽箭!”横涧山上羽箭不多,且制造不易,不过几千支而已,已算是弓手的全部家当。看样子,徐达是打算拼死一搏了!

另一面,常遇春和陆仲亨带骑兵两侧迂回。虽然只有数十人,却也从旁起到了骚扰的目的。时不时冲上去骚扰几下,大队的骑兵想要反击,他们则是悄然退后,间歇十几个呼吸的时间又再次袭扰上来,惹得这些元兵呜呜怪叫。

城门处,已经有步卒进城。不过面对数万之众,城门也显得窄小,通过还需时间。

城内,王小十见情况危急,已然如千钧一发,便吩咐道:“花云,尽快组织人手,去将滁州大营控制在手!”城里涌进这些兵将们都乱哄哄的,花云单是收拢这一众人便废了好大的力气。

期间,滁州总管的府兵曾到此掺和了一通,却被花云和王小十联手杀退。为此,花云身上又中了两刀。按说,该让其找个地方歇息一下,毕竟他也战了几个时辰。可如今这局面,王小十又能依靠谁呢?

花云不负所托,将已经涌进城内的两千余众集结起来,奔着滁州大营而去。王小十告诉他,“先将大营包围起来,不许随意外出。等大队人马进了城,再一举拿下大营!”

王小十如此吩咐,也是迫于无奈考虑。滁州大营里,还有上万的元军。凭花云这点人手,贸然进攻大营风险极大。而此刻,他们已经承受不起任何的风险。

花云带人离开,城门处便只剩下王小十一人在指挥。他忙着将进城的军士整队,又陆续分拨了几批人支援花云,以及安插在城内的各个路口,以免百姓们因此发生骚乱,加巨城内的动荡。

说起来轻松,可是让乱哄哄的上万人安静下来便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这还多亏了朱元璋、徐达等人治军有方,原本乱哄哄的横涧山土匪,已经有了些正规军的模样。

终于,义军中已经有半数进入到城中,王小十的一颗心也算是放下了大半。如今只看,徐达和常遇春等人什么时候能够摆脱元十英的纠缠,撤回滁州城中了。

还不待王小十喘上一口气,城外混战的局势又发生了变化。战场后方,一杆斗大的“元”字旗好像从平地里长出一样,让人没有任何准备。

王小十连忙攀上城头,以便看清战场的局势。就见,在元十英等人的身后,涌现出大批的步卒。那斗大的“元”字旗说明,这些都是元十英的部队!

没错,这些都是元十英的人!他为了怕滁州有失,先一步带着两千骑兵全速赶回,后军的八千步卒由两名蒙人将领统军,直到此时才赶回来。

这一下,元十英的人倒是士气大涨,可徐达却又一下子陷入了险境。两万余众在旷野下纠缠起来,只怕双方伤亡都会不小。更可怕的是,徐达和常遇春等人被纠缠住,只怕无法安然进城了!

“怎么办?怎么办?”王小十想破了脑袋,也不知该如何化解这步危局。元军的战力本就强过己方,此战的凶险早就已经注定。

“可恶!这群王八蛋哪怕是晚到一刻钟也好啊!”王小十甚至想着一鼓作气,带人冲出去支援徐达。可现在的情况确是,花云已经带人去了滁州大营,自己手下的人手能够守住城门不失已然不易,哪里还能冒险出城?若是让元兵趁机充夺回城门,那之前的一切可就都白费了!

王小十的眼睛盯着战场,险些瞪出血来。“若实在无法,徐达他们也只能是退守城中了。可那么一来,除徐达等少数将领以外,多数的军士只怕都要葬送在城外了!”

“不过那样也比全军覆没来的好!”王小十心底是这么想,却又不知徐达会如何抉择。战场形势瞬息万变,纵然他想要派人去支会徐达,却也不知徐达现在什么位置。

徐达在战场中心,所谓“中军”之地。刚刚那斗大的“元”字旗他也已经瞧见,知晓对方援兵到了。

常遇春和陆仲亨在两侧冲杀一阵,手下骑兵仅仅活下来数人,其余都被元军的马蹄踏为了肉泥。两人和徐达汇合,临时要商议出一个对策来!

“徐达,你带人撤回滁州,我为你们殿后!”常遇春提议道。他身上满是敌人的鲜血,胸中的热血也好似随之喷涌。

徐达左右为难。在此时,应当懂得割舍。徐达读了那么多的兵书,也懂得这个道理。可一旦真正面对战场抉择,却又不知该如何下这道将令。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常遇春葬送在滁州城下吗?

到这时,徐达竟有些优柔寡断。可见,非但此时朱元璋不是后世的那个铁血皇帝,就连徐达,也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一代儒将。

战机转瞬即逝,常遇春见状不待徐达下令,当先拍马就冲了出去。“我是常遇春,兄弟们跟我冲上去,掩护徐帅入城!”一声吼,像是压过了战场的所有嘈杂。

在横涧山上,义军被分为数只千人队,常遇春自然也统帅其中一支。听到这声召唤,原属于常遇春统帅的队伍立刻向着他靠拢过来。

城头上,王小十也感应到了这悲壮之举。黑夜下,一人、一马像是闪烁出了光芒,又如一柄利刃,狠狠插进了元军的中心。

徐达咬了咬牙,恨声道:“撤进滁州城!”有了常遇春带人舍命殿后,他们退走的将更为容易。

身旁,陆仲亨道:“徐帅,你带人先撤,我去帮常遇春!”陆仲亨又带领一队人,从侧翼冲击元军。

不足两千人,在旷野上大战八千元兵,其结果可以想象。正当城头上的王小十也以为结果早定,而为城外的一众兵将落泪默哀时,情况却又一次发生了出乎意料之外的转变。

王小十站在城头上看的清楚,战场的最外围,又多出了一支队伍。人人高举着火把,火光点点中,能够看出来人皆是骑兵。

正当王小十猜测来人是哪一路时,就见这一队骑兵却是一头扎进了元军的阵营中!

“好!真是天助义军!”虽然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人,可他们既然对元兵发起了攻击,那就是“自己人”!

骑兵历来都是战阵利器,若非徐达手下缺乏骑兵,今日这一战也不会如此之惨烈。

此刻,元十英的骑兵被常遇春等人的步兵缠住,失去了冲击力的骑兵战力大打折扣。而后军那支来历不明的骑兵队伍,却是在元兵中如入无人之境,肆意的收割着元军的生命。

这一队不过千人,却是在最为关键的时候出现,成为扭转战局的最后一根稻草。此刻虽然不敢说徐达等人能够大获全胜,至少已经有了一丝转机。

徐达当即下令。“全军出击,和元军拼了!”

第五十五章 滁州血战(3)

耳听得身后有异动,元十英拨转马头。见有骑兵偷袭后军,他立马命后军左右散开,回头以骑兵对阵后方骑兵。如此一来,数万人的战局搅和在一起,当真是乱的不成样子。

混战中,只见元十英一骑当先,在人群中横冲直撞。一杆大旗卖力的跟在其身后,旗杆摇摇晃晃,却终究还是稳住了。

战事焦灼,鲜血飞溅,似乎都已经失去了本来的味道。脑海中所留下的,不过是一片不愿想起的空白而已。

胡定邦摇晃了一下脑袋,强迫自己清醒了几分。在战场中若不能清醒,只有被战马踏为肉泥的份儿!

胡定邦作为元十英的“亲军”,离着帅旗的位置最近。他们这一路上本就是在与数人交换着支撑大旗。这时候,胡定邦计上心头,趁乱无人注意,抽刀砍在“旗手”身上。

这人被砍翻在地,旗杆当时倒下。胡定邦又是冲上去,乱刀便将大旗斩碎。

帅旗一倒,元军大觉有异。而挎着战马飞驰在战场中的陆仲亨抓住机会,则是用蒙语高声喊道:“元十英已死!”

战场上乱哄哄的,元十英又已被淹没在人群中,再加上帅旗被砍,元兵的队伍中自然慌了神。而陆仲亨的这一声吼,可算是拨乱了他们最后的一根心弦。

霎时间,元兵中不再依从战阵而行,而是开始分并突围。主将都已经死了,他们还坚持个什么劲?

同一时间,义军对元兵展开了全面的反攻!

城头上,王小十嘴角露出了一阵“嘿嘿”的傻笑。随后,他的身子一下变的瘫软起来,缓缓的依靠在墙垛上。

虽然不能上马征战,可王小十却累的如同脱力了一般。

不单只今天,在朱元璋等人进入到滁州城之后,他便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这一刻心中的牵挂放下了,那种心神俱疲的感觉涌上来,人一下子就垮了。

人在极度疲累之下,睡的很是香甜。睡梦中,王小十梦见的是曾经的过往。曾经繁华都市里的车水马龙,青年时期的无奈和感动。他甚至梦到了面前有一扇门,门的那头就是曾经的世界。他的一只脚已经迈了进去,却听到身后有人在叫自己。王小十一回头,那扇门便消失了,而那声音却是越发的清晰。

“小十兄弟!”这是徐达的声音。听到这个声音,便表明大军已经全部进城了。“小十兄弟!”

仍旧是在城头上,不过城下的大战已经结束。只有数千的义军兄弟们在打扫战场。

抬头一瞧,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王小十这一觉不过睡了片刻的功夫,可他的感觉确实过了一辈子那么久,抱有一种极度不真实感。

“徐达!”王小十挣扎起身。“元十英呢?”

徐达叹气道:“让他给跑了!不过他手下的军士伤亡惨重,已经对滁州城构不成威胁了。”

“弟兄们伤亡的多吗?”

徐达又是一个叹息。“初步估计,伤亡在五千以上。毕竟,我们是和元军硬拼,吃亏是难免的。”

“大帅那里……”

徐达道:“放心,花云已经接管了滁州大营,大帅已经被救出来了!”

王小十这一梦果然够长,竟然把最关键的地方全都错过了。

“小十兄弟,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要是没有你在城中周密布置,我们没可能拿下滁州!”徐达从来都是一个说真话的人。昨夜那一战,他已经看到了滁州守军的战力。若是带人强攻滁州,不要说对方坚守不出,哪怕是在城外旷野上大战,己方的胜算也不大。

提起了昨夜的一战,王小十还有很大的疑问。“那支骑兵是什么人?也是你安排的?”

昨夜,若不是突然出现了一支千人的骑兵在元军后方搅局,战事只怕会更为惨烈。

徐达道:“真让人想不到!昨夜那支骑兵,竟然是华云龙那小子带来的!”

“华云龙?”

华云龙和周德兴负责留守驴头寨,非但攻占滁州的计划未将他们算计在内,就连攻陷横涧山时他们都未曾参加。如此,也让这两个家伙心中存在了些危机感,生怕会被徐达等人远远抛在身后。

所以,这两人在驴头寨招兵买马,待等实力进一步壮大之后,便将驴头寨安置下,带兵前往横涧山与朱元璋回合,不想却扑了个空。

二人一合计,知道朱元璋肯定是往滁州了,便星夜赶来,又好巧不巧的在战事最关键一刻出现。

“怎么会这样?”知道了这些,王小十心底更是不解。按照驴头寨周围的情形,周德兴两人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无从在这么短时间内组建起一支千人的骑兵队伍。

徐达道:“这一点,就要到时候问他们了!”

两人并肩下了城头,往城内而去。如今,元十英的将军府已经空了,家眷更是不见踪迹。

在昨夜,战事进行的如火如荼之时,滁州总管确是带领他的府兵叫开了南门出城而去。在离开之前,还不忘记将元十英的亲眷都带上。

不单如此,当徐达命人清点城中情况时,发现滁州府库中大批的金银被其带走,粮食也有部分被点燃,幸亏义军的兄弟发现及时,才救出了一部分。看这架势,他是不想将丁点物资留给义军啊!

滁州大营里,花云为震慑人心,元军士兵一律被斩首示众。汉人军士里,愿意投降义军的也被打乱整编。

经过昨夜的大战,滁州百姓们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徐达也命令军士们不准骚扰地方,等到天色一亮,这些升斗小民也该知道,滁州城已经易主了。

徐达和王小十一路到了元十英的将军府,朱元璋也正在这里。几人相见,自然又是好一通的相拥。

“大哥受苦了!都怪我无能,让大哥在滁州大营里遭了这么些的罪!”

朱元璋道:“别这么说。当初我就想到会是这样,所以才在房中给你留了字条,命你先取滁州。如果我朱元璋死在元兵手里,也只能算是我命中注定!”

王小十抬头,见朱元璋眼底闪过一丝冷光,心头便是一寒。经过滁州的一番事情,朱元璋也变了许多。那么他刚刚的那番话,可就不是外表上那么简单了!

还好王小十反应够快。“大哥这么说,便是让兄弟羞愧了。我这些天一直想着如何救大哥出来。怎奈这几日城里到处都是通缉我的布告,更是有官兵一路追杀。直到前几天,我才找到机会,让胡定邦潜入军营。不过看来,胡定邦也已经凶多吉少了!”

王小十真情流露,朱元璋心底才算释然。“是啊!在军营里救人,哪会是那么容易。小十兄弟是条真汉子,不会置我于险境而不顾!”更何况,朱元璋的确是见到了胡定邦,也可从侧面说明王小十并没有弃他不管。

顿时,朱元璋对王小十的猜疑尽消。“兄弟说什么话?我怎么会有那种想法?又何况,我的确见过了胡定邦。他装作是亲军的模样混进了监牢,说让我安心等待营救。”

王小十情知,这些都是朱元璋安抚自己的话语罢了。或许从今以后,朱元璋才越发的像朱元璋。

王小十道:“大帅,虽然我们拿下了滁州,可仍旧不是高兴的时候。单单一座滁州城无济于事,周边各县也要尽早攻占,才能作为滁州的屏障,那时我们才能真正的安心!”

“说得对!”徐达也道:“大帅应尽快命人张贴募兵告示,以壮大队伍。同时派遣数名得力将领,分兵攻占滁州各县。”从这一点上,徐达与王小十意见相同。

朱元璋道:“你们两位觉得该如何做?”

徐达看了看王小十,见其不言,只好开口道:“华云龙此行带回了上千骑兵,而滁州城中又战马两千,正好可借骑兵之利,迅速占领各县。”

“小十怎么说?”

王小十道:“还要防备元十英的人。他这一败,应该会向北方退走,那里才是元廷势力的根基。而我们就趁着这段时间,将滁州以南的几个县城拿下,也好避开元十英的锋芒。毕竟,这人还是有些本事的。”

“好!就按你们两个说的办。让花云和华云龙两人分别领兵出发,十日内务必拿下滁州以南各县。”

徐达也道:“出其不意,当不费什么力气。”

朱元璋身上还有伤,也不能久坐,王小十两人识趣的告退。

随后几日,华云龙带人出城。花云身上有伤,王小十建议他休养几日,或是令派旁人出城,可花云的性子拧起来却是谁都劝不住,也紧随着华云龙的步伐出了城。

常遇春伤势同样的重,这几日正在休养。而陆仲亨也好不到哪里去,腹部被长枪刺中,险些来了个前后洞穿,只能是卧床静养了。

其余众将也多有死伤,不过却是兴奋更甚。因为他们都知道,最晚等到花云两人得胜回城,便是要论功行赏的时候了!

王小十同样等待着这一天!

第五十六章 锦衣卫(1)

半个月后,花云和华云龙两人得胜回城。滁州以南各县,已经分兵驻守,彻底掌握在了朱元璋的手里。

经过这一段时间,该养伤的也已经养的差不多,除陆仲亨伤势太重,小腹差点被长枪洞穿,因此仍旧在休养之中,其余各个将领都已经修整完毕。

本来在是五日前,各县就已经平定。只不过为防有人趁机作乱,这五日来各县重新整军,花云等人才一直忙到现在。终于,大事已定,在外将领也重新返回滁州城。

仍旧是元十英的府邸,此时已经被充作了朱元璋的帅府。徐达为首的众人一早便到,看这一众虎将们身披铠甲,各个都是威风凛凛,真有一股兵强马壮之感。

时间不大,朱元璋到了。身为一方义军领袖,他自该有他的气派。

朱元璋落座,一众将军们这才随即坐下。

“滁州大定,诸位功劳不小。如今诸事平定,死伤将士也已安抚,是该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了!”朱元璋一句话,下边众人都支起了耳朵。

但王小十却知道,朱元璋看似一战功成,占领了滁州城以及南面各县,可实际上他的口袋里却是空的很。只因为在那日,滁州总管留了一手,将府库中的金银尽数带走。

此时的朝政如此,慢说是一处州城的府库,纵然是元廷的国库里,也未必会有多少金银。而其余各县,连粮食也不过几百石,又哪里有钱犒赏将官呢?

朱元璋给众将们留下思索的时间,后又道:“滁州一战,何人当居首功?”

底下的人互相瞧了瞧。屋子里都是熟面孔,瞧来瞧去也是如此。

首功是谁?是指挥众将的徐达?还是舍生忘死的常遇春、陆仲亨。还是如神兵天降的华云龙?

都不是。最后,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王小十身上。他正低着头,站立在徐达身侧,和徐达好似众人之首。

这时,就见徐达也悄悄侧过了身,意在显示出王小十的位置。

朱元璋道:“若论首功,当属小十兄弟!”

“恩……”底下一阵赞同之声。王小十入滁州刺探情报,在朱元璋被捕后奋力营救,更是他设计将元十英和部分滁州军主力调离城外。若论功劳,连徐达也要甘居其后。

“不错!若没有小十兄弟,我们只怕拿不下滁州城。”徐达道。

自古以来,攻城一方付出的伤亡代价,都会是守城一方的三倍。而王小十设计将元十英调出城外,这才算是扭转战局的关键,远比华云龙的神来一击更为有战略效果。徐达熟读兵书,自然懂得其中的关键点。经他一点醒,众人也明白了。

朱元璋道:“徐达你说,若是按照朝廷的标准,小十兄弟如此大功,该怎么封赏?”

徐达道:“至少也应该有黄金千两!”

底下又是一阵议论。

“听到没有!小十兄弟一人,就该黄金千两!”朱元璋叹息道:“不过,就是把我朱元璋切成肉卖了,也换不来这千两的黄金。”

“大帅!”王小十上前说话。“这次攻占滁州,是我失职,竟让人将滁州府库的金银席卷一空,让大帅面对这种两难的境地,实在是有罪,故而不敢请赏。”

朱元璋道:“虽然我拿不出这千两的黄金,可你王小十的大功,却不得不赏!”

王小十不知朱元璋这话何意,是否是一步捧杀之计?是否是嫌自己功劳盖过了他,而有意警告?

“大帅,既然要赏,我王小十倒是有了一个主意。”

朱元璋道:“你说。只要我能给得起。”

王小十道:“就请大帅,赏我一件锦缎衣服吧!”

“一件衣服?”

朱元璋略一思索,却道:“好!不愧是咱的好兄弟,正投我的脾气!当初我在老家给人放牛时,便羡慕那些乡绅老爷穿着的锦缎衣服。心想凭什么他们可以穿着华丽的衣服,而我们却要赤身露体的惹人嘲笑。”

王小十附和道:“大帅说的对,我们凭什么要看那些人的脸色!”

朱元璋道:“吩咐下去,找来滁州城最好的裁缝,用上最好的料子,就当是我送给兄弟们的礼物,每人一套!”

这不仅仅是一件衣服那么简单,更是帮朱元璋缓解了尴尬。同时,这也是众将心底对朝廷不满的集中体现。衣服虽轻,却是团结这一众虎将的纽带。

将这件事情压下,朱元璋又道:“这一件衣服,也不足以犒劳各位的功绩。不过现在滁州城里的确没有金银犒赏三军,除非到百姓手里去抢。不过我们是义军,不是土匪,这样的事情我朱元璋决不允许。”

“金银的奖赏没有,不过大帅却给各位准备了其他的封赏。”徐达说道。“几日前我和大帅商议过,要将队伍重新整编,化为五卫,辖下分为多个千人队,以方便统帅。”

朱元璋道:“其中,徐达、汤和、常遇春、耿炳用、王小十五人为将领,其余众将为千总……”

感情朱元璋因为没有金银赏赐将官,所以才何徐达商议过,弄出个以“官”代赏的主意。这还是朱元璋高举义旗之后,第一次有了一处像样的根据地,第一次分派官职。若说在横涧山时,他们不过是一伙有理想和抱负的土匪而已。那么从今日起,他们已经脱去了一个“匪”字,成为了真正的义军。

“还有!”而后,朱元璋又是说道:“要派人向各路义军通个信,让他们知道,在反元的路上,还有朱元璋的一支队伍,还有我这一众兄弟们!”

朱元璋的话很有感染力,听得人热血沸腾。渐渐的,王小十已经有些认不清这个朱元璋。

当你认为一个人变的太快时,往往都不曾见过他经历了什么。朱元璋经历了很多。从攻克定远,再到反出濠州、收编横涧山,再到如今的滁州,以及先前他在滁州大营里遭的罪,都足以让一个男儿改变。

这种改变对百姓是好,对天下是好,因为史上多出了一个铁血皇帝。可对于这一帮怀揣着希毅的将领、对于王小十,又该如何算好呢?

最初的王小十觉得,自己的到来或许可以改变朱元璋,也免去了明初的血迹斑斑。可现在王小十觉得自己错了。朱元璋就是朱元璋,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今后的路,王小十还要多加小心才是!

吵吵嚷嚷了一个时辰,一种将领们才算散去,只留下徐达、汤和还有王小十三人。

朱元璋揉着额头,道:“刚刚人多嘴杂,如今只有我们几人,说话也方便些。对于今后的路该如何走,你们说说吧。”

王小十先站起了身。“大帅,我担任着一卫的主将实在有亏。论武力,我不如各位将军,不能上马征战。论计谋,我也不如徐达、汤和,所以还请大帅收回成命。”

王小十想到对于朱元璋的那些传说,不禁感到汗毛一阵倒竖。攻克滁州,朱元璋却在监牢里什么都没做,而自己确是独揽大功,这如何能令王小十心安?只怕再这么下去,等不到朱元璋登基称帝,自己的命就没了!

朱元璋摆摆手让他坐下。这一次,确是王小十想多了。纵然朱元璋性情有些改变,却也不至于此时就猜疑他到这种程度。

“小十兄弟,让你担任这一卫的统帅,我和徐达还有汤和都是商议过的,就唯独瞒着你,也是让你尝尝意外的惊喜。”

王小十一瞧,徐达、汤和两人眉头含笑,这心也放下了不少。说实话,还是朱元璋这位铁血皇帝给后人留下的风评实在是差了些。不过王小十也不想想,后世那些记载中,多经满清之手写下,又能有几分是真的呢?

朱元璋道:“让你指挥这一卫的军士,却不是让你带着他们上阵杀敌,而是希望你能如今日滁州这般的运作。”

徐达也道:“小十兄弟聪慧过人,可明白大帅说的?”

王小十点点头。“大帅是要我为大军行进做好刺探工作?”

“不单如此,还要你想办法监控各地义军的动向,以及朝廷的动向。这事情说来好办,可实际上却是困难重重。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我交给你的,可是个千金的重担啊!”

王小十懂了。感情这又是一份情报工作,就如同明初的锦衣卫。

也难怪,自来大军征战,必然是军情为先。这时候通信不畅,行军中只能靠着斥候来刺探情报,不过这种方法有诸多限制,远远无法达到作战预期。

就像这次的滁州大战,若没有王小十先一步在城里行动,徐达的大军哪能将时机把握的如此精妙?正是有鉴于此,徐达才和朱元璋提起,让王小十这个“间谍”工作继续下去。而且不单是他自己,还要给他加派人手,让他能够掌握各地义军和朝廷的动向。

严格来说,无论是元廷还是各地的义军,将来都会是他们的对手!

或许正是因为王小十这个外来人的干预,朱元璋、徐达等人提前意识到了情报的重要性。明初乃至整个后世让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系统,怕是要提前问世了!

第五十七章 锦衣卫(2)

“大帅放心,我一定尽快组建锦衣卫!”王小十一不小心,却是把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

“锦衣卫?这名字不错!好,就叫锦衣卫!”在朱元璋的一句话下,事情就被敲定了下来。

接着,四人商议了一番今后的打算,徐达、汤和都主张休养生息,依托滁州坚固的城防将队伍再行壮大,而后再做打算。

朱元璋又看向了王小十,听其道:“我也同意这个办法。现在滁州城新胜,人心不稳,况且粮饷也要进行筹措。我们虽然不能够在城中纵兵抢粮,可是向城中大户摊派些赋税还是可以的。”

王小十这又是在帮朱元璋解决燃眉之急,令其心下好生感激。

徐达也道:“的确是如此。治理地方与带兵征战不同,靠的不是铁血厮杀,需要的是懂得治世学问的人。”

朱元璋道:“徐达,咱们这里就你读的书最多,你就辛苦一些吧。”

汤和道:“大帅,可还记得周德兴?他在驴头寨这段时日可没闲着,不单同华云龙组建了千人的骑兵,还为大帅寻到了一个治世之臣。”

“哦?我怎么不知道?”

“大帅这几日病重,周德兴的信便送到了我这。此人名叫李善长,想必不需几日就能到滁州来。”

“李善长?”王小十前一辈子就算再怎么不学无术,也该听过这人的事迹。朱元璋打天下的初期,还多亏了李善长为他安定地方,同时也出了不少的奇谋,可算是淮西勋贵之中,唯一一个肚子里有些点墨的人。

既然是周德兴举荐,朱元璋自然要见。

这时候,有一人匆匆过来找王小十,声称在被服的元兵之中,有一人嚷着要见他。

王小十告假下来,到帅府外面一看。有一个人满脸的血污,真正被几名兵丁五花大绑的押解着。

一见了王小十,这人立马道:“小十哥,我是胡定邦啊!”

“胡定邦?”果然,看面相上真的是胡定邦。“你这几天到哪去了?”

“小十哥,我在元军里呀!半月前城外大战的时候,是我砍倒了大旗啊!”

王小十想起了这桩事情来。当时帅棋一倒,元兵都以为将领死伤,军心当时涣散,徐达这才传令一举反击。

“快松绑!”若事情真如胡定邦所说,那他可是滁州之战的大功臣啊!瞧他这模样,这几日想必是被当做战俘对待,吃尽了一些苦头。也幸亏当日斩杀的都是蒙人将士,不然岂不是让这个“大英雄”平白做了无头鬼?

王小十好生安抚了他一番,又承诺说记他大功一件,便命人送他回去休息。

正欲转回厅上,又听帅府门前来报,说是大帅的亲戚来投奔。“这可真是富在深山有远亲啊!朱元璋刚刚拿下了滁州,竟就有人来认亲。”王小十不客气的想到。

王小十本不愿理会这些,却见来人之中有一个年轻人,像是比自己小上那么几岁的样子,却是满脸的不忿之色。一时间,王小十倒是好奇这小家伙是什么人。

趁着军士进里面报信,王小十和这几人闲聊起来。“你们是大帅的亲戚?”

那毛头小子将头一扭,显然是不愿意搭理王小十。

在其身后,是一个年岁四十开外的男子,近前赔礼道:“这位将军有礼,我是你们大帅的姐丈,身旁的是我的儿子,也就是你们大帅的亲外甥。”按他这么一说,还真不是朱元璋的远亲,是地道的“近亲”。

“朱元璋的外甥?”王小十当时想到了一个人。“你叫李文忠?”

小伙子道:“你怎么知道?”

王小十口中轻笑。“看你这满肚火气的样子,难不成是和谁斗气?”

李文忠的父亲叫李贞,正要训斥儿子的莽撞,却被王小十拦住。因为不知王小十究竟是何身份,李贞也不敢放肆,只好在门前听训。

王小十道:“就要见到你舅舅了,怎么还一副愁眉苦脸的?”

“我本不愿到滁州来!”李文忠道。

“为什么?”

李贞从旁解释:“当初元璋在濠州时,就曾给我们来过信。这孩子听说他舅舅在义军里,就嚷着也要来参军,被我硬是给拦下来。不知怎么的,如今我带着他过来,他却到是满腹的不情愿。”

王小十也奇了。“你为什么又不情愿了呢?”

李文忠虽然比王小十小不过几岁,却仍旧是一副大孩子气。“我不想沾我舅舅的光。我要做一个真正的将军,而不是只在我舅舅身后做一个跟班!”

原来李文忠是这个想法。王小十点点头,想不到李文忠年纪轻轻,却也是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单凭他能够说出这番话,便足以令王小十刮目相看。

“走,我带你们进去!”想必朱元璋见了这个外甥,也一定喜欢的很。

朱元璋的二姐早丧,只有姐夫李贞将孩子一手养大。而且无论是否姐姐在世时,李贞都对朱元璋十分照顾。当初在濠州,朱元璋就有意让他们父子同来,自己也好照应他们。不过李贞左右思索,想到朱元璋当时不过是一名小小的校尉,也不愿给他添麻烦,便没有同意。

这不,朱元璋进滁州足有半个月,李贞听到消息,惊讶于朱元璋已经是一方义军的领袖,也算是有了落脚之处,这才带着儿子来投奔。

一家见面,自然又是一通温情。趁着这个档口,王小十连同徐达、汤告退,好让朱元璋他们多叙叙话。

随后一些时日,王小十也清闲了一阵。倒不是他想着偷懒,只是如今锦衣卫的组建还无法顺利进行。

组建锦衣卫,手下必须有人可用。而胡定邦还在养伤,纪纲和方孝孺两个,在滁州大营里受了刑,伤势比朱元璋还要重的多,如今也在卧床之中。这几人可算是王小十培养出来的心腹和助力,没有他们,王小十等于是断了半条手臂。

又过了半月时间,方孝孺和纪纲总算是能够下地了。而胡定邦则是早就已经生龙活虎,在滁州各卫的军士中挑选起人手来。

这些挑选出的人要机灵,还要绝对的忠诚,日后会被派往各地,做搜集情报的工作。

自那日之后,李文忠就被朱元璋亲自安置在了常遇春的手下。滁州的将领中,若是按照武力值排名,常遇春绝对稳稳的排在第一位。将李文忠安排在常遇春手下,也可见其是如何的喜欢这个外甥。

转眼间天已入秋。秋收过后,滁州各县粮食征缴上来,足够大军日常所需。虽然这几月朱元璋正在扩军,部队已达三万余人,却也足够支撑到明年年初。而在这段期间,朱元璋也不打算搞什么大动作了。

王小十这里,几个月的时间锦衣卫已经初见雏形。几批密探已经借着做生意的幌子散播周边各地,虽然在情报上还没有什么建树,却已经如一颗颗钉子一般,插进了各地,而且还会越插越深,日后还会刺破皮肤,插进敌人的骨头里。

这一天,王小十早早起来,正准备去到城中转转,却见纪纲手中拿着一封信,急匆匆的往里走。看他这架势,只怕是有什么要紧事。

“纪纲啊!有什么事也不要着急,只要不是天塌下来,就应该稳稳的走路。”王小十半开玩笑的道。

纪纲说道:“小十兄弟,你看看这个。”

王小十拿过一瞧,这上边的字却是有一半都不认得。“你还是和我说说吧。”

纪纲道:“我们派往濠州的探子回报,说是郭子兴和孙德崖积怨已久,数日前发生了冲突,两相大打出手,最后郭子兴不敌,帅领残部被赶出了濠州城!”

“恩?可有大帅夫人的消息?”王小十忙是问道。他不关心郭子兴。

郭子兴虽与朱元璋是义父、义子的关系,可在朱元璋反出濠州城时,这份情谊就已经淡了。而若说这世上谁还能领朱元璋真正挂在心上,也只有马氏了!

纪纲道:“信上说,大帅夫人也跟在郭子兴部。如今郭子兴正帅残部南下,像是有投奔滁州的意思。”

这也不算奇怪。王小十恍惚记得,郭子兴的确是在落魄之际,投奔到朱元璋这里,只是他记不清是否就该是在这个时候。

“把信给我,我去见大帅!”王小十吩咐道:“密切监视郭子兴的动向,无论如何要保证夫人的安全。”

“尽力吧!郭子兴手下我们没有安插进人手,情况比较困难。”

“那就尽力去办,至少要时刻掌握他们的位置。”王小十急吼吼的去见朱元璋,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等他到了帅府的时候,正瞧见朱元璋在啃着块馒头。

朱元璋的节俭是出了名的。即便是在登基之后,一餐也只不过是一荤一素,外加两个馒头,相比起来实在是令历代帝王汗颜。

“小十,你吃过早饭没有?我这还有吃的呢,不嫌弃就一起。”此时的朱元璋,完全是发自内心的真性情,丝毫做不得假。

“大帅,你先看看这个吧……”

第五十八章 锦衣卫(3)

朱元璋是认得些字的。当初他在庙里的时候学过一些,跟随郭子兴时更是时时不忘学习。单从这点上来说就要比王小十强的多!

“郭子兴被逼出濠州!你怎么看这件事?”朱元璋仍旧没有方下手里的馒头。或许真的是苦日子过怕了,他特别懂得珍惜粮食。

王小十道:“我觉得,这也算是一个机会。大帅何不借此收归他的兵将为己用?”这一句话说完,朱元璋的馒头也已经吞了下去。他又大口的灌下了半壶水,才道:“我也觉得应该将郭子兴接到滁州。不过却不是为了他的手下的残兵败将。”

“大帅仁义!”王小十拍着马屁的道。

“不是我愿意故作仁义,只是当初我离开濠州时虽然已经和郭子兴绝了义,可你嫂子毕竟是在濠州受郭子兴照拂,我才能够安心的在外征兵。说到底,也是我欠了他一个情。更何况你嫂子是郭子兴养大,若是我们闹得僵了,你嫂子那里难做啊!”

王小十道:“早就听说嫂夫人是巾帼英雄,只恨无缘一见。”

“巾帼英雄谈不到,不过她却是比寻常的女子更明事理啊!”

“大帅……”

“别叫我大帅。这里也没有外人,叫我声大哥就好!”朱元璋道:“小十啊。你与汤和两人,是我最亲近的兄弟。当初若是没有汤和的一封书信,我还在那破庙里磕头撞钟。而若是没有你王小十的收留,我朱元璋还不过是四处讨生活的泥腿子一个。无论哪天,这份恩情我都记着!”

王小十赶紧道:“大哥,你是天命所归。”

“好啦!还是说说你是嫂子的事吧!”

王小十道:“我已经命我手下的暗哨严密监视郭子兴部的动向。要是他有投奔滁州的意思,我们也可顺水推舟,将其迎到滁州。若是郭子兴死要着面子,我就派人将嫂子请回来,今后也好不受那郭子兴的恩惠。”

“恩,你办事,我放心!”朱元璋又道:“正好你过来,有件事告诉你。那个李善长我见过了,的确是有些学问,我命他处理城中的政事,以及赋税和粮饷的筹措。要是他那里出了什么事,你就多照应一下,毕竟他也是初来乍到嘛!”

“是!”

数日之后,郭子兴果然领残部来到滁州。一路上,非但是锦衣卫的暗哨始终在侧,以防他们另有企图。之外,更是有华云龙帅骑兵一路尾随,大有监视之意。

行进中,郭天叙不住的牢骚。“父帅,如今他朱元璋取了滁州,胆气也壮了,竟然敢派着兵将,一路上像押送犯人一样监看着我们,全忘了父亲当初对他的提拔!”

“住嘴!黄口小儿,胡说八道些什么!”郭子兴喝道。说来他也是无奈。让他拉着一张老脸去求朱元璋,他的确是觉得窝囊。可现在势不如人,也只有滁州才是他的出路。更何况,有自己的义女马秀英在,想那朱元璋也不会眼看着自己落难。

一想到这,郭子兴就万分觉得,当初答应照看马秀英是何其明智的一件事情。

队伍中有一辆马车,朱元璋的夫人正在车上。他身边是一个小丫头,时不时的会撩开窗子看一看外面,却只见到一队队的军士在行进,好生无聊之下又将车窗拉上。如此反复,怕已经做了不下数十次。

同车而坐的是小羽那丫头。她当日被朱元璋带回濠州,名义上是马秀英的丫鬟,可却被当做妹妹一样的看待。这一次听说要去滁州,这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小丫头可真有那么一股子兴奋劲呢!

“还有好一阵子才要到滁州呢,你还是先歇一歇吧!”朱元璋夫人笑道。

“夫人,这滁州城是不是和濠州不一样啊?真想早些到滁州城去看一看。”

“我猜,你不是要看一看滁州城,而是要看一看滁州城的那个人吧!”

小羽脸上一红,可女儿家的羞涩又让他抵口不认。“夫人说的什么呀?”

“前些日子元璋来信了,说能拿下滁州多亏了王小十的巧妙安排,元璋已经让他做了一卫的将军。这么年轻就能领兵一方,将来还能了得?”

小羽听着关于王小十的一切,脑子里想着当初那个嘴里满是花言的王小十,心头浮现一股暖意。

当初在刘家庄子里,她就和王小十最为和的来。那场杀戮中,小羽丫头侥幸逃出一命,便始终想着要找到王小十。

可当时兵荒马乱,她一个人无依无靠,只能是仍旧找一处大户人间去做丫鬟,图一个温饱。幸好朱元璋遇见了她,将他带到了濠州城,又和她说了很多王小十的事情。从那以后,王小十瘦弱的身影就从未在小羽的心底消失过。

“不知道他是不是还那么的瘦?他做了将军,可能会变了样子,变的凶巴巴的……”脑子里胡乱的猜想着,马秀英只顾看着这丫头在傻笑。在同样的年纪下,谁还不曾有过幻想呢?

大队拖拖拉拉,又过了几日才到滁州城。城门外,朱元璋亲自带队出迎,算是给足了郭子兴面子。而实际上,这些确是给马秀英的。她对朱元璋的情谊,是谁也无法取代的。

大队如长龙般,顺着官道蜿蜒而来,在城头上方能够看的清楚。这时,门上号炮点燃,一通鼓乐齐鸣之声。

朱元璋立于马上,回头对王小十道:“这郭子兴手下的队伍仍有不少啊!怕是有万人之众啊!”要是让这近万的军士进了城,保不齐就会闹出什么乱子。朱元璋在想,是否该让他们在城外驻扎,只郭子兴等少数人进城。

王小十在旁道:“大帅,据探子回报,郭子兴部不足五千,这一路上华云龙带数千兵卒同行,才会看起来像是上万人。”

此时的义军中,也没有什么各式独立的盔甲,多为同元兵作战缴获,因此看起来都一个样子。而作战时位了区分开来,都会在身上做出一些特殊的记号,比如最初以刘福通为首的义军便是在头上扎着红头巾。红巾军之名,也是从那时传下来的!

朱元璋点点头。“那就好!善长,你要将这些人在城内妥善安置,切记不可惊扰到百姓,”

在城门前随队迎接的,不过朱元璋,王小十,李善长三人。徐达、汤和等将领正在忙于军事,朱元璋便没有吩咐他们同来。

说起来,王小十职位虽然与他们相当,却是最为清闲的一个。虽然锦衣卫也属于其中五卫之一,却没有那数千的军士需要管理。

车队到了,朱元璋在门前和郭子兴寒暄了几句,便引大队入城。华云龙完成了任务领兵离开,忙自己的军务去了。这些将领们压力不小,朱元璋要他们在明年年初,将队伍的战力上升至少一个档次。

马车刚行过城门,小羽便迫不及待的从窗户里探出了脑袋。不过因为王小十在大队前面,她只能看到一个背影。而这时,王小十好似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回头瞧了一眼。

单是这一眼,小羽的脸便又红了。王小十的记忆里,她可不是这么害羞的丫头。

“大帅……”

朱元璋倒是蛮善解人意的。“去吧!她可是思念你思念的紧啊,你就带着她到处转转,晚间宴席的时候可记得要回来啊!”

王小十打马回头,向着马车而去。

与马车并排而行,王小十先是道:“末将王小十给夫人见礼!”

“王将军不必多礼。”随后夫人也不废话,便让小羽下了车。

两个人,一匹马,就这么呆呆的站在路边,直到队伍走过,街上又满是做生意和看热闹的百姓,他们仍旧像是浑然未觉一样。

王小十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在小羽身上,并没有感受到陈颖儿的那种魅力。可小羽对他的情谊,王小十却是心知肚明,这样一来事情岂非就难办了?

许久,小羽羞红的脸颊险些埋进地下时,王小十开口道:“我带你去转一转滁州城吧!”

“恩……”声音很小,小到只有小羽自己能够听到。

王小十扶着她上马,自己则是牵着缰绳在漫步。两个人漫步着,像是感觉不到时光飞逝,便已经转过了数条街巷,其中有热闹之所,自然也有僻静之处。可无论是热闹还是僻静,两人都是一言不发。

时不时的,街面上会有一队队巡城的兵将走过。这些当初横涧山上的“老人”都认得王小十,路过自然免不了一通憨笑,搞得小羽这丫头越发的不好意思。

突然,王小十耳边像是听到了“咕噜噜”的声音。他这才想到,小羽只怕还饿着肚子呢,自己却带着她这么闲逛。

“走,我带你吃东西去!”

帅府,安顿好了一众军士们,李善长来见朱元璋。“大帅,我刚将各县粮食统计了一下,今秋欠收,再加上郭部增加的这些张嘴,只怕我们粮饷困难啊!”

李善长也是一脸的为难。如今战乱频繁,百姓们们为躲战祸背井离乡,田地大片荒芜,产粮自然有限,他这个滁州大管家难做啊!

第五十九章 攘外需安内(1)

朱元璋道::“不急。郭部的事情还没有个定论,粮草也足够支撑些时日。等徐达他们一并来商议个对策。”

滁州城里,突然多了一对青年男女,就好像是平添了几分热闹。王小十奔波惯了,走路也不觉得累。小羽坐在马上,更是恨不得一直跟王小十这般走下去。

两人足足逛了一天,王小十又请她吃过了滁州城最有味道的小吃,两人这才回来。

原本,王小十打算将小羽安排在自己家里,可这丫头却坚持自己是马秀英的丫鬟,要跟夫人在一起,王小十便也随了她,将她送到了帅府。

正好,傍晚时分帅府中掌起了灯火,大厅上排摆了酒宴,算是为郭子兴等人洗尘。在坐的有郭子兴及其儿子郭天叙,以及两名部将。而朱元璋这边则是徐达、汤和等众将都在,单从声势上便压过了他们一头。

席间,郭子兴暗叹一句,“朱元璋的确是成了气候!”

值得一提的是,朱元璋的姐夫李贞没有参加今晚的宴席,可李文忠这小子却是被朱元璋点名叫了过来,可见对这小子的喜爱,想让他多多和这些沙场悍将们相处。

酒宴上,王小十的座位是十分靠前的,看的也自然清楚。他就瞧着郭天叙这人满眼的贼光,眼神飘忽不定。细想起此间的种种,王小十对他加多了几分防备。

席间,郭子兴倒是兴趣索然,像是有些羞于面对朱元璋。倒是郭天叙,两个人原本是义兄、义弟,攀起交情来显得别样亲热。而这一切,王小十也都一一记在心里。

当晚,宴席直到了后半夜,期间王小十佯装不胜酒力,便提前告辞。临走时,他还向着纪纲递过去了一个眼色。随后,纪纲也跟了出来。

凉风吹拂,酒气醒了大半。

“濠州城里的情形怎么样?”王小十问道。

“还好!如今城里都已经是孙德崖的人。怎么,小十你想取濠州?”

王小十道:“濠州在北,元廷若是南征,濠州首当其中,所以我们没必要去濠州折腾。不过,濠州的消息却也不能够放松。你让胡定邦派人查一查,究竟是什么原因,让郭、孙两家反目的。”

纪纲问道:“这很重要吗?左右郭子兴都已经来了滁州。”

“很重要。去安排吧。”

随后的一段时间,滁州城相对陷入到一阵平静之中。王小十每日不是在城中巡视,就是和小羽那丫头四处游玩,将滁州城周围的景致都转了个遍。说实在的,他自打到了元末之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的轻松过。

同样的,这轻松的背后,也暗藏着玄机。这一日,纪纲同样是一大早的来找王小十。

“小十兄弟,濠州的人传信回来了!”

王小十正穿着衣服。“信上怎么说?”

纪纲道:“我们在濠州的暗探查明,说当日是郭天叙觊觎孙德崖手下的兵将,想要在酒席宴上对其不利,以夺下军权。结果被孙德崖识破,两相才大打出手。”

王小十心底像是早有预料一样。“看来这个郭天叙比他老子的心胸更小!”

“还有。我听说这几日郭天叙在滁州城与各位将军们联络感情,更是几次登门拜访李善长。”

“恩?这兔崽子想做什么?”

“还不清楚。或许,只是单纯的为了在滁州站住脚,又或者是真的有什么企图。”纪纲这话虽是说了,却也同没说一样。毕竟,郭子兴当初对朱元璋有恩,而王小十和朱元璋又如亲兄弟一般,这其中的关系让纪纲不敢多言。

一切,全凭着王小十决定了!

王小十自诩聪慧,心想一个郭天叙还能逃过自己的眼睛?“这事情先不要声张出去,等我到大帅那里探探口风再说。”他也摸不准,究竟朱元璋和郭子兴之间还抱有一种什么样的情谊。

“这些日子以来,锦衣卫的暗探初见成效。不过这还远远不够,锦衣卫不光要能够刺探情报,而且要培养出自己能战的兵丁。不需要让他们上马驰骋,至少也要学会近身厮杀的本事。这点你亲自负责,选些身手好的兄弟出来,由你亲自训练。”

“是!”纪纲身上的担子已然不轻,但因为有胡定邦和方孝孺两人负责情报,他完全可以抽身出来抓一抓训练。他心底清楚,方孝孺和胡定邦两人比自己更为深得王小十信任。

同样是一大早,王小十又来到了朱元璋的帅府。不过这一次,他却是吃过饭来的。当他见到朱元璋时,竟发现有人比他来的还早。

“李先生也在!”

李善长忙道:“王将军早。”这个读书人在王小十面前一点也不敢托大。

“小十你来的正好。”朱元璋指着凳子让他坐下。“刚刚善长来说,滁州的粮草不足,我正在琢磨这件事呢。我想,趁着年关将近,是不是该有所行动了。”

王小十道:“大帅请讲。”

朱元璋道:“我琢磨着到和州去一趟。那里朝廷的存粮不少,能够解一解燃眉之急。”

因为要组建锦衣卫,更要跟随朱元璋完成大业,所以王小十最近也在学习,和熟悉滁州附近的局势。就目前来看,和州是一个好选择。

“大帅打算派谁去?”

“这一次,我打算亲自带人前往。就让汤和的人跟着我一路,再命耿炳用派人在后接应。”

“不过是取些粮食回来,派哪位将军去一趟都成,大帅还是坐镇滁州的好!”

朱元璋道:“刚刚我和擅长已经商议过了。如今大军修整了几月,也是该活动活动筋骨的时候了。这一趟,我就当是检验一下汤和他们训练军士的成果如何。”

听这个话音,朱元璋此行是谁也拉不住了。王小十看看李善长,脑子里正在琢磨,这家伙是在搞些什么,竟然大力支持朱元璋带兵出城?如此,在朱元璋出征期间,滁州的政事岂非就都落在了他的头上?

王小十道:“既然如此,还请大帅早些功成,也好回到滁州主事。”

“这个无妨。在我领兵外出时,由我义父郭子兴为大帅,李善长主政,徐达主军,相互配合治理滁州。”

王小十当时就觉得,朱元璋是否疯了,才会做出这么荒唐的决定。

郭子兴在滁州,身份本就处于尴尬之地。若是就那么晾着他还好,若是一但给了他权利,人心难保就会膨胀。等他的心膨胀到不满足于今日的一切时,岂非一切都变得不好收拾?

王小十刚想劝朱元璋收回将令,却见其眼角里不断的闪着精光,而李善长则是在那里抚须含笑,他这才把话咽下。

“难道说,他们在打什么哑谜?”王小十一想,朱元璋经历了这么多,自有他的城府。既然都已经决定了,自己还跟着瞎操什么心呢?“等大帅走后,要密切关注郭天叙的动静了!”从这段时间锦衣卫暗哨的观察来看,这郭天叙可不是一个闲得住的人。

三日后,汤和奉命整军完毕,朱元璋领着大队,浩浩荡荡的出了濠州城。这一次,场面倒是弄的热热闹闹,郭天叙更是跳着脚的欢送。

随后几日,王小十也没有出门,就连小羽那里也没有去,好像在家里学起了老僧入定。

根据胡定邦几日的回报,郭天叙这厮在朱元璋离开之后,变的异常活跃,频繁和之前的旧部联络,去到李善长家里拜访的次数也大为增多。

王小十听罢笑笑,也不去理会他,只命令胡定邦继续监视。

胡定邦转身欲走,却又回过头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还有什么事吗?”

“啊……这个、小十哥,你让我们监看各地义军的动向,最近听逃难过来的人说,江浙一带闹的很厉害,一个叫方国珍的组织了义军对抗朝廷。我们的眼线目前还没有延伸过去,所以不知道具体的细节。”

“恩,你做的很好。”王小十不轻不重的鼓励了一句。可看他的样子,仍旧是有话要说。“还有吗?”

“还有、还有……”最后胡定邦干脆咬咬牙,说道:“还有最近方孝孺的情绪像是不太好。小十哥,我可不是有挑拨离间的意思,主要是最近我见他做什么事情都没心气,想是病了一样。我问过他几次他也不肯说,在这么下去,只怕耽误了正事,所以我才……”

王小十好像明白了些什么。“没事,你做的很好。”

“看样子,是该和方孝孺谈谈了。!”

方孝孺从最开始的时候,便喜欢小羽那丫头,还曾经让王小十从中撮合。当时是没有机会,而等到她随郭子兴进了滁州后,王小十虽然和她逛了几天,却把这事情忘到脑后去了。说不准,方孝孺是害了相思病吧!

“这又是一桩难缠的事啊!方孝孺有情,可小羽却未必。”

王小十起身,要去找方孝孺聊聊。可转念一想,事情的关键还是在于小羽那丫头,还是先去问一问,看看那丫头是怎么想的吧!

随之,王小十又转向了朱元璋的帅府。

第六十章 攘外需安内(2)

大帅府门前,王小十碰见了郭天叙。看他的样子脸上都带着光,很是意气风发。但见到了王小十之后,他的笑容一收,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离开了。

朱元璋并未给郭子兴一家安排府邸,而是将帅府中的一进院落分给了他们。滁州不过是临时落脚,包括众位将军也不曾兴建院落,那根本就是一种不必要的浪费。像王小十如今居住的地方,就是一处商户人家的小宅院,打扫干净他便搬了进去。

帅府内宅,马秀英闲来无事,在后院开辟出了一块地,准备年后耕种些菜蔬,也算是排解寂寞。

小羽自然跟在夫人的身边,两人围绕着院子里忙前忙后的。听到王小十要见自己,小丫头羞红着脸向马秀英告了声罪,便欢喜的跑了出去。

“小十哥!”如今,那些横涧山上的老弟兄们见了王小十,都会称呼一句“小十哥”,小羽也算是有样学样。

“最近还好吗……”王小十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都好,夫人很照顾我。”

“那个、今天我来是有些事情想和你说。”

“你说!”小羽的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像是在惊讶于王小十今的吞吞吐吐。

“是关于方孝孺的,就是方五十!”王小十道:“那家伙很喜欢你,当初在一起做长工的时候他就喜欢你喜欢的不行,我来是想问问……”

“你是帮他提亲的?”小羽撇着嘴,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随时都可能化作“倾盆大雨”。

“你别误会。我只是问问你的意思。你要是不同意,我就让那小子死了心。”

小羽道:“小十哥,你不知道我的心思吗?还是,你瞧不起我这一个丫头?”

王小十这脑子“嗡”的一声响,好似天旋地转一样。“果然事情麻烦了吧!”

“怎么会?”王小十故作无所谓的道。“既然你不同意,那我就去告诉给方孝孺,免得他最近没心思做事。”

小羽忸怩着道:“其实……”

“你没事多陪陪夫人,要是出门的话就带一队人跟着,时刻都要注意安全!”王小十顾左右而言他,小羽也只能是咽下了将要出口的话。

“哎呦哎!和这么个小丫头打交道可真要命啊!”王小十不忍欺骗她,却又不愿背负一种罪恶感。

小羽回到夫人身边,就是一副愁眉不展之态,马秀英哪里会看不出。

“丫头,怎么不高兴啊?”

“没有啊!”她仍是心不在焉。

马秀英道:“还能瞒得过我?是不是王小十也一副榆木的脑袋,丁点也不开窍啊?”

“夫人……”

“这些男人都是这样,平日里看着挺聪明的,到了真格的时候就没了主意。当初重八也是。要不是义父做主定下了婚事,他只怕到现在也张不开口呢!”

“夫人您是说……”

“等些日子。等重八回来,我让他给你们订婚!”

小羽一听,羞喜交加之下,干脆就躲回了屋子里。

殊不知,王小十比着她还要紧张。活了算是两个辈子,却从未有一个人对他如此主动,况且还是一个十六七岁,如含苞待放的小姑娘。

好一阵子,王小十到了方孝孺跟前,这心才算是定了下来。摆在面前的,却又是一个难题。

方孝孺这孩子心思重,而且从他近日里茶饭不思的表现来看,是一个真性情的人,也的确是打心眼里喜欢小羽。只可惜天公不作美,让一对原本应该相配的年轻人擦不出丝毫的火花。

“听说你最近身子不好,做什么事都没兴致?”

“小十哥,我……”

王小十摆了摆手。“我都懂。你喜欢小羽那丫头,对吧!我也曾帮你问过,只可惜,小羽她不同意。”

“小十哥,你也喜欢小羽吗?”

王小十摇摇头。“我很喜欢她,喜欢让她做我的妹妹,所以我才会希望她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你懂吗?”

“我懂了!”方孝孺这些天来,都陷入到一种无限纠结之中。她喜欢小羽,却又察觉到小羽和王小十之间别样的感情,所以思维才陷入到了一种死循环之中。他有很多的情话想要和小羽说,却又怕惹得王小十不快。

“想通了就好。如果你能让小羽喜欢上你,我没有任何意见。或者等你有了其他喜欢的人,我会为你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喜事。”

“谢谢小十哥!”

王小十转而提起了正事。“听胡定邦说,江淮一带很不太平?”

方孝孺道:“江淮一带,已经有我们的兄弟渗透了进去。因为那里的人都是由我负责,所以胡定邦并不是十分清楚。一个叫方国珍的,纠结起了一部分义军反抗朝廷,且大有领兵南下之势。不过因为朝廷在颍州用兵,方国珍生怕触到朝廷的眉头引来灾祸,所以近些日子收敛了很多。”

“等过些日子,和我到集庆走一趟!”王小十道。他在乎的并非是方国珍,而是张士诚。

凭王小十对于这段历史的点滴了解,并不能知道张士诚此时究竟在何处,又在做些什么,却只知道这是朱元璋争夺天下的一个障碍。如今他要做的,就是加快朱元璋崛起的步伐!

单单一座滁州是不能成事的,下一步他们便要去集庆!

集庆就是后世的南京,那里可比滁州好的多,非但是城墙高大,更兼是北面有刘福通等人,而东面方国珍又已经折腾了起来,正可谓朱元璋吸引朝廷的火力,争取壮大的时间。

朱元璋夺天下,经历了十数年的战火。王小十希望,因为自己的到来,能够早些结束这场动荡,也算是为中华大地多保留了几分生机。

这些,王小十只与徐达商议过,旁人尚不知晓。而王小十之所以告诉给了方孝孺,就是想让他跟自己一同去到集庆,为大军随后的行动做好准备,就如攻占滁州城时一样。

方孝孺被王小十一通开导,情绪又被调动了起来。一听说王小十打算亲自去集庆,便知道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滁州大战时,他被擒关在大营,错过了立功的机会,倒是胡定邦砍倒帅棋,间接扭转了战局。方孝孺便告诉自己,这次一定不能再让小十哥失望了!

李善长家里,郭天叙每日到此拜访已经成了惯例。而每天的这个时候,李善长都会备好茶水,听他唠叨一阵。

两人也似平日里闲谈一般,不知不觉茶水又添了半壶,才听郭天叙说道:“我父帅他老了,已经全无了往日斗志!”

“哦?此话怎讲?”

见李善长被自己的话所吸引,郭天叙说道:“前番被孙德崖赶出濠州,幸得元璋收留,如今又将兵权交归父帅手中,自然是该兵发濠州,跟孙德崖争一个长短,以报当日之仇。”

李善长道:“你跟郭大帅提过?”

“提过了!父帅却不肯,说这兵将都是朱元璋的,不好贸然带出滁州城,以免惹人猜疑。”

郭天叙仍旧口口声声尊称郭子兴为“父帅”,却貌似亲热的称呼朱元璋为名讳,此种做法已经让许多将帅不满,他却像是犹自不觉一般。

李善长道:“依我看,濠州之地不争也罢!”

“不争也罢?”

“挥手间便可得濠州,争来前去也没有意思。”这时候的李善长,透露出一种高深莫测的味道。

郭天叙一听,当时来了兴致。“先生可是有奇谋教我?”

“奇谋不敢当,却是有个主意。尊驾手上,不是还有数千精兵吗?”

郭天叙道:“靠那几千人能成什么事?”郭子兴部仍旧是五千余重,在各地的红巾军中也算是一股势力,可郭天叙眼界高了,竟有些瞧不上,却单单惦记着朱元璋手下的人马。殊不知,当初朱元璋却也是白手起家,比他郭天叙更为不如。

李善长道:“如今,天下人都知你父子败退滁州,若是你这时候带领五千精兵回转濠州,会是什么情形?”

“回转濠州?即便如此,可要是孙德崖坚守不出,光凭这五千人也攻不下濠州城啊!”

李善长道:“你带五千人在濠州城外驻扎,也不叫阵、也不攻城。你猜孙德崖会怎么想?”

“他会……”

“他一定会认为你们父子借来了朱元璋的精兵,而这五千不过是先行部队,只待兵和一处,就要强攻濠州城了。到时候,孙德崖还能不慌吗?又何况北面的元军来势汹汹,孙德崖坚守濠州已然不易,到时也就只有和你求和的份儿了!”

“而孙德崖一但求和,我提出什么样的要求他也不会反对!”郭天叙高兴的道:“先生妙计啊!”

李善长意味深长的笑笑,心想这郭天叙也不过是草包一个。李善长这法子的确可以让孙德崖自己打开濠州的大门,只不过却要掌握好时机。只有当北面元军的压力过大,令孙德崖力有不支时,他这五千军士才能达到“奇兵”的作用。不过依着郭天叙的才智,只怕很难掌握好这里面的火候!

此刻,郭天叙只想着如何说服郭子兴,允许他将这五千人带出城去,却浑然不觉李善长已经为他修好了一座坟墓!

第六十一章 攘外需安内(3)

随后的几天,郭天叙便始终在郭子兴身边要求带兵回濠州的事。郭子兴被磨不过,索性也就不管了,对其听之任之。

而郭天叙原本还以为,自己带兵去濠州,徐达等人会阻挠一番。不成想,很轻松的就带人离开了滁州城。他可谓是意气风发,有了李善长的“奇谋”他自觉可以轻易让孙德崖屈服,从而乖乖的让出濠州城。

王小十知道了这个消息以后,先是吩咐暗哨跟上,时刻监视着郭天叙的动静,而后又让人给和州的朱元璋捎去了信,说明了郭天叙的情况。

数日后,朱元璋给王小十回过了信。详述了在和州时的情况,并声称会在年底之前带兵返回滁州,而关于郭天叙领兵返回濠州的事,却是只字未提,也不知是不在意,还是这其中另有深意。

王小十也只好是揣着糊涂,又装着糊涂,忙后着自己的事情。

这段时间,王小十命方孝孺搜集关于集庆的信息,包括集庆守军的情况,以及城中百姓的情况,务求详尽。在正月里,他便准备亲自动身了!

不知不觉,年关已近。朱元璋搞到了粮食,滁州的府库变的充盈了起来,李善长肩头的压力也轻松了许多。再加上年节将近,他这张书生的老脸上也多了几分喜气。

这一日,李善长亲自来找王小十。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李善长道:“王将军,大帅明日回城,我已通知众位将军,在城门迎候。”

王小十道:“这点事情还劳烦李先生亲自跑一趟,派个什么人通知一声不就好了嘛!”

“不可!王将军这里,谁人敢托大,还不是要我亲自来一趟。”李善长是个明白人,来滁州将近半年时间,已经看出了朱元璋待王小十远比常人不同,滁州的一众悍将,也对其颇为尊重。

两个人寒暄了一阵,李善长便告辞离开。王小十向外送,嘴里好似无意间的说道:“最近北面不太平啊!”

李善长接道:“是啊!听说刘福通兵败颍州,已转头向濠州靠拢。”

这些信息,王小十自然是第一手掌握。“濠州?郭天叙那里……”

“王将军,不觉得最近城中安稳了许多吗?”

的确,郭天叙离开,没有人在其中左右逢源,大家都能够松上一口气了。偏就是郭天叙尤不自知,觉得谁都十分待见他一样。

“这么说,是先生将郭天叙赶出了滁州,为的就是图这几日安静?”

“王将军可不要如此说。是郭天叙自己耐不住寂寞,想要和孙德崖掰一掰手腕,与在下何甘?”

王小十心想,“好一个滑头的李善长啊!只怕他已经想好了主意,要让郭天叙无法回到滁州,却又不愿让自己知道,落这一个恶名。”

不过,李善长的确是为了朱元璋着想。留着这么一个小人在,迟早都会坏了大事。如今大军正在修整还好,若是一但有所行动,将这么一个小人带在身边看着也不是,放在后方安置也不是,平白多了许多的麻烦。

王小十想通了其中的关键,才道:“先生办事干净利落,我不操心。”

王小十自觉,跟这帮人待在一起久了,自己也变成了一只“小狐狸”。

随着一阵鞭炮声响,新年到了。这可算是王小十在元末过的最为舒心的一个年。

帅府中摆起了酒宴款待众将,虽然没有歌舞助兴,一众汉子们仍旧喝了个热闹非凡。

席间,不见郭子兴的身影。这几日他病倒了!

郭天叙带兵回濠州一个多月,可谓是音信皆无,就如同消失了一般。郭子兴担心儿子身死他乡,急切之间也病倒了。

说来也奇怪,就连王小十手下的密探,也不知道郭天叙去了何处,一行人就真的如同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手捧着酒碗,王小十的视线不断向着李善长那里瞧过去。心想是不是这老家伙动什么手脚?

转念一想却又不像。李善长不过是打理滁州政事而已,又无兵权,能拿五千精兵在手的郭天叙怎么样呢?

“王将军,在下敬将军一杯!”李善长擎着杯子走了过来。“多喜庆的大年夜啊!众位将军都已经醉了,王将军可愿意到屋外走走?”

“乐意奉陪!”李善长是有什么话要对王小十说。

庭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微风吹拂走了酒意,却也带来了丝丝的冰寒。

李善长道:“王将军,可还在为了郭天叙的事烦心?”

王小十也不隐瞒的点了点头。

“攘外必先安内。这种会被人诟病的事,自然由我来做。听说年后将军要到集庆去,随后大帅也必定会带兵前往,留着郭天叙岂非是个变数?”这一次李善长不再遮遮掩掩,而是与王小十开诚布公起来。

“郭天叙去了哪?”王小十问道:“他绝不是个安生的人,若确实死了倒好,只怕……”

李善长道:“这也是我找将军说话的目的。不满将军,在下原本是想要借孙德崖之手除去这个祸患,可谁知道郭天叙到了濠州城后,竟然失去了踪迹,变的生死不知,所以在下特求将军,帮我出除去这个祸害。”

王小十道:“还记得年前我说过什么吗?”

“将军曾说,要我办事利索,不劳您操心。可世事无常,也就只有将军手下的锦衣卫能够找到他!”

“先生的消息可真灵通啊!”锦衣卫的事虽不是什么秘密,可滁州城里,除朱元璋之外,谁也不清楚锦衣卫的暗哨究竟发展到了何种地步。而李善长开口便求王小十打听郭天叙的事,显然是嗅到了王小十身上的一点味道。

而且,李善长的意思,还远不止打听消息那么简单。如果要是郭天叙还活着,也要借锦衣卫之力杀了他!

不得不说,这李善长若是狠起来,一点也不比朱元璋差。甚至比此时的朱元璋更有过之。这样的一个人,又逢此乱世,自然是不会甘于平庸。

年后,王小十启程赶奔集庆。同行的自然有方孝孺,还有小羽那丫头!

本来,马秀英求着朱元璋,想让其帮着定下王小十和小羽的婚事。不过朱元璋见王小十好像没有这份心思,便希望他们多多接触,能够培养一下感情,就让小羽跟着王小十去看来集庆,言明是照顾王小十的起居。

对于朱元璋的心思,王小十也猜透了几分。

临行之前,我李善长又曾来找过王小十一次,期间自然便提到了郭天叙的事。他的话里话外声称是为了朱元璋着想,让王小十一定要尽快除去这个麻烦。

…………

此刻,王小十正站在水边,视线斜斜的仰望天空,好似在云层中看到了李善长的那一张脸。他总感觉到,这一张脸的后面该是隐藏这些什么。或许,还隐藏着另外的一张脸。

“小十哥!”方孝孺在身后道:“这里是一处浅滩,名叫采石矶。在这里坐船顺长江而下,便可通水路到集庆,能省去几日的路程。”他已经联系到了沿岸的船家,今日就能够登船。

“集庆那边呢?”王小十问道。

“没问题。已经有锦衣卫的兄弟先一步到了集庆,这一次给您安排的身份是大盐商之子,到集庆游玩。”方孝孺跟着王小十久了,办事越发的稳健。

“不错!”王小十这一趟出门,总是有一股愁云萦绕在心头,又不知是何故。“郭天叙有消息嘛?”

方孝孺道:“胡定邦盯着呢,有消息会第一时间传回来。到现在也没个动静,只怕……”

王小十突然道:“滁州城里呢?李善长在做什么?”

“李善长?”方孝孺道:“这个我们不清楚。大帅亲命李善长打理滁州政事,我们就没有必要监看着他了!”

听罢这番话,王小十终于想到究竟哪里不对劲了!他心底萦绕的愁云,正是来自于李善长那里!

这家伙支走了郭天叙,又在大年夜和自己说了那番话,实际上却是为了让自己放松戒心。搞不好,他真的是在和郭天叙玩什么把戏!

“吩咐人给我盯紧了李善长!”王小十道。原本以为,凭借自己后来人对于这段历史的了解以及智慧、机智,应该足以在元末搅弄个风生水起,而起初这段时间却也如此,倒令王小十有些小看天下英雄了。不说其他,单是这个李善长,行事之诡谲,便让王小十无处琢磨。

若非王小十天生敏查的直觉,思维差点就跟着这家伙滑了过去。只是王小十现在还不知道,这家伙究竟打着什么名堂?

纵然有所怀疑,可王小十又不能和朱元璋举告什么。毕竟,这些还都是他的猜测和直觉,没有任何的根据,说出来反倒是显得他嫉贤妒能,平白惹了朱元璋的猜忌。或许正是看准了这点,李善长才敢于下套“招呼”自己。

而同样的,也可能是王小十单纯的想多了。但想的多一些,却总好过不想、不做。

正当这时,船来了。

第六十二章 江心水匪(1)

这算是一艘小船,上边支着船篷,江南一带称这种船为“乌篷船”。摆船的是两个人,一老、一少,像是一对父子。尽管是晴天,两人外面仍旧罩着蓑衣。

“小十哥,价钱都已经谈好了。咱们上船吧!”一行三人也没带行李,只有方孝孺背着一个布包。

王小十今天穿上了朱元璋为将领们定做的锦缎衣服,活脱脱就像一位富家的公子,正带着奴婢、仆人在四处游逛。

顺江而下,不时会有高大的楼船自江心而过。每逢这时,撑船的一对父子都会离着大船远远的,免得被大船驶过的激流所影响。

当晚,小船在镇店停靠。王小十大方,连两个船家住店的钱也付了,可老汉却仍旧要在船上过夜,只是让儿子去到镇里住宿。这一条船是船家的命,靠着这条船养活着一家人,万万不能有失。

当晚,王小十正在睡梦中,就听得镇子里锣声四起,外面更是火光闪闪,人头攒动,像是出了什么大事一样。他本想着出去瞧瞧,却被客店掌柜告知要好生待在房里,免得有性命之威。

屋外闹腾了整整一夜,王小十便是这样瞪大了眼睛坐了一夜,第二日一早还不待王小十发问,方孝孺便来说道:“小十哥,都打听清楚了。是这一代的水匪打劫村镇,当地的地保已经组织青状把他们赶走了!”

王小十一听,心里更是奇了。

水匪纵横江湖,一般都是打劫一下过往船只,却怎么跑到岸上来了。虽说此处紧邻港汊,却也不至于如此啊!

总归,王小十到元末后碰到的奇事也不止这一件,索性也就不去想他了。

天亮后,王小十按时动身,准备到船上去补一觉。

到了河岸,老汉却是说什么也不愿意动身,看样子像是被昨夜水匪的阵仗给吓到了,不肯犯险。

方孝孺道:“你们父子怕的什么?我家公子家财万贯,一条命比你们值得几百倍,他都不怕,你们怕什么?”最后,又是多付了一倍的船钱才算是商量着老头子出发。

对于这样的升斗小民,王小十也不会多和他们计较。这一趟行下来,老汉怕是可以换一条新船了!

正午时分,船至江心,就见迎面是黑压压的一片船影,向着自己这一方靠拢。老汉和儿子赶忙催动小船,向着岸边停靠。

可对方数十条船,却像是盯住了他们一样,在江面上围堵过来。

“公子,只怕是遇到水匪了!”老汉惊声道。

“小十哥……”

“先看看情况再说。”要真是水匪就好办了,只要给些钱财就是了。怕只怕其中有别的什么猫腻。

船队围拢过来,王小十粗略估计了下,大概有六七十条那么多。不过其中大多数都与老汉的船一样,而且显得破旧不堪。

船队围住了王小十等人的去路,却久久不见人出来搭话,王小十只好扯着脖子道:“哪位朋友出来一叙!”

时间不大,其中一处船篷里俯身走出一条大汉。这人光着上身,手里提着一条关刀,整个人威武极了。王小十暗暗打量,觉得在朱元璋帐下,怕也只有常遇春的精壮能够与之相比。

这人手中的关刀在船上一顿,船身都跟着颤了两颤。“老子是在江河上讨生活的,识相的留下钱财,老子留你一条命!”

果然是江心的水匪,王小十的心顿时放了下来。“你是哪路的水匪,报个名号上来。”

“老子名叫俞通海,威震江河谁人不知?”

王小十低声问方孝孺。“你听过这俞通海的名字吗?”这人虽不是义军,可敢于在这长江上逞凶,也算是一号人物。

“没听说过。”方孝孺道:“锦衣卫的兄弟们搜集了各地义军的信息,也探查过一些草寇的名头,却从未听说过这个俞通海。想着也就是个普通的水匪而已。”

“那么昨夜带人袭击镇店的也是你喽!”王小十道。

“他奶奶的,你这人知道的还不少。少废话,把银子交出来!”周围一条条渔船上,青状的汉子们手持刀枪、鱼叉,各个凝眉怒目瞧着王小十。别说,被这些人盯着,王小十也免不了有些心虚,只怕这些人拿过了钱之后,也会生出杀人灭口的心思。

“不就是要钱嘛,我们给了就是!”王小十吩咐,方孝孺干脆将包袱都扔了过去。“这位朋友,我们可以走了吧!”

“等等!”这大汉俞通海道:“看你这穿着也是个富裕人家出身,这么点钱就像换自己一条命,也太美的你了!”他手一指方孝孺。“派他回去报信,再拿五百两白银来,否则老子就要开杀戒了!”

“小十哥!”方孝孺护在王小十身前。“瞎了你们的狗眼!我们是义……”

方孝孺刚要提起义军的身份,却被王小十拦住。他想,这一群水匪都是亡命之徒,为了金银不惜做任何事。若是说了自己义军的身份,说不准还会提着自己人头去到朝廷领赏呢。

“我家里是盐商,要多少钱都没问题,只要不伤到我们就好!”王小十趴在方孝孺耳边道:“你奔旱路先到集庆去,调锦衣卫的兄弟们来。”

俞通海道:“这才对嘛!老子保证,只要十天之内见到银子,你们公子就能完完整整的回去!”

王小十这里的事情,身在滁州的朱元璋自然不知。若是知道的话,只怕他会不顾一切带人冲杀过来。

朱元璋自然也没闲着。新年刚过,他便和徐达商议过取集庆的计划。这一次,更是将汤和等将都招来,一并商议其中的细节。

帅府里,李善长也在,正手捻着胡须,做一副高深莫测之态。

“小十兄弟已经先一步动身去往集庆,各位觉得我们什么时候出兵才是啊?”

徐达道:“宜早不宜迟。不过也不应太早。至少,该等小十兄弟探明了集庆的情况后再做打算。”

徐达都说话了,自然也代表着朱元璋的意思,底下的将领们更是没有二话,反倒是一个个争着去做先锋。

“咳咳!”李善长突然轻咳了两声。

朱元璋看过去。“怎么?李先生觉得不妥?”

李善长道:“在下本奉大帅之命打理滁州政务,按理不该参与军事。不过……”

“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李善长道:“大帅是打算先取集庆?”

“当然。先生怎么会有这么一问?”

李善长道:“以学生愚见,先取集庆非是上策。试想,集庆乃是州府重镇,非但只是集庆内有元廷重兵,南北两地更是握在朝廷手里,贸然用兵只怕平白折损了兵将!”

他的一番话,算是得罪了厅上的将军们,一个个都带着怒火的盯视着他。

“往下说!”

李善长接着道:“大帅恕罪。您麾下的兵将的确都是骁勇善战之辈,不过兵将虽精,却难以这区区的两三万人成事。”

花云这愣头的小子道:“取滁州时,还不都是靠得这些兄弟!”

“对啊!”

“就是……”

李善长起身道:“众位将军。前番取滁州的事我也听说了,那都是王小十将军指挥有方,内外配合得当,加之元十英不曾防备。难道各位觉得,集庆的守将也会是如此吗?”

底下议论纷纷,最终还是朱元璋喝指住了杂乱的争吵声。“依着先生的意思呢?”

李善长道:“依着学生的意思,应该先取太平!”

“太平?”

李善长解释道:“和州如今已在大帅手上,正由耿炳用将军驻守。而和州离着太平最近,将军可带人,以和州为跳板,进而攻占太平。介时,集庆东南两侧,都在大帅之手。而集庆以北。有刘福通等人。以东,方国珍那里闹的正欢,集庆守军再多,也不过是孤立无援,大帅还不是轻易可得?”

就像李善长所说的,集庆以东是滁州这里。以南,有和州、太平两地。如今和州已经在朱元璋手里,正由耿炳用驻守,这个年他都是在那里过的。若是再攻下了太平,正好可以孤立集庆。

细想之下,朱元璋甚为意动。李善长趁机又道:“而且,攻下太平也需要一些时日,王小十将军也好趁此时间在集庆行事,到时内外并举,何愁大事不成?”

说完这些,李善长又是手捻胡须,如老僧入定一般,容着朱元璋考虑。这种大事,自然不是一时而定。但他看得出,朱元璋已经将这话放在了心上。

当日散后,朱元璋留徐达、汤和两人商议。李善长则是信步游庭的回了家。一关上门,他便挥毫疾书写下了一封信。而在信封上明确的写着,郭天叙将军亲启!

…………

此处是长江上的一处江心岛,位在集庆以东,也是这一群水匪的落脚之所。

一路上乘着快船两个时辰便到。而这一路上,小羽显得十分惊恐,始终拉着王小十的手不敢放开。

王小十安慰道:“别怕。你看这群家伙凶神恶煞的,实际上却是蛮可爱的。”

小羽还是第一次听说,一群水匪也能用“可爱”来形容,当时忍不住轻笑了出来。

第六十三章 江心水匪(2)

王小十完全没有陷身匪巢的危机感,反倒是评价起了岛上的景致。

这里的确很美。不同于岸上的狼烟烽火,这里也可算是元末乱世中的一方净土了。只可惜,此时的大环境之下,能够有闲心赏此美景的人却是不多了。

水匪们的居处十分简陋,都是简易的木屋,有些木床上甚至连被褥都没有。营地中有许多的孩子在玩耍打闹,也有妇人们在生火煮饭,年老的则是耷拉着眼皮,好像等待死亡的临近。

整个营地中都满是死气,除了在孩童身上,别处见不得一点生机。

如果有一条活路,谁又愿意漂泊江河,去做水匪呢?

来的路上,王小十就一一看过这群年轻的汉子。他们瞧向自己,更多的则是在瞧向小羽这个年轻貌美的姑娘。不过他们眼中的目光却是带着惊艳,而并非是那种淫、邪的目光。由此可见,他们都不是什么坏人,该是一些走投无路的苦命人。

王小十在想着,是否能够将他们吸纳到义军中来。

地方到了,不过是一处搭建比较严实的木屋,门口有人看守。这领头的大汉俞通海也算是照顾他们,还扔给了他们一张被子。

“老实在这里呆着,两餐我们管了。只要大爷拿到银子,是不会要了你们命的!”

王小十道:“放心,十日之后一定筹措到银子。到时候,你押着我们去到集庆取钱。”这些在来之前都已经商定好了。虽说在集庆交易难保不会有些变故,可俞通海却更加不愿意让外人进去到自己的落脚之处。

俞通海点点头,心想这家伙也算是识相。刚想要转身出去,王小十却叫住了他。“看起来,你们的日子过的也不怎么样啊!我本以为,你们这些纵横江湖的水匪都应该是富得流油呢。”

“还不都是被你们这些混蛋害的!”俞通海像是压不住心底的火气。“前年黄河决堤,朝廷下旨修整。而当地官府竟然要加重我们这些渔民的税收,说是支援朝廷修筑河渠。没钱上交的,就把我们的渔船收去,还不许我们打渔。要不是被逼的没办法,谁会放着好日子不过,去当他娘的水匪!”

的确,前几年黄河改道,引得河岸决堤。在宰相脱脱帖木儿的坚持下,朝廷下拨粮饷赈灾,出钱修筑河堤。可下边这些官员,却是把粮饷贪墨一空,灾民连米糠也都吃不上了。

而负责修建河堤的官员借此暴富,其余地方官员看着眼馋,也以朝廷修筑河堤的名义,征收各地的赋税。名义上是支援朝廷,实则却都进入到了地方官的腰包里。

对于这段历史,王小十心中多少有些了解。但他却从未想此刻这般,亲身感受到此事对百姓所带来如何巨大的影响。

也对!当初他通读这段历史的时候,也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亲身穿越到元末来走上这么一遭。

“哼!”俞通海像是发泄过了胸中的情绪,扭身出了去。

“小十哥,你真的不怕吗?”

“有什么好怕的?”

小羽这丫头仍旧是心有余悸。“他们毕竟是水匪啊!”

“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天王老子也碰不到你!”王小十话一出口,便觉得有些不妥。小羽本就对自己倾心,而自己原本对她并没有那样的感情。可刚刚的话一出口,岂非就已经是给了小羽希望?有了这点滴的希望之后,只怕日后两人的关系就更加理不清了。

果然,小羽目光闪闪,就行是夜色下的星星一样,分明陶醉在了王小十的话里。

“咳咳!”王小十故意干咳了一阵,不再说话。

在湖心岛上待了几日,俞通海见王小十还算老实,也就不单单是将他们关在屋子里,而是允许他们在驻地里随意的走动。

走的越多,看的越多,就越能够感受到俞通海的不易。只怕再过几日,这岛上就要揭不开锅了。

实际上,若非真的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俞通海又怎么会脑残的去攻击村镇,又怎么会硬扣下王小十,取榨取那五百两的银子。

王小十这几日过的是安逸,而朱元璋那里,却已经是浩浩荡荡的整军出发,向着和州靠拢了。最终,他还是接受了李善长的意见。事实上李善长所说的都是事实,他也没有理由拒绝。

当夜,王小十依靠着墙角闭目而眠。虽然和小羽共处一室,他却从不逾矩,每晚都是依靠着墙角休息,把床铺让给了那丫头。

夜半时分,因为脖子睡的有些不舒服,王小十下意识的翻了个身。而恰是如此,他才隐约见到,一个身影鬼鬼祟祟,正在自己的房门外瞎转。看夜色下的身形,是一个成年的男子。

王小十故作不知,任由这人在门外折腾。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他竟是悄悄的推开了房门。

岛上的房间都是简易的木屋,也没有门栓,在外面也能够将之推开。

这人鬼鬼祟祟的进来,先是看了墙角的王小十一眼,王小十赶忙闭上了眼睛装睡。而后,他又是一副色眯眯之像看着床上的小羽。

王小再次睁开了眼,而眼神中已经透漏出了冰冷。

在这个世界上,王小十并没有亲人。可他内心对待小羽,就如同自己的亲妹子一样。这人若是对自己图谋不轨,王小十或许还会放他一马。可他竟然打起了小羽的主意,这就令他无法原谅了!

一时间,这男子背后微微有些发冷。这是王小十的杀意所致。在经历过无数次的厮杀之后,王小十不经意间的气势已经足以令人心悸。

这几日来,尽管跟在王小十身边,可小羽这丫头仍旧是提心吊胆。几日下来,人也显得疲惫了。刚好今日睡的沉了些,便有人想要图谋不轨。

还听这人低声的自言自语。“多好的‘胚子’啊!就这么死在朝廷的水军手里实在是可惜,哥哥我也算是救你一命了!”

王小十心底一个机灵。“水军?朝廷的水军要来这里?”

来不及多想,眼见这人便冲怀中掏出了短刀,转身便要冲着自己下手。这时,王小十一个翻腾站起了身,抬腿向着对方踢去。

王小十的一脚有多重?只怕是常遇春也要全力的应对!

无论是当初在横涧山,还是在滁州的半年多,王小十始终都在跟着常遇春练武。因为他知道,只有自身真正的强大,才能够在这世界上占有一席之地。

常遇春教出来的“学生”,自然不是什么花拳绣腿。王小十这一脚奇快,正踹在对方的小腹上。这人的身子吃力,整个人倒飞了出去,硬是把木屋的墙面撞出了一个大窟窿。

那人倒在了屋外,王小十忙的从窟窿钻出,俯身一把掐在对方的咽喉上。“朝廷的水军什么时候道?”

这人挣扎着,可他刚刚腹部受了重创,又被王小十扼住了咽喉,已经失去了先机。

王小十掐着咽喉的力度稍松,但是另一只手却是夺过了短刀,就架在对方的胸膛上。“老实说话,不然我给你来个一刀对穿!”

这人也不是什么硬骨头。王小十手里微微用力,短刀刺穿了衣服刮破了点皮,这家伙就将什么事情都交代了出来。

在逼问之下,这家伙自然说了实话。

原来,他也是住在岛上的人,而且还和俞通海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后来朝廷的税负加重,实在是活不下去,俞通海才带着村子里的人出来在江河上做些不要本钱的买卖,借此讨个生活。

可一来二去,过往商船都有了防备,结伴而行。再加上他们都是些渔船,江面上根本斗不过那些大号的商船,这“生意”也就变的难做。不得已之下,俞通海才奓着胆自,领人上岸劫夺村镇。

这么一来,虽然缓解了燃眉之急,却是在朝廷那里被挂了号。不过因为无法掌握俞通海一行的落脚之处,朝廷想要整治他们也是有心无力。

而王小十面前这人,半月前在集庆城里喝花酒被人认了出来,抓到了衙门去受刑不过,把俞通海等人都供了出来。

朝廷方面,为求将俞通海等一伙水匪一网打尽,许给这男子重利,命他在营寨里卧底,等时机一到水军便派兵剿灭。而所定下的时间就在今夜!

不过,随着王小十和小羽进了营寨,这家伙见了小羽的样貌便色心大起,不愿意小羽这样的美人跟着惨死,便想要趁夜来杀了王小十,带着小羽去过神仙眷侣的日子。却不想,被王小十一脚踹成了重伤。

“朝廷的水师有多少人?什么时候到?”

“来多少人我不清楚,不过我知道水师会在天明之前对湖心岛发起攻击……”两人正说着,营寨中有人发现了这里的异常。刚刚撞破了木屋,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会引来旁人。

“救命啊!他们要逃跑……”这男子见有人来了,便想着倒打一耙。

王小十心知,若是让这家伙倒打一耙反而遭了,干脆是一不做、二不休,手上短刀一个用力,便刺进了他的胸膛!

男子到死都睁大着眼睛。他万没想到,王小十面上和气,可骨子里却是如此狠辣的一位,竟不声不响的要了自己的命。

王小十站起身,拍了拍手。他也不躲避,反而是迎着闻声而来的几人走了过去。

第六十四章 江心水匪(3)

“你要干什么……”

王小十当先开口。“去把你们老大俞通海叫来,就说我有急事。”

“俞大哥是你要见就见的吗?”

王小十已经走到了跟前,猛然窜出一步,一只手如虎爪一般掐在其中一人的咽喉上。“快去叫!不然我掐死他!”

果然,暴力什么的比语言更为有利。还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他便见到了俞通海。

看着场中的情形,一名兄弟受制于人,俞通海从小玩到大的兄弟更是胸前被插了柄短刀,眼见得是不能活了。“王八蛋!你杀了我的人,老子把你剁碎了扔在江里喂鱼!”

王小十挡在木屋前,生怕这一帮汉子真急了起来,会伤到小羽。此时,小羽已经被吵了起来,但她的脑袋和眼神中还是蒙蒙的,不知道半天前还是还好好的,怎么夜里会闹成这样。

“俞大哥,还请稍安勿躁。兄弟我有话说。”

“呸!谁他娘的是你大哥!有屁话要说可以,先将人放了!”

王小十心知,放了人自己只怕死的更惨。若单是自己也就罢了,他可不能拿小羽冒险。

不讲过多的废话,王小十开门见山的道:“朝廷的水师已经派出了兵将,准备在今夜天明之前进攻你们所在的这处湖心岛。如果想活命的话,最好听我的!”

“怎么会……”俞通海身后的年轻人乱了起来。

俞通海道:“是你小子把官军引来的?”

“不是。我身后死了的这个,是他出卖了你们。而且他还想要趁夜来害我,被我反制住了,逼问出了这些事情。”对于那家伙觊觎小羽美色的事情,王小十当然不会说。在这个时代里,女孩子的名节比什么都重要。

俞通海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老子为什么要信你?”

王小十道:“或者你可以赌一赌。赌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不过,你敢拿着岛上亲族老少的命,来和我赌吗?”

俞通海身旁的年轻人压低声音在其耳畔道:“俞大哥,宁可信其有。万一朝廷的水军真的打了过来,咱们的命可就保不住了!”

如今摆在俞通海面前的有两条路,却哪一条都进退维谷。现在,俞通海这条大汉的脑袋里乱糟糟的。

王小十趁机道:“怎么?还有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到时候你们信了我也没机会了!”

终于,俞通海下定决心。“好,老子信你了!”

王小十仍旧没有放人。“还请俞大哥派人巡视,发现水师的动静后赶紧回报,我们也好有个对策。”

“他娘的!你说什么都依着你。总之,要是弟兄们真逃不出去,我就第一个宰了你!”

这俞通海算是个满身江湖气息的人,这可能和他做了一段时间的水匪有关。为显示诚意,他让人带王小十和小羽到了他的住处,那里会比较宽敞一些,而且周围防守更为严密,王小十纵然想跑也没机会。

而王小十呢?既然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也干脆的放下了手中的人质。他相信,死掉的家伙在自己的威胁下,说出的一定都是真话。

一群人实在没什么聊的,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干坐着。而屋里屋外,不下于数十双眼睛盯着王小十,生怕他会凭空消失一般。

一直等到天色见亮,也不见出外探听的人回报。这个时候俞通海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同样的,王小十的心也不似刚开始那般的沉稳。自己和小羽的命还握在人家手里,就看是否真有朝廷的水师攻来。

又过了将近半个时辰,俞通海脚掌跺的地面有声。“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说的?来人,把这对狗男女剁碎了喂鱼!”

门外的人听了要冲进来,王小十身形一转,人已经站了起来,并且把身下的凳子抄在手里。而小羽则是适时的躲在了他的身后,屋子中的角落里。看情形,一场冲突在所难免。

“等一下!”这是,外面又是一声传来。“于大哥,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俞通海叫道:“快让人进来!”

进门来一个年轻人,身上衣衫湿透,还带有血迹。“俞大哥,朝廷的水师来了!”

“有多少人,来了多少条船?”

“大概有两百人,船都是军营里的普通快船,还配备着弓箭。跟我去的弟兄有好几个被水军射伤。”

“真的来了……”两百余人,还配备着弓箭,足以将他们这一行铲除。或许是朝廷的人并未将他们放在眼里,竟连一支像样的战船都没有派来,不过是架着快船而来。

俞通海一时慌了神。慢说是弓弩,他们这一行人连像样的兵器都缺乏,唯一能够仰仗的,便是对于水性的熟知。

“众位,能听我说一句了吗?”王小十道:“如今,摆在各位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就是尽早撤离。”

“说的轻松,现在朝廷的官军到了,怎么撤离?”

王小十道:“官军到了,杀了他们就是。不过这里已经暴露,你们不能再待下去了。这样吧,我让你们到滁州方向安顿。”

目前最主要的,还是如何对付朝廷的官军。这些人虽然不多,可若是有他们在后,岛上的妇孺老人却是根本就逃脱不掉。

俞通海心底也没了主意,只好将王小十当做了救命的稻草。

“你们岛上有没有熟悉水性的人?我要的是那种能够长时间在水底闭气的人。”

俞通海道:“别的不说,单是这一点,集庆一代就没人比的上我这帮兄弟!”

“好!你派人潜入水底接近官军的快船,全部给我凿穿。”

俞通海道:“没那么容易的。官军的船上都包着铁皮,而且船板很厚,哪里那么容易凿穿。”

王小十想想却也是如此。毕竟电视剧上扯的那些都是糊弄人的,真正在江海上行驶的船只,必然会做好重重保护。

“再让我想想……”

江面上,数十支快船靠近。官军们弃船登岸,也不点火把,只抽出腰刀向着岛上摸索。

原本,官军以为趁着天明之前,岛上的水匪睡的正熟,也好省去些麻烦。殊不知,王小十和俞通海已经有了防备。

刚刚登岛,外围是一片低矮的木丛。江面上飘过的阵阵鱼腥气,好似都依附在了这木丛的枝干上。

队伍中有一个年轻人,提着鼻子嗅了嗅。“好像有些不对啊!这味道……”

他也是曾是渔民出身,对于江河十分熟悉,远比那些后天在水军中训练出来的军士更为熟知水性。

“哪里有什么不对的?”前头一人说道:“这一次,好歹也算是剿灭了匪患,朝廷会对我们大大的嘉奖才对!”

突然间,前头闪过一点火星。因为距离太远,这火把的光亮显得如萤火般的渺小。可就是不过眨眼的功夫,火光在放大。

终于,在官军的眼皮子底下,火把落在了树丛中。“轰”的一下,树丛真给被点燃,火势一下子就变得不可收拾。

这时候,刚刚那年轻人才想起。“是鱼油!这味道是鱼油!快撤!”

原来,整个树丛都被洒满了鱼油,慢说是火把的光亮,就是有一点擦碰出的火星,也足以将树丛引燃。

在先前,王小十曾问过俞通海,官军最有可能从哪里登岛。俞通海道:“北面。那里不似别处那么陡峭,而且还有树丛加以掩护。”

于是,王小十便想出了这个“火攻”之计。岛上虽然粮食缺乏,但守着大江却不缺鱼。渔民们常炼鱼油,即可食用,也可用作灯油。

大火之下,虽然一时间并未造成伤亡,却是让官军陷入恐慌之中,队伍中更是有人不听指挥,只顾着向身后的江面上奔逃。

而江面这里,俞通海亲自挑选出数十名水性极好的兄弟,已经攀上了官军的快船。他们不曾把快船毁坏,只是将船支划向江心,使得官军无法借此逃离。

官军中也懂水性,却不足以游回集庆。无奈,只能是困守在岸边。

“冲过火海,清剿水匪!”领头的一声令下。如今退路已失,唯有冲上岛内,放能够与水匪一决死战,拼杀出一条生机。

官军冒死冲过火海,可迎面却却不见水匪的动向,只觉得是早就已经潜逃了。

可随后,就见前面飞过道道枪影!

长枪飞刺,可比刚刚的烈火还更有杀伤力,许多官军被刺中。而这也并非是长枪,不过是一些长短不一的木棍,其中还伴有着鱼叉。

木棍削出尖端,再以火烤直外表碳化,就足以刺伤人。这些水军官兵穿着都不是重甲,自然无从防御这样的攻击。

经过数论抛射,再加上刚刚的大火,官军死伤在三分之一左右。而更为重要的是,官军的气势为之一挫,战力也必然大受影响。

“弟兄们,杀了这群兔崽子!”俞通海站在火光下,大手一挥,手下弟兄便抄起了各式的武器冲杀了上去。趁着官军刚出火势就短兵相接,对方的弓弩便吃不上力了。

这些渔民在人数上比官军还要多,只不过战力有限,许多人都还是半大的孩子。若非是王小十巧妙安排,先一步挫伤了官军的士气,纵然多上几倍的人手,也未必能够战胜官军。

第六十五章 称帝(1)

此时天寒,那些下水的兄弟们上了船,身上衣服都已湿透,寒气刺骨,可人的心却是火热的。不单是被岛上的火光所烤热,更是心底的热血自行引燃。

人就是如此的怪异。原本他们不过是在江河上讨些生活,碰见官军也只能是望风而遁。今夜,他们第一次真正的拿起武器进行反抗,心中是何等的快意。更重要的是,这一把大火将他们推向了元廷的对立面上。

“俞大哥,岛上的妇孺老人可安排转移了?”王小十问道。火光映着他们的脸,妖艳中带着别样的美,一种属于男儿壮志的美。

“已经有人组织,在另一侧登船了。”俞通海也是个性情中人。“兄弟,怪咱有眼无珠,错怪了好人,今日这一把火,全靠你的智计啊!没说的,你救了我们的一家老小,咱给你磕头了!”

王小十一把掺住了他。“不要说这些。路见不平而已。等一下,我会派人到滁州送个信,命他们安置这些妇孺老人。而你,则要跟我到集庆去一趟。”

“到集庆去做什么?”

王小十笑道:“我还欠着你五百两的白银呢?哈哈……”俞通海听罢也是跟着大笑。

天亮时分,火势被控制住了。乘快船而来的官军死伤不过半数,而更多的则是丧失了斗志,只顾得没命的逃窜,自己游着水回去了。至于是否会体力不支丧生在半路上,那就不是王小十所关心的了!

朝廷的二十几艘快船无一损坏,不过要是驾着官船去集庆终究太过显眼,王小十就让人用这些快船护送老弱妇孺们到滁州去,而王小十则是带着俞通海,跟他的一众兄弟们,乘渔船赶奔集庆。

王小十等人到达集庆,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朱元璋也借和州为跳板,对太平发动了攻势。

太平与和州隔江而望,需先募集船只,渡大军过河。如此,也耽误了一些时日。

待等大军过江之后,朱元璋便发起了对太平的攻势。

和耿炳用手下的兵将,与朱元璋亲率的雄兵,再加上数月来新招募的兵将,这一次强攻太平可谓是声势浩大。数万人的队伍,面对十几丈高的城墙,架起的云梯真是险而又险。纵然有城下的军队发箭矢掩护,可若想攀上城头也实数不易。

期间,倒也真有些悍不畏死的将士成功攀上了城头,却来不及守住阵地,而被守军乱刀砍死。如此惨烈的战斗打打停停,持续了不下数月。

期间,后方徐达等人不断派兵增员,粮草物资更是源源不断,却终究只能望城兴叹。

索性,朱元璋打起了围而不攻的主意,准备拖垮太平府内的元军。可太平府连着水路,兵员物资可以补充进去。而朱元璋若想封闭水路,却又苦于没有战船。

渡大军过江而来的都是狭小的民船,并不利于水上作战。况且,军中也没有太过熟悉水性的人,操纵战船在江面上也无法保持灵活。

朱元璋一时间陷入两难之中。强攻太平两个多月,如今若是退回,平白折损了士气,失了名头。可若是一味的在此处拖延也不是个办法。太平对于朱元璋已如同鸡肋。

这时他不禁在想,若是当初不是信了李善长的一面之言,而是选择同王小十先拿集庆,想必伤亡会小的多!

后悔药没地方买去,朱元璋只能是自吞苦果。“传令下去,天黑之前再对太平发动一次强攻,若城不破,明日撤军回滁州。”他实在是拖不起了。好容易拼大出这些人马,总不能尽数折损在这儿!

正当朱元璋轻抚额头,紧皱着眉时,帐外有人来报。“报告大帅,江上来了一只船队,声称是奉了王将军的命令来见大帅。”

“哪个王将军?”朱元璋一时间居然没有反应过来。可随后,他整个人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王小十将军?快带人过来!”

朱元璋高兴啊!王小十派人来,多半是事情有眉目了!这一次,他没有听从王小十的意见,在太平损兵折将,因此心中有些羞愧。尽管这里的战事千难万难,也没有开口调王小十过来,只盼着王小十能够主动些,也好免去了自己的尴尬。

可谁知道,王小十那厮在集庆不声不响,竟也没有驰援过来的意思。这一度令朱元璋心中不快。

可今日王小十派人传话,他仍旧控制不住的兴奋。渐渐的,他已经有些离不开王小十了。

来人被带进了帅帐,这大汉正是俞通海。“大帅,王将军有密信一封,请大帅拆看。”

朱元璋也不废话,当下便拆开来细看。

这一段时间,俞通海已经在王小十的开导之下,加入到了义军中。确切的说,是加入到了王小十的锦衣卫中。

相处的时间长了王小十才发现,这俞通海绝对是个人才。因为常年在江河上讨生活,熟知水性。而且,对于河道上随气候而引起的变化,也能进行预测。甚至一些水军行进之事他也略知,简直就是一个天生的水师将领。

这一次,王小十就派他带人回来,一则是送信,再来也是帮助朱元璋破解这尴尬的局面。

朱元璋细瞧之下,两点浓眉倒竖。

在信上写着,“不日后,刘福通将拥护韩林儿称帝。而郭天叙正在其帐下。”单单这一句话,就让朱元璋杀机四起。同在营帐中的俞通海,背后都只觉得阵阵的寒意。

两三个呼吸后,朱元璋身上的气势一松。问道:“王小十就命你带来了这句话?”

俞通海道:“王将军吩咐,有些话必须要我亲口说给大帅听。”

“讲!”朱元璋倒要看看,王小十神神秘秘的要说些什么。

“王将军说,刘福通不足为据,却不可让郭天叙这小人太过得意,大帅许亲自赶回滁州坐镇。”

朱元璋道:“那太平这里呢?”原本,朱元璋已经打算放弃太平。只不过,如今王小十派人到了,他自然想听一听王小十的安排。

俞通海道:“王将军的意思是,耿炳用将军仍旧镇守和州,而后沿江在北面修建一处水寨,并修战船隔断水路,使太平守军无法从水路支援集庆就好。”

朱元璋假意思索了一番,心底实际早就同意了王小十的办法。如今看来,太平取之已经无意,只要不使其成为集庆的援军便好。只是,要如何截断这江路?

俞通海借着道:“末将已经带来了几十只水军中的快船,只要给末将留下些弓箭和军士便好。而后,大帅只管放心回滁州。”

按照王小十的计划,俞通海带人借助快船、弓箭之力,灵活游走于江上,便足以抵挡住太平的水军。要知道,元廷的水军里也没有高大的楼船。更何况,在岸上还有耿炳用的和州守军相助,在人数上也不输太平守军。再趁着这段时间赶制快船,想必等到大举进攻集庆的时候,俞通海手下已经有一支江上的雄狮了!

既然王小十都这么说了,朱元璋也没有什么需要多虑的,便下令明日拔营返回滁州。同时,他又想到了郭天叙。

当初,李善长可是拍着胸脯跟他保证,会让滁州安定下来。而起初,他设计将郭天叙赶出滁州城,城里的确是安定了许久。可朱元璋却没行到,郭天叙竟是找到了刘福通这个靠山。

“这个郭天叙,还真不是一个闲得住的人!”

王小十还在集庆,可滁州的一切却都逃不过他的耳目。如今,锦衣卫中的体系基本完善,对于情报的搜集也越发娴熟。韩林儿即将称帝的事,便是在濠州的暗探报回的消息。

前番,朝廷派大军征缴刘福通,这家伙便弃了颍州,改到濠州。笼络各地的义军竟有愈演愈烈之势。而朝廷那里,收复了颍州之后,竟也不再继续南下,而是选择坚守,这也更加助长了刘福通的气焰。

这不,再过些日子,刘福通将要拥立故友韩山童之子韩林儿称帝!

“小十哥,滁州的人又传过了信来。说是李善长这家伙最近老实的很,一点动静也没有。”

王小十道:“哼!他不老实才怪。李善长这一招妙啊!他以滁州安定为由,支走了郭天叙。而正好借着郭天叙的线,搭上了刘福通,来个里外通吃。只怕他从最开始,就没看上咱们这一伙人!”

的确,时人多有门户之见。就连到了后来,朱元璋的势力比陈友谅张士诚两人更大时,也常常被这两人以出身而鄙视。

王小十曾记得,史书上韩林儿的确是称了帝,而且还向天下发布檄文,分封各地的义军将帅,另立了一个中原的小朝廷。“只是不记得,韩林儿会封朱元璋一个什么官?”

果然,三月初,濠州的檄文在朱元璋还未回滁州时便发了下来。其上写道:韩林儿上应天意,于濠州立为帝,取国号大宋,年号龙凤,定濠州为国都。

另有各地义军分封。其中郭天叙为滁州大帅,朱元璋为副帅。另调兵数万,以壮大滁州守军。

这一天,郭天叙就是手持着韩林儿的圣旨,带着数万的兵将风风光光的回转滁州城。

第六十六章 称帝(2)

郭天叙最应该感谢的,还是李善长。若非是有李善长的话,他哪里能够这么快得到韩林儿的信任?

虽然同为义军,却也各怀心思。刘福通拥立韩林儿为帝,不过是故作大方,彰显仁义罢了。实际上的大权,仍旧握在他的手里。而韩林儿为怕被架空为一个傀儡皇帝,便想要引外援来巩固自己的实力。于是乎,郭天叙在李善长的授意下,先一步去往濠州,成为了韩林儿的亲信。

在滁州城里,李善长所说的那些,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他这个人心思缜密之极,知道王小十在城中重要节点都有监视,便故布疑阵,引郭天叙出城,后又派人送去密信给他。

当郭天叙带兵回城,李善长的用心才是昭然若揭。对此,唯有徐达看的通透。

在当日,郭天叙领兵回滁州,郭子兴、李善长等在城门外迎接。而徐达为观察这些人的动静,也等在了城门口。别说,数万人的场面足够震感人心。

徐达有心不让郭天叙进城,可此刻名义上的大帅却还是郭子兴,他没办法干涉。真要强行阻止,只怕一场大战在所难免。他不敢冒这个险!

又过数日,朱元璋才率众回滁州。这下子可好,整个滁州城里聚集了六七万的兵将,更加显得城池拥挤。

朱元璋一回来,便找来了徐达商议。

徐达道:“如今韩林儿称帝,封您为副帅。如果我们拒不应接,可就要做好和濠州义军决裂的准备了!而且郭天叙一朝得势,也不容小觑。”

朱元璋道:“既然韩林儿封我为滁州副帅,那么我就认了!”他不单要认,而且要高高兴兴的认,恭恭敬敬的听从郭天叙的调派。

同一时间,李善长的宅邸里。他今日也是刚从郭天叙那里回来。郭天叙一朝得势,免不了要对他这个大恩人感谢一番,又许下了重利。

回到家里,李善长轻松了许多。推开书房的门,房间里的身影却是吓了他一跳。

“你是……”李善长强做镇定。因为房中之人若是要对其下手,只在刚刚推门的一刻便足够致自己与死地了。

这人转过了身,恰就是王小十。

“王将军?你不是在集庆吗?”

王小十冷笑道:“新皇登基,圣旨都发到滁州来了,我怎么能不回来?”

“看起来,王将军早就知道了郭天叙的事。”李善长神色坦然。

王小十道:“李先生果然高明。假意将郭天叙支出城去,借此搭上韩林儿的这一条线。想必先生从最开始,就没有瞧得起我们这些出身穷苦的义军兄弟吧。”

“呵呵!帅府中都说王将军洞悉时事最为明达,可今日看来,却终究是落了一筹。”

这时的人,越有越问的便越是喜欢打机锋,明明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情,非要弄得旁人听不懂才好。可偏偏,王小十就不愿意和他闲扯。

这一次王小十是悄悄回到了滁州,为的就是会一会李善长,听听他对于郭天叙的事有何解释。

“我没空听这些。”

李善长道:“郭天叙如今麾下兵丁数万,可算是兵强马壮。若不是当初我给他出的注意,只怕他也没有今日。”

“他还真该谢谢先生的奇谋。”王小十还在听。

“王将军觉得,这样对于朱元璋来说是好,还是坏呢?”

“你是什么意思?”

“如果这数万兵马都齐归朱大帅麾下,是否该算是学生的大功一件?”李善长道。这话一出,王小十便忍不住要高看他了。

在进来之前,王小十想到了各种可能。想到了李善长会抵死不认,亦或者是在自己面前认错,请自己在朱元璋面前美言。毕竟,李善长已经有了吃里扒外之嫌。

可令人没想到的是,他这么做竟会是为了朱元璋?

李善长接着道:“郭天叙不过是一介草包,慢说是有这数万的兵将,就算是有精兵十万也无济于事。早晚,当家做主的仍旧是朱大帅。”

王小十道:“按着你的意思,你帮郭天叙掌控这几万兵将,是准备献给大帅的?”

“不然呢?王将军不会以为,李某眼拙,竟真的看中了郭天叙吧。”

“可你,为什么不早和我明说?”

李善长道:“善长自负才学,不愿只屈居滁州做一届地方官。而大帅麾下骄兵悍将众多,哪里有我李善长用武之地。若不如此,哪里能够帮大帅募集到如此多的兵将?”

原来李善长是这么想的!

他奉朱元璋将领主持滁州政事。但如今天下动乱,男儿都有建功立业之志,李善长自负才学自然也不例外。而如果朱元璋始终命他坐镇滁州,他便失去了跟随朱元璋征讨天下,做一个从龙之臣的机会。如此,他才想出了这条妙计。

他先是诱郭天叙投靠韩林儿,骗来数万兵将。等郭天叙封风光光的回滁州后,再替朱元璋除去这个障碍,便可为其招降数万兵将。如此,他李善长大功一件,又让朱元璋见识到了他的军事才能,日后会加以重用,而不单单做一个滁州“管家”那么简单。

这一来一去,几道的弯弯绕绕,但也足显出李善长的确不是一个等闲之人。王小十自负智慧不俗,更兼是有后来人那种独到的眼光,却也被李善长给骗了过去。看起来,能够青史留名的人,都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李善长尚且如此,那智慧近乎于妖的刘伯温,又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这时,李善长倒了一杯茶水送到王小十面前。“我刚刚说的话,将军不日便可亲眼看见。若我真有对大帅不利之举,凭将军的手段,杀我一个李善长还不是轻而易举?”

的确,王小十若想杀他,的确是很容易。“那郭天叙你打算怎么做?这个麻烦是你惹出来的,终归还要你解决?”

王小十接过茶水却没有喝。这个李善长的智谋太过可怕,布下的陷阱一环接着一环,郭天叙在其中深陷死亡边缘,却仍旧不自知的乐此不疲。

李善长道:“将军不是在集庆谋事吗?等些时候,大帅必然会兵发集庆……”

“你想让郭天叙死在集庆?只怕他未必肯去犯险吧。”

李善长道:“我到时会劝阻他,让他坐镇滁州。而我越是如此,他却越要到集庆去逞能。到时候,就看将军的手段了!”

…………

“这李善长的话到底值不值得信任?”王小十直到晚间躺在床上时也仍旧在想。今日的一番谈话的节奏始终都被李善长所掌握,即便这是个陷阱,好像王小十也唯有跳下去这一条路了。

说到底,还是不能小瞧古人的智慧啊!

大半夜的,王小十越是琢磨,脑袋里便越是乱糟糟的。他干脆起身穿戴整齐,去见朱元璋。

通报了门上,王小十直接进入。此刻,厅上仍旧灯火通明,却是朱元璋和徐达、汤和在议事。“小十?你不是在集庆吗?”

王小十这一趟回滁州谁也没有通知,要的便是一个出其不意。

“我是今天赶回来的。”接着,王小十把今日见过李善长的事情说了出来。正好徐达、汤和也在,正好可以帮着分析一下。

汤和道:“这么说,这李善长是一番的好意啊!平白多了这几万兵将,进攻集庆也就更加有把握了!”

朱元璋不语。

徐达却道:“未必。李善长功于心计,你就能保证他说的是真话?如果他已经和郭天叙父子达成了协议,却在这里用言语安抚我们,到时候我们如何应对?”

若是换了花云在这里,说不准就不用这么麻烦,干脆就一枪挑了李善长。而王小十等人却不会像花云那般鲁莽。

“小十,你怎么看这件事?”

王小十道:“我也是猜不透他想干什么。单从这点来看,李善长的确是个有智谋的人。”

朱元璋道:“既然如此,我们就照常对集庆进兵,到时候就看李善长做何反应了。”

第六十七章 寻访刘伯温(1)

数日后,王小十回到集庆。而对于李善长这里,他仍旧没有放松警惕。这个人太厉害了,稍不注意就会被他装到套里边去。

而当夜,在和朱元璋商议的时候,听他话中语气竟然是对李善长这人十分欣赏。诚然,李善长是个有本事的人,对于朱元璋的大业有很多帮助。但这样一个人,也就只有朱元璋能够驾驭的住。

不!或许以后的朱元璋能够驾驭的住。但此刻,朱元璋同李善长比起来,终究还是显得有些稚嫩。

现在王小十终于知道,明初的淮西勋贵,为什么会和刘伯温为首的浙东党斗的难解难分,这不过都是朱元璋为求朝堂平衡的手段而已。

突然,王小十有了这么一个念头。既然李善长如此让人拿捏不透,何不去请刘伯温出山?

在令一个时空下,刘伯温是在朱元璋平定了浙江一带之后,听闻了刘伯温才名,亲自上门去请的。而如今有了王小十在,凭借他后来人的先知先觉,完全可以先一步请来刘伯温,也免得他们这一众人终日还要提防着李善长这个后患。

说办就办。王小十喊来方孝孺。“纪纲那里训练锦衣卫已经有几个月了,应该有些成果了吧。”

方孝孺道:“前些天纪纲来过信,说是训练的几百人已经达到了要求。”

王小十道:“好!让纪纲带些人过来,陪我出去一趟。”这一趟可算是一个远门。王小十确确实实是感觉到了危机感,才迫切的想要去寻访刘伯温。他记得,刘伯温是浙江青田人,至于家中还有什么人,或者有什么偏爱之类的就完全不晓得,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一趟,王小十不打算如之前那般的孤身犯险了,而是准备带足了人手。毕竟,浙江一带还在朝廷的手里,而且那里也同样不太平,有许多打着义军旗号为非作歹的恶徒,王小十只怕没死在元军手里,倒是先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

吩咐了方孝孺,纪纲带人赶过来也要些时间,王小十就在集庆等待。

如今,集庆城中方孝孺已经开起了几处买卖店铺,方便打探消息,也足够掩人耳目。

“小十哥!”门口,脆生生的声音,说明是小羽来了。

这些日子,王小十有意和她拉开一段距离,希望这丫头打消了喜欢自己的念头。可越是如此,小羽这丫头却越是不懈,而且还会时不时的主动找上王小十,而后甜甜的一笑,脆生生的叫上一句“小十哥”,脸上又红的如个苹果,让人见了恨不得咬上一口。

而当王小十问她有什么事的时候,小羽却又会说:“没事,就是想看看你。”然后满心欢喜的跑开。这不,今天又到了小羽“例行公事”的时候。

“怎么?今天又来看我了。”王小十笑着道。

“不是。我听说小十哥你要出远门。”小羽低着头。而王小十两眉却是一皱。“你听谁说的?”这件事不过才刚刚定下来,小羽怎么会知道?唯一的一种可能,就是方孝孺告诉给他的。

“我、我猜的……”小丫头说这话明显的底气不足。

“是方孝孺告诉你的吧。”王小十心头一阵凝色。方孝孺告诉给小羽也就罢了,也不碍什么事。可随着朱元璋的大业展开,他王小十所谋的也越来越大,要是到了那个时候,方孝孺又“一不小心”的说了出去,怕就要出事了。

当然,王小十也相信方孝孺,相信他不会是个喜欢随意多言的人。他之所以会将王小十要动身的消息透露出去,只因为这人是小羽。

方孝孺对小羽的情谊一直未变。

想通了这些,王小十稍稍心安。只要不是大事,提醒一下方孝孺就好了。而他没想到的是,正因为他将这当做了一件小事,没有多加提醒,日后才惹出来天大的祸事!(这都是后话,离着这里的故事还很远,先卖个关子!)

“不错。过些天我要到浙江青田去走一趟。”

小羽问道:“我能跟着吗?”

王小十想了想。这一趟去青田,他是不打算带着方孝孺的,要留着他在集庆和朱元璋互通消息。可小羽这件事说明,方孝孺跟小羽在一起时丝毫没有戒心,要是说出什么过分的话被旁人听去,岂不是坏了事?于是王小十便想带着小羽同行,也好让方孝孺安心做事,为朱元璋的大军服务。

“当然可以!”王小十道。

“真的?”小羽这丫头喜道:“太好了。谢谢你,小十哥。我长这么大还从来都没出过远门呢。”小羽高兴起来就像一个孩子,让王小十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被大人带着去亲戚家的场景。当然,他那时候要比小羽小的多。

也是由此可见,小羽不过是一个长大了些的孩子而已,也更为惹得王小十疼爱。不过,这种“爱”却不是男女之爱,而是如兄如长般的关爱。王小十只希望小羽早日看透,他们两个是可能的。

又过了些日子,纪纲带人到了。因为大队人不方便到集庆城里,纪纲只带着五名锦衣卫的军士进城来见王小十。

“小十兄弟,目前锦衣卫训练出能战的军士数百人,都在集庆城外待命。这几个是我提拔的百夫长,带来让你过目。”

王小十打量这几人,他发现,这些人的确被纪纲训练的不错。一个个身形挺拔,眼神里都透着杀气。这些人放在战场上,也必然是一群沙场悍将。不过,却与王小十心中的锦衣卫形象相距甚远。

在王小十的认知力,锦衣卫是那种目光中透露着阴翳的人。他们平日里就如普通人一样,只有在办案时才会露出那种如鹰犬般的狠辣。

不过这也急不得。短短的几个月时间之内,纪纲就能够将队伍训练到如此程度,却也实在难得。王小十好生鼓励了他一番。“不错。单是看他们几个,就知道纪纲大哥训练出的队伍是什么样子的了。”

纪纲眼神里透露着兴奋。他刚一听说王小十让自己把训练出的军士都带到集庆去,便知道王小十准备了大动作。要知道,即便当初取滁州时,王小十身边也没带着这么多的人手。这一次一开口就要了数百人,难不成是要混到元廷的大都去?

纪纲兴奋,是因为跟着王小十,正是建功立业的机会。他可是亲眼看见,胡定邦那家伙不过是在滁州跟着王小十厮混了些日子,如今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想他纪纲,也是要文能文、要武能武。若是落在了胡定邦和方孝孺的身后,岂不是让那些军中汉子笑话?

“小十哥!”纪纲年纪比王小十还大,却心甘情愿的叫出了口。好像在滁州军中,“小十哥”这三个字已经成为了王小十的官称。“这一次准备怎么下手?是取了集庆,还是要北上?”

王小十笑道:“你还真是心急啊!北面闹得乱哄哄的,我们就不要掺和了。这一次,我们是要南下!”

“南下?”

这一趟去往浙江青田。目的在探访刘伯温。这一趟下来,哪怕是一切顺利,也要数月的时间不可。而且这一路上都不太平,一个不好就容易丢了性命。可若是能够请动刘伯温这位大才子,王小十也觉得值了!

王小十吩咐这五位百夫长,分别带人,化妆成过路的客商悄悄南下。大队人马容易露出破绽,那就分批而行。而他自己,则是带领一路,和纪纲同行。沿途上,数支队伍之间要时常互通消息。若有意外发生,也要互相照应。

在锦衣卫城里之后,一直都在负责情报工作。而且这半年来看似群情汹涌,可实则却是平静的很。北面的韩林儿称帝,元廷就像是默认了这个事实一般。而各地的义军也是如此,竟想是认同了韩林儿成为义军名义上的统领。

正因为这前所未有的安静,使得锦衣卫搜集情报的工作也是收效甚微。因为根本就没有大事发生。而这一次,王小十带领纪纲等人南下,也可算是锦衣卫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行动。同样,也是对于纪纲这数月来所训练军士的一个考核。

对此纪纲是信心满满。不怕路上出乱子,只怕这一路上都是太平道路,没有机会让他和手下的军士们发挥。

王小十这趟出行也没有瞒着朱元璋。不过,却是隐瞒了这一行的目的。对于刘伯温的事,王小十只字未提,只说是要到南面探听一下朝廷各地的动向。

而在这段时间,朱元璋开始轰轰烈烈的进攻起了集庆!

第六十八章 寻访刘伯温(2)

对于这一次的集庆用兵,朱元璋是志得意满,觉得集庆一举可下,反倒是王小十对此不抱有什么希望。且不说他不在集庆,就算是在集庆内配合朱元璋的大军,也未必就能够成事。

前番在滁州,是因为王小十抓住了滁州内部军政之间的矛盾,再加上廖大亨的搅局,又恰逢朝廷在颍州用兵,可算是占尽了天时地利,最终却也是险而又险。幸得华云龙一只奇兵杀出,才扭转了战局。

可这一次不同。集庆城高墙大,也没有破绽让王小十去抓。更兼把守长江水路,旁有水师策应,朱元璋就算是一只猛虎,在集庆也许就崩了门牙。

王小十也曾提醒过他,只不过朱元璋求胜心切,若是不多碰一碰眉头,是不会甘心的。索性,王小十就趁着这个功夫,往浙江青田走上一趟。

大队人马不敢放肆疾行,更兼是有些地方道路荒废,碰上江南的雨季就更是难行。王小十心底也不急,就将这当做是一趟出游,散散心也好。

差不多行了一个月的功夫,一行人沿路打听,离着青田已经不远了。天气越发热了起来,即便坐在马上,每日里也是一身的汗,衣服贴着皮肤好不难受。如此,王小十一行改变策略,每日趁着天凉时赶路,天热就歇下。为此,路程又被耽误了不少。

这天,一行人天还不亮就起了身,趁着早晨凉爽也好多赶些路。

王小十一行数十人,整装待发之后上马启程。刚出了镇店不远,就发现前面像是有火光的样子。两地隔着很远,也足以看清楚火势甚大。

纪纲道:“前面该不是出事了吧?”

“不要管那么多。这一趟我们不是来管闲事的。”王小十带着人,一路上不着灾、不惹祸,只管低着头走路。虽然他这趟带了四、五百人出来,可队伍却分散开来,前后相隔不下数里,若真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也根本来不及反应。所以这一路上,纪纲也是战战兢兢,生怕被人发现了身份。

身旁,王小十在马上拉了纪纲一把。“你也不要太紧张。我们现在是过路的客商,只顾低头走路,自然就没有麻烦找来。”

话是如此,可有的时候,麻烦不是你躲着就能躲得掉的。

再往前行,离着火光处越发的近了。这个时候,入目可见中,三三两两的男女结伴而行,身上背着的大包小裹,像是逃难的一样。

纪纲拦住了其中一队人。“前面这是怎么了?”

“义军放火烧了村子。这些人,简直比土匪还可恶!”

这话听在纪纲的嘴里,多少也都有些刺耳。同时,也让他对这些打着义军旗号为非作歹的家伙生出了一股狠意。

王小十也恨。作为后来人,对于这种借国难生事的人天生就保有这种态度。只不过,此时手上人手不足,要不然王小十非要为民除害不可。

又向前行,至火光处瞧了一眼。十几户人家的村子被焚烧,周边还有几具尸体,在火海的边缘被烧的焦糊。原本该有的血腥味被火焰吞噬、消散,可仍旧能够让人联想到当时的惨烈。

王小十在马上调转了马头。“你们听着!我们是义军,不是土匪。我们为的是推翻元廷,让百姓都过上好日子。这些土匪,简直比元将军更可恶。日后你们中要是有敢学着他们欺压百姓,我亲手劈了你们!”

王小十严肃起来,真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威势。这一点,小羽感受的最为强烈。

人总是会变的。王小十就变了很多。因为从前,他只是为了自己而活,只为了在这个元末乱世生存下去。而如今,他却要为了更多人而活。为了锦衣卫的兄弟,为了义军,更是为了天下的百姓。既然老天爷选中了他,让他来到元末,他就要轰轰烈烈的走上一遭。

…………

天亮了,王小十悲愤的情绪也舒缓了许多。这个时候,小羽那丫头才敢靠近过来。或许,是刚刚王小十的气势将她吓到了,小丫头久久不敢开口,只是简单的给王小十递过了水囊。

王小十也不多解释。“或许以后,小羽这丫头真正长大了才会懂得吧!”

人只有经历的多,才真正的长大了。来到元末不过数年,却是旁人一辈子也无法体会到的精彩,王小十也自然成熟的更快。

队伍停歇下,人群自觉的向外分散,一则是作为警戒,二来也是为这一对俊男靓女提供一处独立的空间。

时间不大,纪纲跑了过来。“呵呵!”他先是笑了笑,道:“可别怪我煞风景,我是有正事。”

“咳咳!”王小十轻咳两声。“看你说的,好像我有什么见不得人一样。”

纪纲道:“派出的暗哨回报,说是前面发现了一队人,有男有女人数还不少,像是逃难的,正朝我们这边过来。”

“确定是逃难的?”

纪纲道:“没发现有武器,而且穿着也不统一,应该是逃难的。”

王小十吩咐,“放他们过来就是。再让咱们的兄弟,把身上的干粮拿出一部分来,给这些灾民。”

可能是今日见过了那场大火的惨状,王小十才意识到,自己穿越元末所附带的历史使命。为此,他更愿意尽自己的能力帮衬这些百姓一把。而且他还要助朱元璋早日统一中原。毕竟,朱元璋无论后世的风评如何,他都是一个好皇帝。

半刻终的功夫,这一队人过来。王小十一瞧,足有七八十号人,里面有男有女。但令人奇怪的事,这里面却没有老人和小孩。王小十也没太过在意,只以为是老人和小孩掉了队跟在后面。

锦衣卫的兄弟聚集起来,将身上带着的干粮分给这些人。期间,王小十在外围观瞧。这些难民中的女子见了干粮两眼就像是饿狼见了活羊一般放着光。反观这些男子,倒是颇为“发扬风格”,将干粮尽数让给了身边的女子。

其中,一个小姑娘岁数不大,比小羽还要小这两岁。可在这个年代却已经算是“成年”了。

这个丫头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也不和其他人争抢吃的,就只顾坐在地上。

王小十从后世而来,这个年岁的孩子哪个不是天真浪漫,惹人怜爱。偏偏是在这个时代下,王小十平白见过了许多的凄惨。

王小十从将官手里接过了一块饼。为了能够长时间储存,饼已经硬邦邦的没有水分。王小十就拿着这么一块饼走到了小姑娘的面前。

“丫头……”王小十不知该如何称呼她。而才一开口,小姑娘身边就有一个大汉横在了王小十面前。“你做什么?”

王小十道:“我见她不吃东西……”

“这是我女儿,我自然会照顾!”汉子满脸的凶横,说什么也不让王小十靠近。如此无礼,惹得锦衣卫兄弟们恨不得给这不知好歹的男子一顿暴揍。

王小十也是好心,不愿意对方误会,就把饼交给了这汉子。

这时候,小羽也凑了过来。她见王小十险些和那个汉子冲撞,过来询问。“小十哥,你没事吧?”

“没事!”王小十转身拉着小羽走回去。而他没瞧见的是,那大汉瞧着小羽,两眼硕硕的放光。而其身后的小姑娘,眼神中却是闪过一丝期望。好似盼着这位漂亮的姐姐能够和自己说上一句话。

小羽没有回头,陪着王小十离开。待等王小十一行全部离开,那大汉的目光才从小羽身上收回。他扭过头,怒目盯视着那个小丫头。“看什么看?不准给老子生事,否则我要你好看!”手上的饼就扔在了小姑娘的面前,而她却没有伸手将之捡起来。小丫头的眼神中,又变成了一片死灰。

队伍中,尖嘴猴腮、一副奸像的男子来到大汉跟前。“大哥,刚刚那些都是什么人啊?”

“什么人?富家公子呗。见到穷人就觉着可怜,要救济一下,还以为自己是活菩萨呢!”大汉冷嘲道。

“这不正好?他愿意做活菩萨,我们就送他去西天!”

大汉道:“你是说……”

“大哥你看,那年轻人出门带着丫鬟,身边二十几个仆人跟随,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要是能够劫了他,远比这些小丫头来的值钱!”

王小十这一次算是看走了眼。这些都不是好人。这些女子也不是他们的亲眷,而是被他们劫持。现在,这些人又盯上了王小十,也不知是该谁要倒霉?

傍晚时分,王小十一行又到了一处镇店。人马安顿住下,自有锦衣卫的兄弟前行打听。原来,这里已经是青田镇,刘伯温的老家。

王小十亲自和店房的伙计打听了一通。刘伯温的才名,在当地自然是无人不知。不过,他却不住在青田镇里,而是住在离此数里之外的南田乡下。看起来,王小十只有明日再去摆放了。

王小十考虑,似刘伯温这样的人多是恃才傲物,明天还应该备下一份礼物亲自上门,才能显示出诚意。

第六十九章 寻访刘伯温(3)

第二日一早,王小十就带着纪纲和小羽,三个人在镇子上挑选些礼品。都是些文人喜爱的东西,并不贵重,却也足够显示出诚意。

所谓“投其所好”,但王小十现在并不知道刘伯温究竟有什么喜好。若是时间充裕,他大可以命人打听一番,可现在他却有些等不及了。

无论是集庆还是滁州,都许久没有消息传来。但这表面上的平静却非真的平静,王小十要尽早,将刘伯温这尊“真神”给请过去。

老百姓古语相传,都拿刘伯温和诸葛亮、张良等人相比较。王小十倒要看看,这个刘伯温除了才学之外,是不是也如民间传说的那般神。

备好了礼物,又带了两名锦衣卫的兄弟,一行人就启程了。

一行人骑着马,几十里路不过一个时辰而已。越是向前,王小十越有一种心旷神怡之感。这里景致虽也一般,却让人觉得分外清幽,是个隐居避世的好地方。

“小十哥。兄弟们昨日打听到,这刘伯温曾经是朝廷的官职,后来不知怎的辞官归了乡,过上了闲云野鹤的日子。”纪纲说道。

对于刘伯温这人,王小十听得虽多,但都是一些民间谣传的事,且多半都被神话。至于刘伯温这个人,王小十是知之甚少。也正好,这次便算是有机会领略其风采。

到了地方,是一片稀疏的竹林。透过这道屏障的遮挡,可见一处精致的小院,左右五间房舍,正有两个年轻人在门前打扫。

王小十带人提前下马。因为他记得后世那些电视剧中,文人都有一种高傲之感,这么做能够赢得对方的好感。

在原本的那个时空里,朱元璋当时已经取了集庆,也拿下了浙江一带,身份与寻常的义军首领不同,嫣然已经是“一方诸侯”,亲自上门已经是给了刘伯温天大的面子。而此时的王小十不同。能否说动刘伯温,还要看王小十的手段如何。

到了门前,吩咐两个年轻人通报。两人放下扫帚进去,却许久也不见人出来。院子里边也没有任何的动静,好似除去这两个年轻人之外,就没有旁人在了的样子。

纪纲道:“这刘伯温该不是不在家吧?”

“不会。那两个年轻人看起来像是刘伯温的学生。要是刘伯温不再,他们就直说了。还是等着吧。”王小十细想,说不准这是刘伯温在自持身份,就如同当初刘备请诸葛亮时,不也是被凉在外面一整天之后,人家才来个“草堂春睡足”吗?

“可这样等到什么时候?”纪纲耐不住性子,一步就从门口跨了进去。王小十一把没有抓住,索性让纪纲闯进去也好,总归见了面说一句抱歉就是了。

就见,纪纲三五步闯进了正房。“快进来看!”听到纪纲一声叫喊,王小十生怕是出了什么事。忙吩咐同来的两个锦衣卫兄弟。“你们看着小羽,我进去看看!”

说完,王小十也以纪纲同样的步伐进了屋。而那两名锦衣卫的兄弟却是一左一右将小羽护在了身后,眼睛四下里警惕的打量。

“怎么了?”王小十一步冲进来,就见纪纲安然无恙的站在这,心里悬着的一口气才放下来。

纪纲指着墙上道:“你看,这是一封信!”那是一封信,上边也没有蜡封,也没有署名,就粘在光秃秃的墙面上。

“或许是刘伯温留下的。也许,他早就知道有人要来找他,故意躲了起来。”王小十道。照这么看,刘伯温的确是有几分未卜先知的本事。

王小十把信取下,拆开瞧了两眼就扔给纪纲。纪纲念道:“阁下不请自来,实不符为客之道。我本山野之人,不愿多见俗客,阁下请便!”

聊聊数语,却尽显洒脱之性。纪纲也是有些学问的人,比王小十更能品出其中的味道。单是这一封信,便又添了刘伯温的几分神秘感。

“算啦。既然刘伯温这么大的名头,哪里是想见就能见到的?回去吧。”王小十说道。

“也对。”纪纲点头。可两人还未出屋,便听院外一声尖叫。

“不好!”那是小羽的声音。王小十和纪纲,两人几乎是同时侧着身子出的房门。就见,刚刚留在外面的两个锦衣卫兄弟已经倒下了一个。而另外一个,也在两人冲出房门的同时,被一柄钢刀砍在了左肩头处。就连小羽的衣襟也迸上了血迹。

那名锦衣卫的兄弟身中一刀,却也不忘抵抗,抬腿一脚便踹向了对方。对面那人被踢中,身子倒退而去。而那柄刀,还插在他的肩头。

另一边,一双粗糙的大手已经抓向了小羽。

“小羽低头!”王小十忙似的喊道。只是不知道,这个被吓傻了的姑娘能否反应过来。

而这里,纪纲已经抽出了身上带着的匕首。

见小羽仍旧傻愣愣的站着,那重伤的锦衣卫弟兄拼尽全力拉了她一把,使小羽错开了原本的一个身位。而几乎是同一时刻,纪纲手中的匕首飞出,直奔小羽。

小羽错开,匕首扎在那只手掌上。尽管他的手上粗糙布满老茧,却也抵不住利刃的寒光。加上纪纲这一击力量甚大,险些将他的手掌给切下。

“哎哟……”这大汉抓着手掌痛哭乱叫。而此时,王小十两人已经冲出了小院。

再一瞧,不过是刚刚进屋的那么一个功夫,院子外却是聚集了几十号人。这些人都是普通百姓打扮,却人人手里拿着武器,刀枪棍棒不一而足,且人人脸上都带着凶光。

“弟兄们,剁了他们。”那手掌被切的汉子吼道。

“全哥,这几个好像是硬点子!”

那汉子道:“鬼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没找到刘基,先废了这几个再说!”两方大打出手,可这汉子还不知道王小十是什么人。当真是有几分可笑。

王小十这里,一把拉过了被吓傻的小羽,纪纲则是抄起地上掉的腰刀护在身前。那刚刚被砍了一刀的锦衣卫兄弟也算命大,此时仍旧活蹦乱跳的,在王小十身边策应。

“他们是什么人?”

这手上的兄弟说道:“不清楚啊!来人过来就问我们是做什么的。我们不答,他们就动了手。”

原来,两下子都闹了个稀里糊涂。但目前两方都闹出了人命,自然也不能够轻易罢手。

纪纲这里,口中一声响亮的哨子,直传到了竹林外,穿透了数里。埋伏在外围的锦衣卫兄弟听到了,自然会支援过来。

而对方也不是傻子。“全大哥,这些人有帮手!”

“他奶奶的!伤了老子一只手,就这么便宜了他们?”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全大哥,再不走可来不及了!”

“他奶奶的!弟兄们撤!”

这一群人窜出了树林,顷刻间就没了踪迹。而不过是犹豫了这片刻,他们已经有数人伤在了纪纲手下。这还是因为不知对方身份,而未敢痛下杀手。不然,还要有更多人死伤在纪纲刀下。

这群人撤走,不大的时间,锦衣卫的弟兄们也到了。

王小十吩咐,“快去送这兄弟疗伤。派人在四周戒备,看看这些究竟是什么人?”

今日这不起眼的冲突却是让数人丧命,更是将小羽这丫头吓的不轻。而且,若非是纪纲身手不凡,再加上锦衣卫的兄弟提前埋伏在四周,今日的事情只怕更为不好收场。他王小十到底是要看看,究竟什么人敢触碰自己的眉头。

一行人回到镇上,小羽的丫头仍旧一副惊魂的样子,趴在王小十怀里不起来。回城的这几十里路程,两人都是共乘一骑。王小十在马上好生安抚着她。

而其不知,小羽这丫头虽然受了些惊吓,却也不至于如此不堪。要知道,当初在刘家庄上时,那场大火可是比今日更为惊人,这丫头都没有被吓傻,今日就更不至于如此了。

而其原因,不过是小羽见到王小十如此紧张自己,才耍了一点小聪明,想要在王小十怀里多待一会儿。

少女的这点小心思,让他羞红着脸,躲在王小十的怀里偷偷的低笑。而王小十,还以为是她在自己怀里哭泣呢。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青田镇上。小羽从王小十的怀里离开,自然感叹美好的时光是如何的短暂。

下了马,纪纲去安顿锦衣卫的兄弟们。而王小十,只管拉着小羽的姑娘会店房里。

突然间,小羽这丫头像是感觉到了一缕目光的注视。而其扭过头去,却只看见一个小姑娘的背影。她觉得那小姑娘的身影如此熟悉,像是刚刚见过面一样。

“想什么呢?”王小十问道。

小羽脱口说出:“我刚看到了那小姑娘。”

“你不就是个小姑娘吗?见到比自己更小的姑娘了?”

小羽道:“是真的。我见到在那难民队伍里的小姑娘了!”她想起来,正是当时那个面容上带着倔强的小姑娘,和她的那个凶悍的父亲。

“说什么傻话呢!”王小十道:“那些人和我们交错而过,说不准已经走出多远了。我看你是今天被吓坏了吧!”

“真的是我看错了吗?”

第七十章 青田军(1)

回到客栈,王小十将小羽送回了屋,好生安抚了一通才出了门。而这时,小羽一改之前脸上的恐慌,摆出一副思索之状。“刚刚在街上,真的是自己看错了吗?”

而这时候,她却发现屋子里似乎有人来过的迹象。女生的直觉,一般都是很敏感的。即使只在这间客房里住了一夜,也好似是这里的主人一样,对屋子中的每一个细节都了如指掌。

“或许真的是我想多了。”小羽这么告诉自己。她走到桌旁,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刚要将壶放下,就见壶身下的桌面上竟然有一张小小的字条,若不将茶壶拿起来,还真就不容易发现。可是,大热的天,只怕是个人都会多喝上几口茶水吧。留字的这人,也是想通了这点。

打开字条,上边写着:“请帮帮我!”

“请帮帮我?”小羽嘴里轻声读着几个字。明明很简单的一句话,却往往都能令人陷入一阵谜团之中。“是谁留下的这种字条呢?”小羽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个小姑娘。

她跑出房门,到了客栈柜台上。“掌柜,今天是不是有一个小姑娘来找过我?还到过我房里?”

“没有啊!”掌柜的是一个中年人,一脸的憨厚像。“我今天一直在门口对账,别说是小姑娘,就连小伙子也没有几个啊!再这么下去,生意可怎么做啊!”

掌柜的在发愁自己的生意,而小羽却是在担心那小姑娘的安危。

女孩家的心思就是这么怪。越是看起来毫无线索,她却越是愿意相信,这字条就是那姑娘留下的!

这时候,纪纲一脚从街上迈进了客栈的门。“小羽姑娘。”在纪纲这些人的眼中,王小十和小羽早就是一对璧人了。“在等小十啊。”在他想来,是王小十要带着小羽出去转转,而小羽则是在等着他。

“啊……”小羽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她脑子里都是那小姑娘的事情,根本就没听清纪纲说的什么。

她本想,将自己的这些猜测和王小十说一说,也好请锦衣卫的人帮忙。可小羽转念一想,那小姑娘既然是悄悄把字条放在了自己房间,就说明她不想让除自己之外的人知道。而且在客栈门前,那小姑娘也没有现身,显然是不想让王小十见到。

想到这,小羽心头记挂着,独自一人出了客栈,向着刚刚那小姑娘离去的地方追了过去。

正午时分,锦衣卫的兄弟像是有要紧事来向纪纲回报。纪纲听罢,也不敢耽搁,马上来找王小十。

“小十,刚刚暗哨打听过了,这一带有数股义军活动。不过这些都是打着义军旗号,为非作歹的强盗而已,也没有名号,所以还不知道今天下手的是什么人。而且,从今天对方的表现来看,好像并不知道我们的身份,却像是冲着刘伯温来的!”

当时出事的地方是在刘伯温家,而且那个手掌被切了一刀的大汉虽然面上凶恶,却并非是一副以死相拼的架势。

王小十道:“看来,我们是为刘伯温挡了枪啊!要是那样的话,刘伯温留在家的信也就不是留给我们的,而是留给另外一批人的!”这么一想,刘伯温也就没有传言中的那么神了。至少,他并没有算出王小十专程来找他!

毕竟,被民间神话了的人,也终究还是个人。

“对了!兄弟们还打探到,在青田一带活动着一支‘青田军’,是民间自发组建,用意保卫地方,打击义军。”

王小十不知道的是,这支“青田军”就是刘伯温所组建。史上,方国珍在江西一带和元军周旋不过,从而转道南下浙江。刘伯温为保家乡平安,便上书朝廷组建乡军,用以保家护民。正是有了这支青田军的存在,方国珍才不得已妥协,接受了元廷的诏安。

不过此时,因为王小十的到来,让原本一切都有所提前。方国珍仍旧在江西一带搅风搅雨,而刘伯温,虽同样组建起了青田军,却也不似原本那般的热切。或许,他是自负才学,同样想要在这乱世中争一方天地。

说到底,朱元璋和王小十的路便是要荡平天下。无论浙江一带是否出了个青田军都没有任何影响。

王小十道:“纪纲,这个青田军不足为虑。不过这趟我们既然来了,就要把眼线布置进来。不单如此,还要向西延伸,一直到江西境内去。”王小十前一辈子虽然学过的东西不多,却也知道江西的陈友谅其人。

不过,他倒也没有让纪纲多注意陈友谅这个人。不然,岂不也显得自己太过未卜先知了?

两人就今后的事情商议了片刻,纪纲便要出去。临走时,开玩笑的说道:“你和小羽那丫头倒也般配,不如早些把日子定下吧!”纪纲不是常开玩笑的人。如此说,想必是看出了小羽那丫头对王小十的情谊。说实话,滁州军中,又有几人不知呢?也就只有王小十,揣着明白却装着糊涂。

“我没那个心思。等以后再说吧!”

纪纲多了句嘴,道:“没那个心思,这趟干嘛带着人家来,还和人家出去逛街。说到底,那丫头和你的确相配,我们这些老兄弟们都看在眼底。要说出身,你王小十也不比小羽出身好上多少。”

作为下属,纪纲是不该这么多话的。但作为一同在横涧山上下来的老兄弟,又年长王小十许多,他觉得应该帮着提点、张罗一下。

可王小十,听到的重点却也不在这。“什么逛街?我一整天都没出屋子。”

“你没出去?那我见小羽慌里慌张的出了门,我还以为是你带着人家去散心了呢!”

“我的好大哥,你就别说这些了。”王小十也没在意。毕竟小羽不过半大的小姑娘,可能是一时兴起,打算到街上转转。索性,王小十就让她疯个痛快。

可小羽这一疯起来,可就有些出格了。直到到晚饭时分都不见人,王小十还以为是小丫头逛起街来收不住,便派人去找。可这人一撒出去,却像是泥牛入海一般,许久不见回应。

不多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可非但不见小羽回来,就连那些派出去寻找的锦衣卫军士也不见回报。这时候,无论是王小十还是纪纲都察觉到了几分诡异的氛围。

“小十,我怎么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啊!”

第七十一章 青田军(2)

“的确是有些不对。”王小十道:“把活动在周边的兄弟们都聚集起来,以防不测。”他王小十也同样的感觉到,似是有一双黑手已经展开,正在向着自己抓将过来。

纪纲出去了。又是过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才见他回来。“小十,弟兄们都召集了起来。不过,却有十几人失去了下落。”

“失踪在什么地方?”

纪纲道:“傍晚时候,我派他们去找小羽那丫头。他们就是其中一队人。”

纪纲亲手调教的锦衣卫,他自然清楚。这些人绝不会是擅离职守。就算是遇到了什么突发情况不能及时归队,也应该派人回来通报一声,或是沿路留下什么线索。但现在十数人的队伍无影无踪,只能说明他们是遇到了不测。而且,对方还是手段高明之人,让这些锦衣卫的精英连还手的时间都没有。

王小十问道:“这一队是沿着哪个方向搜寻的?”

“向东。”

“把队伍集合起来,向东搜寻。锦衣卫的兄弟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王小十说的干脆。也是从这时候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成为了锦衣卫中的一条铁律。原本的锦衣卫,也将会因为王小十的到来,而充满了男儿色彩。

王小十亲自带队,二十名锦衣卫的兄弟向青田镇东搜寻过去。而纪纲,则是带领着大队的人依旧埋伏在青田镇内。如此多的人出现必然会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反倒是不利于行动。

王小十这一行速度很快,其中不乏有善于追踪的好手。这些,都是纪纲根据王小十的要求严加培训出来的。

第一次出来执行任务,这一群年轻人都很兴奋。或许,他们的经验不如史上原本的锦衣卫丰富,办事也不如其老道。可在王小十和纪纲的带领下,他们是真正能战之士,而并非是后世的朝廷鹰犬。

“大人!”行进中,一年轻人说道:“这里像是有打斗的痕迹。”

队伍停下。王小十打量地面,旁边有人燃起了火折子。“怎么见得?”

“地上土踩下去有一种轻浮之感,好像是被人从别处撒到这里,故意想要掩盖什么。”

王小十道:“你能感觉的出?”队伍中,那年轻人是唯一一个对此感到质疑的人。“仔细搜索!”

二十名汉子就像是蛤蟆一样趴在地上。因为天色很黑,若不这么做根本就看不真切。

“找到了!”又是先前那个年轻人。他手里正拿着一块巴掌大的树皮。“大人您看!”这树皮的背面有血迹,像是一个箭头标识的方向。“这是从地上找到的。有血迹的一面背扣在地上,应该是锦衣卫的兄弟死前留下的。

“原本是指向哪里?”

“东面。还要往东!”

“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何进。”

王小十道:“回去以后,你挑些人出来,专攻追踪一道。你要能带出一百个像你这样的人,我让你做百户,要是能带出一千个,我让你当千总!”王小十许下重诺。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情报的重要远远超过战争本身。而若是锦衣卫中有了一批懂得追踪之术的人,日后搜集情报也必然事半功倍。

周围,同行的锦衣卫兄弟都是满脸羡慕的看着他,同时也心想着,自己是否还有什么优点,也好在王小十面前展示一番,从此飞黄腾达。

王小十不会去管其余人想些什么。“派个人回去通知纪纲将军……”

“大人我去吧。我腿脚快!”有人主动请缨。

“好。动作要快。我带着兄弟们向东去,你和纪纲领着大队随后追来。”

“得令!”这个年轻人很兴奋,身子都好像轻了二两。而同样的,余下的众人也是一脸的羡慕。至少,他领到了一个不错的任务,还在王小十跟前露了脸。

义军中只要有能力,就都有升迁的可能。这也是为什么,有更多的汉人百姓宁可参加义军,也不愿为元廷出力。

王小十等人再行出发。而这个不知名的男子却是折返而回。满心欢喜的他憧憬这日后坐上大官衣锦还乡的日子。可随着他的跑动,眼瞧着整个人如鬼魅般的被分割为两段……

他们这一路急奔就是十余里的距离。若非是王小十跟随常遇春习武日久的话,以他原本的身体根本就撑不下来。

眼瞧着,视线中多了一片村舍,十几户小院聚拢而建,村子里点着灯。

“何进,在周围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线索。”王小十接连吩咐。“你们两个,到村子里看看情况,有事情通报给我。”这两个倒霉鬼就是一声苦笑,而后硬着头皮进了村子。

约莫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何进返回道:“大人,周围什么也没有发现。”

“确定?”

“拿我的人头担保。不单没有打斗的痕迹、血迹,连一些稍重的脚印也没有。

正当这时,刚刚进村子里探路的两个倒霉鬼回来了。而且是安然无恙的回来。但是看他们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王小十就知道村子里没有任何的可疑。

不过,他还是询问了一下。“怎么样?”

“没有任何可疑。村子是处荒村,里边是一些逃难的难民,正在生火做饭。里边有男有女,差不多有百八十人的样子。

“难道我们一开始就追错了方向?”王小十也难免犯了怀疑。“绕过村资继续向东。留下两个人在这里,接应后面的大队。

王小十此刻还浑然不知,他派去给纪纲送信的人已经身首异处。他这一支小队现在完全是在孤军深入。

一行人绕道向东而去。而村子里,一个样貌彪悍的家伙,正在房顶观望这一切。虽然夜色下看的不是十分清楚,却也足够了。

这汉子也不用扶梯,一步就由房顶跳下了院中。破旧的茅草房里,一个身材娇小的姑娘正在瑟瑟发抖。

“嘿嘿!”大汉的笑容让她联想到的唯有恐怖二字。“小丫头,你们究竟是什么来头?带着数百人出来总不会是游山玩水的吧?”

墙角,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布团的赫然就是小羽。

第七十二章 青田军(3)

“带着这么一个动人的小丫头,那位公子可算是享尽了齐人之福啊!”一张大手伸将过来,吓得小羽在墙角瑟瑟的发抖。

突然,一道更为娇小的身影挡在了当中。

男子一瞧,是队伍中的那个小姑娘。也就是她,将小羽诱骗到了这里。“滚开!大爷对你这小毛孩子没兴趣!”

这小丫头也不言语,却又并未有任何的退却。小羽在龟缩在墙角,看不见小丫头脸上的坚毅。

“你答应过我的呢?我弟弟在哪?”小丫头说话了。这还是小羽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那语调并不美好,也没有年轻孩童的曼妙,却满是桑白的无力之感。

男子道:“老子答应你的就一定办到。现在,给我滚到一边去!”男子伸手推这个小姑娘。而其确是扑了上来,一口咬在男子的手臂上。

男子眉头一皱。这小小的孩子咬上一口不算什么,确实让他心头一阵烦乱。抬起手来就是一巴掌,将这孩子打倒,跌落在小羽的身上。“我告诉你!你那宝贝弟弟已经被我卖给了北面的人。还有你,和外面那群人,都会被我卖到大都去!”

这个时候便已经有了“人贩子”。所拐卖的对象,都是一些未成年的少女,和年龄更小的男童。

男童多是卖给无儿无女之人,作为养子寄养在家。虽说是远离了父母、亲人,却也算是衣食有着。可女孩子要是被卖掉,下场之凄惨亦是可想而知。

“至于你嘛!”男子目光中充满了小羽不曾经过的意味。“大爷可怜你,就收你做个添房的丫头!”

小羽更怕了。

“大哥!”这时候,屋外闯进一人。

“别来败老子的兴!”

来人道:“大哥!村子外还有两人,好像是发现我们这里有蹊跷,正准备进来查看。”

“还有什么说的?干掉他们。”

“大哥,那两个家伙是练家子,手上还有兵器,梁辉不在兄弟们一时间怕是拿他们不下。要是让他们跑了也难免打草惊蛇。”

“他娘的,还要老子亲自动手!”男子转身出去,口中吩咐道:“把这两个小丫头看紧了,等大爷回来再收拾他们!哈哈……”

王小十正带着人急奔,丝毫未曾察觉到,小羽正在刚刚那小村中饱受着精神上的折磨。反倒是越向前行,王小十的心就越是坚定。此时月亮升起来,地面上清晰可见深浅不一的脚印,似是有大队人马刚刚行过。

“肯定就在前面,我们加把劲!”王小十心想,只怕是那些贼人以为自己未曾发现线索,所以后面这段路才不隐藏痕迹。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眼前出现了一处道观。

这处道观,前后占地不下十数亩,藏下个几百人也不成问题。越是如此想,王小十就越是坚信贼人就在庙中。

自己身边只有十几人,可王小十心底却是满满的胆气。毕竟他还以为,将官会带大队随后赶来。而更为重要的是,他生怕拖延的时间久了,这些贼人会对小羽不利。

“敲门!”

敲门声过后,也不见有人答应。锦衣卫的兄弟们将门板敲击的如同是响鼓一样,这才听到门内有人搭话。“什么人?半夜三更的也不嫌吵?”

王小十压着火气,抻着脖子道:“过路的客人,要在道观借宿。”

“观礼不待外客,还请便吧!”

王小十道:“道人将门打来,我们也好说话!”

门板悄然掀开了一条缝隙。而这个时候,王小十的腰刀已经顺着门缝劈砍了进去。

那道人被吓了一跳。头一次听说,强盗也会有打劫道观的!刚想要叫喊,大门便被王小十一脚撞开,接着十几名锦衣卫的军士冲了进来。

很快,一行人冲过大殿,进到二进院落。正房中还亮着灯,里边人影晃动。

“进!”王小十仍旧是带人硬闯。

房门撞开,只见屋中是一道、一俗两个中年人,正在屋中对弈。而刚刚所看到的人影晃动,不过是烛台上的火焰晃动而产生的。

“你们是什么人?”

其中,那位书生打扮的男子道:“阁下夤夜持刀强闯道观,竟还问我们是什么人?”

“少废话。被你们劫走的姑娘呢?快交出来!”

那道人也说:“这里没有姑娘,只有一众年轻的小伙子!”话落,院子里果然人头攒动。单是听院中的脚步声,就有一种心悸之感。王小十一时头脑发热,竟撞在了人家的圈套中。

王小十却是凛然不惧。“至少你们两个还在我的刀下!”王小十自觉,十几个人顷刻间就能将这两个家伙剁成肉泥。

“未必!”那人说道。同时,他手中棋子落下,清脆的撞击声竟似盖过了院中的脚步声。而王小十就见房梁上落下一个身影。

“杀了他!”王小十要给这两个人颜色瞧瞧。纵然是门外有千军万马,他却也不在乎。

这个人身形很快,淡淡的烛光竟像是无法照亮他的面庞。

十几人围绕着他,竟让这家伙一一闪过。他滑的简直就如同泥鳅一样!

突然,王小十找准了一处破绽,挺直了刀身便刺了过去。在他的眼中,对方在自己出刀的这一刻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可是就在此时,就在王小十认为一击必中时,那男子手中又是一枚棋子落下。清脆的响声传入了耳中,连同着他的心都为之一颤。

心头一颤,手上自也是一颤。手中原本笔直的刀锋,就因为这毫厘之差,而错放了男子一条生路。

随后,王小十不信邪,手上的长刀猛力挥舞,也顾不得是否会伤到自己人。可即便如此,十几个人仍旧是不敌屋中这一条身影。期间有数次,王小时内如先前那般将刀锋对准了他,可最终却又是与其失之毫厘。

王小十知道,自己今夜是遇到“高人”了!

“停手!”再一瞧,跟随而来的兄弟们竟累的气喘吁吁,各个都手拄着腰刀喘息。看样子,不单是王小十刚刚没命般的发动攻击,这一群锦衣卫的兄弟们也是一样。而即便如此,却也无法奈何屋中这几人。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那书生打扮的人道:“在下刘基。”

第七十三章 刘伯温()

“刘基?”

与之对弈的道人开口。“这位居士名叫刘基,自伯温,祖居青田。”

“刘伯温?”这一下子,王小十终于知道面前的是哪位高人了。“先生就是刘伯温?”

“正是不才!”刘伯温起身道。

王小十道:“哎呀!早就听说先生大才,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刚刚您那一手……”

刘伯温谦虚道:“不过是玄门中一些小小把戏,难入大雅之堂。”

王小十知道,刚刚屋中棋子落盘的声音,配合着那道人影的动作,分明就是一种玄妙的阵法。就如三国诸葛亮摆下的八卦阵一样。虽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惊天动地,却也分外让王小十开了眼界。

民间野史中,也流传着刘伯温的故事。故事里,他就是一个精通奇门遁甲、五行之术的人。

“受教了!”王小十道:“我就是为了先生而来,却不想险些生出误会。”

刘伯温道:“将军面上富贵无双,刘某却又观之不透。有句不太中听的话,将军只怕不是娘胎下来的吧?”

王小十是穿越者的身份,这件事情他谁也不曾透露。无论是朱元璋、常遇春,再是一直对自己倾心的小羽,他都绝口不曾透露半句。甚至在睡梦中,王小十都提醒自己不要说出了口。可从刚刚刘伯温的话中,王小十却听出了别样的意思。

“放肆!”而在外人看来,刘伯温这句话就是在骂人,同行而来的锦衣卫军士怎么能容,立时又是一副抽刀相向的局势。

王小十摆了摆手,让身后的兄弟们稍安勿躁。他自己,则是不再去与刘伯温探讨这个问题。“先生。时局动荡,在下特来请先生出山共事。”

“这个不急。将军刚刚提到的姑娘是……”

王小十把今日发生的一切,包括一行人到刘伯温家里去拜会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当时,还有一伙人去找先生,领头的是一个大汉,举止粗鲁的很,我们两方人还发生了冲突,互相各有死伤。”

“这就对了!刘某等的就是他们!”刘伯温一时间显得有些气愤。“这些人打着义军的旗号,实际上却是无恶不作,拐卖妇女孩童,烧杀掠抢,刘某早欲为民除害。只可惜,这些人行踪诡秘,几次三番从刘某手下逃脱。”

前些日,刘伯温在家中为自己占卜了一卦。算出自己近日有一劫难,仿佛就是那群人在算计自己。于是,便躲到了道观之中。这里的观主是刘伯温的老友,方外之人不喜名利之争,自然是难得的清净之处。

而刘伯温纵然神机妙算、上达幽冥,却也未曾算出王小十也在这时候来请他。两人见面,单是向着王小十面上一瞧,他便看出王小十不是寻常人,世上已无人能算出他的命格,因此才有了刘伯温的那番话。

刘伯温哪里晓得,王小十本就不该是这个时代的人,而是活脱脱的“天外来客”。

听罢,王小十道:“我来到青田不久。只知道当地有一股青田军。”

那道人笑道:“这青田军就是刘居士所组建,意在卫护乡邻。”

王小十连连点头。“刘先生既然有此志向,却为何在青田偏安一隅。殊不知,北面已经是闹了个天翻地覆。”

良禽择木,良臣择主。刘伯温自负才学,当然不愿意埋名乡野。否则,当初他有为何千里迢迢前去大都求官?只可惜,朝廷如此,他也无力改变。

今日,王小十几句话后,其目的已是昭然若揭,只待刘伯温给出回应。

刘伯温道:“将军即有此志,不知效力于何人麾下?”

“朱元璋。”

“倒是有所耳闻。”

王小十想来,刘伯温不过是恭维的话。朱元璋虽然是手握数万雄兵,却也没有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如今天下义军的领袖,可是号称小明王的韩林儿。

话绕来绕去,也没听到刘伯温一句满意的答复。看样子,想拉拢这位先生入伙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对方始终都保留着一份余地。

闲扯了一阵,王小十告辞就要离开。他可还记得,小羽仍旧在那伙歹人的手中呢。

“王将军!”刘伯温叫住了他。“将军就打算这么走?”

“先生的意思是……”

刘伯温道:“那伙歹人我最是熟悉。狡猾异常,只怕将军这次救人多半无望。”

“那也要试一试。”

刘伯温道:“既如此,我们何不引蛇出洞?一来将军可以借此救出至亲之人。二来,刘某也为地方除去一个祸害。”

“先生想怎么做?”

刘伯温道:“这货带人明显是把将军引到刘某出,好让你我两方发生冲突,进而大打出手,他们好坐收渔翁之利。如此,我们正好将计就计!”

…………

子时一过,月色开始向着天边滑坠。一天之中,最为黑暗的时刻就要到了!

这个时候,道观门前,王小十领着人,好似久经了生死一般从道观中杀出。他们这一行人员不见折损,却是各个带伤,身上沾满了血污。

当然,这些都是在演戏给旁人看。

王小十带着“残兵”败退过来,而刘伯温却是带领数十人在后紧紧追赶。这一场戏在刘伯温的指导之下,唱的是何其逼真。

一追一赶之下,王小十带人到了那处荒村。此时,村中已无半分火光,却是在这样的静谧之下,却更显得杀机森然。

突然,村子里冲出了不下数百人。为首的,自然是那位绑架小羽的大汉。定睛一瞧,王小十这才知道祸从何起。若早知这些是什么人,他王小十早早就挥起屠刀了。

“杀!”那大汉一声令下,数百人如同是饿狼一般扑了过来。

王小十现在才明白,自己今天算是被戏耍了一遭。纪纲此时还没有带人赶来,多半也出了事。

而同时这大汉带人杀出,也更加像是证实了王小十的猜测。

随后,刘伯温也到了。跟随而来的是数十名青田军中的将士。

第七十四章 刘伯温(2)

刘伯温一瞧,对面这大汉两人还都认识。毕竟,青田军与这些人交手已经不是一日了。

“付友德,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不错!”对面那大汉说道。“刘伯温,别看你我斗了这几年,但老子敬佩你。一介书生,能把青田军弄的像模像样也不容易。不过,你我斗来斗去,不过是在青田这片小池塘里挣扎而已。日后,老子是要到江河上去做大事的人!”

王小十瞧瞧两人,一时间还听不出付友德话中的意思。“少说废话。我问你,被劫走的小姑娘在哪里?”

“你说那个小丫头?原本我还想着,这水灵的小丫头,我岂能放过。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了!”付友德吩咐道:“来人,把那小丫头放了!”

王小十不相信,对方精妙筹谋了这些,到最后会轻易的放人。说不准里边还有什么阴谋!当下,他悄悄示意同行的锦衣卫兄弟做好准备,以防事情有变。

却说这一次,王小十是多心了。就见小羽身上不受束缚,整个人看起来还好。付友德吩咐一声放人之后,小羽便快步冲了过来,像是怕这帮人反悔一样。

小羽一头扎进了王小十的怀里,动作是要多亲热便有多亲热。可在这种时候,谁的心思都不会向歪处去想。

“你没怎么样吧?”王小十安抚道。“别怕,有小十哥在,我替你剁了这帮孙子!”

“我、没事!”小羽也觉得奇怪。最开始的时候,这大汉一副要吃了自己的架势,可当他离开小屋又再次回来时却像变了个模样,对自己也不再满是秽语,倒显得有些平常了,仿佛自己真的是被请来的客人一样。

另一边,刘伯温冷眼瞧着付友德。“阁下是要另谋高就了?”

“哈哈!不错。”付友德道:“打家劫舍,终究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如今,我付友德是堂堂正正的义军了!”就在夜半之前,他刚刚作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刘伯温道:“阁下准备投奔哪一路义军?”

付友德道:“徐寿辉将军!”

“如此,刘某可是要恭喜付将军了!”刘伯温说道。当初,两个人在青田一带打生打死,却又在此时相视一笑。其中的恩怨,自然无法全然化解,不过却不妨各退一步。

王小十问道:“刘先生,这徐寿辉又是什么人?”

王小十前一世也算是才疏学浅,对于元末这段历史,也仅仅只是知道朱元璋、陈友谅、张士诚几人。其他的,则是一概不知。

刘伯温低声道:“这个徐寿辉你我都惹不起。他若有心招揽付友德,便说明这人已经开始着手浙江一带。既然我们不敌,不如卖他一个面子,日后同为义军也好说话。”

王小十虽然仍旧不知徐寿辉是何人,却听了刘伯温的话分外欣喜。既然刘伯温将自己两人称作“我们”,便说明刘伯温已经与自己亲近,愿意加入朱元璋一方阵营了。相比起那个不知是何出身的徐寿辉,王小十自然更加欣喜于刘伯温的决定。

王小十不知道的是,这个徐寿辉绝对不是寻常人,可算是最初元末起义的领袖之一,曾先后攻占湖北、江西、湖南等地,风头一时无两,连朝廷都大为震动。后因分兵多处,才被朝廷一一击破,不得已退守江西一带。

虽然徐寿辉的势力已不如从前,却是远甩了朱元璋和韩林儿等人几条街,从长远和全局考虑,刘伯温自然不愿意为了付友德而惹上这个麻烦。又何况,付友德干脆的放了人,也已经显示出了诚意。

同样的,刘伯温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付友德之所以肯乖乖放人,还多亏了徐寿辉派来的人。

徐寿辉当初佣兵数十万,却仍旧免不了被朝廷杀的落荒而逃。前番他听说,韩林儿在濠州称帝,还送了檄文到自己这里,他反而不曾生气,倒是乐得如此。

虽然韩林儿不如他徐寿辉势大,可一旦韩林儿称帝,朝廷的主要矛头就会指向韩林儿。而他徐寿辉,正好可以闷声发财,于是才派人悄悄进入浙江一带,拉拢各地散乱的义军。

而同样的,徐寿辉也吩咐来人,不许和北面的义军发生冲突。他还指望着北面的义军吸引朝廷火力呢!

如此,王小十这一行数百人,虽然行事隐秘,却终究没有不透风的墙。付友德还不知王小十是哪一路的,却已然肯定他是北面而来的义军。既然他已经决心投靠徐寿辉,就不好违背其定下的基调,不敢和北面的义军发生冲突,因此才与王小十如此的好说话。

要不是在今夜见到了徐寿辉派来的使者,又做下了如此决定,只怕此刻,两方人正搅和在一起打生打死呢!

其中缘故,付友德也没必要详述,便带着自己的兄弟们离开。而被他们所劫持的那些妇孺,王小十则是勒令其全部留下。

付友德既然已经决定投奔义军,自然也不会再做贩卖人口的勾当,也就算是卖了王小十的一个面子。

王小十也算是松了一口气。毕竟,若是两方打起来,无论是谁胜出,也必然要付出些代价。能够和平解决自然是好,免得两相大打出手,却让朝廷占了便宜。

转而,王小十看向了今夜最大之收获。刘伯温!

“刘先生。如果真的打起来,你我身边的这些人,只怕没几个能活下来。”

“王将军不用担心,刘某早知付友德会算计我,因而在外围已经布置下了人手。就算是打起来,也不会吃亏的。不过,那付友德手下,也远不止你我看到的这些人。他也是不简单啊!”

能的刘伯温这样的一句夸奖,足以显示出付友德非比寻常。而王小十不知道的是,若一切都按照另一个时空那般的发展,付友德随后很快就在徐寿辉手下崭露头角,成为了他的四位心腹之一。就连同在徐寿辉手下任职的陈友谅,也要屈居他一头。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王小十还不曾接触到这些。

青田军的大队撤回,刘伯温则是同王小十,以及锦衣卫的十几名兄弟徒步向着青田镇上走去。一路上行来,刘伯温和王小十说了很多,都是对于天下大事的看法。当然,其中有些话,王小十凭借后来人见识,也不能深明其要。对此,刘伯温只是笑笑,并不做解释。

突然,王小十想起一事来,准备请教刘伯温。

他将李善长,以及郭天叙等人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可以说,王小十这趟的青田之行,为的就是请出刘伯温这尊“大神”,去制衡一下李善长。

听罢,刘伯温一笑。“王将军,你是当局者迷啊!”

“怎么说?”

刘伯温道:“你我相识不过半日,但我却看得出,将军绝对是天资聪慧之人,若非是当局其中,又怎么会看不出李善长这点小小把戏?”

“我听着呢!”

刘伯温道:“李善长这是在打赌啊!他赌的是,朱大帅和郭大帅两人,究竟谁会是将来的圣主。而李善长这一手看似左右不靠,实际确是在左右逢源。将来,无论是郭天叙成事,或是朱元璋成事,都会记上他一个大功。”

王小十细想之下,果然都是如此。假若郭天叙真的压过了朱元璋,怎么会忘记他李善长当初为他出的奇谋,助他得到数万雄兵的大功呢?

反之,如果朱元璋吞并了郭天叙,那么李善长也可唐而惶惶的说,郭天叙的兵马,他原本就是为了朱元璋所谋划的,只是待等朱元璋亲取而已。

“他这是首鼠两端!”

刘伯温道:“首鼠两端却谈不到,不过是在为自己准备后路罢了。说实话,如今的局势多变,各地义军虽多,却难成气候。换了是刘某人,只怕也会如此做法。即占得了先机,又能在两位大帅面前显示一下自己的才能。”

王小十道:“刘先生的才名,可是人尽皆知,本人才贸然前来相请。刘先生,好歹也该给我一句答复了吧!”虽然两人都已经心知肚明,却终究需要有一个人将这话挑破。

“学生愿意跟王将军一行。不过,我不是为求名利,只希望早日结束战祸,百姓能够安定。”

“好!实不相瞒,朱大帅也是这个意思。等你们见了之后,先生一定不会失望。”

“但愿吧!”刘伯温心底像是有什么话不便当着王小十言明,只好将之压在心底,藏在眼底。

这时,天色已经亮了。两人聊了一路,王小十仍旧是处于亢奋中,人也格外的有精神。

青田镇外,纪纲迎了上来。他担心王小十的安全,却又没得到命令,不敢先一步带人追上去,生怕影响了王小十的计划。

“小十,你没事吧!”纪纲道:“滁州派人来信了!”

就在昨夜,滁州的徐达派人送来了一封信。这送信之人几乎是在王小十离开滁州的同时,便被派了出来。却一路上阴差阳错,直到此时才把信送到了王小十手上。

“怎么说的?”

纪纲已经看过了信上的内容。“信上说,朱大帅攻击集庆不利,而郭天叙也没有要亲自带兵去集庆的打算。徐达判断他是要保存实力,再与朱大帅一挣长短。”

王小十心道:“果然被刘伯温说对了。这李善长,还真是两面讨好啊!”转而他请教起了刘伯温。

第七十五章 刘伯温(3)

“刘先生,眼下就有两件大事要办。一,是要助大军取下集庆。再者,就是我曾说过的郭天叙。”乱世之中,人命就如草芥一般。王小十虽然不忍心亲手抹杀掉郭天叙,可他却无从选择。若有可能,他真希望少造些杀孽,劝郭天叙收手,安心的做个富家翁。但是他也清楚,郭天叙绝不是那样的人。

如此,就要刘伯温费心了。王小十虽也聪明,却还不足以做好这样的事情。要让郭天叙死的像是个意外,同样又不会为朱元璋找来麻烦,惹上骂名。

刘伯温询问道:“李善长是怎么与郭天叙说的?”

来人瞧了瞧王小十,见其点点头,这才答道:“在朱大帅带兵攻打集庆时,李善长曾经劝说郭天叙不要离开滁州。”这也是王小十离开滁州之前,李善长亲口答应的事情。不过其结果,却与当初他预料的大相径庭,郭天叙果然没有出城!

徐达为人谨慎,像这样的细节都没有写在书信上,就是以防书信半路遗失,才让稍信的军士口述。

“这就简单了!”刘伯温道:“小十将军,你命人去给李善长送上一份大礼!”

“给他送一份大礼?”

刘伯温道:“不单要送,而且要送的人尽皆知,而且这礼物要是金银财帛,越是贵重越好。与此同时,让人在滁州散播消息,就说朱大帅战事顺利,不日就能攻克集庆。”

王小十仍旧没有太懂,却听刘伯温解释道:“如此一来,郭天叙还会听李善长的话了吗?将军送重金给李善长,那么郭天叙必然会认为李善长站在了您这一面。而他先前所说的话,也都是您让他这么说的,那郭天叙必然大为反感和警惕。”

“妙啊!”王小十不得不佩服。简单的一处离间之计,就可轻易化解朱元璋所处的尴尬,这刘伯温果然是名不虚传。“那么集庆那边……”

“不忙,等我见到了朱大帅后再行商议。”可见,刘伯温还是有所保留的。这也是他的智慧所在!

两件事情只为王小十解决了一件,却足以显示出他的才能。而另一件,自然是要留到朱元璋那里去。

刘伯温虽然早就言明他不为名利,只为百姓脱离战火。可实际上,他也是有私心的。毕竟只要是个人,就都会为自己考虑,这点无可厚非,王小十也并没有感觉不快,反倒是放下了心来。

就像后世中,刘伯温就曾为提携过同问浙江出身的官员,被视为是“浙东党”之首。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毕竟还是年纪故旧亲情。

人人心中,只要有所图,才能够走到同一条路上。就像当初跟随朱元璋的二十四将,他们心中也并无济世报国之心,不过是为了将来登侯拜相,封妻荫子而已。正是因为大家有了这一个共同的愿望,才会有了后世的大明。

当然,凡事皆有利有弊。若非是将领们各自有此私心,就不会有大明盛世。若他们没有此私心,也就不会有明初的血迹斑斑。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如今王小十还无力改变今后的事。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回到滁州、回到朱元璋身边。

回去这一路上,因为王小十催促的急,自然比来时要快的多。其中,走出浙江境内之际,刘伯温回头张望了一眼。王小十还觉得是其故土难离,可却听刘伯温道:“王将军,你觉得浙江如何?”

“刘先生家乡,自然是人杰地灵。”王小十不过是随口敷衍

刘伯温道:“还希望将军与朱大帅能够早些挥军南下。”

“先生的意思是……”

“王将军也看到了,徐寿辉可是已经把手伸向了这一带。朱大帅若不尽早南下,难道还要北上不成?”

北面是朝廷的主力,在实力不曾壮大之前,自然不敢和朝廷硬碰。这么说来,朱元璋只有南下一图了!

在另一个时空里,朱元璋就是在取下集庆之后,举兵南下攻占浙江一带,才真正的站稳了脚跟。只不过,在这个时空下,刘伯温提前出山,想必朱元璋的大业会更加顺利。

朱元璋现在正头疼不已。

算起来,进攻集庆已是近两个月,却仍旧没有功成。原本信心满满的将士们,如今士气是何等低落。

不过,朱元璋此刻是骑虎难下。若是就此败军回去滁州,军队士气大损,岂不是让郭天叙的人更为得意?

“不能退!哪怕是战至一兵一卒,我也绝不退军!”年后攻击太平失利,集庆又是久攻不下,让朱元璋对自己的军士才能感到怀疑。“下一次,还是带着徐达来才好。或者,让小十跟在身边!”

想起王小十,朱元璋的眉头也是一皱。他王小十在这个时候带人南下,将自己置于如此两难之地,朱元璋想想心底便有气。不过,好在此时的朱元璋,还没有养成后世那种猜疑的性格。

“来人!”朱元璋叫道。帐外,一名军士进来听候吩咐。“俞通海那里有消息吗?”

俞通海正在督造快船、训练水军。若是训练出了成果,也好隔断长江水路,助大军攻占集庆。

“回大帅。俞将军那里还需要些时间。”

时间、时间!朱元璋此刻最在乎的就是时间。事到如今,他也难免有些怨天尤人。

“大帅!”帅帐外,是一人的叫喊声,伴随着急切的脚步声。

“什么事?”尽管心里烦躁的很,但朱元璋仍旧要在军士们面前保持该有的威严。

来人进账道:“大帅,王将军回来了!”

“小十?快请!”

的确,王小十回来了。他未曾返回滁州,而是先一步到了集庆。看集庆城外绵延的大营,就只朱元璋一定在这里。

“先生,等一下就要见到大帅了,可想好怎么说了?”

刘伯温道:“将军放心。虽然未见过朱大帅,但通过王将军的描述,学生已知道了大帅的脾性。”

连同纪纲在内的三人进了帅帐。

“小十!”朱元璋站起了身。“你这一走,可是让人好生惦念啊!”

“多谢大帅挂怀。这一趟浙江之行一切顺利,而且我还为大帅带回了一人。”

朱元璋怎么会没在注到刘伯温!

第七十六章 郭天叙之死(1)

“这位先生是?”

王小十介绍道:“这位是刘伯温先生,青田名士。”余下的话,就该着刘伯温自己去和朱元璋说了。

刘伯温道:“学生久睦大帅之名,特来请见!”俯身施了一礼。

对于这些礼数,朱元璋本就不在乎。王小十也是看着他们寒暄了一阵,才各自坐下。

聊来聊去,无外乎是集庆的事情。刘伯温道:“将军久攻集庆,劳师以远,非长久之计。”

“先生的意思是要我撤兵?”

刘伯温道:“非也。非但不能撤,而且要速战。勒令军中将士,若十日内不能攻克集庆,将官一概处斩!”

这刘伯温也真够狠的!这一路上,王小十和他聊了很多,却也没有发现他竟有这铁血一面。

倒是朱元璋,对刘伯温越发的另眼相待。朱元璋出身低微,自然对这些士族阶层的文人没有太好的印象。却没想到,今日见到这个读书人,身上竟有这样的血性。

可是,有血性是一回事,是否该使用铁血手腕又是另一回事。更何况,时十日之内攻占集庆,似乎有些不切实际。

朱元璋耐着性子道:“先生能否说些具体的?”

刘伯温道:“将军如今只围困了集庆西、南两门,却无济于事。唯有四面用兵,才能领集庆守军感到压力。”

朱元璋也有这个想法,可是苦于兵力不足。若是将徐达和其手下的兵将都调派过来,又恐滁州无人制衡郭天叙,到时后院起火更难收拾。

刘伯温同王小十对视了一眼。就见,王小十道:“大帅,刘先生已经和我说了他的主意。只要大帅同意,不但可以拿下集庆,顺带也能够免去滁州的后顾之忧。”

王小十和刘伯温是成竹在胸,只差朱元璋点一点头。

朱元璋道:“就算如你们所说,可集庆的水师怎么办?俞通海那里兴建的水军战船,还不足以和朝廷的水师抗衡。”

刘伯温道:“大帅,学生自作主张,已先一步给我的老友送去了一封书信。十日之内,必会有战船到达集庆。”

“先生的这位朋友是……”

“邓愈!”

滁州城,李善长早起向着帅府而去。在帅府中有一进院落是留给他处理滁州政事的办公之所。他虽不住在那里,却每日必会到帅府中当值,无论刮风下雨从不间断,也可算是滁州大小官员之楷模了!

今日,人才到院门前,就听人声吵闹,不知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

门上来报。“老爷,门前来人给您送礼。”

“给我送礼?”李善长生怕遭了朱元璋等人的忌讳。“一概退回去。”

门上这人道:“送礼的不是旁人,是王小十将军派来的!”

“王小十?”李善长心想,他怎么无缘无故给我送礼来?但王小十是朱元璋心腹,且在这些淮西将军的心中很有分量,他不好将送礼的人推在门外,就先行命人手下,等见了王小十再问个清楚。

随后,他就如同往日一般,向着帅府而去。

当日晌午十分,郭天叙到了李善长处。“李先生。”

“大帅!有事吩咐善长?”无论是在朱元璋面前,或是在郭天叙面前,他李善长都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

郭天叙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才找了一张椅子坐下。“集庆战事吃紧,郭某意欲亲自带人前往,先生以为如何?”

李善长听罢就是一愣。他早就和郭天叙就此事商议过,怎么今天又来问自己?

与上一次一样,李善长仍旧把心底的想法说了出来。“大帅。集庆那边就由得他们去折腾,您最主要的是夺过滁州大权。目前,朱元璋在集庆损兵折将,滁州唯有徐达一人,算是大帅的心腹大患。”

郭天叙冷笑一声。“先生,您难道不知?如今集庆传回消息,朱元璋进攻顺利,不日就能攻克集庆。若是让他得了集庆,再顺长江南下,郭某空守滁州又有何用?到时候,他朱元璋就会凌驾于我之上,成为真正的大帅了!”

“大帅,您这是从哪里听到的消息?”

郭天叙道:“此事已经是满城皆知。”

李善长道:“那不过是徐达的诡计罢了,切不可上了他的当。”

郭天叙道:“这是徐达的诡计?我可还听说,王小十刚送了一份厚礼到你府上。其中金银财帛何止千贯,难道这也是徐达的诡计?”

终于,李善长知道事情出在了何处。悔不该,他不该收下王小十的东西。在郭天叙看来,自己已经与王小十勾搭连环。如此,自己所说的话,郭天叙是一字也不会相信了!

“大帅,这都是王小十和徐达的诡计啊!他们是要将您调出滁州,您可不能莽撞啊!”

李善长不劝还好,越是如此,郭天叙就越是要一意孤行。

“不可莽撞?若是再等下去,他朱元璋就要拿下集庆了。到那时,滁州,和州,集庆,太平,哪里还有我郭天叙存身之地?”

李善长知道,郭天叙这一走,大势已去。只怕他连命都要搭上!

从最开始,李善长便瞧不上朱元璋等人。心想他们不过是一些落草的匪类,根本不是真正的义军。因此,他虽看似首鼠两端,实则却是在偏帮郭天叙,只因为他的出身较朱元璋好上许多。不过如今看来,郭天叙刚愎自用的性格终究要坏了大事,这也并非是自己能够改变的。

看清了这一切,李善长开始在为自己的今后而打算。他郭天叙自寻死路,自己没必要跟着一道去送死!

书案上,李善长挥挥点点,一封书信写完,便装在了信封中,派人送到徐达处,托他转交给集庆的朱元璋。

当然,信上写的是关于郭天叙欲带兵去往集庆的事,李善长就此提议朱元璋趁机接管郭天叙的兵马。信上并没有蜡封,这也是李善长的聪明之处!

在滁州,几乎人人都知道他倾向于郭天叙一脉,只怕徐达不愿意为他转送这封信。而信上没有蜡封,徐达自可以看过信的内容之后,再决定是否转呈给朱元璋。他相信,徐达不是糊涂人,自然知道信上的内容于朱元璋是有利的!

到此时,李善长才松了口气。在朱元璋和郭天叙之间,他始终都呈一种骑墙之势。而如今郭天叙刚愎自用,他今后唯有倒向朱元璋一途了!

既然要倒向朱元璋,就要倒的彻底!李善长处理过滁州的政事,便回到了家中,亲自查看起王小十送来的厚礼。而后,又亲自书信一封,上述感谢之情,派家中的下人送往集庆。

他当然也猜的到,王小十此刻正和朱元璋在一起!

第七十七章 郭天叙之死(2)

“这个李善长,他倒是会做人啊!”帅帐中,朱元璋手里正拿着徐达的来信。当然,这封信是替李善长传递的,同时,徐达也递过了一份简报,说明了滁州近日来的情形。

对于李善长的举动,徐达在信中也加以分析。他认为,李善长虽然有首鼠两端之嫌,却终究是个能人,希望朱元璋对其妥善安置。这一点,恰恰与朱元璋的心思相吻合。

要知道,打天下容易,坐天下却不易。打天下,靠的是那些沙场宿将。而治天下,恰恰就需要李善长这样的人辅政。更何况,李善长先前的那一手,已经向朱元璋证明了自己的军士才能,其人可谓是文武双全之辈,朱元璋哪里能轻易放过?

不过,李善长其人,用之得当才是利器。若一旦驾驭不住,却反而是最大的一个隐患。

朱元璋经过太平和集庆的两场大战中也已经认清了自己。他空有一腔的热血,却不如徐达等人统兵之高明。若是再没了识人之见,今后又如何征战天下,统御兵将?

所以,他非但要留下李善长,而且还要对其委以重任。但同样的,他也要对李善长有所约束才行!

能够约束李善长的,徐达自然算是一人。不过,徐达治军手段虽高,对付李善长却终究稍逊一筹。王小十倒是不错,可朱元璋却更加希望王小十和其下的锦衣卫发挥更大的作用,而不仅仅是费力监管李善长一人。

思来想去,倒是刘伯温最为合适!

刘伯温一眼便能瞧出李善长的真面目,可见才名不虚。而且这两个人都是一副恃才傲物之态,岂不正好可以两相制衡?

想通了这些,朱元璋便决定,今后一定要让这两人跟在自己身边。遇事好出些主意!

这时天色正早,王小十却已经到了帅帐。“大帅!刘先生已经和盱眙的邓愈将军通过书信。最晚三日之内,水军必会到达。”

“小十啊!早就说过了,没有旁人在的时候,叫我声大哥就好,干嘛还一口一个大帅的叫着?”朱元璋将信随手放在了桌案上,也不避讳王小十,却也没有特地交给他看。

“这怎么好。日后大哥要是当了皇帝,我也这么没大没小的?”王小十知道,朱元璋日后是注定会当皇帝的人。也就在今日,两人还能时不时的开上句玩笑。到了日后,朱元璋那时不怒自威,令面对他的人都噤若寒蝉。

“哈哈!”被人如此看重,朱元璋自然高兴。无论是谁,都会如此。他大笑一声,道:“那又如何?若是朱某不才真的当了皇帝,小十你高兴了叫我一声皇兄就好!”

朱元璋或许还不知道,自己这一句话究竟许下了什么。或许他从最开始就不觉得自己能够等上大宝,说话才这般的不加考虑。单是这一句话,日后王小十至少也是一位异姓王爷!

听了这话,王小十干笑了两声。这可是让人有悲有喜啊!喜的是,朱元璋说出这番话来,代表着他心底是看中王小十的。可让王小十担忧的是,朱元璋未免将自己的位置摆的太过高了些。

登高易跌重!他可不想成为朱元璋登基之后的第一个刀下鬼!

同一时间,王小十岔开了刚刚的话题。脑子里却在想,若真到了论功行赏那天,自己也只有辞了这份赏赐了!又或许,朱元璋只是一说。到了论功行赏那天,这句话早就不知忘到哪里去了!

“大哥这是在处理要务?”王小十岔开话题,眼睛看着桌案上的书信道。

朱元璋说道:“正要和你说呢。这李善长也是会做人。眼看着郭天叙靠不住了,就去向徐达示好。”

王小十拿起信看了看。实际上,他大致已经猜到了信上的内容。

看过之后,王小十道:“如此正好,我们什么都不缺了!”到时候,郭天叙的死期也就到了!但是王小十识趣的没有提这些。

朱元璋道:“等拿下了集庆,你嫂子也要生产了。正好将他接到集庆来,找个上了年岁的稳婆。”

“大嫂身怀有孕?”王小十还不知道这回事。

“那是年后的事情,还要两三个月呢。”朱元璋将要为人父,脸上都是慈爱。

王小十不知道的是,此时马皇后腹中的,便是后世的太子朱标!这个孩子无论是从生,到死,都对朱元璋改变很大。

“那真是要恭喜大哥了!”

朱元璋道:“小十,你也该抓紧了。”转面来,朱元璋又像一个老婆子般啰嗦了起来。“小羽那丫头人不错,等集庆的局势稳定下来,你们也该选个好日子成亲了。到时候,我让淮西的这帮弟兄们,人人送上一份大礼!”

没见过的人自然难以想象,那位铁腕皇帝竟也有如此一面,就如一个市井上讨生活的小民,关心着家长里短。

“我们还年轻着呢!”

朱元璋笑道:“什么话?你大哥我都有孩子了,难道我已经老了?”

“哈哈……大哥您可不老!”插科打诨了几句,王小十说起正事。“大哥,我准备进集庆去。”

这一句话,果然令朱元璋不再进行“逼婚”的话题。“你要进集庆去?”

“大军就要攻打集庆,为防城中有失,不到集庆我不放心。”王小十道。他能做的有限,但也想要在大军攻城时在城中制造些混乱,以达到内外配合的目的。

“现在集庆防守严密,你进得去吗?”

王小十从怀里取出一份地图。“大哥的军队在南,北面与集庆水路仍旧畅通。在邓愈的大军未到之前,我一定要进去。”

“好吧!有你在城里照应,我也能放心。不过要记得多带些人手,保证自己的安全!”

有些话,两人之间不需要说的太过明了。当初取滁州时,朱元璋虽然大胜,可城中的金银,却被带出了城外,使得朱元璋粮饷一度吃紧,不得以才攻占和州,得以解决了军粮的问题。

而王小十这一次去集庆,就为防止集庆的守将提前将金银、粮饷运走。

这一次集庆若是大胜,朱元璋必然要犒赏三军。若再一次无金银财帛可赏,岂非大大折损了他这位大帅的颜面?为此,王小十非要进城不可!

第七十八章 郭天叙之死(3)

集庆城中,虽然朱元璋带领义军攻击日久,可城中百姓并无惶惶之势。可见,元廷的官员、将领,也并不都是吃干饭的。只要用心,同样可以治理百姓、社稷。

这一次,王小十仍旧是以商队的身份进入的集庆城中。十几支民用快船,船上满载着香料。锦衣卫的军士们都换上了百姓的衣服,兵刃暗藏在船底,一行人由打水路进入集庆。

水面上,一支支官船呼啸往来,可谓是关卡重重。而王小十等人应付得当,再加上大把的金银开路,却是顺利的进入到了集庆。

城中,方孝孺在主持城中之事。这厮借着商贾的身份,在城中广结善缘。上到官场中人,下到贩夫走卒,都知道了方孝孺这号人物!

“小十哥!路上还顺利吧。”方孝孺可能是日子过的舒心,这两月不见,竟然胖了许多。

王小十道:“都好。在城里可打听出了什么?”

方孝孺道:“集庆城中,有军民五十余万。其中,元军十万之众,北面有两万水军,战船近千。不过,朝廷水军战力差了些,而且军心不稳。”

元廷素来如此,军士们习惯了打“顺风架”,一但战局出现失利,便很快军心涣散,甚至会发生军士出逃的现象。

“做的不错!”王小十夸奖道。这些信息,方孝孺早就已经通过密报,告知给了朱元璋。“城里府库储备如何?”

方孝孺道:“要养活这十几万的将士,自然需要大把的金银、钱粮。加上集庆地处江河要道,贯通南北,远比一般州府富庶,府库中自然钱粮众多。”

看样子,方孝孺已经习惯了如今的角色。当初那个羞涩的小伙子已经不复存在,只剩下这个侃侃而谈的锦衣卫百户!

王小十点点头。“非常好。接下来你要准备一下,我们……”

十日的时间,可谓转瞬即过。南面,郭天叙的大军已到,已与朱元璋兵和一处。目前,郭天叙还是名义上的大帅,朱元璋只能是屈居于其帐下。

而北面,邓愈的水军也已经到了,就蛰伏在江面上,只待两相出击。

才刚到集庆,郭天叙就显得有些迫不及待。集庆的富庶世人皆知,他恨不得军士们背生双翅,现在就飞入到集庆城中。

第二日,强攻随之展开。

双方近二十万人,厮杀的场面何其壮观。集庆城四门皆有战事,一时间闹的人心惶惶。此刻,如姜太公稳坐钓台的王小十只觉得可惜。只可惜无法亲上城头,看一看这凄惨悲壮的一幕。

此一战,说不准会有多少人丧命。又不知,会有多少人妻离子散。但这就是战场,不到最后,谁也不知自己是否就是那个最终活下来的“幸运儿”。

战事持续了近一个月,每日传来震天的喊杀声,都似在折磨、消弭着守军和集庆百姓的最后一丝精气神。

近些日,城外的军队进攻甚为猛烈。从城外隐隐有消息传来,说是起义军的大帅被流矢击中,在营中不治身亡。为此义军将士人人气愤,各个都是一副悍不畏死之势。

听到这些留言,王小十便知道,郭天叙已经一命归西。

郭天叙死了,可战事还在继续,根本容不得王小十感伤。“到时候了!”

郭天叙已死,王小十可以行动了!这天,王小十进入集庆刚好一个月!

次日天明时分,四下里战事停歇下来。守城的军士们人人面带倦色,已无力再战。而这时,趁着天明前最后一缕黑暗,锦衣卫将士自水下浮出。

领头一人嘴里叼着刀锋,猫着身子蹬上了岸。仔细一瞧,不是纪纲又是谁?

在其身后,是数百人的队伍,算是锦衣卫中的全部主力。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纪纲带着他们苦练水下功夫,如今虽不能说人人都是渡水的高手,却足以满人耳目,从水路潜入到集庆来。

说起来,这也多亏了集庆的守军“帮忙”。

连续一个月来战事吃紧,守城的军士伤亡惨重。不得已,水军将士也攀上了城头,参与守城。更兼之,南面的朱元璋等人没有船只,使得守将一再将水路的防御抽调至北面,才使得纪纲带人有机可乘。

进了城,王小十已经亲自带人接应。他们兵合一处,不曾有任何停歇,就直扑向了城南。

同一时刻,王小十手中号炮一响,城内城外都可见一道绚烂的火光冲天而起。而守城的兵丁还来不及赞叹这烟花的艳丽,就听到了城外义军冲锋的战鼓。

“杀!”城中,纪纲带人向着城门发动了攻击。

好不容易带人拼杀到了城门前,却见城门前已经布满了巨石、滚木,将城门堵死,已经无法打开。无奈,纪纲又带着人向城楼攀去。

好一阵冲杀,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纪纲才带人冲上了城头。而此时,原本数百名锦衣卫的军士,剩下不过七、八十人,可见战事之凄惨。

纪纲身上带伤,可精神却似已经被战火麻痹了一般。他们这一行人在城头上占领了一块阵地,掩护城下的军士攀爬云梯而上。

守城的元军见了,更是没命的发动起了攻击,纪纲等人一时间压力骤增。

突然间,城中大片的火光升腾,火势冲天,将集庆的战事渲染的更为悲壮。

逢此战事,最忌后方不稳。如今城头上的守军都可看到,火光是从府衙内升起。

元军乱做一团,拼斗起来再也没有章法。

城中的火光自然是王小十的手笔。他这一手,可谓是“中心开花”。

接着,王小十又命令道:“带人去集庆府库,谁若敢靠近一概格杀!”此时他手下的人虽不多,却各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是方孝孺亲自从锦衣卫中挑选出来的。

“哈哈……”王小十一声长啸。集庆,终于是他们的了!

天亮了,纪纲不辱使命,守住了城头上的阵地。攀上城头的义军兄弟越来越多,已经开始向着城下反攻,南门已经有大半在手。

这个时候,集庆的守将才大感事情不妙。

第七十九章 终克集庆(1)

集庆城外,朱元璋的帅帐之中,正与刘伯温两人对弈。前面战事吃紧,这样的忙里偷闲似乎有些不合适。

实际上,朱元璋已经数日未眠,就是在忧心外面的战事,同时也要时刻掌控战场的情报。若在苦苦等待时不找些事情来做,只怕他就要支撑不住了。

正好,刘伯温也喜好此道,两人是一拍即合。

帐外是一场大战,可棋盘上的争斗同样惨烈。刘伯温死死压制着朱元璋的白棋,稍不注意,胜负便要见分晓了。

“报!”帐外,突然传进来的一声惊得朱元璋手上一松,棋子随意跌落在棋盘上。

“什么事?”

“禀报大帅,我军已攻入集庆城,城中守将似有出逃之意。”

朱元璋扭回头看着刘伯温。“先生,如今我军围困,集庆守将又能逃往哪里呢?”

刘伯温故作深沉般的笑而不语,手中黑棋点落。

“这是……”朱元璋得出思绪从棋盘上脱离。眼瞧着,这根本就不是一局棋。在刘伯温的手下,嫣然成为了一副集庆的周围的布军图。“向南!”

刘伯温道:“不错。将军手下欠缺战船,而北面邓愈那里却是战船颇多。若学生是集庆守将,必然会调水师战船顺江南下。一但冲出重围与太平鸟守军会合,不单是一条绝佳的生路,同时亦有机会偷袭义军后方。”

左右集庆是不保了,元兵也没有与集庆共存亡的决心,自然会选择弃城而走。

“这就命人在水路拦截!”

“且慢。”刘伯温有话要说。“你先下去吧。”他吩咐报信的兵丁出了帐外,才道:“攻下集庆,大帅就满意了吗?”

“先生的意思是?”

刘伯温道:“放他们南下,命俞通海在江上拦阻。太平守军若得消息,必然会赶来驰援,到时太平空虚,大帅可命和州的耿炳用将军渡江攻占太平。借此,朝廷的官军将被堵截在集庆与太平之间的沿江上,进退不得。”

“妙计、妙计!”朱元璋连连称妙。要知道,朱元璋此时的军事才能,尚且连徐达都不如。否则,他也就不会在太平、集庆两战失利,将战事拖延了半年之久。

而且,朱元璋不知道的是,在另一个时空中,他可是足足攻击了集庆两年,才破城而去。若非是因为王小十的到来引出了一系列的变化,只怕这段历史是要重演的。

“大帅莫急,还有一要紧事。”

“先生请说。”听罢了刘伯温的一席话,朱元璋大感身上轻松。

刘伯温道:“集庆的元军在江面上被阻,必然会选择弃船蹬岸,从陆路绕行。大帅还需要派一名悍将于采石矶处埋伏,阻止元兵上岸。”

“采石矶?先生说他们会在采石矶蹬岸?”

刘伯温道:“学生敢拿性命担保。”

“先生言重了。”朱元璋尴尬道:“就听先生的。常遇春从集庆城上撤了下来,就让他去守采石矶。”

此刻,朱元璋的心底还有一个疑问,却未曾说。这同样是一个担忧。思索之色跃然于眉上,被刘伯温瞧了出来。

“大帅可是有疑虑?”

朱元璋道:“先生看出来了?我在想,俞通海那里,能否拦截住元廷的战船。”

近半年来,俞通海督造快船、训练水师,可以说是初见成果。可毕竟时日还短,水师没经过像样的战斗,无论是在战力上还是数量上来说,都难敌元军。让他们阻拦元兵的战船,只怕完成了任务也必然会伤亡惨重。

刘伯温道:“将军。成大事者,应当懂得割舍。”

“这……”此刻的朱元璋虽不如后世那般杀伐果断,却也不是瞻前顾后之人。只不过,明知俞通海等人是死,却仍旧要将其断送,这滋味是何等的苦楚。

刘伯温生怕朱元璋犹豫。“大帅,若不调俞通海去拦截,帐下可还有人能胜任?”

朱元璋手下,唯有俞通海和邓愈处有战船。邓愈手下战船虽多,却还在集庆北面,难以顾忌这里。如此,也唯有俞通海了!

这一战,只怕连俞通海也要……

终于,朱元璋还是点了头。数道将领齐发,朱元璋的精气神好像都跟着送了出去。今日,刘伯温算是为他上了一课。

“俞通海是王小十提拔到义军中的人。”

刘伯温道:“王将军是成大事的人,能明白大帅的一片苦心。”

此刻,能成大事的王小十将军正在集庆城中。城里大半已经落在了义军的手里。

王小十命方孝孺带人看守府库。不单要防止元兵趁机将粮饷运走,更要严防城中宵小趁乱开始哄抢。而他,则是身边带着数人,向着南门而去。

城下,义军的兄弟们正在清理门前的滚木、巨石等一些障碍物,好打开城门迎接大军进城。

城墙跟处,横七竖八倒卧着不下数十人。这些都是伤重的义军兄弟,嘴里只差着一口气没有咽下。

“快!还活着的给我赶快,别让这帮狗杂种喘过气来!”一个年轻人白袍染血,仍旧不忘指挥众人。

“花云!”那年轻人正是花云。听到有人叫自己,他扭回了头。“小十!”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两人同时出口,又瞧着对方相视一笑。

王小十道:“元军残兵你不要管了,赶紧把城门清理干净,迎接大军进城。还有,把城里的郎中都弄过来,给兄弟们疗伤。”

一场战事下来,死伤何其之多。王小十不能够保证每一名兄弟都活着进入集庆城,却也要竭尽全力救治这些伤重的兵将。

花云道:“不用。等我先去擒了集庆守将再说!”花云不在乎身上的伤,一心想着拿下头功。

“放心吧,他们一个也跑不了。但现在你得听我的。”王小十的语气不容违抗。死花云这般无脑的乱打一通,搞不好就会被哪里飞来的流矢射死。沙场的将军也不是这般没命的打法。

对于王小十的话,花云还是信服的。在这些淮西的将军里边,王小十和徐达,是仅次于朱元璋这个大帅的人!

就这样,花云组织人手救护伤员。同样的,也是在救护他自己。刚刚拼杀起来还不觉得,可人一但放松下来,身上所受的伤竟如钻心般的疼。花云这个五尺高的汉子,竟也忍不住倒吸了几口凉气。

重伤倒地的人中,王小十还发现了纪纲。

如今,跟在纪纲身旁的锦衣卫兄弟不过十几人,而且人人重伤。他们不似城外的军队。为了行动方便,他们都是一身布衣,没有穿甲胄,因此防御差了些,自然伤亡更重。

不过,余下这些“幸运儿”中,人人眼底都带着光彩。只有血腥的战斗,才能让一个男儿真正的长大。

王小十俯身挨个瞧过他们的伤势,一一拍了拍他们的肩头安抚。“你们都是好样的。拿下集庆,你们是大功一件!”

连同纪纲在内的众人被抬走了。他们回望王小十的时候,眼神中仍旧是那般的光彩。

江面上,朝廷的战船行驶。突然间,好似一道山梁横在了江面上。仔细一瞧,却是一队上百艘的快船横向排开拦在江面上,船身还堆满了木材。

这就是俞通海的手笔!

以他手下这百十支小快船,如何能够拦住朝廷的战船?可这是大帅的将令,他不敢违抗。于是,便想出了这个主意。

朝廷的官兵一见,立时禀告给了将军。而得到的命令是“强冲过去”!

战船加速,要硬生生冲破江面上的阻隔。

这时候,俞通海吩咐道:“点火!”

船上的木料涂满了鱼油。在见过了王小十曾经的“火攻”之计后,俞通海这次也长了一个心眼。

火势骤起。虽不至于将朝廷的战船付之一炬,却是在江面上形成了一片火海,打乱了官船的行进。其速度一降,俞通海就亲率着人攀上船身。

这一行人在俞通海的带领下,身背着腰刀,双手各自拿着一柄如木凿的东西,以钉在船身上借力攀爬。

船头上的元兵放箭,他们就重新缩回水面下。待一阵的箭雨过后,又继续攀爬而上。总之,就是要拖着他们的脚步。

俞通海手下的人,就像是趴在腿上的蚊虫一般,令元兵不厌其烦。

最后,逼得元兵弃了大船,乘快船向着江岸的浅滩而去。

太平那里,守将也经探子得报,知道了集庆失守的消息,立时亲率水军沿江增援。这一切,都在按照着刘伯温的计划进行,丝毫没有偏差。若朱元璋能够亲眼见到各处发生的一切,当更为赞叹刘伯温的神乎其技。

太平的大军离开,和州的耿炳用便按照朱元璋传来的将令渡江攻击太平,让江上的元兵首尾不能相顾。

朱元璋的帅帐中,随着战场形势的转变,禀报战况的兵卒脚步从未停过。

“先生,一切都在按照您的计划进行着。”

“是大帅指挥得当。”

“报!”又有一名军士进来。“禀告大帅,常遇春将军在采石矶遇袭,敌军人数众多,常将军部损失惨重。”

“你说什么?”朱元璋一时间慌了神。采石矶看似不过是策应战场而已,可实则却至关重要。若一旦让元兵从采石矶蹬岸脱逃,对方甚至有机会反击义军后方,扭转集庆战局。

“大帅莫慌。”刘伯温道:“偷袭常将军的是什么人?”

“元十英!”

第八十章 终克集庆(2)

“元十英?这元十英是何人?”刘伯温到了之后,在与王小十的谈话中,以及和朱元璋分析大局势已经多半对集庆周边的形势有了些了解。可以说,他在和朱元璋商议战术时,已经将可能发生的情况都算计了进去,却唯独漏算了这个元十英!

这也怪不得朱元璋。滁州城破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了。元十英在这一年中也是毫无动向,任谁也都会忘却了他。无论是王小十还是朱元璋,都不曾刻意跟刘伯温提起。两人或许还以为,元十英远远的逃到北面去了呢!

刘伯温道:“无论此人是谁,能够重创常将军所部,手下必然有万人之中。这么一股力量决不可小窥。”

“万余人?元十英哪里有这么多的人?”朱元璋不知道的是,元十英在败退滁州之后,的确是逃向了北面。若是换了旁人,丢失滁州,难保不会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但元十英是有根基的人。他的岳父是元廷的丞相,一句话便免去了这些麻烦。同时,又令调万余精兵给他,让他收复失地。

这不,集庆的战事在一个月之前开始吃紧,元十英就像是抓住了机会一般,紧赶慢赶,才赶上了最后一场好戏的落幕。

朱元璋拉着刘伯温到地图前。平铺的皮革地图,在两人面前好似真山真水的一目了然。

“算时间,采石矶已失。大帅就是此时命人驰援,只怕也拦阻不住。江上的元兵上了岸,与元十英兵和一处,大帅等于是背后树敌,大军危险了!”刘伯温分析道。

如今,朱元璋大军部分已经进入了集庆城中,城外兵力不足。若是元十英瞧准了这个机会偷袭,只怕会造成一定的损失。

“该怎么办?”

刘伯温道:“将军带大军撤去集庆,凭集庆城坚守,便不怕那元十英了。等到耿炳用将军拿下和州,与邓愈南北呼应,隔断长江水路。到时候元十英还不是要乖乖的退回到北面去?”

虽然并未得到确切消息,但刘伯温仍旧认定元十英手下不过万余将士。假设元十英真有数万人在手,只怕常遇春所部已经被全歼,连消息都无法传回。

朱元璋在关键时刻又犹豫了。“我们能够进城退守,可常遇春怎么办?此刻,他必然被元十英缠住而苦苦支撑。更何况,一但放任元十英与水路的元军回合,俞通海也无活路。”

俞通海也就罢了,毕竟朱元璋有了邓愈水军的效忠,已经不过分依赖俞通海了。但常遇春却是一员沙场悍将,朱元璋手下无一人能敌。若是就这么被抛在城外,不单是他朱元璋的损失,只怕也会令淮西的这帮老弟兄们心寒。

刘伯温见状劝道:“大帅,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又是要我懂得割舍吗?”

刘伯温道:“常遇春是您的兄弟。可大帅您去帐外瞧一瞧,那些血染沙场的将士们,哪一个没有父母兄弟。若人人都在战场上瞻前顾后,还如何推翻元廷,还我汉人江山?”

“别说了!”朱元璋从最初的痛心,到此刻被刘伯温说的心下羞愧。“没错。我是要成大事的人,不能够有妇人之仁!”

“传令,全军放弃营寨,急速撤入集庆城中!”

此时已经是数日之后。集庆完全落在了朱元璋的手里。他本该是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迈入集庆城,可旁人谁也看不穿,他心底的苦楚。

大军进城,虽无百姓夹道欢迎,却也是让民心大定。无论是朝廷还是义军占领了集庆,总归是不需要打仗了。生活在乱世中的百姓,所求不过是一个安定而已。

王小十和众将在城门内迎接朱元璋。自打破城之日以来,数日的时间王小十根本就没合过眼,此时脸上满是疲惫,可疲惫中却又透露出一丝兴奋。

这一次,他所建的功勋虽不如在取滁州时那般的重要,可集庆的重要程度,却是远远超过了滁州。对于朱元璋麾下的义军发展壮大,是起到了至关作用。

大队进城,为首的是朱元璋和一众的将官。王小十仔细的瞧,却发现少了常遇春其人。不过一时间他也不曾多想。

王小十早已命人将集庆府衙腾空,迎朱元璋等人的进入。这一步跨了进去,便代表着两个政权的更迭。

进了门,朱元璋神色更为郁郁。安排众将各司其职后,就只剩下王小十没有离开。

“大哥,可是有烦心事?”

朱元璋道:“小十,我不瞒你。常遇春那里……”

“果然!”王小十的心头“咯噔”一声。“他……”

“我命他在采石矶埋伏,却遭到了元十英上万大军的偷袭。只怕此刻他已经凶多吉少了。”

“可派人去查过?”

“探马已经派出了数批,却还没见回报。”没有回报并不是什么好事。

“大哥,派人去接应吧!”

朱元璋一阵苦笑。“派谁去救?兄弟们在集庆苦战一场,若和元十英在旷野上相遇只怕没有获胜的可能。而且此刻,想必元军残兵也已经同元十英会合,人马数万余众。”

数万人,嘴上说来没有什么,可若是数万人肩并着肩站在一处,该是何等的模样啊?

朱元璋接着道:“耿炳用在攻和州,根本就调不出人来。徐达在滁州,兵力却也是自保有余。”

王小十坚持道:“大哥让我带一队人去吧。无论生死,总要找到常遇春才行。”

王小十和常遇春两人的关系非比寻常。从王小十造访了这个世界起,他最先遇到的便是常遇春。两人从一无所有的时候,便开始经历生生死死。现在起义军的大业初定,他不想就此失去这个朋友。

令一方面,常遇春勇武过人,王小十笃定他不会这么容易死去。尽管是万军丛中,他也相信常遇春能够杀出一条血路。“还有,希望大哥调邓愈的水军沿江南下,以做接应。”

“可以。”朱元璋还是点了头。

第八十一章 终可集庆(3)

“看来我们这次是凶多吉少了!”

此处是一片荒村。在这乱世之中,似这样的荒村到处都是,而且彼此之间都透露出同样一种气息。如死一般的沉寂。而入夜时分,荒村却迎来了一批客人。

他们人数不多,不过数人而已,却好似有强敌在后,人人身上都带着伤,脸上则是写着大战之后的疲惫。

队伍中有男有女,刚刚说话的就是那女子。

同行的男子安慰道:“不怕的,师傅的在天之灵会保佑我们的。”若此时王小十也在,必然会大呼缘分。因为这男子却与他有过一段缘分。正是当日跟在横涧山廖大亨身边的护卫。虽与王小十交手多次,可至今仍旧不知其是何身份。

过了这么长的时间,王小十还以为这男子早已远盾他乡,逍遥江湖了呢。谁知道竟会存身在此处,而且看起来十分落魄。

“人心往往都是最阴险的。而越是同路之人,便越是如此。”男子如今算是领略到了这其中之意。

“若师傅还在,他们哪敢如此?”女子道。

还不待男子借此回应,就听人道:“有人来了!”

“藏起身来!”一行数人各自掩藏在瓦砾间,生怕是被后面的“追命鬼”给找上。

却说在村口又是另外一队人。人数十余人,同样是各个带伤。看起来,想要在这乱世之中逃得一份生机并不容易啊!

“常将军,我们在这村子里歇一歇吧。”

来人正是常遇春。

当日在采石矶处,大军背后遭受到元十英偷袭,虽然事出突然,可常遇春治军却绝对不是庸手,很快便调整过来,率众与元十英部激战。

原本若是再多些时间,胜负一时也难以预料。可谁知这时,原本准备逃往和州的元兵在采石矶蹬岸,光凭跟随而来的俞通海等人也无从阻止,常遇春所部一时间腹背受敌,形势大转。

采石矶为江上的一处浅滩,地形凸前,常遇春的大军已成被包围之势。

随之,常遇春不敢再有拖延,率亲卫拼命向着元十英中军拼杀,想要杀出一条血路。

常遇春之勇武无人能敌,很快便杀开了一跳门户。不过他也知道,如此苦斗终究不是办法,需要派人给朱元璋报信。便带人吸引住了元十英的主力,命令军中几名副将分路带人突围。

最终,伤亡虽然同样惨重,却是仍旧有部分军士逃出了采石矶,回到朱元璋大营报信,这才有了集庆的那一出。

而常遇春这里,因为他这位主将一直都在,自然成为了元十英进攻的要点,即便是常遇春突破了重围,元十英仍旧对其紧追不放。

随后的几日,常遇春都在逃亡之中。元十英起初大军围剿,可几番失利之后,便不将之放在心上,只是派出几股小部队追击,而大军转而向着集庆去了。如此,常遇春等人才得到些许喘息之机。

“常将军,这几日身后的追兵少了许多,明日我们就能摆脱他们!”军士眼中都透露出兴奋。一场大战下来死伤无数,而他们即将要成为那活下来的幸运儿,哪里会不兴奋?

倒是常遇春一脸严肃之色,令众人压下了笑意。“我们这里安全了,就说明大帅那里危险了!”若是换做常遇春自己,也不会追在身后不放,而是选择转攻集庆。那才是真正的“大买卖”。只要元十英不傻,就一定想得到。

“说起大帅,明知道采石矶凶险却仍旧让兄弟们去送死。出事之后也不派一兵一卒增员,跟着这样的大帅真是不如回家种田算了。”

军士中难免会有人抱怨。

“住口!”常遇春喝指道:“如何用兵,大帅自有调度,还轮不到你们在这里聒噪。你们这几个混小子家中要是有田地,哪里还会到军营里流血、流汗?”

常遇春在部将心中甚有威严,几句话说的人人低头。

可实际上,常遇春心底也很是不快。虽说将士该舍生忘死,可蝼蚁尚且贪生,又何况是他常遇春?算起来时间,采石矶一战已经数日过去,可集庆方面不见丁点动静,只怕大帅真的要将自己舍弃了!

越是如此,他常遇春越是要抗争一番。与天挣命,岂不快哉?

“哈哈……”想到这,常遇春是放声的长啸。

“将军切莫如此高声。若是将元兵引来该怎么才好!”

常遇春道:“元兵来了又怎么着?你们愿意当这过街老鼠,常某可是不甘心。元兵来了正好,兄弟们杀他一通岂不痛快!”

这几日来的奔逃,人人心中都带着火气,常遇春这番话正和了兄弟们的意思。

“对。我们和元军拼了!”

“常将军勇武,一人可挡千军,我们怕什么!”

常遇春傻吗?他不傻,反倒是精明的很。如今元十英大军已经朝着集庆去了,身后追来的不过小股的元兵,他们这些人完全可以应付。而且他刚刚的一番话巧妙的鼓舞了士气,手下军士拼起命来也更为凶狠。

这却也透露出一种无奈。这几日拼斗下来,身上带着的干粮都已经耗尽,实在无力继续周旋下去,只好在这里和元兵拼了。

刚刚那番鼓舞士气的话,被村中潜藏的一行男女一字不落的听了去。

“师哥,这将军也算是个英雄,只是不知道是哪一路的义军。”此时义军横行,即便是见了所穿的衣甲也不好辨认。

这时,村子外传来了动静。马蹄声阵阵,想来有不下数十人。常遇春一行手握着兵刃,身子紧绷,好像呼吸都随之压低了下来。

却说这一行人粗暴的闯进了村子中,常遇春却是飞身一杆长枪压了过去。随在其身后,是他麾下的军士。

趁着夜色,两方人打斗了起来。可越是打斗,常遇春越觉得糊涂。这行人拼斗中不发出一丝的声响,且武艺精妙,不像是元军中常见的兵丁。

“难道说元十英派出了专门的人追杀我们?”

正思索间,惨叫声不断响起。有些是义军兄弟,而有些低低的轻呼,则是对方的人。而这时候,常遇春也听出了不对。这些人口中说的都是汉话,而且身上穿着也不像是元兵的衣甲。黑夜下虽然看不真切,却也足以辨别,只怪自己动手时不曾细查,才打错了人。

“停手!”常遇春喊道。而就在此时,他身旁的军士几乎伤亡殆尽。倒是对方,好像有几人受伤,却不足以致命。

“你们是什么人?”常遇春问道。看对方也是一愣。“你又是什么人?”

常遇春道:“我是滁州义军,被元兵追赶到此处。”

“既然是义军,为什么对我们出手?”

“天黑之下一时看错了,还请不要见怪。”

“看错了。光是一句看错了就伤了我们这么多人。”

“我的人也有死伤,不如就此而过。”

对方数人商议了一阵。“也好。我们要找的人就在村子里,只要你不妨碍我们的事就好。”说起来倒是他们这一方占了便宜。

常遇春带领数名残兵让开了道路放他们通过。可两相人错身而过的时候,这群人突然拔刀相向。

这一下子,常遇春心头火起。他被这群人骗了!看起来对方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一场死战是免不了的了!

常遇春大枪挥舞,顷刻间结果数人性命。他连战数日,力气大有不足。

这时候,村子里一声断喝。那藏身村中的男女一行冲了出来。

一行数人分开战局,与之对峙起来。

对方道:“你们舍得出来了?”

那女子道:“我们不会让他人带为受过。”这个“他人”所指的自然就是常遇春。

那男子看过常遇春的伤势。“兄台的伤不要紧吧。”

“没事!”常遇春的身上充满了战意。

男子道:“都是我们惹来的麻烦,连累了兄台。”

常遇春还没来得及一声苦笑,村子外面响起了更为整齐、响亮的马蹄声,且伴随着明亮的火光,点点侵蚀了上空的黑暗。

这一下,常遇春苦笑了出来。“我惹下的麻烦,可比你们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常遇春觉得是元十英到了!若非是大部队行进,哪里会有如此大的动静。

男子丝毫不以为意。“看来我们是同一类人啊!”总归是要死,至于死在谁的手上,男子并不在乎。

却说这时候,外面包围过来的军队,脚步声音越发清晰。

“村子里可是常遇春,常将军?”还不见人进来,就已经听到了喊话声。

“这声音……”常遇春觉得熟悉。“是陆仲亨!他奶奶的,是陆仲亨你小子!”常遇春兴奋的大骂出声。

就听外面同样兴奋道:“真是常将军!快进村!”

来人果然是陆仲亨。他本是和徐达留守滁州,此时过来,必然是听到了消息,快马疾驰而来。

集庆城,王小十帅五千余骑兵赶到采石矶。可此处除一番大战的后的残破之外,已无丝毫生机。

“留下一队打扫战场,掩埋尸体。注意查找常将军的踪迹。余下人,随我继续向前搜寻!”

刚刚调转马头,就见一支义军中的探马赶来,递过了一封书信。王小十还以为是朱元璋派人送来的,却不想信上清楚的写着“徐达”两字。

第八十二章 闲不住的李善长

不单是王小十收到了这封信,朱元璋也同样收到了这样一封信。信上的大致内容也基本相同。

王小十看过信后,将信撕扯了一个粉碎。“立即整军,奔赴滁州。”

…………

“是徐达将军叫你来的吧?”常遇春此番是死里逃生,平白捡回了一条命。原本一路跟随在他身边的亲军也只剩下了一个人,此战可谓是凶险异常。

“这回一可是猜错了。”陆仲亨道:“虽然是徐达下的令,可出这主意的却是李善长。”

“李善长?”虽然李善长投效滁州的时间已经不短,却因为郭天叙的事情,使得众位将军们始终和他不慕。而朱元璋也只是让其处理滁州政事,也从未许过他调兵的职能。“怎么是李善长呢?”

陆仲亨道:“在滁州听说了采石矶的事情,徐达就找我们商议。这时候李善长突然冒了出来,说是常将军你勇武过人,必然能够突出重围。而所撤的方向必然是这里,请徐达派人来接应。这不,我就到了嘛!”

“徐达信他?”

“由不得不信。”陆仲亨接着道:“李善长分析的头头是道。按他所说,元十英突袭采石矶,代表着元廷的态度。朝廷不会甘心让义军占据了集庆。”

常遇春道:“不甘心又如何?大帅此刻已经进了集庆城。”

“没错。可元廷一但腾出手来,必然会对集庆用兵,那个时候我们的压力就大了。所以李善长认为,应当把颍州的刘福通部义军也拉拢过来。”

如今,书信也已经送到了刘福通处,请他截断北面元十英的退路,和两家之力,一举吞掉元十英和集庆溃军。

刘福通年前刚刚在颍州失利,不得已退归濠州,拥立韩林儿称帝。那场溃败,让他在义军中声势大减,此刻他正是渴望一场胜利的时候。李善长此举,可谓正是在其瞌睡时送来了一个枕头。

当下,刘福通调兵遣将,准备截断濠州北通元廷的要道。

南面,太平的战事已定,耿炳用兵扎和州、太平两地,元十英南下无路。东西各有滁州、集庆的大军阻隔,北面又被刘福通截断,可谓成了困兽之势。

李善长这次的献计同样不多,却招招都是在对方的命门之上。待等详细的计划呈到了朱元璋的案头时,也令其不住的点头。

李善长这人还是有本事的。其眼光之独到,比刘伯温也不遑多让。

“先生可有意见?”朱元璋问道。听其如此一说,刘伯温便知他动了心。“大帅果然是能够网罗天下贤才。这位李善长先生才名不虚,这一手看似是为了全歼元十英所部,实则意味深长啊!”

“怎么讲?”朱元璋一副虚心求教的态度。

刘伯温道:“元十英其人,乃是元廷右丞相的女婿,身份不俗。若是他死在了集庆,必然会招来元廷的报复。而若是将濠州的刘福通也拉上,朝廷的火力就无从沾染到集庆了。在地理位置上,濠州就是一道屏障。而韩林儿又称了帝,元廷必然要拿他开刀,将军可在集庆坐山观虎斗,趁机发展实力。”

朱元璋拿着信件又是瞧了瞧。刘伯温的这番话,在徐达的来信中也有详述。李善长正是有此打算,才说动了徐达。通过这两人的话中来看,联合刘福通,对于朱元璋是有利而无害,他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传令,调拨半数兵马随我出城,迎击元十英部。”将领一下,便再无更改。

刘伯温插言道:“大帅,定要记得让元十英死在刘福通的手里。全歼所部后,兵马器械也都可送予刘福通,即交下了这个人情,又可进一步将元廷的仇恨转移。”

“有劳先生费心了!”朱元璋哪里不知道,刘伯温和李善长两人连番献计,不过都是被彼此刺激到了。李善长是个不甘寂寞的人,他在滁州搅风搅雨,无外乎是要体现他的重要性。如今又来了个刘伯温,他自然要显得自己更为重要。

同样的,似他们两个这般的聪明人,虽然免不得内斗一番,却也不会平白耗损了义军中的实力。就像这次,李善长就极力主张派人接应常遇春,为的就是不让这一员虎将早早丧身疆场。同时,亦可借此机会和这群淮西将军拉拢关系。

却说王小十这一路,一行数千人之众,浩浩荡荡的奔向滁州城方向。半路上却发现,大队的人马出现在眼前,高举这大旗向着自己而来。通过旗帜可以判断出,正是徐达所部。

两相回合后,王小十终于见到了徐达。“你怎么来了?大军出来,滁州岂不危险?”

徐达道:“不打紧。陆仲亨接回了常遇春,再加上城内的兵力,两人守城有余。我这次来是要将元十英困死在淮西。”

这时候,后军又过来一人。李善长此番在马上同行,向着王小十拱手施礼。“王将军久违了!”

王小十知道,这定然是徐达不放心将李善长留在滁州,才特意将其待在身边。对于这点,李善长心知肚明,不过他却并不担心。如今他已经彻底倒向了朱元璋,只要此次功成,他非但性命无忧,更兼是地位就此稳固。

三人就局势商议了一番。李善长推断,此时元十英必然已经和集庆的义军交上了手。虽然一时间两相谁也占不到便宜,但集庆义军苦战数月,人人疲惫不堪,只怕不是元十英的对手,他们正可以趁此时候杀出,从后方冲杀元十英所部。

王小十和徐达都赞成这个主意,大队顷刻间便已开拔。

单从人数上来说,朱元璋一方占据绝对的优势。即便元十英笼络了集庆溃败的元兵,也不过两万余众。只不过,他这一手占尽了天时,正是选在朱元璋兵力无法相顾的时候下手,才让他占到了便宜。

而今,李善长从中筹划,聚拢四周义军围剿元十英,和淮西义军之力,数倍于对方,哪里有不胜的道理?

果然,集庆城外正进行着一场战事。若是朱元璋退守集庆不出,元十英面对集庆高大的城墙也无办法,必然会退走。而为了不让其退走,给徐达以及刘福通处的合围争取时间,朱元璋才听从了李善长之言,不顾伤损的带兵在城外与元十英激战。

看着军士不断倒下,而元十英所部进攻越发凶狠,朱元璋也有些迟疑了。毕竟,倒下的可都是活生生的生命啊!

不过,这些日子在和刘伯温的交谈中,他学会了如何做一个合格的上位者。那便是要学会顾全大局。战局已经发展到了如此地步,若是就此撤兵,岂非是让那些军士白白送命?

此刻他只盼望着,徐达能够早些带人赶到。

正想到这,徐达便到了!大队如一股洪流撞进了战场中,一时间闹了个人仰马翻,好不惨烈。元十英遭受到前后夹攻,伤亡自不必说,军心一时间也是极度涣散。

无法,此时他已对徐达等人无可奈何,只得向北退守。

集庆城头上,见到元军败退,城投守军发出欢呼。至此,集庆才算是彻底被义军掌控。

所谓:穷寇莫追。元十英逃向了北面,便已经注定是死路一条。徐达和王小十两人亲自带队,带领军士们在后面追杀,却吩咐不需要太过卖力一面引来元十英临死反扑,只是赶着他们投向刘福通设下的圈套。

这时,李善长倒是先一步入了集庆城。“大帅!苦战数月,大帅辛苦了!”

“善长辛苦了!”朱元璋从未如此亲切的称呼过他,这让李善长倍感亲近。而同处此地的刘伯温,却是含笑着一言不发。

“有劳大帅惦念,善长纵使万死也足矣。”李善长一股老泪横流的模样。“大帅,还有一喜事要禀告大帅。在徐达将军领兵出城之时,夫人在帅府中产下一子,如今母子平安。大帅后继有人了!”

“怎么这时候生产了?算日子,可是还有近一个月呢!”

李善长道:“是这样的。徐达将军率众出城,城中只留下部分军队,一时民心惶惶,都以为朝廷将要大举进攻。这时候夫人在城内组织府衙中人出面安抚民心,可能是一时情急震动了胎气,这才……”

“孩子没事吧?”这是朱元璋的第一个孩子,自然无比关心,生怕因为早产而使得胎儿不良。

“大帅放心。徐达将军已请了滁州最好的稳婆和大夫,调养夫人的身体。

“哈哈!”朱元璋拍着李善长的肩膀大笑。“想必这也是善长你的主意吧?徐达那人心思虽细,却只专军事,哪里会想到这些?而且这次,你突出奇谋,是大功一件啊!”

李善长道:“都是将士们舍生用命,善长不敢贪天之功。”

“对。这次将士们皆有封赏。你和伯温两人当居首功!”朱元璋摆摆手。“你们两个也认识一下。”

这两人都是有城府的人,虽说文人相轻,可表面的功夫却也要做足。

李善长道:“学生久居淮西,却也听过刘青田的才名,只恨无缘一见啊。”

“虚名而已,怎及善长兄之万一。”

朱元璋道:“你们读书人说话就是太酸。吹捧的机会有的是,现在都先回去,静等王小十和徐达的消息。”

第八十三章 至正十六年

数日后,王小十和徐达传回了消息。元十英所部,已经一头扎进了刘福通设下的埋伏。而为防元十英挣脱重围,王小十则仍旧带人驻守,徐达则是回转集庆,准备下一步行动。

攻占集庆,是朱元璋大业的一个转折点。当然,却也不足以令他们沾沾自喜。同李善长、刘伯温商议一番,便制定了下一步计划。

如今,集庆已在手中,正是应该乘胜追击,扩大战果的时候。此时徐达回到集庆却是刚好!

“镇江、金坛、丹阳、广德。这几处同属集庆管辖,目前权且掌握在元军手里。如今仗着我方新胜,士气锐不可当之时,正好可以攻而取之。”这是朱元璋同刘伯温两人商议的结果,如今照搬说给了徐达。

“大帅放心。不需几日这几处就尽归麾下。”

朱元璋又道:“还有,要尽快招募兵丁、训练将士。此番虽然攻克集庆,但后面还有的仗打。”

徐达奉命离开,整个人好似就是斗胜的公鸡一般。

也难怪徐达会兴奋。前番朱元璋亲自带兵攻打集庆,使得徐达空有智谋,却无用武之地。而这一次,朱元璋却是完全放开了手脚,将大军交给他去折腾。男儿在世,岂非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

“善长。你在滁州就曾打理过政事,对此十分娴熟。如今集庆新定,还需要你多多用心,安定民情。”

就这样,李善长也忙了起来。

“刘先生。集庆府库中,元军所备粮饷、军械甚多,还不曾来得及清点,还请先生多多费心。”

“学生领命。”

清点粮饷军械,看似是个肥差,可实则却并不好办。城中都是跟随朱元璋而来的义军,他们都是一些穷苦出身的庄稼汉子,见了这些钱财难保不会眼红,发生私藏、私拿的情况。这便是需要刘伯温注意的地方,也是最为棘手的地方。

可以说,这也算是朱元璋对刘伯温的另一个考验。

又过数日,王小十传回消息,元十英所部全军覆没,马匹、军械尽数被刘福通得去。

至此,朱元璋才算是放下心来。

这几日,集庆被李善长打理的政通人和,百姓也在大战之后的惶恐中逐渐安定下来。徐达那里四处用兵,虽然还不曾传回详细的战报,但总归也不会再有大的变故。

唯一令朱元璋有些不满的,就是这里刘伯温。自从那日在帅府领了将命,负责清点府库中的钱粮后,这几日竟也事情不断。

最初,是数名将领到刘伯温处支取银钱,被刘伯温挡了回来。随之而来的,是更多将领的不满。其中,不乏朱元璋为以信任的兄弟,当初从淮西跟随朱元璋的将领。这些人自视功勋,又是大帅的“老兄弟”,自然不将刘伯温放在眼底。三两句话谈不到一处,干脆派人生抢,一时间闹的城里沸沸扬扬。

却说这刘伯温也有办法。他情知这样的事情不能够上报给大帅,以免伤了大帅和众位将领之间的情谊。可若是如此放纵下去,慢说是集庆这一处府库,纵然有十座、八座,只怕也不够这些人挥霍。

刘伯温计上心头,命人请来了纪纲,调派锦衣卫的兄弟把守府库。

义军中,刘伯温只与王小十一人相熟。王小十离开集庆前就曾有言在先,若有为难的地方,可以找纪纲帮忙。这下子算是用上了这句话!

锦衣卫的人素来只听从王小十或是朱元璋的指派。再者,便是身为千总的纪纲了。

如此,那些闹事的将领一个个头脑也都清醒了几分。毕竟,王小十的身份、功劳摆在那里,若是无端端打了王小十的人,只怕大家面子上都过意不去。

但这些沙场将领们闲来无事聚集在一起也有主意。你刘伯温不是管着粮饷吗?弟兄们借一些出来总是可以的吧。

随后的几日,军中的将领们三五成群的来找刘伯温“借钱”。起初被刘伯温拒绝,这些人也不逞凶,只顾得拉着刘伯温哀求,搞的他不厌其烦,只能是满足了他们。

可这个口子一开,就像是泄了闸的洪水一样,军中大小官职都来找刘伯温借钱。

最后,刘伯温把脸一黑,只借给千总以上的将军们,其余人想都别想。这样的区别对待,自然引得很多人不满,甚至一度闹到了朱元璋那里才算是了事。

这一事件,使得农民起义军的弱势便彰显了出来。一场胜仗之后,他们首先想到的都是该如何享受,完全不从大局出发去考虑问题。朱元璋明白,这些人或许足以帮助自己征战天下,却终究难成大器。他真正能够依靠的,还是李善长、刘伯温等人。

正因他早就看透了这些,才会留下李善长。毕竟,他是有能耐的人。

同样的,他也要依靠徐达、王小十。这两人在朱元璋的心中,已经渐渐变的不可或缺。

又过了些日子,王小十带人回到集庆。朱元璋大肆勉励了一阵,才让他下去歇息。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徐达也传回了消息。他这一部连克镇江几处要地,正安排人驻守,不日就能够返回集庆。

大事已定,朱元璋身上的担子一轻。这个时候,他才有空想些其他的事情。在这一刻,他才不是什么义军的大帅,而是一个丈夫,更是一个父亲。

他就如同世界上任何一个父亲般心头火热,期盼着见到自己襁褓中的孩子。

当时虽然攻下了集庆,可周边局势不稳,朱元璋就没有轻易让人接马秀英母子过来。这一晃小家伙都已经满月了,是该见见自己的父亲了!

派人捎去了一封书信。滁州方面自然不敢怠慢,由常遇春和陆仲亨两人亲自带队护送。同行的还有小羽那丫头。当时集庆战事吃紧,王小十便没有带着她一道,而是另吩咐人将他送回了滁州,和马秀英在一起。

当然,护送马秀英也不需要常遇春和陆仲亨两位大将一同出马,更重要的是有朱元璋的召见。

今后,义军将会以集庆为中心活动,各方将领也该到集庆去碰个头,好好商议一下今后的路。

而且,再过几个月也就是年底了。至少在年前,朱元璋不打算有什么大动作。这一趟叫众位将军来集庆,便是要好生叮嘱一番,让他们不可生事。

不过一晃的功夫,年关就近了。街上形形色色的人虽然都是本地的熟面孔,却都泛着喜气,让人见了便好似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年节的脚步。

说实话,这些的百姓生活在义军的庇护下,要比在朝廷的势力范围内更为舒心。正是因为如此,才使得各地义军如雨后春笋一般,齐齐冒了出来。

这不,王小十就刚刚接到消息,苏州以北,竟听说又冒出了一个叫张明鉴的义军头领。而以南,连同zj一带,都落在了张士诚的手里。当初王小十寻访刘伯温后,刘伯温便建议他尽快着手zj一带。可经过集庆的大战后,朱元璋所部已经无力将战线拉的太远,却是让张士诚站了先机。

不过这段时间的修整,朱元璋部已经扩充至三十余万人。虽然多数军士战力差些,还都是新兵,可这个数字却是足以让人心振奋。

年后,朱元璋上书小明王韩林儿,自请封为吴国公,并改集庆为应天府,仍旧尊韩林儿为帝,沿用龙凤年号。

实际上,是否使用“龙凤”这个年号不过是一句笑话。无论是在义军中,或是在民间的百姓嘴里,仍旧习惯称为至正年间。毕竟,各地起义军纷纷称王,今天一个年号、明天一个年号,百姓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一年对于大部分百姓来说,仍旧是至正十六年。同样,是王小十来到元末的第四个年头。时光转瞬,四年的时间改变了很多,王小十尽管还算不上一个合格的将军,但他至少已经完全融入到了这个社会。

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锦衣卫中的军士训练如何了?”

纪纲正站在他的面前。“去年集庆大战,锦衣卫能战的弟兄几乎死伤殆尽。这几个月来,虽然人员已经补充完整,可战力却始终不如从前。”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军士的训练可以松懈一下,但是对于情报的搜集却一刻也不能停。说不准什么时候大帅就要有大动作,到那时你可不要拿不出东西来!”

王小十当官日久,自有几分威严。

“末将领命!”纪纲道:“还有一件事。年前常遇春将军遇险时,曾被一行人所救。后来这行人跟随常遇春将军返回滁州,却又不知了去向。”

王小十道:“我听说过这回事。怎么,你觉得这一行人有古怪?”

纪纲道:“有没有古怪我不清楚。不过,jx一带的徐寿辉向各路义军发出了悬赏,要捉拿几个人。”

“你觉得就是那一行人?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纪纲道:“如果真是的话,说明这一行人身份不同寻常,说不准还掌握着徐寿辉的秘密。我们是不是要……”

“你分析的很有道理,叫负责情报的兄弟们注意就是。”

第八十四章 冲突乍起

对此,王小十也并未真的放在心上。在他想来,世间哪里就有这么巧的事!偏偏徐寿辉所要的人,就出现在了朱元璋的地界上,还好巧不巧的与常遇春在那中情况下碰了面。

不过,纪纲能够将两件事情联想到一起思考,其工作时的认真态度还是值得表扬的。

纪纲接着道:“还有。最近军中的将领们陆续都将家眷接到了城中,一些路途远的,家眷也已经在路上。大帅听说之后,特准派军士接送。”

“这是自然。日后应天府将是我们的根基之地。将家眷都接到城中,也能使将军们出征时后顾无忧。”

同样的,这也是一种笼络人心的手段。若是将领在外一但有变,这些家眷自然成了朱元璋的人质。

王小十不曾想到这点。而至于朱元璋是否也有这一层打算,就不得而知了!

随后的一段时间仍旧是相对安定。将军们的家眷都接入到应天府中,自然需要妥善安置。而这一项任务,却又派到了刘伯温的头上。

先前帮着朱元璋清点钱粮,这番又帮着安置家眷,刘伯温这位大才子却实实在在成了朱元璋的大管家。

不过对此,刘伯温没有分毫怨言,反而是每日乐在其中一般。他不单是安置了这些将军的家眷,只要是职位在千总以上,哪怕是孤身一人,刘伯温也为其安排了宅院。

当然,这些宅院不过是普通住户的人家一般。城中的豪宅虽多,却也不能都抢来吧!就只能是大小有别了。

这也体现了刘伯温与李善长的不同,也正是他的聪明之处。他照比起李善长来更为安于现状。

若是换了李善长,只怕就不会这么干劲十足了。当初在滁州,朱元璋虽然倚仗他处理政事,却对其有所冷落,才使得李善长和郭天叙两人勾勾搭搭,险些酿成大祸。可见,李善长天生就不是一个甘于平凡的人,他希望得到更多的关注和表现的机会。

而刘伯温却不同。他或许自负才学,对于朱元璋是否重用自己并不担心。连续数月里,每每朱元璋召集众将议事时,李善长往往是侃侃而言,大谈时局。反观刘伯温竟都如老僧入定一般,最多也就是点点头而已。

久而久之,旁人都已不将其当做一回事。唯独两个人例外!

一个,自然是王小十。他可与旁人不同,有着后来人的“远见”,又亲眼见过刘伯温的过人之处,哪里敢于轻视。

而另外一个,则就是李善长。这段日子里,李善长在众人面前每每都压过刘伯温一头。可实际上在他心底,却是万分的敬佩刘伯温的“大智慧”。

正因为心中有所忌惮,李善长才会处处显示自己的强势、显示自己的才华。这同样也是性格使然,并非是谁为了谁去刻意的改变。

这一日,朱元璋又一次召集众将。

朱元璋自称吴国公之后,众人仍旧称之为“大帅”。而私下里,军士们也称徐达为“徐帅”。至于其余众人,仍旧是被称作将军。

徐达被称为大帅无可厚非,他的确是一位帅才,这几年的功绩也是无人可比。

今日王小十自然也在。他观厅上的众将确是少了几位。年后,各地驻守的将领都已各自返程。耿炳用驻守在和州,陆仲亨奉命驻守滁州。而花云那个愣头青最近长进了不少,被朱元璋派往了太平。

常遇春也不在,他此刻正在镇江驻军。

镇江虽然地方不大,却是一处紧要之地,位处在应天以东,与太平一样,可算是应天的门户,大意不得,因此才派常遇春这员虎将去了那里。

议事的时候,一种将领们也没有什么规矩,各自围拢在一处聊天。和往常一样,直到朱元璋露面,这笑声、说话声才有所收敛。

“哈哈!”朱元璋先是一阵大笑。“这个年关一过,你们一个个可都是舒服的不行啊。瞧瞧,这一个个都胖了不少,只怕再过些日子都骑不上马了吧!”

“哈哈……”

朱元璋这番“开场白”,引得众人一阵大笑。李善长也如这些军中粗鲁的汉子们一般跟着附和。唯独是刘伯温,两眼微微含笑不语,显得和义军中的兄弟们有些格格不入之感。不过他素来如此,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好。非常好!”朱元璋压下了笑声。“看你们一个个养的膘肥体壮,我这心底就放心了。大军歇息了这么久,兵员充足,也是该有所动作的时候了。今儿个叫你们来,就是商议下一步的计划。”

人堆里不知谁说了一句。“大帅叫打谁就打谁,弟兄们绝不含糊!”

朱元璋道:“这些日子你们都吃的好、喝的好,可小十却是没有闲着啊。他将应天周边的局势都摸了个一清二楚。”

朱元璋手指着墙面上的地图。“西北方向,是韩林儿、刘福通的义军。东北方向,是张名鉴的义军。东南处平江一带驻守着的是张士诚的义军而西南则是徐寿辉的义军。同为义军兄弟,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打算和这几方发生摩擦。”

“倒是南边,和州及太平以南,直至zj路一带,都在元廷手里。”

李善长适时的站了起来。“大帅,如今您麾下将士数十万,不似从前那般,只在乎一城一地之得失。依学生看来,大帅不需顾忌太多。义军也好,元廷也好,终归都是我们的敌人。”

李善长这话很有远见。虽然此时元廷仍旧势大,可各路义军也已经不容小视。既然走上了这天路,便没有了“朋友”这个概念。朱元璋念及同为义军,不愿意下手,可这些人心底只怕是没有温情脉脉可言。

“其他人怎么看?”

徐达见朱元璋的目光瞧向了自己,这才道:“末将以为,李先生的话不无道理。不过,大帅年前才宣布不与韩林儿为敌,此是还不是要失言的好。”

“除去韩林儿,其余几方皆可。”这是徐达最终的答案。

这个时候,朱元璋的目光又瞧向了王小十。

王小十道:“就目前来看,数徐寿辉势大。不可轻易为敌。”这下子好,王小十又给众人排除了一个答案。

李善长补充道:“两位将军所言正是。大帅若要动手,万不可选张名鉴。”

“为何?”

“张名鉴拉队伍时间最短,兵将实力最弱,看似是最好的选择。可实际上,若是大帅吞了张名鉴的地盘、队伍,可就要直面以北的元军了。此时我们虽取了集庆,却尚在弱小,还是不要硬悍北面的元廷为好。”

说来说去,北面的路已经堵死,唯有南下了!

“刘先生,你怎么看?”

刘伯温进来后一言不发,此刻朱元璋主动找上了他。

刘伯温一拱手。“学生觉得,诸位将军所说皆有道理。”

朱元璋被气的一笑。这样的话,他不是第一次在刘伯温的口中听到了。每次只要议事,自己不问还好,只要自己一问,他立马就是这句话答复。

“不行。今天这话不算,你必须再说一句。”

底下的人也跟着起哄。“是啊刘老头,你也得说句和往日不一样的才好啊。”

刘伯温年岁稍长,却也不至于被称作“老头”。不过他这人行事做派都一副老气,才有人开他的玩笑。

听了这话,刘伯温也不气,倒是嘴角一笑。“既然大帅叫我说,学生不敢不说。依着学生看,此时一动不如一静。”

“你是要咱按兵不动?”

刘伯温道:“大帅,目前我军的优势何在?对比徐寿辉、张士诚两人有多少胜算?”他这一句话算是问到了点子上。对于这两人,朱元璋并非是丁点不知。

“徐寿辉手下兵将众多。而张士诚,这个私盐贩子出身的家伙,可是比咱们还有钱啊!”

“正是此礼。即便大帅放开这两人去打南面的元军,即使大帅攻占下了zj一带,到时兵力劳师以远,受张士诚和徐寿辉两向相夹,又如何能够敌得过这两人之力?”

“这么说来,大军真的就不能动了?”朱元璋一时兴致索然,生怕今日议事就只弄出这么一个结果。

刘伯温道:“大帅不动,可旁人未必耐得住性子。”

“先生是指……”

这是,门外有兵卒来报。“报大帅,镇江传来紧急军情。”

刘伯温微笑着看朱元璋接过书信,脸色逐渐变的难看起来。

众将不知为何,皆是一脸茫然之色。

却听朱元璋缓缓开口道:“被刘先生说中了。昨日晚间,张士诚派人偷袭镇江,常遇春正在同其交战。”

一时间,大家的目光齐齐看向刘伯温,心想“这老家伙难道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其实这也数必然。朱元璋攻下集庆,数月内平定周边各地,发展势头奇快,必然引起了旁人的注意。而离着应天最近的,便是刚刚所说的几方势力。

张名鉴太弱,韩林儿又和朱元璋在同一战壕,而徐寿辉兵多将广,只怕还看不上朱元璋这小小的地方。加之其内部不稳,以及南面元军在侧,也使得徐寿辉不会贸然北上。因此,朱元璋此时最大的威胁还是来自于张士诚。

第八十五章 刻意收敛

朱元璋所部虽然也每每议事,可真当战事来临,却从来不瞻前顾后。常遇春那里已经和张士诚交战一整夜,若此时这里太过拖延,只怕常遇春这一队人马就要吃亏了。

“徐达,还是你亲自走一趟。要快,汤和负责给你押送粮食、军械,务必要将张士诚堵截在镇江以东。”

“末将领命!”

“末将领命。”

朱元璋又道:“其余众人各自待命。传信花云,陆仲亨,耿炳用,要他们多见防备。镇江战事一起,说不准周边各路义军也会有所动作。应天府新立,还需各位多多用心才是。”

“遵命!”众人应诺一声,各自下去备战。刚刚还吵闹不堪的厅上,一时间就只剩下王小十等寥寥数人。

“小十,对于张士诚你怎么看?”

王小十道:“人家动手,自然是要打出去。不过大帅刚刚也说过,应天新立,民心一时不稳,加上粮饷也不甚充足,还是能托一时、则托一时的好。”

李善长借机插言。“学生也是这个意思。张士诚此人摆明了是看着大帅刚刚入主应天,想要欺负咱们。对此,我们就要打怕了他,再与他谈判。如此一来,才能争取到话语权。”

“刘先生呢?”

“学生以为,王将军和李先生的话有礼。”刘伯温仍旧是这个答复,令朱元璋都有些懒得问他了。

好似烦躁般的挥了挥手,刘伯温和李善长倒是万分识趣的退下。王小十也想着离开,却是被朱元璋一个眼神叫住。

此间只剩下两人,就听朱元璋道:“小十,这里没有外人,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关于张士诚,你到底掌握多少。”

王小十掌握锦衣卫的时间已经不断。虽然期间几经波折,可眼线到底还是都布了出去。只不过,他手下的这些人多是化妆成商贾和逃难的百姓,虽然也能起到些作用,却难以打入各地义军的内部当中去。

“大帅,目前只听说张士诚很会收买部将的人心,他手下将领多是当初跟随他贩私盐的亡命徒,一项都很忠心于他。再多……”

再多的事情,王小十也不清楚了。“再给我些时间,我一定能够探听出更多。”

“真是难为你了。”朱元璋道。看他神情没落,便知其内心是如何的患得患失。

朱元璋投奔起义军,数年间能打下如此之大的基业已实属不易。可现如今看来,他朱元璋的势力仍旧是最小的一个,夹在数方势力之间左右为难,让人不由生出一股心灰意冷之感。

人生总会有一种迷茫的时候。生活不易、前路艰辛,更何况是朱元璋这样通往天下一统的路上。夜半无人的时候,他甚至在怀疑,自己选择是否正确?

这一刻,就当着王小十的面前,朱元璋又一次显露出这种落寞的神情。王小十看在眼底,却猜想不透。朱元璋的身上,已经隐隐有了一种观之不透的神秘感。可能,这连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到吧。

镇江战事一起,应天府以东便都不太平了。数月之间,徐达常遇春等人同张士诚部大小不下百战,双方各有损伤,但常遇春和徐达都不是常人,硬是挡住了张士诚的西进之路。

随之锦衣卫的眼线得到消息,张士诚已将主要兵力向南推进,攻占湖州、杭州一带。

这一消息传回,朱元璋心底一通振奋。张士诚将战线拉的如此之远,摆明了是不将临近的朱元璋放在眼底。

这段时日以来,徐达等人多是采取守势,不曾主动出击。朱元璋部,始终都在以休养生息为主。此番听说张士诚劳师以远,朱元璋立时派人送了一封信至平江。

信上所书,希望和张士诚化干戈为玉帛。义军之间不应该有无故的厮杀,应合力对付元廷的军队。

这是朱元璋的意思,甚至不曾和众将商议过。当然,送信的是锦衣卫的兄弟,王小十自然对这一清二楚。

其后的一段时间,两方仍旧是摩擦不断,却谁也不曾有太大的动作。朱元璋送去的那封信,好似石沉大海一样,张士诚一方许久不曾回应。此间历时数月,只怕对方多半已经拒绝了朱元璋的提议,或是根本没有将朱元璋放在心上。

对此,朱元璋心底也很恼火,却从未跟人表露出来。不过他随后便下令,命徐达个常遇春两人展开了还击。

连同汤和所部在内,十数万人向东而进,大败张士诚部于龙潭,逼迫张士诚不得不回防平江。

这场大战,徐达的军士才能得以展露出来。同时,也算是令朱元璋大大的扬眉吐气。应天城中,一片赞誉之声。

而就在这被赞誉声所淹没之处,王小十却是无事闲居在家中。

锦衣卫中,情报工作进展十分缓慢,这次对抗张士诚的战斗中根本就没有派上用场。至于王小十自己,更是显得一无是处。他即不能如徐达那般统兵布阵,又不能像常遇春那般的跨马厮杀。最近这几次议事,朱元璋甚至都没有派人来通知他,似乎已经将他排斥在了朱元璋的军事集团之外。

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要知道,就连李善长那家伙,因为打理应天府政事的关系,每日也是出入在朱元璋周围。逢这种集体议事,更是多次抒发自己的意见。别管结果如何,至少在朱元璋面前漏了脸。

倒是王小十,这沉寂下去容易,想要再如先前那般的风光,只怕是不易了!

索性,王小十也不去管那些,只落得个安逸。锦衣卫中的事,有纪纲管理着,轻易也不会劳烦他。倒是胡定邦与方孝孺,两人奔波于周边各地,却总会时不时想着回到应天府中,当面向王小十禀报。即便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也会到这里看上王小十一眼。

这不,今天又到了这两人例行公事的日子。

方孝孺这一年多胖了不少。从前他是一个苦命的孩子,吃不饱饭才到大户人家做长工。如今身份不同了,当了锦衣卫的官职,自然是要将以前流逝掉的营养补回来。

“小十哥。刘福通那里率军北上抗击元廷,如今正在hn一代与元军对峙。元廷领军将领名叫答失八都鲁,两方僵持不下已有数月,元廷内部好像出了什么问题,始终没有派兵增员的打算。”

“恩。”王小十轻声答应道。他正靠在一张躺椅上,半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胡定邦又道:“小十哥。南面张士诚部在zj一带攻势受挫。元廷zj行省丞相达识帖木儿,已派军攻击张士诚部,收回杭州一带。再加上徐帅已攻克常州,逼得张士诚不得不收缩兵力,退守js。”

胡定邦和方孝孺两人是直接听命于王小十。在年后,王小十便吩咐这两人,一个负责南面的情报,一个负责北面的情报。

“恩。”王小十又是答应了一声,像是对此漠不关心一样。

“小十哥。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这几场大战下来都没有我们锦衣卫什么事,搜集到情报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弟兄们各个都没了劲头,只盼着小十哥能站出来,再领着我们干几件轰轰烈烈的大事。”

方孝孺跟着王小十时间更长,说起话来也没那么多的顾忌。“我和定邦两人都负责情报,纪纲统领手下的兄弟主要负责战斗。最近,他那里更是难做。因为几场大战我们锦衣卫都在后面观战,总是被另外几位将军的人冷嘲热讽,弟兄们人人都憋着一股火。”

王小十睁开眼道:“怎么没听纪纲说起这事?”

胡定邦打圆场道:“可能是怕你听过了心底难受吧。”

王小十知道,想要赢得这些骄兵悍将的尊重并不容易。当初,自己用计拿下滁州,又请来了刘伯温,进而攻下集庆,因此朱元璋将他的地位放到与徐达、汤和等人并肩,也无可厚非。虽然高过众位将领一头,可大家也无话可说。

不过最近,几场大战下来,不单徐达、汤和的战功累累,更兼是其手下的诸位将军们一个个扬眉吐气。反倒是王小十,半年多来锦衣卫停滞不前,寸功未立,可王小十却仍旧与汤和等人比肩,压过这群将领们一头,便总会引人非议、招人妒忌。

如此,这议论声随着时间的推进而不断加剧,直到了无所顾忌的地步。而王小十却仍旧稳坐摇椅,过起了老态龙钟的生活,方孝孺与胡定邦两人这才为其着急。

若没有王小十的提拔,两个人不会有今天。所以,这两人才会这么卖力的劝说王小十。

而他们所说的这些,难道王小十不曾想到吗?他当然想到了。只不过,想到归想到,他却并不想要借此表达什么。旁人想要怎么说他管不着,只要安心的过自己的日子就好了。

他可是十分清楚。那些在朱元璋面前自视功勋的人,早晚都会成为刀下之鬼。虽然离着朱元璋登基还早,但王小十已经开始刻意的有所收敛。

“他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

两个人叹着气、摇着头的离开。而他们还未等迈出大门,迎面便又有一人来探访王小十。

第八十六章 天威难测

“是刘先生!”与方孝孺、胡定邦迎面撞上的正是刘伯温其人。

“二位将军,王将军可在?”

“在、在。”

刘伯温拱了拱手算是还礼,便进门去寻王小十。此刻,王小十已从藤椅上站了起来,想是倚靠的有些累了要活动活动筋骨。

“王将军好自在啊。”

王小十一回头。“刘先生莫非日子过的不顺心?”

“哈哈……”

“哈哈!”两个人都是一阵的笑。而刘伯温却随后摇头道:“若说应天府的将帅之中,就要数着王将军洞悉时事最为明达啊。”

“哪是什么明达,不过是有些累了,在家中偷懒罢了。”王小十叫道:“给刘先生上茶。”

王小十可算是闲居日久,最初时还有几人到家中看望过他。其中,多像是徐达、常遇春等这些老兄弟。可后来,随着徐达和常遇春那里战事吃紧,就连花云驻兵的太平也日益加紧驻防,使得这些老兄弟们都不似王小十这般空闲。于是乎一来二去之间,王小十算是彻底的“清闲”了下来,以至于许多人怕是都将他给忘了。

“自打大帅称了吴国公之后,王将军就闲居在家,对外面的事情可还知道多少?”

“不多,却也不少。时不时的,方孝孺他们就会到这里和我说说话。”王小十知道,似刘伯温这样的人,跟他说慌是没有用的。而且,王小十也没必要说谎。即便今日的事情没有被刘伯温撞见,可方孝孺两人来往都是光明正大,也不怕被人传扬出去。

刘伯温接着道:“大帅自称吴国公后,跟随身边的这些将帅们具有封赏,却只是赏了些金银,连官职都没有调整。要说升了官的,就唯独李善长当上了一个大都侍。”

王小十就知道,刘伯温今日来此绝对不是闲聊这么简单。“先生有话就请直说。在我这里没有太多顾忌。”

刘伯温道:“王将军快人快语,既然如此,我就直说了。如今外面传言纷纷,都说将军惹得大帅不快,才被冷藏在了应天府中。连带着锦衣卫的那些兄弟们,也每每的不受待见。”

“先生觉得这话是真?”

“无稽之谈。”刘伯温道:“不过,大帅有意敲打将军却是真的。学生曾听闻,大帅有意指婚你与小羽姑娘,被将军三番两次的推据。只怕,源头出在这上面。”

“恩?”连王小十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一层。“和小羽有关系?不会。”

刘伯温道:“将军可曾见过大帅的外甥?”

“李文忠?见过几面。那小家伙有股子不服输的劲头,很得大帅喜欢,如今正在常遇春的帐下效力。”

刘伯温道:“李文忠的母亲,正是大帅的亲姐姐。虽然已经早丧,却和大帅感情深厚。巧了,小羽那丫头长得就如李母年轻时一般,故而大帅对待小羽,就将其当做自己的亲人一样。而小羽又倾心于你,你说大帅心底会舒服吗?”

这么好一通的弯弯绕绕,若不是刘伯温替他分析,王小十只怕想破了头也不知会有这么一遭。

“大帅敲打于你,正是为了小羽的事。他希望你们二人结成连理,好给小羽这丫头一个身份。不然,她终归是个丫头,同时也能随了小羽的心思。”

王小十回想道:“不光是大帅,徐达也和我说过这些。不过他们都像是随口一提,我也没当真。不会,大帅不会因为这点事情就搁置我在这。”

“为上位者,天威难测啊!”刘伯温一通意味深长。“王将军,还是早些随了大帅的心思吧。”

“天威难测?”难道此时的朱元璋,已经养成了后世那番猜疑、寡恩的性格?

谁也说不准。人总是会变的,尤其是在一个人经历了贫富的巨大差异之后。照比另一个时空下,这里的朱元璋,因为王小十的到来,和其中的推波助澜,使得起义的路上一帆风顺的多。而对此,也会使朱元璋改变的更多。

一切的一切,包括朱元璋的性情,都超过了王小十这个后来人脑中的认知。今后的路,自然也越发凶险。

“除此之外,可还有办法?”

“将军此言,是不打算取小羽姑娘了?”

王小十道:“我也不清楚。我对小羽,从来没有过那样的感情。”

刘伯温道:“大帅要听的不是这句话。总是你没有情,可小羽姑娘有意。大帅如此着急的催促你们,就是怕你王小十日后位高权重,而看不起小羽这丫头的出身。纵使您将来要取上三妻四妾,可小羽姑娘却也必须是大妇!”

“你这话怎么有些拉郎配的意思?”王小十被说的脸一红。三妻四妾,刘伯温这话说的可真是诱人啊。

这个世界,可真是因为王小十的到来而发生了太多的改变。一本正经的朱元璋,会为了一个小丫头的亲事而不惜玩弄手段。而刘伯温这个智谋百出的奇人,竟也会苦口婆心的开导自己的“婚姻观”。一时间,王小十不禁有了一种全世界都围绕着自己的错觉感。

忽而,王小十冷静了下来。朱元璋即是有意敲打自己,而且还是因为自己的婚事,便说明自己并未因其他事而引起朱元璋的忌惮。在朱元璋的集团中,自己还是最为安全的一个。这种安全,只怕在朱元璋登基之前都是稳固的。

可既然如此,刘伯温为什么会如此极力的劝说自己,竟比朱元璋还要显得热切。

“先生淡泊名利,怎么会如此关心我的今后?”

刘伯温真的淡泊名利吗?如果真是那样,他又如何会在王小十亲自到青田之后,就情愿跟随而来呢?还不是因为自负才学,不甘于平庸吗。

可刘伯温的性情使然,虽不甘于平庸,却也绝不会像李善长那般,刻意的在朱元璋面前表现什么。他一直在隐忍、等待,等待一个属于他表现的机会。而在这一段隐忍、蛰伏期间,未免被排斥在朱元璋的权利中心之外,他便要和其中的人交好。

思来想去,也就唯有王小十了!

王小十可算是最初跟随朱元璋的一批“老兄弟”之一,甚至比徐达跟随的时间还要久,仅仅在汤和之下。纵然最近朱元璋为了敲打他,刻意冷落在一旁,但其在朱元璋心中的分量,不是什么人都能比的。

对此,刘伯温深信不疑。他非但是相信朱元璋和王小十之间的深厚情谊,更兼是相信自己独到的眼光。

“若是真如将军所说,学生何必跟随将军来到应天。”这一次,刘伯温也不藏着掖着。“如今的应天府中,将帅们看似一团和气,实则却已经有了党派雏形,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大业未成,便想着这些,便足见不是成大事的人。而能够辅佐大帅成就大事的,非王将军莫属。因此,学生希望王将军以大局为重,顺应了大帅的意思。”

劝说王小十以大局为重,这话虽是不假,可从刘伯温口中说出口来,却多少添了些别样的味道。让人难懂的味道。若是这番话换做李善长来说,怕是更为有说服力。不过,李善长此时正志得意满,哪里会登门到王小十这里。

“先生的话我记下了。大帅执意如此,我也不敢违背大帅的意思。但我想来,大帅冷落我绝不会是因为这些私人琐事。大帅是成大事的人,不会因为儿女私情,而妄动嗔念。”

也亏得王小十来到元末日久,不然哪里说的出这番意味深长的绕口话。此时听他的话音就已知他完全融入到了这个时代。

“看样子,学生今日的话王将军是没有听进去啊。也罢!大帅和王将军是兄弟,自然比我更了解大帅。是学生想多了。”刘伯温起身。“学生告辞了。”

王小十起身相送。“刘先生,大帅早晚还要仰仗到先生的才学,还请先生耐心在应天等待些日子。”

“也罢。有将军这句话,刘某心底就踏实了!”

刘伯温的心底的确踏实了。人往往都是如此,在心头迷茫之时找人说上几句话,即便当不了什么事,却总能让自己的心变的舒服些。

送走了刘伯温,本以为今日就清净了,自己又该如往日那般的闲坐了。却不想,又有人扣响了门环。

打扫院子的用人跑过去,接回了一份名帖。

这倒是奇了!王小十这里虽也有人拜访,可这样直工直令送上名帖的却还是在少数。那帮为军的将领都是大老粗,哪里懂得送名帖的规矩?要说懂这规矩的要数刘伯温。可他刚刚离开,也没必要“补发”一份啊!

“难道是李善长?”王小十心底还在猜测,手上却已经接了过来。上边写着:“小十,看大哥这手字写的怎么样?本来想派人叫你到家里吃顿饭,还是你嫂子说送上名帖显得规矩些。今晚大哥等你!”

看这上面如同孩子气的话,王小十忍不住一笑。信上明明白白的写着:朱元璋!

晾着自己几个月,突然又请自己吃饭,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真像刘伯温所说的,“为上位者、天威难测”吗?

第八十七章 重要任务

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朱元璋请自己吃饭,便不得不重视。

在经过了刘伯温那番话的提点之后,王小十虽然不觉得朱元璋会有刘伯温所说的那种心思,但他却在家中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就连朱元璋待会儿要说的话,王小十都猜想了一遍,并且一一准备好了说辞。

自觉万事俱备,天色就已经黑下了。王小十穿戴整齐,却也不需要刻意的打扮,就此出了家门。

街面上,如今已能看到几分生气。这半年多来,李善长将应天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实在是功不可没。对此,朱元璋也是好生勉励了一番。

期间还有一件趣事,王小十却是不曾知道。

应天府、滁州、和州等地都在朱元璋的控制之内。而各个郡、县官吏,也大都是当初的地方官吏。朱元璋手下的人才不多,自然没有将这些人统统赶回家去,而是仍旧留用。

而李善长处理应天府政事,也难保不会和这些地方官吏打交道。其中有办事得力,性情又和李善长胃口的,他便在朱元璋面前举荐,想要调到身边听用。而在这件事情上,朱元璋坐的很绝。非但不曾答应,反倒是将这些人直接贬黜回家。

自此,李善长平日办事更为小心。因为他清楚,下面的在这些官吏们不合心,朱元璋只不过“开除”罢了。可自己若是哪里惹到朱元璋不快,只怕就不是这么简单能够脱身了!

地方上的官员一时间空缺数人,自然要李善长多费心。他非但不敢有丝毫抱怨,反而比从前更为卖力。可见,是真怕了朱元璋。

同时也能足以说明,朱元璋已经不是王小十最初认识的那个朱元璋了。他照比当初经历的更多,也更有手腕,更有城府。

对于这件事,王小十是丁点不知。他是真不知道。这段时间,王小十可算是闭门清修,根本不理会外面的事。而方孝孺两人时不时过来也没有说过这件事。

王小十当初就有严令,不许他们打听朱元璋手下这些将帅们的事,自然也包括李善长。为的,是怕过早引起了朱元璋的忌惮。

当初李善长初到滁州,王小十的确派人监看过他。但那时与现在不同,李善长首鼠两端,是朱元璋不放心。现在大家在同一条船上,彼此还是留些颜面的好。

王小十可还记得,历史上的锦衣卫在朱元璋的授意下,是有监督百官之权的。正因为这权利太大,才令锦衣卫历任指挥使几乎没有善终的。但如今王小十来了,他就要改变这一切,让锦衣卫“有始有终”。

同时,也是让自己脚下的路有始有终。

地方到了。朱元璋的王府门前有军士站岗。许是早有吩咐,见王小十来到,连通报也未曾通报一声,就放他进去了。

进门有人引路,带着王小十直接到了后宅。庭院里,朱元璋一身短衬衣服,半光着膀子,怀中抱着一个孩子。这个孩子自然是朱元璋的大儿子,朱标。

“大帅,末将来迟了。”

“小十啊,不要那么见外。今日没有外人,你我兄弟就像走亲戚一样。今天哥哥请你吃顿便饭。”朱元璋把朱标递给用人。这小家伙乍一离开了父亲,立时闹了起来。是用人哄了好一阵子,才错开了他的注意力。

王小十道:“大哥喜得贵子,倒是当兄弟的都忘了备上一份厚礼。”

两人到屋子里落座。

“小十,听说你最近赋闲在家,可是觉得累了?”朱元璋问道。

越是如此,王小十越是想起了刘伯温的那句“天威难测”!自己赋闲在家,还不是这朱元璋一手造成的,怎么又说是自己累了呢?

心底是这么想,可王小十嘴上却不能这么说。“是啊。”

“大丈夫生正逢时,怎么能贪图安逸?”朱元璋的脸色又是好一通转换。“不过,我听说你在家中每日粗茶淡饭,也不出外招摇,更不与邻里争执,做的很好啊!正是给了这帮兄弟们做个好表率。”

现在,王小十已经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好还是坏了。

朱元璋道:“应天刚定,镇江那里有几经大战,应天府库还不足以让我们大肆挥霍。为此,我曾严厉斥责过哪些整日只想着花天酒地的将领们。”

“大哥英明。”王小十还能说什么。

“和兄弟你相比,大哥都要自愧不如了。而要说能够跟你一比的,也就是要数刘伯温了。”

“是啊、是啊!”王小十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朱元璋,仍旧拉着他唠家常。“小十,最近我正准备让汤和领军南下。如今张士诚退归平江,我们正好趁机占据些地势。“

“全听大哥做主。”

朱元璋又道:“还有啊,我那个外甥你见过了吧。这小子在常遇春的军中混得个风生水起。连常遇春都说,这小子天生就是打仗的材料。”

“最近,我那侄子也找了上来,叫朱文正。我准备把他放到汤和的手下,跟着混上两年。说不准,又能添一个将才出来。”

王小十知道,这两个人都是后世的将帅之才,自然也离不开朱元璋的倾力栽培。朱元璋这人,虽然后来对待这帮老臣手段狠辣,可他对待自己这些子侄,包括收归麾下的这些义子都十分器重,视如己出一般。

多半时间都是朱元璋在说,王小十在听。两人一直聊到饭桌上,朱元璋仍旧是话语不停。

“小十,你这段时间赋闲在城中,可有心灰意冷之感?”突然间,酒席上,朱元璋正色道。

王小十吓了一跳。“不敢。”

朱元璋道:“纵然有些想法也是应该。外面是不是还有人说,我朱元璋嫉贤妒能,特地把你冷落在一旁?”

“这些话我没听过。这段时间都在家里,外面的事情知道的不多。”

“哈哈……”朱元璋笑了。“小十,咱们兄弟之间,不需要那么谨慎。就算有这些想法,说给大哥听就好。而实际上这段时间刻意把你晾在一边我是有目的的。”

王小十在听。

“你在军中年纪不大,可功劳却一点不比徐达等人差,你究竟是有多瞩目,就不用我说了吧!”

王小十还从未想过,自己看似恰到好处的出手,使得朱元璋起义的初期一帆风顺。他自己还没觉得有什么,可在旁人看来,却已经是了不得的事,甚至已经盖过了朱元璋的风头。

“大帅……”

朱元璋抬手拦住了他的话。“我很放心你。之所以晾着你半年多,是想等你在外人面前不再如此瞩目的时候,在派你去做一件大事。”

原来,朱元璋是这个主意。他这一番心思,竟连连刘伯温也没有猜中。

“大哥吩咐。”

朱元璋道:“我想让你到平江去一趟。你可能还不知道。就在不日前,张士诚已经改平江路为隆平府,自称周王。”

“张士诚称王了?”虽然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可王小十对这段历史不甚了解,记不得究竟是在哪一年。想不到,来的竟然这么快。

朱元璋道:“不错。张士诚称王,对我们来说还是有利的。至少元廷会倍加注意到他,正好给了我们一个壮大的时间。你到隆平之后,要想尽一切办法摸清张士诚的底细,最好是能够跳动得张士诚与元廷决战。这样,我们或许还有喘息之机。”

这半年多的时间,两方摩擦不断。徐达、常遇春虽然近来大胜张士诚军队,却也同样损失惨重。而应天府周边还不止张士诚这一个强敌,但却只有他和己方的摩擦最为频繁,亦是目前最大的隐患。

正好,王小十半年多没有参与到朱元璋部的议事、征战,外人只怕已经忘却了他这个人,正是趁此时机搅乱张士诚后方的好时候。

若是能使得张士诚与元廷拼个你死我活,朱元璋再借此出兵灭之,当了却了一处心头的大患。

“此行危险重重,不似先前,小十你可要想好了。若是有困难大可说出来,大哥再令派他人前往,你则去协助汤和南下。”朱元璋给出了一个选择。要么带着人去搅乱张士诚的后方。要么,就到汤和手下去混日子吧。

至少,王小十是如此分析朱元璋的话。

不需多加思索,王小十便有了选择。“大哥,我愿意到隆平府去。”

战场厮杀并非王小十所长,况且在汤和的麾下,只怕他出力的机会不对。多半也是被闲置在汤和的身边。若是如此,他倒不如接下这个有些难度的任务。

“好,我果然没看错人。虽然歇了这半年多,可小十你还是一身的胆气啊!”

这件事情算是定了下来。不日之后,王小十率众启程。身边跟随着方孝孺和数名锦衣卫的兄弟。其中又有一个年轻人满面的兴奋,却是朱元璋亲派到王小十身边的。

这个年轻人叫沐英,是马秀英在滁州所收的义子,自然也是朱元璋的义子。他不过十五岁,跟随徐达、汤和等人出征只怕碍手碍脚,索性就将他丢到了王小十的锦衣卫。

第八十八章 擅闯军营

也不知王小十此时是否注意到了,这个沐英又是后世一个了不起的人物。沐英自幼丧父,母亲在带着他逃难到滁州后也撒手人寰。为此,沐英自小就十分聪明,行事、言谈都颇具几分大人习气,朱元璋待他并不比自己的两个子侄要差,反而更为看重,所以才特地将他安排到王小十身边。

同样的,此时可算是相互辩证。若非是朱元璋仍旧对王小十万分信任,也不会点名让沐英跟着他多多学习。

当然,同行的自然也少不了小羽那丫头。朱元璋说的好听,是怕沐英年纪小,路上没人照顾耽误了王小十的事,才让小羽来看着沐英这半大的孩子。可实际上大家心里都清楚,还不就是朱元璋有意撮合这两人,让他们一路上能够多多的相处。

一行人速度说快不快,说慢却也不慢。数日之后,便到了镇江。再向前出了镇江,就算是张士诚的地盘了,往后的路上也要更加小心才是。趁着仍旧在自家的地面上,王小十打算在镇江休整一夜,一切准备停当之后再上路。

同时,王小十也有私心在内。他还想着,常遇春奉命守在镇江,自己这趟出门却也不急,若是路过镇江都不看上他一眼,只怕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看天色尚早,王小十吩咐方孝孺去联络城中的锦衣卫暗哨,自己则是只带着小羽和沐英两人去军中拜访常遇春。

常遇春的大营就扎在镇江城中,看着城中巡逻的卫兵越发密集,就能够寻到大营坐落的地方。

沐英小小年纪却也奔波日久,连日来行路非但不感觉累,倒像是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力气。又加上听说要到军营去看一看,更是一路上兴奋的恨不得跳起来。

辕门外,看守不过两名兵丁。看样子常遇春很自信,不相信有人敢擅闯自己的大营。

“什么人?”门口的军士挺枪而立。

王小十道:“通报一声,就说王小十有事求见你家将军。”

“王小十是谁?没听说过。”显然,这两人并没有丝毫要进去通报的打算。

王小十还没觉得什么,小羽这丫头和沐英却都已经愤愤不平起来。

“这是我的名帖,送进去你们将军自然知道。”王小十递了过去。军营之中纪律森严些也是应该,王小十并不觉得什么。他只是庆幸,自己还带了一份名帖。

也算是朱元璋那日请自己吃饭的事给王小十提了个醒,不然他哪里会注意到这些。

门口的军士也算是尽职尽责,将名帖递给了营寨中的士兵,便继续在门前看守,一副谁来也不买账的架势。

于是乎,三人便顶着午后的日头,傻愣愣的站在辕门外。

这一等,时间可就是过去了大半个时辰。王小十心下也在纳闷。按说常遇春见了自己的名帖,就算有事不能够亲自相迎,也应该派人接自己进去才是,怎么也不应该将自己凉在外面才是。

常遇春不似旁人,不会因为朱元璋冷落了自己就抱着有色眼光来看待王王小十。他们两个是一起投身义军的兄弟!

王小十还在等,可沐英这小子却是耐不住性子了。他冲过去一把便拉住了刚刚送名帖到里面那名军士的衣领。“叫你们将军出来,不然小爷踢平了你这辕门。”

性情本是天生。纵然沐英心智比寻常的孩子成熟,却也难掩年轻人的傲气。王小十还想拉住他,可转而却又觉得,让这孩子闹一闹也好。

“有人闯营了!”守门的另一名军士一声喊,就听里边脚步声阵阵,伴随着铠甲晃动的“叮当”声响。

吵吵闹闹,声势越发的大了起来。可就是这样,营门中却也仍旧不见常遇春的身影。

“沐英,放开他。”王小十道。沐英看样子是真想教训一下这目中无人的两个家伙,却见王小十一瞪眼,才不情愿的松开了手。

“我们走。”王小十道。看这个架势,今天是见不到常遇春了。若是在这么纠缠下去,搞不好真将自己当做是闯营的了。

沐英眼神愤愤,却也没敢再说什么。

许是没将王小十等人当做一回事。见他们想要离开,辕门外的军士也没有强加阻拦。而此时王小十不曾回头。若是他回头当会见到,这些军士们都像是暗暗的松了一口气一样。

其中有一人,穿着像是个十夫长的样子。一见王小十几人离开,便忙不迭的向着中间的帅帐跑去。

“将军,他们走了!”

帅帐中正有一人。身材不如常遇春高大,却比他更为年轻。“哼!王小十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竟敢到军营前指手画脚。”

这名十夫长道:“可是将军,这件事要是传到了常将军的耳朵里,只怕……”

“让弟兄们嘴都严实点。常将军正在外征战,别让这点小事烦他的心。”

“是!”

归根结底,这年轻人还是怕了王小十,以至于他明明身在军中,却都不敢露面。

王小十顺着原路而回,心底的愤然自不必说。不过他却没有胡乱猜测。无论出于何种原因,若是常遇春吩咐不见自己,那就必然是有原因的。

“肚子都饿了吧?我请你们两个去吃好吃的。”

沐英到底是个孩子。一听说要吃好吃的,便将刚才的事情忘却了。

可王小十的心底却是记的清楚。他不在乎常遇春是如何的对自己,却想要搞清楚事情的原因。看样子,是该让方孝孺好好的查一查了。

时间不大,四盘小菜便端了上来。照顾到沐英年轻,食量颇大,王小十特地选了几个肉菜,又吩咐加大了分量。而实际上,王小十自己的饭量一点也不必沐英小。

几人刚动筷子,又见一人找了上来,却是方孝孺。此时过了饭口,饭馆里没什么人,方孝孺一进来便找到了王小十。

同时这也说明,方孝孺安插在镇江的眼线十分得力。他们不过是临时起兴到这里吃喝,可方孝孺办完了事还是找了过来。

王小十示意他坐下。“伙计再加一副碗筷。”

“谢小十哥。”方孝孺坐下。“镇江这里的兄弟告诉我,如今常遇春将军不在镇江,数日前带人去往常州了。”

“常州?”

方孝孺道:“常州是张士诚的地盘。”

“那现在镇江是谁在守?”王小十心知,难怪今日见不到常遇春,感情是他不在。只是还不知道,究竟是谁坐镇镇江,竟赌气般的将自己拒之门外。

“留守镇江的,是一位叫蓝玉的将军,是常遇春将军亲手提拔上来的。”

“蓝玉?那就难怪了。”王小十纵然不知道旁人,却也知道蓝玉其人的大名。虽然此时蓝玉这个名字还不慎响亮,但日后却是一位大名鼎鼎的将军。此人性情蛮横、跋扈,今日单是这一遭便可见一二。

王小十早就听说,军中这些将领对自己十分轻视,认为自己不应该和徐达等人并肩,凌驾于众位将军一头。起初他不过认为是军中汉子不时发发牢骚而已。可今日这事却恰恰说明了,将军们对自己的不满已经不仅仅是在心里一个想法那么简单。否则就是给他蓝玉几个胆子,也不敢和自己闹着一出。

因为王小十的到来,此间的种种与原本的轨迹偏差了许多。不过这个蓝玉却仍旧是如史书上记载的那般性情。不过,他却又多了几分才智。他是想借着这个机会为难王小十一番,借此和众位将军拉近些关系。

说到底,还是王小十在朱元璋的集团中已经勾起了众怒,只因为他太“耀眼”。这还是朱元璋冷落了他半年,否则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方孝孺不管王小十想些什么,他也管不得,就自顾自的道:“前番集庆之战,常遇春将军被元十英部偷袭,损失惨重。常将军仗着武艺率领一队突出重围,其中便有这个蓝玉。后陆仲亨将军接应常将军时,常将军身边就只剩蓝玉一人。为此,常遇春后来特向大帅请命,任蓝玉为其帐下偏将。”

“这次常遇春出兵常州,是徐帅指派的。”徐帅便是徐达。“目的并不是攻占常州,而是拖住张士诚所部在js境内,使汤和将军出兵zj时不至于腹背受敌。所以这一次常将军没有带着蓝玉这员虎将在身边,而是带领大帅的外甥李文忠在旁,命蓝玉留守镇江。”

“哼,那一定就是这个蓝玉搞的鬼。”沐英听罢自然猜到了今日事从何起。“回去我就禀告义父,拿这个蓝玉问罪。”

王小十笑骂道:“好了,你消停一些。”

蓝玉的粗鲁、蛮横,王小十早就知道。今日这件事他非但没有生气,反倒是知道了是蓝玉所为后更为安心。只要不是常遇春弄的这一出,其余人他还真就不在乎。一个小小的蓝玉,他王小十还压的住。不过这蓝玉日后是一位将才,王小十不会劝朱元璋去做自损兵将的事情。

这件事不过算是路上的小小插曲,不去在意也就算了。“看来常大哥是见不到了。按计划明日出镇江,赶往隆平府。”

第八十九章 常遇春重伤

当晚,王小十一行是在一处院落中宿下。这里算是锦衣卫的一处暗桩所在,虽然不如客栈舒适,却是绝对的安全。

而今经过一年多的发展,锦衣卫暗哨虽然不敢说是遍布各地,可在周边各个重要节点却都有布置。一来为了传递消息方便。再来,王小十也考虑到日后自己可能会深入敌后,倒是身边也好有些可用之人。

一路上的兴奋劲儿过去,再加上今日的小小插曲,令沐英这个半大的孩子都难掩兴奋之色。若不是王小十吩咐明日要早早启程,只怕他此是还不愿意睡去,吵着要到街上去转一转。

沐英安静了下来,王小十独自在房中踱步。他在思考着下一步的对策。

若说要搅乱张士诚的集团,最好办法就是加入到其中。可这又怎么会是一个简单的事?能够和朱元璋等人一争天下,张士诚自然不会是一个傻子,不可能凭借着王小十的三言两语就取得了他的信任。

左思右想,却也并无很好的办法。如今张士诚部之间有何矛盾不明,纵然王小十想破了脑袋却也无济于事。

索性,在屋子里绕了几圈夜已经深了,他也该睡下了。

王小十有一个优点,倒头便睡。尽管每日里思虑甚多,可晚间却也不会在床榻见辗转反侧。夜间能得一个好梦,可算是人生幸事。

睡眠渐沉,一时间进入梦境。王小十睡梦中仿佛看见,自己的头上正悬挂着一柄钢刀,森然的寒光激得人汗毛倒竖。

画面突然向下一转,自己的身上身穿着囚服,正被人押解在刑案上,等待着屠刀落下。

接着,是一片血光,和朱元璋威仪的面庞。

自从察觉到朱元璋性情的转变,王小十便怕自己将来会有这么一天。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难怪他会做出这样的噩梦来。

噩梦一过,王小十耳畔却又觉得周围山呼海啸一般,像是又无数人齐齐的奔跑、呐喊所形成的响动。

猛然间,王小十睁开了眼睛。他已经感觉到,这山呼海啸的声音并非是梦境,而是在此刻切实的存在。

不大的功夫,另外几间房中灯光亮起、房门大开,方孝孺等人出来查看情况。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人心惶惶之下,方孝孺推开了王小十的门。

“小十哥,城外来了大军,城内大营里的军士也频繁调动,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总不会是敌军攻城了吧?”王小十说完,自己却也觉得有这个可能。虽然此事常遇春正在进攻常州,可张士诚在常州防御的同时,说不准也会派一队人马偷袭镇江,以截断后路。

王小十这里不过是胡乱猜测。张士诚的动向不明,蓝玉手中不知兵将几何,纵然想要推演战事却也做不到。

“让你手下的人多打听一下,蓝玉的军队可有什么大动作?”

“是。”这一夜,方孝孺注定是睡不下了。可城外的一常骚动,纵然是寻常百姓,又有几个不是一副战战兢兢之态。

乱哄哄的持续了大半夜,才见方孝孺回报。“小十哥,都弄清楚了。城外撤回的是常遇春将军的队伍。”

“常大哥从常州撤下来了?”

王小十还有些怀疑。常遇春也算是沙场宿将,该知道稳定军心的道理。纵然是撤军回镇江,却也不应该弄得这样乱哄哄一场,该是让蓝玉出城接应才对。

如此情形只能说明,常遇春撤军是逼不得已,且就连留守镇江的蓝玉都未曾提前接到消息,才惹出这么多的乱子。

“常大哥一定出事了!”王小十免不得开始往坏处去想。“跟着我,我们到军营去一趟。”

这一次,王小十无论如何也要到军营里去看一看了。

镇江大营来,参将以上都集中在一处。帅帐内是灯火通明,火光映照着这些将领们的面庞,一道道黑影在地上乱窜,都透露出一种焦急之态。

这些将领自然都听从常遇春的调派。而此时常遇春不在,自然以蓝玉为首。

却见蓝玉此时并不比旁人要好,也是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却终究插不上手。

这时候,营门外来人,在蓝玉耳边悄悄低语几声。

听罢,蓝玉脸色一变。“让他们滚蛋,就说老子这里忙着呢。”

“可是大人,常将军若是怪罪起来……”

“怕什么?常将军重伤昏迷,这里是有我做主,出了事情有我负责。”

“是!”蓝玉既然坚持如此,当兵的也不好说什么。

“慢着!”参将中间有一个年轻人喊道。他身上的甲胄不同,不过是一名千夫长,却也有资格和众位参将以上的将军站在一处。“刚刚和蓝将军说的话,当着众位将军大声的说出来。”

“这……”

蓝玉冷言道:“李文忠。你不要太放肆了!”原来这名千夫长却是朱元璋的外甥,李文忠。

李文忠道:“蓝玉!此时常将军昏迷不醒,虽然将领中以你为主,可我等也有权利知道详情。你,给我大声的说出来!”

蓝玉拿着李文忠还真就没有办法。他是朱元璋的亲外甥,虽然现在还是一名千夫长,却已经是常遇春破格提拔,以后更是前途无量,除蓝玉外的参将们更是都不敢得罪。

这名报信的官兵道:“禀报各位将军,营门外有人自称是王小十将军请见。”

“王小十……”

“是他!”

参将中间一时议论纷纷。

“蓝玉!”李文忠道:“王将军官阶更在常将军之上,你因何无故将他拦在营门外?”

“李文忠,我这也是为了常将军着想。常将军昏迷不醒,此时不能让外人知道。而且,我又不曾见过王小十,怎么人的这是真是假?万一是张士诚派来的尖细,我岂不是引狼入室!”

一番话,参将众人多半点头。

这半年多来战事频繁,这些参将都是后续提拔上来的。而近半年来王小十深居简出,更是不曾到军营中来过,参将们自然只闻其人,却不见尊荣,蓝玉的一番说辞倒也算是过得去。

李文忠道:“末将见过王小十将军。请王将军进来,有什么话稍后再说。”

常遇春重伤,将官门一时间像是没了主心骨一般。而蓝玉为人骄横,和众将们多有不合。此时能够来一个如王小十这般的人主事,大家自然是求之不得。

片刻后,王小十带着方孝孺、沐英两人进来。李文忠在滁州和应天府都曾见过王小十,自然认得出来。赶忙到跟前说起了如今的情况。

原来,常遇春初到常州时还算顺利。可就在昨日,常州的张士诚部突然派人袭营,虽被常遇春带人击退,可对方一员将领却是善长骑射之人,撤退中一人连发数箭,将常遇春射落马下。常州守军趁势出兵,杀得常遇春部败退回来。

而常遇春伤重,李文忠连夜带人将其送回镇江医治。

“常大哥怎么样?”

李文忠道:“身中三箭,正在里面治疗。”亮着灯火的大帐便是军中医官在为常遇春疗伤。

“进去多长时间了?”

李文忠又道:“怕是快一个时辰了。”

“立即派人敲开镇江所有药铺,请最好的大夫、拿最好的疗伤药来。再派人去应天府给大帅送信,接常将军回应天休养。另外,徐帅此时在哪?”

李文忠道:“徐帅此时只怕领军在丹阳。”

“派人给徐帅送信,令遣一员将领驻兵镇江,还要接应常州的兄弟们安全撤回来。”

李文忠道:“常州那里的兄弟们伤亡不大,撤回来应该无碍。”

王小十道:“就怕张士诚部趁着军中主将受伤时随后掩杀,不可不防。蓝玉,你亲自带人走一趟,务必让常州的兄弟们稳住。”

王小十不认得蓝玉。不过他到了军营中,就将将官里那名满是火气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家伙,想来就是那性格乖张、桀骜不驯的蓝玉了。

蓝玉始终一言不发,可此时王小十任务摊派到他的头上,这才不得不开口。“末将吃的大帅的粮饷,令徐帅将领,受常将军提携在此驻守,怎能轻易离开镇江。”

话虽说的大义凛然,却也是在明摆着告诉王小十,除非朱元璋、徐达、常遇春三人外,任何人的面子他蓝玉都不给,更别说是想要调派他了。

一时间,参将们的脸色都有些难看。他们心底,多少对于王小十的位置有些不服气,可敢于当中说出来的蓝玉倒是头一个。

“蓝玉,你放肆!”李文忠一脸的不忿。他当初第一面见到王小十的时候,岂非也是这幅表情。只不过,跟着朱元璋旁边日久,听说了许多关于王小十的事。跟随常遇春后,又听常遇春提起王小十时口中赞誉,便慢慢改变了这种看法。

由于心态转变,李文忠今日见了王小十竟有一种见了老乡般的亲切之感。再加上他本身看不惯蓝玉高傲的姿态,便出声呵斥。

两人出声争吵,倒令王小十陷入一阵为难之中。却听这时候,营帐里闯出虚弱的声音。“是小十兄弟到了吗?”

第九十章 常州大战(1)

“常大哥,是我。”

帐篷里的常遇春道:“快请我兄弟进来。”另一人的声音却说:“将军,您身上受了箭伤,伤口还没愈合,最忌见风。”

王小十道:“如此,还是听大夫的吧。反正我也就在这,大哥伤势好些我再进去。”

常遇春只得答应。“也好。蓝玉,按照小十兄弟的话做。不过,大帅那里送去消息就好,不需要为我准备安养的地方。这点小伤,几日的时间便好了!”身中数箭而不退,常遇春真算是条汉子。

实际上,这时的弓箭虽利,可实际的伤害确是不大。再加上铠甲的防御,所能造成的创伤更为有限。不过这时多在箭上涂抹污秽之物,会使得中箭者伤口发炎,进而要了性命,不可不防。

常遇春中箭后之所以昏迷不醒,主要是因为伤口化脓,身体高烧所致。如今清理掉了伤口的腐肉,再灌下药汤,想必明日他就能下地了,倒真不需要回应天府养伤。更何况他放不下镇江、放不下常州。

而且,常遇春心智之坚,大与常人不同。纵然昏迷之中也心系着战事,刚刚便已经醒来,也听到了王小十说的那番话。

蓝玉在这里,虽然他对王小十的指派不屑一顾,却分外听常遇春的话,立时领命出了镇江。

惶惶之中,守在营帐外的将官们一夜未眠。此时常遇春醒来,便吩咐他们各自下去休息。常州新败,张士诚部必然会乘胜追击,到时兵峰直指镇江,总不能让将军们都带着一副黑眼圈上马征战吧!

李文忠亲自带着王小十几人到了自己的营区。“小十哥,应天那边怎么样?”他年后跟随常遇春出来,还一次不曾回去过。少年人的心性,难免会有些耐不住军营苦楚。

“怎么?想家了?”王小十笑道。

“也不是。在家中待着,哪里有四处征战来的痛快?只不过,有些担心我父亲。”

王小十道:“你放心吧。你父亲好的很。”王小十这趟出门前也没见过他父亲。不过,他父亲是朱元璋的亲姐夫,谁敢给他不痛快,想来日子过的也很滋润。

“你要说想家了,等常大哥伤好之后就回应天去一趟。不过最近可不行!常将军受伤,你要协助各位将军守好镇江。”

李文忠这小子一撇嘴,道:“这种防御战最没意思了。小十哥,不如你说句话,把我调派到汤帅麾下,去zj打元兵吧。”汤帅自然就是汤和。

王小十被逗的一笑。“你小子,才当上了千总,就想着要跳槽,岂不是白瞎了常大哥对你的栽培。”

李文忠被骂的尴尬一笑。

李文忠,朱文正。他们两人一个是朱元璋的外甥,一个是朱元璋的亲侄子,这两个家伙却是迥然相反的性格。在两人一生的战绩里也对此有所体现。

李文忠善攻城,而朱文正善守,看似互补,可他们两个却又性情处于两个极端,根本和不到一块去。不过此间因为王小十的出现,或许日后,尚在年少的两人多少都会有些改变。

数日后的一个清晨,王小十才刚刚合上眼皮,就杂乱的脚步声惊醒。或者说,他根本就是一夜未睡,一心惦念着常遇春,以及城外的情形。

镇江府紧邻应天府,而镇江这一处又把守长江,是应天府东进的要地,万万不能有失。尽管清楚蓝玉的军士才能,可此时的蓝玉毕竟还年轻,且刚愎自用的性情十分严重,对于他能否担任守卫镇江重则王小十还是十分担心的。

不过,正如蓝玉那夜所说,纵然王小十万般的不放心,可蓝玉却也终究不是王小十的人,而是常遇春亲手提拔,自己纵有怀疑,也无法寻到人替换蓝玉。

所以,王小十只能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等待着战局的变化。

的确,一切亦如王小十所料,性格跋扈、嚣张的蓝玉,在接引常州驻军回防时,常州的张士诚部随后掩杀。于是,蓝玉便命令后军掉头迎击。如此一来,便被拖延住了脚步。

蓝玉此举虽然令大军深陷,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纵然他可以命令全速撤回镇江,可张士诚部随后掩杀,一路上说不准会有多少弟兄倒下。而且若是退归到镇江再行迎敌,己方也必然陷入一阵被动当中。

于是,蓝玉擅自做主,与张士诚部在旷野中大战。好在天佑蓝玉,徐达在丹阳知道了常遇春重伤的消息,便派人向常州接应,刚好救了他一命。

这不,今日蓝玉回师镇江,营门中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左右无无法安眠,王小十便了营帐。“常大哥!你身子好利索了?”

校场前,已见到常遇春站在当中。这连日来,王小十虽然见过常遇春几面,可对方却始终都是在病榻上,话说多了几句,眼底里就有倦意袭来,王小十也不敢过多打扰他。

常遇春挥了挥臂膀,示意自己的确是好了。

实际上,常遇春不过勉强能够活动一下而已。不过今日蓝玉领军回到镇江,他作为主将,若连个面都不露也太说不过去了。

“小十,这段时间让你担心了,害得你把路程都耽误了。”王小十奉命去往隆平府的事情旁人不知道,可王小十却没有瞒常遇春。

王小十道:“大哥的伤要是不好,我走了也是惦记着放心不下。”

常遇春凑过来低声道:“大哥的伤好了,你也快些动身吧。不然,你就走不了了。”这句话意味深长,可见其中定有深意。

“大哥这话是……”

“嘘!稍后来大哥帐中。”

接着,蓝玉带残部回营,常遇春好言安抚了一番,又同活下来的将士们好一通慷慨激昂。

众军将是见常遇春已经无恙,心头便觉得一股暖意。东征西战,常遇春也数次负伤,却从来没有如这次那样的凶险。现在眼见得将军没事,上到参将、下到步卒,都是心头振奋。当下更是有人嚷着,让常遇春带兵打回常州。

常遇春回到帅帐,果然见王小十守候在这里。不待常遇春坐下,王小十就忙不迭的问道:“大哥,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小十,大帅已经决定,要对张士诚用兵。”

“用兵?不早就对张士诚用兵了吗?”

常遇春又趟回了塌上。“这一次,与先前不同了。之前都是被动防御,不让张士诚部逼近应天。而这一次,大帅却是决定给张士诚点颜色看看,攻占常州、湖州一带。”

的确,就在年初,是张士诚先一步对镇江用兵,这才开始了两方人马之间的矛盾,从而使得半年来大大小小打了上百战,双方各有伤亡。而从始至终,朱元璋部都采取被动防守的姿态。也就是在zj等地,张士诚为元兵所败,朱元璋才派汤和南下,占据地盘。

归根结底,是张士诚不仗义。同为义军,却背后操刀。再加上前番常遇春险些命丧,可算是彻底令朱元璋下了杀心,要拿张士诚开刀。

“打起来也好,免得张士诚总以为我们好欺负。”王小十道。他来自后世,更加懂得“软弱就要挨打”的道理。“可这和大哥刚才说的话有什么关系?”

常遇春笑道:“小十你是当局者迷啊!常州打了起来,你想要去隆平还有那么容易了吗?还是要尽早动身,免得被战火阻隔在镇江。”

这么一说倒也是。两方一但开战,为防有尖细渗入,张士诚部自然会大为警戒。王小十等人若是逃难的百姓也就罢了,可他们明摆着是朱元璋的“情报人员”,穿过层层战火进入张士诚腹地显然不那么容易。为此,常遇春才会劝他早早动身,不要真等两方大打出手后再行动。

却说,王小十还真就没有考虑到这点。他这点才智全都来自于天生的聪明,和后来人的见解。对于大局的把控,和对战事的分析,远远不如常遇春等这些沙场宿将们。这也是为什么,王小十宁愿抱着未来会被杀头的危险做了这个锦衣卫的头子,也不愿意做一名将领的原因。归根结底,还是他的才不堪大用。

“多些大哥提醒。要不然,小弟还真就耽误了大事。”王小十赶紧起身。

常遇春道:“也不急,大战不是一日两日就能起来的。还要等徐达那里准备妥当。”

“徐达?”王小十心底隐约像是又有了主意。“常大哥,常州的守将是是谁?”

“常州的守将叫做吕珍,算是张士诚的亲信。前番射伤我的,就是吕珍的儿子。”

逐渐的,王小十脑中有了一个清晰的计划。

想要到隆平去容易,可真想要有所建树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至少,王小十要加入到张士诚的阵营中去。而如今,便有这么一个机会。

“你是说……”常遇春听罢了王小十的计划,脑子里思索了许久。“小十,你可知道这里边的凶险啊?”

“我当然知道。”王小十又不是傻子。只不过,他偶尔会做一些傻事而已。

第九十一章 常州大战(2)

心中打定了主意后,王小十决定冒险去做这件“傻事”了。他先是说服了常遇春。当然,常遇春并不同意他如此冒险,却终究是拦不住。

随后,王小十又派人给驻守丹阳的徐达,和应天府坐镇的朱元璋送去了信。因为事涉机密,王小十并未动用军中的快马,而是命自己手下的锦衣卫暗哨进行传递。这一来一回需要几日时间,可王小十却等不得,早早就准备起来。

无论朱元璋是否同意自己的计划,他都会借此执行。当然,他也相信朱元璋会有此眼光。

第二日,王小十一行离开镇江,顺江路东进。同一时间,常遇春、徐达两人,率麾下将士对常州发动了攻击。

这一次开战,不再似先前那般的小打小闹。朱元璋从应天方向支援了许多重型器械。都是打下集庆后府库中存放的器械,正好用作攻城之物。看架势,此番不拿下常州决不罢休。

为躲避战火,王小十一行不得不绕道向北,再到隆平府。当然,他也可穿过常州,直达隆平府。凭王小十的面子,常遇春和徐达少不得要派兵护送,一路上大可保证安全,又能缩短路程。只不过这样一来,他们一行难免就过于招摇,与今后的计划不利。

虽然绕过了常州,可王小十对常州的战事却关心的很。几乎是每日午间过后,锦衣卫中的兄弟都会送上一份战事的简报过来。也正是通过这段时间,王小十基本可以认清楚这时宋体的文字了。

可认得是一马事,可若是让王小十自己动手书写,他却写不出个样子。所以这一路上若是需要回信的时候,都是小羽这丫头为其代笔。

早先还真没看出来,小羽这丫头竟也写出的一手好字。她虽是一个下人出身,却因为伺候的是富贵人家的小姐,每日陪着小姐读写诗文,久而久之就学到了一些。而能够帮到王小十这么点忙,小羽这丫头很是开心。她认为,自己和王小十之间的距离已经被拉近了许多。

“前面就要到隆平府了!”弃船换马,颠簸了半日的功夫,王小十勒住了马头道。一行人也同时站住。

方孝孺道:“小十哥,一半天儿的,马也跑累了。我们在这里歇歇,今晚之前进到隆平府就好了。”

“不进隆平府了,绕道去湖州。”听王小十这话音,似是早就有这种打算,却和是谁也没有提过。包括方孝孺,一路上也不知道王小十究竟有什么计划。

方孝孺道:“小十哥,到湖州去,少说也得数日的路程。我们是不是先到隆平府歇上一夜,换上几匹马,再准备些干粮才好。”

王小十一想,的确也是这个道理。他们一路上,数日行来,已经是人困马乏,是该找个地方歇一歇了。而且,后面的路上难保不会有万分的凶险,王小十也不打算再带着小羽这一个姑娘,索性就将她留在隆平府吧。

隆平府里,同样有锦衣卫的暗桩在,方孝孺很快和这里的兄弟联系上,安排王小十一行住在了一处院落中。

前脚刚刚稳定下来,还不曾来得及喝上口水,又有战报送到。

打开一瞧,却是告诉王小十,张士诚部溃败,常州境内,半数已掌握在徐达等人手里。常州守将吕诊率部退往湖州。

这就是王小十苦苦等待的结果。只不过,这结果像是来的早了点吧!

王小十起初想来,常州守将吕珍就是再不济,坚守个把月的也应该可以。可现在倒好,不过半月时间,就已经带残部准备撤出常州了。

不过这吕珍其人倒是真有意思。他常州兵败,正应该向东,撤回隆平府才对,却舍近求远,南下去往湖州。

实际上,吕珍是有自己的打算。他常州兵败,担心回到隆平府后会遭到张士诚的责罚,因此才未敢撤回隆平府。倒是湖州那里,同样为张士诚所部,且与常州成掎角之势。只要他率残部与湖州守军兵合一处,还大有反攻常州的可能。

又或者,能够趁徐达等人出兵常州之际,借湖州攻占镇江府,就令他们手尾不不能相顾,也算是大功一件,足以抵消自己丢失常州的过失。

吕珍会有如此选择,早被徐达料了个正着。否则,王小十哪里会有转向湖州的打算?

看过了信之后,便将信纸付之一炬。此时他们已经身在张士诚的地界上,行事应该万分的小心才是。

“叫方孝孺过来。”时间不大,方孝孺来了。“小十哥,房间准备好了,还备下了热水,洗个澡解解乏吧。”

“先不忙。”王小十道:“我们不在隆平停歇了,这就往湖州去。”

对于王小十这个决定,方孝孺虽然有些不解,却仍旧忠实的执行。“我这就是通知他们……”

“不用了。这一趟,就你我两个人。”

“就我们两个?”

只有他们两个!沐英不过还是个半大孩子,而小羽不过是一个小丫头,带着他们只怕会碍事。而若是直言告诉他们,只怕这两人都不肯留下。索性,王小十便悄悄的和方孝孺出城,撇下他们。城里还有锦衣卫的兄弟们照应,小羽两人也不会出事。

两人牵着马出城,到城外后才能够纵马狂奔。而就在他们一脚跨出城门的时候,有一个男子身形在街角一闪,眼底的精光恰似从王小十的身形上掠过。

“是他吗?看背影好像啊!”男子摇了摇头。“可能是看错了吧。他怎么可能到隆平府来。”这男子眼神烁烁放光。尽管刻意掩藏,可给人的感觉却绝不是普通的百姓。

男子摇了摇头,像是努力的忘却刚刚胡乱猜疑。他手里提着东西,是刚刚从街上买的,正准备提着这些东西回家去。

家门口。这只不过是他暂时的住所而已,可每当他走进这间院门,心底就没来由的一阵温暖,坚硬的心也变的柔软。

“我回来了!”男子先是出声提醒。门内,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师哥回来了!”

男子手上提着东西,用脚轻推开了房门。“我回来了。刚从街上买了些东西回来。”

那姑娘迎了上来。“师哥,见到师叔了吗?”

男子摇摇头。

姑娘道:“要我说,与其没头没脑的来求人,还不如当初就跟在那位将军身边。以师哥的功夫,不日就能在军中出人头地,也好寻个机会为我父亲报仇。”

若此时常遇春恰在的话当能够认出,这正是那一夜,与他经历过患难的一对男女。

当时,他们被人追杀,恰好与常遇春的残部撞上,还是常遇春替他们打发了后面追杀的仇家。这对男女和其同行的人一路紧随常遇春回到滁州,却又不告而别。却不想,他们竟也来在了隆平府。

还不仅仅如此。这男子非但是与常遇春有所交集,更是与王小十之间有着一段不解的缘分。如此,他才会看着城门处王小十的背影而觉得眼熟。

“那位将军与我们不过是一面之缘,即使求到人家身上也未必会帮咱们。还是再等等吧。说不准这几日就有消息了!”

马上,王小十问道:“孝孺,这一趟算是万分凶险,你怕不怕?”

“不怕!”方孝孺干脆的道:“要不是小十哥照顾,我早就死在那场大火里了。”

王小十道:“这一次,我们是要打入到张士诚的内部。”在来之前,王小十只说要到隆平府去,却没有说目的何在。现在,是时候告诉给方孝孺知道了。

“我们要装作投奔张士诚的样子,取得张士诚的信任。”这件事情,王小十在镇江时就已下定了决心。

原本按照朱元璋的要求,他只要带人潜伏在隆平府,如先前滁州、集庆战事那般,为大军提供策应就好。不过,随着战事不断打响,朱元璋一方也更受瞩目,王小十再想如先前那样行事只怕不易了。

如此,他想要更为深入的刺探到张士诚部的动向,最好的办法,就是打入到张士诚部的核心中去。只有加入他们,才能真正的了解他们,掌握他们的动向。当然,这也会使得王小十这一行存在更多风险,稍不注意就会丢了性命。所以他刚刚才会问方孝孺是否怕了。

“为了取得张士诚的信任,我决定借用这次的常州大战。按照徐帅的分析,吕珍兵败,必然会逃往湖州方向,徐帅就此拦截。等到他生擒吕珍之后,我们再将吕珍救出来。”

这么一说,方孝孺哪里会不懂。“小十哥,你是说要借着救出吕珍的机会,来搭上张士诚这根线。”

“要让吕珍觉得,我们是真心敬佩他的为人才出手相救。更要他心甘情愿的将我们引荐到张士诚那里去。”说起来容易,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可其中潜在的风险,却是让马背上的方孝孺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王小十看在眼底。“怎么?现在怕了?要是怕就回去,我不勉强你。”

“不怕!”方孝孺不再犹豫。“小十哥都不怕,我方孝孺烂命一条,有什么好怕的?”

王小十大笑道:“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有风险的。”这话像是在告诫方孝孺,又是王小十在平复自己不安的心。

第九十二章 常州大战(3)

路途的寂寞尚且可以打发,唯有心的寂寞,是无从倾诉的。一路行来,也就只有这一刻,王小十才感觉到自己的心是寂寞的。

这样的大事,他身边却只有方孝孺一人可以商量。而方孝孺不过是一个刚刚长大的孩子,哪里能够分担王小十的痛苦呢?

“纪纲那边也应该动起来了吧!”王小十像是自言自语的道。他人还在镇江时就给纪纲送去了信。事关者大,若没有纪纲带领锦衣卫中的兄弟们作为配合,单凭王小十怎么能成事?

初时还没觉得,越是到了如今,王小十越发觉得举步维艰。他在朱元璋集团中所能起到的作用,已经越发不如从前。旁人或许还不曾感觉的到,但王小十却是已经有了切身体会。

常遇春等人,好歹能够上马征战,建立功业。王小十正是因为无法如他们那样,才冒着将来被杀头的危险亲手创立了锦衣卫。可如今,锦衣卫初成,可能够做的事情确是了无几件。

难道王小十手下的锦衣卫,也只有如后世那般,做朱元璋手下的一条鹰犬,留着屠戮功臣之用吗?

王小十当然不愿意那样。若是如此,他倒不如老老实实躲在深山里,图一个安生算了。

既然老天爷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王小十当然也想着有机会做一件大事。这虽然不容易,却是他要坚持走下去的路,是他独自的倔强。

想到这些,王小十心头刚好像又添了几斤的份量。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不顾一切的向前!

“纪千总也要来?”

“吃着大帅的粮饷,也是出些力的时候了!”王小十也在想,这些锦衣的兄弟闲的久了,只怕会出乱子。

其不知,纪纲才没有闲着呢。他非但不曾闲着,而且还忙的很。李善长做了大都侍,可算是应天府的大管家、是朱元璋的大管家。如今常州、镇江战乱不断,粮饷、物资、军械均有李善长调配,他自然是忙的很。

而李善长其人才智、心计都是不俗,自然知道打天下靠的是这帮骄兵悍将。因此在粮饷、物资的调派上,可算是有求必应。甚至一些时候,宁可府库吃紧,不惜从各县调拨,也要供给阵前的将士们。

经过七八个月的时间全力支持,李善长才算是同这些淮西将军们打成了一片。议事之时,众将对于李善长的诸多意见已经开始持一种认同的姿态。私下里,竟也有军中的将领宴请李善长。要知道,王小十在应天府闲居这半年多,除了徐达和常遇春等数人到访之外,也不及李善长此时更受欢迎。

不过李善长为人谨慎,除了朱元璋外,无论谁人宴请自己都一一推却。如此,李善长家中却也不见丝毫冷清,反倒拜访的人更多了。

上到一众将帅,下到士族富商,都希望能和他这位大管家粘上些关系。

应天府内,看似政通人和,实则却是已经埋下了祸端。

对于近日来的一切,朱元璋哪里会不清楚?他心中明镜一般,只不过未曾言明。毕竟,李善长是有功的人。

这日一早,朱元璋吩咐下人道:“去将纪纲叫来。”

“纪纲?”下人不知。

朱元璋道:“锦衣卫千户,纪纲!”他的面上有些沉色。眼瞧着半年多来,朱元璋也不过才见了王小十一面,就更别提锦衣卫中其他的将领了。可今日,他却是点了纪纲的将!

时间过去了半个时辰,才见纪纲到了。“末将参见大帅。”

朱元璋面对纪纲的时候,不似面对王小十那样的满面自在的笑容。更多的,则是令人无从猜测的深沉。“纪纲。小十不在,锦衣卫里谁在主事?”

纪纲道:“回大帅,是末将在主事。”的确,除王小十外,锦衣卫中都是纪纲说了算。虽然方孝孺和胡定邦两人负责情报,直接受王小十管辖。可此时应天府只有胡定邦在。而胡定邦在横涧山时又多受纪纲照顾,自然事事多听纪纲的吩咐。

胡定邦这人重义气,也有骨气。正因为如此,王小十如同信任方孝孺般的信任他。而正因为胡定邦这人重义气,才永远也不会忘了纪纲的恩情。

所以,王小十一离开,纪纲可谓是锦衣卫最高的指挥官了。

朱元璋点点头,面上仍旧不喜不悲。“很好。接下来,我有任务派给你。张士诚部,已经决定曾兵常州。这场仗打下来,不知要死伤多少将士。而军士们的粮饷也一刻都耽搁不得。本帅命你,帅锦衣卫的兄弟们负责押送粮饷到常州去。”

先前,粮饷押送都是李善长派人负责,各地驻军沿途护送,从未让锦衣卫插过手。一时间,纪纲愣在了这。

“怎么?没听懂吗?”

“末将听懂了。保证完成任务。”

朱元璋道:“不单如此。以后各地粮饷、物资转运都由你锦衣卫负责。同时你也要探听清楚各地驻军的异象,随时报我知道。”

这样的一句话,纪纲的权利何止是翻了几倍啊!探听各地驻军的动向。驻军有什么可探听的?还不就是打探各地将领是否有二心,谁与谁之间走的过近之类的吗?

若是王小十在场,当面就会谢绝了朱元璋的提拔、任用。因为他是个后来人,知道锦衣卫一但有了这么一个权利,离着覆灭就不远了。

此时战事未熄,锦衣卫统领自然不会有什么危险。可随着掌握各地将军们的秘密越来越多,其危险系数自然成倍增加。

可惜,纪纲不会如王小十想的那么深远。他和任何一个朱元璋麾下的将领一样,渴望着建功立业,渴望着被任用。如今有了这么一个好机会,纪纲甚至连故作深沉的心思都没有了。

“末将……”当然,纪纲也不是傻子。“大帅之命,末将不敢不从。只是小十那里……”

“你不需要担心,小十那里我会告诉他的。你只要记住我刚刚说的话,努力做好就行了。”

纪纲道:“末将定不负大帅器重。”

“去吧!”朱元璋大手一挥。看着纪纲转身出去,嘴角不经意间流露出睿智的微笑。若是王小十也在,当能够看出,朱元璋变了。

人总是会变的,不过朱元璋的改变多少会令王小十有些错不及防。也许是被李善长的行为所刺激到了。也许是成为吴国公后感受到了压力。又或者,朱元璋其人的天性如此。总归,数年之后的今天,朱元璋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凭借着一腔热血反元的毛头小子,而更像是一位运筹帷幄的智者。

此时的他,身上已经隐隐有了后世那位铁血皇帝的雏形。

应天府发生的这一切,王小十丁点不知。既然朱元璋说,自己会派人告诉王小十,纪纲便没有自行通报。如此一来,纪纲自可以带着锦衣卫的兄弟们大展拳脚,不需要随时听候王小十的吩咐了。

而朱元璋这里,经过那天的事之后,他也好似忘却了当日的话,忘却了与纪纲的见面一样,按下这件事情不提,也没有派人支会于王小十。因此,王小十还被这一切蒙在鼓里,一心等着纪纲带人来配合自己。

“小十哥,有些不对啊!”接连赶了几日的路,方孝孺身子都像是被颠簸的散了架。

“怎么不对?”

方孝孺道:“我们连日赶路,也已经到了湖州境内。可看着架势,哪里有一点要打仗的样子?”

的确。这点王小十也注意到了。而且这几日,锦衣卫中的兄弟也没有沿路送过战报来。战况究竟如何,吕珍部究竟被赶到了哪里尚且不知。王小十两人犹如盲人瞎马在敌人的背后乱转,无论是自己人还是敌人都不曾撞见。

“会不会是哪个步骤出了错?”虽然相信王小十,可此次任务听上去就让人心里没底,方孝孺也不得不怀疑。

“也好,到前面歇歇,打听一下消息再说。”

方孝孺道:“小十哥,我们的暗哨在湖州内算是一片空白,打听不到什么消息的。”

也难怪。王小十手下的锦衣卫,与后世明初的锦衣卫还是有些差距的。无论是在数量上,还是对于情报的采集,都显得十分不足。更何况此时战乱未平,更加是无法做到各地尽在掌控之中。

刚好,前面一处县城,门上是“归安”两个字,想来这就是归安县了。两人打马进了城,王小十去寻找留宿的地方,方孝孺则是在城中百姓里打听最近湖州的战事。

落下王小十不提,却说方孝孺这家伙。装作是过路的客商样子,拉住街上的行人打听道路。聊起个三两句,便打听起了近期的战事。

别说,老百姓茶余饭后,就是喜欢和人闲谈。方孝孺的样子看着很讨喜,一些上了年岁的老者竟就站在街边和他聊了起来。一来二去,也打听出了不少事情。

不过,小小的一处县城,突然来了如此显眼的一个人,在街面上问东问西,就难保不会被人盯上!

第九十三章 奸细(1)

不过是在归安歇上一晚,也不需要刻意的挑选地方。王小十随便找了一处客栈,人能有间房住下,马能够喂些细料就好。

不得不说,张士诚的确是有一套。湖州也算是他的势力范围,这里的百姓们脸上是一片祥和之气。这地方就好像是一处世外的桃源,根本就未曾受到战乱的影响一样。

王小十不知,张士诚也算是穷苦出身,没饭吃才冒着杀头的风险。靠着贩私盐赚下了“第一桶金”,而后又起义反元。为此,他对治下的百姓们十分宽厚。另一个时空里,朱元璋在征讨了张士诚部时,隆平府百姓竟自愿加入到张士诚的队伍中参与守城,使得朱元璋部损失十分巨大。

对此,朱元璋很是恼火。在一统天下后,将原属于张士诚部的百姓,税负提高到了六成,单是这点就算作空前绝后了。可见,朱元璋心底对张士诚、对其治下的百姓是多么的愤恨。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目前来看,双方之间势均力敌。尽管徐达在常州频频得手,却也不敢说预见了战事的结果。

在安顿下了之后,王小十趁着店中无人,也和掌柜的闲聊起来。“掌柜的,我怎么瞧着归安县境内如此的太平啊?”

掌柜是一个中年人,样貌就如天下间的掌柜们一样,微胖的身量,脸上一团和气的笑容。

“太平?不太平是什么样的?”掌柜的像是看怪物一样的盯着王小十。

王小十道:“不瞒您说,我是做生意的。”

“我知道。”

“你知道?”

“每日过路的无外乎两种人。一种,是没了活路,四下逃难的人。另一种,就是生意人。看你这穿着,总归不是逃难的吧?”掌柜的像是很健谈,也很会开玩笑。

“正是这么回事。”王小十道:“我从北面来,那里打的正热闹,一路上可真不容易。可到了湖州地界之后,却见不到一点战祸,所以才好奇想问问。”

“我一猜就是这么回事!”掌柜的道:“做生意的,都愿意发‘难财’。是不是想看我们这里缺衣少穿,阁下好做这桩买卖啊?”

王小十不答,只顾笑笑。

掌柜的道:“告诉你吧。北面虽打的热闹,可这战火却燃不到湖州来。”

“为什么?”

“因为吴王已经派兵增员常州。”吴王就是张士诚。

“常州曾兵了?这应该算是军事机密了,掌柜的是怎么知道的?”

“不单我知道,这里人人都知道。”

原来,张士诚出身虽然不怎么样,书也读的不多,却也知道民心所向。大战之前,都会在治下发出布告,安抚民心。而掌柜的所说的这些,都是布告上的内容。王小十两人进城后也没来得及细看。

的确,这布告一发,百姓们也就安心了。既然战火烧不到自家门口,那还有什么好怕的?种地的仍旧种地,开店的仍旧开店,如此才会有王小十一路上看到的安静祥和。

正如布告上所写的一样,张士诚部已经曾兵常州。领军将领是张士诚的族弟,张士德。

另外,湖州守将潘元明也聚集兵将北上,如今已经收归吕珍残部,和两相之力与徐达抗衡。常州方面,战事一时吃紧。

这些情况,王小十丁点不知。吕珍脱困,可以说王小十的计划就已经无法再付诸行动,他理应返回隆平才好。可却因为消息不通的缘故,而使得他们仍旧在湖州境内瞎转悠。

…………

归安县衙,差人们一个个打起精神,手持着水火棍,双目不敢斜视。若是换做平日里,他们一个个都无精打采,整日都一副懒洋洋的姿态。可今日不同,归安城里竟然抓了一个奸细。

这可是了不得的事情!常州大战,战火虽未曾燃到湖州府地面,可为官的却是万分谨慎。而且在不日前,潘元明将军调大军北上常州,湖州方面兵力欠缺,更是马虎不得的时候。

恰巧,如此紧要的关头,竟有外乡人打听起了湖州府的事情,便显得不那么寻常了。

如此,不管这人是何目的,当地官府先以“奸细”的罪名将其扣押,而后再慢慢审问。

方孝孺跪在大堂上。这样的架势,他也不是第一次遇见。最初,还是在滁州被元十英抓到军营去的时候。若非是有了那一次受刑的经验,只怕单是这紧张的压抑感就能够令他崩溃。

也算是方孝孺倒霉。为了探听出最近湖州府内的动向,他连续走访了数条街巷,和一些普通百姓、生意人闲聊,借此打探消息。想不到,却被官差请到了这里。

“啪!”上边坐着的县官一拍惊堂木。“大胆奸细!何方人士,快快招来,免得皮肉受苦。”

“回大人,小人并不是奸细。”

“你是什么人?”

方孝孺道:“小民方孝孺,是个生意人。”

“生意人?生意人鬼鬼祟祟的打听朝廷战事做什么?”张士诚所部,嫣然已经是个小朝廷。各级官员任命,多是当初随着张士诚一道贩私盐的弟兄们,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些地方官凭借着关系上位,难免会有些尸位素餐之人。不过这些都不要紧,因为他们都忠心于张士诚。这就足够了!

他们清楚,如今的好日子是谁给的,自然会死命的拥护张士诚。

这归安的县官就是这样。听说自己治下出现了奸细,生怕对吴王不利,才势要审出了结果来。

“好你个大胆的奸细!不用大刑,只怕你不肯招认。”县官又是一拍惊堂木。“来人,重打三十杖!”

说是重打,可差人们心底也都有数。要是这三十棍真的打重了,只怕方孝孺这小身板就被动打死了,到时候什么也问不出来,县官免不得要迁怒于他们。

为此,差人们都留着手。不过尽管如此,三十棍下来,也打了个血肉翻飞。

借机,方孝孺在差人的拖拽下假装昏迷。

“把他泼醒!”一盆凉水浇下,尽管是正午时分却也让人受不了。更何况,方孝孺身上还有伤,被冰凉的井水一激,更显得痛了几分。

“你说还是不说?”

现在,方孝孺面临着一个抉择了。说,还是不说?

一个犹豫的功夫,县官道:“好啊,到底是个硬骨头。给他上夹棍!”夹棍算是酷刑,一旦用上,人的手指便都废了。

“等等!”方孝孺被吓到了。“我说。”

县官道:“说吧。”另一边,有人给他所说的话记录。

方孝孺道:“我是奸细。”

“你潜入归安有什么目的?”

方孝孺胡乱的道:“为了打听湖州的动向。”

“同行的还有多少人?”

方孝孺道:“还有几十人,住在城东柳条巷。”方孝孺怎么会知道城东的柳条巷呢?他也是听人说的。

今天,他也算是广结善缘,和许多人聊过家常,也从他们口中知道了许多关于归安的事情。现在面临着大刑加身,他也只好胡乱的应承。

不过,方孝孺却终究是个重情义的人。如此紧要的关头,他是绝对不会提到王小十的。

方孝孺只顾得胡乱编造,把官差的注意力引向旁边。“我们是从江西过来的义军,奉命调查湖州的情形。”

县官一时间喜上眉梢。能问出这些,已然算是大功一件。不过单有方孝孺一人还不足以证明他说的话。他还要抓住那些奸细的同党。

“将奸细压下去,待抓住其同党后再让他辨认。”

听了这话,方孝孺这心里先是一松,随后却是一紧。令他轻松的是,今日不用受刑了。而令他紧张的是,一但官差抓不住那所谓的“同党”,只怕自己仍旧免不了皮肉之苦。

“哎!”方孝孺感叹自己时运不济的同时,又在暗暗祈祷着。他只盼王小十发现自己“失踪”,早些将自己救出去。

在方孝孺的心里,王小十简直无所不能的样子!

此时,“无所不能”的王小十也察觉到了异常。到了傍晚时分,还不见方孝孺回来,王小十就知道他十有八九是出了意外。最起码,是被什么突发事件给耽搁了。

王小十要到街上去找找看,刚一出门,就瞧见掌柜的从门外探头探脑的缩了回来。

“你要出去?”掌柜的道:“还是呆在店里吧。街上满是当兵的,听说在城里出了奸细。我在这城里待了快半辈子,连衙门口都换了好几次,还是头一回听说闹奸细。”

掌柜的一边说着话一边关上了门板,还上了门栓。“客官回房歇着吧,免得惹上麻烦。”

越是听说如此,王小十越是想要到外面打听清楚。不过这掌柜的完全是出于好心,若是自己执意要在这时候出去,就会惹他怀疑,搞不好把自己也搭了上去。

王小十假装回了屋。可进屋之后,他便推开了窗,见无人注意翻进了后院,顺着墙头趴了出去。幸亏这墙头不高,不然还要找张梯子,平白多了些麻烦。

客栈后墙外,是一处窄巷,当中也没有人家。巷子外,街面上依稀可见火把光亮,伴随着人影晃动。

“官差还在搜人,就说明方孝孺还没有被抓!”王小十这样想着。

第九十四章 奸细(2)

王小十加着万分小心。此时的情形,甚至比他当初在滁州时还要令他紧张。好歹在滁州的时候,他身边跟着花云。那个愣头小子虽然莽撞,可身手却没得说。有他在身边,自己也不算孤掌难鸣。

倒是纪纲那里。自己的消息传过去这么些日子,可湖州这边还不见自己人来,令王小十一度陷入孤立之中。

想起烦心事,一时间令王小十心乱如麻。

可王小十不知,此时心乱如麻的还不止他一个。同样有这么一群人,抱着他们这一行的目的,留宿在归安中,打算数日后前往隆平府。怎奈祸从天降。他们错就错在不该住在柳条巷中!

“混蛋,是谁走漏了风声!”这是一个男子,看面貌在三十岁出头,正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年华。可眼下这人看起来性情有些暴躁,气的眉毛倒竖。

另一人道:“将军,咱们的兄弟都在。您吩咐过,不准我们出去生事。”

“也许,是哪路的小贼被捉,屈打成招之后胡乱的攀咬。”别说,这人分析的竟也八九不离十。

“将军。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搜剿的官兵马上就要过来,我们还是快些想办法应付才是。”

他们这一行人身份不明,又是近日才到归安城来,若是被人查到,难免不会出乱子。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这一行人都带着兵刃。

眼下风声日紧,各地战乱不断,普通商贾出门也多带着仆人,携着利器防身。可最主要的是,他们这一行人带的不是普通短刀,都是军中的制式佩刀,一露面就会被人怀疑上。

“事到如今,赶快想个退路吧。街面上兄弟们正在把守,一时半刻的功夫可就顶不住了!”

领头的那将军道:“他娘的晦气。要是让老子知道是谁惹来的麻烦,非劈了他不可。没办法了,冲出去。”

“冲出去?官兵众多,我们这几十人怎么冲出去?”

那将军道:“常州战事吃紧,军队都调派了出去,归安不过都是些地方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还能挡得住我们!”将军一伸手,自有人递过一柄厚背砍刀。这柄刀比军中的制式长刀还要重一倍,是他拿手的兵刃。最奇特的是,刀柄后有一道丝扣,可是接上长杆,当做马上长刀使用。

古人的智慧远超出后人的想象。早在汉末,器物上就出现了丝扣器械。

这名将军一人在前,手提着大刀倒也有几分威风凛凛之势。这时候,街向上把守的兄弟们已经和官军冲突了起来。

“杀!”这一下子可算是热闹了。

“将军,真杀呀?”

将军道:“当然。本将军当初跟随着徐寿辉将军征战天下的时候,湖州也是咱的地盘。虽然此时势不如人,可咱也要让张士诚的人瞧瞧,谁才是大爷!”

“弟兄们,冲出归安!”

人群中,三两个人背对着背,一面冲杀一面闲谈。“早听说赵普胜将军英雄了得,今日才算是得以见到。”

这名将军正是赵普胜,在徐寿辉手下任职,被徐寿辉依为臂膀。他这一次下湖州,便是奉了徐寿辉的命令,在暗中行事,却不想因为方孝孺的关系,而暴露了他们。

杀将起来,这一行人就如同红了眼一般,寻常的兵丁哪里会是对手。尽管付出数条命的代价,也不见得能伤了这些亡命之徒一刀。

不过赵普胜虽勇,却也不是盲目斗狠之人。他心头比谁都清楚,他们一行人一但被拖住,若是城中再有官兵赶到,只怕也是疲于应付。

“弟兄们,冲出归安城!”一声号令,同行人等调转身形,顺着街巷冲杀出去。

却说在大街上,王小十正探头探脑的从暗巷中出来。耳边就听喊杀声由远及近,火把更是将面前燃得如同白昼,便知道城里发生了大事。

他王小十也不是神仙,没有预测一切的本事。他并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人,却本能的觉得是方孝孺出了事。人总是这样,遇事最先往坏处去想。

“抓捕方孝孺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该不会是纪纲的人到了吧!”忙中便容易出错。王小十也不细细考虑,纪纲纵然有心,又如何会稀里糊涂的找到归安来?

听闻喊杀声更近,王小十的性子耐不住了。眼瞧着“自己人”被追杀,他怎么能忍得住?

可惜,他这次身边没有花云那个高手,甚至连方孝孺这个“低手”都不见了,只好自己出手。

慌忙中,王小十顺着街巷两侧的墙头翻了上去,顺势又窜到街边店铺的房顶上,埋伏在那里。

当先的十几人奔驰而过,再然后就是手持的火把的官兵,两拨人可谓是泾渭分明。这时候,王小十在房顶上站起了身,手掌揭下房瓦,一股脑的往人群里扔了过去。

房瓦砸在人的身上,房瓦被砸的粉碎,人也免不了头破血流。可尽管如此,一个人能力必然有限。两拨房瓦掷出后,虽暂缓了官兵的脚步,可也让王小十暴露在众人面前。

随后就见,官兵中分出一队人来找王小十的晦气。王小十无奈,只得纵身跃入店房后院之中。

今夜街上人声嘈杂,两相街道旁的店铺中只怕无人能够成眠。王小十双脚乍一触地,身子也跟着栽倒在院中,发出“咚”的声响。

王小十虽然跟着常遇春学了好一阵的功夫,可贸然从房顶上跳下来,却也觉得脚跟生疼。

轻垫着脚,连蹦带跳的往后门摸索过去。却发现后门处上了锁,门边还锁着一条大黄狗,已经“汪汪”的叫嚷起来。一时间,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王小十竟要被困死在了院中。

当然,他也可以如来时那般,翻院墙出去。可此时他脚掌仍旧疼痛,像骨折一般的疼痛。再加上院墙外隐隐的火光,足可以说明官差已经围住了这里,纵然翻过院墙,却也无法逃脱。

一时间,王小十脑中一片空白。

却在这个时候,院子外面,四下里火势更大,惊呼声更甚。吞吐的火舌似有拔高之势,简直可以说是火光冲天。

王小十还没搞清楚,就见一人从店铺外的街道上撞了进来。这人身材高大,一头撞破了门板、撞破了院墙,冲入到王小十身边。

王小十一瞧,自己并不认得这人,更不知他是敌是友。

来人道:“这位朋友快跟我走。我们把整条街都点了!”

这人和赵普胜是一路的。他们冲过街巷时,见有一人在房上扔下房瓦助他们脱困。虽然效果微乎其微,却终究算是帮了他们的忙。而随后,眼见得王小十成了“瓮中之鳖”,赵普胜却是不忘点滴之恩,带人来救。

他们这一行人本就不多,却不敢贸然回头冲击官兵。一瞬间,赵普胜计上心来,吩咐人将沿街的店铺都点了。店铺中要是有人阻拦,索性就连人都砍了。既然要闹一场,索性就闹的更大一些!

此事若是换了朱元璋的人,只怕不会这么做。朱元璋改集庆为应天府后,心底便生出了争霸天下的心思。因此,对于手下的将领、军士要求甚严。欺凌百姓都要重处,就更不要说是公然烧毁民房,杀害百姓了。

可在徐寿辉手下却是不然。他虽也名为起义军,可实则手下都是一群亡命之徒。并且徐寿辉这人驭下不严,就难保这些将军们胆子越来越大。如此,才有了眼下这一幕。

别说,将周围的民房、商铺都点了,一时间官兵们慌了手脚。他们是兵,守土有责。若是眼见得民房尽数被毁,他们一个个也都吃不了兜着走。于是,当官的连忙组织人救火,倒是少有去理会赵普胜等人。

王小十绝处逢生,熊熊的烈火也不能让他心中升起丝毫的暖意,倒是后背忍不住的发寒,身上直打寒噤。

他这是在后怕。人若不致于险地,就永远也不会知道生命的可贵。

眼瞧着,一行人就要到了城门口。凭赵普胜手下剩余的的弟兄,冲出城门没有任何问题。

“痛快呀、痛快!”赵普胜大笑道:“兄弟,跟着俺走吧。凭你的胆识,将来能成大事!”赵普胜曾学过相人之术,虽不精通,却也略知一二。而王小十的面貌,却让他观之不透。

非但是他,王小十的面貌,就连刘伯温也是观之不透。

见赵普胜一行不是“自己人”,王小十就知道自己算是白忙活了。不过既然人家救了自己,却也不好冷面相对。“算了吧。今天的事情也算是萍水相逢的缘分,我还有事,就不和几位同路了。”

对面几个人面露凶恶之态,却碍于赵普胜在这,而没敢造次。

“兄弟要走?莫非是瞧不起我们?”

王小十连忙道:“不是。只不过,我还有一个兄弟在归安下落不明,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事。要是找不到他,我是不会走的。”

“这么回事啊!”赵普胜大笑。“是个讲义气的,我没有看错你。既然是你的兄弟,也自然是我们的兄弟,我帮你一起找!”赵普胜这人,江湖草莽出身,一举手、一投足,身上的匪气十足,唯有一点,这人很讲义气,也敬重同样讲义气的人。王小十很和他的胃口。

第九十五章 沈公子(1)

监牢里,方孝孺被两个衙役拖着,就如同拖着一只死狗般,被扔进了牢房里。因为奸细属于重犯,故而方孝孺这间牢房里没有旁人。

“好好在这里呆着吧!”差人嘴角冷笑。如这样的人他们见的多了,笑的时间久了,脸上的肌肉就好像早已长死一般。

“他犯的什么事啊?”更深一间的牢房中,一个男子的声音问道。一听其说话的声音,两名差人的脸上表情十分精彩,简直是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是沈公子啊!他今后也算是您的邻居。”

隔壁的那名公子道:“他犯的什么事?把人打成这样?”

“他是个奸细!”

“小小的归安城,也能抓住奸细?怕不是你们这帮家伙屈打成招的吧?”

差人道:“沈公子您说笑了。您慧眼如炬,小的们可不敢骗您。”

透过两间牢房中的栅栏,这位沈公子看了方孝孺一眼。无巧不巧,方孝孺亦像是感应到了这人的目光一般,趴在地上扭过头回了一眼。

而后,方孝孺又黯然的趴了下来。他今日受了刑,几十大板打下来,生生丢了他半条命,哪里还有力气理会着狱中的闲人?

“沈公子您别看了。等抓住了他的同党,是都要处以极刑的。”差人们谄媚着道:“沈公子,今日您要吃些什么?”

这位沈公子道:“来两只烧鸡,一只鸭子,一斤白酒,半斤的猪头肉。”

“您、您一个人吃得了这么多吗?”

“本公子乐意。不少给你们赏钱就是了!”

“好说。小的待兄弟们谢过沈公子。”

这位公子哥不似常人。身在监牢,却仍旧是一副大爷的姿态。方孝孺身上伤势虽痛,却也忍不住好奇再次向着隔壁牢房瞧了一眼。

这一瞧却好,真是吓了方孝孺一跳。刚刚不曾觉得,对面的牢房中,竟然蕴藏着另一股天地。

这位沈公子的牢房中,靠墙摆着一张架子床,床上被褥崭新。另摆放着的一张桌案上,茶具、杯碟齐全,且都擦拭的一尘不染。这哪里是在坐牢,分明就是在此“度假”啊!

却说这时候,方孝孺虽盯着他看,可这位沈公子却像是没了兴致一般。起身伸了个懒腰,就有倒回了床上。

方孝孺自觉地没趣,又趴在了枯草堆上。

外面,决定要救出方孝孺的王小十,却不知方孝孺身在那里。不过他猜想,方孝孺这么久没有消息,必然是遇上了麻烦。说不准,已经被关押起来。而最有可能抓住他的,自然就是官府。

“烧了!给老子把这鸟的归安县都烧了!”赵普胜道。他的手下,正在城中四下里放火。且若是有人想要救火,则上去就是一刀。直到火势蔓延到无法遏止的时候,再去燃放下一处。归安当地的军力本就不多,拿他们这种强盗的做法根本就无济于事。而那些想要救火的普通百姓,哪里又能挡得住他们一刀?

虽然觉得十分残忍,可为了救出方孝孺,王小十也别无办法。

王小十跟着赵普胜,趁着城中大乱时,擒住了一名官兵。十几斤重的大刀向脖子上一架,赵普胜问道:“说!是不是有个人被你们抓起来了。叫、叫……叫什么了?”

王小十提醒道:“方孝孺。”

“对,叫方孝孺的!”

这人战战兢兢。“这位好汉,我不知道啊!”

赵普胜手上用力,一把便捏碎了这人的肩胛骨。骨头碎裂的声音好像极其刺耳,惹得王小十一阵恶寒。

“大爷,我真的不知道啊!”当兵的哭爹喊娘。“不过我听兄弟们说,衙门口抓住了一个奸细,被关押在牢房里。”

赵普胜瞧着王小十。两人的眼神中都透露出一种猜测。“这可能就是!”

“说,监牢在什么地方?”

“往北……”

“哼!你这个熊样,还学人家当兵?”

当兵的道:“好汉爷明鉴。小人天生胆小,却靠着粮饷过日子,我是给上官花了银子,才没有被调派到常州去。不成想,在归安遇到了您。两位大爷放心,我当谁都不会说见过你们。”

这人倒也有趣。为了活命,竟然和赵普胜打起了保证。

赵普胜心头一笑,也不难为他。他手上大刀收了回来。“我们走吧!”

当下,只留着这名当兵的在地上装死。

监牢里,沈公子的饭到了。这也不知是宵夜还是正餐,总归是他想要,就没有得不到的。

沈公子先是扯下了一条鸡腿,大口吃了起来。又倒了一碗酒,冲下了鸡肉的油腻。

“咕噜……”方孝孺的肚子不争气的响了。他今日受了刑,随后整天更是水米未进,自然受不住这样的诱惑。

沈公子扭过头看着他。“饿了?”

方孝孺不答。

“要是饿了就和公子我说,给你吃上一只就是了!”沈公子很会拿捏人的心理。在这样的时候,一只烧鸡对方孝孺来说简直是无价之宝。“不过我有个条件。你要说说自己为什么被抓,说出来我就请你吃!”

这位沈公子是个好奇的人,对什么事都好奇。为了探求方孝孺心底的秘密,他才特地准备了这些吃的、喝的。

“怎么?不答应,还是不饿?这座牢房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吃这么一顿。可他们哪怕是死到临头,本公子也不会可怜他们。”

“那你为什么又要可怜我?”

“因为你让我好奇。”沈公子道:“受了大刑,既不吭声、也不喊冤,所以我对你这个人感到好奇。若说你是明知必死,却又不像,所以我猜不透你。”

“怎么样?愿不愿意说?”

方孝孺咬了咬牙。“好!宁死也当了饱死鬼。”

“好样的。”沈公子把鸡腿扔给他。“边吃边说。”

方孝孺狼吞虎咽,嘴里说一个字的功夫都没有。而沈公子在旁看着他,也不催促。

吃了一个半饱,方孝孺打着嗝道:“其实我根本不是奸细,是个生意人。”

“你是生意人?那为什么会被当做奸细抓起来。”

方孝孺胡扯道:“我听说湖州这里有战事,准备到这里发一笔小财。可到了归安后才发现,整个湖州境内都一片太平,哪里像是有战乱的样子。所以,我就沿街和百姓们打听起湖州的战事。结果,就被当做是刺探情报的奸细抓了起来。”

“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这个。”

“没意思。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方孝孺这是倒是对他来兴趣。“你呢?你又是怎么被关起来的?”

沈公子道:“我是自己进来的。”

“自己进来的?谁会自己到这种地方来?”

沈公子道:“正是因为所有人都会如你这么想,我才会到监牢里来。这里清净,让旁人找不到我。”

“你在躲什么人啊?”

沈公子道:“这和你没关系。”他才不会让方孝孺套自己的话。一时间,两人沉默下来,只有肉香、酒香,与监牢里的腐败气味冲击在一处,变得不是那么好闻。

看这沈公子衣着、言谈不俗,必然是富裕人家的公子。而他如此出身,却为了躲避旁人,甘愿委身在牢笼之中,更足以说明他不是普通人,更不是寻常的“公子哥儿”。

这时候,狱卒从外面慌里慌张的进来。“不好了,沈公子大事不好了。外面、外面打起来了!”

“怎么回事?’

狱卒道:“沈公子,城里混进了奸细,在城中杀人放火。”

另一名狱卒道:“是义军攻城了!城里的守军也抵挡不住,就放火燃了归安城。沈公子我放您出去,快些逃命吧!”

原本,不过赵普胜的数十人,在城中大肆放火、生事,自然弄得满城人心惶惶。随着火势不断加剧,大有愈演愈烈之势,竟也有些不法之徒,趁机在城内哄抢,才将今夜的动荡加剧。故而,人人口耳相传,说的有模有样,到了这狱卒的嘴里,竟说成是义军攻城。

“真有奸细?”沈公子对方孝孺道:“你还在装着不知道?外面已经乱了,怕是你的兄弟们要救你吧!”

狱卒这才想起,监牢里可不就关着一个“奸细”吗?

“沈公子,您快些走吧。这群人杀人不眨眼,可别糊里糊涂的做了刀下之鬼!”

沈公子道:“怕什么?有这位兄弟在,你们还怕丢了性命?”他指着方孝孺。“要是想活命,就赶紧求求他吧。”

两个狱卒这才明白。就见这二人“噗通”一声跪在了牢门外。“这位好汉,我们两个也是当差听令,迫不得已啊!况且,给您用刑的也不是我们,您老大人有大谅,千万可被迁怒我们啊!”

方孝孺也是一脸的呆愣。“难道是小十哥知道我出来事,在外面想法子救我?可他哪里来的这么多人?莫不是纪纲统领带人到了?”

这下子好,里外都弄了一个糊涂。不过,看这狱卒慌里慌张的架势,方孝孺无论说什么这两个家伙都会照做。“把牢门给我打开!”

两个狱卒犹豫中对视了一眼,却还是乖乖照做。

门上的铁链“哗啦啦”作响的同时,牢房的大门也被人强撞了开来。

第九十六章 沈公子(2)

牢房大门被撞开时的一声巨响,让两名狱卒的手同时一抖。随之,钥匙跌落在地上,可方孝孺这间的牢房门却也被打开了。

一瞧,门外进来的是一行人。手拿着利刃,脸上神色不善。

“这、这是您的人吗?”

方孝孺也不认识他们。这下子,越发的令人糊涂了。

可场中,有一人心底是清醒的,这个人就是沈公子。

“沈大公子,你可是让我们好找啊!”当先一人说道。“倒也是!想堂堂的沈大公子,竟也会躲到这种肮脏、卑劣之处。”

牢房中透露着阴暗,多少龌龊之事在这里都变的“光明正大”,因此男子所说的都是事实。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众人险些忘记了,那两个狱卒才是这里的“主人”。现在,主人才想起来问话。

领头的男子道:“我们是朝廷的人!”

听罢,两个狱卒松了口气。“我们也是朝廷的人啊!”

那男子道:“我们可不是张士诚的那个小朝廷。我们是北面朝廷的人!”

“元廷?”这几个男子,竟是元廷的人。近些年来,元廷之中内斗严重,再加上大灾之年,才让各地义军如此的肆无忌惮,大大小小的朝廷林立,如雨后春笋一般。旁人都只觉得,元廷对于各地的掌控力度已经微乎其微。却不想,就在张士诚统治的湖州地界,也有元廷的探子在行事。

说到底,元廷虽然已不似从前,却根基未损。

两个狱卒心头叫苦。

却说元廷这一行人对两个狱卒没有任何兴趣。甚至是方孝孺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个普通囚犯。他是生、是死,这群人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元廷中人,又为何非要至这位沈公子于死地。

却见,这时候一行人竟又向着监牢之外退却出去。“沈公子,您安歇吧!”

几人又是一阵摸不着头脑。这些人来势汹汹,难道就只是为了向沈公子问安来的?

随后就见,门口扔进一只坛子,丢在地上破裂开来。接着,又扔进了一杆火把。

“这是火油!”沈公子道。“坛子里流出的是火油,他们想活活烧死我!”

倒是方孝孺,死到临头反而不怕了。“你究竟是什么人?”

沈公子不答,脑子里像是仍旧在思索对策、寻找着出路。

“左右都是死,冲出去算了!”其中一名狱卒道。接着就见,他真的向着牢房门外冲了出去。

眼瞧着,他的一只脚已经跨出了门口,逃生的希望之光已经洒在了他的身上。然而,一步快出门外的他,却是突然间停住了身形。

万籁俱静,唯有火焰燃烧在噼啪作响。火气炙烤的烤房中的干草都燃烧了起来,眨眼的功夫暖意阵阵,却比刺骨的冰寒更为可怕。

“怎么了?外面怎么样?”另一名狱卒还在问。

却见,他的一脚虽然跨出,却已无力再迈动。他的身子倒下,胸前插着一柄钢刀。

这时,就听牢房外面喊道:“沈公子,你是愿意缩在里边被烤熟,还是愿意伸出头来挨上一刀呢?”

那些人还没走。不确定了沈公子是否死亡,他们是不会离开的。

“看样子,你惹得麻烦比我的要大啊!”方孝孺道。

沈公子道:“这些是方国珍的人。方国珍接受了元廷的诏安,已经是朝廷的官员了!”他突然说起这些,将这些说给方孝孺听,像是怕再也无法和人倾诉了。

“方国珍原本在北面高邮一带,被元廷和张士诚两相夹击所败,不得已投降元廷。而这一次,方国珍奉元廷之命,自水路下到浙江,准备和元廷大军南北夹击张士诚部。”沈公子的话音越说越低,只用他和方孝孺两人才能够听到的声音说出。

“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方孝孺问道。

“看在那一只烧鸡的情分上,如果我死了,而你侥幸活了下去,记得将这份情报交给隆平府沈家。”

“沈家?”

沈公子道:“你到了隆平府,自然能够打听到沈家。”

“那你……”

沈公子突然站起了身,大步跨出牢房。“我死了,或许他们才会放过你。记住,千万不可让第二人知道,哪怕是你的亲爹娘!”看样子,沈公子是打算伸头挨上这一刀了。而他死之后,世上岂非除了方孝孺,就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了嘛!

“哈哈!今天本公子吃了一只鸡、一只鸭,喝了一整坛的酒,值了!孙子们,爷爷伸头挨你这一刀!”

…………

“糟了!监牢着火了!”

王小十拉过赵普胜。“怎么回事?”

赵普胜道:“不知道啊!哪个兔崽子把监牢给点了?”

“别废话了,快些救人!”王小十两条腿像是发了疯似的往监牢那里跑。

牢房外,围着几十人,人人夹刀带棒,单是这气势看起来就比官军更难对付。而赵普胜这里,人手都散播到城中各处去了,身边算上王小十也没几个人。

不过,既然答应帮王小十的忙,依着赵普胜的性子就不会食言。

他将背上的包袱取下,从里边拿出两根铁管。

“这是……”

赵普胜手中的铁杆利用丝扣连接到一处,又与手中大大刀拼接在一起。原本一柄单手刀,此时已经变成了一杆马上的长刀。

长刀一凛,赵普胜整个人就如沙场上冲锋的虎将,只身人群之中。其后,是跟随着他的数名兄弟,还有王小十。

长刀翻卷如龙,橙黄色的火光映照下,鲜血挥洒出来显得格外鲜红。赵普胜一人势不可挡,仗着长兵刃的优势,已经将监牢外把守的人扫了一个落花流水。

“是个硬点子,兄弟们撤!”

“快撤!任务已经完成了,弟兄们撤!”非但是因为半路杀出的赵普胜,更兼是他们已经完成了此行的任务。而且,归安城里火光冲天,事情已经瞒不了多久了。在周边各县的援军赶到之前,他们必须安全离开。

“别追了!把人救出来,大家准备撤走!”赵普胜也是有着同样的考虑。今天的事情,虽然令他很痛快。但过后想来,自己也知道是冒险了。若非是湖州各处抽调了大量兵力、若非是今夜出其不意起到了效果,只怕他们这一行人就真的危险了。

可就这样,在连番的侥幸之下,还不知弟兄们是要有多大的伤亡呢!

很快,王小十已经从牢房里背出了方孝孺。由生到死,再由死到生,两番的巨大落差,让方孝孺的一颗心始终都如高悬在空。尽管是被王小十带出了地牢,他也没有丝毫的安全感。

“孝孺,这次是我考虑不周,让你受苦了。”

“呜……小十哥你放下我,我自己走。”

王小十道:“被逞强了。当初我们不是说过,只要你跟着我,我就永远不会丢下你嘛!”这句话,早在两人一道做长工的时候他就说过。后来在驴头寨、横涧山上,王小十的确是从未将他丢下。

他们两个人人,已经共同经历了生死。而另外一个人,与方孝孺相见不过数个时辰,却同样经历了由生到死的过程!

现在,方孝孺活了下来,可那位沈公子却死了!想起当时他慷慨迈出牢门的一刻,方孝孺却也从他的身上见到了王小十的影子。

“小十哥,我……”他想着,要不要将那个沈公子的事情说给王小十听。

王小十道:“闲话少说,先留些体力吧。有什么话等安全之后再说!”

方孝孺就此把话咽了下去。

…………

“还没有小十的消息吗?”常遇春的伤好了。当初的伤势虽然吓人,可伤好之后的常遇春,却仍旧是一员虎将,任谁见了都要忌惮三分。

在他面前的是纪纲。今日,纪纲亲自押送粮饷到了常州,到了常遇春部。

“吕珍脱困,小十的计划就无需再执行下去了。你要尽快找到小十,务必保证他的安全。这件事情,你亲自去办。”

纪纲道:“末将已经派人去寻王将军了。眼下,末将还要将粮饷押送到徐帅所部去。”

常遇春听出纪纲话里有推脱的意思,心下不悦。“粮饷的事,我会派人送到徐帅帐前,你还是先去帮小十吧。”

若是换了往常,常遇春愿意帮他代送粮饷,纪纲只怕是乐的清闲。而如今不同,朱元璋还交代给了纪纲“秘密任务”,命他调查各地将领的异象,所以他正要借着这次押送粮饷到各地走访一番,怎会让常遇春耽搁了自己的事。

不过,常遇春的强横,是和他的骁勇所匹配的。军中将领都不愿得罪他,对此纪纲甚为清楚。所以,他假意答应,声称立刻动身寻找,而后脚却又忙不迭的为朱元璋送去了信。

没人知道信上写的什么。

“兄弟,我看你今后就跟着我一起干算了!以你这胆识,将来谋个出身不成问题。”赵普胜一心招揽王小十。

王小十道:“还是算了吧。我们兄弟这趟算是惊险异常,还是先回家中去歇上些日子吧。”

赵普胜道:“倒是忘了问,兄弟家住哪里?”

“隆平府。”

“哈哈……这还真是巧了!我们兄弟也要往隆平府去,正好一路。”于是,王小十又稀里糊涂的和赵普胜走了一路。

第九十七章 隆平府(1)

隆平府,再次来到这里也没觉得有什么。街巷仍旧如此,人还依旧活着。人活着,最低的要求,却是最大的幸福。有人终日抱怨周围的一切,殊不知,自己正在浪费着旁人眼中的幸福。

远远的,是一支车队。八宝的顶棚,车身富丽堂皇。原来,后世以车炫富的习惯,竟是从此时流传至后世。

蒙人好车,更爱好马,汉人自然也染上了这个习俗。尤其是达官贵人,出行必是“豪车”代步。只是不知道,今日这马车上坐着的又是什么人?

马车到了王小十等人面前,赶车的人马鞭一卷,马车自长街呼啸而过,甚至连马匹的颜色都不让人看清。两相里,还有人在议论。

“好一匹灰马!”

“那是黑色的,只不过脖子上是灰色的而已。”

“瞎说,我看屁股上是灰色的!”

“……”人人争论不休,却没一个能让人彻底信服。不过说到底,那是一匹好马!

王小十不懂马,却也知道这马不俗。能够疾驰如此之快,却是令王小十这个后来人眼神一亮。

“比马更不俗的是那位马师!”赵普胜道。“好马,必然上等马师才能够驯服。而烈马纵然允许旁人坐上它的背,却也绝不会甘心在车辕下。”

王小十也是奇道:“这么说这是一个好马师?”

“恩。而且不是一般的马师。但更为奇特的,是那辆马车!”赵普胜还在望着马车驶过的方向。

提起马、马车、马师,赵普胜的人整个都变了,嘴里说话也不再骂骂咧咧,人也像是踏实了下去。

“这么说,又是那马车不简单了?”

赵普胜道:“若是寻常马车,如此急速的奔跑,纵然车身不被拉的散了架,却也难保不会颠簸的厉害,车上还怎么坐人?不说车里的人,就是赶车的人也无法专注坐在车辕上。”

王小十笑了。“还是这车不简单。”

“比这车不简单的是这人。”

“怎么说?”王小十道。

“一匹好马,一个上好的马师,一辆不简单的马车。能够同时拥有这些的,会是一个简单的人吗?”

当然不会。经这么一提醒,王小十也忍不住在猜测,“车上究竟是什么人?”

“好了!”赵普胜的性子一收。“快找地方吃饭去吧。真是他娘的饿死我了!”前后这巨大的反差,令王小十忍不住觉得,这赵普胜该不会是“精神分裂”吧?

“不了。”王小十回身道:“这一路上,多谢赵大哥照顾。既然已经到了隆平府,怎么好再麻烦各位?”话里的意思,就是到了该分道扬镳的时候。

“怎么?兄弟你要走?”

王小十道:“是啊。出门日久,家里人惦记啊。”

“那好,哥哥我也不留你了。兄弟你家在什么地方,我安顿下来之后,亲自到家里去拜访。”

王小十有心拒绝。“何必呢。萍水相逢,有缘自然会再见。”

这话一出口,与赵普胜同行的众人心头都是一阵不快。毕竟是赵普胜帮了他很大的忙,又带着王小十一路同行。现在到了地方,他想拍拍屁股走人,多少显得有些不仗义。

不过王小十也是无法。这赵普胜的身份不明,而他接下来要和方孝孺去的地方,是锦衣卫在隆平府好不容易创立下的暗哨,决不能让外人知道,更何况是这些身份不明的人。

不能怪王小十太过小心,是这个世界太不安全。

“也好。”赵普胜还是皱了皱眉,显然心底也有几分不快。“王兄弟说的对,有缘自然会再见。若是不见,就说明你我的缘分尽了。告辞!”

赵普胜带人离开。没走几步,同行的人便道:“赵将军,这两个人不识抬举,要不要兄弟们教训他?”

“忘记我们是来做什么的?切记不可胡乱生事。”

“小的们明白。”

“走吧!先去填填肚子,再找一处地方宿下。”

王小十这里,看着一行人远去,才和方孝孺掉头而行。

“小十哥,那些都是什么人啊?”

“我怎么会知道。可以肯定的是,这些都不是普通人。他那一手长刀的功夫,或许连花云都比不上。也就只有常大哥,才能敌得过他。”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是普通人呢?

这行人,不过是擦肩而过的一缕火花,想过之后,就不将其放在心上。如今最要紧的,是先行安顿下来。

还是那处院落,院子里的景致也如当初离开时一样,不过树木下多了几片落叶而已。和小羽那丫头一段时间不见,初时还没觉得,待等到了见面前的那一刻,才感觉到一股牵挂。不,是牵绊。

“小羽。”人还在院子里,王小十就像是不经意的脱口叫出。随后,他的脸上难掩羞红之色。“我这是怎么了?”他在问自己。“难道我对小羽也有了那种感觉?心跳的感觉?”

房门一开,小羽从屋子里走出来。一见了来人,小丫头一脸的委屈,霎时间化作珠泪滚滚。

“怎么?谁欺负你了?”

小羽鼓起勇气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王小十。

别说,才一两个月的功夫不见,小羽这丫头的个子像是又长了一块,已经过了王小十的肩头,大有赶超之势。

也难怪,小羽这丫头年纪本来就小,做丫鬟多年营养不足,自从跟在朱元璋夫妇身边后,生活好了太多,自然长得更高,出落的更加楚楚动人。

“小十哥……”小羽这丫头只顾得哭,哪里能说出个门道来。“小十哥,吓死我了。”

“好了,小十哥回来了。我再也不扔下你了。”王小十手上一紧,也搂住了小羽的身子。温软在怀,连王小十都有了些心猿意马之感。

而这时,小羽像是有些娇羞,猛力的推开了王小十。

身旁,方孝孺尴尬的回过了头。他当初也喜欢小羽。不过那都是少年人心底美好的幻想,在知道小羽一门心思放在王小十身上后,他就慢慢的转变了思维。他一辈子也不会和王小十去争!

“别怕,孝孺又不是外人。”

“我不是说这个。”小羽的脸红了,让人不禁想到了她说的“这个”。

“小十哥,公子不见了!”

“公子?沐英?”王小十脑门上立刻就见了冷汗。“你是说沐英不见了?”这一惊好似晴天霹雳。

小羽委屈着道:“就是沐英公子。”因为沐英是朱元璋的义子,为此小羽一只都以公子相称。

王小十抓着小羽的肩头。“你说清楚点,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就会不见了呢?”

收下这个义子的时候,朱元璋尚不知马秀英怀有身孕。因此,他当初是真心喜欢沐英这孩子,对其视如己出一般。不然,他也不会亲自托王小十带着沐英历练。可现在倒好,历练才刚刚开始,竟把人给弄丢了。王小十能够猜想到,朱元璋若听说了这个消息会是一种什么态度。

这一追问倒好,小羽哭的更烈,嘴里也说不出话来。

王小十只得安抚了一通。“小羽,这是不怪你,都是我不好,不该扔下你们。你不要着急,仔细的想一想,是什么时候发现沐英不见了?”

“前、前天的时候……”终于,小羽收拢了哭泣的声音,说道。

“有派人去找过吗?”

方孝孺也知道事情重大。“老三!死哪去了?”这处暗桩的负责人叫做肖老三。看小羽这哭哭啼啼的模样,还不如问肖老三来的干脆些。

不大的功夫,从里间跑出一人。这人睡眼惺忪,听到叫唤声脚下的鞋子只拖着一支便跑了出来。“方爷,您回来了!”

方孝孺骂道:“好你个混账的肖老三啊!公子不见了,你不带人去找,却在家里睡回笼觉。”王小十也面有怒色。

肖老三吓的跪在地上。“方爷,您可不能冤枉我啊!小人带人连着找了几天,可公子他音信皆无,我实在是熬不住了,才刚刚闭着眼睛歇一歇啊。兄弟们还在找呢,随时都会有消息传回来。”

小羽的那丫头定了定心神,也道:“的确是这样。肖掌柜这几日都在忙着寻找。”

王小十这才注意到,小羽这丫头眼圈红红的,而且中间还透着黑线,想必这几日也没怎么睡下。

方孝孺接着询问。“公子是怎么不见的?”

“这……”肖老三有些不敢言语。

原来,自那日王小十离开时,方孝孺就曾嘱咐过肖老三,让他安抚住沐英两个人,千万不能把王小十离开的消息透露出去。而肖老三也是这么做的。当沐英很小羽问起时,他就声称王小十在城中有事,一会儿便回来。

可到了晚间,这个谎话瞒不住了。索性王小十两人一日的功夫已经走远,肖老三就实话实说了。

这下子,沐英这小子火了,当时便要追上去。而肖老三虽然难做,却更加要执行王小十的命令,于是便派人看住了沐英,不准他离开。

而小羽这丫头,虽然心底不快,可也知道王小十这么做必有原因,就帮着安抚住了沐英。

随后的日子里,肖老三整天盯着沐英,生怕这位“小祖宗”趁他不注意跑了。直到前天……

第九十八章 隆平府(2)

前天白天的时候,沐英耐不住寂寞,非要到街上去逛逛。这一个多月来,他已经逛了数次,每次肖老三都亲自跟着,连错一个眼神的功夫都不敢。这一次,同样是肖老三亲自伺候着这位“小爷”。

刚到了街上,沐英的性子倒是比前几次沉稳的多。虽然逛了很久,却一点也不难为肖老三。不像最初的几次,每每的都想着逃跑。肖老三还在庆幸这位少爷性子沉稳了下来,可当天晚间就出事了。

晚间,到了夜半时分,沐英突然嚷着要喝酒。要知道,沐英这个年纪,朱元璋是不允许他喝酒的。不过在隆平府这里,只要沐英不嚷着离开,无论他提出什么要求,肖老三都连声的答应。

就这样,大半夜的肖老三起来陪着他喝酒,又将守夜的兄弟叫进屋里一同饮酒。这些夜间的守卫也不慎要紧,主要的目的就是看着沐英。既然沐英也在屋子里,他们也没必要还站在外面“喝西北风”。

别看沐英不曾喝过酒,可仗着年轻,身体也好,酒量竟也不弱。再加上,沐英有些个小聪明,几人猜拳下来,竟是灌了肖老三几人不少。但这肖老三虽有醉意,却仍旧清醒。

“公子,时候不早了,明日我们几个还都有事,就不陪着您喝了。”

沐英拉着他们,左右劝说,可肖老三也是人精,知道这位公子有起了幺蛾子,所以也不上当。带着值夜的人,肖老三他们出了屋,留着沐英独自在房中郁闷。

说了半天,还没说到正题上,方孝孺有些急了。“肖老三,你说这些屁话有什么用?我就问你,沐英公子是怎么不见的?是不是你们几个喝多了,让公子跑了出去?”

肖老三道:“方爷,小人是知道轻重的。再不济,也不至于连小命都不要了吧!当夜喝完酒,我是一夜没敢睡,睁着眼睛听门外的动静。可这一夜下来,却是什么动静也没有,公子就不见了人。”

“胡说,公子难道被鬼抓去了?”方孝孺道:“当时值夜的弟兄呢?”

“值夜的弟兄被人打昏了过去。他们都声称,根本没见到人。别说是沐英公子,就是连个人影子都没见到,他们是在后半夜的时候,稀里糊涂晕了过去,直到第二天被我发现才醒过来。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他们一点也想不起来啊!”

这事情出的蹊跷。就像肖老三所说,等他第二日发现昏迷倒地的兄弟时,也曾认为是他们偷懒睡觉,才使得沐英离开,还狠狠的训斥了他们一顿。可随着这些值夜人的叙述,肖老三这才觉得事情不对,赶忙在隆平府城内,以及周边各处寻找。

隆平府虽不如应天府,却也不算是小。人口不下百万,单要找沐英一人,虽不能说是大海捞针,却也像是在原始森林中,寻一个失踪人口一样。

不过尽管如此,肖老三也卖力的寻找过。在隆平府内,锦衣卫能够动用的人力不多,却也全数动员起来,只为了找到这位“小祖宗”。

“小十哥,这……”

王小十轻轻比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却原来是,小羽趴在他的肩头睡着了。

将小羽拦腰抱起,轻轻送回到屋中的塌上,王小十才重新出来。而这时候,肖老三已经被方孝孺赶去继续寻找。

方孝孺道:“小十哥,要赶紧想个办法呀!”

“调纪纲的人来!”王小十冷声道。湖州之行,让王小十很不满意。他到了湖州境内,按照约定好的路线行进。而纪纲那里,却没有丝毫的回应,以至于湖州之行才刚刚开始,就功亏一篑。

若说是湖州战事有变,纪纲寻不着王小十,这也说得过去。可王小十回到隆平府后,却也未曾听说纪纲有消息传回,这可就有些耐人寻味了。难道说,是纪纲忙了起来,把这便的事情忘记了?他能有什么忙的?

方孝孺道:“纪纲统领的人只怕不好调动。要是大队过来,只怕会惊动了张士诚的人。”

王小十也情知如此。“传信纪纲,让他亲自带队,令、领百十名兄弟来隆平府。”偌大的隆平府,多出百十号人谁也不会注意。“若是再这么下去,只怕锦衣卫中只知道纪纲这个统领,却不知道我这个将军了。”

王小十不是好大喜功的人,更对这个将军的身份不甚在意。不过,锦衣卫是他所创立,并且还要借着锦衣卫,在朱元璋集团中占得一席之地,因此他万万不能放纵纪纲这样下去。

“小十哥,别的不说,我手下的人,随时都听候你的调派。”方孝孺当时表态。

王小十道:“你觉得胡定邦怎么样?”

“胡定邦?”因为王小十也同样器重胡定邦,所以方孝孺不敢胡乱说。

“胡定邦为人忠厚,是个交朋友的人。”

但王小十也知道,胡定邦同样和纪纲交情深厚。“纪纲也是个有功之人。在攻打集庆的时候,要没有他亲自带着兄弟们拼命,只怕集庆也不是那么容易拿得下来。”王小十只希望,纪纲做事不要太过分,他自也不在乎这次湖州之事。

“你下去忙吧。不过要记住,无论什么时候,也不能泄露我们的身份。”

“小十哥放心。在安插人手的时候早都申明过这一点。而且,暗哨的兄弟们,家眷都在应天府,他们不敢乱来。”方孝孺说罢转身出去。

用家眷来作为威胁,王小十本来是不屑为之的,更兼是他觉得这样太没有人情味,难免会寒了人心。可思来想去,日后锦衣卫所刺探的都是各方绝密,万万容不得闪失,所以便同意了方孝孺当时的做法。

安排好这些,王小十快步回了屋。信纸就铺在桌案上,墨也未干,他抓起笔来就“杵”在了纸上。

可这一下笔,王小十就皱起了眉头。他的字不是很难看,只不过后世的简体字旁人干脆都看不懂。往常,都是小羽为他代笔。而此刻若是叫醒那小丫头,想来小羽是不会有意见,不过王小十却觉得多少有些不合适。毕竟,人家才刚哭过一场,哭的累了。

这次从湖州回来,王小十就多了几分怜香惜玉的心思。

“算了!”王小十狠狠的把笔仍在地上。“还是先不告诉大帅的好。”

的确,此时沐英生死不明,若是告诉了朱元璋,说不准朱元璋的脾气上来,一股脑带兵打到隆平府来都是有可能的。

这点上,王小十还是小看了朱元璋。再怎么说,朱元璋也是个成大事的人,不会因为私事而忘却了大业。

“还是等沐英有了消息再去给大帅送信吧。无论沐英是生,还是死。”

…………

纪纲回到了应天府,回到了大帅府。

朱元璋面上不悲不喜。

“末将纪纲,押送粮饷回转,特来向大帅交令。”

“下去吧。”朱元璋道。

纪纲根本就没有说话的机会。“末将呈给大帅的信……”

“这趟差事办的不错,下去歇息吧。以后交给锦衣卫的弟兄办事就好,不必事事亲为。”

“是。”纪纲来不及再多说一句话,就被请了出来。路上,整碰到了进门的李善长。

他可谓是大帅府的“常客”,在这里见到他也不算意外。“纪将军,押粮回来了。”

“回来了。”

“大帅心情不悦?”李善长也神了,一眼就瞧出纪纲是吃了瘪。

“还好。”

李善长凑过来神神秘秘的道:“纪将军,容学生说句多嘴的话。此时切莫去触这些将军们的眉头。”

“这话何意?”

李善长道:“将军送给大帅的那封信,学生看过了。”那自然是朱元璋拿给他看到。如此,也令李善长觉得备受朱元璋信任。要知道,刘伯温才名虽大,却也不及如此。

“怎么……”

李善长道:“常将军一员悍将,军中无人不服,自然会脾气大了些,颐指气使的毛病难保都有。此刻战事要紧,切莫要把眼光总盯在自己人身上。”

原来,当时常遇春指派纪纲去寻王小十,而转手接下了全部粮饷的押运,在纪纲这人看来,已经有了僭越之嫌。两人也算是平级,又并不同属,贸然指挥纪纲的确不妥,可常遇春素来在军中说一不二,性格已经养成。

对此,纪纲便上书给朱元璋,声称常遇春太过跋扈。

纪纲道:“可这是大帅……”话至半句,纪纲就停了口。虽然是朱元璋命他监视各地驻军,可这却是机密,不能对旁人说出。

李善长道:“大帅交代的事情,做好便是。可如何裁夺,却是大帅一人独断。”

李善长走了,纪纲也懂了。随后,王小十从隆平府传过信来,纪纲二话不说就带人起身赶奔隆平府。

第九十九章 隆平府(3)

“还没有找到吗?”王小十就坐在小羽的床头。看着小羽睡的香甜,王小十眼中又一次显露出宠爱之意。从前,他只当小羽是个小丫头,是个小妹妹。可这一次回来,他却不知为何,竟又产生了一种别样的情谊。

就这样,他侧坐在小羽的床头,一坐就是一整个时辰的时间,而且这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期间,王小十几次为她掖过了被角。手上轻轻的,生怕把这丫头吵醒。

而实际上,小羽那丫头早就醒了。只不过,她能感受到一双关切的目光正盯着让自己,所以她才强装着均匀的呼吸。她在装睡。

今日又是一天大早。

“小十哥,兄弟们正在抓紧寻找……”

“嘘……”王小十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咱们到外面去说,别把小羽吵醒了。”

王小十起身,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到了屋外,方孝孺的嗓音才敢提高了几分。“小十哥,兄弟们打听过了,公子失踪当天,曾经和人发生过争执。对方好像是隆平府里的一位公子哥儿,肖老三正在追查他的身份。”

王小十道:“沐英的性子不错,怎么会和人结怨?”

沐英性子如何,这一路上走过来,直到隆平府,王小十对沐英也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而且临行前朱元璋拉着王小十的手聊了很久,都是在夸沐英,夸这小子为人稳重,识大体。总之,这是一个值得培养的好苗子。

不过,朱元璋疼爱沐英远非常人,说话中难免多有维护。但想来,沐英纵然和朱元璋话里所形容的有所出入,却也不至于相差太多。

总归,沐英的失踪,暂时还看不出太过离奇的成分。王小十也认为,多半是沐英在隆平府里终日无事,耐不住寂寞想要独自去闯荡。只不过,沐英这一离开,却是给旁人带来了许多的麻烦。

“再找两日。要是还不见踪影,就上报给大帅吧!”算路程,这两日纪纲也要到了。纪纲带人一到,只怕沐英失踪的消息就瞒不住了。

而实际上,纪纲要比王小十预料中来的更快。当天下午,纪纲就到了。

在锦衣卫中,已经自然形成了一种联络方式,所以纪纲很容易找到了这里。这并不是王小十刻意安排下去的。多数情况下,有些事情可以自然的应运而生。

“小十哥!”纪纲如方孝孺那般,恭敬的称了一声“小十哥”。自王小十在应天府沉寂了半年之久后,非但是当初军中那些将领不再提到“小十哥”这个称呼,就连纪纲,也已许久未曾如此的开口了。

王小十笑笑。“辛苦了。这趟湖州之行,是我的错,计划最终没能成行。”

纪纲道:“这都是战局出了变化,和咱们锦衣卫无关。谁能想到,如丧家之犬的吕珍竟能逃脱。”

“说的不错。不过接下来这件事,却和我们锦衣卫有关了。”

“听小十哥吩咐。”

“沐英公子失踪了,就失踪在隆平府中。”王小十将详情一一告诉给了纪纲,其中的细节,足够令一个毫不知情的人,瞬时间掌握事情的经过。

这几年下来,王小十也成熟了。他办事更为沉稳。

纪纲听罢道:“我觉得这件事情暂时不能报给大帅知道。”

“哦?”王小十道:“我也有这个意思,只是怕消息瞒不住。”

纪纲道:“吩咐下去,没人敢走露风声。”锦衣卫中,方孝孺和胡定邦负责情报,而纪纲负责统领战斗人员。可以说,那些人都是纪纲的亲信。他的一句话,甚至比王小十更为管用。

“我手下的锦衣卫兄弟尽数听小十哥调派。将令一下,没人敢多说半句。”

“你越来越像是锦衣卫的人了。”

纪纲道:“我本来就是锦衣卫的人!”

至此,王小十算是与纪纲消弭了芥蒂。湖州之事,王小十不过是顺带着提了一嘴。这是他的聪明。而纪纲更是决口不提此事,反倒一味表示自己和王小十站在同一战线上,这也是纪纲的聪明。通常,聪明人在一起,会有很多的愉快。

“坐。”王小十道。“你说说,为什么不应该报给大帅。”

纪纲前脚被朱元璋敲打过,又竟李善长提醒,便彻底安下心来,没有了脱离王小十掌控的心思,行事的时候,自然也更为从王小十这里出发。或者,是从锦衣卫一员的角度出发。

纪纲道:“如今,锦衣卫论功绩远不如几方驻军,更兼是众位将军对咱们锦衣卫颇有微词。要是此时沐英失踪的消息传回应天府,只怕更加会成为旁人攻击我们锦衣卫的借口,会对小十哥在军中的威信产生影响。”

他说的很多,由不得王小十不点头。“可是,事情发生了,早晚都会让大帅知道。”

“那就在大帅知道前,将沐英公子找到。”

“这正是我掉你过来的目的。”王小十道:“隆平府,我们的人手有限,我不得不调你过来。而且,现在也到了你手下的锦衣卫兄弟试试身手的时候了!”

当初攻占集庆时,就多亏纪纲和其手下的锦衣卫兄弟。不过当时集庆四下围困,城中守军多已斗志不足,却仍旧对锦衣卫的兄弟造成了很大的伤亡。

随后集庆被攻占,锦衣卫中人员扩编,自然要重新训练。

纪纲道:“小十哥放心,锦衣卫的弟兄,各个都是能战之士。不过这一次我带来百十名兄弟,都是当初老兵。因为怕耽误了你的事,所以没有带新人过来。既然你要看,我就让他们也到隆平府来。”

王小十想了想。“还是算了吧。这次到隆平府来,毕竟不是攻城掠地,就算把兄弟们都调来也无用。”

“小十哥,要不然咱们干脆将张士诚的老巢端掉算了。”许久没有仗打,自然也就没有了立功、晋升的机会。而当初纪纲会帮着朱元璋反出横涧山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逢此乱世,能够成就一番功业,所以他才会急于表现自己,急于让想要让朱元璋记住自己,却不想……

“你的胃口倒是不小啊!”王小十道。别说,当纪纲这话一出口的时候,王小十也心动了。要是带着锦衣卫的兄弟们分批潜入到隆平府,一举端掉了张士诚的老巢,到时候隆平府各地自然会一阵大乱,说不定朱元璋可以一战而下。

不过想归想,可王小十却也没又因为一瞬间的念想而冲昏了头脑。他可深深的记得,张士诚其人虽无大志,却在隆平府偏安一隅,就连一代枭雄的陈友谅,可都是死在了他的前头。

虽然随着王小十的到来,已经让这个时空发生了多少的改变。原本应该在至正二十年才出山的刘伯温,已经早早来在了朱元璋的帐下。可是,王小十却并不认为,单凭自己的一双小手,能够将元末的这段大历史改写。

朱元璋,仍旧是朱元璋,已经越发像是后世的那位铁血皇帝。而张士诚,必然也还是张士诚。他既然活的比陈友谅还久,自然也是有他的过人之处,并非是一个王小十,再加上千百个锦衣卫军士就能够将其逼上绝路的。

想通这些,王小十却不能明说于纪纲,他只是淡淡的道:“算啦。常州方面进攻顺利,我们还是不要和徐达抢这份功劳了,否则真的就遭人记恨了。”

“说的也是!”看纪纲的样子,像是胸中好一阵泄气。

王小十安慰道:“别那么紧张,放轻松些。”

纪纲道:“末将来时路过常州,亲自拜见了徐帅。目前常州府以西,都掌握在了徐帅手中,而以东则仍旧在张士诚部的手里。这次常州曾兵,张士诚部的主将叫张士德,是张士诚的族兄。这人是张士诚手下的一大助力,徐帅正着手准备,要将张士德部全歼,生擒张士德。”

徐达果然是一位将才。不动则以,一动便是大手笔。若真能使张士德命丧常州,足够张士诚肉痛了。说不准,还会提前掀起朱、张两部之间的决战。到时候,动静只怕就大了。

“旁的咱们不要去管。应天府有大帅坐镇,常州战事有徐达盯着。我们最主要的事是找到沐英!”

一晃又是数天过去了,最主要的事情仍旧主要。沐英仍旧没有找到。近几日来,王小十的压力也越发的大了。

…………

深宅大院,背后却是低矮的一片民房。简单的一条街巷,却将两边画为不同的世界。当然,两个世界里,住着不同的人。理论上,他们一辈子也不可能有所交集。

而就是现在,一个身影正从街巷的一侧,去往街巷的另一侧。他是一个男人,身材挺拔,却在走过这条街巷时,没来由的低下了头。而后,头颅越拉越低、越拉越低,只到头颅跌落到了他的脚面上。而这个人,却仍旧站立着不动。

没有生机,脖颈上的血流如柱。人死的很痛快,只是不知道,他是否真的丁点不曾感觉到痛苦。

这时候,街巷深处走出了一个人。

第一百章 张士诚(1)

“人死啦?”

人当然死了,死的不能够再多死一次。

从胡同深处出来的是一个年轻人,像沐英那样的年轻人,但他却不是沐英。这年轻人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就像是生怕地上的无头死尸会跳起来咬他一口。

当然,人不是他杀的,他也杀不了人。杀人的,自然另有其人。

“你在哪呢?”年轻人问。突然,一个人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我在这。”

年轻人吓了一跳。“你怎么跟个鬼一样?”对方不语,年轻人又问。“死的是什么人?”

“死的是徐寿辉的人。”男子道:“他是来捉你的。”

“捉我?为什么要捉我?”

男子道:“因为你是张士德的儿子。”

这个年轻人,正是张士德的儿子。

“他们要以你威胁你爹!”男子这么一说,年轻人就明白了。“我爹现在常州带兵。你也是来找我爹的?不然你怎么会救我?”

男子不隐瞒。“我是你爹的朋友。算起来,他是我师叔,我这次就是来找他帮忙的。”

“找我爹帮什么忙?”

男子道:“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我已经是大人了。我爹说过,家里的任何事情我都可以知道。”

“你叫什么名字?”

“张仁!”

“我要到常州去找你爹,你是待在隆平府,还是和我一起上路。”

张仁这孩子道:“我跟你到常州去!”

“好样的!”两个人绕过地上的死尸,绕过地面上的血迹,顺着昏暗的街巷往外走。路上,张仁缠着他。“你刚刚那是什么功夫?能教教我吗?”

“你爹没有教过你吗?”

张仁道:“我父亲不想我和他一样,他想让我读书……”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两个人在街巷上消失。至于倒下的尸体,就不是他们所关心的了。

直到第二日,街上满是行人时,却谁也不曾发现昨夜发生的一切。街面上的一切都如往常一般,充满人气的喧嚣。

早在昨晚那男子带着张仁离开之后,便有人将尸体拖走,地面的血迹都已清理干净。当王小十的一双脚踏在地砖上时,也感受不到丁点的血腥气味。

“小十哥。”在他身旁还跟着方孝孺。“沐英公子就是在这条街上,和一个马车上下来的年轻公子发生了冲突。”

“马车上下来的年轻公子?什么样的马车?”王小十当先想到了那辆马车,那辆不同寻常的马车。

方孝孺道:“那是一辆灰棚马车……”

“马车跑的很快,而且驾车的人手艺很好,马车也不见颠簸。”王小十问道。因为那辆马车的形象始终都在他的脑袋里,挥之不去。

“是这样。无论是当时看热闹的人还是肖老三都这么说。”当日,沐英上街,肖老三他们同行。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沐英就和人家起了争执。而实际上,沐英并非是喜欢惹事的人,他想的是借着和人争执的关系,找机会摆脱肖老三几人。

这点,肖老三他们心知肚明,就更加不敢离开沐英身边半步。

“有没有打听出马车上的公子是什么人?”

“那公子据说是沈家的人。”

“沈家?”

方孝孺又想起了那个沈公子。

正当这时,街面上混乱起来。远远的,就见烟尘四起。一段时间内隆平府无雨,街上自然灰尘甚多,被大队的马匹踩踏而过,自然是这样一幅场面。

这一下子,街边的行人赶紧躲避,就连王小十他们也不例外。

却说,这一行马队都是军士打扮。也只有这些当兵的才如此粗鲁,才敢于在街面上纵马驰骋。

不过,这些当兵的穿着却又与寻常军士有所不同。他们一个个虽穿着盔甲,却并没有戴头盔,反而是每人的额头上都扎着一条布带。雪白的布带,半尺多长飘荡在脑后,马队的一行人就好似一团白云,贴着地面疾行的白云。

这队人不管街面上是如何的混乱,径直冲到了一处大户人家门前,死命的砸开了院门进去。随后,再不见出来。

“这是?”任何一点可疑之处都足以吸引人的眼球,又何况是如此大的动静,自然引得街上的行人注目。

“这是谁的府邸?”

方孝孺也不清楚,赶忙拦住街上的行人询问。

被拦住的男子道:“这是张士德将军的府邸!刚刚那队人冲了进去,只怕是张士德将军出了事啊!”

“何以见得?”

“你没见他们头上的孝带吗?多半是张将军遇难了!”男子脸上悲切。由此可见,张士诚等兄弟,在隆平府内还是深得民心的。

“张士德死了?”这对于王小十来说还是太过突然了。只怕这样一来,张士诚部和朱元璋部的矛盾就已经无从化解了。

王小十不曾考虑到的是,纵然张士德不死,朱、张两部的矛盾也同样是无从化解的。要怪,就只能怪这天下。坐天下的,只能有一个人。而这个人,必须是朱元璋!

“要尽快找到沐英。”怕就只怕,沐英的身份被旁人识破后会有危险。

“我们尽力而为。”

顷刻间,府门又一次大开。刚刚进入到其中的一队人又从里边出来。他们牵着马,走的很慢。连马也低下了头,像是在送别张士德。

王小十没见过张士德其人,却从徐达和常遇春的口中不止一次的听到过。甚至就连徐达这样的当世名将,也将他比作一个最好的对手。而今,张士德终于死在了徐达的手上。

虽然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传回,但王小十相信,张士德一定是死在了徐达的手上。

随后的两日,王小十命方孝孺密切监视张士德府的动静。一但有什么消息无论多晚都要禀告他。

而后,张府中便是素帐高挑,僧道在府门前高舍法坛,超度张士德亡魂。

“我们走!”王小十突然道。

“到哪去?”

“去吊唁张士德!”

…………

张府中,妇人面容憔悴。张仁陪在他的母亲身边。

昨夜,他跟着那男子离开,打算去常州寻找张士德。却不想,今日一早,就听到了张士德战死常州的消息,这才匆匆赶了回来。而同行的,自然还有那个男子!

“张夫人,还请节哀顺变。”

“这位是……”

男子道:“在下丁普郎,是张将军的故友。”

男子叫丁普郎。当初在横涧山上保护廖大亨的是他,在滁州和常遇春偶然相遇的也是他。如今,他又到了张士诚这里,和张士德搭上了关系。

“娘,昨夜孩儿遇险,就是他救了我!”

张母道:“如此说,阁下是小儿的救命恩人了。孩子,快谢谢这位恩公。”

丁普郎道:“妇人不需如此。张将军对我有恩,我本想当面相报,只是没有想到会是这不田地。”

张仁道:“娘,这位大叔的功夫可厉害了,一定能够为父亲报仇!”

“不需胡说!”张母训斥自己的儿子。

可张仁年轻,却不管这些。“娘,我要跟着大叔学武,好为爹报仇!”

“有志气!不愧是我张家的男儿!”门外,一人高声道。随后,便见一行人在院中左右排开,如众星捧月般的迎出一人。

“皇伯父!”张仁抛开母亲的手冲了上来。

“让皇伯父好好看看!”来人揽过张仁的肩膀。“长高了,像个男子汉的样子了!孩子,你父亲去了,今后你就是朕的亲儿子!”

张母过来轻施一礼。“妾身见过陛下。”来人是谁?不言而喻,自然是张士诚。张士诚已然称帝,日日都以皇帝自居,底下的人更是一日三呼万岁,小朝廷做的有模有样。

张仁听罢大喜。“皇伯父,您同意让我学武吗?”

“当然!我张家的子孙,怎么能不学武。不过你的功课也不能落下,日后要像你的父亲一样,成为一个统兵一方的英雄!”

张仁喜的一条,浑然忘记院子里还操办着父亲的白事。“大叔,我以后可以跟着你练武了!”若是张仁不说,张士诚还不曾注意到丁普郎。而丁普郎被突然被一众人盯着,浑然间有了中不自然的感觉。张仁尚且不知,他这么做实际上是害了这位“大叔”。

“你叫丁普郎?”张士诚问道。

“是!”

“彭莹玉是你什么人?”

再装下去也是无意,丁普郎硬着头皮道:“是家师。”

张士诚一挥手。“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议和(3)

议和,等于同对方认输一样,让人如何能够好受?这个想法一提出来,立时便有人反对。

非但是张士诚一方,就连朱元璋部,对于议和这件事也不十分热衷。甚至于许多将领拼死力谏,要直取隆平府。

说到底,徐达在常州一战功成,建立的功勋足以流传后世,这也令朱元璋部的将领们一时振奋。此时让他们议和,他们的心里自然不好受。

应天府方面还好些,常州的将领们反对声音更甚。

“听说张士诚部有向咱求和的意思了。”蓝玉这一年像是成熟了不少,已经不将所有的心思都挂在脸上了。他的额角添了一道浅浅的伤疤,却并不为整张面庞增添多少突兀,倒是平添了几分男儿气息。

“咱们拼死拿下常州,正该趁胜出击,不给张士诚喘息的机会。”说话的也是军中将领,和蓝玉同为偏将。

另一人道:“谁说不是呢?我听说大帅也有意求和之意。要真是如此,咱们兄弟一路从镇江打到常州,难道图的就是这个。”

蓝玉心底冷笑。“大帅是有这个打算,可两部不还没议和嘛。我倒是听说,这次议和的事情,又是咱们王将军先提起来的。”

“王将军?哪个王将军?”

蓝玉冷哼道:“王小十将军!”他打从心眼里没瞧得起王小十。

“王小十?没听说过啊!”

“你投军还不到一年,当然没听说过。”

半年多的时间,能够在蓝玉等人中间落得一个位置,可见这人也是不俗,乃一员沙场虎将。

这个年轻人叫赵德胜,长得面黑,当初是占山为王的草寇,人称黑太岁。后因母亲寡居应天,而改头换面投奔朱元璋军中,如今在徐达帐下效力,是为先锋将领。

这一次常州之战,除徐达、常遇春两人之外,当属这个赵德胜的功劳最大。徐达居中筹划,采用后世的“围点打援”战术,引张士德部在常州城外一举击溃,这是首功。

而常遇春亲身用命,带人硬悍张士德部,勇武堪称第一,军中无人不服。

而赵德胜的功劳就在,张士德常州兵败远盾,是赵德胜将他生擒活捉。为此,徐达已经准备为赵德胜请功。

所以说,赵德胜此时军值虽低蓝玉他们一等,可话语权却是同样的重。否则蓝玉拉着众将们议事,也不会叫上他了。

“咱们弟兄在常州苦战时哪见到这位王将军的面?如今常州大胜,他却跳出来讲议和?”

蓝玉趁机加了把火。“别这么说。王将军是大帅的兄弟,不是咱们能在背后编排的。”

“俺就不信。就算他跟大帅有交情,可还敌得过咱么这帮为大帅出生入死的将领,抵得过那些将血、命留在常州的弟兄们?”

声音越说越大,就好似要将帐篷掀起来一样。有人甚至还叫嚣着,要去找大帅请命。

“都吵什么?”突然,常遇春出现在了帐外。想来,刚刚众将的那番话他是听了个清清楚楚。“这几日没有仗打,是不是身子都刺痒了?啊!”常遇春手里握着马鞭,挥手就抽在了赵德胜的身上。“咋了?这回抓住了张士德,把你小子牛的不行,连大帅都放不再眼里了?”

“末将不敢。我只是……”

“只是什么?议和与否,是大帅做主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这帮小子掺和了?”

“常将军说的是。末将们不过是闲来无事牢骚了几句,下次再也不敢了。”蓝玉这一开口,大家都跟着认错,倒是让他体会到了“一呼百应”的滋味。

常遇春道:“谁小子带的头你们以为我不知道?蓝玉,你小子能打仗不假,可从来都不安分。我告诉你,议和的事情,上有大帅做主,下有徐帅统兵,你们都给老子安生些。要是吃饱了没事干,老子明天让你们都去值夜。哼!”

常遇春哼了一声,甩下脸就离开了。实际上,在他的心里也不主张议和。自古就是文死谏、武死战,常遇春沙场宿将,自然不愿意下马求和。只不过,凡事都有大帅朱元璋做主,常遇春聪明的不发表自己的意见。

常遇春训教了这几个毛头小子之后,来到了徐达的帅帐。帅帐的将军案前,徐达正瞧着地图,在纸上推演兵法。这些日子,他都在准备向九重山用兵,在心底、在纸上已经推演了无数次。只不过,每一次都感到稍有不足,这才没有主张动手。

“常将军来了!”徐达放下了纸、笔,视线也从地图上移开。“怎么样?”

常遇春道:“还真让你给说着了。这帮小子,一听说要同张士诚部议和,一个个就像是吃了死耗子一样的直咧嘴。”

原来,今日议和的消息传到军中,徐达就知道会有将领生事,而且就是蓝玉这一众人。所以,徐达才特地叫常遇春在营中巡视一圈,果不其然的就听到了刚刚那番话。

蓝玉这一众将领,能打仗是不假,可若说惹事也不含糊,一个个胆子大的很,除了徐达和常遇春,还真就没人压的住。

“别说是这群小子,就连我这心底也是不解啊!常将军,你和小十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你能看的出他这次唱的是什么戏吗?”

“没人看的出。不过我想相信大帅不是糊涂人。若单单只是小十一个人主张议和是没用的。”

徐达也道:“是啊!若非是相信大帅的眼光不会错,我早都亲自回应天问个清楚了。”

“哈哈!俺看你不是想回去问大帅,是想俺嫂子了吧!”军中无战事,连徐达和常遇春每日里闲得无聊,也忍不住插科打诨。

徐达并不否认。“说的也是。哈哈……”

常州尚且如此,就更不要说应天府,每日里帅府前已经吵成了一锅粥。

朱元璋部这样还是情有可原,毕竟他们是胜利者的一方,愿战不愿和倒也说得过去。可张士诚部常州新败,却也不甘于求和。

其中最为激进的就要数吕珍了。这家伙对上徐达,是屡战屡败,活脱脱是给徐达“送人头”的。可这路货色每每都能逃过一条命,而后再想着去战。

可以说,这样的将领是有骨气的,不过却有些显得不识时务。

“将军,今日陛下身体不适,吩咐谁也不见。”内侍出将军府,挡住了吕珍等人。

这些日子,吕珍每日都来见张士诚。没有别的,就是劝说张士诚打消了求和朱元璋的念头。而张士诚却左思右想,不做决定。而且近几日不知为什么,张士诚求和的念头日重,这才令吕珍更为慌了神。

这不,今日吕珍集合了隆平府一众主战的将领,联名请见张士诚,却被一名小小的内侍挡在门外。

“再去通报。就说吕珍和各位将领请见陛下,请陛下务必见我等一面。”

内侍言道:“陛下今早早有吩咐,谁也不见,众位将军不要为难小人才是。”

“什么谁也不见。别当旁人不知道,沈万三此时就在宫中。”吕珍的儿子道。

“住嘴!”吕珍生怕儿子多言。“陛下既然身体不适,我们午后再来向陛下请安。”

吕珍带人离开,扭头便瞧见了那辆马车。赶车人正靠在车上打盹。见了这辆马车,便足以表明沈万三就在将军府里。而沈万三是主张议和的,这点吕珍心知肚明。

“启奏陛下,吕珍将军带众位将军离开了。不过,吕将军说是过了午后再来向陛下请安。”

“知道了。”张士诚对沈万三道:“瞧见了吧!议和的事情还没定下,众将就一片反对之声。”

此时站在张士诚面前的,除了沈万三外还有一人。

张士信,张士诚胞弟。如今张士德不在了,这样的大事,张士诚就想到了他。

张士信道:“陛下,这些骄兵悍将勇悍可用,不应因此而责怪。”

“朕也清楚。不过再这样闹下去,隆平府可就危亦了。”

沈万三适时出声。“陛下倒不必担心这些。众位将军骁勇,正可借以抵挡北面张名鉴。”

张士信也道:“沈公子此言正是。就让他们去对付张名鉴。陛下还可言明,解决了南北两面危机之后,就是挥兵决战朱元璋的时候。如此,众将们自然拼死力战。”

议来议去,今日总算是有了些眉目。“说下去。”

张士信接着道:“若真能够解决了南北危机,陛下便只需放手与朱元璋一战就好。”

“南面有方国珍,北面有张明鉴,这两人哪里是那么好对付的?”

沈万三极力促成两部议和,这才出谋划策道:“陛下,何不让一方出来给朱元璋。议和之时与朱元璋言明,令他出兵方国珍处,以解隆平府危机。”

“只怕朱元璋不肯帮忙啊!”

张士信也道:“沈公子这一计妙啊!若是朱元璋不肯,陛下就扬言要投降元廷,合力征缴朱元璋。如此厉害相逼,不怕朱元璋不帮忙。”

“好、好……”张士诚一连说了几个好字。连带着,他这几日压在身上得重担也减轻了不少。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截杀

“士信,这些事情要尽快拿出个章程来,好早日和朱元璋部的人联系。”

张士信道:“遵命。只是,联系朱元璋部的事情我不好出面,还是让沈公子多费心吧。”

沈万三也不说什么,微微点头就是。他正可借着两部议和的机会两家买好,为沈家今后做好打算。

事有机密,却终究无法瞒人。午后的时分,张士诚决定议和的消息就传了出去。隆平府中人人皆知,一个个说的是有模有样,连其中商议的细节都清楚,就好似亲眼见到过的一样。

对此,张士诚也没有任何的表态。既然已经决定,事情早晚都是要张扬出去的,索性是赶早不赶晚,也让吕珍等部将知道了他议和的决心。

实际上,这消息又是沈万三放出去的。想来张士诚也猜到了几分。只不过,张士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弄罢了。

“这么快?”王小十皱眉道。

“是啊。我昼夜不敢停歇,一路直奔应天府,就是怕途中慢了耽误了小十哥的事。”肖老三已经从应天府回来了。

实际上,王小十是在说张士诚做出决定如此之快,并不是在说肖老三。

“下去歇歇吧。”

肖老三道:“小十哥,大帅让您在年前务必带小羽姑娘和沐英公子回应天府。”

算时间,他也该动身了。可隆平府这里……

“把孝孺叫来。”王小十吩咐道。不大的时间,方孝孺来了。“孝孺,不日我就要回应天了。你就辛苦些,留在隆平府和沈万三联络。”

“放心吧小十哥。”

王小十嘱咐道:“记住,多和应天府通信,要时刻保持警惕。”王小十仍旧不是十分放心。沈万三这家伙十足十的一只小狐狸,自己和他打交道都处处小心谨慎,他深怕方孝孺一个不注意就被人家给吃了。

“小十哥放心吧。一但有什么风吹草动,我立刻派人通知你。”

“这趟回去,纪纲也会跟着我,隆平府就看你自己的了。”

…………

丁普郎又回来了,回到了这处小院。两个姑娘都在,一个姓彭,一个姓周。姓彭的是彭莹玉的女儿,姓周的是周子旺的女儿。

彭莹玉、周子旺,在反元的路上先后送命,只留下了各自的孤女。若非是丁普郎从旁照拂,这对可怜的璧人还不知要落得何等天地。

有丁普郎在,三人就有了一个家。

“师哥回来了!”彭姑娘道。他瞧着丁普郎神情似是十分失落。“师哥你怎么了?”

丁普郎心里像是藏着一团火,强忍着不将之释放出来。他怕这股火伤到自己的亲人,伤到自己的两个妹妹。

终于,丁普郎轻出了一口气。“张士诚要同朱元璋议和?”

“议和?”虽然此是人尽皆知,可两位姑娘平日几乎大门不出,怎么会听到这些消息。“不打仗了,老百姓能安生的过日子,难道不好吗?”

丁普郎道:“当初张士诚答应过我,等扫平了朱元璋后就同徐寿辉用兵,帮咱们报师傅的大仇。可现在两部议和,报仇之日只怕……”

可以说丁普郎是最不愿意看到两方议和的。他成了张士诚的护卫,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条为师傅报仇的捷径,怎会想到如此结局。

“寿数天定,或许父亲真的是应了天数。”彭姑娘道。

“你这是什么话?师傅是被元廷和徐寿辉害的,怎么就应了天数?你这么说,是不想报这杀父之仇了吗?”

彭姑娘神情黯然。“师哥你劳心劳力,甚至不惜委身于张士诚身边,可结果如何?父亲生前常道,‘一命、二运、三风水’。师哥,或许这就是命。”

“狗屁的命!”丁普郎还是头一次这么凶的和师妹说话。“隆平府的风水倒是好,虎踞龙盘,可张士诚还不是屡战屡败,最终要向朱元璋求和吗?”

固执如丁普郎,是不相信命运,不相信什么风水的,他只相信人定胜天。

“师哥,你到哪里去?”

丁普郎撞开了院门到了街上,头也不回的出了街巷,没人知道他要到什么地方去。

“彭姐姐,怎么了?”这时候,听到吵闹声的周姑娘也出来了。“是不是那混小子又来了?”她这么一问。

她说的混小子却是沐英。沐英回去后,见到小羽病了,王小十神色也是不善,似在怪他在这个关头添乱。

别看沐英当初说话硬气,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可他却不敢直面顶撞王小十,只能安稳了好些日子。可随着小羽的病情好转,王小十心情大好,沐英安闲不住的性子就又活泛了起来。

不过这一次他却没有“玩失踪”,而是每日有事没事就想着往这处小院里跑。至于目的,当然是想见一见这位周姑娘。

连续这些日子来,周姑娘也并不给他好脸色,甚至连大门都不曾为他打开。可沐英却像个“牛皮糖”一样粘在了这里。这不,周姑娘在房间里听到外面的吵闹声,还以为是那混小子今日又到了呢!

“是丁大哥。”

“丁大哥怎么了?”

彭姑娘低下头,后又抬起,脸上如变戏法般的还了个笑容。“不说他了。倒是你,怎么想起那混小子来了?该不是……”

“彭姐姐你瞎猜的什么?”

“我有说什么吗?”

“没有……”周姑娘禁不住这样的调侃,回屋去了。

彭姑娘不依不饶。“要说那混小子相貌也不错,不过年纪太小了些,性子还没长成。”

沐英身上,的确是多了些孩子气。正因为这样,王小十将他看的很紧。尤其是这几日,眼瞧着就要回转应天府,他可不希望这混小子身上再闹出什么事来。为此,王小十严令不许他外出,就待在家里。这也是他今日为什么没有去找周姑娘的原因。

“明天就要回应天了,东西收拾好了吗?”王小十问他。

“没啥可收拾的了。”沐英没什么精神。他的一缕魂魄,都牵到了那周姑娘的身上。

“你小子打的什么算盘,我能不知道?”

“小十哥……”按说,他应该叫王小十一声“叔”才对,毕竟辈分摆在那里。不过平日里方孝孺他们都这么叫,沐英也就随着了,而且王小十也没在乎这些。“我哪敢有什么心思。这次给小十哥添了这么多麻烦,我这心里已经很过意不去了。”

“呵呵!”明知道沐英口是心非,王小十被气的一笑。“我知道,你是舍不得那姑娘,事情我都听说了。你放心,年后咱们还回隆平府来。到时候我跟大帅说一声,你就大大方方去追求人家。”

沐英心头一喜。还没等他向王小十道谢,就听门口一声马嘶。不用问,又是沈万三到了。

“小十兄弟,要启程了也不告诉哥哥一声,你可是做的不对了。”沈万三在隆平府也是神通广大,王小十准备启程的消息并未声张,但他却是知道了,并且特地赶来相送。

这消息是如何泄露出去的不重要,王小十可以肯定绝不是自己的人。而沈万三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能够“无中生有”。若非是有这么大的本事,他哪里能够掺和进朱、张两部的事情里?

“不过是出个门而已,也没敢惊动你。”

“但我还是来了。”

王小十道:“既然来了,就请到屋子里坐吧。”

坐下后,沈万三直言今日的来意。“张士诚这里已经打定主意议和。至于具体的事宜,是有我负责,我也知道张士诚的底线在哪里。不过因为关系重大,我不能告诉你,还请小十兄弟见谅。”

“应该。”

沈万三道:“这趟回应天府,你也该催促贵部早日定下议和之事。年后刚好派人来隆平府接洽。”

“为什么不去应天府接洽?”

“张士诚不会同意的。虽然是由我出面负责议和的事,可最终决定的还是张士诚,他会把这么大的事情放心交给我吗?”沈万三颇有自知之明。

“我会和我家大帅讲清楚的。”

沈万三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纵然两部议和不成,吃亏的也是张士诚,而不是朱元璋。这件事情上,小十兄弟占据着主动。”

王小十道:“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张士诚的人?”

“我本来就不是张士诚的人,我不过是一个商人。”天下间,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样的商人了。

交谈过一番之后,沈万三离开。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只看年后两部议和时的场面了。可以想象,那将是非常壮观的一幕。

沈万三上了马车,也不吩咐去哪里,赶车人就让马儿自顾自的在街上游荡,走到何处就算是何处。

逛来逛去,终归是离着沈府越来越近。而就在这时,街巷两边的房屋中,突然冲出了一队人。这些人动作迅速,从刀锋上闪闪的光点就可以看出,这些都不是普通人。

一群人围住了马车,不由分说的就动起了手。沈万三安坐在车内,十几柄钢刀就斩在了车篷上。

一时间,木絮纷飞,车篷看似被砍成了一堆碎絮,却仍旧看不到车内的一切。原来,在木质车篷的内侧还镶嵌着一层铁板。

这时候,赶车人手中的鞭子挥舞开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喜怒无常

这些人一上来就下了杀手,看样子是铁了心想取沈万三的性命。为此,赶车人也将会毫不留手。不管这些是什么人,只要敢对沈万三动手,他不会留丁点的情面。

鞭子一卷,噼啪一通作响,鞭子梢儿抽打在人的手上,合着赶车人手上的阴劲,皮肉被打的撕裂,人也承受着钻心的苦楚。围攻马车的这些人也不是俗手,竟在一个照面的功夫被赶车人化解了攻势。

他们在这周围埋伏了许久,人人都憋着一股火。更何况,他们接到的本就是死命令,根本不能后退。而赶车人马鞭抡起来足有一丈方圆,再加上铁铸的车身,就如一个难啃的刺猬一样,纵然是狮虎猛兽见了也无从下嘴。

“把他赶走!”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而后,就见十余蒙面人悍不畏死的冲了上来,拿着血肉之躯迎向了赶车人。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一命换命,拖住赶车人。而其余的杀手则可以进入马车,宰了沈万三。

赶车人见事不好,马鞭抽在马臀上,马儿一声嘶鸣,倒腾着四蹄就蹿了出去。

马车横冲直撞,也顾不得是否会撞伤了无辜之人。“你没事吧?”车里沈万三问道。

“沈公子放心,我没事。前面就是宅院了,进了宅院就没事了。”

“不能回沈家!”沈万三猛的喊道。这些人分明就是死士,不杀自己不罢休,哪里还会在乎自己是否回到了家中。

“那怎么办?”

“去帅府。”沈万三道。急切之间,他唯一能够想到,这隆平府内最为安全的地方,也就只有张士诚的帅府了。

“好嘞!”马鞭挥的噼啪作响,马匹四蹄如风,是一刻也不敢耽搁。就如沈万三推测的那样,这些人对自己是不死不休,无论车轮转的如何迅速,也未能摆脱他们的脚步。

路过一处杂货铺的门前,赵普胜好似一个卖货的掌柜一般,怀抱着肩膀站在门口。眼瞧着街尾烟尘滚滚,马车后带着喊杀声追来,赵普胜心头也是一阵大惊。他也从未想过,竟会有人如此大胆,光天化日在张士诚的地盘闹事。

“快关起店门。”他本应早早离开,却又不知为何留了下来。或许,是因为王小十吧。

沿街两侧,害怕惹上麻烦的买卖人都纷纷关闭了店门,将大街隔绝做了一处战场。

“驾!驾……”赶车人爱惜牲口,从来没像今日这样,鞭子如雨点般的打在马臀上。不过他终究留着几分力,若是真像抽打那些杀手一样的力气,只怕早就将马打趴下了。

“公子,就要到了。”前面,已经可以看到张士诚的将军府了。

到了门前,赶车人一拉缰绳,停住了马车。门口的军士已经瞧见了后边跟随的大队杀手,几个人手握着长枪都开始瑟瑟发抖,手心里都是汗。

“站住!将军府门前什么人敢来撒野?”

“糟了,到将军府了!”领头人当先刹住了脚步。“撤!”这群人无奈撤走,而将军府门前的几名军士却松了一口气,也不敢追击过去。

“少爷,安全了。”赶车人长出了口气。与这群人交手不过片刻,但其中的凶险却足以让人的心颤上几颤。

沈万三下了车。“两位,陛下可曾休息了?沈万三请见。”

门前的军士仍旧战战兢兢。“沈公子请稍等,容我们通报一声。”

“快去,就说十万火急。”这的确是十万火急的事。以他沈公子的身份,再加上张士诚亲自委任他负责两部议和之事,而这议和还没开始,竟有人试图在光天化日之下袭击沈万三,可想性质是多么恶劣。亦可想象到,张士诚听罢之后会是如何的震怒。

刚刚在马车之上虽然凶险,可沈万三却并未被吓到。他经历的凶险虽不多,可他的身份、智计,足以让他从容应对。他在马车上却是在久久思索,究竟是些什么人,竟敢光天化日,不顾张士诚的震怒而贸然动手。

思来想去,唯有两部议和之事了!

议和之事,可是有许多张士诚的部将反对,这些个军中粗人行事不顾一切,说不准就是这些人动的手脚。

如此,沈万三才急着见张士诚,而不是单单是为了摆脱那些杀手才来将军府避难的。

沈万三见到了张士诚,两人说了许久的话。据知情人提起,当晚张士信也被叫到了将军府里,可见张士诚是如何重视这件事。

关于事情的真相,以及背后的主使者,坊间是众说芸芸,而且越说越是离谱,简直如小说演绎一般。

王小十是在第二日知道这件事的。车队准备妥当,王小十正准备带人出城,方孝孺急吼吼的赶来告诉了这件事。

“沈万三没事吧?”

方孝孺道:“没事。不过听说他那匹马死了。”说来,不过城中的一段距离,怎么可能将马累死。也是赶车人急吼吼的,手上略重了几分,马哪里能撑得住,在将军府门前倒下了。

“沈万三没事就好。这个小狐狸,不是那么容易就趴下的。”

“小十哥,出了这么大的事,您看是不是晚些再回应天,我怕……”

“这不还有你在吗。回应天的行程早就通知了大帅,更改不得。你要负责,查清是谁动的手。必要的时候,要我们的人出面保证沈万三的安全。”

“我能行吗?”方孝孺不自信的道。

王小十拍着他的肩膀。“怎么不行?我看你就行。”在王小十心底,多少还是有些担心。他昨夜甚至在想,是否应该把纪纲和其手下的锦衣卫军士留下。不过考虑到纪纲和方孝孺两人行事多少会有分歧,到时候岂不是不好收拾。所以,王小十便打算将纪纲带走。

“加油吧。今后你肩上的担子会更重。”

…………

阔别半年之久,王小十又一次站在了应天城外,踩在了应天府的土地上。数日前,他特地到常州军营中看了一眼,看了看徐达,这都安排在了行程之内。他本想的是去看看常遇春如何,却被徐达告知,常遇春已经回了应天府,而徐达则是为防张士诚部有所动作,这个年只怕都要在常州过了。

戎马生涯、四海为家。或许这就是为将、为帅的宿命吧。

应天府到了,小羽从马车里探出了脑袋,两眼打量应天城。而更多的,他则是在看队伍前面的王小十。王小十骑在马上,身子随着马匹步伐的迈动而起伏,说不出的豪迈之感,活脱脱就是一个大英雄。

王小十可不自认是英雄。他一路上既不招摇,也不摆谱,队伍行进中静悄悄的。可即便这样,应天的朱元璋仍旧带人在城外迎接。

此举,可算是又为王小十惹来了许多的麻烦。那些军中将领见朱元璋如此厚待王小十,简直要被气的冒烟。

“哈哈……”朱元璋的笑声仍旧爽朗。“小十,这半年多不见,可真是想死我了。”

“大帅亲自迎接,末将受之有愧。”王小十下马。

“你是咱兄弟啊。常遇春回军时,也是俺亲自到城门口迎进来的。”果不其然,常遇春就站在朱元璋身后。他微笑着点头,算是和王小十打过了招呼。

人群中,蓝玉那小子也在。他脸上笑着,可心底却是阴沉着。他在为常遇春而感到不值。常遇春沙场宿将,战功赫赫,到头来却还不如王小十一个“投机之徒”在大帅心底来的重要。

可经过这半年的磨练,蓝玉性子沉稳多了,不在事事都放在脸上,任旁人如何也看不出深浅,看不出他心底思虑着什么。

“沐英呢?没给你添麻烦吧?”朱元璋道。而听到了这声,沐英已经冲了过来,一头磕在了朱元璋面前。“义父,孩儿回来了。”

“好,回来就好。”朱元璋道:“这一趟却去隆平府长大了不少,也黑了不少。等年后,你就到汤和帐下去磨砺、磨砺。”

沐英直摇头。“义父,孩儿就跟着王将军。”

“好,就跟着小十。小十啊,你将这孩子调教的不错!”朱元璋哪里知道,沐英跟着王小十是假,年后想要到隆平府再会佳人却是真的。

朱元璋抬眼又瞧,见到队伍中清一色的马匹,却唯独有一架马车,便知道车上坐着的是小羽那丫头。他也不多问,就拉着王小十带着众人进了应天府。

进城后,该忙的各自散去。朱元璋特地吩咐,今晚要在帅府为王小十接风,军中将官尽数到场。

帅府门前,朱元璋的手仍旧没有放开,像是生怕王小十跑了一样。“小十,小羽安丫头还好吧?”

“好,好着呢。”

“你信上说她在隆平府病了,可留下病根?”

“大帅放心,一切都好。”

“到自己家了,别一口一个大帅的了。”朱元璋道:“让小羽和沐英先去后院见见你大嫂。咱俩到前厅,咱听你好好说说隆平府的事。”提到隆平府,朱元璋脸色一正,连带着王小十也紧张了起来。这朱元璋竟真如后世所说,喜怒无常啊!

第一百一十七章 再回应天(1)

“大帅,元廷招降了方国珍。如今方国珍已经做了浙江行省的官员。而隆平府北面,义军的张明鉴也有投降元廷之势,这是准备南北夹攻张士诚部啊。所以,张士诚坐不住了,上赶着想要议和。”王小十一一解释道。

朱元璋道:“这些你给我的回信上都写了,我也派人查探过,的确都是这么回事。我今天想问的是你究竟怎么看?是真的打算与张士诚议和吗?”

“没错。这趟我去隆平府见到了一个人……”当下,王小十将自己与沈万三之间的事情都交代了一个清楚。当日沈万三给他做的那番分析,他也一字不差的说给了朱元璋听。“总归,我觉得这话有理。”

朱元璋道:“的确有理。小十啊,这些情况我都有所了解了。”

“大帅……”朱元璋变的越发高深莫测。

朱元璋摆了摆手。“非但是你,各地驻军的情况我都有所了解。在你送回应天的信上没有交代这些,我还有些纳闷。不过今天我就都明白了。小十你是一心为公,一心为了我朱元璋啊!”

本来,知道这些事情之后,朱元璋心中不禁暗暗怀疑,王小十是否和张士诚部在勾搭连环,刻意隐瞒着自己。当然,他这种想法和谁都没说,甚至连自己的枕边人都不曾提起。他每日仍是照旧,提起王小十来神情也始终如故,不让旁人看出心里所想。

这半年多来,朱元璋心智更甚,已然不可和当年同日而语。

不过今日,他听罢了王小十的话,听他说出了事情,心下便不再那般怀疑。可以说,王小十是一路陪着他,两人并肩走来。若真是有别样的心思何必要等到今天?

“小十,你别怪我。”

王小十道:“不敢。”

“当初我们什么都没有,几十个人一个心思,一心想着对抗元廷,开基创业。而现在,一个人有几十个心思,让你猜不透,让你捉摸不透。”

“大哥的意思是……”见朱元璋脸色缓和了许多,王小十才敢称一声大哥。

“你想不想知道,这些事情是谁告诉给我的?”朱元璋突然这么一问。

“不想。”

“告诉你也无妨,是纪纲。”

“纪纲?”

朱元璋道:“是纪纲。我命他负责各地粮饷转运,并且监督各地驻军动向。而且他在去隆平府之前,我特地嘱咐他要监看你的一言一行。”

王小十虽然心惊,却并未太过慌乱。若不是他身为后来人,早知朱元璋疑心病会变的越来越重,只怕他此刻都已经是一身的冷汗了。

“难道朱元璋又是在敲打自己?幸好自己没有别样的心思。”王小十暗自庆幸。他来自于后世,知道日后坐天下的必然会是朱元璋,又怎么会有其他的小心思。

“好了,这些事情都过去了。日后若是再有类似的事情,记得提前告诉我一声。为的,是咱们兄弟之间能够再无芥蒂。”

“是。”

朱元璋又道:“还有,不要去难为纪纲。这都是我让的,他不敢违抗。今后,纪纲仍旧是你的人。锦衣卫,仍旧负责监督各地驻军的异常。我相信,由小十你亲自负责,会比纪纲那小子做的好。”

这话听完,王小十的心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样。他曾半年多时间什么没做,如今仍旧是将各级将领给得罪了个遍,只因为他王小十太过的瞩目。而现在朱元璋又亲口将这督查各军将领的事情交给了他,交给了他手下的锦衣卫,岂不是会更加加重了他与各级将领之间的矛盾!

“大帅,此事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你是不是怕得罪人啊?小十我告诉你,你这不是得罪人。为了大业,容不得任何害群之马,你这是为咱整肃军机。”

“是!”听朱元璋这话,此事已经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王小十便不再多说。幸得,此刻为时尚早,离着朱元璋登基的日子还为时尚远,王小十不怕会因此而带来危险。

这个世界因为王小十的到访,而平添了许多变数。虽不至于变的面目全非,却也大大脱离了王小十的认知。又何况,王小十本身对于这段历史便不甚了解。知之甚少,其中也多是来自于野史杂谈,根本就做不得数。今后的路,他也唯有走一步、观一步了。

“好了,你先回去歇歇吧。你的那处宅子我派人给你打理着呢,回去就能入住。小羽和沐英他们就先住在家里。”

“好。”王小十告退,却又被朱元璋叫住。“晚上记得早些过来,大哥摆酒为你接风。”

“谢大哥。”王小十出了大帅府,重新站在了应天府的大街上。阔别半年多,他还真就有些想念这处地方了。算起来,他除了在横涧山上,也只有在这里是才算是有了个家,有了种家的感觉。

他一个人,身边没有小羽那丫头跟着……

他忽然想起了小羽。人在孤独的时候,总会想起值得想起的人。

他就这么孤单单的走在路上,应天府里没人认得他,倒让他省去了许多麻烦,落了一个清净。

眼看着快走到了自己在应天府的家时,身后有人喊道:“王将军!”

王小十从思绪中惊醒了过来。扭头一瞧,却是刘伯温到了。“刘先生,在城门可是没看见您啊。”

“学生没去城门迎接王将军,还请将军恕罪。”刘伯温作揖致歉。

“先生说的哪里话。请家里坐吧。”王小十一推开门就被吓了一跳。这院子里像是被人整翻过,已经看不出半年前的模样来了。院子里忙活着的下人也像是换了一茬。“刘先生。这半年多不在应天府,我连自己的家门都不敢进了!”

“将军!”门里跑出了一位,还是当初伺候王小十的那人。“将军您回来了!这些都是朱大帅给您安排的用人。说是以您的身份,身边没几个人伺候会让旁人笑话。”

王小十问道:“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

“半年前。您前脚刚走,大帅就派了人过来。还不然我告诉您,说是大帅亲自支会您。”

“去忙吧。”王小十心底越发的佩服起了朱元璋。刚刚在帅府里敲打了自己一通,这便就又给了自己一个惊喜。这惊喜不在于这几个用人,却在于朱元璋心里始终有着他,始终记挂着他。

“哎,听您的吩咐。”

“对了,给刘先生上一壶好茶。”王小十吩咐一声,带着刘伯温进了门。今日刘伯温来,想必是有些话要说,而且还不会是普普通通的小事。

果然,坐下后刘伯温直言道:“王将军,您带给我的信我看过了。这一封信,还不见得会宣扬起多大的风波呢。”

刘伯温说的正是不错。议和的消息一出,就已经满是反对之声。

“依着刘先生看,是该议和,还是不该?”

刘伯温也不废话。“该。若是不该议和,当初我也不会建议你把这封信交给的大帅了。不过议和却是议和,这议和之后的事情,王将军可否想过?”

“想过。议和之后,我部正好可以休养生息。连番大战,只怕应天府也有些吃紧了吧。”

刘伯温含笑道:“这是其一。其二,张士诚部已然如此。张士诚为人太过宽厚,吕珍在徐帅手下屡战屡败,却又屡败屡战,被张士诚始终委以重任,便可见张士诚部军力不过如此。无论是早打、还是晚打,都不会是徐帅的对手。与其如此,我部何至于在此时攻取隆平府,徒增伤亡。倒不如听之任之,将他牵制张名鉴。”

见王小十还不甚明白,刘伯温举例道:“小十将军可懂棋?”

“懂一些。”王小十懂得围棋。“围地而胜”,规则再简单不过。

“这下棋的人,明知这一块必死,却只围而不吃。吃掉了它,就多出了空地,对方仍旧还要下子,倒不如留着它,让对方束手束脚。”刘伯温道:“同理亦是如此。若徐帅真的就此取了隆平府,少了一个张士诚,说不准就被张名鉴插了一脚,得利的反倒是旁人。”

“先生的意思是,徐帅打不过张名鉴?”

“不。学生恰恰认为,徐帅之才,足以平定天下。可是应天府库的情形没人比我再清楚。这一年多来战事不断,军械损耗极大,粮草更是日需万石,弓矢消耗不计其数。纵然徐帅能够平定隆平府,可若张名鉴抓住时机一举而攻之,徐帅就不会那么好受了。继续下去,不过穷兵黩武,此乃大忌。”

刘伯温的分析,倒是与沈万三的话有许多相似之处。沈万三也言,朱元璋部战力远超张士诚部,却还不足以接连战胜张士诚、张名鉴等人。

王小十道:“先生这些话可跟大帅说过?”

“没有。大帅议和的心思坚定,不需要学生再去多言。而且……”

“而且什么?”

刘伯温笑道:“而且,此时正有人同大帅说这番话。”刘伯温再一次未卜先知。此时的帅府中,李善长正在就议和之事同朱元璋商议。

第一百一十八章 再回应天(2)

“善长,这事你知道也有些日子了,说说看法吧。”

李善长道:“大帅早就有了主意,何必要问学生。”

“哈哈……知我者,善长也!”朱元璋道:“今晚咱摆宴为小十接风,你可要早些来啊!”

“大帅待王将军真是不薄啊。”

“什么话?我咱待谁不都是一片心吗?就只怕旁人不跟咱一片心。是吧善长?”

“是、是……”

朱元璋道:“这样吧。通知大伙,今晚的接风宴不在帅府了,去承运楼!”

应天府。此时的应天府,远不及后世之繁华。秦淮河畔,两岸显得光秃秃的,也不似后世那般的纸醉金迷。而在秦淮河南岸,一栋四层的酒楼,如一根大钉子矗立在岸上,那就是承运楼。

承运楼,可算是应天府最大的一处“买卖”。而且它最特别的地方却是在于,朱元璋就是其中的一位东家。这可算是最早的“官商合营”产业了。

朱元璋穷苦出身,占据应天府后,最重视的便是农业。但农业却是靠天吃饭,人力毕竟有限。为了加巨应天府的税收,朱元璋不得不将目光转向了商业。

自古商人没有政治地位,却不可忽视他们的力量。朱元璋在背后支持,建立了一座如此之大的酒楼,为的就是吸引商人的目光,进而带动应天府的税收。

可以说,这又是王小十所带来的变数。若是按照原本朱元璋的性格,是绝对不会走出这一步的。虽然王小十并未实际对此做出什么,却切切实实带来这样的改变。说不得,日后的大明朝,就不会再压制商人的社会地位了。

王小十不过是在躺椅上微微闭了会眼,却发现天色已经暗下。他这“一眨眼”的功夫竟就过去了半日。

刘伯温还在这里。他正在一旁看书。见王小十醒来,为其递过了一杯茶。“王将军连日在外实在是辛苦,说着话的功夫竟睡着了。”

“倒是让先生等在这,让人过意不去啊。”

刘伯温道:“左右我也无事。王将军,时候不早了。”

“是啊,也该动身去帅府了。”正说着就有人来通知,说是宴席改在了承运楼上。王小十还不知承运楼是处什么所在,一路上刘伯温为他讲解,连带说了应天府中日益的改变。

“那位李善长先生手段不俗,处理政事十分独到。若非是他,纵然学生每日亲力亲为,也不见得就能够做到如此好处。”刘伯温行事沉稳,懂得韬晦,而李善长为人较为张扬,好大喜功,两人刚好是两种极端,却又在平日里有一定的互补。可以说,如今朱元璋坐镇应天府,他真是离不开这对“左膀右臂”。

“刘先生说的什么话。先生自有先生的过人之处,何必在乎这些。”

半路上,刘伯温突然又道:“王将军,学生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刘先生,这承运楼就要到了,大帅他们正等着,有事情散席后再说吧。”

刘伯温道:“关系重大。也是我糊涂,竟然才想起来。”大半天的时间,他都和王小十在一起,却直到此刻才想起这件“重要事”来。也不知这件事是否真的十分重要。

刘伯温拉住了他。“这次议和,我料定张士诚必然想要占些便宜。”

“张士诚到了这步田地,还由得他占便宜?”

刘伯温道:“隆平府受方国珍、张名鉴南北夹击,纵然张士诚有心,却也无法同时消弭这两方的麻烦。依学生猜测,他一定会将祸水旁引。”

“怎么说?”

刘伯温道:“依学生之见,张士诚必然会提出,由我们去对付其中一方,以解隆平府之威。”

“他想得美。想让咱们去帮他背黑锅,即便是我同意,大帅也不能同意。”

“这才说到了点子上!”刘伯温道:“王将军你一定要同意。而且还要想办法说服大帅同意。”

“恩?”这下子,王小十更加摸不着头脑了。都说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刘伯温此人做出些奇事也不为怪,只不过王小十想不通,他这么做的目的何在。“先生有话就跟我明说。不然我可说服不了大帅。”

“大帅缺钱,可张士诚却富庶。要是张士诚提出,想我部出兵解隆平府之危,将军就可狮子大开口,狠狠要上一笔。权衡利弊,张士诚不会不答应的。”此刻的刘伯温,倒是活脱脱一副奸商的嘴脸。

刘伯温此人,才华绝对不会输给了李善长。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出于一种“战略眼光”,细细分析,当能感受到其中的深意。

“而且,方国珍、张名鉴两处,将军要选方国珍。”

“为何?”今天王小十全然当自己是一个学生。“按说,张名鉴新起,实力更弱才对。”

刘伯温道:“方国珍在南,灭了方国珍,正好隔断张士诚南下之路,留他在北面死磕元廷。到时候张士诚终日忙着抵御元廷,抵御张明鉴,哪里还有工夫找咱们的麻烦?”

“的确是妙计。不过这些都是由大帅做主,我们不过是从旁提些意见而已。”

“哈哈……王将军,你还是不了解咱们这位大帅啊。学生敢拿项上人头担保,年后与张士诚洽谈的事宜,必然由将军全权负责。是全权负责!”那就表示,对谈判结果朱元璋不会多过问一分。

王小十自是心里没底。今天才刚刚被朱元璋“敲打”一通,还会给自己如此大的权利吗?两部议和可是大事,朱元璋真的就此放手?

刘伯温道:“若说在昨日,学生还不敢这般保证。将军不信您就看看,此时众位将军们都到了,可大帅绝没有开席,而是带着众人等你。可见,大帅待王将军毕竟与旁人不同。”

“哦?”王小十这下子明白了。“刘先生,你拉着我说了这么半天,为的就是让我晚到一步吧?你就不怕大帅生气?”

“大帅若是因为这点事情生气,他也就不是大帅了。”

“哎呀刘先生,你可知道,现在军中将领有多少人对我不忿,这么一来,我岂不是更出了风头。”

“哈哈……将军快请吧!”

得!王小十万万没有想到,今天被刘伯温这家伙摆了一道。

果然,朱元璋正等着他。看到王小十和刘伯温踏步而来,这才吩咐开席。两旁边,丝竹之声也起,合着阵阵酒肉香气,承运楼里一阵欢声。

今晚,承运楼不会再有旁的客人。

主位上是朱元璋,两旁文武依次排开。在明以前,中原人都遵从“分餐制”。如今平常日子里已经不再注重是“分餐”,还是“聚餐”。不过今日这一顿饭十分重要,朱元璋为表正式,采用分餐制的宴席,每人面前都是一个小桌案,菜肴、美酒不断轮换,倒是让承运楼的伙计好生忙活了一通。

今日宴席的主角是王小十,众人免不得一通敬酒。就连素来对王小十很有看法的蓝玉也起身敬了一杯酒。

“末将敬王将军。王将军亲身用命,在常州大战之际深入隆平府,这份胆气令人佩服。”蓝玉的脸上一片真诚之意,任谁见了都不会怀疑他话中的真意。不过这话听在了王小十的耳朵里,却是多少有些别样的滋味。

不是王小十渡人之腹,实在是这蓝玉性情跋扈,又岂是短短半年时间就能够改变的?此番不过是更懂得隐藏了而已。

王小十擎着酒杯也站起了身。“这次常州大胜,是众位将军们舍身用命的结果,我王小十愧不敢当。这杯酒,我敬各位将军,也敬留守常州的徐帅。”

“好,小十这句话说的好。常州大战,徐达、常遇春当居首功。他二人一为帅、一为将,杀的张士德、吕珍闻风丧胆,更是将张士德生擒活捉。这份功劳,当值得大家敬他们一杯。”

徐达不在,这满满的荣耀可都加注在了常遇春的身上。

常遇春什么也没说,仰头干了一大碗。他心中感谢王小十。若非是王小十,他也不会迈出这一步。此中之言自不必说,全都浸透在酒里,浸透在两人的眼神交流之中。

这一杯酒,将宴席的氛围推送到了极致。趁着此时,朱元璋压下了杂乱的声音,抬着嗓子道:“各位静一下。咱有话要说。”

所有人都看向朱元璋。就见朱元璋道:“今天,这承运楼的酒宴不单是为了给小十兄弟接风。说实话,原本我是想在帅府里设宴。不过思来想去,还是挪到了承运楼,将另外一桩事也解决了。”

话落,所有人都在猜测,是什么事情,比王小十回应天府还要重要。

“夫人,你们出来吧。”朱元璋向后面喊道。就见,小羽和马秀英两人挽手走了出来。这下子,令人越发摸不清头脑了。

“大家伙都猜不着咱想做什么吧?好,咱也不废话。我今日要认下小羽这个妹子。今后,他就是咱朱元璋的亲妹妹!”

下面的人的确是谁也没想到。

朱元璋咳嗽了一声,才把这些愣神的人叫醒。“还看什么,赶紧道喜啊!”

第一百一十九章 双喜临门

“大喜事,这可真是大喜事,学生敬大帅一杯。”有李善长带头,包括王小十在内,众将一同饮下了这杯酒。而后,厅上一阵的赞美之声,久久都未曾停歇。

或许,朱元璋的心思早就有所表露。亦或者,如李善长、刘伯温之流,眨眼便看出了朱元璋的心思。唯独王小十,呆愣愣的只知道喝酒。

又是半个时辰的功夫,厅上一个个喝的东倒西歪,就连王小十都带了七分的醉意。若说唯一能够保持几分清醒的,也就是那两个读书人了。

李善长,刘伯温。两个人都是高深莫测的笑。“伯温兄怎么不多饮几杯?”

“善长兄也是海量,今日怎么不开怀畅饮?”

李善长道:“瞧着吧。依学生愚见,不日后大帅还会摆酒。到那时再喝个痛快也不迟啊。”

“要说这满屋子的文人、将领之中,就属你李善长的眼光最准。”

“眼光独到的可不止我一个。”李善长心里有话。可他心里的话,却不在嘴上说出来,而是从眼神里表达了出来。能够听出这“话”中之意的,就只有刘伯温。

两个老狐狸不约而同的笑了笑,同碰了杯酒。

余后的几日,王小十都在自己家中。这几日倒也清闲,连刘伯温都再也未曾找过他。

原本,王小十在应天府赋闲半年,每日几乎足不出户,可他却从未觉得烦闷。可这次回来才不过几日,他竟有些闲不住。左等右等,也未接到方孝孺的消息。隆平府议和的事情,那才是接下来的大事。

大事既然做不成,王小十就想着找些小事情去做。可家里边光是用人就有十多个,哪里有需要他伸手的?清闲日久,他就越发的孤独。

这个时候,他才想起了小羽的好。他想着,或许小羽在自己身边,他就不会这样的孤独。人只有在真正失去了,才会想起当初的好。

可小羽还在朱元璋那里。现在,小羽是朱元璋名正言顺的妹妹,住在帅府里才对。

有心去瞧瞧小羽如何,王小十却又碍不下面子。他该怎么和朱元璋说呢?索性,就在家闲着吧……

这一日,王小十还是呆在家里,却有人上门问候。来的这人,王小十并没有见过。听对方介绍,这人叫朱升,也算是朱元璋手下的官员。这次来,是给王小十带来了一件大好事。

“什么大好事?”王小十总该问一嘴。

朱升道:“王将军,我要给您道喜了。”

“道喜?”眼瞧着,朱升吩咐人将一箱箱披红挂彩的礼物抬了过来。

“这可使不得。”王小十忙拦住。“朱大人,有事您就说,这些东西我是不敢收。”

朱升笑道:“堂堂的王将军,还有这么多顾虑。实话跟您说,这您还非得收下不可。这是给您提亲来了。”

“提亲?”

“是大帅让我跟您提亲来了。”

“大帅、提亲!”王小十惊的,嘴里只能两个字、两个字的说话了。

朱升道:“再次给您道喜。大帅给您看中了一门亲事,特地来下聘礼。”

王小十不懂这时的规矩。“这下聘礼不都是男方给女方的吗?我一个大男人,总不至于嫁过去吧?”

“这您就不懂了……”朱升讲了一连串男女婚嫁的规矩,说的王小十头脑昏沉,忙似的拉住了他。“朱大人,您就说说是谁家的姑娘吧。”

“是大帅的妹子。”

王小十可是知道,朱元璋是家里最小的儿子,上边有哥哥姐姐,却唯独没有妹妹。这么说,也就只有前些日子刚认下的小羽了!“是小羽?”

“哈哈……王将军你装了这么半天的糊涂,总算是说了一句清醒的话。”

王小十在装糊涂吗?他是真糊涂了。这件事情他是丁点不知,提前也没接到大帅的任何风声,怎么好好的便来提亲。这不是“逼宫”吗?

忽而,王小十也懂了朱元璋的意思。他这是怕自己不答应,才让朱升带着东西上门,逼着自己答应。

虽然这段时间王小十也渐渐接受了小羽,也越发喜欢上了那小丫头,不见了也会想,也牵挂着、思念着。可两人的感情才刚刚有了些眉目。此时就谈婚论嫁,是不是太早了些?

本有心推脱两句,可看朱升不过是替朱元璋跑腿的人,自己犯不着难为人家。左右,就将这些东西收下了。“朱大人,请回复大帅一声,就说王小十随后亲自登门。”

“好,这话我一定带到。”朱升刚要走,转过头却又嘱咐了一句。“王将军,今早我见到大帅时,大帅可是喜的合不拢嘴啊。您可千万不要顶撞大帅。”

朱升前脚刚走,王小十就穿戴整齐,忙不得的去了帅府,见到了朱元璋。

“大帅。”朱元璋正在院子里打拳。他打的是洪拳路数。朱元璋武艺如何,在史实上没有明确记载。不过民间都传,洪拳共分两路,一路叫“大洪拳”,据传是宋太祖赵匡胤所创。而“小洪拳”则是面前这位,明太祖朱元璋所创。

“小十,这么快就来了。”朱元璋收招定式。“你怎么空着手就上门了?按照咱们淮西老家的规矩,总该带着些东西才是啊。”

王小十眼珠一转。“大帅说的对。可咱从小孤儿一个,也没人告诉给我这些规矩、道理啊。”王小十越是如此,朱元璋越是有一种感同身受之感,两个人的兄弟情义也就更近一分。

“是啊,小十你也是苦命出身。就像我,当初一大家子人,却连件正装的衣服都没有。不说这些了,小十,我准备给你和小羽定下个亲事。以后,你也算是有个家的人了。”

王小十正要说这件事。“大帅,是不是早了些?”

“早什么?军中这些将领,只要在你这个岁数的谁不都成了家呀!难道说,你不喜欢小羽?”朱元璋面色不变,心底却是一阵恶寒。

“不是。可是,我觉得咱、是不是早了点?”

“不早了。再说,我也没逼着你们现在就成亲,不过是把婚事先定下来。等着日后你什么时候愿意,再行成亲。”

王小十还想说什么。可心底一琢磨,认下这个亲事还真就不吃亏。人家一个大姑娘,朱元璋就这么给了自己,自己还装的什么架子。更何况,他看着小羽那丫头也越来越是顺眼。

“行,我同意。”

“哈哈……这就对了!”朱元璋上来手搭着王小十的肩膀。“这定亲的规矩咱也不懂,一切就由着朱升安排,小十你就安安心心在府上等着。还有几日就要过年了,到时候我给你来了双喜临门!”

这时候的规矩大,虽然朱元璋吩咐从简,可朱升仍旧是零零碎碎准备了许久。而在这段期间,王小十与小羽是不能见面的。

越是不能见面,就越是容得人心中遐想。王小十日日不断猜想,再见小羽时会是一个什么场景。

这一切的一切,都显得太过虚幻。到元末后不过几年功夫,他是什么都有了。高官得坐、骏马成骑,现在连亲事都定了下来。这分明是要养老的节奏啊!

王小十不客气的想着。

…………

大年夜,王小十是在朱元璋府上过的。他府上虽然也有十几个用人,可毕竟显得冷清。朱元璋也是考虑到这点,才将王小十叫了过来。

应天府中灯火通明,烟花爆竹噼啪响了一夜。就在后半夜的时候,火光乍起。秦淮河畔,像是河水被点燃了一般,幸好承运楼没有被殃及到,否则就有的朱元璋肉痛了。

当夜,朱元璋就派人详查过,是因为今冬无雪天干,沿河两侧低矮的枯树被鞭炮引燃,这才弄起了这么大的事故。归根结底,不过是小孩子放鞭炮不加小心,才酿成了大祸。

别说,这一场火来的虽然惊人,却也有好处。沿河两侧被烧成了一片黑地,将来建造起房屋来却是省了事。

当然,应天府的建设需要按部就班,朱元璋的打算是下一步先将城墙翻修一番,而不是大肆兴建应天府内的设施。朱元璋部财力吃紧,他的每一分钱都要用在“刀刃”上。

大年夜后,初一正是走动的时候。各级官员将领就像是约定好了一般,齐刷刷汇聚到了朱元璋的府上,王小十自也不例外。乱哄哄的一个上午,许多老朋友聊的正欢,见朱元璋没有管饭的意思,这才悻悻然的离去。

而后的数日,才是这些将领们互相拜访的时候。相对于旁人门前的热闹、喧嚣,王小十这里就显得冷清的多,或者说是清净的多。

一直到了初三,才唯有刘伯温一人登门。王小十好生招待了他一番,两人聊了大半日的时间。

“恭喜王将军。听说朱升那里已经准备妥当,不日就要给你和小羽定亲了。”

“是啊。”

“看王将军这样子是不愿意?”

王小十道:“没有。只不过有些太突然了。”

“您没有因这事顶撞大帅吧?”

“没有。”

刘伯温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那就好。王将军,大帅的深意您可懂得了?”

第一百二十章 至正十七年

“深意?”这刘伯温怎么总是把简单的问题给复杂化呢?朱元璋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和小羽结亲而已,哪会有什么“深意”?

“不会吧?”

刘伯温道:“王将军若是不答应这件婚事,只怕大帅就会很大的不悦,甚至会迁怒于将军。”

“有这么严重?”

“当然。否则,大帅为什么不让李善长来给你们筹备定亲的事宜,而偏偏要让朱升呢?”筹备这些事情,无论是李善长还是刘伯温,这两人当初都是举人出身,懂得礼法,他们二人筹备此事才更为合适。可朱元璋却偏偏选了个朱升。

刘伯温道:“还不是因为我与李善长都与将军有些交情,就此事上会提醒王将军。而朱升才投靠大帅不过一年时间,同王将军不熟,也不会透露大帅试探王将军之意。”

按照刘伯温的话,朱元璋此举一是为了给王小十和小羽结亲,二来则是为了试探王小十是否会听他的话。

王小十道:“按照先生的意思,我若是不答应这门婚事,大帅会如何对我?”

“不会如何。只不过年后的议和之事,只怕就不会劳动王将军了。”

“真的有这么严重?”王小十犹自不信。

刘伯温道:“王将军若是不信,自可再去问问李善长。”

“我记起来了。当时朱升就曾告诉过我,让我不要违逆大帅的意思……”

“想必这是李善长嘱咐的。朱升在现在李善长手下做事。”

“这么说我还真该去谢谢他。”

“千万别!”刘伯温忙拦住。“那是害了李善长啊。”

李善长借朱升之口提醒王小十,就说明他为了避嫌,不能够和王小十走的太近。而刘伯温恰恰就不怕。似这样不该他关心的事情他从不关心,也不会多一句嘴。这两年的功夫,刘伯温的性子被朱元璋摸了个清清楚楚,自然不怕他会和王小十说什么。

而事实也如朱元璋所料,刘伯温是一个能闭得住口的人。

“大帅变了!”王小十几乎不假思索的脱口说道。刘伯温接口道:“还是那句话,为上位者,天威难测。”

至正十七年改变了太多。一眨眼的功夫,王小十也是个要有家的人了。朱元璋,也越发变的“天威难测”。唯一不变,就仍旧是这动荡的天下。动荡的令人不安,令普通百姓不安,更令这些“上位者”们不安。

正月里,王小十和小羽定下了亲事。虽然还未正式成亲,可小羽却每日都想着往王小十那里跑。每日替王小十浆洗衣物,打理家务,忙的不亦乐乎。两人虽无夫妻之名,亦无夫妻之实,可彼此之间却互相提供着温暖。

转眼间正月将尽,与张士诚部议和的事情也被提上了日程。一切就如刘伯温所说的那样,王小十被委派前往隆平府,与张士诚洽谈两部议和之事。

临行前,王小十曾单独和朱元璋商谈,询问此次议和的底线。朱元璋不答,声称将此事交给了王小十,就由王小十全权负责,他相信王小十能办好这件事。

一切的一切,都向着刘伯温当日所说的那般。自从定亲之事后,王小十算是彻底见识到了朱元璋此时的手腕,因而不敢对朱元璋有任何的隐瞒,把他和刘伯温商议的内容都说了出来。

“好、好!”朱元璋只说了两个字。

这次是同张士诚议和,王小十此行摆起了排场,同行之众甚多。年后,常遇春也要回转常州,一路上由他带兵护送,直到隆平府地界。

“小十,前面就是张士诚的地界了,大哥不好贸然带兵入境。后面的路就要你自己走了。”常遇春嘱咐了又嘱咐。

王小十道:“大哥放心,这不带着好几百人嘛。”这趟是议和。若非张士诚求着他,纵然带上几千人也不管用。

同样的,徐达也在。对于这次议和,可谓是牵扯了许多人的心。“小十,我和常将军在九重山驻军,一但张士诚那里有什么变故,我部军马可顷刻直达。”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如果张士诚敢反悔,我就给徐帅送信,咱们攻下他的隆平府。”王小十离别众人。“诸位将军请回!”

年后的天气尚且阴寒,大队前行每日都是早早便宿下。队伍中又有马车,还有小羽这个女眷,再加上一些物资、用具,这行进的速度终究快不起来。辞别徐达等人后十天的功夫,才到了隆平府。

一路上也是王小十揣着个心眼,故意慢慢的走,为的就是熬一熬张士诚部的性子。归根结底,还是张士诚急着议和。

“小十哥!”隆平府外,方孝孺知道了信,早早就恭候着。同样在城外恭候的还有张士诚部的人。沈万三,张士信两个人都在。

“小十兄弟。”沈万三道:“兄弟你可是不对啊!年前我亲自去了应天府一趟,你倒是连个面也不肯露啊!”

年前,沈万三代表张士诚,去面见了朱元璋,提出议和之事,这才有了这次王小十所负责的“外交活动”。

王小十道:“沈公子是代表张部,正值此时,我还是不露面的好。”

“也对。”沈万三道:“陛下已经为王将军准备了住处,还请入城吧。”

“这不合适吧!”

“王将军代表贵部朱大帅而来,我等自然不敢慢待。请入城!”

“好!”王小十打马入城,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如状元跨街,引得街道两相的百姓瞩目。若非是有张士诚部的军士维持着秩序,这街上只怕都已经满是看热闹的人了。

正月刚过,年节气息尚未消散尽,又赶上了两部议和,隆平府自然热闹非常。

张士诚财大气粗,出手自然不俗。为王小十安排的是一处大宅院,原本是隆平府一位富商的宅邸,被张士诚重金租下,只为招待王小十。前后数进的院落,足够宽敞。

宅子里没有配备任何的下人、仆役,这也是张士诚聪明的地方。他情知,王小十到了隆平府的地界上必然万分小心,宅子里即便配了用人,王小十也会时时防备着他们,倒不如来个干脆,也显出了他张士诚的诚意。

王小十也觉得随心。不过他还不知道这是张士诚的意思,还以为是沈万三准备的这一切,正想着和他道一声谢呢。

当晚,王小十就在这处宅院里宴请了沈万三。

“给小十兄弟道喜了。”沈万三见面就是这么一句。

“我喜从何来啊?”

沈万三道:“还想瞒着我?王将军在应天府定下了亲事,我今天刚好来讨杯喜酒。”看样子沈万三这个年节都没闲着,将应天府的一切都打听了个清清楚楚。也是。他若是不多多做好了准备,哪里能够提张士诚谈这笔生意?

“怎么,小十兄弟真的和那小丫头定亲了?”

“没错。”

“好!”沈万三道:“以小十兄弟的身份竟能取一个小丫头,让人佩服。”

王小十道:“丫头怎么了?她可还是我家大帅的妹子呢。”

沈万三道:“实不相瞒,哥哥我也看上了一位姑娘。不过我家老爷子嫌弃她的出身,不许我取她。我是真佩服小十兄弟,虽说父母早丧,可也落得个自由自在。”

王小十开了句他的玩笑。“万三兄要是想自由自在,我和您家老爷子说一声去。总归我还没向老爷子问声安呢。”

话里话外,沈万三已经将王小十的一切都打听了个清楚。两人酒席上心照不宣,谁也没有提起议和的事情,好似今日就纯粹是为了交情,为了情谊而喝的这杯酒。

一连几天,王小十就在这处宅子里闲坐。他不去找,张士诚的人也不来,好像谁都不急着议和。

这是在拿捏时机。如今,元廷方面没有了动静,张士诚自然也就不急了。

今天一早,方孝孺就来了。“小十哥,最新打听到的消息。听说张名鉴那里几次和朝廷谈诏安的事情,可始终都没有谈拢。年后张名鉴招兵买马,似是要和元廷决战。为此张士诚可算缓了一口气。”

“还有南面。方国珍与元将八失尔不花之间矛盾重重,隆平府南边的压力似也没有那么大了。所以,这张士诚对于议和的事儿就不那么热切了。”

“小十哥,您看这次议和还能成吗?”方孝孺心里也没底了。

王小十笑道:“是不是被吓到了?张士诚这都是故布疑阵。他的日子要真是那么好过,还会给我安排这么好的住处吗?”

锦衣卫的暗哨还远没有达到无孔不入的地步。前番,南北两件大事锦衣卫都丁点不知,怎么才过个年的功夫,就事事皆知了呢?

只怕,这又是沈万三坐的好事,故意将这个消息放出,以扰乱朱元璋部的视线,进而在议和之中占据主动、占据先机。

“再等等看吧。若这消息是真的,张士诚就该有所动作了。”

…………

当晚,王小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左右就是睡不着,好似接着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果不其然,子时刚过,院子里就听到了动静。

第一百二十一章 反对派(1)

院子里的动静来的突然。就听到陆远的一声叫喊,而后就是一阵的人声、火光攒动,兵刃齐出,打斗声剧烈。

初春虽透着阴冷,可王小十的屋子里却是暖的。他晚间入睡时光着膀子,如今是披着件外衣出来。见到的,是院子里的死尸。

死尸不少,足有十几具。其中多是锦衣卫的军士。这些人都是经由纪纲亲自训练,身手不弱,人也机灵,否则也不会让他们守夜。可即便如此,即便是锦衣卫中的精锐,却也难以抵挡这些夜入之客。他们死前,竟连一声呼喊都没有发出。

由此可见,这些杀手都是精锐。

“怎么回事?”

见王小十出来,院中指挥的纪纲快步过来,同时口中喊道:“保护王将军!”

“怎么回事?”王小十又问。

纪纲道:“有人潜入了这宅院,人数大约有二十多人,是直奔这间院落来的。”很明显,这些人对这院子里的布局十分清楚,就是冲着王小十而来的。

“我问的不是这些!”王小十气了。他很少动怒。“怎么死的都是咱们的人?”地上倒着的可不都是自己人嘛!

纪纲道:“小十哥恕罪。这些人太过厉害,咱们的人都不是对手。要不是陆远抗住了对方一击出声提醒,只怕、只怕……”

“把陆远叫来。”

纪纲低着头道:“陆远受伤了。”这陆远是锦衣卫中的一位偏将,是纪纲一手提拔起来的,到隆平府之后一直都是他在负责夜间防卫。今夜出了这么大的事,陆远也难脱其责。现在王小十问起,纪纲还以为他这就要问陆远的错呢。

却听王小十说道:“好好救治。陆远有功!”

“您放心。”

王小十又道:“把这些人都留下。实在不行,把弓弩都拿出来。”这一次的隆平府议和,关系十分重大。为防张士诚突然反悔,又怕王小十这里发生意外,朱元璋不单命徐达、常遇春两人驻兵九重山外,更是给锦衣卫的军士配备了弓弩。

当然,为怕引起张士诚部的反感,谈判携带弓弩这件事万万不能漏出去。此刻王小十也是被逼急了。眼见自己手下的人拼杀不过,就命纪纲把弓弩取出来。

“小十哥……”

“快去,晚了弟兄们更吃亏了。”

不大的功夫,弓弩手就位,纪纲下令全员散开,弓弩齐发。

“快撤!”黑衣杀手中一人喊道。可见,这些人武力虽强,却也害怕弓弩之利。

“放箭!”

弓弩手不多,不过十几人,却善于配合,身后亦有人填充弩箭。一轮抛射过后,黑衣人不见死伤,却已撤到院墙跟下。

第二轮抛射,黑衣人一批攀上了墙头,一批在院墙内挥舞兵刃遮挡。

第三轮抛射,黑衣人尽数攀上了墙头,却有数人口中闷哼,显然是被弩箭射中,跌落在了院墙外侧。

纪纲见状道:“去外进院落,务必把这些人都留下。”

王小十也不阻拦。而他却深知,尽管纪纲带人追过去,只怕也留不住人了。这些人身手矫健,远超普通的锦衣卫军士。若不是自己仗了弓弩之力,今夜如何还真就不好说呢!

果然,纪纲带着人忙活到了天亮,追出了几条街,却终究被人跑掉了。弓弩手不负众望,射杀了三个黑衣人,纪纲本想着借此追查出这些人的身份,却发现这些死尸的面目都被人毁掉了,根本无从分辨。其中有一个,竟连左臂都被同伴斩下带走,显然是这人左臂上有些独特的标记。

天亮了。尽管宅院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可王小十却吩咐不许告诉小羽。他希望小羽能够睡上一个安稳觉。

鸡叫破晓,方孝孺陪着王小十。“小十哥,只怕这真是张士诚动了手。这也说明咱们得到的消息是真的。张士诚已经没有了议和的打算,准备对咱们下手了。小十哥,你还要早做准备啊!”

王小十问道:“你怕了?”

“不怕。我是怕小十哥有什么闪失,你还是带着小羽先走吧。或者,先给徐帅送去个信。”

“事情还没弄清楚,哪能贸然给徐帅送信。战乱一起就不是闹着玩的了。”

方孝孺道:“还有什么可调查的。在这隆平府里,除了张士诚还有谁有这能力?更何况昨夜那些杀手对宅院十分清楚,一进来就直奔小十哥住的院落。除了张士诚,谁还能清楚这些?”

的确,这些看起来都像是张士诚所为。可王小十偏偏却认为这不会是张士诚做的。

张士诚也算是一代枭雄,而且这人在史上的名声要比陈友谅好的多。当然,光凭这点猜测,王小十也不足以断定。还有一点可疑的是,如果昨夜的杀手是张士诚派来,他完全可以大张旗鼓一点,何必派人悄悄的暗夜杀人。这隆平府是张士诚的地盘,慢说是这十几架架弓弩。纵然是再多,只怕也无法阻挡张士诚的杀心。

凭这点就足以断定,昨夜必不是张士诚的人。

方孝孺仍在啰里啰嗦,劝说王小十早日离开隆平府。而王小十则是一句也没往心里去。他知道,这是方孝孺为了自己的安全而考虑。“孝孺,你来隆平府这么久,派你去查一件事情你可能办到?”

“小十哥说,拼死也要办到。”

“哪里有那么严重。我要你去找一下这处宅子原来的主人。”王小十道。

“小十哥是说……”

“对这宅子清楚的可未必就是张士诚!”诚然,这宅子是张士诚为自己选了落脚之处,可张士诚身为“皇帝”,却未必会事事亲为。甚至于,他可能连这处宅院都没来过,又何谈对这里熟悉?只怕对这里熟悉的是另有其人。

“我懂,小十哥我这就去办。”

方孝孺忙的向外跑,王小十在后边叫住了他。“要是沈万三派人来问,就说我受伤了,不见客。”

“哎!”尽管不知道王小十抖的什么机灵,可他还是打听了一句。

昨夜的事情太大了,直接影响到两部议和的可能,王小十做什么事都要慎之又慎。

而后,他又叫来了纪纲。“纪纲,汤帅那里怎么样?”

汤和在浙江。同徐达一样,他这个年也是在军营里过的。

“汤帅?这卑职就不清楚了。”

“别装了。大帅都告诉我了。”王小十道:“大帅命你监督各地驻军的动向,这事情也要瞒着我?”

“末将不敢!”纪纲忙道:“末将实话实说。汤帅那里,末将的确派去过人。不过因为路途遥远,末将也是鞭长莫及,始终未曾传过信来。所以汤帅那边的情况我是真不知道。”

“说实话就好。”王小十学起了朱元璋,也要在部下面前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只不过王小十还算年轻,下颚无须,怎么也威仪不起来。“你派人联络一下南边的兄弟,让他打听一下汤帅那里的情况,看看元廷是不是真的放弃了征讨张士诚的打算。

“明白。”

“至于北面的张明鉴和元廷大都那里,有咱们的兄弟在吗?”

“末将只负责监督各地驻军,至于旁的事情,想必方孝孺和胡定邦他们更为清楚。”

“好了,你去忙吧。”

“是!”

在之前,王小十湖州之行的时候,纪纲分明就是有了二心,恨不得取王小十而带之。虽然经过朱元璋的警告,以及王小十对他的敲打,令纪纲闲下了不少,也放下了雄心。不过这件事算是给王小十一个警告。今后,他不会太过仰仗手下某一个人,而是要多多培养自己的亲信。

天大亮了,小羽适时的出现在了门外。“咚、咚……”她敲了敲门。“小十哥!”

自从定下了婚事之后,小羽这丫头每每见王小十都红着脸,话也说不利索,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听说你一夜没睡,我给您熬了点粥。”小羽手里端着个托盘,上边是一大碗热粥。

王小十心里一暖。他已经习惯了小羽的无微不至。“先把粥放下,我有件事情要你做。”

小羽道:“是不是又要帮你写信?”她笑了。王小十的字是有多烂,他可是十分清楚。

“没错。”王小十道:“给大帅写封信。”小羽放下了托盘,扑开了笔墨。“请大帅帮个忙,让汤帅暂时按兵不动,不要继续给元廷压力。好叫元廷腾出手来对付张士诚。”

“还有,请大帅修书一封送往濠州韩林儿处,打听元廷和张明鉴的动静。”

王小十迫切需要知道元廷的态度,是否真的不打算征讨张士诚了。元廷的态度,决定了这趟议和的可能性。而锦衣卫的暗哨发展了一年多,可建功之处却寥寥无几。事急从权,王小十只好动用朱元璋的人脉了!

汤和那里不用说,朱元璋不过一纸书信而已。可韩林儿那里,却要全看面子了。不过想来,韩林儿名义上算是淮西义军的统领,而朱元璋是他亲封的吴国公,这点事情他还是能给办到的。

信写好,加蜡封口。“是叫纪纲将军还是叫方孝孺派人送去?”

王小十想想道:“不用他们。去把陆远叫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 反对派(2)

“陆远?”小羽今早起来也听说了昨夜的事情。“陆远正受着伤呢。”

“你去叫吧。就算帮着我跑跑腿。”

“哎。”小羽脸上又是一红,就跑了出去。

一刻钟的功夫说长不长,陆远刚好敲开了王小十的门。“小十哥。”

“坐。”

“谢小十哥。”

“伤的怎么样?”王小十问道。

“肩膀上被砍了一刀,不碍事。”

王小十道:“把衣服脱了,让我瞧瞧。”

“哎……”陆远人虽糊涂着,但还是照做了。

衣衫一脱,陆远精壮的肌肉就露了出来。不过他的左肩上缠着纱布直到肋下,纱布上血迹殷红,显然是伤口还未愈合。短短一夜的功夫,刀伤哪里是那么就容易好的?

“伤的挺重吧。”

陆远道:“没事。”

“刚换过的纱布又叫血给浸透了,这还叫没事?”

“没事。”陆远足够倔强。

“好样的。以后别在纪纲手底下当差了!”

陆远心里一震。“小十哥。”他站起来。“我负责值夜,昨晚出了事,责任全都在我,请小十哥将我押送军前治罪。”

朱元璋治军甚严,各级将领亦是如此。似昨夜这样出现重大的责任事故,各级将领都没有擅自处决的权利。虽然朱元璋部还没有类似于“军事法庭”的系统,可似这样的责任人,一律都是在众军面前斩首,以儆效尤。

“你先坐下。”王小十道:“我这话还没说完,你就自请处分了。昨夜的事也不全怪你,是我考虑不周,以为进了隆平府就不会出事了。这样吧,旁的我也不罚你,就罚你去应天府给大帅送信。”

陆远先是一惊,而后又是一喜。喜的是昨晚死伤十几个兄弟,这么大的的责任不用自己背负了。可惊的却又是,王小十分明就是要给自己降职,让自己一个偏将去跑腿送信。

想在军中谋个出路不容易,更何况他年纪轻轻,就已经熬到了偏将,日后可谓是前途无量。王小十的这一句话,就算是把他给“打回原形”了。

“怎么?不愿意帮咱送信?”

“小十哥吩咐,我不敢不从。”陆远认了。

“哈哈……你小子也不要委屈。等你回来就跟着我,不用在纪纲手底下当差了。”有这一句话,陆远宁可不做那个偏将。王小十受朱元璋器重,此事谁人不知。跟在他的身边,日后前途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谢小十哥。”

王小十把信交给他。“记住,一定要等到大帅的回信。这件事情要是办不好,别说在我身边了,就卷着铺盖滚蛋吧。”

“放心吧小十哥,一定给您办好。”

…………

和王小十料想的丁点不差。还不到午时,沈万三就亲自登门了。一上午的功夫,沈万三派人连看过几趟,却都被王小十吩咐的人挡了回去,声称王小十伤重,不见外客。没办法,沈万三这才亲自登门。

一进了屋,沈万三就眉头一皱。这屋子充满了血腥气,地上还扔着染血的衣衫和纱布。

沈万三的脸色阴沉了。王小十受伤,事情就不好办了!

“是万三哥来了吗?”床上的王小十“奄奄一息”,好似真的病重了一样。实际上王小十已经不在自己的房间了。陆远一走,他就搬倒了陆远的房间。那染血的衣物是陆远的,房间里的血腥味还没散,刚好配合王小十演了这出戏。

“我没事。就是受了点轻伤。”

王小十挣扎着要坐起来。

“千万别动。”沈万三赶紧道:“今天我听说了这件事,可是把我吓了一跳。一大早上,陛下还在被窝里我就去把他叫了起来。陛下对这件事深表歉意。”

王小十也道:“不碍事。偌大的隆平府,难免藏着一二的宵小之徒。我相信,这事和张大帅丁点关系也没有。就算是传了出去,世人也不会认为这是张大帅做的。”

“这……”沈万三嘴里一阵泛苦。这王小十说的好听,可话里话外说的,无非就是出事在隆平府,说一千道一万,也脱不开他张士诚的干系。

沈万三难做啊!“小十兄弟,这件事情哥哥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这隆平府里,的确是有许多人反对两部议和。只是谁也没想到,竟还有人这么大的胆子。你放心,一但查出幕后指使之人,一定交给小十兄弟发落。”

“不麻烦万三哥了。”王小十道:“我已经派人去查了。只是希望,若真查出了什么人,万三兄要替我担待。”

“这……”沈万三若查,自然找几个小替罪羊。至于背后主使之人,他闭着眼睛也看得见是谁。可听着王小十的意思,是要自己追查,不许沈万三插手了。

若真是查出了幕后的人,王小十一怒下了杀手,必然大大激起两部的矛盾,到时候还谈什么议和呀?

沈万三忽然道:“这样吧。兄弟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后我给你回信。若是不成,你再自行处置,哥哥我绝不拦你!”

“一言为定!”

沈万三走了。

…………

“真险啊!”吕珍在屋子里踱步,两只手不断的搓动,颇有一种“手足无措”之感。

“昨夜的确是凶险。谁能想到,这王小十来隆平府议和,身边居然带着弓弩手。”

“是啊!幸亏吕公子当机立断,带人撤了出来,否则还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伤亡。”

说话的这两人都是张士诚部的将领,一直都是“主战派”。现在两方议和,他们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反对派”。言语上的反对无效,他们就打起了另外的主意。

既然张士诚心意已决,无法劝说,他们索性就在王小十身上下手。只要杀了王小十,朱元璋震怒,这议和的事情就不成了。

昨夜带队的是吕珍的儿子。他自一众将领中挑选出了即可靠,身手又好的去刺杀王小十,却不想被一阵“箭雨”给杀了回来。

“昨晚没留下什么吧?会不会追查到这里来?”吕珍是有些过于担心了。

“爹你放心,绝对查不到咱们。就算他王小十查到了,也不敢吧咱们怎么样?”吕珍的儿子也被羽箭擦伤,小腹被踢了一脚,还在隐隐作痛。

昨夜,砍伤陆远的那一刀就是他的。他砍伤了陆远一刀,却被陆远踢了一脚,也算是一还一报。

“大帅听信了沈万三的话,一门心思的主张议和。按我说,干脆连沈万三一并解决算了。”

吕珍道:“胡说。年前也不知是什么人,竟想着光天化日之下刺杀沈万三,还不是没有成功。”同坐的将军们纷纷点头。

沈家在隆平府,即便没有投靠张士诚却仍旧是隆平府的世家大族,交情复杂,人脉盘根错节,和这些将领们也多有交情,谁也不愿得罪。

实际上,年前刺杀沈万三,吕珍的这个儿子也是参与者之一,也是他带人执行的。他没敢告诉父亲。这一次,他又意图试探了一下父亲的口风,却又被父亲拒绝了。

“听说王小十受了伤。可你们不是说,昨夜根本就没有近了王小十的身边吗?”

“的确没有。”

“这就怪了。这王小十究竟是搞的什么鬼?”

沈万三这么聪明的人,自也知道王小十在搞鬼,可他却并不知王小十受伤的实情。但说到底,在张士诚的地盘上,在隆平府里发生了这样的事,终究是自己理亏在先。如今,该他沈万三上赶着王小十了!

从王小十这里离开,沈万三就径直去找张士信。赶车人仍旧是那位赶车人,马车仍旧是按照原本那辆重新打造,可马匹却不是那么好找的。良驹难得,素来注重于此的沈万三也就只有将就了。

“大帅,这件事情您也听说了吧?”沈万三称张士信为大帅。

“听说了。你不会是怀疑,是我派人下的手吧?”

“不敢。只不过这么一来,可就得罪了王小十。他现在摆着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接下来的议和之事可怎么谈啊?”

“这倒是个难题。”这两人从来都心想着议和。

沈万三道:“早知如此,就该立马拉着王小十商量议和的事,而不是想着要拖一拖。”

对于议和,张士诚部势在必行。只不过,为了在议和中占得一丝先机,张士信使人四处散播消息,声称隆平府无忧,并且在议和之事上一拖再拖,只为了谈判时能够占据上风。

张士信这也是为了张士诚着想,并没有错。

“万三,你去联系王小十,现在咱们就商谈议和的事。”

沈万三道:“现在是不行了。王小十要追查行刺的人。我答应三天内给他一个答复,否则他就亲自去查。”

“就让他查好了!”

沈万三道:“究竟是什么人做,大帅就没有想过?若真要查下去会是一个什么结果,大帅也不过问?”

“那你说怎么办?”张士信也没了主意。

“那就要先给王小十一个交代了!”沈万三目光中的阴冷一闪而逝。

王小十“受伤”,在隆平府掀起了极大的震动。唯一不受此影响的,似乎也就只有沐英这小子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猪队友”

沐英年轻,性子不够沉稳,却胜在是精力十足。他这次随王小十来隆平府是抱着自己的目的,他还想去见一见那位姑娘。那位周姑娘。

王小十“受伤”,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尽管依着沐英跳脱的性子,却也知道问题的重要性。直到确定了王小十无事后,他才想着出去“撒野”。

按说,隆平府有人刺杀,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王小十该将沐英留在家里才对。可这次沐英提出要出去走走,王小十就答应了。也没有嘱咐太多,也没有派人跟随。沐英就这么孤身一人,去探望那位姑娘。

王小十安坐在宅院里,等待着沈万三给他交代。两天的功夫,转眼就过去了。却仍旧没有等到沈万三的消息。王小十却也不急,总归还有一天的时间。这一天的功夫,说不准会发生多少事情。

又是一夜无话,第三天一早,王小十静等着沈万三上门。可他没能等到沈万三,却等来了一个消息。一个他早就料到的消息。

来禀告的是纪纲。若非大事,也不需纪纲亲自回禀。“小十哥,沐英公子出事了。”

“慢着说。”他早就料到。“不是你派人跟着他吗?还能出什么大事。”原来王小十这是“外松内紧”之计,明里不派人跟着沐英,为的就是给这群人下手的机会。而暗地中却是吩咐了纪纲,锦衣卫的暗哨更是不敢有丝毫怠慢,时刻都注视着这位“公子爷”的动向。

纪纲道:“如小十哥所料。沐英公子这两日总是往返那位周姑娘处,果然被人家盯上了。今天一早,就有一个人守在了那条巷子口,将沐英公子给劫走了。”

“就一个人?然后呢?”

“然后兄弟们就跟了过去。还有,那位周姑娘身手也不弱。知道沐英公子被劫走,她也追了上去。”

“追到什么地方去了。”

纪纲低着头。“我们跟丢了。”

“跟丢了?把沐英给丢了?那你还站在这做什么?还不去找!”王小十真想骂他们一句“猪队友”。上次沐英走失,那属于一场意外。可这一次,是自己拿着沐英当做诱饵。纪纲、方孝孺两人监看,锦衣卫军士几乎半数出动,竟然还让人把沐英劫走,连个去向都不知道。这不是“猪队友”是什么?

“派人看住四门,千万不能让人把沐英公子带出城去。”王小十急切间唯一能够想到这。

纪纲道:“隆平府是张士诚的地方,我们有大动作需不需要通知张士诚?”

“来不及了。出来这么大的事,我不相信张士诚不清楚。”

锦衣卫封闭城门,毕竟名不正言不顺,那样做多少显得不给张士诚留颜面。纪纲所能做的,就是派人在城门附近巡视,一但发现有人被夹带出城就借此拦住。他唯有此一徒。

王小十亲自到了这,到了这条巷口。周姑娘就住在巷子里,沐英就是在此处被人带走的。他才刚到这里,沈万三就来了。看起来这隆平府的大事小情,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沈公子,今日你是要来给我一个交代吗?”

沈万三道:“我今日来就是给你一个交代的。那晚刺杀的人我已经抓到了,就关在牢房里。”

王小十的火“腾”的就蹿了起来。沐英都被人劫持了,沈万三竟说刺杀的歹人已经被抓住。事到如今这家伙还想着骗自己。

“那可真是有劳沈公子了!”王小十道:“来人,请沈公子回去喝茶。”

“小十兄弟……”

纪纲一旁道:“沈公子,王将军正在气头上。今天一早,沐英公子被人劫持了。”

“这……”沈万三像是刚听到这个消息,身子如中雷击。“我不知道这事啊!”

“沈公子不清楚,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沈万三道:“我去宅子找你,是你手下的人把我指到这里来的。我真不知道沐英公子出了事。”刀差点就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可沈万三并不怪王小十。换位而思,若此事摊在他的头上,只怕沈万三第一个就会怀疑王小十。同理亦是如此!

“小十兄弟,那晚袭击你的人我确实已经抓住了,就关在牢房里。我敢保证,今日这事情绝不是那一批人做的。”沈万三挣脱了两旁的人。“你不信我?我没必要骗你啊!”

“人抓住了?”

“的确是抓住了。我昨夜审问了一整晚,才问出他们是徐寿辉的人,伺机潜入隆平府,破坏议和。”

“徐寿辉的人?”王小十道:“为什么不是元廷的人?”沈万三这故事越说越离谱了。徐寿辉离着隆平府山高路远,怎么会破坏议和,这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沈万三仍旧坚持。“小十兄弟你一定要相信我。这样,我请张大帅派人,封锁隆平府,寻找沐英公子。议和的事,终究是我部主张,绝对不会允许破坏议和的事情发生。”

议和之事,沈万三一直装作不是很热衷,今天终于说出一句实话了。

“好,我就跟你去看看!”王小十不怕沈万三加害自己。做事总归是要有好处,否则谁会这样费心费力。

隆平府,城门封闭,街上一时间岗哨林立,百姓们虽不知实情,却也知道城里发生了大事。

无论张士诚部与锦衣卫的纪纲如何动作,终究也不过是徒劳无功而已。此时,沐英早已身在城外。

“喂,你要带我去哪?”沐英也算是一个“汉子”,被人绑架非但不感觉害怕,倒是十分坦然。

“带你去个地方呆一阵子。”

“你的声音我好熟悉。”沐英被这人架在腋下。来人蒙着面,带着沐英在城外一路疾驰。突然间,沐英挥手去撕扯这人的蒙面巾。这人慌张中拿手抵挡,沐英挥舞着手厮打。最后,他好似实在厌烦了沐英,竟抬手将他扔在了地上。

而最后终究是沐英得胜,扯下了对方的蒙面巾。“是你!”

这人是丁普郎。他已不怕沐英见到自己的模样认出自己。沐英一个小孩子,根本无法从他的手底下逃脱,他这才没有将沐英打昏。

沐英见过他,就在周姑娘的小院子里。他们也算是老熟人,彼此丝毫没有乍见面的尴尬。“你带我去哪?”

“我不会害你。”他还不忍心伤害一个半大的孩子。“不过我不会眼看着议和。只有抓住了你,朱元璋与张士诚就没有议和的可能了。”他将这些话都与沐英说了。为了让沐英知道,自己不会害他,要让他乖乖的跟自己去待上些日子。

隆平府里,对议和之事成反对意见的人不少,不过大多数都是抱有这样的一种态度,却并不似吕珍那般行事极端。除吕珍之外,就数丁普郎最不愿意见到两部议和了。两部一但议和,他报仇之期无望。所以,在吕珍找上了他时,丁普郎满口的答应。

他的身手,可以说隆平府中无人能及。若非是听人说起,吕珍也不会慕名找上了他。

丁普郎武艺虽高,却也难以抵数十架弓弩。等了两日,也不见王小十孤身出来,他一直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却不成想,沐英这几日每天外出去找周姑娘,倒让他寻到了这么个好机会。

为了破坏议和,吕珍将王小十的情况都了解了个清楚。丁普郎从他那里了解到,这小子竟是朱元璋的义子,而且朱元璋十分器重他。有他在手,不下于王小十的分量。

于是,今天丁普郎就将沐英掳出了隆平府。纪纲手下的锦衣卫军士哪怕是再怎么精锐,却也不比丁普郎这个武林高手,在城里就已被人家走脱。

“我不跟你去。”一路上,王小十闲来无事也多有指导沐英,他因而知道了这次议和的重要性。别看沐英这小子混的很,又多了种玩世不恭,可他骨子里的坚毅是谁也不能忽略的。朱元璋正是看中了这点,才好如此喜爱他。

“那我就杀了你!”丁普郎目光越发的阴冷。他不喜欢杀人,不喜欢这些血腥的事,更何况是对一个孩子。只不过和他心中的大事比起来,亲手毁掉一条生命就显得不算什么了。“你不怕我杀了你?”

“不怕!”一个半大的孩子能够直面生死,倒叫人意外。“我义父会给我报仇的。”

“好!我今天杀了你,就等着朱元璋来找我报仇!”丁普郎一只手就如蒲扇般扇了过来。他倒要看看,沐英这小子是不是真的不怕死。

却瞧着沐英蹬着眼,也不躲闪。他情知自己躲闪不过,就这么傻愣愣的挺着。他倒要看看,这人敢不敢杀了自己!

这一大一小两个“固执”的家伙竟在这一瞬间较量起来。他们拼斗的是一股胆气!

眼瞧着蒲扇般的手掌就要落在沐英的脑袋上,丁普郎把心一狠,手上的力道又加了几分。

沐英闭上了眼睛,却还没有躲。

“住手!”一声娇喝当先而来,随后跟着的就是一道剑光。紧要关头,周姑娘到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替罪羊

王小十见到了人。地牢里,十几号人一个个都被绑缚着,横七竖八的被扔在了地面上。虽见不到用过刑的痕迹,却一个个的神态萎靡。显然他们都知道被抓之后的下场如何。那将是生死不如!

就是这样的一种环境下,王小十到了。监牢里的人都知道,真正能够决定他们生死的人来了!

王小十不语。他心底清楚,当夜刺杀自己的人,多半就是隆平府的反对派。而能够做下这些事情的人,必然是离着张士诚权利中心最近的人。这些人,岂是沈万三轻易就能够抓来的?监牢里关着的这些,多半都是替罪羊。是沈万三为王小十寻来的“交代”。

“这就是沈公子给我的交代。”

“若是不信小十兄弟亲自审问。”

“审问就不必了。”王小十道。“我要把人都带回去。”

“自然随您。”

王小十道:“沈公子的这个情我领了。日后我会好生报答的。”

“小十兄弟客气。不过,还请快些准备议和之事。”

人犯一个个被带出了监牢。到了牢房外,再交归锦衣卫的军士押送着,向东而去。

这地牢里常年阴暗,潮湿气重,四处散发着一股霉味,古人称这就叫做“晦气”。如此“晦气”的地方自然不能久待,人犯一押送出去,王小十后脚就离开。

心底明知这些人不过是临时抓来的替罪羊,可王小十却也认了。议和的事情,非但对张士诚十分重要,对朱元璋部同样的意义重大。为此,王小十寻了个台阶,打算赶紧了解这里的事。

当然,这一切还要等到沐英平安回来再说。

“王小十!王公子……”

刚出监牢就有人叫他。这声音中透着三分的熟悉,显然不是第一次听到。

“什么人胡言?”纪纲上前叫道。

就见,犯人之中有一个人回过了头。他脸上有血污,看不真切,却也能够辨别出三分的模样。单是这三分的模样,王小十就认出了他。

而这人也认出了王小十,否则他就不会出声叫他。

沈万三在他的身后,而王小十不愿意让他见到这人。“带回去,我亲自审问。”

吩咐了一声,一行人就已经打道回府。

隆平府外,沐英死里逃生,身前都是周姑娘的身影。这周姑娘身手的确不弱,仗着手里的宝剑之利,和丁普郎拆解了六七招,丁点也不落下风。这也是丁普郎有心相让,否则他哪里能支撑那么久?

“周姑娘!”丁普郎抽身后撤了一步。“听我说一句。我这是为了给师傅报仇,也是为令尊报仇。你若还念着你父亲,就不要拦着我。”

周姑娘道:“我也想给父亲报仇。可这孩子是无辜的,你不能滥杀无辜。”

周姑娘追了过来。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不让丁普郎乱杀无辜?又或者,是不愿看到丁普郎杀了沐英。

她脚下慢慢的向后退,手中的剑锋仍旧直指着丁普郎。昔日的朋友,如今刀剑相向,何止一句“造化弄人”所能够说的清的?

周姑娘慢慢退着到了沐英身边,一只左手向身后探了把,将堆坐在地上的沐英拉了起来。沐英借势拉住了姑娘的手。

“你走吧。”姑娘轻口道。这些日子沐英死缠烂打,却没一日见到过这周姑娘的面。今日乍一见,沐英浑然忘记了还身处险地。“你怎么来了?”

姑娘不答。

“这些日子你也没露面,我还以为你不住在小院子里了呢。”沐英这话把姑娘气的一笑。“知道我不在院子里你还每天都来?”

沐英打蛇随棍上。“你知道我每天都来?”

“我……”

“这几天我每天都去找你,敲门你也不开,也没人搭理我。我就想着,今天或许见不到你,但我这腿就是不听使唤的跟了过去。”

周姑娘算是头一次见过这样无赖的人。“少废话。”她只好冷下了脸。“丁大哥,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放了他吧。”

丁普郎一但来了这固执的劲头,纵然是八头牛拉着却也拉不回来。“周姑娘,看在昔日的情分,更看在我师父彭和尚与令尊周子旺的交情上,不要拦着我。这小子和你非亲非故,你不要替他出头。更何况他是朱元璋的人,是朱元璋的义子。”

“我……”她和沐英的确是非亲非故。

“怎么就非亲非故?我义父已经答应了,我这就准备和周姑娘提亲,她是我的人了!”沐英这小子搅和起来还真叫人好气又好笑。

“你、休要胡说。”

“既然你不让开,恕大哥得罪了!”丁普郎突然动了。他的速度,照比先前可是快了一大截。

周姑娘挥剑迎上。可剑锋搭上了丁普郎的手腕,但断掉的恰恰就不是手腕。周姑娘也不想削掉他的手腕。

断掉的是这柄剑。剑刃锋利,断掉的一截插在地上,仍旧倔强的闪烁着寒光。随着剑锋折断,周姑娘身子一颤。就是这一颤的功夫,丁普郎赶步上前,一指点在姑娘的额头。

“你干什么,你!”沐英想拦着,可他哪里能拦得住丁普郎?他只能是双臂揽住了周姑娘的身子。

周姑娘被这一指点的昏迷不醒,只能依靠在沐英这尚算宽大的肩膀上。

“该你了!”丁普郎二次要下手杀沐英。却又在这时,半空中一声怒喝,就像是晴天的炸雷,霹雳一声震的人心生摇曳。

青天白日的不见人,却单单能听到一个人的呼喊,这岂不是见了鬼吗?

丁普郎可不认为这是鬼怪作祟。有些事情,人同样能够做到。

又一次,他要向着沐英下手。手到半空,眼前多出了一个人。沐英瞧不见他是何时在这的,就觉得这人是凭空出现,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阁下好身手。藏在土丘后这么长时间,在下硬是没有发现。”丁普郎打量起这人。来人一身大破旧道袍,身上却无半点的仙风道骨。可能他的岁数还太年轻,不过三十余岁。若是上了年纪,才更像是一个修行之人。

“贫道有礼了。”

丁普郎定了定神。“出家的,这里没你的事。”

“这位小友是我的故交,怎么说没有我的事呢?”道人冲着沐英眨了眨眼睛,算是打过了招呼。

“是你啊!”沐英认得他。这不是在糊弄丁普郎,他是真的认识这道人。去年在隆平府,沐英能够“离家出走”,还多亏了这道人。

当时,锦衣卫值夜的兄弟尽数被打昏在地,沐英借此才能脱身。而后来王小十问起情况时,沐英却只说自己逃出的经过,对那些昏倒的锦衣卫军士只字不提。实际上,当日都是这道人帮的忙,那些值夜的军士都是这道人打晕的。

“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去了关外吗?”沐英道。

谁人都有落难的时候。纵然武艺高强如这道人一般,却也难保有时运不济的时候。当日,道人有事要北上出关去往辽东,身边没有盘缠,他又不愿意强取豪夺。偏巧,那几日沐英在隆平府招摇过市,一副财大气粗的架势,这道人就想着向他借些路费。

就这么的,作为交换,他帮助沐英脱身,而沐英给了他一些银钱。这道人临走时说过,不许他和旁人说起自己,所以沐英始终闭口不言,无论是和朱元璋还是王小十,都没有说起过这事。

今天,生死的关头,却不想又让这道人撞见了。

“我是来还你钱的。”道人破旧的衣服,却拿出了大包的金银。“我从辽东回来了,特地来找你还钱。”

沐英拉着他聊起了家常,浑然不把丁普郎放在眼里。“不是说好的,你帮我脱身,我给你银子,你还它做什么。”

“要还、要还。当初我就说是借的,是借自然要还。”

“喂。道人你是要管这个闲事?”

“道人非但要还钱,而且还要请这位公子喝酒。”

“好!”丁普郎狠的牙痒。

“带这个姑娘先走。”道人吩咐一声,出手拦阻丁普郎。他们彼此之间都知道对方不是那么好用应付的。如此一来,丁普郎也就没有空闲再去向沐英下手了。

“好!”沐英这小子拦腰抱起了周姑娘。“你小心些,隆平府内汇合。”

“快走,我自然能找到你!”两人越打越是兴起,眼见得拼斗了十数个回合。

…………

“多谢王公子开恩。自那日一见,我就知王公子不是寻常人。”一群替罪羊被锦衣卫押送回来。可一回到宅子里,王小十就命人除去了他们身上的束缚。这些人却也没有想着要跑,或许是看到了锦衣卫军士们彪悍的气势,而不敢多做反抗。

而那个在地牢外认出了王小十的人,则是跟随王小十回了屋。

“废话少说。你们怎么还在隆平府?赵普胜呢?”

这些就是赵普胜的人!年前,赵普胜见过王小十一面,言下之意是不日就会离开。可这转眼两个多月过去了,他们却还在这,又平白被沈万三给抓了起来送给王小十。

“一言难尽。赵将军他……”

第一百二十五章 狮子大开口

“赵将军?你是说赵普胜。”王小十抓住了他言语中的一个错漏。

“我、我是说赵大哥他……”

“想活命吗?”王小十问道。

“我不怕死。”

“那你怕什么?人总归有他该怕的东西。”

这人道:“我们不怕死。可是,我们担心赵将军。”事到如今,他已然知道隐瞒不住。

实际上,早在地牢里,他就下定了必死的决心。因而,他咬口不言。沈万三也明知这点,也不详加审问,就是笃定他们在王小十跟前也会抵死不言,弄个稀里糊涂,刚好当了这个替罪羊。可沈万三做梦也想不到,他们认得王小十,还和王小十有交情。

但这交情在两可之间,话同样的是可说、可不说。是否能让他们张开嘴,还要看王小十的本事。

“你们赵将军呢?”

“这……王将军,我还是从头说起吧。”他不打算再隐瞒。“我们是江西徐寿辉将军的人。这趟到隆平府来,为的是抓一名叛将。在年前我们完成了任务,赵将军准备带着我们回转。却意外留了下来。”

“为什留下来?”王小十也好奇他们为何没有离开。

“因为您。赵将军说您不是寻常人,想要探听您的身份。最初,我们以为您是张士诚的人。不过如今来看,却是赵将军猜错了。”

“接着说。”王小十拿起茶碗饮了一口。

“赵将军去您的府上拜访,却意外发现了沈万三从您府上出入。而后、而后赵将军就带着我们刺杀沈万三。”

王小十道:“年前,在光天华日之下截杀沈万三的就是你们?”

“正是。”

“为了什么?”

“不清楚。我们都是听赵将军吩咐的。我们都猜测,可能赵将军和沈万三有旧怨。”

王小十不信。“你们的胆子还真是不小。”

“王将军。如今落在了您的手里,小人怎敢撒谎。不求旁的,只求您看在昔日的情面上,救赵将军一救。”

“赵普胜怎么了?”

“两日前,沈万三发现了我们存身之处,派人围捕。赵将军单人杀出了重围,不知去向。还希望王将军看在昔日的情分上,帮赵将军逃脱出去。”

王小十道:“赵普胜的功夫我不担心。”

“赵将军即便杀出了重围,却也受了伤。沈万三搜查的严密,隆平府不是那么好出去的。只要王将军帮上了忙,我们情愿把这条命交到王将军手上。”

“我要你们的命干什么呢?”王小十心想,“这沈万三到底是个高人啊!明着是在帮自己找沐英,实则却又是在抓捕赵普胜。”

可说到底,这件事情与王小十的关系也不大。能不能帮到赵普胜还要两说,却平白的得罪了沈万三。这桩买卖究竟能赚到什么?

“放心吧。你们的命我先留着。至于能不能找到赵普胜可就难说啊!”

这一行人被押了下去,就关在后院的一间库房里。每天衣食不愁,也不加打骂。除了不许离开,王小十待他们都不错。

晚间,沐英回来了。还有周姑娘!这回沐英这小子算是得了心愿,在王小十面前也缠着周姑娘一同胡聊。

这两人是被沈万三送回来的。他们一路逃到了城门口,却因为城门封闭,而无法进城。在与城门官禀明了身份后,城门官不敢怠慢,马上去询问了沈万三,这才放两人进来。

沈万三没有进来,像是有些羞于见王小十,只将人送到了门口便离开了。

“以后不准这么胡闹。你要知道,你已经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王小十先恶狠狠的瞪了沐英一眼。可说到底,这事情还不都是他引起的?

而后他又吩咐方孝孺。“明天一早,去通知沈万三。就说两部议和的事情该有个说法了。”想必,沈万三和张士诚都盼着这一天呢。

第二天一早,沈万三接到了消息,连忙来请王小十。他们一道进了张士诚的帅府,商议议和的事情。张士诚并未露面,可今日的阵容依旧足够看的。

张士信、沈万三。这两人主导议和之事,自然在场。还有吕珍,他虽不同意议和,可其毕竟是张士诚甚为信任的一员大将,又恰好在隆平府,自然也是到场。

余下还有一人,王小十不认得。这人同样孔武不凡,却多了些书生之态。吕珍骄横,却在这人面前也收敛了不少。

经沈万三介绍,这人叫李伯升,与吕珍、张士德一样,都是张士诚的心腹部下,好兄弟。当初都是从贩私盐开始,挑着扁担起义,一路反抗元廷暴政,才有了今天的隆平府和张士诚政权。为此,张士诚对这些老朋友都很信任、很倚重。

“王将军请坐。”旁人都不说话,唯独李伯升。看样子,今日的这番和谈是由他主导的。“王将军果然是年轻有为,令我们这些老家伙十分汗颜呐。”

“不敢。”王小十绷着脸。

“废话不多说了。我皇帝陛下有意与贵部吴国公议和,限定三年之内,两方不动刀兵。天下义军本是一家,不应两相内斗,应该集中力量,反抗元廷暴政。在这点上,我们陛下与吴国公是达成了共识的。”

王小十为了议和也做过很多准备。“的确,天下义军是一家。可在去年年初,贵部率先动了刀兵,偷袭镇江府。我部不得不予以还击。而后,我家大帅主动求和,可贵部张大帅是如何回复的?”

李伯升言必成张士诚为“陛下”,却称朱元璋为吴国公。事实虽如此,可免不得有些盛气凌人。王小十才不会在乎张士诚是不是皇帝,统统都称为“大帅”。

“贵部张大帅这么做,只怕有些不近人情吧。”

李伯升不会承认张士诚的过失。“往日的事早都过去,何必再提那些。如今两部议和势在必行,于贵部也是有利的。”

“好说。不过常州一战不单贵部损兵折将,我部亦是损耗甚大。而这常州……”

李伯升忽然变的好说话了。“常州自九重山以西,仍归贵部所有,即刻停止战火。”

“好!”王小十站起了身。“把条款拟定好了我再来签字。”

“慢!”李伯升拦住了他。“我家陛下已经做出如此大的让步,常州半数之地都归朱大帅所有,难道贵部不应该体现出一些诚意?”

“诚意?没诚意我会来何谈吗?怎么,难道你反悔了,想把常州要回去?”王小十道。

“怎么会?我家陛下说出的话,自无更改的道理。不过常州已交于朱大帅,贵部是不是也该……”还未说完,就被王小十拦住。

“常州不是你们交过来的,而是我部将士打下来的。若是舍不得大可以再战一场。徐帅可就驻兵在九重山外,随时恭候!”王小十这句话可是噎人的很。

吕珍脸色阴沉。合着他的性子,干脆杀了王小十,挥军同徐达再战。不过此时却是李伯升做主。他代表着张士诚的态度。

眼看着越说越崩,沈万三出面“和稀泥”。“王将军且慢。李将军不是这个意思。两部议和的事情已定,不过其中的细节还需要进一步商议。两位都不要性急。”

王小十道:“还有什么可商议的?常州是已经吃下去的肉,难道还让我吐出来不成?”

“好!这话说的好。吃下去的肉,怎么会吐出来呢?”李伯升道:“这句话和着我的脾气。这样吧,常州之事我就做主了,不与贵部讨要。不过。我却也有个要求,还请王将军答应。”

王小十不语。李伯升接着道:“还请贵部助一臂之力,抵挡张明鉴的队伍,好让我部腾出手来,解决方国珍。如此,也算是咱们两部携手抗击元廷,必成为后世佳话。”

李伯升打的好算盘。可这算盘再精,却也没有逃过刘伯温的未卜先知。

“这件事我可做不了主,需要回去请示我家大帅。诸位再等上一等,我少则大半个月就回来。”王小十第二次作势要走。

“慢。”他又被沈万三拦住。“王将军有什么不合适您可以提,干嘛说走就走呢?请坐……”

李伯升也道:“既然王将军负责议和之事,想必能做的了朱大帅的主。有什么话,您就请讲吧。”

王小十点头。“好!不过咱可说好了,常州已经归了我们,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接下来的事情和常州没关系,各位可要记住了。”

一听了这话,吕珍的嘴里就像吃了苍蝇一样的恶心。说到底,常州是在他手下丢的,还搭上了张士德的一条命。王小十这话分明就是在恶心他!若非是碍于李伯升、碍于张士诚,他早就拂袖而去了。

他狠的牙痒。“这个王小十还真是命大!说不得……”

“这样吧。只要贵部答应帮忙出兵,什么条件你都可以提。即便鄙人不能做主,还可以请示陛下。”李伯升道。

王小十道:“这样说起来还像句求人的话。这样吧,既然要我部出兵,总得要给点军费吧。”

“军费?”

“就是粮饷。”王小十道:“这一打起来旷日持久,少不得就要打上个一年半载。这粮饷,少说也要七、八十万两的。”

“七八十万两?”

王小十故作大方。“这样,七十万两白银,十万石粮食。”王小十按照刘伯温的话,来了个狮子大开口。

第一百二十六章 原来是她(1)

沈万三不觉得什么。他沈家是家大业大,几十万两的银子还不看在眼里。同样的,张士诚占着后世的苏州府,自然也是财大气粗,几十万两的军费还不算什么。只是要让他平白交到朱元璋的手里,却多少是有些不痛快、有些肉痛。

换做是谁都会心里不痛快。但形势如此,若非张士诚处境窘迫,王小十也不敢这般的胡乱要价。

“王将军,您这个玩笑开的太大了吧!”

“不大、不大。若是按照一年时间来算,我部要出动多少兵马才能够抵挡张明鉴和元廷的军队?少说也要十几万人吧。这十几万人,粮草消耗,器械损坏,粮饷发放,这些需要多少钱,在坐的各位应该心里有数吧。”

王小十稳坐,一股云淡风轻之态。现在是张士诚求着他,而并非是他求张士诚,自然要把架势稳住了,把姿态做足了。

“而且张名鉴在高邮一带,我部劳军以远,这一来一往,又耗费时日,岂不又平添了损耗。单是粮草供应上就要多大的开销啊!”王小十纯粹是胡诌。他不通战事,对于粮草供应更是知之甚少。可这些都不重要,刘伯温曾言过,要他只管端足了架势就好。

李伯升比旁人要清醒的多。而另一个清醒的,就是沈万三。他已看出,王小十这般讨价还价,不过是对这要求不满意而已。的确,张名鉴离着朱元璋相隔遥遥,并不是一句话就能碰在一处的。

“呵呵!王将军,你话里话外,不过是想由你们对抗方国珍而已。”

王小十不语。

“这绝对不行。方国珍给我部的压力不大,没必要花费大价钱请贵部帮忙。即便是张明鉴,若非时局如此,我家陛下也不将其放在眼里。”李伯升道。

王小十却不听他这一套。“方国珍给贵部的压力不大?若是我部汤帅撤军回应天府,方国珍与元将八十尔不花腾出了手来,是否贵部也仍旧压力不大?”

“这……”

王小十道:“为了各位的面子,余下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我在这里给各位交个底。商议的军费一分钱不能少,只要粮饷一到,我部立刻曾兵汤帅,围剿方国珍。”

说罢,王小十拍拍手掌拂袖而去。门外,沐英正等着他。这小子向他眨了眨眼,眼神里都是戏谑的笑。

出了张士诚的帅府,沐英这小子就赶过来拍马屁。“小十哥,您这一手绝了!张士诚的人一个个都说不出话来,被您这气势给镇住了。”

王小十照着沐英的脑袋拍了一下。“你小子,少拍我的马屁。要不是徐帅和常将军,在常州一战打怕了张士诚,他们能这么听话?说到底这都是徐帅他们的功劳。这趟议和之后,说不准会有多少人恨我抢了徐帅的功劳。”

“那岂不是委屈了小十哥。”

王小十道:“可我知道大帅不会委屈我。这就足够了!咱们这是做的好事,懂吗?”

“好像是懂了……”

“你小子!回去吧。”沐英能够明白几分就好。朱元璋让他跟着王小十,那可不是白白跟着的,是要让他学些东西。为这,王小十才将沐英带在身边。虽然谈判的时候张士诚一方不许他进屋,可他在屋外也听了个清清楚楚,也学到了几分。

“你小子日后要读些书,没事多往刘伯温、李善长两位先生那里跑一跑。这两位先生能够教给你的才是真本事。”

沐英道:“我不愿意听那些学问,我就想着像徐帅一样,领兵征战。”

“那天下要是平定了之后呢?你是去种地还是去放牛?打天下靠的是那些将领,而坐天下靠的就是像刘先生那样的人。”等沐英到了徐达那个年纪,天下早就已经平定了。沐英将来的舞台,注定不会在此有太大的建树。

当然,凭着朱元璋的这份器重,日后沐英的成就必然不会小,因此王小十才想让沐英多学些东西,改变他这种观念。

“是,我都听小十哥的。”沐英今天格外的乖,倒令王小十意外。不过转而他就想通了。沐英今天这么听话,只怕是有什么事要求自己吧。“有事吧?”

“什么都瞒不过小十哥。呵呵……”沐英笑着。

“什么事还要瞒着我?”

沐英道:“我想让你跟我义父提一嘴。就说、就说……”

“是那个周姑娘吧?你想取她。人家同意吗?”

“所以才要小十哥帮忙啊。不单我义父那边,还有周姑娘那里……小十哥也要费心才行啊。”

“感情你小子是想让我给你当媒人啊。”王小十揽着他的肩膀。“行啊!先让我见见这个姑娘,然后我帮你去说。”

“好!”沐英快步跑了出去,先一步去找周姑娘。

王小十倒也要看看,究竟是什么天姿国色,竟将沐英迷成这个样子。

从张士诚的帅府出来,沐英一溜儿烟的跑了。而方孝孺则是和他擦肩而过,正从外而来。“小十哥,事情打听清楚了。”

当日有人夤夜偷袭,幸亏被弓弩手击退。而后王小十就命方孝孺去查找这些人的身份,查找那处宅院原来的主人。不过此时议和已经开始,再查下去意义不大,只不过是防备这些人还有后手破坏议和而已。

“说。”

方孝孺道:“经查证,那处宅院是张士诚强夺而来。据说是那人私通元廷,倒卖军械。而当时抄没那处宅院的时候正是吕珍带人的人。我随后探查,那晚袭击的刺客,必然与吕珍脱不了关系。”

“已经无所谓了。防备着他们日后不要动手就好。”

“只怕吕珍不会放弃。只要咱们没离开隆平府,他都有动手的可能。他吕珍敢动一次,就敢动第二次。”

“这还真有些麻烦。”吕珍是坚定的主战派,若让他轻易低头认同是不可能的。今日王小十一见,就瞧着吕珍的心里像是憋着一股火。他甚至在议和时猜想,吕珍这股火是否会当场发泄出来。可是吕珍忍了。他能忍多久?

这股火早晚都会发泄出来。而且,多半会拿来寻王小十的晦气,他不得不妨。

…………

“周姑娘,你这是去哪?”沐英回来了一进门就看着周姑娘要离开。

“我回家。”周姑娘道。“难不成你还要把我软禁在这?”在这里待了一夜,姑娘想要离开。可没有王小十的话,锦衣卫的军士不会放人。

当然,依着周姑娘的功夫自可以闯出去,但却没有那个必要。沐英若想害他,早在城外就已经害了她。周姑娘今日这么一闹,也说不准是要回家,还是想见沐英一面。

“我哪里敢软禁你啊。小十哥马上就回来,他想见你一面。”

“我不想见他!”

这时候,王小十也回来了,听到她的话。“为什么不想见我啊?难道我是吃人的猛兽?”

王小十乍见,还真就被这姑娘给惊到了。王小十来自于后世,若说美女也见过许多,毕竟后世的媒体十分发达。

可若说这个姑娘,乍见就是令人惊艳。可若是细看,却并不见面容上有任何特别之处。但配合其自身冷艳的气质,就足够令人为之心动。王小十不禁心想,“难怪会把沐英迷成这个样子。只不过,人家未必会喜欢沐英啊!”

“周姑娘,还请赏脸到屋中小坐,喝杯茶吧。”王小十当先走进去。

“周姑娘,请。”沐英极力的撺掇。

姑娘不语,脚下却是走了回来。

进了屋子,王小十只顾得喝茶,姑娘自也不说话。倒是把沐英给急坏了,一个劲的给王小十添茶,眼睛还冲着他眨。

“周姑娘。”王小十若再不开口,沐英这眼睛都要眨坏了。“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啊?”

“父母早丧。”

这就不好办了。王小十想着探听出了这姑娘家里的情况,直接上门提亲。这个时候都讲求父母之命,只要他父母答应了,这件事情就好办了。可惜王小十这次是打错了算盘。

“对不住,是我问的冒昧了。”

“没什么。”周姑娘还是冷冰冰的。“若是没什么事……”

王小十可不能让她就这么告辞了。“的确是有事。”周姑娘又被留住。“是这样,我家大帅有一个孩子,才一岁多的年纪,无人照顾。我想着周姑娘孤身一人,生活无着,不如去帮忙照看一下孩子。也好有个落脚的地方。”

王小十要先找个借口,把这姑娘留下。

“我不会照顾小孩子。”

王小十道:“我看你挺好的,连沐英这小子都被你教训的服服帖帖。”

这话让周姑娘和沐英都是脸色一红。姑娘本有心拒绝。可一想到,昨日为了救沐英这混小子,已经得罪了丁普郎。当年的情谊只怕也不负存,今后还真应该重新寻个落脚之处才好。

王小十的身份她也已经清楚,是朱元璋部的人,岂非也算是一个好去处。说不准日后,还可以借助朱元璋部的力量去报仇!

她心底同样记着仇恨,但心性使然,姑娘的行事却不像丁普郎那样的极端。

第一百二十七章 原来是她(2)

“这只怕不合适吧。”周姑娘严词拒绝。

王小十道:“也是。的确不怎么合适。就这样吧,周姑娘请自便。”

“哎……”沐英眼巴巴的望着王小十。

却见着,周姑娘静步走了出去,临到门外却瞧了沐英一眼。合着她早就看出了王小十的用意。唯独是沐英,还不知其中详情。“小十哥,您怎么就让她走了?”

“我总不能扣着人家不放吧。小子,单凭她回头瞧你这一眼,事情就多半准了。”王小十的眼力已非当初可比,连吕珍父子心里想什么他都看了个一清二楚,又哪里会猜不透一个小姑娘的心思。心想着,周姑娘不过会提些要求,但这事情基本算是准了。

“真的?”

“你不信我?”王小十道。

“信、信!谢谢小十哥。”

“这样,你去找小羽说说。让小羽给你多说些好话。都是女人,说话比我方便的多。”

“好嘞!”

好嘞!的确是“好累”,王小十直向着就这么歇了。谈判虽不要力气,可这前前后后,是几经周折,他的心神就从未停止过操劳。现在倒好,议和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反倒引人越发的疲倦。

可此时的情形却不容得人歇一歇。才刚刚闭上了眼,事情却又来了。方孝孺一路小跑的进来。

王小十听到脚步声就已经睁开了眼。“孝孺,出了什么事了?光天化日的,总不至于吕珍对咱们动手了吧。”

“小十哥,不是吕珍,是赵普朗找到了。”

“赵普朗!”王小十昨日才得到了赵普朗的消息,想不到才过来一夜,就找到了赵普朗的人。“在哪?”

“在、在……”

“有什么不方便说的?”

方孝孺道:“在周姑娘住的地方。”

“去瞧瞧。”王小十迈步出了门,身后紧跟着方孝孺。“怎么了?”

“底下的兄弟查到,沈万三也知道了赵普朗在那儿,正准备带人过去。小十哥,要是想救下赵普朗,就要做好与沈万三冲突的准备。”

这就是一个取舍。王小十想要两方结交只怕不易了。“看看情况再说吧。实在不行……”实在不行又如何?

他与赵普朗的确有交情。可这交情毕竟还是浅薄的。和两部议和的事情比起来,王小十就懂得该如何取舍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王小十对待事物时,也变得注重得失,惯于计算利害关系。因为他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王小十了。当初是什么时候?一转眼的时间就不记得了。

王小十只记得,当初在归安县的时候,赵普朗与他不过是初识,可他们一同杀进了归安的监牢,救出了方孝孺。他们是经历过过生死的。可现在,为了朱元璋的大业,他只有抛弃彼此的这份情谊了。

“去叫上周姑娘。”王小十先走,他们随后跟去。到了巷子口,王小十就情知自己晚了一步。街巷内外,都被张士诚部的兵丁包围,可真是里三层、外三层,根本就不许旁人进去。王小十表明了身份,却根本无法通融。明知道沈万三就在里边,可见不到人却也是白搭。

“沈万三,我王小十在外边呢,派个人出来见我!”王小十大声的喊,却还是没见到沈万三,也没人出来见他。到最后,方孝孺来了,周姑娘也来了,更是带着沐英。却仍旧没有见到沈万三。

在外面等了许久,见一队军士押着一个人,五花大绑的,头上还包着黑布,不让人瞧见面貌。可看在身形上,却与赵普胜有七八分的相似。

而后,军士们便散了。王小十看到小院子里乱哄哄一片,被整个翻找了一遍,那蒙面的汉子显然就是从这里被押送走的。而从始至终,王小十也没见到沈万三露面。这位沈公子还真是一个高深莫测之人!他是算准了王小十会来插一脚,两方怕伤了和气,才来了个“闭门不见”。

这事情算是在王小十的心底结了一个疙瘩。但他怨不得沈万三。换做是他自己,只怕也会这么处置。

“去请周姑娘过来。”不大的功夫,周姑娘到了。“周姑娘,那个家你是回不去了。不如和我说说,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周姑娘低头不语。

“你觉得你瞒得住吗?赵普胜和你们都有关系,沈万三还会继续追查下去。这隆平府终究是张士诚的地方!”

最后,周姑娘点了头。

这个故事还要从当初说起。早在至正四年的时候,彭莹玉在江西一带起义反元。一时间群起响应,教徒数万。而这其中,最出名的一人就是周子旺!

而这位周姑娘,就是周子旺的女儿。丁普郎、赵普胜是彭莹玉的弟子。彭莹玉、周子旺,相继被元廷所败,旧部除战死之外,一部分投降元廷,而很大一部分,都被徐寿辉收归麾下。

为此,江西一带流言纷纷。有说彭莹玉、周子旺是死在元廷的手里。另一种说法,便是徐寿辉出卖这二人,借元廷之手除去他们,好壮大自己的势力。

斯人已逝,真相无从而知。但丁普郎却是坚信,是徐寿辉勾结元廷,害死了彭莹玉、周子旺。他曾想着号召旧部反对徐寿辉,被徐寿辉得知,才带着师傅彭莹玉的女儿逃到了淮西,又一路到了隆平府。

而这位周姑娘,自小便被周子旺寄放在一处农家里。直至长大成年,才听闻了父亲的死讯。

她一个姑娘家,纵然有心为父报仇,却也不是徐寿辉的对手。在知道丁普郎逃到隆平府后,就来寻找,祥和师兄一并商议报仇的事。

不过这姑娘却不似丁普郎行事那般的急切。他深知,徐寿辉是狼,可张士诚就未必不是虎。借助张士诚的力量对付徐寿辉,不过是与虎谋皮而已。因此,他并不同意丁普郎投靠张士诚,只不过无力阻止罢了。

至于赵普胜,他还念在师兄弟的情谊上,特地请命来追击丁普郎,意在放其一马,却又在将要折返之际见到了沈万三。两人之间有什么仇怨外人无从得知,终究是赵普朗刺杀不成,反而露了马脚,被沈万三给抓了。

“你是说,你爹叫周子旺,当初跟着彭和尚反元的周子旺!”

“恩。”周姑娘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却不知道王小十为什么仍旧有这么一问。

“我的老天爷啊!”王小十一声感叹。“原来是她啊!”他想起这周姑娘是谁了。周子旺的女儿,不正是金老爷子书中,那位周芷若姑娘吗?

“沐英这小子的眼光还真叫毒啊!”难怪,这冷若冰霜的气质,王小十早就该想到是她的!

王小十道:“周姑娘,你先安稳在这里住下。你家里那边我会派人去打听的。不过,想必沈万三也会派人守在那里,你千万不要去自投罗网。”还不知沈万三和赵普胜有什么过节,可这样的刀兵相向,总归不会是好事,若是牵连了这位周姑娘可就不好了。

周姑娘被带到了后边,由小羽安置。而王小十心里还在思索着,事情究竟该如何的解决。干脆,他让方孝孺写了封信送回应天府,说明了沐英和周姑娘的事情,也说了周姑娘身后的牵扯,一切都由着大帅决定。

若换了旁人,自不必这么麻烦。可这里还牵扯着一个沐英。他喜欢什么人不好,偏偏喜欢上了周姑娘,而这周姑娘竟又和徐寿辉、张士诚方面都有牵扯,可谓是乱成了一团麻。而唯一能够捋清楚这一团乱麻的,也就唯有朱元璋了!

隆平府到应天府,这一来一往颇废时间,王小十还要在隆平府继续待下去。

随后的几日,沈万三都没有露面,议和的事情也不见回应。不知道是不是被王小十的狮子大开口给吓到了,还是被赵普胜的事情绊住了手脚。

一切,王小十都不得而知。忽而的动荡之后,隆平府似乎又沉寂了下去。除了叫方孝孺多加探听,王小十也无事可做、无法可想。

又过了几日,隆平府又出了事!

当日被抓走的人,应该就是赵普胜无疑。因为在数日后,丁普郎亲身相救。丁普朗的身手自然不是寻常,连赵普胜一时间都未必能拿的住他。可纵然他一身是胆,却也架不住沈万三的棋高一招。

丁普郎身负重伤不知所踪,让原本就迷雾一团的隆平府,更加平添了几分阴翳。

这些日子,沐英那小子消停了不少。有周姑娘在,他每日里也不想着到处乱跑,却准时去周姑娘的院子里去“报道”。周姑娘仍旧对他爱答不理,可沐英却就是乐得如此。他就盼着应天府的消息赶快传回来,朱元璋同意了他们的婚事。

左等、右等。按着时间来算,去往应天府送信的人也该回来了,却仍旧是音信皆无。这岂非不和常理?

王小十正要派人去追查,却听到方孝孺急吼吼闯进来的声音。“小十哥,出了大事。赵普胜要被问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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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圈套(1)

“什么时候的事?”

方孝孺道:“今天的得到的消息,说是明天就斩首了。小十哥,咱们得想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劫大牢、劫刑场,还是去求沈万三?”王小十不是没有想过这些事。前两条就算了,那都是活脱脱破坏议和的举动。更何况这里是隆平府,王小十手下的这些人,能够在重兵之下将赵普胜救出来吗?

若是去求沈万三,对方再以此作为议和的筹码,事情就不好办了。

“小十哥,若没有赵普朗我就死在归安县的大牢里了。现在他有了难,我们应该帮一把呀。”方孝孺这个孩子这几年变了不少,可唯一不变的,就是他那份赤诚。待人赤诚,有恩必报。所以他在一听说赵普朗要被斩首之后,就来求王小十。

“没办法帮了。”总不能叫他为了救赵普胜,而破坏了议和的大好局面吧?“我拿什么救?没办法。”

方孝孺道:“可当初在归安……”

“归安、归安!在归安若不是我,你也进不了大牢,你小子有什么火就冲着我发?”王小十肚子里突然多出了一股火,不知该冲着谁去发。赶巧了方孝孺就在这,他的一肚子火就只能发在他的身上。

方孝孺对王小十忠心耿耿,也算是劳苦功高,王小十今日这话说的的确是重了些,当时就让方孝孺心头一阵委屈。

“小十哥……”

“好了。去往隆平府送信的人算日子也该回来。可还没有丁点消息。你去查查,千万不能出事。”王小十道。“这几天我挺烦的,一些小事就不要跟我说了。”

王小十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更愿意守住本心,却无法做到。若按照他的本意,他也不愿意赵普胜就这么死了。那是一条汉子啊!可议和的事情更为重要。若有两全的办法,他又怎么会不帮赵普胜一把。他甚至能够想象到,若自己就赵普胜的事情向沈万三去求情,保管会被那家伙敲一笔竹杠。

“不行。议和的事情绝对不能耽误。”王小十肩头上的胆子越来越重了。他要让议和成功。不是简单的成功,而是要逼着张士诚答应自己的要求。这个紧要关头,他可不能有一点心软。

第二天,赵普胜就要被问斩了。这天王小十就坐在椅子上发呆。他知道,一个“好朋友”就要被拿去性命了。赵普胜算是他的朋友吗?为名、为利,两人各为其主。但经历过生死患难,又怎么不算是朋友呢?

王小十甚至在想,若此时将要被问斩的是常遇春,他会怎样?只怕他会不顾一切的将人救出来。朋友情谊,自然也分薄厚、彼此。

“赵普胜,方孝孺欠你一条命,只有来世再还了!”王小十默默的念叨着。

傍晚时分,又有消息传回。“小十哥,有人劫刑场。”

“劫刑场?不是你做的吧?”他第一个就怀疑方孝孺。这孩子太重情义了!

“绝不是我。小十哥您将令威严,我怎么敢自作主张?”方孝孺道。

“那会是谁呢?丁普郎?”还真就有这个可能。这两人一师之徒,当年的情分还是在的。

“不清楚。不过听说人已经被抓住了,赵普胜也被押了回去,准备一块审问。”

“多事之秋。孝孺,让咱们的人都收敛一些。沈万三最近好像火气很大,咱们别触了他的眉头。”王小十自己火气就不小,竟然还说沈万三的火气大。

“我明白。”方孝孺点头。

“还有,要尽快找到咱们人,或许是出了事。”

方孝孺又是点头。“我已经请纪纲统领带人出城去寻找了。”

“纪纲走了,城里的事情谁负责?”

“陆远。”

若是方孝孺不提,王小十险些将陆远给忘了。自己可还是答应让他当自己的贴身亲卫。

“去把陆远叫来。”他想亲自询问一下大帅那里是否还好。

方孝孺刚一出了屋,就看到纪纲回来。这一日,王小十这院子里如同是走马灯一样,来来往往不断了身影。

“纪纲回来了,怕是有消息了!”

纪纲果然是带着消息回来。却不是好消息。“小十哥,咱们派去送信的人死了,只有一个重伤逃了回来。”

“人怎么样?”

“正在救治,不过相信问题不大,可以救活。”

“那就好!”王小十心底的这股火气更旺。他知道,那些反对议和的主战派终于动手了。不用问也知道,这件事情又和吕珍父子脱不了干系。

“带我去看看人。”王小十去看了看受伤的锦衣卫弟兄。而今,经过同行的医官救治。这人已经睁开了眼睛。

“小十哥。”

“你不是……”王小十看着床上的人有些面熟。“你是,当初横涧山上的……”

这人是横涧山上的“老兄弟”,可算是朱元璋起义之处的追随者。这样的人,如今是死一个少一个。都说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王小十今日终于算是体会到了。

“好好养伤。等你伤好了,再说说是怎么会事。”

“小十哥,要给兄弟们报仇。我没事了,有什么话您现在就问!”

“好样的。你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人道:“我们一行五人去送信,到了应天府,拿到了大帅的回信,我们马不停蹄的往回赶。一路上都没事,在回到隆平府之前夜宿在城外,四更天的时候,突然有一队杀手冲了上来。”

“杀手?”王小十在听。

“是杀手。他们不单为了杀人,更是为了抢大帅给您的回信。”

“信被抢去了?”

“被抢去了。不过我已经把信上的内容背诵了下来。”

“好样的。”王小十道。“孝孺,快去准备纸笔,把他说的都记下来。”

床上重伤的人在说,话音虽不至于断断续续,中间却许数次的停顿,才将这信上的内容复述完整。

朱元璋的答复很明确。周姑娘是周姑娘,与旁人无关。既然沐英喜欢她,朱元璋就不反对,更督促王小十完成他们的婚事。

“有了这张纸,还不知道把沐英这小子高兴成什么样呢!哈哈……”王小十开了句玩笑。气氛一轻松,屋子里的人都跟着裂开了嘴。“行了,该做什么就什么去,让他好好养伤。”

见王小十笑了,走的时候一身的轻松,大伙身上的担子好像也轻了几分。可谁也不知道,王小十这是强装着镇定。这件事可太大了。似是有一个人瞄上了他,正准备罗织一个大圈套,等着自己钻进去。这次的事情不过才是一个开始而已!

…………

“公子,都办好了。”

“都办好了?”沈万三在自己家里。哥哥死了,父亲病重,这偌大的家业就靠着沈万三独立支撑。幸好,沈公子不是凡人,自有他的本事,沈家还不到山穷水尽之处。

“小十兄弟,这次哥哥可就要对不起你了!”他竟哭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沈公子竟然哭了。虽不是嚎啕大哭,可眼角却是见到了泪光。“王小十是个好朋友,可惜我待他不能一片的赤诚啊。”

赶车人道:“公子与王将军各为其主,自然无法像常人那般倾心相交。”

“各为其主。好一个各为其主!你说,这天下日后会是谁的?是张士诚的,还是朱元璋的”

“我看不出。”

沈万三道:“我看,将来这天下是朱元璋的。”

“朱元璋?可公子您……”

“像王小十这样的人都情愿辅佐朱元璋,未来这天下还不是朱元璋的吗?”

赶车人道:“那公子为何不索性投奔朱元璋?”

“朱元璋出身贫苦,一朝得势,待人必不够宽厚。更何况这做生意没有将全部筹码压在一处的道理。”

“所以公子您在两家都下了筹码,又极力支持议和之事。可是,既然要议和,您为什么派人劫了给王小十送信的人?”

若是王小十知道这个消息,只怕会气的活劈了沈万三。这一切的背后主导,竟然都是沈万三这个家伙。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连他身边的亲信之人都不知沈万三走了一步什么棋。

沈万三道:“因为王小十的心太大了。或者说,是朱元璋的心太大了。一张嘴就要了七十万两的白银,外加十万石粮食。”

要怪却也要怪刘伯温。若非是刘伯温教给王小十要“狮子大开口”,他也不敢这样的漫天要价。可说到底,刘伯温有错吗?他没错。是王小十、沈万三的错吗?都不是。要怪,也只能怪这混乱的世道。

“可您这么做与议和有什么关系?”

“等着吧!”沈万三道:“有王小十求我的时候!”

王小十并未来求他,或许是时候不到。王小十正靠在椅子上。他闭着眼睛却并没有睡觉,而是在想事情。想隆平府的一切。这一刻,他竟想要逃避,想要逃回应天府去,不再去管这些议和的“屁事儿”。

突然,一件轻薄的衣衫搭在了王小十的身上。是小羽!她怕他冻着。

“你来了?”他问。

“恩。”小羽回答。“沐英和周姑娘出去逛街,我就到你这里来看看。”

“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一早的时候。”

“现在还没回来?”王小十坐起来身,搭在身上的衣服也掉在了地上。

第一百二十九章 圈套(2)

“算时间就快回来了。想必是什么事情给耽搁了。”小羽道。

有什么事情能给耽搁了?隆平府真的有那么有趣的地方吗?

王小十不知道。他只盼着沐英的性子能够安稳些,至少不要在这个关头给自己添乱。

可沐英没有回来。王小十等了他很久,从傍晚等到夜间,自深夜等到了次日天明,却都没有等到沐英回来。

“该吃早饭了。”小羽端着茶盘,四样的吃食,两碗白粥。她这是要陪着王小十一并吃早饭。“你都熬了一夜,吃些东西吧。”

王小十就这么坐了一夜。可方孝孺却是跑了一夜。他在忙着找沐英、找周姑娘。

隆平府夜间宵禁,方孝孺行事不能无所顾忌,因而追查起来有很大的难度。再加上,沐英这次好似得了“高人”帮助,消失的无声无息,令人无从查找。

“啪”的一声,粥碗摔了个粉碎。一口没吃,白粥撒了一地,王小十的袖子上也沾了汤水。刚刚他的心一乱,就成了这个样子。“我吃不下。”

他不是在冲着小羽发火,却不愿在这一刻和她解释。他的心很乱,乱的无根无缘。或者,是因为沐英的再次失踪,或者是因为那个给他布下了圈套的人。

等方孝孺彻底传回了消息,王小十的心就定了。无论是好是坏,有消息总归是胜过没有消息。没有消息时让人迷茫,而有了消息至少还让人有一处发力的地方。

“小十哥,沐英公子找到了。”

“在哪?”王小十问。

“他今日到了刑场上,是被张士信的人护送回来的。”

“是护送还是押送?”一字之差,却是天地之别。

“是被护送回来的。”方孝孺道:“他们知道沐英公子的身份,没有难为。只是当时刑场上混乱,他们怕伤到了沐英公子,这才将人扣下,今日才护送回来。”

“屁话、通篇都是屁话。”王小十已经厌恶了这样的、那样的说辞。他才不相信,张士信会这样的好心。“沐英呢?”

“他正……”

“带过来。”

“是。”

沐英来了。从他一进门,王小十就在其眼底看到了心虚。他一定有什么事瞒着王小十。“你干嘛去了?”

“我去街上转了转。”

“转着、转着,就转到刑场上去了?”王小十才不会信他的屁话。“周姑娘呢?”

“周姑娘……”

“你不要说不知道。沐英,若不是看在大帅的面子上,我非打死你小子不可!”王小十真的是被气坏了。再一、再二,现在已经是“再三”了。

沐英把心一横。“被抓走了。”

“被谁?”

沐英眨了眨眼,就见隐瞒不过。更何况,隐瞒这件事情对其并无好处。“我今天去劫刑场了。”

“胡闹。”王小十终于知道事情出在了哪。今天,他注定要欠沈万三一个人情了。若不是沈万三,沐英哪里会这么快就放回来。

沐英接着说。“是周姑娘。她说被斩首的人和她有交情,不能看着那人受刑。所以她要我带着去劫刑场。不过我并没有动手,我只在人群里看热闹、看着她被张士诚的人抓了。”

“小十哥,你得救救她。”

“祸事是你惹出来的。你们都有大本事,求我做什么?”王小十从来没这么气愤过。

年轻人谁没犯过错误?这些都是值得原谅的。但原谅的同时,王小十要让他记住事情的重要性。

“小十叔!”沐英跪下,开口叫王小十“叔叔”。按辈分倒也没错,可他却从未这样叫过。

“起来。”王小十拉着沐英的手臂。沐英这小子还想犯浑,可他拗不过王小十的手劲,强被拉了起来。“我可以去找沈万三,甚至我可以直接去找张士诚。但我这一开口,就失了议和的先机。纵然救回了周姑娘,只怕那七十万两的白银就平白的打了水漂。”

可以想象到,沈万三那个“奸商”会如何的讨价还价。只怕一通谈判下来,王小十让出的利益还不止这些。隐隐的,他甚至感觉到策划这些的都是沈万三,而并非那些所谓的“反对派”。

“可、可……”好半天的功夫,沐英不知该说些什么。“小十叔,要不您求求我义父?”这么大的事情,也就只好朱元璋能够做主。

王小十却道,“一来以往颇费时间。”时间不是问题。以沈万三的为人,定然会用周姑娘作为谈判的筹码,自然不会动她。可如今隆平府内外,都已经织就成了一张大网。有人拦截应天来往的书信,拦截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议和的事情不定,其中就存在着变数。他王小十不能再去拿人命冒险。

“小十哥。”方孝孺来了。“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都什么时候了,还吞吞吐吐的。”

方孝孺道:“还记得大帅给您的信吗?信上,大帅可是让您快些给沐英公子完婚。如今周姑娘……”

“你是说周姑娘该救?”

“若不然岂不是违背了大帅的意思?”

“难办啊!”王小十的脸上就好似写着一个“难”字。他的眉头都皱成了一堆,瞧着都让人揪心。“孝孺,去帮我请沈万三。我今晚请他吃饭,叫他务必赏光。”

“明白!”

…………

“公子,王小十给您送请柬来了,请您今晚去赴宴。”

沈万三道:“备车,咱们早早去等着他。”

“现在是他求着咱们,公子您为什么不推脱一阵?”

“傻小子。议和的事,原本就是咱们求着他。如今搬回了一局,可千万不能拿的太过。”

“我懂了。”年轻人道。他就是跟着沈万三学本事的。

沈万三问道:“六叔那里有消息吗?”

“我父亲南下浙江,还没有消息传回来。”伺候沈万三的年轻人是那位看门老者的儿子。这对父子年纪相差太多,若不知情的人听说他们是爷孙,只怕都会相信。

这年轻人伺候沈万三更衣。在这档口,沈万三问道:“你不跟着你父亲学武,跟着我身边伺候我做什么?”

年轻人道:“我父亲说了,跟着您才能学到真本事。就您这一手,扭转了张士诚部议和的弱势,让王小十上赶着求您,这份本事就够我学一辈子的了!”

“拍马屁!”沈万三笑骂道。年轻人被骂的一笑,好似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应天府,朱元璋也在翘首以盼。他对隆平府的事还丁点不知。明面上看,这次的议和之事平稳异常,似乎并未在两部之中掀起丁点的风浪。可这平静的背后所暗藏的汹涌却是让人不寒而栗。朱元璋等的急了,心底暗自的埋怨王小十。埋怨他这么久了,也不记得回个信,好让他心里安稳下来。

一个月前,陆远亲自送回了一封信。可自那之后,王小十就没了动静。好似他这一行人就是泯然于浪花中的一点水滴,不见波澜。

“我是不是错了?”朱元璋自言自语。

“什么对了、错了的?”马秀英适时的出现在他的身后。

朱元璋道:“我是不是不应该把这议和的大事交给王小十去办?”

“你信不过小十兄弟?”

“这天底下,就没几个能够信得过的人。”朱元璋道。

“你这是怎么了?这天底下就没你信得过的人?”

“你说对了。这天底下人的确都不能够信任。”朱元璋转身,披上了外衣就要向外走。

“你到哪去?”马秀英追了出来。

“爷们儿的事,你少管!”妇人懂得什么?朱元璋心里的事,自然要找些懂的人去聊,才能令自己不困惑。

李善长在府衙里。这里本是元廷官员办公的地方,李善长在这里才正合适。朱元璋今天是找李善长“取经”来的。

今日倒巧了!非但是李善长在,刘伯温也在。还有朱升,三人像是坐而论道一样。再加上朱元璋,此间商议的结果必然更为有“分量”。

“几位先生都在,咱可是来的唐突了。”

“大帅请上座!”李善长起身相请。非但是他,就连刘伯温、朱升,对于朱元璋的到来都不觉得意外,像是早知如此。朱元璋也不疑有他,径自坐下。“几位都请坐。今天是什么日子?善长他们两个也就罢了,伯温你可是不常出门,今日怎么也在这里喝茶、闲坐啊?”

刘伯温道:“在家里坐不住,到这里来坐坐。”

“怎么?家里坐不住了?”

“大帅何必问学生呢?”

“是啊!我在帅府里也坐不住了,才想着来找善长聊聊。正好今日都在,你们说说吧。”朱元璋尝了口热茶,直夸这茶的劲力足,用来解酒正好。

“大帅,可是在担心王将军议和之事?”

“是啊!”朱元璋也不隐瞒。“小十这一走也没个消息。咱甚至在想,当初是不是应该亲自走一趟。”

李善长为朱元璋添了杯茶。“大帅,这天下之大,您岂能事事亲为?”

“难道朕就如那象棋攀上的将帅一样,要困在那四方格子里不成?”朱元璋这人一声最怕束缚。在后世,无论是江山社稷、还是朝政百官,谁也别想将他困住。

第一百三十章 人情和交易

“大帅,您是那下棋的人。您只有置身于棋盘之外,才能凌驾与棋盘之上。”

朱元璋道:“绝了。刘先生是对弈高手,怎么也懂得象棋?”

“对弈之理,万变不离其宗。”

“就如这议和之事。”李善长接口道:“这趟的议和之事不好做啊。大帅需当放开手脚,王将军那里才好行事。”

“难道咱没有放开手脚吗?咱只想着手脚是不是放的大了些,小十这才丁点的消息都没有。”

“大帅,小十那里想必是碰上麻烦了。”李善长道。

“不会吧?遇到麻烦怎么不和咱说呢?咱也好帮帮他。”

许久不说话的朱升也道:“大帅,正因为您给了王将军这么大的权利,他才不好意思再向您张口。试想一下,若是这件事情办不好,就是辜负了大帅的信任。王将军是好脸面的人,怎么好轻易向应天府求援?”

若是王小十听了这话,只怕也会深感愧疚。在这几位先生的眼里,自己竟有一个如此高大的形象。

“是啊,王将军一心为公,明知道这趟议和会引来骂声,却还是极力促成此事。”

“遭来骂声?哪来的骂声?”朱元璋道。可转瞬间他就明白了。“是那群将领们吧?”

“大帅圣明。那些将领们都觉着一场大战下来,功劳都是他们的,而王小十将军是断送了他们的功劳。”看样子,今日这几位先生在这里并非偶然,他们也不是在闲谈,而是在就最近发生的事情沟通自己的意见。而且看这个样子,这种“讨论会”已经不是进行过一次了。

却不知为什么,只有今天才被朱元璋赶上。或者,是被他们刻意想带上朱元璋的。

“怎么?最近军中有这风声?”

“不单是军中。应天府里都传着这种流言。大帅,您真该多出来走走,而不是每日待在帅府里。”

“好,多出来走走。日后,咱要多听几位先生的教诲。”朱元璋此时还算是一个谦逊的好学生。“不过隆平府那里,王小十的事情还要尽早解决啊。咱有意,遣人往隆平府走一趟,几位先生觉得谁去合适?”

“这……”三人里,倒是有两人摇了头。军中的将领们多与王小十不和,况且这些人打仗虽有本事,议和的事情上却帮不了太多的忙。而这三位先生中,李善长与朱升打理应天府政事,也走不开。若说“闲人”,也就只有刘伯温一个了!

在坐的包括朱元璋在内都是聪明人。学问虽有高有低,却并不妨碍他们沟通。“但有所差,学生不敢推辞。”刘伯温道。

“那好,先生快些启程,我命人护送……”

“不必。如今常州站战事已熄,隆平府一路畅通,学生一人前往,倒也方便的多。”

“也好,就依你。有刘先生走这一趟,咱这心里就放心的多了。”

王小十还不知道,因为议和的事情拖拖拉拉,许久不见个动静,折腾的刘伯温也走了一遭。而这些,全都是因为王小十的意外到来,而为这个世界作出的改变。若非王小十,刘伯温还好好在浙江打理他的“青田军”,隆平府议和是个什么情况,也都劳烦不到他操心。

…………

“沈公子早到了。”

“小十兄弟你可是来晚了。”沈万三早早就在地方迎候。今日却不见他那分外招摇的马车,只有这个年轻的小伙子跟随着、伺候着。

落座之后,不到三杯酒的功夫,王小十就拉开了腔。“议和的事情怎么说了?沈公子是该给我一个答复了吧。”

“不忙。议和的事情,张士诚还在考虑呢。”

“只怕不是考虑,而是想着在讨价还价吧。说,到底想怎么着?”

沈万三笑了笑。“小十兄弟,这七十万两白银,怕是有些难处。”

“你说个价钱。”

沈万三不语,似是在等着王小十开口。

“这样,你还我个人,我把价钱给你让一半。”

“你要谁?”

“你说呢?”

“那个姑娘?”

王小十不答。

“你和那姑娘是什么关系?竟舍得花这样的大价钱。”

“他是我的侄媳妇。你说跟我有没有关系?”王小十说的硬气,他就是要以这种姿态来面对沈万三。

“痛快!”沈万三早就知道了其中的关系却不说,就看王小十是否会想着办法糊弄他。“有了小十兄弟这番话,这买卖可就成了!”

“少废话,放人!”王小十道:“现在咱们都是生意人,等谈完了这桩生意,咱们在谈彼此的交情。”

“好个公私分明的王小十。这样,我这就去找张士诚,尽快解决两部议和的事。”沈万三起身要走。

“慢着,人呢?”他问的是周姑娘。

“在我府上呢。若真在张士诚的手里,只怕你这些银子也别想着换回来。”

王小十忍不住想骂他。“你沈公子也成了人贩子了!”话到了口,却只剩下一句“人贩子”。

沈万三道:“我不是人贩子,也不是绑票的。是我用沈家的脸面在张士信面前接回的那个姑娘。刚刚那是生意,可接下来的就是人情了!”

“万三哥的人情,兄弟一只记着。只不过……”只不过这次,沈万三背后下的手段多半有些不光彩。

虽然不光彩,王小十心底也气愤,可细想起来,沈万三做的有错吗他只不过是没站在王小十这一边而已。

沈万三设计抓了赵普胜,那是因为赵普胜设计刺杀他在先。扣押了周姑娘,那是因为周姑娘劫了刑场。若不是这一出、又一出的事故,何来刚才的那番交易和人情?

想到这,王小十忽然想起了赵普胜。“慢着!”沈万三已经走到了楼梯口。“那位姓赵的……”

“小十兄弟,咱们的交情归交情,可赵普胜这人我有大用处。”虽然沈万三没有答应,甚至连王小十的话都被拦住。可听他话里的意思,还不想让这赵普胜死。或许,除了借此引出周姑娘之外,这赵普胜身上还有旁的秘密,值得沈万三去发掘。

沈万三说到做到,还未等王小十回到家里,周姑娘就已被人送了回来。想必是王小十与他之间的“人情”起了作用。

经这一次,周姑娘彻底在这里住下,就同小羽住在一个院子里。沐英那小子算是得意了。有了朱元璋的那封信,再有了王小十对周姑娘的“救命之恩”,他们的亲事算是有了一个着落。

王小十静等着张士诚部的答复。在两天后,王小十见了周姑娘一面。那姑娘仍旧一副冷若冰霜,可眼神中多了丝亲近。

“周姑娘坐吧。为了你,沐英那小子都给我跪下了,他可是头一次叫我声‘叔’。”

“我知道。”周姑娘点头。“而且我还知道,为了救我,您在张士诚那里舍弃了几十万两的白银。”

“不谈这些。”他要听的不是这些。他希望促成沐英和周姑娘的婚事。可这里边却只能是情谊、拆不开的情谊,绝不应该掺杂半点的其他,和利益关系。“这都是因为沐英。”

在周姑娘面前,王小十虽不至于端着长辈的架子,却自该有一种姿态,免得让人家姑娘觉着自己“为老不尊”。

“王将军,我还是要谢谢你。”

“如果你真要谢我,就把你和赵普胜的事情都说给我听吧。”

“王将军想知道些什么?”

“关于徐寿辉、关于陈友谅。”

“你竟也知道陈友谅?”周姑娘像是很诧异的样子。

王小十道:“陈友谅一代枭雄,我怎么会不知道他。”实际上,此时的陈友谅,还远没有体现出一代枭雄之姿。他不过是徐寿辉手下的一个“小喽啰”,近一年才开始崭露头角。

“想不到王将军竟会对陈友谅如此推崇。我没见过陈友谅,却知道,在去年时,徐寿辉称帝,倪文俊为丞相。而这陈友谅,则是倪文俊的人,受倪文俊重用。”

“名义上,徐寿辉虽是义军统领,可军机大权,却多半掌握在丞相倪文俊手里。若非是看着徐寿辉在各地义军中的号召力,只怕倪文俊都已经忍不住取而代之了。即便这样,或早或晚,倪文俊必然会清掉徐寿辉这个绊脚石,自立为王。”

“这些都是真的?”王小十一下子从凳子上坐了起来。

“是真的啊!”周姑娘从未觉得这些事情有多么的重要。“徐寿辉政权不稳,丁师兄才想着趁这个机会复仇,甚至不惜委身在张士诚麾下。”

王小十在屋子里踱步。“陈友谅一代枭雄,能够和朱元璋争辉,自有他的过人之处。而那个什么叫倪文俊的,王小十可是从未听说过,可见并不是什么太过紧要的人物。此时陈友谅尚未成气候,自然应该先将这个隐患泯灭于萌芽之下。“

今日得到了这个消息,可谓是让王小十好一通振奋。要真的能趁陈友谅立足未稳就将其消灭,朱元璋的大业至少要省去数年的时间。

王小十大喜。“单凭周姑娘的这个消息,就足以抵得上几十万两的白银。”王小十是这么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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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高人指点(1)

“周姑娘先安心住下,日后少不得要请教姑娘。”

“恩。”她还有心,询问一下丁普郎的动向,却没好再去麻烦王小十。总归,以丁普郎的身手,也不需她太过担心。就连那位彭姑娘在内,他们都不是寻常人。

王小十安坐府中,等着张士诚的答复。两日后,沈万三亲自登门。原以为他会带来议和的消息,却终究是让王小十空欢喜了一场。

沈万三登门,并没有给王小十带来什么好消息。今日见他,这位沈公子的身上仿若都轻了二两肉,走路说不出的那么自在。他咧着嘴笑,迎他进门的方孝孺,一路上也没瞧出他嘴角的苦涩意味,还以为沈万三遇到了什么喜事。

“万三哥,今天可是有喜啊?”

“同喜、同喜。等到大侄子成亲的时候,可别忘了请我喝一杯喜酒啊。到时,我一定亲上应天府贺喜。”话里话外,似乎都憋着火气。当着众人的面不好询问,王小十就将他迎进了屋子里。

王小十道:“怎么?可是出了什么事?”

“张士诚此人,难成大器。”沈万三道。“昨日我将你我商议的结果告诉了张士诚。原本想着,军饷剪去了一半,他总该会高兴的点头才是。却不想,他竟还在犹豫。”

张士诚有什么好犹豫的?形势如此,还容得他去犹豫?

在议和之事上,张士诚反复犹豫过数次。起初,他压根看不起朱元璋,自然不会和他议和。而常州兵败,他大有议和之意,却碍于面子,不肯先开这个口。结果朱元璋部开口议和,算是在他瞌睡时送来了枕头。

议和还未等提上日程,吕珍父子迎张士德尸身回转隆平府,在张士诚面前鼓动了一番,张士诚议和的心思便松懈了几分。而后经张士信、沈万三分析南北形势,才令张士诚真正的下定了决心。

可如今,自那时起数月过去,元廷尚未有动静。无论是南面的方国珍,亦或者是北面的张明鉴,都好似没有对自己动手的打算。加之在吕珍等人多次撺掇下,张士诚这心思又活泛了起来,大有推诿议和之事的态度。

这些,若沈万三不说,王小十哪里能够得知。今日他这一讲,王小十已知道,议和的事情竟出了这么大的茬子。非但是张士诚,元廷究竟是做什么想的?

各路义军,虽名为一家,可各怀心思。加之元廷势大,也难怪张士诚左右摇摆。

试想一下,即便以朱元璋的强势,起义之初竟也要依附于韩林儿,就可知反元路上的艰难。

“哎!都是我的错。我就不该帮着张士诚来讨价还价。”沈万三道:“张士诚定然是见小十兄弟平白免去了几十万两的白银,觉得贵部好欺,这才准备拿捏些时日。”

如生意场上的套路,没有谁比沈万三看的更清楚、看的更透彻。可这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坐在这里自哎自叹!

“看样子,两部这一战是无法避免了。”

“那就战吧!贵部的战力,张士诚也是清楚的。只怕不过数月功夫,就足以兵临隆平府之下。”

“可……”可现在王小十却不希望打起来。眼看着,张士诚左右摇摆,心思不定。单是这个毛病,他就永远也难成大事,永远不是朱元璋的对手。王小十真正在乎的是陈友谅。此时陈友谅立足未稳,正是应该下手除去的时候。要是能够一举将陈友谅消灭于萌芽之态,再反过手来收拾张士诚,岂不是轻而易举?

但这些话,王小十只能放在心底,和谁都不会去说,就更别说是面前的这个沈万三了。说张士诚左右摇摆,可这沈万三难道不是?他在朱、张两部之间左右逢源,可是忙了一个不亦乐乎。看似是为了两部议和、免生战火。可他的心思,却谁又猜得准呢?

沈万三这样极力的促成议和之事,难道真的只是一个置身事外的“生意人”吗?

“既然张士诚不肯,那就再打一场好了。徐帅正统兵自九重山外,若等到大军攻到隆平府,可就不是这七十万两白银的事了!”王小十故意道。

“我说也是。”沈万三接着王小十的话。“今后的事,我也不管了。为了这件事,我劳心劳力图个什么?今后议和的事,还是由他张士信出面吧。”沈万三摆了摆手,急吼吼的离开,好似“归隐田园”去了。可王小十知道他,知道他沈万三是闲不住的人。一刻也闲不住!

今日沈万三来此必有目的,只是王小十猜不透。眼瞧着两部议和的事情又起了波澜,王小十却连一个沈万三都观之不透,这可真令人泄气。此时的他,只盼着能够有高人指点自己一番。

王小十还不知道,有一位高人已经在了路上。刘伯温孤身一人,骑着马、挎着宝剑,一路走的不急,好像是任凭着马儿随意前行,可赶过的路程却并不任何的人慢。

时人、后世,多知刘伯温的才学出众,史上更是多言他有治世之才。其不知,刘伯温年轻时也从师学艺,学了一身武艺。

习武要看天赋、资质,刘伯温的身体所致,永远也不可能练就如常遇春那般,想成为丁普郎那样的高手也难。不过他一柄宝剑在手,打发几个路上的毛贼还是容易的很。

所幸,一路上不见毛贼,倒是看到荒凉的村落,逃难的百姓,以及一副饿殍遍野的景象。这是时局的不幸,却是那些“野心家”们的幸事。若非是元廷的暴政,再加上连年的灾荒,哪里会有这么多的百姓跟随着揭竿而起?

这幅凄惨的景象,到了隆平府境内就好的多了。至少,人烟变的更多。

隆平府就是刘伯温此行的终点。若他自隆平府向北,一路至高邮一点,场景更为令人心痛。那里,便是后世的扬州府地界,先有方国珍,再有张士诚,如今又是张名鉴。元廷数次清剿,百姓连年战乱,早就逃的不见踪影,数十里不见人烟。

后来,朱元璋立朝之后,曾派官员治理扬州,发展农事、经济。可到头来,却养了一头“虎”。

这些都是后话,远在朱元璋登基之后,也远在两部议和之后。

刘伯温进了城,也不耽搁,而是通过锦衣卫暗哨的联络方式,直接找到了方孝孺,进而见到了王小十。他不需打听隆平府的一切。一切的一切,见到了王小十就都知道了。

“王将军何在?”到了地方,却没有见到王小十。

“小十哥一会儿就来。”

“听说刘先生来了,有失远迎。”王小十适时的出现。他刚刚正在吃饭。也怪刘伯温来的不是时候,偏赶着中午时分找上了门来。

“刘先生,您怎么来了?”四下里再无旁人,王小十才直言开口。刘伯温可不是常人,若没有朱元璋的吩咐、没有要紧事,他哪会亲身跑到隆平府来?

刘伯温道:“王将军是遇上麻烦了吧?大帅知你有难处,特命我来帮你。”

“有先生在,我这心里就轻松的多了。”

“王将军,张士诚可是反悔,不愿意议和了?”刘伯温一猜一个准。又何况,除了这点,也没有旁的事情能令王小十烦心了。

“的确。不过还没有那么严重。”王小十道:“先生,这张士诚犯了犹豫,却并没有拒绝议和之事。”当下,王小十将到了隆平府后的一切事情,都给刘伯温说了一遍。

包括沐英的事,包括沈文三从中的两边筹谋,以及赵普胜、丁普郎这对师兄弟,和周姑娘。最后,又是他打探到的陈友谅的消息。可以说事无巨细,没有丁点的遗漏。

但人无完人,王小十虽是后来人,却也不是神仙,总归是会有遗漏的地方。而这遗漏的地方,就是送信之人被杀,书信被劫之事。他打从心里认为,这是吕珍等反对派所做的事,并没有太过的深追,因而没有和刘伯温提起。

而王小十不提,刘伯温只当他没有往应天府送过信,竟而也是没提。无端端的,就将这件事情给放下了。

“原来如此。”刘伯温听的时而瞪眼,时而点头。

“正是啊。不知道为什么,张士诚突然反悔,先生可能猜到原因。”

刘伯温不负所望。“要说原因,却也不难。就是隆平府内外,真就没有先前那般的压力了。”

“这怎么说……”

“南面,方国珍虽然降了元廷,却难脱反复小人的嘴脸,办事三心二意。是以隆平府南面的威胁要比我们原本意料的小的多。”

“北面呢?北面可是元廷的主力啊!”

“元廷的主力,如今正在汴梁。”

“汴梁?那是……”

刘福通的义军今年一路高进,已攻占汴梁城。王小十从年前就一门心思的力图议和之事,根本没有太过关注那里。更何况,锦衣卫的暗哨也没有布置过去,对这消息王小十是丁点不知。

“所以,张名鉴在是否投降元廷的事情上仍旧游移不定,自然也就威胁不到张士诚的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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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高人指点(2)

王小十先是一喜。有这位高人在场,还有什么事情可犯愁的呢?而转念又一想,纵然搞清楚了这些事情也无济于事。元廷的态度,岂是他王小十能够左右的?如此看来,议和的事情终究要化为泡影了。

“这趟隆平府议和之事,终究是要成空了。”王小十只记得,史上朱元璋部与张士诚一方,大小数百战,却最终仍旧是停战罢手。只是王小十不记得,究竟是哪一方先提出来的议和,最终又是如何成功的。难道说,因为王小十的到来,已经改变了太多,令这段历史已经变的面目全非?

王小十心里有一股深深的罪恶感,好似是他将这一切都搅乱了。

正当王小十心中思绪纷纷,却听刘伯温道:“却也未必。”

“早都听说刘先生有未卜先知之能,难道是知道了什么?”王小十来了兴致。纵然猜测的话未必当真,见识一下刘伯温的学问却也是乐事。

“王将军有所不知啊!想必不需数月,张名鉴就必然会投降元廷。到时候,可就轮到张士诚头疼了!”

“难道刘先生真有未卜先知的本事?”王小十道。

刘伯温道:“倒不是未卜先知。你我可逐一分析一番。”

“张名鉴原本有意投降元廷,却又为何反悔?还不是因为刘福通闹的厉害,吸引了元廷大半的注意力?只要元廷能够大破刘福通,张名鉴心里害怕,必然就会再次投降元廷,进而威胁到隆平府。”

“哦?先生怎么知道?”王小十奇了。似乎这天下的事情,就没有能瞒得过刘伯温的。当初他还在青田的时候。王小十相请,他丝毫不问就跟随出山,像是早知朱元璋会得了天下一样。而如今,他又对元廷和刘福通的战事做出这番未卜先知的言论。难道说,真的是“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吗?

“这可真是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啊!”王小十不好直问这消息的来源,那样好似是不信任刘伯温一样。他就只能这般的感叹一句。

刘伯温是什么人,哪里听不出王小十话里的询问之意。“其实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学生同大都方面常有书信来往。我有一位同乡,如今在元廷中为官,他每次来信,都会和我说一些朝廷中的大事。”

“元廷中素来内斗的厉害。只不过,这次朝廷失了汴梁城,朝廷震怒。朝廷内的各个派系摒弃前嫌,合兵力围剿刘福通。只怕这一次,刘福通是扛不住了,必然会被元廷所败。介时元廷携新胜之威,岂是张名鉴所能够抗衡的?他若不想死,就唯有投降这一条路可走。”

“先生的朋友……是我问的唐突了。”王小十道。他是真的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身在元廷为官,却又和刘伯温这个“反贼”互有书信来往,还将这么重要的消息都告诉给刘伯温。

“我这个朋友,王将军日后会认识的。”

王小十道:“我只是觉得,似这样的人,为何委身元廷,而不……”

“而不参加义军,对吗?”刘伯温的话,让王小十汗颜。“我这个朋友固执的很,一直认为朝廷才是正统,他宁愿在这样的一个朝廷中任职,却也不愿意如刘某人一样,寻一路贤主。”

人心各异,谁也勉强不得。“只是我不明白,他一心忠于元廷,却为何肯将如此重要的消息送给刘先生。难道,他并不知先生正在为大帅办事?”

刘伯温道:“我这个朋友心里不单注重正统,更加注重百姓。”

“我明白了。”王小十道:“先生的这位朋友心系百姓,也痛恨元廷暴政,这才愿意将如此重要消息都透露给先生。”按照后世的话说,刘伯温这个朋友也是他的“线人”,这样重要的人难怪刘伯温会要保密。能够同王小十说这么多,也足以显示出两人之间的亲密无间。

突然,王小十又想起了沈万三。他是否就如刘伯温那位朋友一样,是心系着百姓,不愿看百姓再遭战乱之苦,这才极力促成议和之事呢?可若真是如此,沈万三为什么不明说,却要搞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究竟为什么,他还要请教刘伯温。

“先生,依你之见,沈万三如此热衷于两部议和之事,他究竟是为的什么?”王小十问。

“哈哈……”刘伯温笑了。“学生我又不是神仙。这世间一个人便有无数个心思,我又怎么猜的中?”这的确是难为了刘伯温。若说旁人,或许他还猜得到几分。可这沈万三,出身商贾世家,转个眼珠的功夫就是一个心思,想的什么、又有什么目的,哪里是那么好猜的。况且刘伯温现在连沈万三的面都没见过,叫他如何看得透呢?

“是我心急了。不管沈万三什么心思,议和的事终究于我们有利。”

“没错。”刘伯温也道:“这样,明天我们去见一见张士诚。若是他仍旧没有议和的打算,咱们就打道回府。”

“打道回府?”

“难道王将军是怕大帅不准?”

“不是。可我年前、年后折腾了半年多,让我无功而返,多少、多少有些……”多有有些难为情。王小十没说,可刘伯温也懂了。

这趟议和,军中许多将领本就不同意,只是碍于朱元璋,而不敢放肆胡言,却暗地里对王小十的“多事”颇有微词。如今,王小十若是再无功而返,只怕就有得是人在看热闹,有得是风言风语了。

虽然王小十不惧这些,他也相信朱元璋不是听风便是雨的人,可俗话说“三人成虎”,这些流言虽小,可久而久之,却危害极大。

“王将军请放心,大帅不是糊涂人。再说,不遭人妒是庸才,王将军为人洒脱,又岂会在乎这些?”刘伯温一顶高帽子令王小十的头都晕乎乎的。

“好,就听先生的。”王小十答应了。

刘伯温又道:“王将军放心,大帅绝不会怪你。到时候给沐英公子的亲事定下来,大帅必然大为高兴。”

沐英的事,在年节时候他就已经告诉给了朱元璋,也让刘伯温他们的得到了风声。

“而且,若是王将军与小羽姑娘能够早日成婚,大帅只怕会更为高兴。”

“再说、再说……”王小十只当刘伯温是在替朱元璋“催婚”,就是随口的敷衍着道。

而刘伯温这里,却是借此告诉王小十,他和小羽有了婚约,已经算是朱元璋的“妹夫”,看在这亲情面上,慢说王小十没错,纵然有些错事,朱元璋也不会责备他。

朱元璋的这点性情,算是被刘伯温看透了。因为自由父母早丧,兄弟们死的死、逃的逃,为此朱元璋最重视亲情。

…………

第二日一早,王小十与刘伯温便去拜访张士诚。说起来,王小十来了隆平府两次,待了数个月的时间,议和的事情拖拖拉拉也近两月之久,可他还不曾见到张士诚。以往数次,他都是和沈万三在沟通,张士诚仍旧在他的心中保留着一点神秘感。

他倒要看看,这个张士诚究竟长着一副什么模样。

可惜,这一次王小十终究是无法如愿,张士诚没有见他们,声称是身体不适,不宜见客。

这话是张士信传来的。王小十两人前来,代表的就是议和之事。如今沈万三“辞职”在家,自然是有张士信来负责。

“也好。请张将军禀明你家陛下,就说我家大帅吩咐,要王将军返回应天府听命,王将军不敢违抗,明日就启程返回应天。”刘伯温道。如此,也算是向张士诚辞行了。

“这位先生是……”张士信问道。

王小十介绍。“这位是刘先生,在我家大帅帐下为官。”刘伯温并无明确官职,也不好详细介绍。算起来,他就是朱元璋的一位谋士。

“好,请带我家陛下向朱大帅问好。”

两方谁也不曾提起议和之事。他们彼此之间心知肚明,事情却又办了个稀里糊涂。就在这样的也一种矛盾之下,王小十“稀里糊涂”的撤出了隆平府。

第二天一早,张士诚为显大度,命吕珍前来相送。其态度不言而喻。吕珍可是坚定的“主战派”,让他来相送,就是成心想要找王小十的不痛快。

上次见吕珍,是在商议议和的桌面上。那时王小十就看出,吕珍的肚子里憋着一股火。而今再见,吕珍的这股火似乎已经发泄了出来,人也自然神清气爽。

“王将军,山高路远,日后常州再会!”吕珍道。常州是在吕珍手上失掉的,他这是在和王小十叫板,准备日后夺回常州。

王小十不愿理他,微微点头就算过去了。可这时吕珍身后的少年却又插言道:“王将军受朱大帅器重,日后战场上只怕是不多见了。”他在嘲笑王小十上不得战场。

王小十不语,可沐英却没有这么大的涵养。“两位,张士德将军死战常州而不退,其志让人敬佩。若是换了旁人,只怕早就带着儿子逃往湖州了吧!”他说的可不就是吕珍父子嘛!

第一百三十三章 战端再起

王小十没有想到。没想到沐英会说出这番话!若说他年少气盛也就罢了,他竟也关心着军国大事,倒令王小十真的有些意外了。

看样子,人所处的环境才真正决定一个人的思维方式。虽然这两趟的隆平府之行,沐英并没帮到什么忙,还平添了许多的麻烦。但却因为他跟着王小十,每日接触的多、见的多了,便学到了一些。

王小十代表着朱元璋,无论吕珍如何挑衅,他都不能予以回击,免得恶化了两部之间的关系,为朱元璋惹来麻烦。可沐英却不然。他是一个孩子,又是小辈,年轻气盛说了几过头的话,只要王小十训斥几句就没事了。谁还会跟一个孩子计较呢?

吕珍脸色一凝,他还从未被一个小孩子这般嘲笑过。那也是他没碰到如沐英这般的混小子!

“你是哪家的野孩子,竟敢狂背胡言。”吕珍的儿子指着沐英骂。

刘伯温出面道:“这是我家大帅的公子,身份尊贵!”沐英只是朱元璋的义子,也却是朱元璋的公子。

“不许胡言!”吕珍也呵斥自己的儿子。对方是朱元璋的儿子,身份自然不同。即便今后他与徐达尚有一战,但此时王小十为朱元璋亲派特使,同行的更是有朱元璋的儿子,为怕被人诟病,他也该呵斥住自己的儿子。

王小十将一切看在自己的眼底。他知道,两部议和间的唯一障碍,就在这吕珍父子。“吕将军,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

“好一个‘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啊!王将军果然好胸襟。”马上,刘伯温笑道。

“先生打趣我了。”王小十不过是想起了后世经常在影视剧中听到的“名句”,顺口说出来了而已。“今日的事,是先生教给沐英的吧?”

“逃不过王将军的眼睛。”刘伯温并不否认。若没有这位刘先生的授意,沐英也不敢如此胆大。毕竟,他们还在张士诚的地盘上呢!

王小十也笑了笑。这刘伯温还真不是常人!他胸中自有丘壑,并非没有容人之量,却又对吕珍的嘲讽暗中还击。胸襟是大是小,却是难说的很啊!

“纪纲,一路上让兄弟们小心些。这里可是张士诚的地盘,千万不能放松警惕。”王小十道。

“不用。”刘伯温拦住了他。“将军大可以命人大张旗鼓,张士诚为显大度,绝不会背后下手。”

“我防的是吕珍他们。”

“吕珍也不会。若是王将军议和成功,带着几十万两的银子回转应天府,续当防备吕珍等人狗急跳墙。不过此时议和未果,吕珍顾忌着张士诚的面子,也不会动手。”

王小十想想也对。“先生说的是。纪纲,我们就大张旗鼓的回转应天府。”

王小十带人回了应天府。先有人给朱元璋送去了信。他并未说什么,可这件事落在了旁人的耳中,却就不那么令人平静了。风言风语充斥在应天府,令王小十每日都不敢出门,好似被这些冷若刀剑的目光给吓到了。

虽不出门,可这次王小十不似先前那般的枯坐家中。每日里,锦衣卫的兄弟都会呈上一份简报,说明近日发生的一些事情。包括各地义军的动向,以及应天府中的留言纷纷。其中多数的言论,王小十不过看看而已。

而最令他记挂着的大事,就是与张士诚部的战况。

是的,王小十议和不成,两部便又打了起来。而战斗打响的地点,并非是在九重山。徐达重兵布置在九重山外,不过是一个幌子。他真正动手的地方是宜兴。这也就是后世所说的“宜兴之战”。

九重山山势虽不高,却已不利于大军征战。徐达在此处“虚晃一枪”,吕珍便中计,将重兵布置在了九重山以东。而徐达则是命常遇春转头攻占宜兴,令吕珍无法及时作出反应。

由此可见,吕珍为人虽轻狂,也受张士诚重用、信任,实则却是一个无能之辈。照比起张士德来,此人还差的远呢。但此人的优点就胜在“永不放弃”。无论败于徐达手下多少次,他从未升起过退却之心。

实则,这也是吕珍的一种无奈。连续一年多,大小上百战,自己手下的人是越打越少,而徐达手下的人却是越打越多。若吕珍手下此时尚有足够的兵员,也未必就无法从九重山脱身,增员宜兴。

可说到底,宜兴已失,吕珍再次被徐达戏耍了一番。他不甘心,他要夺回宜兴。

于是,吕珍“调转枪头”,直奔宜兴,展开了这场“宜兴之战”。

宜兴乃南下湖州的要道,咽喉之地,常遇春拼死守着宜兴。徐达处,也在向此增员。只不过,因为徐达要留守兵力驻兵常州,所以兵员一时有限,竟也无法太过曾兵宜兴。只能靠着常遇春苦苦支撑!

同时,宜兴被攻占,朱元璋部也得到快马传信。不经人商议,朱元璋立时传信给浙江的汤和,命他自南向北进攻湖州。北面宜兴已被常遇春占住,犹如卡住了湖州的咽喉。汤和再从南面进攻,湖州一时间岌岌可危。

这些事情都写在纸上。王小十面前的桌案上,是一张皮革地图。配合纸上的战报,地图上好似正在进行着一场大战。这已经不是在是一副没有生机的地图,好似真山真水的一目了然,甚至上边还传来阵阵的血腥气息,令王小十的脊背生寒。

他知道,这一战又苦了常遇春!他就如同一根大钉子,立在了当中,承受南北两方的压力。吕珍已经拼了命,只有攻克宜兴,湖州才能不失,由不得他不拼命。

“传讯纪纲,叫他伺机截断吕珍粮道。”纪纲就在常州一带。王小十回应天府时,就将他和手下的弟兄留在了那里,以做伏笔。如今,终于是动用这支伏笔的时候了!

发展数年,锦衣卫中不算负责情报的,能战之人也就两千余众。这些人比起其他将帅手下的兵将,可是差着好大一截。不过这些人统统交给纪纲统领,虽不能如常遇春那般抵挡吕珍的大军,但在战场后方搞些破坏还是能做到的。

搞破坏!看似如同小孩子打架的小家子气,实则却最易动摇敌方军心。试想,数万乃至十数万大军征战,后方运送粮草却常常被散兵袭扰,却又无法将之歼灭,这该是如何的令人心烦?

至于能否达到王小十预期的效果,这就要看纪纲的本事了!

锦衣卫中的大小统领,一个个都是摩拳擦掌。前几番的大战,都没有他们的份儿,这次终于来了机会。这是一场大战,王小十也不希望他们错过。只要湖州一战而下,张士诚部困守隆平府,已再不足为虑。是否吃掉他,不过是朱元璋的一个心思而已。

因为这场大战,沐英的婚事也已被耽搁。不过看周姑娘那样子,已多半接受了沐英。

这日,朱元璋又派人来请王小十。是请,而不是叫。朱元璋请他吃饭。

到了帅府,就瞧着刘伯温也在,还有朱升,以及李文忠的父亲,也就是朱元璋的姐夫。王小十不解,猜不透今天这顿饭又是什么名头。

杯酒过后,朱元璋揭开了今天的谜底。“小十,沐英多亏了你。他在隆平府闯了祸,幸亏有你担待,这才没有出事,我应该敬你一杯。”

这些事,王小十并没有禀报给朱元璋,看样子是沐英自己说的。

“不敢,沐英公子虽然顽劣了些,但聪明至极,日后必成大器。”也不知王小十这话是寒暄,还是由打心里的看中沐英。而今,他王小十也变的越发深不可测。

“是啊!顽劣一些不要紧,男人只要成了家,心里有了牵挂,性子自然就沉稳了下来。”朱元璋道。不用再猜,今日这顿饭是为了沐英的亲事。“小十,你是沐英的媒人,若没有你从中促成,也就没有今日的喜事了。”

“朱升,定亲、成婚之事仍旧由你负责。”朱元璋道。王小十和小羽定亲,就是这位朱升负责,他倒是轻车熟路。

“伯温,沐英顽劣,我希望他能多长些学问。日后,你要多多指点他才是。”看样子,朱元璋今日不单要为沐英结亲,更要给沐英认下一个老师。而这隆平府内外,学问最大的,非刘伯温、李善长莫属。李善长平日里忙碌,也就刘伯温最为合适。

“大帅放心,学生定当全力而为。”

“姐丈,你我是自家人,你又是沐英的姑父。虽说成婚之事是由朱升负责,可咱们婆家人也不能闲着。你平日里无事,就帮着秀英选一处宅院,帮沐英布置下婚房,以及酒宴上的用度。”

“责无旁贷。”

朱元璋整顿饭上,都在商议沐英的婚事。在他的眼中,义子的婚事,竟似比湖州的大战还要重要。

也是!徐帅、汤帅两人联手,更有常遇春这员虎将,哪里需要朱元璋太过的操心?

自帅府吃完了酒宴而回,王小十刚到家门前,就见到了等候在此的方孝孺。“小十哥,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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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扬刀(1)

“出了什么事?”若非有大事,也不需要方孝孺亲自来报告给他。若不是有大事,他又怎么会这样慌里慌张的?

“慢慢说。孝孺,你现在也是我锦衣卫千户,行事不该这样慌张。”王小十是要告诫他。此刻没有旁人,如是方孝孺带着手下的军士前来,他如此慌里慌张,岂不是失了他在锦衣卫兄弟们中的威信。

“小十哥教训的是。”

“慢慢说。”

方孝孺道:“是纪纲出事了。”

“纪纲?”

纪纲正在常州,那里虽不是战事的主要中心,却也危险重重。毕竟,纪纲手下的人手不多,难保会碰上大股的敌人。若是能够提前发觉,及时撤走还好。若一旦陷入苦战,只怕就麻烦了。

“说清楚。他们是不是陷入苦战了?”王小十首先便是这样的想。

方孝孺道:“不是。小十哥您的将令还没送到纪纲手里,他们就遭到了袭击。是吕珍之子亲自带人去的,这些人像是早有计划,纪纲带人败退,如今不知所踪。”

“怎么会?纪纲他们藏身的地方绝对安全,怎么会被吕珍知道了?”王小十不懂。“走,进去商议。”两个人来到了地图前。在地图上,所标识的纪纲等人的位置,是在常州以西,可劫住吕珍自隆平府运粮之路。若此处一但被劫,吕珍要么退兵,要么就只能是出隆平府,自太湖水路运粮,平白废了大把的人力和时间。如此,吕珍此战纵然不败,也会被拖垮。

可以说,命纪纲驻扎常州这一手,可算是一招“妙手”。只是不知为何,这招“妙手”竟被吕珍识破。

若说旁人倒也罢了,可吕珍这个“夯货”,也能有如此远见,竟在纪纲还未有所行动时就已经下手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方孝孺道:“这是我手下的暗哨弟兄传回的消息,千真万确。纪纲统领好像根本就未曾接到小十哥的将令,还未曾行动,就被吕珍之子袭击。”

“这是怎么回事?”如此干坐此间,哪里能够想得通、看得明?“孝孺,组织人手,我们到常州去一趟。”

“不行啊!纪纲折损兵将,可到底在何处我们也不清楚。小十哥不能犯险啊!”

这一次,自大战之初,锦衣卫中能战的军士就已分批潜入常州。此时王小十身边,能用的就只有方孝孺跟前这些负责情报的暗哨,这一行人战力差的多,实在太过危险了。

“小十哥,你若非要去,就多带人手,免得陷自身于险地啊!”方孝孺不怕死,却怕王小十会有个什么闪失。

王小十道:“孝孺,这次你留下。胡定邦有很久没传回消息了,你要多加探查。”

在知道此时陈友谅羽翼未丰,王小十便主张先行攻打徐寿辉部。可如今,徐寿辉部仍旧势大,且内乱之势并不明显,无机可乘。再者,张士诚那里,若不将他打怕了,终究是后方的一个大麻烦。所以,朱元璋仍旧主张先同张士诚动手。不求一举灭之,但求能够打痛他、打怕了他们。尤其是要打怕了吕珍父子!

虽然未曾与徐寿辉部用兵,可王小十和他手下的锦衣卫却早早就准备了起来。在朱元璋同意过后,胡定邦被派往了江西。他原本就是在南面,刚好负责徐寿辉那面。

“小十哥,万万不可,你不能亲身犯险,还是让我去一趟吧。”方孝孺不放心。

“不行!”王小十道:“我这次把全部的家当都押在了纪纲身上。现在战事刚起,就出了这样的事,我不能放任不管,那样岂不让纪纲这一众兄弟寒心。”

“那就多向大帅借些个人!”

王小十心里苦涩。他若出言借些人手,朱元璋不然会准。可如今的应天府中的将领,只怕没有几位与王小十交好,他又要借谁的人?谁又肯心甘情愿的将人借给他?若是这些人办事时不用心,岂非更加耽误了事。

“不用,将你手下的人调拨几个给我就好!”

方孝孺见王小十不听劝,也就只好作罢。可他仍旧不放心王小十如此涉险,只好转而去求小羽姑娘。在他想来,或许也就小羽姑娘能够劝得住王小十了吧!

第二日一早,王小十早早的就起来。实际上他一晚没睡,即是在收拾随行的东西,又在思索问题出在了什么地方。

纪纲不是糊涂人,当知此行的重要性,万没有惹事生非,被人发现的可能。那么问题就出在了王小十送去的信上。给纪纲等人送信,走的不是方孝孺他们的信息渠道,而是通过军中的驿站,如军情一般送往了常州。如此,比方孝孺那里传递情报的速度更快。

可方孝孺的情报回应,纪纲似是没有接到自己派人送去的信。这又是什么原因呢?难道是送信之人出了意外,而信又被吕珍所劫,他们才知道了纪纲存身之处?

想了一夜,却根本就没个头绪。

“咚、咚!”两声响,是有人在敲门。声音很轻,像是怕惊到了王小十。

门还没有打开,就有一阵香气蹿了进来。“好香的粥啊!”王小十开口道。话落,门开,小羽端着茶盘进来。

他们也有几日没见了。“你怎么来了?”

“来给你送碗粥。”小羽大方的绕过了王小十,进得屋门。两人单独相处的久了,就已不似最初那般的羞涩。但羞涩时自有羞涩的味道,彼此熟悉后,又有了别样的温馨。

将托盘放在桌子上,小羽的一双眼睛瞧见了王小十的包袱。这是他昨夜为自己准备的。天色转暖,所需的换身衣物也多了起来。还有一柄短刃,和金箔、银两等财物。

“你真的要出门?”

“是方孝孺跟你说的吧?”

小羽点头。

“你要拦我?”

小羽又是摇了摇头。

“这趟我必须要去。又要让你等了!”在沐英的婚事正在筹备,按着马秀英的意思,是想把小羽和沐英的婚事一举办了。还未和王小十商量,可王小十已经猜到。而他这一走,说不准就要几个月的时间。只怕他和小羽的事情就要耽搁了。

倒不是王小十有意拖延。他们已经定下了亲事,或早或晚,都注定要成亲。只不过,纪纲的事情更为重要。他不能眼看着当初的老兄弟,在常州府下落不明。

“我跟着你一起去。”小羽道。说着,她打开了包袱,替王小十检查起来。“想不到,你一个大男人,心思蛮细的,准备了这么多的东西。”

“你不能去。这次不比隆平府,会有危险,我怕没法照顾你。”

小羽性子也是倔强的很,不然当初也不会非王小十不嫁。“不行。越是危险我越是要跟着你。”

“你还是留在应天府吧。大帅夫人正忙着筹备沐英的婚事。你也帮帮忙,跟着学学规矩。等到我们大喜的时候,也好用的上。”王小十已经很久没有似这样的说话了。

当初,他还未曾随朱元璋起义时,他与常遇春都在财主家里做工。王小十是长工,常遇春是管事。而小羽姑娘是大小姐身边的丫鬟。而那时,他每日里最开心的时候,就是逗弄小羽这个小丫头。他嘴里花花的,每每说的小羽一阵娇羞,掩面轻骂。

可在真正踏上了起义的道路,王小十年岁渐长,官职做大,性子也沉稳的多了,再也不似从前那般的与小羽逗笑。

今日,为了将小羽留在应天府,王小十又用起了这招。

听到王小十提起两人的亲事,小羽羞的低下了头。此时的民风如此,况且小羽本就是一个容易羞涩的姑娘。

“所以,你还是留在帅府吧。每日帮大帅和夫人做些事情,也不无聊。”王小十岔开话题。“大帅今日如何?”

小羽道:“大帅早早就起了,正在花园练拳。对了,今早还来了一位将军,是从外地来的。”

“外地来的?你知道是谁?”

“好像、好像是花云!”小羽认得花云。不过花云素来驻守太平,少回应天府。小羽已有两年没见过他,乍见了难免有些陌生感。但依稀中,她还记得是花云的模样。

“真的是花云?他回应天府了?”王小十道:“真是太好了!有花云在,这趟常州之行就更有把握了!”

“你要带着花云去常州?”

“对。这下子你该放心了吧?”王小十整整衣襟。桌上的粥不过才一会儿的功夫,却已经凉了。王小十不去管它,拉着小羽的手就出了门,去往大帅府。

他不知道花云来应天府做什么,也不知他会在应天府停留多久,所以他要快,要在大帅面前留下花云,同自己去往常州府。

刚一到帅府,就在帅府门前,他们就碰到了花云。花云似是见过了朱元璋,正准备离开。

“小十!我刚想去找你呀!”花云不说假话,他正是要去找王小十。他这趟自太平而来,的确是有事来见朱元璋。却并不是十分着急离开,所以他顺道要去看看王小十。

他们两个都是年轻人,交情也不浅。前几次花云回应天府,而王小十都不在,这次算是被他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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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扬刀(2)

“那可真是巧了。我正好也找大帅有事,咱们进去说!”王小十松开了小羽的娇嫩嫩的手掌,拉过了花云的肩膀。这一年多不见,花云似乎又壮了不少。“你小子,在太平可是养的膘肥体壮,不知道还能不能随着我去犯险了?”

“小十你这话……莫不是要去做什么大事?”花云反手拉住了王小十。

一路走进帅府,两人并肩说话。小羽姑娘已经在这时离开,去了内院。

花云道:“小十,我听说你去隆平府议和,经历了许多凶险。你可是太不够意思了,怎么也不想着叫我一声呢?”他曾经和王小十入横涧山,又暗入滁州,扭住滁州战局,可算是杀了个不亦乐乎。如今花云带兵驻守太平,闲了他一年多,身子都险些待出病来,正想着去搞点大事情。

“没问题。咱养的膘肥体壮,就是等着去做点大事呢。”花云答应的痛快,没有丁点的犹豫。

王小十笑道:“别急,还要问过了大帅再说。你如今统兵一方,镇守太平镇要地,不是随便能够离开的。”

“说是镇守要地,可这一年多也没什么事可做,倒不如让我去到浙江,跟着汤帅麾下耍耍,也图个痛快。”

“可别这么说。太平乃是应天府门户,把守长江水路,自然十分重……”话到这里,王小十突然想起件事。这件事可太过重要了。

王小十依稀记得,他曾在当初翻看过一本书,上面就是一段明史杂谈。好想是说,花云就是战死在太平。那是因为陈友谅兵发应天府,花云死守太平,却一夜之间丢了城池,战死在太平。

而如今既然王小十来了,他便要改变这个历史。旁人也就罢了,花云一道跟他出生入死,怎可明知他有危险却也不救呢?

索性,这次就带着花云去常州,而后再多加提醒他,或是想办法让他离开太平。

细想之下,王小十却又不记得花云是何时战死的。“应该是至正二十年左右吧!”至少,是等到陈友谅的羽翼丰满之后。

那些事情倒不急,眼下还是先度过了这个难关再说吧!两人已见到了朱元璋。

“花云又回来了,还带来了小十。你们是有事吧?”朱元璋一大早的,本在花园里练拳。见他们并肩而来,这才收招定式。

花云道:“大帅,我本想着趁这次机会见见王小十,结果刚出帅府就看到了小十兄弟,还有我那未来的嫂子。哈哈……”

朱元璋也跟着笑。“这么说,是小十有事找我。来,咱们边吃边说。正好咱还没吃早饭呢。”可见王小十来的是有多早。而小羽那丫头岂非是更早?

“大帅真是偏心啊!刚刚我在帅府里,大帅都不曾留我用饭。小十兄弟一来,我这才是沾了光。”花云玩笑道。

“你小子,今天让你吃个够!”

朱元璋的早饭素来简单。不单是早饭,他的一日三餐都十分简单,纵然是登基之后也是如此。据说,朱元璋曾设宴款待一众大臣,却只准备了四样素菜,和一碗萝卜汤。于是就留下了“四菜一汤”的规矩,视为清贫。

今日,两人尝试了朱元璋的“清贫”。一人一碗豆腐汤,两个馒头,两碟子小咸菜。

朱元璋吃的香,而王小十两人也不差,同样是大口的吞咽。王小十自不必说,他在家中枯坐了一夜,肚皮也打了一夜的“饥饿官司”,自然大口的吃喝。

而花云,他昨夜可是赶了一夜的路,今早城门大开才进的城来见朱元璋。他的肚子早都饿了!

“对,吃、吃……”朱元璋客气着。嘴里丝毫不停,两个馒头立马就吞了进去,嘴里还叫着,“再拿些馒头来。”显然是还没有吃饱。

王小十两人也是。花云更是嚷着,“多来几个。”这三人一个是大帅,两个将军,却像几辈子没吃过饭一样,大肆的吞咽。

吃的差不多,三人这才抬起头。吃饭的时候,他们连交谈的功夫都没有。这时,他们各自捧起面前的汤碗,豆腐汤刚好不温不热,仰头就喝的罄尽。

“哈哈……”

“哈哈……”朱元璋笑了,花云和王小十也笑了。“你们这两个小子,想吃穷了我不成?”

“大帅您也吃的不少啊!”

朱元璋道:“花云也就罢了,倒是小十,你可想着给我送一份口粮过来。”他开着玩笑。

“是,改天我就送一份口粮过来。”王小十也是随口道。

“小十,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啊!”

“大帅是说……”王小十真的不懂了。

朱元璋道:“你和小羽的婚事已经定下了,可是久不成婚,小羽只能住在我的府上。这份口粮,你是万万省不得啊!”

朱元璋哪里是要口粮,分明就是要他们早早的成婚。屋外,小羽的脸又是一红。还有马秀英,挽着小羽的手轻笑。

她们怎么会在这?

今早,朱元璋三人吃早饭,一连吃了多少馒头,让下人都称奇了。这话一传一个,竟传到了内宅,传到了夫人马秀英的耳朵中。马秀英听罢直说要过来瞧瞧,如此就来了。

不想,刚到了门口,就听见朱元璋“催婚”。

“大帅,我正要跟您说这个事。”王小十道:“只怕近期,我无法与小羽成婚了。”

“你说什么?”朱元璋刚吃饱了饭,一肚子的力气好似都在手掌上。他恨不得这就给王小十一个耳光。“你再说一遍?”

听得朱元璋发怒,小羽冲了进来。“大帅,小十是有难处。”她虽已被朱元璋认下义妹,但小羽不敢越礼,仍旧称呼朱元璋为大帅。

“你说!”朱元璋厉吼王小十。

就听,王小十将纪纲的事情说了一遍,中间不敢有任何纰漏。说完,朱元璋眉心的怒气渐熄。

“这么说,这趟常州之行非去不可?小十,要不我修书一封,让徐达帮你查清楚这一切。”

王小十道:“这件事情蹊跷,要不查清,我也就没脸再替大帅执掌锦衣卫了。大帅今后的大业上,还需要锦衣卫出力。我不想看它被这一桩小小的挫折打倒。”

朱元璋与王小十的目光甚为长远。尽管此时的锦衣卫甚少建树,可日后却必然会是朱元璋麾下的一柄利刃。只是今后的事纵然王小十也不清楚,不知这柄利刃会挥向何处。

“好吧。不过凡事要注意安全。你手下没什么人,我派花云帮你。”还未等王小十开口相请,朱元璋就先一步提出来。

王小十道:“我正有此意。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会耽误了花云的事。”

“不碍事。他每半年,都会回应天来禀报太平的近况。这次,我本来想让他喝完了你与小羽,还有沐英那小子的喜酒再走。现在看来,这顿酒就免了,花云陪着你辛苦一趟。”

花云赶忙道:“不辛苦、不辛苦。”他倒是乐意和王小十同路,保不准就有立下了什么功劳。

“好。也不耽误你们。在我这吃了一顿饱饭,这就启程吧。花云的人手若是不够,我再调些给你。”

花云这次回应天,虽然水路畅通,可为防发生意外,他还是带了几百人。

王小十道:“有那几百人就够了。人多了,反而惹得麻烦。”

“好!”朱元璋就喜欢这样的人。区区几百人马,就敢横行无忌。“粮草方面不用多带,免得耽误了路途。你拿我手书,沿途徐达麾下各部粮草随你调派。”可以说,朱元璋是给予了王小十极大的支持。就像刘伯温所说的,大帅对王小十的宠信,远非旁人可比。

“多谢大帅。大帅放心,常州事情一完,我就立刻迎娶小羽过门。”王小十也该有所表示,否则岂非是辜负了朱元璋的一番信任。

“好,咱就等着你王将军凯旋。”

…………

王小十走了,身边跟着花云,身后带着数百人。花云他们是乘船从太平而来,此时却是人人骑马。不必说,这又是朱元璋为他们备下的。只因为王小十。

一路上,从应天府,路过镇江府地界,再到常州府。这一路上都是朱元璋的势力范围,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前行。每当有探马得知了他们的动向,必然会远远观望。看清了他们的甲胄、旗帜之后,探马就会上前拜见,拜见两位将军。

而沿途各地,王小十他们几乎是每日晚间都会到一处驻军中取些军粮出来,做一路上的用度。就这样,一路上波澜不惊的过了常州府,到了九重山外。

“九重山、这就是九重山!我看这比横涧山差的远了。倒是和紫金山差不多。”花云道。

“下马修整,半个时辰后进山。”王小十吩咐众军下马整装。

“我们要进山?”

“九重山向西,一马平川。若我是纪纲,定然会在山上和敌人周旋。”偌大的九重山,藏进去这两千多人根本就连点水花都溅不起。

同行的还有陆远。他是王小十的亲卫,自然跟在身边。“小十哥,整军完毕,随时可以进山。只是,我们这点人手,什么时候才能搜遍这大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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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扬刀(3)

这山却也不小。

“少废话。通知兄弟们进山。”

平白挨了句骂,陆远老实的多了。“进山!”

山林间,地势初来不高,可随着越发的深入,当知此山之连绵,暗藏丘壑之地。如果是锻炼身体,来此缓步登山倒是一个好去处。不过王小十他们不是来此游玩的,他们是有任务在身。

“小十哥。”陆远带着十几名亲卫,就跟在王小十身后。其余人都分散开来,彼此之间保持着一段距离,互相之间也好策应。“小十哥,咱们是不是喊一喊,若是纪纲统领听到了,也好回应我们一声。”

“别急。”王小十道:“我有种感觉,咱们这趟必然不虚此行。让弟兄们都惊醒些,不要出了乱子。”

这大山里还能出什么乱子?陆远心想。却也没有反驳,老实的把话传了出去。

马匹都留在山下交人看管。就这样,一行数百人,搜寻了整整一日,也不知是否找遍了大山的每一个角落。总归,是没有任何的发现。不说是人,就连小动物都十分少见。这九重山中,似乎单是一处植物所构成的世界。

天黑了,为防发生意外,王小十让队伍收拢过来,在山林中选了一处地点安营。

说是安营,他们这一行人却也没有营帐,都是席地而坐休息,聚拢在一处生火做饭,夜间取暖。天虽不凉,奈何林间的湿气太重。

四周派出了警戒哨,两个时辰便一换班。不需要特别吩咐,这些军士都像是做习惯了的事情。由此可见,花云将手下这些兵将调教的不错。

花云正拿着干粮,放在火上烤着。“小十,咱出来可有些日子了。你心底到底是有谱还是没谱?”

“说实话?”

“当然说实话。”

“没谱。”王小十实话实说。“或许,纪纲已经全军覆没了。”九重山中寻了一日不着,王小十不得不向坏处去想。想到这儿,他的心就像是痛的在滴血。那可是两千多能战之士,是两千多条活生生的命啊!更是锦衣卫全部的战力。

还有纪纲,当初横涧山上的老兄弟不多了!

“那我们岂不是无功而返了!”

王小十扭过了头。“要是纪纲真出了事,我就让吕珍陪葬!”

“你是说……”花云身子也凑了过来。“你要搞一场大的?”

王小十道:“若是纪纲他们真的死了,就由我们去完成未完的事。”

“未完的事?”

“截断吕珍粮道,偷袭他的后方。总之,就是去搞破坏。”

“就凭我手下这几百人?”

“你不敢了?当初在滁州,你我手下不也是这几百人而已?”王小十这念头多少有些疯狂。他不过是在今夜火光燃起的时候,才想起这件事。因为他已感觉到,纪纲可能凶多吉少了!

“陆远!陆远……”王小十叫他。就见,陆远是手里捧着干粮,连蹦带跳的过来。没办法,地上横七竖八都是躺着的人,稍不注意就会将他们踩醒。

“小十哥。”

王小十道:“明天继续搜索,若午时之后还不见纪纲他们的踪影,我们就出去。”

“到哪去?”

“出了九重山奔东南,去找吕珍的晦气。”

“是!”陆远精神一震。他心道,果然没错!跟着小十哥,立功的机会眼看着就要来了!

花云也兴奋异常。虽说纪纲的事令人痛心,可他仍旧激动的几乎一夜未睡。

第二日一早,陆远带着人在九重山内就自东南方向而行。若不出意外,下午时分就能出了九重山。至此,他们已经把九重山大半搜寻过。不要说是纪纲他们,就连有人来过山中的痕迹都没有。

无论是人类的脚印,树木上的刀剑伤痕,或是生火的痕迹。这些都没有。这就足以说明,纪纲他们并没来过。或者说,王小十这次的猜测错了。

不过不要紧。这样的小小失误,并不耽搁什么。

出了九重山,群情激愤,一个个好似磨刀霍霍,已经等不及想要去找吕珍的晦气。

王小十还在等。他们的一只脚好似都已迈出了九重山,却不肯迈出第二步。

他们带的粮食不多,水也几乎喝光了。这里是张士诚的地盘,他们无法似之前那般的到处借粮。就算去借,张士诚也未必肯给。

午后,又过了两个时辰,陆远派出的人终于回来了。这是两个身子精壮、眼睛里透着精明的小伙子。否则,他们也没法子去做这“斥候”的工作。

“打听到了什么?”陆远问。

“东南,离此不过十里,镇子外驻扎着一营人,是张士诚部的人。吕珍的运粮队就在此处中转。”两人此行收获不小。

吕珍千里奔驰,粮草带的也不多。而且为预防徐达等人偷袭营寨,烧毁他的军粮,为此吕珍身边带的粮食素来不多,不过能维持一两日而已。余下的,全靠着后方转运。

为防运粮时出现意外,沿途会在各个重要节点布置兵力,作为策应,以应对不测。

“一个营寨。里边多少人?”

“应该几百人。具体不太清楚,我们不敢离着太近。”看这样子,那里不过是一处中转,兵力应该不多。以王小十身边这些人,拿下这处营寨不成问题。可怕的就是,一但交上手,必然会闹出大动静。到时候牵一发而动全身,引来太多的敌人就不容易脱身了。

陆远将这些都告诉给王小十,令其久久不语,不知是否是下不定决心。

“花云,告诉弟兄们,傍晚行动。”

花云道:“我们的粮食都没了。等到晚饭时,弟兄们肚子都饿瘪了,哪里有力气杀敌?”

“你去告诉弟兄们。张士诚的人,已经给我们备下了饭菜。我们晚间就去吃。谁要是不愿意饿肚子,就给我扬起刀来,狠狠的宰了这群狗日的东西!”

“你瞧好吧!”

挨饿的滋味的确是很难熬。不过心底有了期盼,这种难熬的感觉就好了多。

熬着熬着,熬到了太阳西斜,熬到了日光变为了橙红色。

“时间差不多了!”

众人上马,抽刀出鞘。

“弟兄们,想要吃肉的跟我走!”王小十一马当先。

这也就是在今日,若是换做他刚刚参加义军之时,哪里有这样的骑术。王小十一手挥刀,一手勒着马缰绳。他可还深深记得,练习骑马时把腿上的肉都磨破了。

“小十。”花云与他并行。“太阳还没落山,我们光天化日的去袭营,是不是太危险了?”花云不是胆小,这是谨慎。他独自在太平领军一年多,多少养成了些谨慎的性子,不再似最初那般的只顾着一时痛快。

“放心。敌营在东,而我们自西而来。阳光正在西边,直刺他们的眼。所谓‘灯下黑’!等他们发现了我们,不等做出反应,我们早就挥刀冲杀过去了!”

这点记忆,还是在王小十小时候。夏日将近,可阳光仍旧毒辣。日落之前,光芒最盛。这橙黄色的光芒,让人往往辨不清事物。

一行人无所顾忌的冲杀过去。营地里饭菜飘香,营门的守卫被阳光刺的眯起眼睛,只顾用鼻子“品尝”饭菜的香味。当他们听见马蹄声,却看不清西边的小小“黑点”。当这些“黑点”在他们面前放大,长刀已经“扬”了起来。

“杀进去!”带队人是花云。他已经冲进了营门,弯刀之下已经有了斩获。

王小十却在外围。不是他不进去,而是外围更为重要。杀了营中的人容易,若想不让消息传递出去就需要费些心思了。最简单的,就是将营寨里的人清理干净。

“花云,你带几十人守在外围,防止敌人逃出。”起初,王小十是这么安排的。可花云不干。

“还是由我带人冲进去,留下五十人给你,清剿逃窜的贼兵。”花云当先拍马而走。王小十拧不过他,只好答应。

他带着人两两分散开来,巡视在营寨之外。而营寨里,一时间陷入了地狱。

花云就骑在马上。他不知从哪里夺过了一杆长枪,借着战马的奔腾之力,在营寨里如入无人之地,杀的正值兴起。单是死在他枪下的人,只怕就有数十人之多。

这是一个足以傲视全军的战绩。纵然勇猛如常遇春这般,也从未在一战之中亲手击杀如此之多的人。毕竟,两军交战不似这般的偷袭,两相并没有可比性。

杀戮持续了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对于花云来说,不过像是一盏茶的功夫。可对于这些敌军来说,却像是过了一辈子。也的确是过了一辈子。

是否有人逃脱,花云不知道。不过在他目之所及,从未有活着的敌兵逃离自己的枪下。这一战,“打的痛快呀!”

“去,告诉王将军,寨子里都清剿完了,让他带兄弟们来吃饭!哈哈……”

王小十来了。他看到花云满身是血,却咧着嘴笑,同时又在忙着吃肉。“小十快来。我让人杀了几头牛!”

“这营寨里居然还有牛?”牛不稀奇,可牛肉却不是随便就能够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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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立威(1)

自古以来,牛为耕种之用。唐、宋以来,宰杀耕牛都是犯法的。蒙人虽不重农事,却仍旧沿用了宋时的历法,因而牛肉就并不多见。

而军中运粮,多用大车,必然是以牛拉车。牛行动不如马迅速,却胜在耐力更好。而且军中马匹本就稀缺,就更不舍得拿来运粮。因而每逢大战,都会在民间征调牛车、耕牛,以及壮丁,用作运输粮草之用。正好,这处营寨里就有牛。却是便宜了花云,让他们有了这种口福。

“好,咱也开个荤!”王小十也加入到吃肉的队伍中。“别忘了派出探马,免得被人家如法炮制的偷袭了。”

“早就派出去了。你放心,一切都准备好了!”

两人接着大吃起来。他们的饭量,在朱元璋那里可都是排的上号的。

“小十哥,这营寨里还有些粮食。怎么办?”陆远来了。王小十顺手扔给他一块肉,这陆远嫌烫,就以刀尖挑起。这刀刚杀过人,血虽擦掉了,可血腥气还在。陆远文质彬彬的一个小伙子,竟也吃的下这“血气”。

“还能怎么办?等咱们走的时候再一把火烧掉,反正不能留给吕珍的人。”

“对!”三人接着埋头大吃。

“我的天呐!”花云吃饱,大叫了一声。“本以为小十就够能吃的了,陆远这瘦小的样子竟也吃的这么多。你们锦衣卫里的人,都是这个饭量?”

花云并无庞的意思,想到什么便说了出来。

陆远低低的干笑了两声。“这牛肉可不多见,自然要多吃一些。”

王小十也吃饱了,就用袖子擦了擦嘴。“人数统计出来了吗?”

陆远道:“已经好了。我们折损了五十三名兄弟,而对方伤亡了两百一十人,无一逃窜。”

“这是一场胜仗啊!”

王小十没说什么。出其不意,以多胜少,仍旧折损了五十多名弟兄。这江山打下来,可想是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扔下多少条人命。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也就是如此吧。

“将咱们的兄弟掩埋了,敌军的死尸连同粮食全部焚烧。”

当然,陆远不会蠢的将粮食全都烧掉,他自然要吩咐手下的弟兄带上两日的口粮。

当夜,王小十他们就撤了出去。天已经黑了,可他们饱餐了一顿之后,精神反而更足。非但是人,他们胯下的战马也饱食草料,四蹄不住的扑腾。

“点火!”

“哈哈……可真壮观啊!”营寨付之一炬。“小十,接下来我们去哪?”

不待王小十做出决定,就听探马来报。“陆统领,南边有大片的火光,好像是敌军巡视过来了!”

王小十道:“咱们闹出这么大动静,要是吕珍部还没有反应就怪了。”

“先想个办法吧。还不知道来了多少人呢。”

“全部躲藏起来。”若非是黑夜,这几百人躲藏起来哪里是那么容易。现在倒好了,火光处通亮,四下里反倒显的昏暗,他们刚好躲藏。

藏好之后,就见南面来了一支马队。百余号人,点着百余只火把,黑夜下就是条长龙,难怪探马见到了大片的火光。

“小十,才百余号人,杀了他们!”花云今日杀的还不够尽兴。又见了百余名敌兵,兴头当时被勾起。就好像是食客被勾起了馋虫一样。

“等等看!”王小十耐住了性子。火光那里,看不清楚。只大致瞧见这些人似是在救火。因为营寨里的红光像是小了不少。

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东北方向又是亮起一条火焰的长龙。同样是百十余骑手,点燃着百十余根火把。他们也是见这里火光大起,才赶过来查看。

这些人一到,立马加入到了救火的队列中。再加上营寨里的粮草、木料、死尸被烧的差不多,火势就越来越小。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再不见人过来。如此,王小十才轻声下令。“准备动手!”

陆远将这话一个个向后传了出去。“小十哥有令,准备动手!”

“小十哥有令,准备动手!”

“小十哥……”

花云在他旁边。“小十,可真有你!”

王小十道:“两、三百人,难度不小!”

“你放心,我还觉得杀不过瘾呢!”花云上马赶了上去。他这里就好似是一种信号,埋伏的军士们齐齐冲了出去。

这一次,他们饱餐了一顿,有得是力气。

“杀!冲杀过去,速战速决!”为防再有敌兵赶来,他们必须速战速决。

这一次,王小十亲身参与到了搏杀之中。战马和对方撞在了一起,如两股洪流的碰撞,爆发出极大的冲击。这种冲击倾泻在了人、马的身上,顷刻间就足以带走一条乃至十数条、数十条鲜活的生命。但没有办法,这就是战争!

战争是惨烈而残酷的,惨烈的让人只想着闭上眼睛。前一排的战马,马上之人除了花云,几乎都是闭着眼睛的。他们害怕,害怕看到这血腥的一幕。

顷刻间,生死立判。后边的骑手随之减缓了速度,进而开始了贴身的搏杀。

弯刀对着弯刀,长枪刺穿了肉身,被穿成了一只“血葫芦”。

王小十是幸运的。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老天爷的眷顾,他至少还能够在马上挥舞屠刀。

他拿的已经是锦衣卫的制式佩刀。根据他后世记忆中的绣春刀样式打造。锦衣卫中,每一柄刀都是上好的钢材铸成,造价不菲。这是朱元璋特许的,让其他将领好生羡慕了一通。

这趟出来,王小十也送了花云一柄。可马上用来,却不如长枪来的痛快,花云最初的新鲜劲也就过去了。

三、五下的功夫,王小十的身上也满是血。那都是旁人的血,渐到他身上的。

“小十哥当心!”陆远这家伙机灵。即做了王小十的亲卫,就时刻的跟在王小十身边。这战场上乱哄哄的,倒是难为他了。这不,眼见到王小十背后有敌人,他就出声提醒。

岂止是背后,四处都是敌人。他只能一个、一个的杀,一下、一下的砍,直到杀出一个清平世界。那,也是朱元璋的目标!

回手一刀,刚好挡在了对方的刀锋上。王小十的背后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而他的背后也没有长眼睛,他的刀刚好挡在自己的后心之上,那是背后之人时常攻击的位置。是误打误撞,被他给撞上的!

或者说,经历的战火多了,他脑子里已经有了预判危险的能力。又何况,有陆远刚刚那一吼。

此时,花云已经冲到了敌阵当中。长枪一转,他又掉头杀了回来!“小十,杀的痛快啊!”

王小十就见,花云大喊的时候,血都溅到了他的嘴里。可以想象,那该是何种的一个滋味啊……

花云一路冲杀,又冲杀到了王小十身边。有他这杆长枪在,身后又有陆远护持着,王小十倒是没了危险。

杀来杀去,杀的人疲惫,杀的人心神麻木。就在这麻木中,战事被清扫结束,活着的敌军都被杀掉。至于是否有逃掉的,当时战场混乱,谁也不敢保证……

转眼,又是艳阳高照。火光早已熄灭,可热气并未散尽,烟气仍旧在升腾,却已看不见了人影。看不见了活人的影子。死人化为了灰烬,是没有影子的。风的慈悲,将灰烬吹的不知了去处。大地的慈悲,是能够包容万物。

一队人,一个个垂头丧气,好似斗败了的公鸡,只顾得低头前行。

整个队伍中,人人身上都带着血污,衣衫更是多半破旧,更有的衣衫不合身,或大、或小,可见都是仓促间穿错了衣服。

不时的,队伍中有人低声交谈,结果都被各自领队的统领给喝止住了。如此,一行人中只听得脚步踏地的声音,与兵器、衣甲行动时的叮当作响。

一行人走的不快,却胜在一路不停,一上午倒也赶了不少的路。

突然,前面对了一队人。是一整支骑兵,人数在百人左右。他们靠拢过来,就停在这支“残兵”面前。

对方瞧了瞧这支残兵的衣甲。他们同为张士诚的队伍。

随着起义军的领地越来越大,各地义军从最初的缴获元廷衣甲,改为自己制造衣甲,使得各路义军之间很好辨认。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败退下了?”马上的将领颐指气使。在这些败兵面前,他是摆足了骄横的气势。

其中一人近前答道:“将军,我们是负责押送粮饷的。我们被人偷袭,粮草全部被抢去了!”

“废物!”

“将军说的是。可不单是我们,在后面,好几处营寨都被烧了,人也被杀光了。兄弟们跑的快,才冲出了一条血路。您瞧瞧,弟兄们各个带伤。”

“杀出一条血路?我看你们是临阵脱逃!”

这人道:“不敢欺瞒将军,请将军亲自查看!”说着他一挥手,这支残兵中,一百几十号人左右散开,像接受检阅一样。

这队骑兵不查,竟真的从中间穿插而过。这时候,两方所谓的“残兵”突然暴起,将屠刀挥向了“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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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立威(2)

一时间,落得个人仰马翻。无论是胯下的马,还是马上的人,都成为了他们的目标。所谓乱刀加身,便是如此。

“痛快、痛快呀!”花云就在其中。他扔下了长枪,换上了锦衣卫的腰刀,杀的一个起劲,杀的好一阵畅快。当然,这些人就是王小十一行!

自昨夜起,他们杀了两拨前去查探的马队,可自身却也损伤不小。人员伤亡了近半,战马更是多多丢了性命。

将这些尸体、马匹粗略的处理掉,王小十命人将张士诚部的衣衫换上。这些衣服、盔甲都是从死尸上剥下来的,破旧且带有血污,就让他们变成了一股活脱脱的“残兵败将”。

如此,他们这支本是朱元璋部的军士,就摇身一变,堂而皇之的横行在张士诚的地盘上。

每一场大战,每一次与张士诚部交锋,所付出的都是血的代价。如今队伍伤亡过半,王小十行事不得不慎之又慎。他们扮作张士诚的军队正是为此。

一路向南而行,可就是直插进了吕珍的腹地。而今日单是这一上午,他们就遇见了数批吕珍部的队伍。

虽然,王小十他们不过毁掉了一处营寨,击败了两支马队,却实实在在的造成了粮草供应的中断。为此,吕珍派人沿途寻找,重新打通粮道。而他派出的人数众多,王小十不敢轻举妄动。若遇见了,便说是押送粮草溃败而回。如此,也算安稳的走过了一路。

而此时,他们撞见的这是一支斥候部队。就是所谓的“探马”。只不过这行人比寻常的斥候更多,似乎是携带着什么重要的任务一样。

如此,王小十就更不能放他们过去了!己方的人数是他们的两倍,这场大“买卖”做得。

随着连番的大战,他们已经摸透了张士诚部的作战方式。如此,他们很快就将这些斥候尽数全歼。

“小十哥,我发现了这个!”又是陆远。“这是在那个将官马鞍下找到的。”那是一封信,封口处加着火漆,显然记载着机密之事。

王小十扯开了信封,瞧了起来。

信纸藏在马鞍下,因此并没有被血液溅到。若非是陆远机灵,只怕王小十就与这封信“无缘”了。

“这是送往隆平府,交给张士诚的信!”王小十道。难怪这行斥候如此多的人,原来是这信件重要。

“上边写的什么?”花云也凑了过来。

王小十将信扔给他,道:“吕珍不好过了。宜兴城外,常遇春死守宜兴,吕珍久攻不下,请张士诚增兵,绕太湖而攻宜兴。”

吕珍这个糊涂虫,真是越发的糊涂了。此时再请张士诚曾兵,纵然张士诚答应,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到时候慢说是宜兴,连湖州只怕都落在了朱元璋的手里。

这封信聊胜于无,却让王小十知道了吕珍所部的窘迫。若此时王小十手上的这柄“尖刀”再一路插进了吕珍的“后心”,只怕这一下就要了吕珍的命。

“兄弟们上马,去要他吕珍的命。”王小十道。

“小十哥……”

“小十,这大白天的,被吕珍的人发现可不得了。”花云也是说道。纵马狂奔,不似先前这般的低头而行。遇到了盘查还能够蒙混过去。

王小十心里却有计较。“放心,你看那是什么?”王小十手指前方。死人堆里,躺着一杆令旗。三角形的令旗,红底、黑边,上边是一个“令”字。

“花云,你在太平驻军一年多,会不认得这个?”

“这是斥候旗。”

王小十点头。“没错。我们穿着张士诚部的衣甲,插着斥候的令旗,谁还敢拦咱们?”

“是啊!这招太妙了!”花云喜道:“这么一来,我们的行程可就快多了!”

“最迟明天,我们就能去偷袭吕珍的后营。”虽然这一行人经过连番大战,兵力已显得不足。虽不能重创吕珍,可在其后营处杀人放火,搅动出乱局也好。到时候,常遇春若是抓住时机一举反攻,宜兴战局自可扭转。

“打扫战场,准备离开。”掩埋自己人的尸体太过耗费时间,他只能就此离开。但王小十却不会忘记死去的这些兄弟。

“把马杀几匹,带上马肉快些离开!”花云道。这一路上,他们就如同是关外的游牧民族一般,进行“以战养战”的打法。平日就吃些干粮,没了就去抢干粮,杀马吃肉。

都说做土匪比投奔义军更为自在,可王小十他们这一行,同样是自由自在。难怪花云愿意跟着王小十出来呢。只怕回去之后,这些人多半都愿意留在锦衣卫里吧!

一刻钟的功夫,军士割下了大块的马肉背在身上。他们的衣襟本就满是血腥,也不在乎多添一些。

如今常州境内接连大战了一年多,城中还好一些,乡间可谓是十室九空。况且他们这一行接连折损,人也没那么多了,所以潜藏起来也刚好。

入夜,他们又行动了起来。这次是由花云带队,带人去张士诚部的营中弄了些马来,以供他们代步。

王小十靠在木桩上,像似一副百无聊赖之感。可他的心思却从未停过。这一路来,他太顺利了,顺利的出奇,就好似是老天也给了他眷顾。想必,这次花云出去弄马也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越是这样想,却就越是偏偏出了意外。他们这里不敢有火光,却见远处,花云等人离开的方向,竟而是火光大作。看样子,该是花云他们得手了!

“陆远,命兄弟们准备,随时接应花将军。”

他们就这么等着。花云不负众望,带人杀了回来。他们也弄个回了马。十几个人,每人座下骑着一匹。这远远不足以达到王小十心底的预期。

“出事了,快走!”花云疾呼。“张士诚的人追来了!”

“你们和他撞上了?准备撤!”看这样子,张士诚的人必然不少。否则,以花云的性子也就不会想着退却,而是迎上去大战一场了。

“快,向后撤!”王小十一边吩咐,一边拉着花云道:“他们有多少人?”

“几百人骑着马,后边好像更多。”花云道:“我们本来已经摸清楚了一处营寨,只等动起手来,就抢马而走。可没想到,寨子外面来了一群人,都穿着张士诚部的盔甲。他们见了我们就砍杀起来,根本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

“这事情蹊跷啊!”

“还有什么好蹊跷的?人家发现了咱们。”

王小十摇摇头。“不会。你们也穿着张士诚的盔甲,况且你们还没有动手,他们应该认为你们是自己人才对,怎么会贸然动手?”

花云一摇头。“谁知道呢?当时情形紧急,若再不还手我们就要吃亏了!就这样,还搭上了许多兄弟!”

王小十一瞧,就算是跟随花云或者回来的,身上也满是刀伤。有些是今夜之前所伤,而有些是今夜跟随花云而受的伤。

“不对、不对……”王小十还在挠头。

“有什么不对的,快些撤走才是啊!”

“不对、不对……”王小十还在说不对。“谁受了伤,让我看看。”花云急的也挠了头,王小十却坚持道:“就算要撤,也不差这一会儿。”

人来了,是自己走来的。他撩开了身上的衣甲,露出了肋下的一刀。刀锋不深,血已经凝住了伤口。这人道:“那孙子一刀刺过来,幸亏我向后仰了个身,否则非被他弄个前后对穿不可。”

“花云,你看看这是什么刀留下的伤口?”王小十叫他。

“这、这是你们的刀!是你们锦衣卫的刀留下的!”

“你确定?”王小十虽跟着常遇春学了两年的功夫,但眼力却并未有太大的长进。一来是天赋使然,再者也是他未曾经历过那么多。

“错不了。”花云道:“你们锦衣卫特质的腰刀,照比军中的制式腰刀更窄,就如唐刀一样,且刃口很薄。伤口很好辨认。”

“这就更怪了……”

“有什么怪的?肯定是他们捡了咱们的刀。或许,纪纲他们就是死在了这些人手上,刀也被人家拿了去!”

“是啊!小十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陆远也说。

就这么七嘴八舌的。忽然,就见到远处的火光大片升腾起来。

王小十抬眼一瞧。“那里是什么地方?”

花云道:“好像是我们刚刚去的那处营寨!”

“我明白了,那是自己人!快,叫兄弟们集合,冲过去!”

“冲过去?”

王小十道:“信我的吧,准没错。记住了,不要和他们发生冲突。”

虽不知其意,但花云一路上却甘愿听从王小十的调遣。一路上,王小十说行便行、说停便停。若说换了旁的独挡一方的将领,必然不会如此配合。这也是王小十在应天府特地向朱元璋要来花云的原因。

一行人虽然疲累,却重新上马。而更多的,则是跟在马后步行。但他们却没有怨言,有的只是羡慕。他们各自在心中想着,今夜自己也要再抢一匹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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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立威(3)

又一处营寨,火光冲天。这里储存着箭矢和军械,算是一处“军火库”。而其中,还有火雷等物。

张士诚部富庶,世人皆知。军械自也齐备的多。他就好比古之袁绍,兵员充沛,钱粮富足,却又多谋少断,更兼小富则安的性子难改。他才在最终争霸的路上而败。

亦或者说,是他认人为信,太过重用吕珍这个无能之人,这才会使得常州兵败,战机屡屡受损。

终归,这天下只能有一个真正的上位者!

“轰”的一声,火雷炸响,为今晚的火光平添了几分威势。

“痛快呀、痛快!”如此的大火自然痛快。非但是因为看的痛快,更是因为他们亲手塑造的这一切,更有一种成就之感。

“敌营尽毁,我们走吧!”纪纲算是狠狠出了一口胸中的恶气。没错,这正是纪纲带的人。他们受到了吕珍部的偷袭,也幸亏纪纲机警,虽付出了大把的人命,丢下了身死的兄弟,却终究是带人冲出了一条路,保住了锦衣卫的大半战力。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东躲西藏,不敢暴露丝毫的行踪。逐渐的,他们所带的口粮不多,尽管每日食量减了又减,却也不足以维持。况且,他们还不知道王小十是否会派人来接应他们。

如此,纪纲不得不为这一众兄弟们的口粮而犯愁。

昨日,他派出人手,脱下了甲胄,扮作逃难的百姓四处打探。带回的消息称,张士诚的军营被洗劫,粮草辎重都被烧毁。这也算是给纪纲提了个醒!

如此东躲西藏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结束,倒不如就此做一票大的。能抢来些粮食,弟兄们也好活命。若是就此战死,能够摧毁了张士诚的一处营寨,弟兄们也算是死得其所。

既然从军,就该血染沙场。锦衣卫的军士没有丁点怨言。他们有的,只是希望冲出一两个兄弟,将这轰轰烈的战事禀报给大帅,论功行赏,福荫子孙。

纪统领,火烧的差不多了!”

“好,告诉弟兄们,吃饱喝足,继续去找张士诚的晦气!”

“报!”忽然有人来报。“纪统领,刚刚被我们击溃的人又杀了回来。”

“不过那几十人而已,杀回来又怎么样?”纪纲清楚,那一队人中虽然有一个高手,可称得上是虎将,不过他们那一行不过数十人,根本不足为虑。夜色深沉,纪纲未看清那就是花云。

“纪统领,他们好像来了援兵,一百多号人的样子。就那么大张旗鼓的向我们而来。”

纪纲道:“去会会他们。没有我的命令,不要轻举妄动。”这行人去而复返,有蹊跷!

纪纲如此的想到。

两方人碰在了一处。“前面的人听着,让纪纲近前回话!”

“你们是什么人?”

“王小十,王将军!”王小十喊道。

纪纲在人群后也已经听见。“是王将军!是小十!”

“小十哥来了,小十哥接咱们来了!”偌大的男子汉,在张士诚部的屠刀下都不曾退却半分,听说王小十来接他们,竟然哭了出来。

“是小十哥吗?真的是小十哥?”

王小十打马出来。身后,跟随着四支火把,衬托出了他的身形,也照出了他的样貌。

“这是小十哥!纪统领,真的是小十哥!”

“纪纲,拜见王将军!”他是真心的参拜。他从最开始,就不认为王小十会派人来支援他,就更别提是亲自带人而来了。他甚至一度认为,是自己的作为太过,令王小十不快,才设法调自己来常州,借吕珍的手除掉自己。如今想来,多少是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纪统领辛苦了!众位兄弟,我王小十对不住你们!”终于,他们此行没有白费。杀了张士诚多少人不重要,摧毁了吕珍的多少座营寨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纪纲他们还活着!

两方人一回合,不禁一通热泪挥洒。当纪纲知道王小十只带两、三百人,便敢在吕珍后方横行,拿着义军兄弟和自己的命冒死前来,却只为救自己脱困时,纪纲更是羞愧的只顾低头。

“小十哥……”

“不好了!”又是锦衣卫的军士来报。“小十哥,纪统领,咱们烧了吕珍的营寨,吕珍的人马来了!”

“来了怕什么?杀光他们就是了!”看着纪纲身边的近两千余众,花云豪气大增。

“对!杀了他们就是!”王小十也道。如今找到了纪纲,一行人战力大增。更何况,这么大的队伍,想躲藏是不易的!“

“末将愿为先锋!”纪纲道:“弟兄们,上马!”

“威武、威武……”

纪纲在马上横刀。“王将军威武!”

“王将军威武!威武……”

“去吧,杀光了他们!纪纲,回来后我还有话对你说!”

纪纲带人冲了出去。花云自也不甘人后,拍马挺枪杀将出去。

好一场大战!因为有王小十、花云他们,三番两次在后方搞破坏,杀人放火,烧毁粮草、军械,使得吕珍不禁大为震怒。如此,他已加派了人手,专门清剿他们。

这一次,吕珍部来人不下千骑,可算声势不小。幸得有纪纲保存了大半的战力,否则王小十就只有逃的份了。

两股人群撞在了一处,铁血激荡,杀机震天。

…………

“你是怎么会事?”王小十问道。昨夜,如实是恶战了一场。天亮了,战事也结束了,王小十叫过纪纲来问话。

纪纲道:“小十哥,我们被吕珍之子偷袭,不得已……”

“这我清楚。我是问你,既然被袭,为何不就此折返,而是带着人在这里瞎转?你知不知道,这样一个不好,就葬送了我锦衣卫的全部战力!”

按说,这次纪纲受了吕珍之子的偷袭,能够保存大半的战力已然不易,实数有功无过。但王小十看来,纪纲错就错在执意留在敌后,而不尽早返回。

他也清楚,锦衣卫将士渴望一战,渴望建功立业。但建立功业纵然该舍生忘死,却不是这般送命的打法。

陆远为其求情。“小十哥,纪纲大哥不容易啊!况且,战场厮杀必有死伤,能够保全大半战力已然不容易。”

“小十哥,有些事情,我不说不快。”纪纲道。

“那你就说!”总该让他说个原因。

纪纲道:“被袭之后,我就曾率人撤回。可还未到常州城,就被拦住了。”

“什么人拦住的你们?是吕珍的人?”

“要是敌军倒也罢了。是自己人。”纪纲一一道来。“他们打的都是徐帅的旗号。那将领不知是什么人,我言明了身份,他们却不让过。再要说下去,他们就拿我们当尖细处置,吩咐放箭。”

“有这回事?”王小十的眉头皱成了一根。“纪纲,你说的都是真话?”

“没有一句假话。不信,小十哥你挨个去问。”

王小十料定纪纲不会撒这样的弥天大谎。可若这话是真的,该会是谁呢?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拦住自己的人不让过,险些将纪纲他们都葬送在了常州以东。

早就曾知道,朱元璋部,各个将官能打仗不假,可一个个都骄横的很,眼里容不得旁人。朱元璋待王小十甚好,锦衣卫中未尝大战,却配备最好的军械,拿着最好的粮饷,王小十又“身居高位”,远远甩开众将军一步,自然有人对此心怀不满。

可从前,这种不满不过是嘴上发发牢骚,更有甚者去到朱元璋面前诉苦。王小十念他们都是义军兄弟,从未放在心上。不想,此番竟然愈演愈烈,竟然敢陷锦衣卫众军的生死于不顾,这还哪里容得?

王小十若是再不出声,只怕不单那些人不把他当人看,更会令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心寒了!

这件事情,王小十不许他们声张。事情还未搞清楚,他不想采取任何扑风追影的行动。要动,他就要有确切的证据。

包括花云。王小十他都没有告诉给花云。他怕花云冲动坏了事。此时正与吕珍交战,且不可造成军心不稳。

“小十哥,会是徐帅做的吗?”

“不会!”王小十十分肯定的回答。在史上,徐达曾担任大明右丞相,却从未摄入到任何党派之争,可见不是意气用事的人。而且,凭他与徐达接触时所了解到的,徐达乃一代帅才,当知大战在即,稳定军心的重要性,就更不会做出自毁城墙之举。

“那么会是谁呢?”

那么会是谁呢?王小十最先就想到了蓝玉。上次他见蓝玉,就觉着蓝玉便的更为成熟、沉稳,想来纵然他心头不满,也不会做出这种幼稚的举动来。

猜来猜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干脆,等忙过了眼前的事情再说。而眼前的事情,就只有去找吕珍的晦气了!

吕珍的日子果然不好受,可这都是他自己选的。

“父亲,今日的粮草又没有送来。”

“多事之秋啊!徐达也已经缓过神来,不日就要曾兵宜兴了!”吕珍以手扶额。“两日之内,务必要拿下宜兴!”否则,徐达就到了!

第一百四十章 捋虎须(1)

“父亲放心。连攻宜兴这么久,城中守城兵力受损,待明日孩儿亲自发起攻城,宜兴一战可下!”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吕珍道。而他的儿子确是摇了摇头。

“我在想王小十。”他的确是在想王小十。王小十就好似有一种特殊的魔力,恨他的人恨他入骨,却常怀对他的挂念。

这是挂念吗?的确算是。

“我在想王小十,在想锦衣卫。”吕珍道:“听说集庆之战时,朱元璋前后攻打集庆近两年,却始终不能跃雷池一步。直到王小十回来,他的锦衣卫出手,这才顺利的攻占了集庆。”

看样子吕珍也并非全然是个草包,也懂得“知己知彼”的道理。

“不单是集庆,还有当初的滁州。若非是有王小十,朱元璋哪里能寻到那么好的一处落脚之地?”吕珍自顾自的叨念,可他的儿子却一字也未曾听得下去。在他的耳中,父亲始终都在长王小十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

“如果陛下手中,也有如王小十这样的人,有一支如锦衣卫这样的军队,何愁宜兴不破,何愁常州会大败而归?”

的确。常遇春坚守了这么久,必然穷尽了心力。若此时有一支队伍,在宜兴城中作为呼应,吕珍定能够重夺宜兴,打通南北之地。

“父亲,这不过都是假象虚无之事。王小十、锦衣卫如何,还不是被我打败了?”

吕珍道:“这次我们早有消息,困锦衣于九重山外,可谓是占尽了先机,却还是被他们逃掉大半,这如何算胜?”不待儿子说什么。“好了,下去歇息一阵,明日务必拿下宜兴。”

…………

“小十哥,那里就是吕珍的大营。我们此处离着大营不过十里之遥,吕珍的探马随时会从此经过,还是小心些的好。”

此番前来探查,只纪纲和王小十两人,可真是胆大的很啊!

听这话,纪纲已不是一次打探过吕珍部的动向。

“你查探过?”

纪纲道:“的确曾来过。这吕珍虽然在徐帅手下屡败屡战,不过是遇上了克星而已。终究,吕珍也并非是不通战事之人。这营寨绵延,布置的密不透风,我们屡次想要袭营都没有丝毫的机会。”

“而且,凭咱们手底下这些人,吕珍只要反应过来,不须半个时辰的时间就足以将咱们消灭殆尽。唯一的可能,就只有同常将军里应外合,我们偷袭吕珍后方,而常将军率兵出宜兴,两方联手才有大破吕珍所部的机会。”

纪纲一一分析完,静等着王小十的反应。

“恩!”王小十点头。可这说起来简单,却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宜兴被围困,已如铁桶一般,根本就无法传过消息进去。若贸然带兵袭营,常遇春部无法及时配合,岂不平白将锦衣卫全部战力葬送?

王小十心底也没个主意。若说最为稳妥的,那就是至此领兵撤回。有王小十和花云在,量谁也不敢拦住常州的退路。可若是如此,王小十却又不甘心。

非但是王小十,怕是纪纲、花云,乃至锦衣卫的全体将士都不会甘心。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如何能够退却回去?

“再等等看吧!”王小十也没有旁的办法。

两个人悄悄的来,又悄悄的回去。离此数里之外的一处山坳中,潜藏着两千多号人,这些是目前王小十手里的全部战力,也是锦衣卫中所剩的全部战力。

多少人翘首以盼,等着王小十他们回来。王小十与纪纲回来,却又期盼着他早日带领着冲杀出去。

可他们见到的,却是王小十的低头深思,以及皱成了一处的眉头。

“这是……”

“小十,看的怎么样了?我们什么时候动手?”花云也问。按照花云的性子,若是让他单单只看着而不说话,怕是要将他憋出毛病来。

“再等等吧!”王小十还是这句话。

“要等到什么时候?”见王小十不答,他又去瞧向纪纲。见纪纲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心底的探求之心也没有作罢。

“纪纲,这怎么回事啊?”

“花将军……”

王小十不理他们,独自坐到了一边去想办法。

夜色黑下,一天又将会过去。今夜很美。夜间无风,却平添了清爽。月亮很亮、很圆,却又像是很低,就快砸到了人的头上一样。这样的月色下,目力足以看出很远。为此,王小十这一行人根本就不敢出山坳去,只能在这里忍耐。

谁忍耐的最久,介时所爆发出来的能量就越大。王小十深信此理。只不过,那个可供他们爆发的点还没有找到。

一行人虽然躲藏在山坳中,可该有的警戒还是有的。暗哨趴在地上,如一块石头,如一根枯木,总之是掩盖了他们原本的身形。

过了后半夜,暗哨察觉到有人经过。月光下,这些人小心翼翼的赶着牛车,车上满是货物。他们穿着张士诚部的盔甲,因而很好辨认。

“他们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却也不难猜想。王小十他们连连在后方搞破坏,截断了吕珍部的粮道。粮道虽断,可前方的将士却仍旧要吃粮,每日所需仍旧不小。为防运粮的队伍再次被劫、粮草损毁,负责运粮的将领便想了个主意,放弃从前的粮道,专捡僻静之处前行。

如此,也是王小十他们近几日来都不曾遇到运粮队伍的原因。

可巧,王小十他们连赶了几天的路,才在吕珍大营外十余里处,寻到了这样的一个藏身之处。而张士诚部运粮的官兵,在运粮的途中也好巧不巧的走过了这里。

这些张士诚部的兵将不过两、三百人,昼伏夜行,一路小心谨慎,却又处处提心吊胆。他们中的许多人,已被这种无形的压力所弄的精疲力尽。王小十他们偷袭运粮队伍,数百号人行动,看似不过都是小手笔,可造成的影响确是巨大的。

暗哨悄而不语,眼看着他们路过自己眼前,贴着王小十他们藏身的山坳而过。他无需示警,王小十他们那里自有处置。

“小十哥,来了一支运粮队,人数两百多人,正在和咱们擦肩而过。”一行人中,倒要数陆远最为机警。

“不要惹事,放他们过去……”才刚刚出口,王小十就改了主意。他暗自的庆幸,庆幸自己能够想到这一“妙手”。

“知道了!”陆远刚应了一声准备吩咐下去,却被王小十又叫住。

王小十道:“不,干掉这一队人。”

“那不是打草惊蛇了吗?”

“就要来个打草惊蛇!”他心里自有想法。

“老子早就想弄死他们了!”花云是最先同意的。无论王小十说什么,他都绝对的拥护。

花云亲自带人。为怕弄出太大的动静,他只带了五百人。这些人中,有跟他自太平一路而来的。也有纪纲手下的锦衣卫兄弟。连番的厮杀,他们彼此虽不同属,却已经衍生出了默契,配合起来的战力自然不需多说。

“纪纲。”王小十不需亲自出手,只需要居中裁夺就好。“你带人绕道去南面,务必将这一队人尽数拦下,决不能让他们逃回吕珍的大营。”他最怕的就是惊动了吕珍。

如此情形下,吕珍就是一只“虎”,他们这点人好比一只兔子,岂敢轻触虎须?

当然,这样也说明不是时候。时机一到,依着王小十和花云的脾气,未必就不敢触一触吕珍的眉头。

片刻的功夫。真的就是只是片刻的功夫,花云就带人回来了。他领的都是骑手,一个冲锋,敌人就死伤半数。又一个回马,敌人便被杀伤殆尽。这一战首重突袭,算是己方伤亡最少的一战。就连纪纲在南面做出的防备都丝毫没有了用处。

花云杀了一个痛快,就将刀扔给了旁人。“小十,尸体怎么处理?连同粮食一并烧了吗?”

“不!这么好的东西,烧了岂不是可惜?”王小十的模样轻松了不少,脸上紧皱的眉头都舒展了开来。

可惜?他们一路烧了多少粮草,王小十哪里觉得可惜?哪里曾手软过?怎么这次就贪图起了蝇头小利?

“粮草被烧,粮道破坏,想必吕珍已经愁坏了。我们这就给吕珍送粮食去!”他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吕珍目前已陷入困局之中。不单是常遇春死守宜兴,如一个硬骨头一样的难啃。更兼是王小十在后方的破坏,在粮草上给予他的压力,这都令他有些焦头烂额。

如此局面,若王小十他们扮作运送粮饷的军士大摇大摆的走进军营,怕吕珍也不会察觉。唯一些难点就是,他们这一行人甚多,如何才能混进去呢?

…………

天明时分,他们押送着大车,就真的大摇大摆走进了吕珍的大营。他们人数众多,却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这两千人是王小十最后的底牌,他如何肯将人仍在外面?

“站住!”远远的,就已经有探马查看过来。

“我们是运送粮草的!”由陆远上来搭话。

“去请将军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 捋虎须(2)

马上的一位将军过来。这人似是一名偏将,应该负责粮草或是营寨安全之事。而令陆远有些意外的是,这位将军过来看了几眼,随后又来了一人,可是把陆远吓了一跳。

他没有想到,吕珍之子竟会亲自来查看粮草押运之事。若是让他认出了自己,岂非计划就要腰斩了?

吕珍的儿子也莫名觉得看陆远眼熟。“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他也记不清了。

当日在隆平府,吕珍之子奉父命去袭杀王小十,幸被陆远发现,进而借弓弩之力击退。而当时,他砍伤了陆远一刀,陆远回踹了他一脚。这件事,陆远仍旧记得,他也万分清楚。只不过当日天黑,他并未看清陆远的长相,只是今日见了觉得有几分面熟。

而陆远当日虽被砍一刀,却因为吕珍之子蒙面的缘故,也没有认出当日砍伤自己的就是面前之人。否则,说不准此刻就来了个大打出手。

陆远心思敏捷。“小人在隆平府,有幸见过将军一面。当日将军领兵出隆平府,容姿不凡,城中百姓都直夸您有将帅之姿。”一句话,将吕珍之子捧到了天上。

果然,被吹嘘了一通,吕珍之子不再过分思索是在何处见过的陆远。“你们怎么才将粮草送到,是不是路上偷懒了?”

陆远恭敬的低头、弯腰。“不敢瞒将军。这一路上都不太平。有人扮作咱们弟兄的模样,杀人放火、抢劫粮草。我们也经历了一场大战,人人带伤。若不是路过几支队伍的兄弟帮忙,我们押送的粮草也被贼人劫去。”

陆远让过身子向后一指。“您瞧,我们这是许多支队伍拼凑而成,不然也敌不过那些贼人。”如此一来,将这两千多人的身份都做出了一个解释,想来对方也不会怀疑。

却听吕珍之子道:“这么说你们之间互不统属。那么另外几位统领呢?”

“战死了。”

“全都战死了?”

陆远早就防备着他的询问。“也不是都战死了。还有两位百夫长,他们受了伤,正在车上休养。”

“带我去瞧瞧!”他脚下一磕马腹,马儿信步走了过去。

就见牛车上堆满着成袋的粮食,而中间却留出了空隙躺着两个人。他们从上到下,却都被布条包裹着,脸上看不见容貌,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这两人就是王小十与纪纲。也多亏了王小十早有准备,不然必会被对方认了出来。

虽然王小十没有想到吕珍之子会亲自过来查看,但他与纪纲曾经在隆平府待过数月,每每抛头露面,难免不会被有心人记下相貌,认了出来。如此,他们装作是伤重的“病号”,身上缠满了绷带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伤的很重啊!让军营里的医官看一下。”

陆远道:“不敢烦劳将军,我们自己包扎一下就好了。只需要将军赐些刀伤药就好。”这不是胡说,他们的确需要刀伤药。锦衣卫中,大半军士都受了伤,全靠绷带包扎着。若不及时上药,只怕伤口会进一步恶化。

“应该的,放人进去,清点粮饷。”看着这些辆大车,让人的心中都是一定。“如此,粮草还可支撑两日,足够拿下宜兴了!”省去了后顾之忧,他便可安心对宜兴城用兵。殊不知,他这才是叫“引狼入室”!

吕珍的大营中,戒备森严。一进了营门就有人指引着,否则他们还真就如无头的苍蝇般的乱闯。

王小十与纪纲靠在车上,何等的逍遥自在。可他却宁愿在此时起身,好好看一看这吕珍大营中的阵势,好从其中看出丁点的颓废之势。他猜想,无论吕珍如何的遮掩,他必然已是外强中干。军心只怕也已不稳。

进了大营,一行人被分开。王小十等,被安排地方驻扎。而陆远等少数人,则是被带领着随同清点粮草数目。这是他们应该做的,推脱不得,免得被人识破出来。

好在,陆远这家伙机灵,什么事都能应付自如。

这批粮草送来,真可谓是血中送碳,竟连吕珍这位主帅都被惊动了。他看过粮草之后,当即发下将领。今晚三更时分,再次发起对宜兴的进攻。他竟连今夜都不肯放过!

这也是吕珍的聪明之处。最初,他是分兵两拨,昼夜交替进攻。常遇春则是昼夜忙于应付。

而就近几日,吕珍部的攻势稍有停歇,每日只是白天进攻,夜晚便歇。甚至于,白天的进攻有时持续也不过一个时辰而已。他就是要造成这样的假象,造成一种兵力疲怠的假象。

按照吕珍的猜想,今日一整天都不发动攻击,让常遇春部平白忧心。到了晚间,趁对方疲惫之际再举全军之力,当一举可下宜兴。

而且,他心中还有着一分计较。

送粮草来的这队军士实在是可疑的很。他们人数众多,虽然解释的十分合理,却仍旧破绽重重。这也许就是王小十小看了吕珍之处!

吕珍心中已决定,命这两千人作为攻城的“梯头”。到时候,若这些人抗命,就立斩不赦。若是他们真的上了战场,则表示这些人却是己方的运粮士兵,他们说的话也的确是真。

不得不说,吕珍算是将王小十的锦衣卫研究透了,情知他们惯于施展“釜底抽薪”之计,吕珍又岂会不防?

吕珍这一手妙啊!无论王小十他们是否是混入的尖细,都已无关紧要。当得知吕珍有此一手的时候,王小十毁的肠子都青了。他不后悔来触吕珍的虎须,却后悔小看了这个人,小看了吕珍这个对手!

也难怪,吕珍在徐达手下屡战屡败,才令王小十有了轻视之心。但现在,却是要王小十为这轻视之心所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怎么办?难道真的听吕珍调遣,去城头送死吗?”

“要我说,咱们干脆这就杀将出去。能杀一个够本,杀多了有赚。要是能杀了吕珍父子岂不更好?”这是花云的主意。这主意不能算是蠢,却也是绝对的下策。

“让我再想想。”王小十道。“告诉兄弟们不要乱动,一切等我想出了主意再说。”

就连花云那急性子听完了这话也安静了下来。他相信王小十,相信他那奇谋百出的脑袋会想出好办法来。现在,他恨不得给王小十端上一大锅的补品,补一补脑子。

王小十就在营帐里想办法。这一想,一整日的时间就将过去了。他是真的急了。这一日间,他额头上的汗就没有断过。若不是花云时常想着进来看一眼,只怕他都已经脱水而死了。

一个人真能够急到这种程度吗?未曾见过的人可能不信,那是因为他从未被逼迫到如此的境地。此时性命攸关,非但是王小十一人的性命,更是花云、纪纲,是两千余众锦衣卫将士的生命都系于王小十一人的身上,他如何能不心急、如何能不这般的忧心?

“什么时辰了?”一阵倦意袭来,可王小十却没有去喝这口水,也没有去闭上眼睛稍事歇息,而是先出声询问。他要知道,自己究竟还有多少的时间。

“天已到未时。”也就是还有五个时辰的时间,就到了再次交战的时候。那时,他们这一行人要么去甘愿当做送死的“梯头”,要么就在这大营中弄一个鱼死网破,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时间还早,你一上午水米未进,快喝口水吧。”花云把碗都递到了王小十的唇边。他轻饮了一口,发现这水冰凉、甘甜,刚好冲去口中的苦涩,和心中的焦躁。

“这水是哪里来的?”王小十脑中灵光一闪。

“是井水。”

王小十对行军之道可算是一窍不通,更不懂军需供应之事。行军打仗,除了粮草、军械,水源也是必不可缺的东西。一般行军在外,需在水源上游扎寨,以防水中被投毒。

而这次,吕珍兵围宜兴,为怕运送饮水占去大批人手,便命人在营中打井。而今,整个大营中十余口水井,供给全军将士饮用。

花云盛来的水是刚从井中打上来的,自然有种清凉之感,这却是为王小十又提了个醒。

“水井边可有人把守?”

“每个水井边差不多有五、六个人把守。怎么?小十你是要在……”

“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花云道:“总归是个办法。小十,你这脑子果然没有白长啊!”

“可我们没有毒药,甚至连泻药都没有。只有……刀伤药。”

好似不过转眼的功夫,天色就已经黑下。留给王小十的时间,真是越发的少了。这时候,营中开始埋锅造饭,不大的功夫炊米飘香。只待吕珍的部将军士们饱餐一顿,就要开始攻城了。时间,还是到了,就在王小十苦思之际,从他的身旁悄悄流走。

吕珍果然是有些城府的人。王小十这一行算是被困守在了大营之中,慢说是要在水井中投毒,哪怕是想要接近水井都难如登天!

而后,有人将饭食送了进来。来人不多看他们一眼,好似他们这群人都将是迈入地狱的魔鬼。

第一百四十二章 捋虎须(3)

“吃吧。吃饱了才有办法。”王小十道。终归,是要走一步看一步了。若真的事无他法,王小十宁愿带人和吕珍拼了,也不愿意去帮着吕珍攻打宜兴。

吃饭的时间很短,只给了他们一刻钟的功夫。一刻钟后,吕珍大营内擂鼓聚将,准备开始对宜兴的进攻。

王小十这一行人也出了营帐。营帐外,锦衣卫的人越聚越多。人多了,自然就免不了交谈。

“什么叫做‘梯头’啊?”问话的是一个年轻人。他真的很年轻,就如同方孝孺刚刚跟着王小十出来时的那样。

王小十被簇拥在人群中间,以免被人认出来。这倒是让他听到了这年轻人的话。“你连梯头都不知道,是怎么进的锦衣卫?”

身旁,纪纲见了解释道:“小十哥,他是当初横涧山上的人。他父亲死在了集庆之战,而后他长大了,也投身到了军中。我见他识几个字,就挑他进了锦衣卫。”

而后,锦衣卫鲜有大战,就更加轮不到他这个小孩子出马,如此他当然不懂得什么叫做“梯头”。

实际上,王小十对这个“梯头”也知之甚少,却大致已经猜到。

他揽过了这个小孩子肩。“你看那宜兴的城墙高大,吕珍若想攻进去,一来需要以圆木撞击城门,二来则是要在城墙上搭起云梯,军士攀爬而上。而梯头就是负责冲在最上边,吸引城头的大半火力。”

“梯头”,也就是所谓的敢死队。以自身为炮灰,吸引城投的箭矢、滚木攻击,为后续的进攻队伍冲出一条路。一场战斗下来,担任梯头的军士几乎无一生还,军中也会发放数倍的饷银,以供家中妻小安度余生。

小孩子终于懂了什么叫“梯头”。可王小十却后悔告诉给他了。让他就这么糊里糊涂下去不好吗?自己又何必将话都说清楚呢?

“众将听令!”说话的就是吕珍。“先入城头者,赏银百两。能斩常遇春头颅者,赏银千两。若有生擒常遇春,连升三级!”

常遇春的勇武,在各方义军之中广为传颂,普通军士大半已对这千两的白银不抱任何希望了。他们只盼着,能够幸运的率先攻上城头,也好不枉连月来的辛苦厮杀。

却是吕珍之子,乃至营中的一众将官,各个摩拳擦掌。他们虽知不敌常遇春,可战场之中哪是单凭武艺的地方?只怕无论做何种手段,他们也要将常遇春留在宜兴。

“准备!”战鼓催促的越来越急。

“小十,快想想办法啊!”

王小十尴尬的想要摇摇头,可脖子就好像梗住了一样。“难道,我的元末之行就要这样结束了吗?”他不甘心。千难、万难都已经闯过来了,怎么就会葬送到吕珍这个“废物”身上?

人群散开,许多双眼睛都放在了王小十一行人身上。陆远作为这一行人的“统领”走在最前。按规矩,每次进攻发动之前,都要为担任梯头的军士敬一碗酒。两千多人在将台之前排开。这是他们离着吕珍最近的一次!

“小十,现在是好机会。干掉吕珍父子,也好过我们无辜惨死在自己人手里。”花云道。

“也罢!”王小十道:“听我将领,生擒吕珍!”只有活捉吕珍,他们这一行人才有活路。这是王小十在元末所赌的最大一局。也是他目前所面临的最大抉择。好在,他身边还带着两千号弟兄,还不算是绝境。

两千人,每人手中都捧着酒碗。一口酒饮下,甘烈而炙热,就像男儿的血,就像是体内的热血被引动。

王小十将酒碗扔在地面上,摔的粉碎。“杀!”一声高喊。吕珍部的人,还以为他是在为临行前鼓舞士气。殊不知,这是王小十发出的信号。两千多人,没有接到任何指示,没有私下里的商议,就在接到了这一声信号后悍然拔出了腰间的刀锋。

两千人同时拔刀,其情何等壮观?火光映着刀锋,好似平地掀起了一层层的浪花,耀眼又灿烂,却并不足以掩盖其中的杀机。

吕珍虽在徐帅手下屡战屡败,却终究不是寻常之人。见状,不露惊恐之色,反倒是嘴角得意的笑了!

“生擒吕珍!”

“得令!”花云身子一个拔高,人已经越过了众人头顶。他踩着锦衣卫同伴的肩膀,快步朝着吕珍而去。手里,锦衣卫的腰刀被投掷而出,直射向了吕珍。人还未到,攻势却已经到了吕珍的面前。

“父帅小心!”半路里,吕珍之子冲出,手中长枪横扫,将腰刀磕碰而飞。正巧,花云也到了,一手接过了腰刀,与吕珍之子战在一处。

王小十手中也已提着刀。但他身在人群中间,还不曾寻得动手的机会。

忽而,他的左臂一紧。本能的想要挥刀刺过去,却发现拉住自己的是那个孩子。那个半大的孩子。

“你怕吗?”

“不怕!我跟着纪统领一路杀了过来,当然不怕!”小小的年纪却道:“就算是去当梯头我也不怕。只求小十哥,我死之后能够照顾我母亲,年节时给她送去些吃的、喝的。”

这孩子的父亲战死集庆,是死在了元廷的手里。而这个孩子,今日又跟着王小十,稀里糊涂的进了吕珍的虎口。乱世之中,人命如同草芥。或许,这就是他们父子的命。亦是他母亲的宿命。

“告诉小十哥,你叫什么名字?”

“霍长卿!”这名字不错,看来他父母也是懂些诗书的人。

“跟着小十哥冲出去!”杀戮开始了……

花云已经与吕珍之子战了几十个回合。对方一身的傲气,不许旁人出手帮忙,势要独立战胜花云。而其余将官,则是率人加入到战局中。更多的,则是聚拢在吕珍身边,保护他这位大帅。

如此一看,王小十当知道大势已去。今夜,无论他们杀再多的人,都已无济于事。杀再多的人,不过是多拉上几个垫背的而已。除非,他们能够杀尽这大营中的数万兵将。

那是不可能的。他们是人,不是神。若常人真能够展现出神力,这元末乱世还有徐达他们一众名将的事吗?

挥刀挡开一人,王小十一脚踹在对方小腹上,将其踹倒在地。霍长卿这孩子过去就是一刀。他生怕这一刀不死,刀锋在对方的肚子里搅动,直到这人眼睛里再也没有了光彩才算罢手。

这孩子的心中,藏着一个可怕的灵魂。“跟在我身边。”王小十道。进而,他又去寻上了另外一个对手。

混乱中,谁也顾不得身边的同伴。他们与张士诚部的军士身穿着同样的衣甲,可从这舍生忘死的气势中就足以分辨出他们的不同。渐渐的,他们身上的衣甲换了颜色。血红的颜色、男儿的颜色。

这里厮杀正猛,忽然间火光通亮,像是将这黑夜点燃了一般。

是吕珍大帅帐起了火!“难道这世间真的有神力?否则,是谁帮了我们?”

扭头望向了火光处,借着火光的映照,可以见到一队人,他们人数不多,却不过数十人的样子。可他们却如同是天上降下的“弥勒”,搭救王小十他们脱离困境。

“那是谁?”王小十的眼睛都已经看不清了。他的眼底只有两种颜色。红色,如血的红色,和灿烂的火光。其他的,都已经看不清了。

但毫无疑问,这些人也都是来寻吕珍晦气的。他们杀人、他们放火。不同于王小十他们,吕珍并不知这样一群人存在,因而不能像是防备王小十一样时刻的防备着他们。这突然出现的一群人,成为了扭转战局的关键。

见“天降神兵”,花云也弃了吕珍之子,转而一头扎进了人群中。他卖力的挥砍刀锋,试图冲破人群的阻隔,与那群不知身份的人汇合。总归,他们不会是自己的敌人!

“快,调弓弩来,将这些人都射杀掉!”此刻,吕珍才真的惧怕了起来。他从未想到,手握数万雄兵的自己,竟会被这区区的两千余号人弄的束手束脚。

接着,又听“轰隆”一声巨响,震得人心生摇曳,脚下的地面都跟着颤了两颤。“是火雷!”不知是多少颗火雷一起被引爆,这场面比地震也差不了许多。

“哈哈……贼老天,你待我王小十不错啊!”今夜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却不想在绝境之中,竟会有如此奇迹般的转折。

“王小十?”吕珍之子在人群中冲杀,忽然听到了王小十的那番仰天长啸。真可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的长枪在乱哄哄的人群中无声无息,袭向了王小十的后心。

“小十哥……”

“噗”的一声,热血喷射,王小十的后心上到处都是,几乎是一瞬间就打透了他的衣服。“霍长卿!孩子……”

这孩子挡下了吕珍之子的这一枪。他的一双小手紧紧抓着枪杆,似要将这冰凉的枪头从身体里拔出来。可他的手臂用不上力。他纤细的手臂,比这枪杆也粗不来两寸。

“疼……”

第一百四十三章 定计宜兴(1)

“疼……小十哥……真疼啊……”但这孩子没有哭。“娘、娘……”也不知他是疼的叫“娘”,还是在告诉王小十要照顾自己的娘。

“噗……”长枪被吕珍之子抽回,霍长卿的手自然抓不住,反倒是被长枪划出了血。可手掌上的伤即便再重,却也抵不过他胸口的伤势。黑漆漆的伤口血流如注,同时流走的还有这孩子的生机。

“小十哥……”

“小十哥在!”这孩子的手不断的抓,像是要摸清楚王小十在哪。他手上的血都摸在了王小十的身上,好像画了一副足够悲壮的画卷。

这时候,可不是胸怀悲切的时候。吕珍之子虎视眈眈,长枪再一次刺了过来。王小十不知如何来了大力气,竟一把抓住了枪杆。吕珍之子用力抽出,王小十则是将枪杆夹在腋下,整条胳膊的力气去抢夺。而他的右手,刀锋顺着枪杆划过。若是吕珍之子再不弃枪,手掌都会被王小十的一刀削下。

吕珍之子三番两次的用力,却仍旧无法将枪身夺下。这时的王小十不知哪里来了如此大的力气,竟连他这久经沙场的悍将也为之粲然。

无奈,吕珍之子只得弃了长枪,转而抽出了腰间的宝刀劈砍王小十。

王小十就像是着了魔怔一样,仍旧死死的攥着枪杆,竟不知闪躲,也不知抵挡吕珍的攻击。眼瞧着这一刀就要结果了王小十的性命,吕珍之子眼底爆发出的是强烈的杀戮**。

这一刀砍下,王小十仍旧不知抵挡。他仍旧执念于那孩子的死,以及这杆杀人的“凶枪”。

“小心!”脑后忽然传来一声提醒,不知道王小十究竟听见了没有。发出声音这人,手中长刀翻卷,拦在了吕珍之子身前。至少暂时之间,王小十脱离了凶险。

若他能够抬头瞧上一眼,当大惊出声。这人不是旁人,却是蓝玉。在年前他曾见过的蓝玉,就在朱元璋帅府的酒宴上。

蓝玉怎么会在这?王小十已来不及问了。总归,这是自己人,是自己和锦衣卫全体将士的救星。

单是有蓝玉这些人相助,还不足以扭转战局。花云肉眼可见之处,大片火光之后,火焰的长龙蜿蜒。那是不知多少人,不知点了多少支火把,才形成的景象。

“大家坚持一下,火雷一响,徐帅马上就到!”这个“马上”可能是一瞬间,或是一刻钟的时间,或是一个、半个的时辰。只怕连徐帅自己都说不好,他只要求一个“快”字。这至少,是给他们的一点希望。

王小十不会追究这么多。不会去追究“马上”究竟是一刻钟还是一个时辰。他只呆呆的抱着那孩子的尸体,抱着那杆杀人的枪。王小十这条命,是这孩子护下来的,他就要护住这孩子的身体。尽管这身体已经没了丁点的生机。

终于,徐帅到啦。徐帅的大队人马到了。在人数上,徐帅的人马并不占据优势,却仍旧吓的吕珍七窍都冒了烟。他屡次都败在了徐达的手中,这就如同是一颗魔种,深深的埋在他的心底。在他与徐达交手,甚至是听到徐达的名字后,他都会平白弱了几分气势。

“是徐达!放箭、准备迎敌……”他慌的话都乱了。

不知怎么的,吕珍的视线被一处吸引。那里,吕珍之子正在力敌两人。其中一个就是花云,另外一个则是蓝玉。这二人合力战他,吕珍之子怎么敌的过?正好赶上徐达的大军攻击营寨,他一个慌了神,不注意被花云有机可乘,一刀砍在他的肩上。

吕珍之子情急之下闪过半个身子,肩头只是被刀锋擦伤。而另一面,蓝玉的长枪也到了。这下子,吕珍之子没有刚刚的好运气了。长枪呼啸翻转,正刺在他的前心上。

就如同刚刚,吕珍之子刺在霍长卿那孩子的胸前一样。只不过吕珍之子力大,比那孩子力大的多。长枪插在他的身上,蓝玉竟拔不出。索性,就让这长枪陪着他而眠,也恰如马革裹尸一般。

或许是父子血脉相连,在儿子遇到危险的那一刻,吕珍心头像是有所感应,扭头瞧了过来。当看到花云的刀擦着儿子肩膀而过时,吕珍的心头颤了几颤,幸好不过是擦破了些皮。

可当下一瞬间,看见长枪刺在儿子的胸前,吕珍以为自己眼花。他是多么希望是自己的眼花了?可世间的事就是如此的残酷。或者,这乱世中就是如此的残酷。

亲父子又如何,一军统帅又如何,还不是对至亲之人的生死而无可奈何?

吕珍的一口老血喷出,身子也萎靡了下去。一瞬间,他像是老了许多岁,已不具昨日的雄心壮志。与儿子身死想必,强攻宜兴不过是一个笑话而已。好在,这个笑话就要结束了……

“徐达……”吕珍又一次喷出一口血。其帅帐下的将官也顾忌不得他,各自带领着麾下兵将,从四方突围而去。“徐达!你要了我的命啊……”

的确是要了命!非是这一家、一姓之命,而是无数死伤将士,和他们亲族老小的命。平民、贵胄,谁的命不是一条命呢?

徐达来了。身为主帅,自不会轻易涉险,他是在大局平定后,这才将帅帐迁进了吕珍的大营。

“小十、小十在哪?”听说王小十也在吕珍大营中,徐达一瞬也不愿多等,急吼吼的就来见王小十。而他见到的王小十,却是满身的血污,一身甲胄都被染红成了血衣。更兼是王小十神情呆滞,只顾着抱紧怀中的尸体。

“小十、小十……我是徐达啊,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徐达怎么召唤王小十就是不吭声。“蓝玉,小十是不是受了伤,他怎么都不认人了?”

蓝玉也不清楚。他见到王小十的时候就是这幅德行。“快去传医官来!”

医官来了,手才刚一搭在王小十的手腕上,就听他口中一声悲切。而后,就听王小十咧着嘴嚎啕的大哭。是真的哭,而不是丝毫的做作。他为什么哭?是哭这孩子为他挡的一枪,还是在哭这世道?

没人知道。连王小十自己也不清楚。

“小十,你吓死我了!”徐达松了口气,也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能够哭出声,总归是比刚刚那阵呆愣让人安心的多。

“徐帅放心,王将军没病。只不过是悲切过度,再加上连日里劳累,而使得心神不稳。只要将养数日,再配合汤药调理,病情自然就好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徐达放下了心。“蓝玉,你们是怎么碰见王小十的?”

“徐帅,我们也不清楚。我按照原定计划,在今夜点燃火雷。可还未等动手,王将军他们就带人杀了起来。”蓝玉虽始终对王小十有偏见,此时却也由衷的钦佩起来。“这王将军的确是英雄,不顾区区两千人,就敢来触吕珍的眉头。”

徐达道:“蓝玉你也很好。亲身用命潜入吕珍大营,当不比小十来的差。”

蓝玉摇头。“我是明知有大帅在外策应,才敢带人混进了吕珍大营,而王将军却是孤军深入。”

“不说这些了。你去看一下,锦衣卫中将官还有什么人幸存,带来见我。”

正说到这,外面就叫嚷了起来。“小十!小十你没事吧?让我们进去……”

“让他们进来。”徐达发话了。“花云?纪纲?是你们?”大家也都算是老熟人了。“你们跟着小十,怎么好端端的到了吕珍大营里?”

“徐帅您没看过大帅的信吗?”花云问。

徐达道:“当然看过。王小十带人进常州的消息我也知道,只是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到了吕珍的大营。”

“说来话长啊!”当下,花云带着纪纲,两人左一句、右一句,将近些日发生的事、他们经历过的事情都说了一个清楚。事无巨细,不敢有丁点的遗漏。

“没想到,你们这一行竟然这么凶险。还差点去当了吕珍的梯头。难为小十了!”王小十仍旧抱着那具尸体不愿意放开。纪纲解释道:“那是我们锦衣卫中最小的孩子,他父亲是横涧山上的老兄弟,死在了集庆之战。这一次,他又为王小十挡了一枪。

徐达不禁动容。“如此这该是功臣之后。难怪小十如此悲切。花云,你们也累的不轻,先下去歇息,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别呀!”花云今日杀的兴起,倒也不觉得累,只觉得十分畅快。如他和常遇春这种人,就是天生做将军的材料。“徐帅,你还没说今晚是怎么回事呢?蓝玉不是在常遇春身边吗?怎么到了吕珍大营里?刚才那阵火雷像是地震一样,究竟怎么回事?”

“哈哈……”徐达神秘一笑,就为了吊一吊花云的胃口。“这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楚的。等小十醒了,我一并说给你们听。下去歇着吧、歇着吧。”

倒不是徐达有心藏私,这件事他们策划了许久,自然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他要等王小十清醒过来,免得再多说上一遍。

第一百四十四章 定计宜兴(2)

王小十哭累了就睡,睡醒了就发呆。好容易,蓝玉和纪纲才趁着王小十睡熟的功夫将那孩子的尸体换了下去。纪纲命人以棺椁成殓,准备随大军一道送还应天府,让他也算是落叶归根。此行锦衣卫中,只有这孩子才落了个全尸,能够魂归故里。

当然,其余众将士们都不曾多言。这是那孩子应得的。他们父子,都为了朱元璋的大业而死。

每日里三副汤药,医官丝毫不敢大意。直到一连数日之后,王小十才安定下来,只是每日呆坐,也不理人。

又过数日之后,王小十目光中有了神采,虽不见笑容,却在花云等人的追问下,说了几句令人安心的话。也算是让他们这些心系着他的人稍安。

王小十脸上不见笑容,说明他的心还没有放下,心还没有平静。这几日来,他脑中并不是空无一物。回想这一路,他的笑似乎越来越少了。看的多,见惯了这世道的悲惨,他如何还能似从前那般的笑?或许,最能感受到这一切的就是小羽那丫头了。她是最初了解王小十的人,也深深为他那自信的笑所着迷。

“王将军,今日的药好了!”老医官进来。世人如此,多认为年老的大夫更能治疗顽疾。所以,军中虽苦,这老医官年纪大了、身体弱,却仍旧要跟随大军征伐、劳累。

“不用了。”王小十笑了一下。可能笑的有些难看。“我想今后我不需要这些药了。”

“将军好了?”老医官手搭在他的腕上。“将军初愈,且不可太过劳累急躁。”嘱咐了一番,他就端着药碗出去,向大帅复命。

不大的时间,徐达,花云、纪纲,还有蓝玉,这些和王小十亲密的兄弟都来瞧他。“小十,你可好些了?可认得我们?”

“徐帅,花云、纪纲,蓝将军。你们费心了!”

“认得人就好啊!”徐达道:“常遇春在宜兴城里,一时间走不开。我已经把你的消息分别送往常遇春处,以及应天大帅手中。你先安心在我军中养伤,等战事平定,再一同随大军回转应天。”

王小十的眼睛又瞧向纪纲,却听其道:“小十哥,阵亡的兄弟都已经安葬。霍长卿那孩子的尸首已经装进棺椁,准备运回应天府。你就放心吧。”

他又瞧向了花云。

“小十,你可真让人担心死了!如今吕珍溃败,吕珍之子当场丧命,宜兴之围已解。”若不是王小十病着,花云早就请命南下湖州去了。终归,他渴望在战场上驰骋。

“多谢蓝将军。”王小十道。若非有蓝玉从乱军中杀出,自己的命也已经交代了。

蓝玉道:“王将军可别这么说。这次,我蓝玉是心悦诚服了!”

“好了,小十刚刚病愈,咱们都出去吧,让小十好好休息。还有很多话,等你病好了,我再详细说给你听。”徐达这么说了,旁人也不好坚持留下。倒是最后,王小十出声留下了纪纲,而花云、蓝玉却都跟着徐达离开。

一出了帐篷,徐达就道:“好了,小十醒了。蓝玉你去给常遇春报个信,免得他记挂着。”蓝玉本就是常遇春帐下的偏将,是被徐达临时调用,如今战局已解,他也是该回常遇春帐下听命的时候了。

“把你调离常遇春身边,又让他坚守宜兴这么久,真是难为他了。”

见蓝玉去了,花云也请命。“徐帅,让我也去吧?”

“你去做什么?”

“去杀敌。南下取湖州。”

徐达道:“不用了。我军这一战后需要修整。湖州的事,自有汤帅定夺。更何况,你眼下是小十的人,哪里是我能够调动的?”

“可是,难道我们就这么看着?看着汤帅在湖州征战?”

徐达道:“你是不相信汤帅?”花云这愣头青是什么心思,徐达哪里会猜不到?“今后仗有你打的。不过现在,汤帅这份功劳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去插一手,否则岂不是有抢夺功劳的嫌疑?”

一番话,倒真的令花云守住了性子。徐达统兵以来,麾下都是骄兵悍将,又岂会降服不住一个花云?

“小十哥,此次兄弟们伤亡近半,虽然是惨胜,却已然不容易了。”纪纲含泪低头。这一战,有多少兄弟丧命。就连纪纲,也险些丧命刀下,至今后背上的伤口还未愈合,每日里他都是趴着睡觉的。

“好在,事情都结束了。小十哥你多多歇着吧。”

“结束了?真的结束了吗?”

“你是说……”

“你有没有想过,你们这一行潜藏在常州,消息是怎么走漏的?我给你们去的信又是被什么人劫下的?还有,当初在常州城外拦截你们的又是谁?”纪纲不去想,可王小十却不能不去想。若不查清背后的真相,锦衣卫将士就如同随时被旁人扼住了咽喉。

“小十哥放心,我一定会查清楚的。”

“要悄悄的进行。命手下兄弟先在徐帅帐下的将官里查看一番,若找到后也不要声张,悄悄的禀报给我。这件事若处理不好,就会酿成大祸。”

王小十这般处置,也是不愿意将事情闹大,以免折损了徐帅的颜面。只要找到了那个拦住纪纲退路的人,就可去与徐达协商。

“明白。”纪纲去了。王小十留下他就为了吩咐这番话。

当晚,徐达又来看望王小十。见他神色无常,便更为放心了。第二日一早,徐帅派人来请。他是见王小十伤好了个七七八八,有些事情该与王小十说清楚了。

同来的还有花云。这花云是个急性子。他不能去湖州跟随征战,自然急的像个上蹿下跳的猴子一样。“徐帅,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瞒了我好几天,现在小十醒了,你也该说清楚了吧?”

“花云,听徐帅说。”他们虽不同属,但徐达的面子却是要顾忌的。

倒是徐达十分好说话。“无妨、无妨。花将军要问什么尽管开口。”

花云道:“先说说蓝玉,他怎么会在吕珍的大营中?”

“这很简单。吕珍率部攻城,沿路在常州各地征调了许多民夫扎建营寨。而蓝玉就是跟着这些人混进去的。以蓝玉的本事,只要能够混进吕珍的大营,就能够躲开吕珍的视线安然留下。所以,我才特地向常遇春将军要来了他。”

花云又道:“那些火雷呢?就算蓝玉能混进吕珍大营。也能够安然潜伏下来,可他却无法将如此多的火雷埋在吕珍大营的地底下。”

“这就要多亏了常将军!”徐达道:“常遇春出兵宜兴之前,我们就曾推演过一番。常遇春攻克宜兴轻而易举,却难于防守。我们推测出,以张士诚部的军士的战力,在那日夜间必然是常遇春所能够坚守的最后时限。所以,虽然吕珍将宜兴围困的水泄不通,可我们早就定在了那夜突袭,就以火雷的炸响为号。”

“至于那火雷,是常遇春攻占宜兴之后,连夜带人埋下的。根据宜兴周围的地势,吕珍必然会将帅帐舍在那里。再加上蓝玉等人的刻意引导,这颗火雷正好炸的是地方!”

“原来是这样啊!哈哈……徐帅真是妙计啊!”

的确是妙计。宜兴算是南下湖州的要地,他就是算准了吕珍会反身来夺,才提前与常遇春商定了计划。当夜火雷炸响,徐达部的军士借夜色奔袭而来,常遇春自宜兴城内带残部出城掩杀,顷刻间便瓦解了吕珍部的攻势,解了宜兴之围。

“这次真的是对亏了徐帅。否则,我们这一行人就要葬身在吕珍的大营中了!”

徐达却不似花云这般想。“是我应该多谢你们。要不是你和小十带人进了吕珍的大营,只怕战事也不会如此的顺利?”

花云还不懂。

徐达道:“当时,蓝玉身边不过数十人,他们引动了火雷,却必然无法支撑到大军冲杀进来。可以说,蓝玉一行早就明知必死。正是因为有了你们的加入,蓝玉他们才能活着出来。”

这一计,徐达胜在一个“快”字,而蓝玉等人胜在一个“乱”字。火雷一响,吕珍部大乱。可若是单单他们数十人,吕珍几乎是毫不费力就能够将他们擒下,进而就有了时间整顿军机,也使得徐达他们无法从容得手。而有了王小十这几千人,吕珍部当时可谓是乱的一塌糊涂,这才有了随后的大胜。

说到底,徐达这一计是冒险了。若没有王小十,此战也不会顺利的出奇。

“小十,说来说去,还是多亏了你啊!两军对垒,军营戒备森严,你竟也有办法混进去。”

“侥幸而已。”的确是侥幸。可战争从来只论结局。当初诸葛亮火烧上方谷,若非是天降大雨,司马懿如何能够“侥幸”逃脱?

终归,这一战是朱元璋部胜了。吕珍,再次坐实了“常败将军”的称号。这也更加让王小十相信,自己跟着朱元璋是没错的。自己误打误撞,竟也能扭转了战局,足以说明朱元璋的天命所归!

第一百四十五章 惹了大祸(1)

这一次,非但是王小十看清了一件事,只怕吕珍也看清了一件事。徐达就是他的克星,他想在徐达手下翻身是不易了。也不知道,依着吕珍屡败屡战的性子,是否还会重整兵马,再来与徐达会战。

只怕,这机会不大了。纵然吕珍是个打不趴下的硬汉,只怕张士诚也不会继续这般的信任他了!

一切都还很难说啊!湖州一失,张士诚便困守隆平府,再也不足为虑了!

“等到常遇春将宜兴城内的事情处理完,我们就进城去瞧瞧。这宜兴城在张士诚的手下,又经历了这场大战,城中还不知是什么样的一个景象呢?”

本以为,大战平定,常遇春应该很快就会迎接徐达的大军进城。可是他们左等右等,却始终未曾得到常遇春的消息。徐达为防有失,曾派人去询问。听到的回话是,宜兴城中尚有未完之事,不日后便可迎接徐帅进城。

即得到了答复,徐达便也安下心来,只待常遇春的消息。

王小十的病好了,也在营中走动。查看之下,发现徐达已重整了这座军营,照比吕珍在时,更加是严密了数分不止。虽然吕珍战败,但其率领残部逃出,至今下落不明,徐达不得不严加防范,以免被吕珍杀了一个回马枪。

徐达这样未雨绸缪,显然是给了吕珍很大的“面子”。吕珍兵败又丧子,士气正是低落的时候,怎么敢再触徐达的霉头。这番准备算是白费了!

这日一早,纪纲来了。看他神神秘秘的样子,怕是王小十命他调查的事情有了结果。“小十哥……”

“吃过早饭了吗?”

“吃……”转而纪纲明白了。王小十哪里是在问自己是否吃饭,而是在询问是否有旁人在帐篷外。“我是一个人来的。”

“那就好。说吧!”

纪纲道:“我命人在大营里查访了一圈,从未见过当初拦截我们的那位将官。而后,我又暗暗的在大营中打听。昨夜,我同徐帅帐下的将军们饮酒,从他们的话里打听出,那是一个姓胡的将官。”

“姓胡的将官?”

纪纲道:“那不过是一名偏将。徐帅领兵而来,留耿炳文守常州。而这个姓胡的,就是耿炳文帐下的偏将。听说,他是胡大海之子。”

“胡大海?”王小十知道这人。一些野史传记中,说他是朱元璋的结义兄弟。实则,他投奔朱元璋的时间并不算早,与朱元璋的情谊也远不如当初的“淮西二十四将”。要说胡大海此人最值得青史留名的,就是他向朱元璋引荐了刘伯温!

不过,因为王小十的到来,刘伯温早早到了朱元璋的帐下,已经用不到胡大海费心了!

“这胡大海是什么人?”王小十装作不知。他也的确不知。不知胡大海是何时投奔的朱元璋,此时又身居何职。不过,胡大海之子都已是偏将,这胡大海的官职自也不低。最起码也是一方将领。

纪纲显然已经将胡大海的一切都打听了个清楚。“这胡大海是当初邓愈将军引荐来的。此时,胡大海正在汤帅帐下听命,跟着汤帅在浙江。”

这事情越发的复杂了。若是旁人还好,那人竟然是胡大海之子。虽然还不确实,但王小十已多半相信了纪纲的调查结果。若不是有这般身份背景,旁人也不敢胡作非为。即便是蓝玉,也没胆子去拦住锦衣卫的路!

“不过一个偏将,就有了这么大的胆子?”王小十道:“此事不急。这样,你派知根底的兄弟,往常州方面去一趟。看一看那人究竟是不是胡大海之子。”

“记住,此事要隐秘。没有确切证据,跟花云、徐帅都不能透露半个字。”那是徐帅的人,不告诉徐达是免得他难做。而花云莽撞,若是听了这个消息,非要去给自己出气不可,一不小心就要坏了事。

“我明白。”

“还有……”王小十说: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常遇春大哥。他久久不让徐帅进城,只怕有什么麻烦事。”王小十猜测。他或许就是胡乱的猜测,但这终究让他不安。“你去安排,我要进宜兴去看看。”

“要进宜兴容易,只怕是瞒不住徐帅啊!”

“你来想个办法!”王小十不容置疑。

“好。”

当天午后,王小十就从容的进了宜兴城。当然,他也未曾瞒过徐达,而是两人并肩同行。

进了城,就见一片焦土,好似焚烧过许多的东西,焦糊的味道都已经浸透了城墙,浸透了他们脚下的砖石。

“常大哥呢?他在哪?”进了城却还不见常遇春,王小十就觉犹疑,忙似的问蓝玉。

“将军在城内等候徐帅和王将军。”

徐达又问。“这城中怎么也不见百姓呢?”

“这个……等下常将军自会为徐帅解释。”

徐达心头升起丝丝不悦。他也不为难蓝玉,等下见了常遇春,一切就都可知晓。

而后,他们在原属于府衙的门前见到了常遇春。常遇春竟身受束缚,被捆了个结结实实的站在大门前。

“常大哥你这是……”

“徐帅,我有罪。”

徐达也不知他唱的是哪一出。“常将军坚守宜兴,挫败吕珍部连番的攻击,何罪之有?来人,给常将军松绑。”

常遇春身上的绳子被解开。徐达才问道:“常将军,这宜兴城中怎么不见百姓?”

“都死了!如今除了我部将士之外,宜兴已是一座空城。”

“什么?”徐达、王小十都是一惊。倒是看着蓝玉底下了头,显然早知实情,却在进门后只字不言。

猛然间,王小十想起了一个传闻。都说常遇春暴虐,善做屠城之举。难道说这宜兴也已经是……

“徐帅猜的没错。这宜兴城中的百姓,都被末将下令给杀了!”一切,都如王小十猜测的那样。

“常遇春,你好大的胆啊!没有大帅将领,谁让你行的屠城之举?你可是惹下了大祸呀!”义军打的是一个“义”字旗号。如今常遇春贸然行屠城之举,日后还如何让百姓们信服,如何让天下人支持他们反元的大业?

“徐帅息怒,常将军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啊!”蓝玉帮忙求情。

“蓝玉!”他不说还好,这一说徐达倒是把火气发在了他的身上。“你家将军如此胡为,你知道后竟也不禀告本帅,反而助他欺瞒,你是何原因?常遇春,难怪你不肯让将士们进城修整,原来城中竟是这般的景象。我问你,若是大帅亲自到此督军,你也敢将大帅堵在城外吗?”

“末将不敢。”

“徐帅,只怕常大哥真的是有难言之隐。”王小十也这么说。“此处在大门前,不是说话的地方。徐帅还请移步,慢慢询问常大哥。”

“好吧。”他知道,王小十与常遇春交情非常。可今天的事,是一定要弄个清楚的。若常遇春没有个确实的理由,他徐达绝不会替他在朱元璋面前求情。

“你讲吧!”徐达还未坐下,就等着听常遇春的解释。

常遇春一拱手,道:“徐帅,末将却有难言之隐。这宜兴的百姓,乃至是整个湖州、常州的百姓,他们都心向着张士诚。末将占领宜兴之后,派出军士对百姓好生安抚,民情倒也控制住了。可随着吕珍大举来攻,宜兴的战事焦灼。我部虽在城头上以逸待劳,可毕竟不过数万人,兵力有缺。此时,城中乱民四起,竟趁我部军士抵挡吕珍兵将进攻时而欲劫夺城门。末将无奈,这才、派军镇压!”

“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

常遇春道:“徐帅若是不信,大可在军士中挨个询问。”

“这些都是你手下兵将,他们岂敢举发你?”

常遇春也知这说辞欠缺可信性,但事实就是如此。张士诚待治下百姓宽厚,赋税比朝廷低的多。久而久之,百姓们自然心向于他。若再有幸存的张士诚部官员、将领在城中煽动,未必就不会造成群情激愤之势。

但这也都是王小十的猜测,算不得数。更兼常遇春在史上早就有“屠夫”的恶名,也使得这件事在王小十的眼中扑朔迷离。

如此,无论当时的情形如何,在这里吵下去也无济于事。干脆,王小十出了一个主意。“徐帅,这样争论下去也不是办法。我看,还是将常大哥的事情禀告给大帅,由大帅定夺吧!最好,是能够找到一个有说服力的证据,到时常大哥所言是真是假就一清二楚了。”

“也好,就将这事情报给大帅定夺。不过,若说找证据谈何容易?常遇春部的军士说话是做不得数的,而城中百姓又被屠杀殆尽。”

“我倒是有个办法!”王小十又道。

“小十你有办法?”徐达眼睛一亮,常遇春的眼睛也跟着一亮。单是这一个眼神,王小十就觉得常遇春话里所说多半是真的!又何况,他守卫宜兴本就不容易,若不是事出有因,他又何故会在城中大肆屠杀,引起混乱呢?

王小十神秘的笑了笑。“一切,等两日后自有分晓。”

第一百四十六章 惹了大祸(2)

当日傍晚时分,一行人就撤出了宜兴城。是真的撤出了宜兴城,连同常遇春手下的兵将,一并撤出了宜兴城。常遇春身上被绑缚着,由徐达的亲卫押解出城。

忽而,整座宜兴城变的静悄悄的,犹如书中所载的“枉死城”,只有腐肉焦糊的味道,和流窜于天地间的阴风阵阵。

这里的确是够吓人!一片焦土不说,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有一双、乃至数双眼睛,在阴暗处盯着你。不知他们要做什么。或许,他们会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扑出来咬你一口。或是拉着你的手脚,将你拖入幽冥地狱中去。

突然间,城中似有了响动。在这万籁寂静,连鸟雀都不愿意落足于此的时候,是什么东西所发出的声音呢?

是人!一个人,趴着从废墟中出来。饿的急了,就好似能够闻到饭菜的香味。这是宜兴城中的幸存者。

这并非是幻觉,的确是有阵阵的饭菜香气在城中飘散。淡淡的饭香,竟掩盖住了城中焦糊的味道,勾引得人忍不住去接近,去寻找这香气的来源。

找到了!是一口大祸,锅里正做着饭。白米饭的香气!这人饿急了,也不管饭是否已经煮熟,铁锅是否烫手,就只顾得去抓。

突然,铁锅上又多出了一只手。一只白手,抓在了这只黑手上。那“黑手”被吓的一惊,顾不得腹中的饥饿就想着逃离。却说这时候,四下里火光亮起,原本该是一片死寂的宜兴城中,不知何时又多出了这许多的人。

“你不要怕,我们不会杀你!”火把的光照在他的脸上,不是王小十又是哪个?

他早就想到了今夜的这一幕。纵然常遇春下令屠城,可若是其迫于形势而逼不得已,就定不会将城中之人尽数斩杀。无论哪处角落,都必然还会有人幸存。而这些幸存者在城里潜藏了这么久,必然饥饿困顿。若此时再用一锅香喷喷得白米饭为引,岂有引不出这些人的道理?

这人犹自处于惊恐之中,可王小十的手掌就如铁钳,是万万不会让他挣脱的。

“呜……”错不及防,对方竟然哭了。从这哭声中透露出的,分明就是一种女子的声音。

王小十只能放开了手。他看着这人。蓬松的头发披散着,挡住了大半的面貌。即便露出来的脸上,也已经是焦黑一片。

那些被屠杀殆尽的百姓,为防尸体腐烂转播瘟疫,常遇春已经命人在城中尽数火化。非但是城中四下焦黑,就连这幸存者的脸上都满是焦黑之色。

“陆远,将这人带下去,好好看管,不要为难。等她神情安稳些,再去给她送些吃的。”

“是!”陆远道:“小十哥,真有你的!怎么就想到能把幸存的人引出来呢?”

“少废话。”王小十低骂了一句。“徐帅呢?”

“按照你的吩咐退出了城外。”

一切都按着王小十的吩咐进行。次日清晨,徐达又一次进了宜兴城。这一次,他身后跟着数万雄兵,更是要亲审常遇春屠城之案。他的心头沉重,真怕从中出现了什么差错。尽管王小十一再的拍着胸脯保证,可他却不得不慎而又慎。

今早,王小十已看过了那女子的情况。她吃了顿饱饭,先是惊恐了一阵。后她发现王小十一行似乎真的没有恶意,又或者她已经听天由命了,便安然的睡了一夜。今日一早,陆远替她打来了水,又让他梳洗了一番。如此,才算是能看出点“人样”。

“姑娘,有件事情,我要听你说一说。”王小十尽量让自己的语言平和。“你是宜兴府的人,可知道城中还有什么人活着?”

这姑娘摇了摇头。

“当日城中大乱时你在何处?”

提起城中的大乱,那好像就是她记忆中最为惊恐之事。

“你不要怕。当日的详情都说出来,我会让人妥善安置你的。”

姑娘久久不语。若非是她昨夜曾经嚎啕痛哭过,王小十只怕会将她当做一个无法发声的哑巴。

“当时,当时很多人在打仗……”

“很多人在打仗?你说很多人在打仗!是城里还是城外?”

“在城里。城里很多人在打仗。后来,一个大个子带着穿盔甲的开始杀人、他们杀了很多人,又把那些尸体都烧了!”这姑娘的话很凌乱,显然还没有从当时的惊恐中逃脱出来。不过,王小十却已经可以从这断断续续的话语中听出了大致的意思。

她说很多人在打仗,又说后来才见到一个大个子,带着穿盔甲的开始杀人。不用问,那个大个子必然就是常遇春。是城中大乱,而后他才派人镇压,直至演变成为最后的厮杀,以至于化为惨无人道的屠城之举。

若一切真的是按照这姑娘所说,那么常遇春就的确是迫于无奈而为之。

“好了,你先歇一歇。等一下,我带你去见那个大个子。”

“我不要见他!”姑娘吓的直向后躲。

“别怕,我会保护你的。等下你见了,就指出那个大个子来。”

时候差不多了,徐达也进了城。常遇春今日身上虽去了绑缚,可他情知自己是戴罪之身,便刻意的低下了头。

“小十呢?”徐达问。

王小十来了。“有劳徐帅动问,小十在这。”

“你准备的事情有结果了?”

“找到了一名女子,现在徐帅大可以去问。”

宜兴城中房屋损毁不少,倒是这处府衙损毁的最为惨重。今日的事,徐达只要问个清楚就好,也没必要弄得跟升堂问案一样。他直接进了了女子所在的房间。余下的众人,心中虽然好奇,却也没有跟随进去。

不大的时间,常遇春也被叫了进去。而后,他连同徐达一同走出。

“事情都搞清楚了。此事若换做是我,只怕也会如此做法。”徐达道:“不过常遇春,你做事太过偏激。纵然要压制乱局,却也不必连同老弱妇孺一并杀害,平添了许多罪孽。”

“徐帅说的是。”

“还有,那名女子她一家尽数死在城中,无依无靠,需要好生安置。小十……”

王小十打断了徐达的话。“我看这件事情就交给常大哥去安置吧。”

“我?”

“常大哥,若是日后大帅询问起此事,这姑娘可就是唯一的一个证人了。你不想她出事吧?那样一来,谁还能够证明你的清白啊?”

“小十说的是。就让她暂且跟着你吧。”徐达也道。这么一说,事情就算是被定了下来。“终于都结束了。将这里的一切都写明,派人上禀大帅。”

“都结束了?未必呀。”王小十却是一副意味深长的道。“徐帅,在常大哥守卫宜兴时,是什么人在城中煽动百姓闹事?而这些人是什么目的,此时又在何处?”

“这个?”徐达被问的一愣。“小十,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这些人肯定是张士诚部的人。他们守城不住,就隐身在城中,想要在吕珍攻城时作为内应。这些人想必早就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已经死在常遇春的屠刀之下了!”

“确实是这样吗?”王小十深感怀疑。虽然,徐达的这种解释几乎完全合理,让人无从反驳。但王小十却隐隐的觉得,事情绝不会如此的简单。

“算了。此事已经解决,还想那么多做什么?难不成还有什么人,能够以一己之力,硬抗徐达的十万大军不成?”

营帐就搭在城里,宜兴彻底成了一座军士要地,扼守着湖州北上之路。连日里,王小十无聊便会攀上城头,向南眺望。他好似能够看到,在南面的湖州,正进行这一场大战。他仿佛看到汤帅麾下的将士,正在抛头颅、洒热血。

不日后,应天快马来信,由朱元璋口述,李善长执笔。开篇便夸奖了徐达和常遇春,说这二人乃是智勇双全,此次宜兴之战,二人当居首功。只待汤和彻底平定湖州战事,安抚民情,在一并班师回转应天府。

最后,信上询问了王小十和他的锦衣卫。命王小十及早回转应天,好当面详细禀明这一路上发生的事情。

按说,这一次王小十和其麾下的锦衣卫也是大功一件,可这信上却是只字未提。对于这点,王小十心知肚明。朱元璋已经待他够好,惹得旁人眼红了。若是这次他再盖过了徐达和常遇春的风头,只怕就更加遭人记恨了。

立不立功的王小十从未在乎过。只要朱元璋心里还记挂着他,何愁没有飞黄腾达的一日?倒是现在,登得越高,之怕站的就不是那么安稳了。

宜兴诸事一定,王小十先一步带人回转应天府。纪纲手下,锦衣卫能战之士已不足千人,可他们的头却是抬的趾高气昂。因为他们是胜利者,是战场上最后活下来的人。单是这个结果,他们就有资格昂着头走路。

回到应天之前,纪纲曾派往常州的兄弟也已经回来了。经他们查探的结果,当日拦住锦衣卫退路的,正是胡大海之子无疑。而王小十早就猜到是这种结果。他命令纪纲和手下的兄弟不要声张,更不要轻举妄动,一切自有他处置。

第一百四十七章婚之夜(1)

应天府,时局如旧,人亦如旧。王小十他还没见到朱元璋,也没见到李善长。这二人也就算了,而他最想要见到的却是小羽。那是他的牵绊,是他此刻的挂念。这一次回来,也该是他履行承诺的时候了。他要娶小羽进门。

想必,朱元璋听到这儿会很开心。同时又免不了大肆的准备一番。

沐英的婚事已经举行过了。此时他们小两口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就连王小十回应天这么大的事,沐英都没有来露上一面。王小十没有怪他,因为王小十素来就不是喜欢讲究礼数的人。而且,纵然是换成王小十自己,只怕也每日腻在家里不肯出来的吧!

王小十命纪纲将锦衣卫的兄弟都带了回去,自己则是带着陆远,两个人去见朱元璋。此时人已经在了应天府中,根本不会有什么危险,身边跟得人太多反而显得有些招摇了。

进门前,他还在想朱元璋在干什么,看到自己之后会说些什么,自己先预料一番也好能够一一应答。而他想来,依着朱元璋的性子,多半是会催促自己和小羽的婚事吧?

“这次不用他催促,我自己就主动把事情办了!”王小十想着只顾傻愣愣的笑。身旁跟着的陆远不知为什么,却也跟着裂开嘴笑。只怕他想的,是在宜兴大难不死,而心头喜悦吧。

进了帅府,未曾见到朱元璋,却是先见到了李文忠。王小十原本还觉得奇怪,为什么在常遇春帐下没有见到他。原来,是留在了应天啊!

“大帅呢?”王小十问他。

“在议事厅。”李文忠急着离开,也没有和王小十多说一句。也不去管他,谁知道这孩子是什么闹的哪门子情绪。多半是因为大帅没让他参加宜兴的这场大战吧!

“大帅,小十前来复命。”议事厅外,王小十恭声告进。

“进来。”朱元璋的声音传了出来。

“大帅,末将奉命去往常州,今日特来回报。”

“恩。常州的事,徐达的信上也已经说过了,我也知道了个大概。难为你了!今日你回来,就跟我详细的说一说。”此时,屋中除他二人之外只有陆远。可能是为了照顾王小十在部下面前的威信,朱元璋说话一板一眼,不似往日他二人说话时的那么随意。

当下,王小十就将他如何去到了常州,在九重山上搜寻一昼夜,又是如何偷袭吕珍粮道,如何巧遇了纪纲,又是如何混进了吕大营,以及险些被当做“梯头”送上了战场等凶险之事。当然,他并没有说胡大海之子的事。他也未曾想好,究竟是否要禀报给大帅。

这些事情,如今说来不觉得什么,可若是细细回想,无论是王小十还是在一旁听候的陆远,都觉得脊背生寒。他们都庆幸,没有被敌人的最后一击而打倒。

其实真正该庆幸的是王小十。若没有霍长卿那孩子,小十已经……

听完朱元璋也是叹了口气。“小十,那些都过去了,该说说眼下的事情了。”

“我想好了。大帅,我要迎娶小羽进门。”

朱元璋眼底闪过温馨的意味。可随之,他却又像是微微的摇了摇头。至少,他的眼神摇晃了一下。难道这其中还会出什么岔子不成?

“小十啊,成亲的事情先放一放。我这里有件大事要和你商量。”不需太过吩咐,一听说是有“大事”,陆远就主动退了下去。

义军之中同样等级森严,陆远连个偏将都算不上,是不可以听这些“大事”的。

“大帅……”看到朱元璋仍旧一脸正色,他才意识到,这件大事只怕是真正的“大事”,也是一件难住了朱元璋的大事。“该不会是小羽出了什么事,这才令两人无法完婚吧?”

朱元璋道:“小十,这件事情跟沐英有关。”

“沐英?他不是刚刚完婚吗?怎么又惹了什么麻烦?”人总归是有私心的。听说是关于沐英的事,王小十的心就放下了不少。至少,小羽没事!

朱元璋道:“当时,沐英婚宴上,来了一个道人,来给沐英道喜。”

“道人?什么道人?”

“我曾问过沐英的生母,她从未听说沐英结交什么道人。而自我认下沐英为义子之后,他们母子始终都在应天府中,就更不能去结交什么道人了。想来想去,只有沐英与你共去隆平府的时候。你好好想一想,当时他是否和什么道人结交成了朋友。”

“隆平府的时候?”王小十心底十分确定,自己从未听说过这件事。“大帅,我从没听说过啊!何不问问那位周姑娘。沐英在隆平府,可是没少腻在周姑娘那里。”

朱元璋道:“这才是我要说的。他们完婚数日之后,沐英他们夫妻竟留书而走。说是要去帮那位道人朋友的忙。他们夫妻都年纪轻轻,还是刚刚完婚,也不知能够帮那道人什么忙?”

“我更怕他们年纪轻,被人给骗了。而他们信上也没说去什么地方,我这心里越发的不安,就派人出四门寻找。可连日来却没有丁点消息传回。茫茫江湖,该到哪里去找啊?小十,这件事还要落在你的身上啊!”

王小十道:“大帅之命,当不容辞。我马上让方孝孺和胡定邦他们,尽全力寻找沐英公子的下落。”

“不。不单如此。一但有了沐英的消息,你要亲自动身去一趟。沐英的性子我了解,若我不亲自前往,也就只有你,才能将他安全的带回来。”朱元璋可是对王小十万分的信任、倚重了。

“好,一有消息我就亲自走一趟。”

“这样,咱们先分析一下,沐英最有可能去哪里?”

王小十道:“既然是去帮那道人的忙,自然最有可能就是去那道人要去的地方。”

“可我们现在不知道这道人要去哪里?就连他的身份都不清楚。”

王小十道:“大帅,我可以肯定,在隆平府时,沐英公子并没有结交什么道人。若说最有可能的,这道人不是沐英的朋友,而是周姑娘的朋友才最为合理。周姑娘出身江湖,多少会有些江湖朋友。纵然她没有,但其父辈总归是会有些江湖朋友的。”

这一次,纵然聪明如王小十却也猜错了。他也没有想到,沐英会瞒了他这么久。

“说的有理。那么他们最有可能去的就是……”

“江西,徐寿辉那里!”王小十可是清楚,那周姑娘与徐寿辉可是有着大仇的。没准这次,明里说是去帮那道人,实则就是去帮周姑娘去报父仇。沐英这小子,也太听他老婆的话了!

“有理!”关于周姑娘的事情,朱元璋也是一清二楚。否则他又怎么会同意沐英和其的婚事。

“刚好,胡定邦正在负责徐寿辉那里的情报,我亲自去江西走一趟,一定要找到他们!”当然,王小十可以先行送去书信一封,通知胡定邦先行寻找。只不过,上次因为纪纲的事情,他深知锦衣卫的消息渠道并非牢不可破。一个不好,若被徐寿辉截住了这封信,就暴露了沐英等人的行踪,进而就会为他们带来危险!

所以,他若不亲自走一趟实在是不放心。

“一切小心。这一趟,也别让小羽跟着了。她正等在你府上,今晚好好陪陪她,明天一早就出发。”朱元璋这话说的很明白。虽然事急从权,无法给你们安排婚事了,但小羽早就是你的人了……

小羽早就是自己的人了!王小十心头一暖。他脚步轻快,身子也轻快,陆远都已经跟不上他了。

到了门前,王小十一步迈进门槛,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了。屋子里,小羽像是有所感应,也放下了手中的事情,缓步迎了出来。

“小十哥,到了家门怎么不进去啊?”只待王小十进了门,陆远也好回锦衣卫中去,这也算是完成了他作为王小十亲军的职责。

却说王小十,心底的雀跃自不必说,可他堪堪迈出的一脚却没了动作,硬是在半空中生生抽了出来。

“小十哥,你怎么了?这不就是你家吗?”

王小十当然知道这是自己的家。若连自己的家都不认得了,岂非这人就是傻了一样?

“不,我不回家了!”抬头看了看天色,离着天黑还有段时间,他不应该腻在家里。他在想着沐英的事。

家中舒适、安逸,又有佳人相伴,很容易让他忘却、忘却了“大事”。

“走,随我去到刘伯温府上去一趟。”王小十想到了刘伯温。有这个“活神仙”在,还愁找不到沐英吗?纵然刘伯温没有未卜先知的神力,让他帮着分析一下也好!

“看什么?跟我去刘先生那里。”

“小十哥,这都到了家门,您不进去瞧瞧?”

“你小子!我看是你想家了吧!”王小十道:“先办了正事,而后在说其他的。这趟你也辛苦,就不用跟着我劳碌了。”

“小十哥,我不怕辛苦。是不是大帅又派了什么任务?”陆远脑子倒是机灵。

“少废话,到了刘先生那儿你就知道了!”

小羽在院子里,只望到了王小十的一个背影。

第一百四十八章婚之夜(2)

小羽知道,他又有事情要做了。她没有埋怨,就这么默默的看着王小十消失在门口。她追到了门口,又见着王小十他们消失在街巷中。她默默的转回身,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了。

刘伯温家离着不远。众位将军的府邸都在这同一片街区中,互相之间也好彼此照应。当王小十见到刘伯温的时候,他正在整理东西。

刘伯温可是一位高人。平日里,他好似从不理俗世,纵然是替朱元璋办事也出力有限。这一次却不知为何,竟好似是要远行一般,整理起了换洗衣物。

“先生这是要出门?”王小十问。

“王将军来的正好,也省得学生再走一趟了。”刘伯温道。他手中的东西,在王小十进门后刚刚整理好,包袱也被系上。他就像是算准了王小十会来一样!

“先生在等我?”

“不错。王将军请坐。”两人对坐。“王将军,学生正要回老家一趟。这一路上不太平,还请王将军同往,也好照应学生一二。”

“这个……要是先生日前说起这话,我王小十义不容辞。可是,如今我有要事在身,明早就要离开。”

“王将军,你我同路啊!”

王小十不解其意。“先生的老家在青田,而我要去的是江西,怎么会是同路呢?”王小十虽未曾走遍这元末的大地,但这点常识还是有的。

“王将军去江西做什么?”

“不瞒先生。我是去找沐英公子。”

刘伯温道:“既然是找沐英公子,王将军去一趟青田倒算是对了。”

“先生……”王小十惊讶非常。难道说,这刘伯温真是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已经测算出了沐英的下落?

“王将军不信?”

“这……”这的确是太悬了点。可转念一想,王小十作为后来人,能够出现在这元末乱世,岂非比这更为扯淡?既然如此荒诞的事情都被他碰上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可这话王小十即便信了,又如何要让朱元璋相信?他可不会拿沐英的生死安危来赌刘伯温的才学。

“我相信先生。先生的大才,可不是小十能够品评的。不过大帅那里……”

刘伯温道:“大帅那里由我去说。明日一早,你我在大帅面前碰面。一来向大帅辞行,二来也好借此证明,学生所说的句句属实。”

“只要大帅同意,陪先生走一趟青田又有何妨?”

王小十离开了刘伯温家,却仍旧都是一头的雾水。他本是来向刘伯温请教的,可如今却让刘伯温抛出的谜团给惊到了。是否真像刘伯温所说的,沐英就在青田呢?

“小十哥,你在想什么?”陆远问。他自出了刘伯温的家门就满是兴致。不管王小十此行是去江西还是去往浙江,总归他都会跟着。“刘先生这里也已经来过了,你快回家去吧。”

“不忙!”明天一早就要离开,时间的确紧了些。他还有件要紧事没做。王小十就自顾自的往前走,而陆远在后面跟着。自行的去处是哪?他们一个不说,一个却也不问。

“还记得霍长卿那孩子吗?”王小十突然问道。

“当然记得。”宜兴城外的那场大战才过去不久,况且那一夜是何等的惨烈悲壮,陆远怎么会忘?

“他家在哪?”

“这……”陆远从未关心过。不单是他,王小十也是如此。

“去锦衣卫中问一下,我们到他家去走走。”王小十仍旧记得,当时霍长卿抓着他的手、抓着他的衣服,留下了一道道的血印。他口中不住的在说,让自己替他照看母亲。每逢年节的时候,要为他母亲送去些吃喝。这一字、一句,就如刀锋铭刻在了王小十的心上,铭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不大的功夫,陆远把一切都打听好了,他们才找到了霍长卿的家。这里不过是一处小院落,或许就是应天府中最小的一处院落,院子里连口水井都没有。但这的确是一户人家。至少曾经是一户人家!

如今,这里已看不出有人家的样子。院子里荒败,杂草从石砖的缝隙长了出来。这该是说草木顽强呢,还应该说是这院子的主人懒惰,连杂草都懒得清理呢?

“小十哥。霍天青的丧事由我们锦衣卫承办,棺椁就安置在锦衣卫营寨中。等停灵数日后,就准备在城外安葬。自从那孩子的死讯传回之后,其母不吃不喝数日,要不是军中的医官强行为她灌下了药品滋补,只怕她也……”

“难怪!”难怪这院子里会显得如此荒凉。人都要亡了,谁还会在乎这院子里的杂草呢?“霍氏可在家里?”

“在。”

王小十见到了霍氏,也就是霍长卿的母亲。霍长卿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他的母亲年纪自然也大不到哪里去。不过,她的苍老皆在心上,而并非是在脸上。

她神色呆呆的,无喜无悲,却让人瞧了心痛。“我们走吧。”王小十只看了霍氏一眼。

“小十哥,你这就走了?”

他是不忍再看下去,也无脸再看下去。“让医官多用心,一切用度由锦衣卫支付。再去找两个小丫头来伺候霍氏日常起居。”若说保障,王小十只能给到这些,足以让她衣食无忧,却绝无法弥补她的痛苦。

锦衣卫中,战死宜兴的将士数千,也唯有霍长卿才有此特许,只因为王小十亏欠他的一条命。

忙了这么久,天都已经黑下了。王小十才回了家,陆远也算是下了职。

宅子内外都有下人,如今华灯初上,却不见人影,想来是都休息去了。这个家,已经越来越有家的感觉,而并非只是一个单纯的住所。

灯下,是一个美人的身影。她并非是在灯下梳妆,也并非是在顾影自怜,而是在整理衣物。小羽,正在尽一个妻子的责任。尽管他们即无名、又无实,但她喜欢这样,希望他无论走出多远,都会想起自己的无微不至。

“天黑了,还在忙些什么?”王小十语中轻柔。

“在帮你整理衣物。”小羽道。她低着头,却不妨碍王小十见到她嘴角弯弯的笑容。

“帮我?明天再弄不也一样吗?”

“明天你又要走了。这些都是给你带着换洗的。”

“你怎么知道我要走了?”王小十问完,就暗骂自己傻瓜。他路过家门而不入,还不就是表明了外面有事情没有办完吗?小羽天资聪慧,当能够看出。

王小十走了过来。“让我自己来吧。”

“我帮你。你一个大男人,哪弄得好这些?”

“那就多谢小羽姐了!”王小十道。笑着道。就如他们当初一样。“本来,我回来后就想与你成婚的。可是沐英那小子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大帅要我去找他。

“恩。”小羽的脸被灯光映红,点头的时候好像灯亮都在跟着摇晃。“你不用和我说这些。有要紧事你就去做。”

“怎么能不说?大帅可是说过,你已经是我的人了!”王小十的话越说声音越低,就像是小羽低下的头一样。

一直到,小羽的头低的不能再低,王小十才停下了这羞人的话。他自己整理好了换洗衣物,打好了包裹。屋子里,似乎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小羽忙的了……

“你没话跟我说吗?”王小十问。

“有!”可是小羽没说,还在低着头。

“既然你不想说,那我来说给你听。”他坐在了床边,坐在了小羽的身后。突然,他的手臂环绕过小羽的身子,攥紧了小羽的两只手。她还想着挣扎一下,却丁点也不敢动。

王小十抱着小羽,在她的耳边说着。说着自己是多么的想她,说自己在险些被当做梯头时,脑子里全部都是她。说自己在回来时的归心似箭,只为早些瞧上她一眼,却又不得不最后才回到家里……

说着、说着,不单小羽的头埋的很低,王小十的头也埋的很低。他的下巴搭在了小羽的肩膀上,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变为了不急不缓的呼吸声,热气吹的小羽脖子发痒,却不忍心推开他……

这一晚,又不知会发生多少事。或喜或悲,岂非每日都在发生,纵然想要去阻止、扭转,以一人之力又能改变多少,倒不如什么都不去想、不去做,只顾得落一个清梦。

一觉醒来,还是昨夜的房间。灯油已经燃尽,天也已经亮了。王小十躺在床上,佳人却不在侧。但身边的温度还在,小羽一定也是刚刚起身。

起床,梳洗打扮,晨时的倦气一扫而空,他已经准备好面对今日的一切,面对而后发生的一切。

一大早的,陆远就已经来了。或许是听陆远说起,纪纲也知道王小十出门的打算,一早过来请示。

王小十吩咐道:“锦衣卫中的事,一切都交于你处理。若有不决的事就去问大帅。耽误之急,是扩充人手。大战刚刚落幕,锦衣卫中一切以安定为主。”

“是!”

这时,小羽来了。见了纪纲与陆远都在,她免不了扭捏了一阵。“小十,早饭准备好了。”

王小十喝骂纪纲两人。“看什么看?该干嘛都干嘛去!”

第一百四十九章 奇异梦境(1)

朱元璋正在和刘伯温叙话。一大早的,他们就像是谈了很久。也不知在谈些什么,而朱元璋却像是大为受教一般。

“小十,我还以为你会晚些才到呢!新婚之喜,小十却仍旧生龙活虎,不愧是英雄二字啊!”朱元璋见了他就道。

王小十不知其何意。究竟是在闲来调侃自己,还是在学古之曹孟德煮酒论英雄呢?为此王小十不敢胡乱搭话。

“王将军忧心沐英公子,只怕这一夜也不得安生吧!”刘伯温道。

“正好,今早我同刘先生商量了一下。刘先生认为,沐英应该是去了青田方向。正好,小十你跟着刘先生走一趟。不过,江西那边也不能放松,你需通知胡定邦,命他暗中查访沐英的下落。”

“是!”王小十真的是佩服刘伯温。他简单的几句话,就足以改变朱元璋的想法。如此,当算是过人之处了吧?

“陆远,你辛苦一趟,亲自去给胡定邦送了消息。记住,路上不得耽搁,不能将这事透露给任何人,包括纪纲都不行!”这是出了帅府,王小十才吩咐的话。

“小十哥,你是觉得……”

王小十道:“我并没有觉得什么。只不过,常州的事情,让我有些不安。如果这个消息再出了意外,事情可就更糟了。”

“小十哥放心,绝出不了意外。”

“好!你送完了信,就到青田去找我。沿途按照咱们锦衣卫的标记,自有方孝孺的人接应你。”

“是!”陆远一马当先出了城去。

“王将军果然越发有将帅之风啊!”刘伯温赞叹道。

“先生说笑了。到现在,先生的谜底是不是该和我讲一讲了?”王小十还在好奇,是否刘伯温真的有那般未卜先知的本事,早已算出了沐英是去了浙**田一带。

两个人出了城,身边并未多带一个人。不是王小十托大,而是他们这趟的青田之行,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且,他身边跟着刘伯温这个“神仙”,还会有什么危险?

出了城,王小十还在纠结刘伯温是如何同朱元璋说的。“刘先生,这里就你我两个人,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能说、能说。瞒着谁,我也不能瞒着王将军。其实很简单,不过一句话而已。学生认得那个道人!”

“刘先生认得他?”

“是啊!”刘伯温本就精通玄门易理,更是喜好结交方外之士,若说认得那道人却也不算奇怪。只是他即认得那道人,为什么在当初沐英离开时而不阻止呢?

后世,一些评书故事中,甚至就将刘伯温以道士的形象塑造。更有甚者,说他是张三丰的师弟。这些不过都是无稽之谈。但正是这些无稽之谈,后世又让多少人信以为真了呢?连王小十也不禁会去想。

心里想到,王小石的嘴上就问了出来。“刘先生,你可认得张三丰?”

“张三丰?学生从未听说过。”

“他也是个道人!”

“哈哈……天下修行之人何其之多,学生哪能尽数都认得?”

王小十也陪着笑。“说的也是。”

打心底,王小十不知这趟青田之行的意义何在。难道说的真的只是为了找回沐英吗?从刘伯温怪异的举动来看,只怕未必如此。可这家伙出城之后,一路上说话左拉右扯,显然是不愿意跟王小十说明原因。如此,倒是为这趟青田之行平添了许多的未知和期待。

人生就该走在寻求精彩的路上。要说唯一让王小十颇有怨言的,就是他刚刚新婚燕尔,却不得不丢下小羽在应天府,而跟着这个老“神棍”南下。

两人在出城前吃过了早饭,一路上行至午间也不觉得饿,索性就继续前行,到了晚间再好好找一个地方住下,人能睡个好觉,马也能安稳的吃些草料。

下午,太阳还半挂在空中,却是到了一处住宿的地方。

“王将军,就在这里宿下吧。若是再赶,前面只怕就没有住宿的地方了。”刘伯温提议。

“也好,这一路都听刘先生的。”两个人就住在一间屋子里,两张床铺守着屋子两边,当中还隔着一张桌案。躺在床上,谁也瞧不见谁。

天色尚早,可两个人吃过了饭也无事,更不愿意在外面生事,也就早早在屋子里躺下。王小十一时间觉得无聊,只盼着能有些什么事情才好。

眯着眼睛,无聊之下,王小十倒也有了些困意。他今日起的早,又连赶了一天的路。虽然是坐在马上不需要步行,可颠簸了一天,身上的骨头好像都被颠散了一样,自然也很劳累。王小十这才闭上了眼睛,就好像睡的很沉一样。

可在睡眠中,王小十却又奇异的保持着三分清醒。这种感觉很怪,就像是他的思维已经凌驾于**之上。只要他愿意,就可以在半空中,看清躺在床上的自己。甚至可以远远的看到屋外。听清楚屋外的虫鸣、鸟叫。如此,该算是十分清醒才对。

可他的确是睡着,还睡的很沉。没有一丝的呼噜声,也没见翻身,就这么沉沉的睡着,如一个死人一般。他的呼吸都变的低微,仅能维持他的身体运转而已。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先是令王小十害怕,进而却又让他沉浸在这种美妙之中。

忽然,一阵刺目的阳光,像是刺痛了王小十的眼睛。他下意识的紧闭双眼,而后又慢慢睁开。这一次,他的人彻底醒了,而并非是沉浸在刚刚那种半梦半醒之下。

他是真的醒了。他睡了吗?可他却始终清醒着。若说他没睡,而他此时身上却充满了力气,也没有丁点的疲累之感,只觉得浑身轻松。

抬头一看,窗外已经是日上三竿。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王小十有一种不真实感,就好似犹坠梦中。“刘先生!刘先生!”他迫切的想要见到刘伯温,和他说明昨夜发生的一切。

却听,刘伯温的声音自屋外传来。“王将军,您这一觉可这是睡的熟啊!学生叫了你几次,却还是叫不醒你。”

“刘先生叫过我?”王小十也迷糊了。他自觉始终清醒着,却从未听到刘伯温的叫声啊?

“当然叫过。我叫王将军起来吃早饭,而后好启程赶路啊!你看,这都日上三竿了,今天咱们要耽误多少的行程啊!”刘伯温说的言辞凿凿,却是令王小十更糊涂了。

“先生,你听我说……”当下,王小十讲起了昨夜的感觉。

“哈哈……想大名鼎鼎的王将军,竟然会被一场梦境而吓到啊!”刘伯温听完大笑,当即就认定他是在做梦。而且是白日间做了这场大梦。

“梦?那是个梦?”

“当然是个梦了!天下间,怎么会有那么离奇的事情?好了好了,王将军先起床洗漱一番,再吃些东西。若是身子觉得不舒服,咱们就再歇一日,而后上路。”

王小十动了动。动了动手臂,动了动四肢、腰腹,浑身没有一丁点不自在。“我身上很好啊,没有一点不舒服的感觉。可是……”

“这不就结了嘛!既然身上舒爽,不觉得疲累,那么你昨夜必然睡的很熟。可能是今早,被我那两声叫给惊到了,这才做了个离奇的梦。不碍事的!”

“真的只是梦吗?”王小十挠了挠头。不及深思,刘伯温又道:“或许,是王将军新婚不久,思念夫人所致。要不,咱们再歇上一夜而后赶路。”

“不用了!”既然身上并没有不适,王小十也不愿意赖在这里。他当然想念小羽。越是如此,他就越是耽搁不得。只有快些结束了这趟青田之行,他才能回去与小羽过甜蜜的日子。“还是早些赶路,也好早些找到沐英,早些去向大帅复命。”

“王将军放心。学生敢立军令状,这趟青田之行必然能够寻到沐英公子!”刘伯温做出了保证,以安王小十的心。

他两人吃过了饭,又带了些干粮就上路了。

按照时节,天气该是越发的转冷才对。可他们一路向南而行,反倒是越走越暖,两个人的衣衫减了又减,这才逐渐适应了温度。

今日,许是为了弥补早上耽搁的路程,又因为始终没有合适的落脚之处,他们一直行到了深夜,才在一处客栈宿下。一路上都无事,途中遇到几次行人,都是四处游荡的生意人,不见逃难的百姓,可见浙江一带受战乱影响还不算大。

也是。当初浙江行省匪患盛行时,官府虽不作为,却有刘伯温的青田军维护地方。而后,浙江就一直都在元廷手中。汤帅虽然领兵南下,却还尚在北面,尚不危机到此处。

但是,这样的平静也维持不了多久了。朱元璋部,同浙江的元军必有一战!

这一次,王小十又多了重任务。他要将浙江一带的形势摸个清楚,好为日后的南下大军做策应。

两人下马进了店,仍旧只要了一间房。这次,并非是各睡一角,屋中只有一张大床,足够两人睡下。

“这次总归不会再做梦了吧!”王小十想着。

第一百五十章 奇异梦境(2)

刘伯温就在身边,自己一抬手就能碰到他,这令王小十甚为心安。他倒不是害怕昨晚的梦境,实在是那太过蹊跷,任谁碰上了这种怪事都会觉得不安。纵然刘伯温一再强调那不过是个梦境,可王小十却犹自愿意相信自己的感觉。

若世间真能够有如此真实的梦境,王小十情愿日日沉睡在梦中。

当夜,王小十脱下了外衣,穿着内衬而眠。他仰面朝天,身体自然的放松。刘伯温在其身侧,却是侧卧向里,以后背对着王小十。

闭上眼睛,王小十只觉得一阵闷热。许是这气候的缘故吧!

在这闷热中,王小十呼吸逐渐的低微,进而沉沉的睡去。这时,他又陷入了一阵梦中。

他又梦见,自己的身子漂浮了起来。就悬在半空中。他被吓了一跳,想要开口,却无法出声。他想要碰醒身边睡着的刘伯温,可四肢却动弹不得。就这样,他自觉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托起,飘飘遥遥的飞向了屋外,飞出了客栈。

按照方向感指示,他是在一路的向南,行程与他们的目标倒也一致。

王小十由打最初的惊恐,再到后来的淡然,直至现在有了丁点的期待。他万分的好奇,这究竟是何种神秘的力量,竟能操控着人的躯体和意志。

这一晚,王小十好似跨越了千里之地。若按照真实的行程来算,他应该早已处在了海面上。可实则却不然。他好似看尽了一路繁花,却又不知究竟身在何处,像是一片朦胧,却又切实存在。

突然,天亮了。鸡叫之后,红日初升,一切又都是新的一天。王小十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梦醒时分。

他如昨日一般,闭上眼睛,而后缓缓的睁开。却发现,自己并非如期待般的从这梦中醒来。一切如旧,他正在以一种奇迹般的速度向着未知的地域前行。

这下子,王小十真的慌了。深陷如此奇幻的梦中无法醒来,岂非,就要被困死梦境不成?到时,他的身体将会变的如“植物人”一样,没有思想,没有意识。而他,却只能终日在四处游荡,纵然思维尚在,却又比死了强在哪里?

那还不如死了!

好在,事情并没有发展到最坏的方向。懵懵懂懂、飘飘荡荡之中,王小十的耳中传出一阵炸雷,震得人脑仁都为之一颤。

“王将军醒来!”这是刘伯温的声音。随之,一双手掌猛的拍击在了他的后背,使他一时间有了如坠深渊之感。

而后,王小十醒了!

“先生,我这是在哪?”王小十醒过之后就问了这么一句。若真是如梦中那样,只怕他早就“逍遥海外”去了。

“你这是在客栈,在床上啊!”刘伯温笑道。“怎么?王将军又做梦了?”

“我这又是做梦?”

“不妨,将昨夜的梦也和学生说一说,总好过独自猜测。”

王小十也觉得这话有理。“先生,我昨夜梦见我的身体被一股力量托着,不受控制的飞了起来。就飞向了南面,一路越飞越快,飞了不下千余里的路程。而后,直到天亮时分,我想着醒来,却怎么也做不到。那股力量托着我,就好像要将我托进地狱里去一样。”

“地狱?哈哈……一世英雄的王将军,竟也会相信鬼神之说。”

“难道先生不信鬼身神之说?”原本王小十也不信。可他自身奇特的经历又要如何解释呢?“先生精通玄门异术,难道也……”

“玄门之术,上合天地之道,岂是寻常的鬼神之说?王将军,所谓梦由心生,只怕王将军的心里是存有某种执念才对吧!”刘伯温道。

“执念?我有什么执念?”王小十想不通。算了,就这样吧。纵然想破了脑袋却也无济于事。反正自己身边有刘伯温在,终归不会让自己深陷在梦中。而且,他心中多少抱有一点期待。他好奇那梦境最后,会将他送到什么地方去。

“天色不早了。王将军,若身体还舒适,就早些上路吧。”

天色的确是不早了。在梦中折腾了一夜,王小十仍旧觉得神清气爽。也就是这点,才让他心里颇安。“启程吧!”他肚子里甚至一点饥饿的感觉都没有。而刘伯温竟也没有要吃早饭,两人就这么空着肚子上路了。

午间,天气越来越热,两人寻了一处背阴的地方停歇了半个时辰,吃了些干粮,喝了口水才继续上路。一路上平安无事,直到晚间两人寻找留宿之处,却因为今日赶路赶的太急,而四周不见镇店。如此,他们只能露宿荒野了!

王小十的身子倒是不错。在来到元末之后,他也没少去过这种风餐露宿的日子。他倒是怀疑刘伯温。虽说这老家伙如半仙一般,可毕竟是个文人,身子骨能否禁得住这江南晚间的阴寒?

“先生,看样子我们要留宿荒野了。不知道先生的身子能否受得住?还是,我们再往前行一段,寻个住处再说?”

刘伯温道:“王将军这就小瞧我了!刘某年轻时,也曾四处游学。不要说是这江南地面,就是塞北的冰寒,学生也是见过的,又何惧之有啊?”

实际上,刘伯温的年岁比王小十也大不太多,不过他处事沉稳,更兼老气横秋,王小十这才将他当做一个弱不禁风的“老人”对待。

若刘伯温将胡须都去了,只怕看着比王小十还要年轻、精神!“

说定之后,两人就寻个背风之处安置下了。马匹就四处寻些杂草为食,他们两个大活人就升起了火,烤起了干粮。

填饱了肚子,两人将备用衣物垫在身下,闭目休息。

一到了休息的时候,王小十不禁就在担心。他担心自己今晚还会被那样的梦所缠绕。虽然此时并未对他所造成什么实质的影响,可若久此下去,什么人也会被逼疯了的!

想到这,王小十不敢睡了。他坐起了身,想找刘伯温再聊聊。却发现刘伯温正背对着自己,想是已经睡熟了。

王小十这一刻才认识到,晚间能够睡一个好觉,是何等的让人羡慕啊!

“王将军!”刘伯温背后就像长着眼睛一样,知道王小十在盯着他看。“王将军睡不着吗?”刘伯温转过了身,却仍旧慵懒的躺在地上。

王小十脑筋一转,随口道:“我是担心先生,是否要多垫几件衣服。我这里,可是带着不少的衣服。”那都是小羽为他准备的。起初他还嫌多,只是不好驳了小羽的好意。现在看来,还是女人家准备东西妥当。

刘伯温没有拒绝。“也好。麻烦王将军了!”

“没什么。”王小十即开了口,就真的从身下的包袱中翻找出衣物。

“王将军,你身下那是……”刘伯温瞧见了他身下的一角。那是一件外衣,一件与众不同的外衣。

“先生问的是这个?”王小十取出了这件特别的衣服。

“以学生愚见,这当是张士诚部兵卒所穿的衣甲吧?”刘伯温的眼睛的确是够“毒”的。这件衣甲内外都被血迹浸透,更兼是在火光下显得十分妖艳之色,却不想还是被他给认了出来。

王小十贴身带着这件衣甲,保存用心,却并非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当下,他就对刘伯温解释起来。“这是我前番在常州时,与在宜兴城外时所穿的张士诚部衣甲。这上边的血迹,都是那时留下的。”

“学生知道了。但学生不明白,将军随身携带此衣甲的用意。是纪念王将军在宜兴时所留的血汗吗?”

“不是。”王小十从未那般想过。“这衣甲上的血,多是霍长卿那孩子的。他为我而死,被吕珍之子一枪洞穿了胸膛。当时,他的血就染在我这件衣甲上。而后,他将魂游地府之际,拼命的想抓我的衣服,结果他带血的掌印就留在了这件衣甲上。我要记住他。这件衣甲不是我王小十功绩的凭证,而是我欠那孩子一命的凭证!”

“王将军有心了!一将功成万骨枯,王将军能有此心,足见你其性至善、至纯。不过,这却非将帅之道啊!”

王小十道:“我不懂什么叫将帅之道。我只知,那孩子原本不用死的。”

“将军节哀!”而后,两人沉默相对,再无言语。就听火焰燃烧的木柴噼啪作响,两个人则是默默背过了身,各自安睡了下去。

这一夜,王小十睡的很好。前两晚缠绕着他的梦境都已散去,就好似那真的只是个梦。梦醒时分,一切就都过去了。

王小十不禁在猜想,昨夜不曾做那样奇怪的梦,是否因为睡前与刘伯温的那番交谈有关?难道,那怪梦源自心结,而这心结就在于霍天青那孩子的死?

或许,只有这般的解释才能算作是合理。

“王将军,昨夜睡的可安稳?”

“刘先生早。昨夜,小十睡的很好。”

“看样子,王将军是在外征战久了,反倒睡不惯床铺了。不如从今日起,你我每日都露宿在外如何?”

“哈哈……就听先生的。”王小十整理身下铺垫的衣物。“不好!衣甲不见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奇异梦境(3)

“衣甲不见了!”王小十将身下铺垫着的,以及包袱里放着的衣服都抖落了出来,却唯独缺了那件衣甲。包袱里,就连银钱都一两没有短缺,却唯独少了那件衣甲。

它既不贵重,也无法再拿去穿在身上,偷去又有何用呢?

“什么衣甲?”刘伯温来问。

王小十的眼睛猛然间盯向了他。“先生莫非忘了昨夜我说的话?先生莫非还要告诉我,昨夜那也只是一个梦?”王小十真的急了。那衣甲对他来说绝不是寻常之物。而这衣甲他昨夜才对刘伯温说起,可今早就不见了,他该怀疑谁呢?自然是刘伯温。

“王将军是在怀疑我?”

“刘先生是大才,其志不小,又怎么会贪图我的一件衣甲呢?除非……”

“除非学生是另有目的!”刘伯温道。“昨夜,衣甲就在将军身侧。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够不曾惊扰到将军的清梦,却又能拿走将军的枕侧之物呢?”这的确不是寻常人所能做到的事情。

说来的确是奇怪了!前两日晚间,王小十虽睡着,却总觉清醒,身边之事都一清二楚。偏偏昨日,自己睡前与刘伯温闲谈了一番,竟就有了睡意,而且还睡的颇沉,竟让人拿走了自己枕下的东西都不知道。

他不得不怀疑刘伯温。这个“老神棍”说不准就给自己摆了一个**阵。说不准,是刘伯温包藏祸心。否则,天下间哪里有那么不开眼的小贼,竟偷走了如此不值钱的一件衣甲!

王小十的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刘伯温,眼神中满是怀疑和不信任的神色。而这种眼神,刘伯温看的清楚,心里明白。可他心里却坦荡,眼神中自也坦荡无疑。这一片赤诚的眼神,让王小十越发的不懂了。

“王将军。”刘伯温道:“将军心系着死去的锦衣卫兄弟,这点学生能够理解。可人总归是要往前看的。将军不忘故人,视为情谊。可若故人犹在,却也不愿见将军终日被困苦闷之中。将军需当走出阴影,方能找寻真我。”

“先生是否看出了什么,特意借这趟青田之行开导我?”王小十好像明白了几分。

可刘伯温这老家伙却又矢口否认。“学生什么都没看出来。将军的心,学生怎么能够看得透呢?”

“我的心,旁人怎么能看得透呢?”这刘伯温是个老道还是和尚,怎么说起话来语带机锋呢?

“王将军可是想寻回那件衣甲?”刘伯温问。

“即被人偷走了,怎么寻的回来。莫非,先生肯为我卜算一卦?”

“不必。那件衣甲对将军是至宝,可对旁人来说却是一文不值。说不准什么时候,人家把玩够了,就会为将军送还回来。”

“真的?”这事情越来越玄了。

“王将军敬请看着。”

“哎!”王小十叹气。“如今沐英不知下落,大帅交代的任务未见眉目,我居然还在这里担心一件衣服。那不过是一件衣服而已!先生说的对,心中没有了执念,晚上才能够睡个好觉。”

“也许吧……”

两人收拾好东西,牵过了马匹,又一次上路。如这般的急急赶路,离着目的地已经不远了。到时便可证明,刘伯温话里的真假。沐英是否就在青田那里!

一路上,仍旧如前日那般,甚至他们赶路赶的更为匆忙。王小十希望早一日找到沐英的下落,也好印证了刘伯温的话。

他们急急催马,一整天都在马背上度过。直到日光斜下,两人才勒住了马缰绳。不是他们累了,而是在疼惜身下的马。马匹就是他们的脚力,若是将马累坏了接下来的路要怎么办?

“王将军,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看来今日又要露宿荒野了!”

“倒也好了!免得睡在客栈里,再去做那样的怪梦。”

“王将军,你平心而论,那梦境是何感觉?”

王小十想了想。“初时觉得很怪,第二次就觉得正常的多了,倒是对后续梦中的场景有些期待。不过,那种明知清醒却又无法睁眼的感觉,着实让我吓了一跳,就只怕陷在梦中醒不过来。”

“怎么会?梦就是猛,醒就是醒,只是王将军不曾找到方法而已。”

“方法?先生是有什么教我吗?”

“我哪里有什么能教给王将军的!”刘伯温还不肯说。“学生不过是想告诉王将军,旁人是无从探知你内心的。唯有自己,才能教给自己对的方法!”

“对的方法?”

“哈哈……该吃饭了!这一连两日都在吃干粮,学生的肚子可都在叫苦了。等明日,一定要在城中寻个酒家大吃一顿!”这时,刘伯温才像一个寻常人,不再装作一副高人的样子。

是人便要吃喝拉撒,这点连刘伯温这个“活神仙”也无法免去。

“好!明日,我请先生大吃一顿。”

两个人在道下正要生火,却听身后处,一阵马蹄声急促,像是有大队的人马行过。而后,见烟尘四起,那马蹄声也越发的近了。两人闪的更远了些,就见一行马队经过。十数匹马,中间还有一辆马车。当先一匹,马上坐着的是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宽面阔口、魁梧不凡,五绺长髯,马上的身姿潇洒英俊。这人若是一张白面能够换成红面的话,就活脱脱的是关公在世啊!

王小十无论是在后世还是在元末,也第一次瞧见这么古怪又霸气的人,所以眼睛一直盯着这人瞧,直到他们从自己的面前飞驰而过。

那人也像是感应到了王小十的目光,而侧过头来瞧他。可惜,马匹飞驰而过,除了那五绺的长髯,王小十再也未发现他身上任何的特点。

而后,马队中的马车从王小十的面前而过。路途颠簸,马队行的又快,车身自然颠簸的厉害。只怕这车里的人急着赶路,定然也不好受吧!

不知为什么,王小十的鼻尖似乎感觉到一阵香气,那种类似于脂粉的香气。当初为了混入滁州城,他曾带人扮作脂粉商人,那时他每日都接触这样的香气,因而时隔数年仍旧熟悉。只不过,他这鼻子的感知也未免太灵了些!

马匹飞驰,四下里都是烟尘,他竟能够嗅出这淹没在烟尘中的香气,鼻子当真不是一般的灵。

或许就是因为这香气,亦或者又是些其他的东西,王小十总归是觉得,自己和这车里的人该会有一番交集。

“这车中该是一个美貌的女子吧!”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王小十也不能免俗。可他从未想过,若车上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却涂抹着浓厚的脂粉,以至于车外的行人都能嗅出这脂粉的味道,那该是一副怎样的场景?只怕就不是一般的“恐怖”了吧!

比他前两晚做的梦还要恐怖!

今日不知是怎么了,一行马队刚过,又有数十人结伴从同一个方向而来。这些人是步行,一个个背着大小的包裹、拖家带口,显得分外的狼狈。

王小十好奇抓住了一人。“老丈,你们怎么了?后面有强盗追你们啊?”

“比强盗还厉害呢!”这老丈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王小十拉住他,正好让他从容的换一口气。“是朝廷!朝廷同义军开战,正在四处抓民夫。若不逃的快些,都被当做壮丁拉去了!”

听到这,王小十便知道是汤帅开始动手了!若非如此,浙江行省的官员不会如此大张旗鼓的征调民夫。

“老丈,我看你这年纪也不小了,朝廷连您这么大的岁数也要征调过去啊?”王小十问。

“北面在打仗,老汉家乡是按户抽丁。若是不愿意去服役,就只能多花些银钱。我家里两个儿子,若是花钱交税,老汉一时间实在凑不齐,就只好带着全家逃出来了。老汉城里有亲戚,刚好到他家里躲避些日子!”

“爹,你和这两个外乡人说这些做什么?快些赶路,要不然城门关了可就进不了城了!”老丈的儿子催促着。

这老丈虽像是庄稼人,却甚为懂得礼数。“两位小哥,老汉先走一步。咱们有缘城里见!”

看着他们离去,王小十一阵感叹。“天下太乱了。希望大帅早日平定天下,老百姓也过些安生的日子。”

“会有那么一天的。不过眼下我们还是快些上马吧!”刘伯温道。

“先生不是说要宿在城外吗?”

刘伯温道:“先前是城外动乱,如今明知城门就在近前,连那老汉都能赶在天黑之前进得城去,我们怎么还能留宿在荒野?王将军,进了城,你可是还欠着学生一桌好酒菜呢!”

“小十不会让先生失望的!”

…………

马队到了城门前,速度便降了下来。在城门守卫认清了众人后,才一一放行而过。

马车入城,车窗中探出了一个脑袋。这是一个姑娘,大眼睛闪闪有神,每到一处都好奇的打量城中的一切。“张叔叔,这是什么地方啊?”

“这里是东阳县,归婺州路统辖、”

“都已经到婺州了呀!”

“你这傻丫头,都快出了婺州了,哈哈……”

第一百五十二章 又见佳人(1)

婺州路治下,没有州府、也没有郡城,只有五县。为此,这五处县城无论是居民数量还是城池大小,都不逊色与寻常州府。

“你父亲本不叫你来,你偏要跟来。怎么样?这一路上的颠簸之苦可还受得住?”马上的“五绺长髯”道。

“张叔叔!”这个大胡子叔叔姓张。“哥哥在帮着父亲做事,我一个人无聊,正好跟着张叔叔出来见一见世面。”

“好。这趟叔叔就让你见一见不一样的世面!下马……”一声喊喝,跟随而来的众人下马。这大胡子带着那姑娘进了客栈的店门,余下的人则是去安置马匹。

这一行人才刚刚消失在街面上,王小十两人就到了。他与刘伯温相视一笑。“先生,住在这里可好?”

“就依王将军。”这里是东阳县最大的一处客栈,又岂会不好?

长街上,如走马灯一般,走了骑马的,又来了步行的。

那老汉一行虽然走的急,却终究落在了王小十两人的后面。他们在客栈门前不过瞧了两眼里边的热闹喧嚣,便低着头快步走过了街巷。似这样的地方,不是他们这些升斗小民所能够来此享受的。

“爹您瞧什么呢?快些走吧!”

老汉喘了口气。“走、走……”朴实的庄稼汉子,常年受风雨侵蚀,看起来自然要老的多。再加上连日赶路、提心吊胆,若非是被自己的儿子搀着,老汉怕就要倒在地上了。

王小十他们刚刚坐下,就坐在客栈门内靠着窗的地方。点了壶酒,又要了几样精致的菜品,他便与刘伯温闲谈。时不时的,他们就向街上望去几眼。刚巧,王小十目光一扫,就瞧见了那老汉一家。

“爹走不动了!你去,帮爹要一碗水来。”老汉一路走,口里已经干了。

老汉的儿子为难道:“爹,你再坚持一下。等到了我舅舅家就能歇了!”

老汉道:“爹实在走不动了。你去向着店家要碗水喝。”

那汉子也是朴实的庄稼人,进了城心里忐忑的紧,哪还敢到这大买卖的店中去讨水?

正好,这一幕被王小十瞧见了。“老丈,我们可是又见面了!”

“是小哥你呀!老汉有礼了!”再一次,王小十觉得这老汉不是寻常的庄户人家出身。若是寻常的庄稼人,哪里有这么懂礼数的?这倒是奇怪了!

越是奇怪的事情,就越发引得王小十的好奇,越是引得他想要深究下去。说不准,他与这老汉一家之间,还会有什么故事呢。

“老丈,相逢就是有缘,还请进来同饮一杯!”王小十出言邀请。他没有征求刘伯温的意见,却是在话出口后看到刘伯温暗暗的点了点头。

“不用了!”那老丈的儿子出口拒绝。倒是那老丈恭声言道:“行路之人,不敢打扰公子。”

“说什么打扰?我家公子最是喜欢结交朋友!”刘伯温也相请。

“如此,老汉一家叨扰了。”

“爹……”

老汉这一家人进了店门。这老汉两个儿子,刚刚阻拦的明显是家中长子。而另外一个则是显得腼腆的多,进门也不言语。

老汉的两个儿媳低着头,各自看管着行礼、照看着孩子。这兄弟两人各育有一对儿女,都已经七、八岁的年纪,虎头虎脑的四下里探头打量,虽被大人看管着,却不脱小孩子的灵气。

老汉被邀请与王小十同桌,又为这一大家子人令要了一桌酒菜。“老丈,不要客气。”

老丈饮了一碗水解解渴,又饮尽了一杯酒垫底,这才顾得开口说话。“多谢两位公子。不知道两位是做何营生的?”

“做生意的。闲来四下游历,不过是两个闲人而已。”王小十道:“老丈真是好福气啊!儿孙满堂,男女双全,足以羡煞旁人啊!”

此时人思想守旧,将子孙的兴胜当做是祖辈的阴德、福报。王小十夸奖了这一句,算是彻底博得了老丈的好感。

老丈嘴上客气道:“世道艰难,养活这一大家子不易啊!”

“是啊!可老丈带着一家子人进了城,没有了土地,该如何生活啊?”

老丈道:“田地都卖给旁人了。老汉一家收拾起了家当,投奔城里的亲戚。日后,就让我这两个儿子学着做些生意,两个孙子也寻个学堂读书,将来考取功名,也好过像我这样劳碌一生。”

“老丈,听您说话,可不像是不通学问的人啊?”王小十终于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老丈道:“老汉姓高,父亲那辈是走江湖的说书先生,因此少年时也跟着父亲学过些时日,识得几个字。可老汉却不是父亲那块料,也就只能是在土里刨一份生际。”

“原来如此!”王小十又瞧了瞧隔壁那桌。老丈这两个儿子生的人高马大,可长子心性朴实,更兼是有些小家子气。而二儿子却是太过憨厚,更兼自闭成性。只怕这样的两个人,也不会是做生意的料吧!看样子,老汉的希望注定要落空了!

吃饭、喝酒、闲聊……不知不觉都已半个时辰。这时候,老丈起身告辞。“两位公子,老丈要行程了。多谢两位的款待,容日后相报。”

“老丈这是要去哪?”

“去投奔孩子他娘舅!多年没有登门,若不早早上门,若等到日落之后登门就太失礼了!”

王小十有意留下这老丈。他总是觉得,这老丈不一般,并且也不像他自己话中所说的那般简单。

或许,王小十就是单纯的想多了。但既然王小十他们与这老丈一家如此投缘,帮上他一把又有何妨?

“老丈,我看你们今夜就住在这客栈里吧!等明日一早上门,岂不是更合礼数?”刘伯温看出了王小十的心思,在一旁帮腔。

“这……”

王小十情知老汉这是囊中羞涩。“住店的钱我一并付了。况且你们一家久久没有和亲戚走动,先探听清楚你那亲戚的住处,而后再登门也不迟!”

“好吧!”老丈同意了。可老丈那长子却像是不太情愿。而老丈的二儿子仍旧不语,就好似是去是留,都跟他没有关系一样。而老丈的两个儿媳忙着照看孩子,忙的根本就顾不得公公的决定。于是,老丈便被王小十的热情挽留了下来。

安置下了老汉一家,天色已经晚了。老汉的长子被老汉打发出去,打听其娘舅家的住处。多年未曾走动,也不知是否还在当初的地方居住。

当晚,王小十与刘伯温仍旧住在一间房中。这样做的好处,就是能够防备突发的事情出现。更重要的,则是这样能够令王小十心安。

“先生,今晚我若是再做了那奇怪的梦,还请先生能叫醒我。”王小十特意嘱咐。

刘伯温笑道:“王将军这就说笑了。学生怎么知道你梦中见到了什么?这样吧,若是到了明日天明你仍旧没有醒来,我就叫醒你!”

王小十想想也却有此理,便答应下来。两人和衣而卧,仍旧是刘伯温面向内侧,而王小十平躺在外侧。逐渐的,两人呼吸就都低沉了下来,各自进入到了梦乡。

今晚,王小十睡的很好。没有那怪异的梦,没有无缘无故的凌空腾飞,他睡的格外安稳。

可到了夜半时分,他好似忽然被惊醒了。他还未等睁开眼,就似是看到了一个人走进了屋子里。准确的说,是他感觉到了!

就像最初那晚,他能够凌空看见自己躺在床上的身体一样。这次,他是看到一个人,鬼鬼祟祟的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而后轻手轻脚的进来。

王小十挣扎着想起身,可他无论如何的努力却就是做不到。最终,他唯有“眼睁睁”的看着这人走进了房间,而后轻手轻脚的放下了一件东西,又轻手轻脚的离开。

最终,房门被关闭。王小十又变的昏昏沉睡,直至失去了所有意识。

天明时分,鸡叫过了三遍。刘伯温还在睡着,王小十倒是先醒了。他一起来就想着叫醒刘伯温。可一见他睡的正香,随后就将手缩了回来。

“昨夜,那究竟是个梦,还是确有其事呢?”这才是重点。王小十又想起,昨夜那梦中,来人可是在房间里放下了一件东西,就放在桌子上。

一回头,果然瞧见桌子上多了一件东西。那是一个包裹,四四方方、整整齐齐的放在桌子上,就是昨夜“梦中”那人放下的东西,就放在“梦中”所见的位置上。

如此,那昨夜就不是个梦了!

“刘先生、刘先生……”他不想吵醒刘伯温也不行了。

“恩……”刘先生缓缓转醒。“怎么?王将军又做梦了?怎么今日比学生醒的还要早啊?”

“先生你看!”王小十一指桌上。

“这是……”

王小十三、两下将包袱打开,却发现了一件奇事。“这是……”

刘伯温问:“王将军发现了什么?”

“衣甲!我前天丢了的衣甲,昨夜被送了回来。真的被送了回来!”王小十惊诧不已。虽然刘伯温说的言辞凿凿,日后衣甲早晚会被人送还回来。可他却没想到会这么快,又是以这般神秘之极的手法被送还了回来。莫非说,这世上真有鬼神之力吗?

第一百五十三章 又见佳人(2)

“这果然是我的那件衣甲啊!”只怕这世上,再也找不到一件如这般的衣甲了吧!手摸着这件衣甲,王小十就好似能够看到霍长卿那孩子的脸一样。

“恭喜王将军,衣甲失而复得,说明与王将军缘分未尽。”刘伯温道。

“可是……这不对啊!”

“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王小十却又说不上来。有人偷了他的衣甲,又见不值几个钱,而给他悄悄的送了回来。这个解释方显得最为合理。可王小十却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或许是经历的事情多了,才将寻常的事情都复杂化了!王小十不禁这么安慰自己。“算了,衣甲失而复得,其他的就都不重要了。”

衣甲失而复得的喜悦,以及对方这来去的奇怪手法,吸引了王小十大半的思维、注意力。他甚至都忘了,昨夜自己又做了那个奇怪的梦……

天晴大早,王小十伸着懒腰出了房门。如今,他每日里体力都万分充沛,也不知是否就是那怪梦引起的。

一大早,他就去老丈那一家瞧瞧。这一大家子,早晨起来之后,孩子的哭闹声就没听过。这一家是老的老、小的小,在这乱世中若想安身立命是何等的艰辛啊!

王小十不禁在想,老丈这两个儿子都不是做生意的材料,想来在生意场上也不会有什么建树。可看这两人农户出身,身体强壮、力气也不缺,若是能够投身军伍,说不准还能建立一份功业。

王小十是真心的想要帮他们一把。这天下之大,苦难之人众多,他虽不能尽数帮扶,可既然让他遇到,就是一种缘分,他自然要搭手帮上一把。

正巧,老丈从屋子里出来。见了面,他还是满口的道谢。“这位小哥,多谢你照顾。忘了问,您怎么称呼?”

“王小十。”他道:“老人家,您的亲眷找到了吗?”

“找到了。今天老汉就带着儿孙去投奔他舅舅去了。”按说投亲有靠,老汉该当高兴才是。可王小十瞧着他,却好似仍旧有几分难言之隐。像是还有些什么话要跟王小十说,却又在犹豫不决。

虽不知老汉心中想着什么,但王小十不妨猜一猜。“老丈,我是个生意人,走南闯北的惯了。今日咱们撞见就是有缘,有什么话就尽管说,我能帮上的就尽量帮忙。您两个儿子要是愿意跟着我做生意,我也可以带着他们谋个生际。”

王小十猜想,高老汉一把年纪,所忧心的不过就是儿孙的事情。

“不、不……”不想,老汉却是忙不迭的摇头拒绝。“小哥你误会了。我这两个儿子的资质我心底清楚,若是放在自己身边还好,就不要给您找麻烦了。老汉我要说的是另一件事。”

“请说。”

“老头子我还在犹豫,不知该不该跟小哥你说。”

“如果的确是什么要紧事,还是不要让外人知道的才好。”

“的确是要紧事。不过,我和小哥你有缘,不然也不会犹豫了这一夜。”按照老丈的话,他可是一夜未睡,就为思索要对王小十说起的这件事。

王小十道:“老丈,不瞒你说,我从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您不是寻常人。否则,就不会有我们的二次相遇了。若是真有要紧的事,你但说无妨,我尽量帮您。”

终于,老汉像是将牙咬的嘎支支作响,这才终于下定了决心。“好吧。老头子我是想请公子帮我保管一样东西。”

王小十真不懂,这如逃难般的一家人,随身还会带着什么宝贝。

为了谨慎起见,王小十拉着他进了自己的屋子。“别急,有什么话慢慢说。”

“公子!”老丈开始称呼王小十为“公子”,而不再似先前那样一口一句的“小哥”。他道:“老头子想麻烦公子帮忙保存一本书。”

“书?难道是什么绝世孤本吗?”王小十不禁在去往贵重了想。

老丈道:“不是。不过是我父亲传下来的一本道德经而已。”

“道德经?”这个名字王小十听过。这道德经是老子所创,虽说里边是包罗万象,养生益气、玄学术数、乃至兵发策论。可说到底,这些都是传言。若真是如传说般神奇,为何历代帝王不将其奉为宝典,反倒是让它遗落民间呢?

“这不过是一本普通的书,却因为是我家世代相传,才被老头子我视为珍宝。今天,我打算将这本书托付给公子……”

“慢着。既然不过一本普通的书,老丈自己带着岂非更为方便?”他才不会去信这老头子的鬼话。若真是一本普通的书,他又何至于来求自己,还如此的小心谨慎。或许,是这老头子见自己待人和善,就真的以为自己好欺骗了吧!

“这的确是一本普通的书……”

“老丈要是不明说,我不能答应。”

“哎!”老头子叹了口气。“也好,我再去寻旁人吧!”不想,老头子真的就这么离开了。他转身出去,王小十的心里却像是被猫爪子挠一样,那般的不安分。可以说,老丈刚刚的那番话,是彻底勾起了他心底的好奇。

究竟是什么样的书?难道真的就是一本道德经?他却为什么搞的这么神秘,难道是有什么人想要抢这老丈的书不成?

谁会去抢一本没有丝毫价值的旧书呢?

突然,王小十心底一个机灵。他不禁想起,自己那件衣甲岂非不也是一件对旁人毫无用处的东西,却还是被人给偷去了?虽然那人已经将衣甲还回,可对方为何要做这无用之举,王小十还没有弄清楚。难道说,这老汉也面临着如自己当日那般的窘迫之中?

“这老汉一家都是些什么人呢?”

“等等!”王小十叫住了门外的老丈。终于,他未能安耐住自己心中的好奇。“我能看看这本书吗?”

“当然。公子若是答应帮忙保管,尽可随意翻看。不过,看这本书却要当心。能从其中领略到什么,就不是老汉能够决定的了。”这无疑又一次加重了王小十的好奇心。

最终,老汉将书留下。那本书他真的是随身携带,就藏在他的后腰处。

老汉离开了,房间里看似就只有王小十一个人,实则刘伯温一直都在。

这时,刘伯温自床后的屏障里走了出来。“王将军,这秘密被你探查出来了?”原来,这二人都觉得老汉一家不似寻常人,这才有了王小十的试探。

“探查出什么?不过更大的一个谜团而已。”王小十把书扔给了刘伯温。他粗略的翻看了两眼,上边的字他大多都不认得。纵然认得几个,却也是根据字形大致猜测出来的。如此,他怎么能看懂这本书?

倒是刘伯温,有学问、懂得多,说不准能看出些什么。“先生可从这书中看出了些什么?”

“人心!”刘伯温道。

“人心?先生是说人心?”多么简单的一个词。可有时候越是简单,却越发让人如坠雾中。

“这本书足以看出那老汉的心。”刘伯温解释道:“这老汉分明心中藏着一个秘密,怕被人知道,又不好过分掩饰,更加怕咱们过于热心,而拖累了他们的行程。为此,他才故布疑阵,说这本书是如何的特别,而后将这本书留给王将军保管。这样一来,将军的目光就都放在了这本书上,而不会去在意这一行人的去留。”

别说,刘伯温分析的头头是道,王小十思来想去也唯有此种说法才最是合乎情理。

“这么说我们是白忙活了?”

“至少将军得了本书,省去了两钱银子的书钱!”说完,刘伯温笑了。这个老家伙,竟也学会了开王小十的玩笑。

听罢,王小十一时间倒没转过这个念头来。可随后见刘伯温大笑,他却也跟着笑了。纵然机智如王小十这般,却还是被一个老汉给戏弄了。

这也不算什么,不过是两人连日赶路来,平添的一份调剂。终归,旅途是寂寞的。纵然结伴而行,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孤寂。能够看尽一路的繁华、看尽一路的人间百态,就算是不枉此行了。

至于是否被骗了,王小十不在乎。更何况,他什么也没被骗去。或许真的是自己过于热心,才让老汉觉得自己是有所图谋,进而才想出这么一个不大不小的谎言,用来摆脱自己。

算了,都过去了。

“王将军,时候不早,咱们该上路了!”刘伯温提醒道。

“是该上路了!”两人结了账,瞧见那一大家子人过人都不见了,这才越发证明了刘伯温的猜测。而这个档口,就听后院中吵吵闹闹的,也不知是什么人之间发生了矛盾。而王小十他们还没意识到,麻烦事又来了!

后院圈养着马匹,其中多是客人寄存在店里的。而此时,却有数匹马病倒在了槽头,后院中的一行人就是为了这个而争吵。

这些客人声称,是客栈里喂马的草料有问题,才让马得了病。而客栈一方自然坚持,是这些马本身就有病疾。否则,所有马匹喂得都是一样草料,怎么会只有这几匹马倒下了?

如此吵闹不休,王小十他们的马也无法牵出来,就只能抱着肩膀在看热闹。

第一百五十四章 又见佳人(3)

“出了什么事?”正看着热闹,就听身后有人询问。没来由的,王小十就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刚想要回头去瞧,就发现一个人影从自己身边擦身而过。一股子香气挂风,在王小十的鼻尖扫过。这香气是脂粉的香气,却又透露出一种淡然的清香。

王小十不知道,自己的鼻子什么时候变的这么灵了。这与昨日马车上透出的香气几乎相同,王小十当即就认出了这人的身份。单单只是一个侧颜与这似曾相识的味道,他就认出了这人。

陈颖儿!在滁州时,他曾与那对兄妹有过交集,当初还多亏人家帮忙,否则他未等花云进城来帮自己,他就已经落在了元廷的手上。

“陈……”才刚想着开口,那姑娘已经走远了。

其实也不远,一院之隔。“怎么回事?”姑娘问。同行之人说明了情由,陈颖儿道:“张叔叔不在,你们遇事要稳重些。不就是几匹马吗,哪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

姑娘出身不俗,岂会在乎这区区的几匹马?

同行的人道:“可咱们的马病倒了,怕是要耽误行程了。”

“去向着店里的其他客商问问,有没有人愿意把马让出来,咱们给大价钱!”如今那姓张的“五绺胡子”不在,众人都听这姑娘的。至此,人群也已散去。热闹一过,自然是各干各的。

“这位姑娘,在下这里有两匹马,不知姑娘能给上什么样的价钱?”姑娘的身后有人问道。

陈颖儿眉头好看的一皱。似这样的人她见的多了。不过是些见自己有难,而上赶着帮忙的登徒浪子。对付起这样的人,她可从不手软。

脚下暗暗使劲,绣鞋向后轻摆,脚尖翻转踏在身后那人的鞋尖上。就这一脚,足以让人疼上好一阵,也是给这样的油滑之徒一点教训。

可令姑娘没想到的是,身后这人却也机警,突然间抽身撤步。“姑娘……”

“是你姑奶奶!”姑娘不知从什么时候,手里多出了一柄短刃,刀锋直指那人的胸膛。“是你!”可她却没有下手,没有下得去手。因为她认得这人。

“王小十?”她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王小十。两年多不见,王小十更多了几分成熟的帅气。“你怎么在这?”

王小十笑着道:“我还想要问你呢!自在滁州分别之后,再见面却是举刀相对,真是不应该啊。”他开了句玩笑。

陈颖儿不好意思,连忙收起了刀锋。“我还以为是什么不开眼的公子哥儿来这找挨骂呢。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她又问。

“我是个生意人,走南闯北的惯了。你呢?”久别重逢,虽不是有一肚子的话,却难免互相多询问几句。

陈颖儿道:“我是跟着家里出来办事的。”

“令兄可好?”

“兄长在家里帮着父亲打理事物。这次,我是跟着张叔叔来的。”

“就是那位留着五绺长髯的人?”王小十道:“我早见过他了。如是再换上一张红脸,你这位叔叔可真就是关公在世了!”

这话逗得陈颖儿又是一笑。他们兄妹在背后也长长议论起这件事。“张叔叔外出办事,我们在客栈里等候。不知怎么的,我们的马都病倒了,我正想让他们去买些马匹来。”

如今北面正在打仗,地方上驯养的马匹也都被充作了军马。就是如此,军中马匹尚显不足,这婺州路治下,想要买几匹马倒还真的是不易。

为此,陈颖儿才觉烦心。不过这心里虽烦,可见到了王小十,却好似愁云平白消散了几分。

“陈姑娘,我们就站在这聊吗?”王小十问道。既然话都如此说了,两个人自然是进了屋,找了一张桌子,上了两份茶点,边喝茶边闲聊。

王小十素来都会与人聊天,更何况是和这位久别重逢的“老熟人”。几句话,就拉近了两人的关系,这一男一女开始变的无话不谈。

聊着聊着,王小十恰有似无的问起了正事。“颖儿……”他们彼此之间已经接受了这般亲密的称呼。“你们这是要去哪?”

“青田。”

“青田?”世上竟会有这么巧的事?路上偶遇老朋友,又是同行一路。难道说,这青田发生了什么大事,才引来了这么多人的目光?

王小十问:“你们到青田去做什么?”

“我也不清楚。是张叔叔有事要到青田去,我闲着无聊,就跟着出来长长见识。你呢?该不会也要到青田去吧?”她笑着眨了眨眼睛。

“还真叫你猜对了。”

陈颖儿的眼神中很精彩,仿佛在说“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若是换了个不认不识的男子,突然说要跟自己同路,陈颖儿多半就将其当做了闲来无事的纨绔子弟,轻则白眼一顿,重则就要刀剑相加了。可这话换做王小十来说,姑娘却没来由的开心,好似终于寻到了旅途的知己。

正当两个人欢欢笑笑之际,店房门外,传来一阵马儿的嘶鸣声。

“吁!”那五绺胡子的人回来了。他在门前勒住马缰。“颖儿,叔叔回来了。”

“张叔叔!”

“他是……”这大胡子叔叔还未下马就瞧见了王小十。他即瞧见了陈颖儿,自然就能够瞧见王小十。

“他就是王小十。我曾经跟父亲提起过的王小十。”陈颖儿道。

这大胡子才不管是王小十还是王大十的,他只顾得道:“跟我回去,我有话和你说。”

王小十眼巴巴的瞧着。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罪了这个大胡子,对方怎么像是在给自己摆脸色?

屋内,这大胡子叔叔对陈颖儿道:“颖儿,叔叔都已经安排好了。今日起,你就住在我那朋友家里。一日三餐都有人照顾。”

“我要跟着叔叔。”陈颖儿怕这叔叔不准,就“抬出”了自己的父亲。“这可是父亲让我跟着叔叔出来长见识的,您不能抛下我。”

大胡子道:“颖儿,你一路跟到了婺州,还不够长见识的吗?而且后面的事情有些凶险,叔叔不放心你再跟着。”

“张叔叔……”

“你若是不答应,我就让人把你送回江州去!”这大胡子为人素来是说一不二,也只有碰到了陈颖儿,才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

“好吧!”陈颖儿答应了。这鬼丫头嘴上虽然答应了,可心里却是另打着主意。“大不了,我随后偷偷的跟去!”当然,她的小心思不敢告诉给大胡子,也不敢在面上有所表露。她就只顾得低着头,大胡子见状还以为她是在耍小性子,也就由着她了。

“还有!”大胡子又道:“在外闯荡一切小心谨慎,不要与陌生人多做纠缠。你一个姑娘家不比男孩子,凡事都要小心、再小心。”

“知道了!张叔叔,你怎么也和我爹一样?”

“谁叫我们是兄弟呢?我看着你们兄妹长大,就不能见你们被骗了去!”

“好,我一切都听张叔叔的。”陈颖儿拉起了大胡子就向门外推。“张叔叔你先出去,我要收拾东西了。”

被推搡着出了屋,大胡子还在说着。“快些收拾好东西,我这就派人送你过去!”

另一边,王小十也在收拾东西。这一来二去的折腾了一通,太阳都已升的老高。

刘伯温老神自在,嘴里还像是哼唱着什么不知名的小曲。这一见了,哪里还像一个读书人,哪里还是那位老谋深算的“活神仙”,这活脱脱的就是一个街边小贩的姿态嘛!看样子,每个人都有他不为人知的另外一面。

“刘先生,该启程了。”王小十叫道。

“不急。”眼瞧着就要到地方了,刘伯温却是不急了。“我们再歇一天。”

“还要歇一天?”王小十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刘先生不急?”

“急。可我知道,这东阳县里将军还有未完之事。”

王小十笑了。“我有什么未完之事?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看这样子,刘伯温今日是打定了主意要歇上一日。索性,沐英的事情也急不来。若没有了这位“活神仙”,王小十自己还真就理不清个头绪。如此,就等上一日吧!

一整天的功夫,刘伯温没出门。王小十不知刘伯温打的什么主意,心里揣着糊涂,也就没有了出去闲逛的心思。

过了午后,正该是一天之中最为烦闷无聊的手,房门突然被人敲响了。整日陷入思绪中,这突然的敲门声倒是把王小十给吓了一跳。

“哈哈……王将军,你那未完的事情找上来了!”刘伯温突然道。

“这……”王小十将信将疑。去推开了门,却发现屋外并没有人。左右瞧了瞧,路过的都是生面孔,也不像是刚敲过门的样子。突然,王小十视线一扫过门前,发现在门下的缝隙中是被塞了一封信。开门之后,这信就掉在了地上。

“入夜二更,城西关家巷。”信上清清楚楚的写着。落款之处,写的是陈颖儿!

王小十手里攥着信。“刘先生,这次又被你说准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煮酒论江湖

两个人,两匹马,一路上都是如此。夜深了,人却不困,马也不乏,倒是都精神的很。

“刘先生,你怀里到底是揣着什么戏法儿?这都快要到了青田,您该和我说清楚了吧。”

刘伯温揣着明白却不说。“王将军,等到了青田,你自然懂了。”

“那总该告诉我,您是这么知道今夜的事吧?”

今夜的事,若不是刘伯温未卜先知,王小十早就已离开了东阳县,也就不会见到那封信,更不会来夜会陈颖儿。

此番作为,用“夜会”两个字才最为妥帖。但他身边有刘伯温跟着,想来也不会发生出格的事了。况且王小十已经成了婚,纵然那位陈姑娘也算是天姿国色,他也不会有非分之想。

刘伯温不答反问。“王将军,你可知那大胡子是什么人?”

“不知道。”王小十这是来到了元末。若是他一不小心穿越到了三国乱世,当张嘴就答“关羽”二字。可在这元末的大地上,他却并不知还有这么一号的人物。

“原本学生也未将那大胡子放在心上。可随后学生就想起了一人。”刘伯温道:“王将军可听说过张定边之名?”

“张定边?”王小十没听过。他是的确没听说过,纵然细想也不知这张定边是何许人也。

若不似王小十这般的“不学无术”,粗通这段元末历史的人,当知道张定边的大名。若说这张定边是元末第一勇将也无不可。史上,就连常遇春也并非他一合之将。不过,关于此人的传记多源自民间野史,在百姓的口中越传越神,进而就没有什么人相信了。

刘伯温接茬说道:“王将军,这张定边可不是寻常的人啊。当初学生在青田,就已听说过这人的大名。此人武艺出众,自扬名之后未逢敌手。”

“他真的这么厉害?比起常遇春、花云怎么样?”王小十所认得的高手,也就要数这两人了。还有赵普胜、丁普郎兄弟!除此之外,他并不知天下之大,江湖之远。这一次,他算是跟着刘伯温长见识来了。

刘伯温道:“常将军与花将军的确是勇冠三军,可若是按照学生所知品评,他二人照比这张定边还有些差距。”

“真的?这张定边既然这么厉害,那他是哪一路的人?”王小十更为关心这点。他既然跟定了朱元璋,就要对各方势力有个了解。渐渐的,王小十似乎明白了刘伯温此行的用意。若不出来跟着他走一走、看一看,自己就如同是井底之蛙,永远也不知深浅,就更不要说如何跟紧朱元璋的脚步了。

马上闲聊,那关家巷就到了。按照客栈伙计所指,巷子口有一处小酒家的就是关家巷。

看四下里,除了酒家之外并无灯亮。四下里也无人,那陈颖儿也不见踪影,想来是他们到的早了。“刘先生,咱们到那酒馆里去坐坐,边坐边等。”

“好!”

小生意人,并不欢迎他们这样的“歇脚客”。而那陈颖儿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出现,王小十就只得要了一壶酒、两个小菜。那掌柜的见了钱,脸上如笑开了花一样,小步跑着去准备酒菜去了。

不大的时间,约莫一刻钟的功夫,酒菜就都已经上齐。而这期间王小十不住的往巷子里瞧,却根本不见人影。索性,两人既来之、则安之。美酒在前,岂能辜负?

王小十为刘伯温满了杯酒。

“不敢,王将军先请!”刘伯温客气道。

“我现在有些明白刘先生的意思了。若始终待在应天,哪里能够知道天下之大?”

刘伯温道:“那王将军可知这天下有多大?”

“天下有多大?”王小十问:“刘先生觉得呢?”

“这天下之大,大不过一个‘江湖’!”

“那什么又是江湖呢?”

刘伯温道:“说不清楚。你我就在这天下,却不知天下究竟有多大。你我身在江湖,却又不知江湖是什么。这江湖,又是什么呢?”

“这江湖终究要自己去看,自己感受。你认为什么是江湖,那它就是什么。说到底,江湖就是人。是江湖上的人,江湖人!若没了形形色色的人,哪里还有这偌大的江湖?”

“说得好!”王小十与刘伯温同饮了一杯。“就请先生和我说说这江湖人。”

“江湖人,王将军认为什么是江湖人?”

“武功高强、快意恩仇。”王小十道。

“说的不错。王将军可知,当初各路义军的首领也都是江湖中人。淮西和尚彭莹玉,韩山童、刘福通,都是出身江湖草莽。这些远的不说,就徐寿辉、韩林儿麾下,乃至元廷,都拥揽着一众的江湖高手。”

“这些江湖人,虽不通战阵之法,也多不能上阵杀敌,却自有他们的用处。反观朱大帅,手中能人虽多,却终究少了些江湖之气。”

王小十彻底懂了。这一趟,刘伯温就是带着他见识一下江湖人,结识这些江湖高手,顺带替朱元璋招揽能人。“临行前大帅可有话?”王小十问。思来想去,刚刚这番话已不像是刘伯温的一人之言,倒像是受了朱元璋的指派。

“我的确曾和大帅提起过这事。大帅也没应允,却也没有反对。可既然大帅让王将军跟着学生走了这趟,就说明大帅心中还是同意了学生所说。”

“既然是这样,刘先生何苦瞒着我,还瞒得我好苦啊!”

刘伯温道:“别怪学生,我这是怕王将军瞧不起这些江湖之人。”

“刘先生是读书人,都不敢小瞧这些江湖人,我王小十哪里会那么想?”今日这番话算是说开了。对于余下的这段路程,王小十也是越发的有了几分期待。他到底是要看看,跟着刘伯温纵身江湖,究竟能看到几分精彩!

喝着、吃着、聊着,三更天就已经过了。可看巷子里,还没见人出来。

“看样子今天是被人放鸽子了!”王小十不禁叹道。

“放鸽子?什么是放鸽子?”刘伯温问。

王小十这才想起,自己的话太过超前了。“我是说今晚是白等了。”

“也不算是白等。至少今夜你我在此痛饮,在此畅谈了一番。”在刘伯温的眼底,就没有什么是让他烦心、愁绪的。

“也好。喝了通酒,回去睡上个好觉,明早也好启程。”说着,王小十就站了起来。而那位酒店掌柜此时则靠坐在墙角处,闭着眼睛打盹。王小十他们要走了,这人不过悄悄抬起眼皮瞧了瞧,也不起身招呼。在他的眼里,酒菜上了桌之后,他与王小十两人的生意就已经结束了。

两人出了店门,牵过了马,正要离开,却见那巷子里传出了动静。是听到了动静!夜色下黑漆漆的,巷子里阴暗的可怕,自然是什么也瞧不见,只能听见动静。

王小十不禁还在奇怪,出门一路行来,自己的鼻子灵了不少,就连耳朵也机灵了不少。

“刘先生你等在这里!”他好似听到了低沉的呼喊声,是陈颖儿的呼喊声。来不及与刘伯温细说,他就先一步冲了出去。

巷子里,是一处大户人间的后门。门外,两个人黑影正抬着一个大口袋,那低沉的呼喊声就是从口袋里发出来的。

“什么人?”贼人做贼心虚,必然不敢大张旗鼓行事,王小十这一声喊,足以吓到他们。可是这两个人却像是有备而来,也不怕惊动了旁人。见王小十突然半路杀出,他们一人继续扛着那口袋,而另外一个则是抽出了刀来拦截王小十。

这人手腕一抖,刀锋画了一个圈,刀光过处圆润自如,王小十就知道自己大意了。看这人的刀法,就知道不是普通的毛贼那么简单。

经历的多了,王小十的眼力大有长进,还未动手,就将这人的功夫看了个大概。而看出来是一回事,可真正的动起手来却是另外一回事。王小十一时大意,手里没有带着兵器,终究是要吃几分亏的。

但此时他若是再反身出去拿兵器,显然已经来不及了。没办法,硬着头皮上吧!

两人面对着面,待等王小十接近了,这人一刀刺来。黑暗中,刀光显得格外刺眼,甚至刺得人双目都无法视物。

没有经历过生死关头,永远不知这一瞬的刀光是何等模样。王小十不止一次的经历过生死关头,却仍旧被这一刀挫了胆气。他想要向旁边闪,却发现这一刀仿佛是跟定了他,让人避无可避。更何况,这巷子本就不大,他该往哪里去闪?

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这刀光所刺的,王小十在这危机的关头,竟而闭上了眼睛。他就如同是被吓晕了!

可闭上眼睛,脑中一阵眩晕后,他周围的世界仿佛都清晰了起来。或者说,是他脑中的世界都清晰了起来。那刀光不再刺目,这一刀的来势也不再猛烈。王小十下意识的一伸手,手掌竟抓在了刀锋之上。就抓在了刀背的一侧!

这一瞬险而又险,但好在他并没有伤在这一刀之下。

“这是……”虚而实之,这岂非就是那梦中的感觉?

第一百五十六章 南北刀王(1)

王小十的手里还攥着刀锋,刀尖已贴近他的小腹,可他的手如铁钳一般,刀刃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他的手怎么会这么有力,出手为什么会如此精准?王小十都在怀疑。若说怪,就怪在那连日来的梦境吧?睡梦中,竟让他的感官大为精准,就好似平白多出了几双眼睛,替他去看、替他去感受。感受危险,与这刀锋的冰冷。

这人见一刀不成,想要抽刀回来。而王小十仍旧沉浸在刚刚接住刀锋一瞬间,也并没有要撒手的打算。两方就这么在巷子中较起了力来。

刀锋被两方的大力加持,最后竟而微微的弯曲。

王小十瞪大了眼,对方也瞪大了眼。

这时候,刘伯温冲进了巷子口。王小十虽背对着他,亦是知道他来了。“刘先生小心!”他出声提醒刘伯温,却忘记了刘伯温绝不用他多加操心。

“王将军,收发于心!遇强智取,遇弱强擒!”刘伯温道。

“遇强智取、遇弱成擒!”那么对方是若还是强呢?若对方够强,自己如何挡下这一刀!

刘伯温的一句话,让王小十平白添了许多的信心。他手上力道不变,足下却猛然起脚,踢向了对方的手腕。

这人也沉浸在刘伯温的话中,可他却并不似王小十有这一瞬间的感悟。他只觉得这话深奥,连带着心神都沉浸在了其中。

王小十一脚踢开了对方的手腕,刀锋彻底被他掌握在手里。而后,他手腕翻动,刀锋一个调转,刀柄被他握在了手心。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抓走陈姑娘?”刀锋就搭在对方的脖颈上,王小十不相信这人会不说。

却看着,这人仍旧呆呆的,好似还在品味刘伯温刚刚的两句话,而未曾听到王小十的询问。

“说出来留你一条命!”王小十又道,进而手上用力,刀锋都已刺破了他脖子上的皮肤。

“待学生看看。”刘伯温赶了上来。“王将军,这人死了!”他手指搭在这人的腕上,好像是在给人诊病号脉。

“死了?我也没怎么样他,就是踢了他一脚啊!”

刘伯温道:“就是因为那一脚。这人像是个死士,肚子里早就吃下了毒药。您这一脚,刚好震动了他的经脉,加速了药力在血液中的流速,这人已经死了!”

王小十看着,这人分明还活着嘛!眼睛瞪的大大的,嘴唇颤动,鼻子下仿佛还有气。可王小十拿手在他鼻子下面一探,却发现这人已经只有出气,而没有进气,只怕下一个眨眼就断了气。

的确,王小十的手才刚刚放下,这人的身子就软了下去。

“这真是奇了!天底下还有这种药?这种要命的药!”

刘伯温道:“王将军,天下之大,有什么奇事都不算怪。”

永远也不要小瞧古人的智慧。此时,常有将毒药以植物的叶子包裹,就如后世的胶囊一样。待等外面的叶子被胃液消化干净,毒液就流了出来,进而要了人的命。

另一种则更为神奇的多,且为江湖传言,并无人见过。据说,人一身血液流转,十二个时辰为一个轮回,其中血液的源头被称作“血头”,十二个时辰的时间流过周身一百零八道穴位。而一些毒药能够依附于“血头”之上,一昼夜的功夫,十二个时辰,“血头”流过全身穴位回到心脏处,将毒液带至心房,从而致人于死命。

这种说法太过新奇,又无人亲眼见过,所以多认为是谣传。不想,今夜被王小十碰到了。

这些都是刘伯温与王小十说的,否则他哪里听过这些?

“这么一来,这种毒药岂不就杀人于无形了吗?”王小十想。若是大军作战,在敌方水源之地投下毒药,十二个时辰之后,全军无故暴毙,岂非是天下致毒之计?

“哈哈……”刘伯温笑道。“王将军,天下之事,莫不和天数。似这样的剧毒之药,配制起来自然不是那么容易。学生虽不会配制这毒药,却知道,这毒药不单配制不易,而且配制过后不过瞬息的功夫,药力便失。所以说,这些死士服用的药物都是自愿吞服而下,否则岂会那么容易?”

“而且,是药便有药味,这毒药更是如此。而且这药不能活于水中,不能同食物掺杂,更不能酒、茶之类的东西掺杂,只能使人生吞药粉。所以说来,唯有圈养死士之人,才会令死士心甘情愿服下,以免行动之时失手。除此之外若想用此药下毒害人,却是难上加难。”

这下子王小十就放心了。他到元末之后数次面临生死关头,历经一路的劫难,他都一一闯过来了。可他却怕死的糊里糊涂、死的不明不白。

王小十心里一股子兴奋劲儿就别提了。那奇怪的梦,突然暴涨的“功力”,还有这些死士,以及那听起来奇而又奇的毒药。这些都像是为王小十打开了一闪神奇的门。

“王将军!”刘伯温不得不叫他。“我们快些离开,免得惹上麻烦!”说到底,这婺州路治下还在元廷手里,他们毕竟是“反贼”的身份,这里又死了一人,说起来纵然有一万个理由也说不清楚,不如早些躲开。

“那陈姑娘怎么办?”

“学生自有办法!”两个人出了胡同,又见四下无人。那酒铺的掌柜也已经收起了门板,像是觉得不会再有客人来了。

刘伯温和王小十离开这里,就离着不远。他们人绕过这街巷,绕到了那宅子的正门。门上一块大匾,写着“王府”。

可以见得,这户人家姓王,而并非是什么真正的“王府”。

“王将军,刚刚您也见了,那陈姑娘是被那黑衣人从宅子里抬出来的。你说这陈姑娘为什么会在这宅子里?”

王小十道:“或许陈姑娘今夜就住在这,所以他才让我们到巷子外去等她。”

“不错。”刘伯温也道:“所以说,那陈姑娘与这家主人必然有些关系。可现在陈姑娘不见了,这家主人会否着急?”

“当然会着急!”王小十想都不用想的就答道。“可是这大半夜的,或许这家主人还不知陈姑娘出了事啊!”

“这就要亲自去看一看了!”

这家人姓王,早年也是江湖出身。两代人以前,正值南宋羸弱,流民、盗匪四起。借助着一身的功夫,王家的先人闯出了这份家业,才在此处安家落户。

一朝入江湖,终究难脱“贼衣”,这王家与大大小小的江湖人之间还多有着联系。

王家此时的家主尚未过而立之年,当算是一个年轻人。夜色深沉,他却还未睡。他不睡,一家的仆役、用人也难得一个好觉,就都得在身边伺候着。

“事情都办好了吗?”王弼问。他穿着一身宽松的衣服,好像是睡袍。若不是被什么事情而耽搁了,他或许已经安寝了。

“都办好了!”管事的答道:“咱们派人毒倒了张定边的马,他们只能求到公子身上。而咱们借给张定兵的马,马蹄铁都是特质过的。根据这马掌所留下的痕迹,我们很容易就能找到他们。”

“张定边武力高强,更兼老谋深算,你们切记要小心。”

“公子,您吩咐了几次了,我们都记下了。”

“不是我啰嗦,实在是张定边不好对付。若非如此,我王某也不至于下作到去绑架一个小丫头!”

院子中,花坛的阴影之下,王小十与刘伯温矮身在这儿。若是换做从前,这么远的距离,屋中那么小的声音,王小十无论如何是听不见的。可这次,王小十就偏偏的听见了!

他这一听,与心中猜想大致相同。“果然是这王家人搞的鬼!刘先生……”王小十叫刘伯温,而身后的刘伯温却是猛的拉了他一把,像是劝着他快走。

“什么人?”屋中的王弼话声突起,人就已经冲了出来。王小十没想到,非但自己的耳朵变灵了,这王弼的耳朵竟也如此的灵敏。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暗入府邸被人家发现,轻则免不了一通口角,重则就是化为了冲突。

“王将军,惹上麻烦了吧!”这些人连张定边都敢去招惹,显然不是什么寻常人。

“你们是什么人?”王弼先问。

王小十答:“过路的人。错过了住处,见这寨子里灯火通明,才来求主人家留宿。”

谎话终究就是谎话,连说谎话的人自己都不相信这些鬼话,又如何能迫使旁人相信呢?

“一派胡言!”王弼当然也不相信。“将这两人拿下!”

“你敢!”王小十手指着王弼。“你敢纵使下人行凶,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

“王法?”王弼像是听到了世间最为可笑的事。“这大元朝廷,各地自有各地的王法。在我这府邸里,就要遵从我的王法!”

刘伯温冷眼瞧着。“王将军,没办法,只有强闯出去了!”他情知不会如此的容易。

这时,院子里已满是壮丁,一个个持刀、架棒,只等这王弼一声令下,就要刀剑相向。

第一百五十七章 南北刀王(2)

没等王弼开口,又有下人来到他身边低语了几句。“公子,咱们的兄弟折损了一个,就在后面的巷子口。”

一听这话,王弼又瞧向了王小十。“看来你们是有意来找我的麻烦啊!”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王小十也没必要藏藏掩掩。“不错,那人是撞见了我们。以巨毒之药控制人心,可见其人之歹毒!”遇见这样歹毒的人,你即便求饶也是无用,反倒是弱了自己的声势。更何况,王小十如今“功力”大涨,再加上刘伯温,打斗起来也不见得吃亏到哪里去。

这时候,就见刘伯温递过了一柄短刃。他们一路上行了数百里,未敢太过张扬,更不敢带刀佩剑,只能是在包袱里揣着两柄短刀,做防身之用。

“动手!”见王小十两人取出了短刀,王弼心想也不算欺负了这两人。要怪,只能怪他们不长眼,撞在了自己的大事上!

乍一动手,就有四、五人围着王小十打杀起来。王小十一柄短刃难以抵挡,只能是尽力的拨开刀剑,有些棍棒来不及架住,则硬生生砸在了王小十的后背上。

棍棒挨身,王小十下意识的提气,背上的肌肉隆起,却也不算是太疼,就好似轻轻拂了一下。

这些,都是这一路上所带给他的好处。如此,王小十对付起这些人来也越发的游刃有余。

即便这些人的刀剑再凶险,还能凶险得过与张士诚部的厮杀,和战场上的万千刀兵吗?

另一面,刘伯温一介书生,动起手来也不多伤和气,只顾得护卫自身。看这样子,刘伯温自保有余,却不足以来驰援王小十这边。

“公子,这两人不简单,咱们怕是撞见‘过江龙’了!”

这王弼要亲自动手了。他一个健步跳到了院子里,就跳到了王小十的身前。

“呀!”王弼大吼一声,先破敌淡色,也算是给了王小十一个支会。而后,他就单掌拍向了王小十的胸前。“都退开!”

这一下子,倒令王小十看不懂了。按说这家伙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竟然以那种江湖奇毒来圈养死士,更兼是在自己府中纵容家仆伤人,就更显得手段毒辣。

可既然如此,这样的一个人,纵然亲自动手,也该从被后偷袭,或者干脆就以多为胜才对。可看这人动手却大大方方,不曾背后下手,更是不准旁人帮忙,而且还先一步出声示警,足见君子之态。

这样的一个人,行事如此反常、怪异,他究竟是正、是邪呢?

不待王小十再想下去,王弼的一掌已经到了。他看不透这王弼究竟是什么人,也就没有贸然下杀手,而是收了短刃,左手以同样的一掌打了过去。

两掌拍实,王小十就觉得一股大力传来,猛然间退了好几步,这才化去了这一掌的劲力。

而后,王弼又到了。几乎就与王小十贴着身子。他一掌快似一掌,逼得王小十步步后退。

另一边,刘伯温有些急了。王弼其人,他多少是知道些的。先前他并不知这“王府”就是王弼的府邸,却在见了王弼其人后认出了他。

刘伯温也曾在江湖上走动,自然认得更多的江湖人。知道了这王弼的身份,刘伯温就觉得事情不好。这王弼素来都是一个“拼命三郎”,若不分个生死,绝不会轻易收手。

事出无奈,刘伯温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啪啪……”刘伯温一连的拍手,掌声间急促却带有别样的节奏,像是在为王小十与王弼两人之间的打斗而叫好。

周围的壮丁们一头的雾水,不知这老书生是得了失心疯还是怎么着,竟然在这个时候鼓起了掌。

掌音刚落,王府的院墙上,一个黑影像是凭空闪出,就那么平白的出现在了院墙上。

一丈多高的院墙,却像是被踩的矮了几尺。这人从墙上跳了下来,正落在了王弼两人当中。王弼这一掌,原本是要打在王小十的身上,却是意外的印在了这黑影的后背。

黑影被一掌打了个趔趄。翻身就给了王弼一脚。这黑影接过了王小十,来战王弼,倒是比王小十应对的更为从容。

“这……”王小十不知来的又是哪一路人。不过看样子,至少不是自己的敌人。

“王将军!”刘伯温过来。“王将军没事吧?咱们快些走!”

“刘先生,这是什么人啊?”

“等脱离险地,学生再同您细说。”刘伯温急道:“王将军快走,他托不过多久!”说着,刘伯温在包袱里抓了一把铜钱,大约有数十枚,一柄撒向了院中。

王小十不禁在想,“这刘伯温不是要用这些铜钱去买通这些亡命之徒吧?”

却听着,铜钱打在人身上,打在院墙上,乃至是落地有声。这些声音有的清脆,有的低沉,合成了一股别致的旋律。

伴随着旋律,院墙上跳下的黑影连番攻出数拳,每一拳都按着那声音的节奏,好似每一拳都“叮当”做响的一样。

这一连数拳,劲力好似都凝聚到了一处。直到最后一拳打出,王弼这脚下连环的倒退而去。比刚刚王小十倒退的更远。

“公子……”一众下人都围拢过来,生怕自家公子受了伤。也就是在这时,刘伯温带着王小十,连同那黑影一并消失在了院中。

“公子您没事吧!”管事紧张的问。“快去,把宅子内外都搜一遍,不要放跑了一个!”

“算了!”王弼缓过了身子。“不用追了,追过去也没有。”

“没用?”

王弼揉了揉肩头。“我知道这人是谁了!除了青田刘基,谁还有这种本事?”就是最后那一手,彻底暴露了刘伯温的身份。“刘伯温也来了,想那件事多半都是真的,王某就更加不能错过了!”

两个人逃一般的冲了出来,到了宅子外面上了马,一路奔的远了才停下脚来。

“好险啊!”王小十也暗道一声“好险”。不过几个照面的功夫,王小十就知道自己绝非是这人的对手。刚刚,对方好似还留了几分力气,不然他输的更快,连退的机会都没有。

“的确是险啊!”刘伯温道:“王将军可知那人是谁?”

王小十笑了。“想来又是哪位江湖高人吧?我这一路上真是和刘先生长了见识。”

“这人姓王,叫王弼。祖辈都是江湖中人,他父亲曾被称为‘南刀王’。后其父去世,这南刀王的称号就落在了这王弼的肩上。”刘伯温说起这些江湖人、江湖事来,真是如数家珍一般。“这王弼出道虽然年轻,可身手不俗,直追当年的老刀王。也曾有许多人不忿于他小小年纪就挂着‘刀王’之名,进而上门挑战。”

“结果呢?”王小十问。

“结果自然不需多说。”他们今日都见过了,这王弼行事的确远超常人,身手也同样的远超常人。

王小十问道:“刘先生,既然有一位‘南刀王’,必然还有一位‘北刀王’喽?”

“不错。说来也巧,那位‘北刀王’也姓王,叫王英!”

提起王英,王小十最先想到的就是水浒中的“矮脚虎”王英。不过算着时间,这两人也不会是一个。

刘伯温接着道:“那位‘北刀王’用的却是弯刀。蒙人的弯刀!”

“他是蒙人?”

“非但是蒙人,而且还是元顺帝的贴身侍卫,大内高手!其父出身军旅,也曾被蒙人奉为‘刀王’。只不过老刀王已经过世多年,如今的王英,也已年过六旬之外。”年过六询,若是换做平常人,早已近了垂暮之年,不要说提刀上马,只怕日常走路都要多加上几分小心。

可这江湖人中多有奇人奇事,年近百岁,尚且能够上马驰骋、挥刀斩将的比比皆是。或许,王小十从前对那些传闻还多有不信。但这一路跟着刘伯温走来,他的眼界开阔了许多,也长了见识,自然不会怀疑刘伯温是信口雌黄。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得罪了这个‘南刀王’,人家会不会追上来呀?”

“不至于。”刘伯温道:“听今晚王弼的话,分明是有更要紧的事情要跟踪张定边。所以,他不会因为我们而耽误了正事。而且,不单他们要跟着张定边,我们也要跟上去!”

“我们跟上去做什么?”

刘伯温道:“想要找到那位陈姑娘,就要在张定边身上下手。他们掳走了陈姑娘,也是为了对付张定边。我们只要跟紧了他们,就不愁找不到人!”

刘伯温说的在理。这王弼知道张定边的本事,怕跟的近了会被发现,可若跟的远了,却又会被落下。如此,他们才大费周张,将张定边一行的马都药躺下,而后将马蹄铁改装过的马匹借给了他们。借助着马蹄铁上的花纹,他们足以找到张定边一行。

既然如此,王小十他们大可以跟着王弼的人,进而找到张定边、找到陈颖儿姑娘,岂不省去了许多的事。

“还有一事,学生要与王将军坦白!”说着,后面的阴影中出来一条黑影。一身黑衣服、黑纱遮面、黑布罩头,不是刚刚院中帮他们解围的黑影又会是谁?

第一百五十八章 南北刀王(3)

“他算是我的一个学生。”刘伯温道。

“多亏了您的这位学生啊!若不是他,咱们今晚还不知怎么才能离开。不过……”王小十上下打量这人。“不过我怎么看着这人如此的眼熟呢?”

他还看不清这人的面貌,而且连这人头上是否有头发都不清楚,王小十只觉得这人眼熟。这人的身形眼熟、身上透露出的气息也让他觉着熟的很。

刘伯温道:“王将军好眼力。还记得王将军第一次到青田,在道观中见到学生的时候吗?”

“记得!难道……”当时,在那座王小十没记住名字的道观中,他带着十几名锦衣卫中的好手进去。当时他并不认得刘伯温,还带人与之发生了冲突。而那名黑衣人在他们十数人中蹿行,十几名锦衣卫好手都不曾沾到他的身,足可见武功之精妙。

当然,这其中也有刘伯温的功劳。若非他以玄学秘术,乱人心智,也不会如此。

“没错,他就是当日那道黑影。”刘伯温说完,也不多做介绍。那黑影微微点头,算是与王小十打过了招呼,而后又消失在黑夜中。

“这是……”

刘伯温道:“王将军,这孩子当初家境败落,被我所救,故而性子孤僻的很,从不与人说话,也不愿见人。”

“应该、应该!”王小十还觉好奇,可既然刘伯温都如此说了,他也就不再执着于那人的面貌了。

“王将军,还记得您被偷去的那件衣甲,后又失而复得的事吗?”刘伯温岔开了话题。事才不过两日,他当然记得。“难道那也是……”王小十想,刘伯温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话。

“那也是他做的!”刘伯温面上含笑。

这下子,他真是猜不透这老东西了!“先生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刘伯温不答反问。“王将军,可注意到自身的变化了?”

“注意到了。最近,我总是感觉自己像是多出了一双眼睛。这也是先生所施的妙手吗?”

刘伯温为他讲了一个故事。“当初大宋年间有一学子。苦读半生,中得了状元。入朝为官,本是他毕生所愿。但此人却不安官场之道,最终只能去为朝廷编撰典籍。”

“后政和年间,皇帝命他负责重新编撰道家典籍‘大道藏经’。四年时间,他日日校对道家典籍数万字,竟意外参透了道家至理,进而参悟出了至高的武学奥义,从此无师自通,成为了江湖上最为出色的一位武林前辈。此人的经历、与其成名后所流传之功法,影响了整个江湖数百年之久!”

刘伯温笑看着傻愣愣的王小十。“王将军,世间之事皆同此理。王将军早已过了习武的年纪,纵然后跟随常遇春将军学习过拳脚棍棒,也难敌寻常的江湖高手。所以学生才斗胆,借助道家、玄门秘术,为王将军开了窍!”

“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一路上,王小十数日夜间被那阵怪梦所扰。他几次和刘伯温说起这事,可刘伯温都笑着岔开,说自己不过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已。

而在那夜晚间衣甲丢失之后,他就怀疑是刘伯温这个“老神棍”在捣鬼。只不过他不知刘伯温目的何在,又如何搞得这些小小手段。现在,是该听刘伯温讲个明白的时候了!

难怪刘伯温刚刚说要跟自己“坦白”呢!

“好你个刘伯温,你可是骗了我一路啊!你说清楚,若是不说清楚,我可就不管你这老家伙的酒菜了!”王小十笑着道。如今他能笑的出来,总归是那压在他心头的奇事有了个合理的解释!

“刘先生,都说梦由心生,你是如何控制我的梦境的呢?”

“不过是些小手段罢了!只在在王将军入睡之后,点中你身上的数位穴道……”

说着、聊着,天就要亮了。他们在“王府”外等了一夜,倒是等到了巷子口的那家酒馆重新开门迎客,却也没等到王府中有人出来。无论是前门、后门,都不见一个人出来。

宅子里,王弼也是一夜未睡,烦心的事情压的他直皱眉,纵然没有精神也要强打着精神。

“公子、公子……”主人家一夜未睡,做管家的自然也一夜不能成眠。“公子,经查,咱们的人是死于剧毒!”

“死于剧毒?是刘伯温他们做的吗?”

“应该不会。再怎么说,以刘伯温的名头,也不会做这种下作的事啊。”

“这也难说的很啊!”王弼认为是王小十与刘伯温给那人下的剧毒,而王小十又认为是王弼心狠手辣。说来说去,一切都源自于一个误会。

城门大开,王小十两人出了城。等了一夜,也未见王弼再有动作。索性他们就直接赶往青田去,总归是不会错的。

今日的路上,王小十的兴奋自是不必说。按照刘伯温的话,自己已经有了一个成为“武林高手”的潜质。至于今后自己在武学的道路上能够走多远,还要看自己的造化了!

还有昨夜,昨夜刘伯温给他讲的那个故事。一个人,毫无习武的根基,竟凭借着一部“大道藏经”而成为了武林高手。而自己若是也能寻到这种机遇,是否就能够成为媲美那位前辈的高手呢?

“大道藏经、大道藏经……”王小十嘴里喃喃的自语。具刘伯温所说,那大道藏经并不是什么武林宝典,不过是普通的道家典籍的一个总汇而已,就真的有如此神奇的效用吗?

若说道家典籍,王小十这里也有一本。就是那老汉留下的“道德经”。两者同为道家典籍,是否也有同等的功效呢?

王小十人还在马上,就迫不及待的取出了这本书翻看起来。他的双手只顾得捧书翻看,已脱离了对缰绳的掌控。这也是他骑马骑的久了,再加上身手远超从前,否则就非要将他摔在马下不可。

对此,与之一路同行的刘伯温当然是看在眼里。马上的刘伯温拂须含笑,也不多言。

这一路行过,就是大半日的路程。估计在天黑之前就能到达青田。而这大半日的时间里,王小十都沉浸在这一本道德经中。

其中,这些晦涩的文字难懂,他大半都不认得,自然无心看下去。可王小十的固执劲头上来,硬是生生的逼迫着自己埋头看了下去,而且这一看便是大半日的时间。

“王将军,我们歇一歇吧。”

“也好!”王小十也累了。在马上看了这大半日的书,简直累的要命。比他在常州时几日不眠还要累人。

两人找了一处地方歇下。“王将军,你看这本书看了一路,可看出什么名堂来了?”

“呵……”王小十咧嘴笑了。是苦笑。“若是看出了什么,我还会是这个样子吗?”

“哈哈……王将军倒是坦诚之人。”

“不是我坦诚,实在是我这点心思,根本就瞒不过刘先生的眼睛。”王小十道:“先生,不如您再用些手段,让我接着做几场那样的好梦!”他不再称呼那为“怪梦”,而称其为“好梦”。做梦也能给人带来好处,岂非就足以称得上是好梦了!

“王将军,凡事欲速则不达。就像那位前辈,若无半生苦学,和那四年的沉淀,怎么能悟出武学至理?还有你说的那梦,就更不可了。这种手段可一、不可再二。说实话,若王将军真的没有习武之姿,学生纵然施展了手段,您也不过是平白做了场黄粱大梦而已!”

按照刘伯温的话说,王小十这身子和悟性,天生就是学武的材料,只不过先前是被耽误了。

“说的也对。”王小十没有灰心、没有泄气,反而觉得刘伯温的话是大大的在理。自己这一路走来,已属实是“不劳而获”,又何必去强求更多呢?

但他手中的这本道德经他却没有就此扔掉,而是细心的保存,贴身的带着。他想,或许早晚有一天,他能像那个前辈一样悟出些什么道理。

两个人歇了一阵,吃了些东西,喝了几口水,又再次上马。这连日来的赶路,好像马都有些瘦了。

“刘先生,这青田到底有些什么,您现在也不能告诉我吗?”王小十问。这一路上,他都过了个稀里糊涂。到了青田,真的就能找到沐英吗?沐英夫妻随着那道人离开,那道人又为何不去其他的地方,而偏偏就到了青田来。

天下之大,这种巧合也太说不过去了。更何况,刘伯温自打出了应天府就带着神秘。刚刚王小十才搞清楚了那神秘梦境是如何而起,就又有新的谜团需要等待刘伯温的解答。

“王将军,等到了青田,你我安顿下来,学生就将这一切都对您讲清楚。”眼瞧着就要到了地方,刘伯温却仍旧要卖着关子。所谓:既来之、则安之。王小十一切就都听刘伯温做主了。终归,这家伙也不会害了自己。

更何况,方孝孺此时就在婺州路内。王小十虽未刻意通知他,但想必以锦衣卫的情报能力,早就知道王小十来了,如此安全问题就更加不用担心。

第一百五十九章 青田之谜(1)

青田镇上,两个人牵着马而行。

“刘先生,咱么今晚宿在哪里?”

“去我那观上找我那道友吧!”刘伯温要住到道观去。

王小十道:“刘先生,天黑下贸然上门只怕不好吧。这镇上不错,还有几家客店能住。”

“怕是王将军今夜在镇上找不到住宿的地方了!”

王小十不语,只顾走着瞧瞧。事情却也怪了,小小的青田似乎充斥进了许多的生人,几家客店都被住满了,连一些寻常百姓家中只要有空闲房间的,也都被租住了出去。

“刘先生,这次又被您说着了。”王小十不得不佩服刘伯温。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这趟就连张定边、王弼、乃至刘伯温这样的高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了青田,这天下间还不知道有多少江湖人来在了这里。这些人总要吃喝、住宿,岂不大大的占据了地方?

“看来,就算傍晚上门有些不礼貌,可也只能如此了!”

“王将军放心,我这位道兄可是一个好交朋友的人啊!”刘伯温道:“我这位朋友人称照玄上人,本是杭州人士,学生在杭州与之结实,就时常邀请他来青田小住。”

王小十道:“既然您这位朋友是杭州人士,刘先生既然都随我去了应天府,您这位朋友还会留在道观中吗?”

“王将军放心。这青田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怎么会不来凑热闹呢?”

“凑热闹?出家人也爱凑热闹吗?”

“出家人进能够入朝堂为官,退能够隐于田野自在逍遥。出家人也是凡人,是凡人就有凑热闹的毛病。”

“说的好。”王小十觉着这话大有道理。不管是什么得道高僧,亦或者是道家高人,也脱不去一副凡人的皮囊,终究都有凡人的一面,又何必在常人面前装的一副孤高之态?

王小十是越发喜欢起了刘伯温的性子。想来他这些朋友们也不会令自己失望。

这间道观王小十曾来过一次,他还约莫记得。自青田向东,中间路过一片荒村,行十余里,才到了这处道观。如此折腾了一通,天色越发的晚了。

道观门前打开,还有一个年轻的道人在门口迎候,像是早知刘伯温会在今晚来访一样。

“王将军请!”刘伯温道。

“还是刘先生请吧!”

刘伯温问向那年轻的道人。“小友,照玄上人可在?”

“刘居士有礼。上人今日午后才到观中。”

“竹川上人来了吗?”

“这几日只有照玄上人一人在观中留宿。”

“小友辛苦了!”刘伯温领着王小十进了道观。一边走,他还一边为王小十解释。“门前那小友才是这道观真正的主人。他师父仙去之后,就他一人打理道观中的事物。”

王小十问道:“那位照玄上人是我上次在道观中见到,与先生对弈下棋的那位。可那位竹川上人是谁?”

“他自然也是学生的一位朋友。学生所交的这些朋友里,就数这两位道人最是投契。而且,这位竹川上人,就是他带着沐英公子一路南下的!”终于,又一个谜团自刘伯温的口中解答出来。

“刘先生,您这玩笑开得太大了!”

“不是开玩笑,学生说的句句属实。”

“大帅知道吗?”若朱元璋知道,拐走沐英的人就是刘伯温的老道朋友,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子。

刘伯温道:“王将军放心,大帅已经知晓了。”

“你……”说到底,这刘伯温竟只是瞒着自己一个人。“好吧。”他除了说好,还能说些什么呢?

刘伯温道:“本来,沐英公子他们一行该在咱们之前到达这里。不过想来该是路上有些什么事情给耽搁了,我们进去等等便好。”

观内的客房中,果然有一位道人。当日王小十见过他,却因为屋中光线昏暗,再加之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刘伯温身上,所以并未记住这道人的容貌。这次见了,就觉得他与寻常的道人、与常人心中的道人形象一致。身材干瘦,宽大的袍子下,一副仙风道骨之态。

三人品茶而坐,刘伯温与那人说着话,谈教论道,王小十也听不懂什么,连带着喝进嘴里的茶也就没了滋味。如此,借着方便的功夫,王小十就在道观里转了起来。

他刚一离开,刘伯温与那道人就不再继续论道,而是将话题都放在了王小十的身上。

“道兄,你看此人如何?”

“看不透。此人必然福泽深厚,却又并非是命中大富大贵之人。贫道实在是观之不透!”

刘伯温道:“这位王将军可不是寻常人。我见他将来的成就,绝不仅仅是荣华富贵那么简单。”

“所以你就不该带他到这青田来呀!如今奔着青田来的,哪个不是存心争霸天下的一方枭雄,你又何必带着人来趟这一方浑水呢?”修道之人讲求清心寡欲,却难免被世俗所牵绊。就像这道人,若不是与刘伯温相交甚厚,哪里会说这么多,哪里会关心王小十做什么。

刘伯温道:“旁人不知,可你我却是一清二楚。所传言的那件事,不过是以讹传讹的谣传而已,根本就没有任何依据。得天下者是何人,岂是区区一物所能够左右的?”

“但谣言凶于猛虎。各路义军、江湖好汉,都被这谣传吸引,还不知会闹出多大的乱子呢!”

刘伯温道:“如今,我还不知究竟是何人散播的谣言。若是查实了,也好有个办法应对。而且我到现在还不知,竹川上人究竟是为的什么,竟也搅扰了进来。”

如果王小十此时也在,当会感叹一句,“这世上竟还有你刘伯温想不通的事情啊!”

可惜王小十此时不在这客房中。他若是在,刘伯温他们就又该坐而论道了。

王小十正在观中闲逛。这道观不大,前后的三进院落,两道大殿,就如和尚庙里一样。

按说,如今天下动乱,庙里、道观的香火都不鼎盛。更何况此时已经到了天黑,按说这道观中也不会再有香客了。可王小十不想,走到道观大殿的门前,却是撞上了一个人。

这是一个毛头小伙子,看着年纪不大不小,倒与沐英差不多。

“你是什么人?撞在我身上也不知道声歉!”这男孩不过才堪堪超过王小十的肩膀,却奋力的挺直胸膛,像是要证明自己的强壮。

这半大的孩子说话盛气凌人,当得一个“年轻气盛”。想起来,当初王小十乍见了李文忠、沐英时,不也同样有这么一种感觉吗?

“真是对不住了!”王小十索性道一句歉又有什么呢?天将黑了还来道观里烧香,这孩子的心性也不会太差,不过是年轻人的莽撞而已。

“算你识相!”说完他也不走,倒是叉着腰站在大殿门口。

王小十问:“这么晚了,你也不回家啊?”王小十不知,这道观若是在平日早就已经谢绝香客了,今日是为了等刘伯温,为了等那竹川上人,这才开到这么晚。却不想,仍旧有香客来进香。

只怕明日之后,那小道人会继续将道观开放到这么晚!

那男孩显然不愿意搭理王小十,扭头哼了一声就算了。

王小十也不再去理他。既然殿中灯火通明,他就想到里边去转一转。他这里刚一迈步,却又被这男孩给拦住。“哎!你不能进去!”

“为什么我不能进去?你不是刚从里边出来吗?”

男孩很是霸道。“我可以进去,但是你不行。让开、让开!”

他越是这样,王小十就越是好奇这殿中藏着些什么,还就非进去不可了。

王小十要往里闯,而这男孩就伸双臂拦着。一来二去,两个人在殿门口的争吵声就传了进去。

王小十哪里是这个孩子能拦得住的。他手上轻轻一拍男孩的肩膀,就已经将他推的向后趔趄了几步,也闪开了门口的地方。

这时,门中走出了一道倩影。“小弟,你在和什么人争吵?”她已见到了王小十,王小十也已见到了她。

“不知姑娘在里边进香,是我冒昧了。”王小十道。

“这道观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姑娘的面上很冷,像是不愿意和王小十多说话。而其旁边,那男孩子以一种如野兽“护食”般的目光看着他。

王小十懂了。感情这男孩不让自己进去,就是怕自己伤害他的姐姐。其心虽然是好,可将自己当做是个坏人,这未免让王小十脸上有些挂不住。他低低的苦笑一声,让开了门前的路让这姐弟两人出去。

这姐弟两人离开了。那男孩不住的回头,目光里满是敌意。倒是王小十,见这架势十分可爱,冲着他摆了摆手、笑了笑。

这一对姐弟穿着朴素,或者说穿着十分一般。粗布的衣衫,倒也算整装,没有补丁。可见,这姐弟二人虽不是大富之家,却也衣食不愁。

想来也是!若是吃喝都接济不上的穷苦人家,整日还在为生计发愁,哪里还会有心踏着夜色来道观进香呢?

王小十转了一圈,想着刘伯温两人也该说完了“道”,这才转身去了客房。

第一百六十章 青田之谜(2)

“王将军这是到哪里去转了转?”刘伯温出门来。“我这位老朋友要清修了,还请王将军到旁边的客房休息。”

“刘先生,沐英的事……”

“不急。王将军,等我那另一位老朋友到了再说。”刘伯温道。他心底似乎很稳,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中一样。如此,王小十也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他们在这庙中等着。可这一等,就足足等了两天。这两日来,道观里仿佛成为了一个独立的世界。刘伯温口中的那位“竹川道人”他并未见到,而且这两日里,竟连道观中的香客也都不见了。

为此,王小十特地去问过那小道人,他还以为是小道人将道观大门关上了,可看着大门敞开,却就是不见香客进来,他也只好想着,这道观平日里应该就是这么不景气。

也难怪。若是香火旺盛的道观,每日里香客来往穿行,岂是这一个小道人就能够忙得开的?

这两日里,除了吃饭睡觉,王小十就只能在道观中转转。而后,就是看着那两个老家伙在下棋。

初时看起来,王小十如坠云里雾里。他本就不通围棋之道,看看这黑白二子交错,就只有昏昏欲睡之感。

刘伯温侧头笑笑,也不叫他,也不给他讲棋。可才不过两日的功夫,王小十就像是也被开了窍一样。虽然不及这两个老家伙棋艺这么精湛,却也足以观人对弈。

这样一看,他就又看了一日。到了晚间也有些“技痒”试着与刘伯温走了几手。从最初的几手,再到后来的几十手。两人一直下到深夜,都觉得身子倦了这才放下棋子,各自回客房睡去了。

次日一大早,王小十就已经醒来。

自从被刘伯温以绝妙的手法“开窍”之后,他每日夜间睡的都很好,第二日精神十足,而且在睡眠中却又保持着几分清醒,就好似武林高手那般的机警。

今天同样也不例外,他起的很早。又在道观中转了一圈,回到房门前,这才见刘伯温穿戴整齐出来。“王将军早。今天是在道观里转转,还是要在房中下上几局呢?”

“不转了,也不下了。转来转去都是这几进院落,下来下去,也逃不过刘先生的劫杀。”王小十的确是没了兴致。他当初在应天府深居简出半年之久,却也不及这两日来的无聊。

“那我陪着将军走走吧。”刘伯温道:“说不定就碰到了沐英公子他们。”

“先生的那位朋友呢?”

刘伯温道:“上人他素来喜欢清静。打扰了他这两日,也给让他好好的参禅悟道了。”

“正好,我请刘先生到镇上去吃早饭。”王小十喜欢刘伯温。这人诡谲,让人捉摸不透,稍不注意就会被其算计了。可另外一面,他又是个可交朋友的人。虽然与这些出家的方外之人交好,却又不脱世俗之气,是个活脱脱的“凡人”,是个能让人与之亲近的人。

“不敢,即到了青田,也该是学生请王将军才是。”这青田地界,说来也是刘伯温的老家,他当尽地主之谊。

这道观在青田镇东,他们出了门自然是往西而行。一刻钟之后,他们的到了一片荒村。

不管是上一次来请刘伯温,还是这一次与刘伯温结伴来到青田,两次都是在晚间,两次在傍晚时分经过这破旧的村落,王小十也未曾将这村子瞧个清楚,也不知这村子有多大。

今天他正好想瞧上一瞧!

可还未到村子里,就听见里边一阵的喧嚣之声。

何为喧嚣之声?这里边像是有大批的人入住,而这大清早的,村子里好像是酒至酣处,粗鲁的汉子大声吼叫,伴随着爽朗的笑声。不过这笑声、吼声之中,都伴随着冲天的酒气,好似连村子上空的云都被染上了酒气。

“这是、这村子里住了人?”

刘伯温道:“没听说啊!那日咱们来的时候还是静悄悄的一片。”这天底下还真就有刘伯温不知道的事情,而且还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我们去看看。”

“王将军小心。”

“没事。你没听这村子里的人都喝的醉了吗?”王小十与摸索着进了这村子。

这村子本就不大,时间长了荒废下去,就只剩三排的房屋未曾倒塌,却也都是一副破旧的样子。而就在这三条街巷的当中,最大的一处院子里,房屋虽破败了,可此时的“人气”却足的很。王小十粗略的看了一眼,这院子里边是有二十几个男子。

这些人穿着黑色的夜行衣,想来是昨晚才到的这里。其中,一部分人靠着土墙在睡觉。而更多的,则是在喝着酒、吃着肉,嘴里边吹着牛。

“这些都是什么人啊?”

“江湖人!”刘伯温说道:“王将军没见这些人带着马匹,还拿着兵器吗?”果然像刘伯温所说的一样。

“这些人来青田做什么?”

“和我们一样。王将军,这几日来,想必青田已经来了许多的江湖人。我们边走边看。”

一听这话,王小十有几分不自在了。“刘先生,您说我们是来做什么的?到了现在,您也没让我知道实情啊!”

“恩,哈哈……刘伯温打着哈哈,还想着要将这话岔过去,可这回王小十却不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了。”刘先生,今天这话您必须要说个清楚。“

“好吧。王将军,你我不管这些人,咱们只管往镇上去。等到了镇上,我就告诉你真相!”

“这话当真?”

刘伯温道:“千真万确。其实学生不说,倒是为了王将军着想啊。”

王小十不管他是谁为了谁着想,今天若不说个明白,他可就不奉陪了!

两个人绕过这荒村,到了青田镇上。寻了一处小小的面摊,吩咐伙计煮了两碗面,两个人就这么干瞪眼的坐着。

王小十若不催,刘伯温却也不开口。只等锅中水开,面条煮的烂了,被挑起盛在碗里。加了些作料再泼上一勺肉汤,才给王小十他们端上了桌。

“王将军,有话不妨吃饱了再说!”

“好!”王小十埋头吃了起来。

两个人一句不语,就只顾得吃东西。别说,这面的口味倒是真不错。这刘伯温祖居青田,想必是早知这小摊的美食,才特地带着王小十来品尝的。

可一想到这青田所埋藏的秘密,王小十一时间就能如鲠在喉,再好的面吃下肚子也有些不是滋味了。

“两位公子,施舍些银钱吧!”一个讨饭的人过来行乞。

王小十带着大宗的金箔,身上却没有几个散碎的铜板。“刘先生,给几枚铜钱。”

不是王小十没有同情心,实在是这人看着年轻力胜,却在街头乞讨,多半人让人看了生厌。

可刘伯温正要掏钱的时候,这讨饭的人居然敲了下桌子,好像是在催促王小十两人一样。

王小十一瞧,这人不是用手指敲的桌子,而是用一块木牌敲的桌子。一见了这木牌,王小十面也吃不下了。

“你们在哪落脚?”王小十问这乞丐。

“请将军跟小的走!”这是锦衣卫的兄弟。他敲桌子的木牌就是锦衣卫中有官职的人所佩戴的腰牌,王小十认得清楚。

“好。”王小十与刘伯温付了面钱,跟着这锦衣卫的兄弟离开。为防被人注意到,他们特地跟的远远的,一路上倒也不算显眼。

到了一处大宅院的门前,王小十敲开了门。

开门的是方孝孺,他好似早就知道王小十会来,亦或者是头前带路的人先一步通知过了方孝孺。

“小十哥,刘先生,快请进来。”方孝孺迎着他们进去,后关上了门。

“孝孺,你知道我来了?”王小十问。

方孝孺道:“几天前,有兄弟们见到小十哥来青田,我就让人盯着了。”

“你是怎么来到这的?”王小十问。

方孝孺道:“我是听说了这青田有宝物。最近,许多形形色色的人都来到了青田,我这才带着人到了青田。想不到,也碰上了小十哥。”

“这还多亏了刘先生。”王小十道:“刘先生,这下子您该说实话了吧!这青田到底藏着什么宝物?”

“我说。这青田根本就没有什么宝物。那些不过是江湖谣传,才惹的人争相前来寻宝。”

“谣传?”他瞧瞧刘伯温,又瞧瞧方孝孺。

“是谣传。具传言说,这是当初大宋的一件宝物,放在龙脉之地温养多年。若得了此宝的人,就能承接大宋国运,将来推翻元廷,继承大统。”方孝孺道。

生逢乱世,谁人没有野心?或许散播这传言的人正是看出了天下人的野心,才编造出了这番话。至于其是真是假,王小十作为一个后来人,哪里会相信这些。

刘伯温道:“还不止。传言中讲,当初南宋定都临安,乃是看中此为龙脉所在。却因观测之人一个失误,而未将国都定在龙脉之首上,而是定在了尾上。说这青田才是龙脉之首,而杭州则是尾!”

这刘伯温算是玄学大家,若他都说这传言是假,想来多半也真不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青田之谜(3)

“刘先生,您说这是真的吗?”

时人多相信风水一道,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平民百姓都不能免俗。王小十虽不睦此道,却终究是来到了这个世界,由不得他也要信上几分。不过,照比起这传言,他却更愿意相信刘伯温。

刘伯温不亏被后人称作为“活神仙”。他这一路上的“神迹”,可都是王小十亲自经历、亲眼见到了的。

刘伯温道:“纯属无稽之谈。学生祖居青田,若这地底下真的埋藏有龙脉,学生会不清楚?”刘伯温在自己的“专业”上可是颇为自信。

“既然这都是假的,先生何苦瞒了我一路?”王小十道。他的确是在这件事情上对刘伯温有了些怨言。怪他不该这么瞒着自己。

“我是为了将军好啊!”

“为我好?”

刘伯温道:“这传言是假,难道世上只有学生一人知道吗?只怕许多人都知道,只不过这些人被争霸天下的野心所蒙蔽,而宁可信其有、也不愿信其无了。况且,这散播谣言之人的确是心机叵测,我怕……”

若按照这么一说,刘伯温的确是为了自己好。若非王小十来自于后世,知道将来得天下的人必然是朱元璋的话,他只怕也生出了一争天下的野心,也会因为这一个虚幻不实的传言而挤破了头。刘伯温是怕自己也被蒙蔽了心智。

更何况,若自己真的存在了这种想法,就等于是要同朱元璋走到一个对立面上。不说现在,就算是在当初,他又有什么实力去与朱元璋争呢?

的确,在起义最初,凭借着后来人的先知先觉,驴头寨、横涧山都是王小十出力拿下的。可争霸天下却不是攻城掠寨那么简单。当初的朱元璋无兵无卒,身边却仍旧跟随着“淮西二十四将”,有徐达、汤和这样的帅才,又有花云等一众将才。那才是真正的“本钱”!

看起来,王小十当初什么都有,已有了与群雄一争长短的资本。可若细思起来,他却唯有常遇春这么个生死兄弟!

“刘先生是怕我也被这传言蒙了眼?你也太小看我王小十了!”王小十道:“不过,此事你也和大帅说过了吗?大帅怎么看?”

刘伯温道:“我已与大帅言明。不过看大帅当日的神色,似是有几分相信了这传言。所以,这一路上我都不敢同将军讲明,生怕将军处理不当,而惹了大帅的忌讳。为上位者、天威难测!你我在大帅麾下做事,需当万分小心!”

“为上位者、天威难测!”这已经不是刘伯温第一次同王小十说这话了。这八个字,可谓是道尽了帝王心事,也道尽了朱元璋的性情。看样子,这天下间最为了解朱元璋的人不是李善长,而是他刘伯温啊!

“难怪在朱元璋年老之后,借着胡惟庸案而杀了七十高龄的李善长一家,却对刘伯温手下留情,留了他一家老小!”王小十想。

说起来,这也是多亏了王小十。因为他的到来而改变了原本的时空轨迹,使得刘伯温提早出山了数年,早日在朱元璋身边做事,也早早的摸清了他的性情。

“小十在此谢谢先生了。”王小十并没有野心,他也不是个喜欢争名夺利的人。他投奔朱元璋,不过是为了在这元末乱世为自己寻一个足以存身的角落。哪怕是暂时存身也好。

虽然王小十没有做皇帝的野心,可身边能有如刘伯温这样的一个朋友时刻提醒自己,提醒自己如何在朱元璋身边活下去,这也是万分难得的机缘。

转而,王小十问起了沐英的事。“刘先生,这沐英的事也和这青田的传言有关吗?还有孝孺,你先到了这些日子,可发现沐英公子的下落?”

方孝孺道:“没有。”

刘伯温道:“沐英公子的事,学生也不十分清楚。我认得那道人,知他听到了这传言必会来青田,却不知他现在在何处。”刘伯温原本以为竹川上人会在那道观落脚,可他与王小十连等了三天也不见人,这就脱离了他刘伯温的掌控。

“王将军,既然沐英是与我那位道友离开的应天府,就绝对会来青田,这点绝对错不了。他们不露面,说不准是藏在了什么地方。我们只有等下去了!”

“等?”

“等到这幕后之人动作起来,一切就都清楚了!”幕后之人,就必然是那散播传言的人。是他弄的这满天下的江湖人、各路义军统领都动了起来,这背后的人所图谋的事情绝对不小。既然他有所图谋,就会有所动作,刘伯温好借此应对!

“小十哥,刘先生。您两位就住在这里吧,这里绝对安全!沐英公子的事,我会让人多多注意。”

方孝孺办事越发的沉稳,王小十还是放心的。不单是他,胡定邦也是如此。这几个被王小十亲手提拔起来的兄弟都未让他失望。

若说被王小十亲手提拔起来的,陆远当算一个。陆远奉命去了江西一带为胡定邦送信,算着行程也该回来了才对。王小十命他直接来青田联系锦衣卫的兄弟,怎么现在也不见个动静呢?

“还有,陆远要是有了消息,你也第一时间通知我。”

“知道了,小十哥。”

同时,王小十也在考虑,若以后事事都要派自己信得过的陆远去传信,岂不是把陆远给累到了?可是若不选用一个自己信得过的人,消息一但被旁人截获,岂不是就坏了大事。就像先前的常州。纪纲带人在常州一带,而自己派去的人、送去的信全都如石沉大海。若不是他亲自走了一趟常州,还不知纪纲能否活着回来呢。

说到底,还是锦衣卫的消息渠道有所欠缺。

“要是有一种办法,让人无从劫下锦衣卫的通信就好了。就算是劫下,也让他们无法看到其中的内容!”王小十想到了密码。若是能够用一种密码作为通信的方式呢?

旁边还坐着刘伯温和方孝孺,但王小十的思绪却已经飘到了不知何处。

“小十哥……”方孝孺刚要叫,就见刘伯温抬了抬手将他拦住。而后两个人之间点了点头,同步出了屋子,只留着王小十一人坐在那。

“密码!”王小十嘴里说着,手下抓着桌上的纸笔就写了下来。下意识间,他写的就是后世的简体字。毕竟那才是他最熟悉的。

“恩?这样的字岂不是旁人就认不得了?”王小十一时间想到。“对,就用简体字!先教会了方孝孺和胡定邦两个,日后书信往来都用后世的简体字,就不怕书信被人劫去了!”

王小十是当局者迷,否则他早该想到这点的。

说干就干,他立马就叫来了方孝孺,教给他这简体字的写法。

两个人在房间里一直忙活了一天,忙活到了天黑。方孝孺本身学的字就不多,这乍一学起简体字倒是容易的多了。不过这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要循序渐进。等方孝孺学会了,大可让他去教给胡定邦、陆远,也省的自己费工夫。

在教给方孝孺的同时,王小十还在想另一件事。最近不知怎么了,他常常都是在一心二用,倒也并不觉得费神。想来,这也是那场“好梦”带给自己的好处吧!

他此时在想的事,也与“文字”有关。他在想,若是将自己怀中放着的那本道德经改成简体字,是不是自己就能够从中有所参悟?

可惜,王小十自己认不全书上的字,只能求助于旁人。而方孝孺认字也不多,他就只好去求刘伯温这个“大才子”了!

细算起来,刘伯温在王小十心底可是有着许多的“别号”呢!

“刘先生呢?”王小十问。

写了一天字的方孝孺抬起头。“不知道。或许在后院吧!”

找了一圈,才听锦衣卫的兄弟说起,刘伯温午后就出门去了。王小十随后也跟着出了门。一来是要去找刘伯温,二来也是出去转转,看看这青田镇上,究竟还隐藏着什么“精彩”。

一大天的功夫,又到了晚饭的时间。王小十就往着青田镇热闹的地方走,寻不见刘伯温也看看这些在饭馆里吃饭的人,那些吃饭的江湖人!

果然,这一路看过来,街上最多的就是江湖人。江湖人好认,人人都带着兵器。就算是不带着兵器,这些人的脸上也满是凶煞之气,让人见了就能够分辨出来。

打听了两处饭馆,却都已经客满了。这青田镇上突然涌进了这么多的江湖人,自然显得喧嚣、拥挤的很。

王小十寻不着吃饭的地方,就准备在街边随便买些什么东西来吃。街角一侧,刚好有一个卖干粮的小贩。摊位前,正有一个年轻的妇人在买货,王小十也在这时凑了过去。

可他这一凑过去,就没有了买干粮的心思。他就只觉得这妇人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妇人低着头,给钱的时候都不曾抬起来。倒是在一侧身的时候,让王小十看见了她的半张脸。

“是她?”王小十这就要跟上去看一看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幕后黑手(1)

这年轻的妇人走得倒真是快,王小十为怕她发现,只能远远的跟着,竟险些将这人跟丢了。可就是在他将将要跟丢了的时候,妇人的一个背影,却又像是从王小十的眼角划过,让他重新找到了目标。

而后,王小十又追了上去。

若是平常人也就罢了,王小十不是一个不分轻重,见了女人就喜欢跟上去的家伙。实在是这妇人出现的太过蹊跷。她不是旁人,就是那老汉的儿媳妇!

当日在东阳县,王小十与那老丈一家相识,本念着两方人有缘,想着接济他们一下。不成想,那老汉明着与自己畅谈,实则暗地里防备着自己,故弄玄虚的拿出一本道德经来,骗自己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而后带着一家人离开了。

按照那老丈所说的,他家亲眷是在东阳城里,那老丈一家该是投奔亲戚去了,怎么就会出现在了青田镇上?

王小十不认为自己是看错了人。他的这双眼睛,可是比鹰的眼睛都要尖!

“或许,是这老汉一家不受那亲戚待见,这才没留在东阳县。”王小十往这方面去想。自古以来,富人家不待见穷亲戚的例子比比皆是,他这也不算是胡乱的猜测。“也没准这老汉是来青田找自己的!”

若那老丈一家真是走投无路而追上来求自己帮忙,王小十不介意会帮上他们一把。

跟着那妇人,不长、不短的走了小半个时辰的路,才到了一处不起眼的院落中。若不是跟着走上这么一趟,王小十还不知这青田镇竟也如此的大。

就见,那妇人左右的瞧了瞧,才敲开了院门。当然,她并没有瞧见跟了一路的王小十。王小十自认藏的很好。

藏的虽好,却抵不住他心底的好奇。未被人家发现,他现在,却要主动走上去。

趁着那妇人刚刚进门,王小十过去敲响了院门。

他才一抬手,就有了几分退意。“这敲开了门要怎么说呢?说自己跟了人家儿媳妇一路才找到这里的?”只怕那老丈听了这话会把自己打出去!

还没想好,可手却已经落在了门板上。说来也怪,才一声响,门里就有人应声。“谁呀?”

是那老丈的声音。没错!

院门被打开。“哎呦!是公子您啊!快请进。”老丈倒也有个热情的劲儿。

“老丈,您……”王小十只记得这老丈的人,却连人家姓什么都忘记了。“您在这啊!”王小十装作惊愣。

“公子,小老儿姓高,您可还记得?”

“记得、记得。老丈,你们不是在东阳投亲的吗,怎么到了这青田来?”王小十问。

“说来话长了。公子屋子里请,老头子我慢慢和您说。”高老头迎着王小十进了门。院子里,高老汉的儿孙正在玩耍,见了王小十也不过瞧上两眼就扭过了头去。

“公子,不满您说,老汉一家是遭了难了!”老丈一说起这话,眼泪也流了下来。

“老丈别哭,您慢慢说。”

“老头子一家去投亲,可谁想到,他舅舅那人发达了,也不顾当初的亲戚情分。倒是管了老头子一家一顿饱饭,接着就给请了出来。说是请,实际上就是给轰了出来。老头子一家走投无路,这才到了青田!”

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王小十不禁在想。“可是,您一家怎么没有回乡,而是到了这青田来呢?”

老丈道:“也算是天无绝人之路。在东阳的街上,我们碰见了一位财主府上管事的人。说是他家老爷在青田这里有一处宅院,怕年久荒废,想找个人看护宅院。这不,老汉想着给不给钱倒也无所谓,先有个落脚的地方也好。这才带着儿孙来了青田。不想,在这里遇见了公子您。”

“公子,您怎么找到老汉一家的?”

“这……”王小十道:“是这样,镇子上的客栈都满了,我就想找处人家租住。这一敲门,就碰上了老丈您。”

“这么说是老天给咱们的缘分啊!”老丈很开心。“您还没吃饭吧?孩子媳妇,去弄些吃的来。”

“这怎么好?”老丈一家遭逢大难,王小十怎么好再去占人家的便宜?可看这老人热情的样子,他还真不好拒绝。“这样吧,让您儿媳拿着我的钱,到街上买些好酒好菜,算是我请老丈吃一顿酒。”

老丈也不客气。“那感情好啊!公子还没有住处呢,不如就住在这里吧。这里虽然不大,还是有几间好房子的。快,给公子端碗水来!”

老丈的儿媳低着头过来。她手里放下水碗,拿走了王小十的银子去买吃喝的东西。

“公子,您快喝口水吧!”老丈催促着。

“这真是一家实在的人啊!”王小十看着老丈期盼的目光,实在不好拒绝这碗水,仰头就饮了下去。

“好!喝上口水,好好的睡上一觉,一切就都过去了。呵呵……”

“老丈您说什么……”王小十要站起身,可腿才伸了一半却就弯了下去。再瞧着,老汉的脸在眼底变的模糊。他那笑带着戏谑和阴寒,院子里那几个玩耍的小孩子也跟着“呵呵”的冷笑了起来。

“我真是蠢啊……”这是王小十清醒着说的最后一句话。

老丈将剩下的半碗水泼在地上。“在东阳,不知道你是王小十,算是放了你一条路。可你不自觉,又让我在青田碰上了,这就是天命,这就是你的命!”

“大人!”那孩子过来。他口里是活脱脱的童音,可眼神却与此时的老汉一样的冰冷。冰冷中透着森然之气。“一个王小十,至于您这么谨慎的吗?”

“你不懂。这王小十可并不比咱们容易对付。”老丈好像很看得起王小十。“让他们盯紧了刘伯温,还有青田军!”

刘伯温虽走,可青田军却未散。只不过,刘伯温投身了义军,青田军这支刘伯温所创立的队伍也就脱离了朝廷的掌控。有的化身为民,有的则成为了维护一方的“侠士”。不过无论这“侠士”还是义军,在元廷人的眼中,还不都是一路的“反贼”吗?

这次,王小十真的是大意了。他没想到,带人一片赤诚,性子朴实、厚道的老汉,竟然会在水里下药。这药力很猛却不致命,但也足够让王小十睡上个三、五天的。

当然,这是老汉心中的想法。可王小十呢?才过了两个时辰,他就醒了!

他醒了,却动也不能动,话也不能说,只见到自己的身子正被捆得个结实。

没错,他又如做梦一样,又好似“元神出窍”了一般。

那老丈一家身份不明,又显然包藏祸心,他要赶紧离开这里才行!可是,他如何从这梦境中醒来?他只恨刘伯温此时不在身侧,否则那老家伙一定有办法。事到如今,他就只能靠着自己了!

王小十下意识的用力,却勾不起身体的反应。他只能继续用力。

别说,下意识的持续用力,他就觉得腹部一阵的动荡,好似空荡的腹中有一股热气在回旋翻转。

接着,这热气上冲,直透胸腔、上达头顶。王小十被吓了一跳!

这股热气自头顶冲出,惊的王小十身子一个机灵。而后,他就醒了……

“这就是真气?还是内力?”总归,这是刘伯温的“神迹”带给他的变化。他没时间考虑那么多,他要赶快逃出去。算时间,这时夜都已经深了,要是方孝孺和刘伯温知道自己不见了,还不知会急成什么样子呢。

可他身上仍旧绑着绳索。

王小十又想到了那股“真气”。他拼命的试着找到刚刚的那种感觉,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他只能一遍、一遍的尝试……

此时的青田镇拉下了夜幕。夜幕中,自有白日间所达不到的喧嚣。同样,这夜色下也藏着白日间见不到的“精彩”。

很精彩!一处客栈中,百十号人,上到掌柜、下到伙计,乃至是住宿的客人,不过半夜之间被杀了个干干静静,无一活口留下!

若照这个速度杀下去,不出三五日的功夫,整个青田镇上就都没有了活口。这速度可真是快的可怕啊!可即便如此,却仍旧有人嫌这太慢了,而不住的催促。

“抓紧时间!”刀光抽出,最后的一缕血色泼在墙上,为今夜的惨剧画下最后一笔。

天亮了,惨剧也被人发现。可这事情到哪里讨个说法去?就连朝廷的人都不管。没办法,青田镇上有头有脸的绅士们出资,请人将这些尸首统统埋葬。一夜之间,多了这许多的坟头,弄的人人自危。

这一切,王小十还都不清楚。他仍旧被关在这小院的柴房里,身上仍旧是紧紧的绳索束缚,无法挣脱。

突然,有脚步声出现在了柴房门外,王小十径自闭上了眼睛装作昏迷的样子。

是那个孩子,老丈的那个孙子。小小的身板,竟扛着一个大活人进来。这人与王小十一样,一样的昏迷不醒,身上被捆的结结实实。

那孩子将这人放下便离开,丝毫没有怀疑王小十已经醒了。这倒是王小十目前唯一的优势。

第一百六十三章 幕后黑手(2)

那“小孩子”离开,王小十才睁开了眼。逢绝处而处变不惊,这才有脱险的可能。更何况,此时的王小十尚未到绝处,他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既然这老汉一家不杀自己,就说明自己还有他们用得着的地方。

“喂!”王小十低低叫了一声,可这人自然是不会搭理他的。纵然王小十踹上了几脚,他也不会吭声,他很可能也被服下了与王小十同样的迷药,至少要睡上个三、五天的才是。

王小十要想办法把他叫醒,自己也好有个帮手。

他虽然被绑着,可脚下还能动。或许是那老汉觉得王小十中了迷药,而未防备王小十这一手吧!

王小十靠着两腿的力量站了起来,以脚将这人的身子翻了过来。

“赶车的?”王小十又被一惊。最近,能吓到他的事情真是太多了。这不是旁人,就是当初在隆平府,为王小十赶车的那人,他曾见过,也还记得!

“赶车的、赶车的……”叫了几声,可这人仍旧没法子答应。“这赶车的被抓了,那沈万三呢?”

沈万三不会有事。以沈万三机警的性子,纵然这赶车的被抓了,可沈万三必然会从容脱身。只不过,能在这柴房里见到了赶车人,至少说明沈万三也到了青田。不用问,也是被那个传闻所吸引来的!

“我要赶快离开这!”王小十盘膝坐在地上。他学着习武之人那样,尝试着调动体内的那股“真气”。既然当初那位武林前辈能够无师自通,他王小十又如何不行呢?

只要肯做,就一定能行!更何况,他当初都已经有了那一种感觉!

这一番尝试下去就又是半日。这么长的时间里也没个人来送饭,可王小十却也并不觉着饿,就只知腹中被一阵热气所胀满着,有些个难受。想要发泄,却又发泄不出来,只能感觉着胀痛之感愈发强烈。

若再这么下去,自己岂不是要被这股“真气”给胀破了?

这股气息向上,慢慢的涨过了胸腔,就如当初一样。“快了!”可这股气息却并未如上次般的直冲头顶,而是只顾得在腹腔、胸腔之间徘徊。

终于,这股“真气”在胸腹之间徘徊了数次,王小十嘴里好似不经意的一抖,他的腿骤然间伸开,踢在了赶车人的身上,就好似被人触碰了膝跳穴一样。他还不知自己这一脚究竟是有多重,反正是把这赶车人给踢醒了。若是他能够将这股力量用之得当,必然可以挣脱身上的绳索。可惜,他对这股力量的掌控有限,不足以做到收发自如。

“你醒了没有?”

他的确醒了。他看着自己身上的绑缚,以及身后的王小十,脑子里还在极力思索着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王将军!”他认出了王小十。“你怎么在这?”

“先别说了,快想办法脱身。”

“可惜我受了伤,没办法用力!”或者,是王小十的一脚让他伤的更重了吧!“王将军多想想办法吧!”

还能想什么办法?王小十试着沟通体内的那股“真气”,可此时体内好似空空如也,根本就丁点皆无,力气像是都用在了刚刚那一脚上。他王小十若非是用上了全部的力,也无法踢醒这赶车人!

两个人大眼瞪着小眼,都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青田镇上,彻底的乱了套。自昨夜那场惨案过后,这杀戮非但没有停止,却反而是愈演愈烈。几处寻常的宅院中,近期入住的都是江湖人。这些江湖人从来也没想过,自己会成为他人屠刀下的鱼肉,听凭其宰割。

“还有多少了?”原来,这老丈才是真正的黑手。

“不多,杀了差不过两百人。不过今日之后,他们该有了警惕,我们动起手来就不太容易了!”杀了两百多人还不算多,他们这是要杀到什么时候去?

第一百六十四章 幕后黑手(3)

听门外的这脚步声越来越近,王小十的手心就不自觉的浸透了汗水。他是紧张的,他是真的紧张。比他数次穿梭于战场还要紧张。这还是他第一次正经的和一个“江湖人”交手。不知对方功夫如何,亦不知自己手下能有几斤几两,如何让他不紧张呢?

屋子里,两个人已经做好了准备。只待这小个子一进门,两个人就会以雷霆之势出手擒住他。

可随后,却又听脚步声停在了门口。他们两个等呀、等呀,许久听不到动静。这一刻钟的时间,整个世界都好似静止了下来。

“怎么回事?”王小十眨了眨眼。他心说,这家伙怎么停下了脚步,就站在了门外呢?

“不好!”还是赶车人最先反应过来,最先的发出声来。他伸手推开房门,门外哪里还有那矮个子的影子?“我们中计了!那矮个子跑了!”

原来,那矮个子沉重的脚步声都是装出来的。实际上,似他们那种修炼奇特功夫的人,脚步轻快的很,哪里是这样的落地有声呢。那矮个子走到了房门外,许是感觉到屋中的危险,他这才轻身轻脚的离开,倒是让王小十他们白等了一场。

“他怎么发现的?”

“我糊涂啊!”赶车人骂自己。“他可能通过呼吸、乃至我们的心跳,甚至是对危险的感知而预测到了我们埋伏在门内,这才悄悄的溜走了!”

天下之大,江湖之远,纵然有些奇人奇技也不算什么。更何况,王小十这一路来见的多了。可是,让这矮个子跑了,终究算是打草惊蛇了!

“我们追上去!”那人离开了一刻钟。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若现在追上去,保不准就能够追得上。

“好吧!”赶车人江湖经验丰富,明知纵然现在追过去,怕也无济于事。可既然与王小十同路,却也是聊胜于无。

又是一日夜色深沉,老丈带人截杀了另一处江湖人聚集之所,正欲带着人赶往下处。

“大人、大人!”刚刚就与王小十他们一门而隔的小个子来了。他的肩膀上还扛着一个姑娘。“大人不好了,王小十他们醒了。”

“醒了?怎么这么快?”

“不知道啊。要不是小的机灵,只怕都已经被他们给扣下了!大人,您要想个办法才是啊!”

“没用的东西!”老丈亲手将矮子肩膀上昏迷的姑娘取下,不是陈颖儿却又是谁?

之后,老丈的一只手掌趁着接人的功夫,一掌拍在了小个子的脑袋上。当下,前额被击,后脑却爆裂开来,如一道血箭般的激射出了鲜血,同时也抽空了这矮个子最后的生机。

老丈出手毫不留情,也借此震慑住了周围的人。“记住,谁要是犯了错,耽误了陛下的大事,那下场比他还惨!”

王小十两人逃了出来,却已看不见了那矮个子的踪影,更不知他此刻已经毙命。他与赶车人只顾得逃窜。“先到我那里去吧!”王小十的话不容犹疑。此刻,两人之力毕竟太弱,还是应该尽早与刘伯温、方孝孺他们会合。

这青田镇乱了起来,也不知刘伯温怎么样了。不过想来,以那老家伙的聪明许是不会有事。

两个人战战兢兢的闯了一路,倒是没被那些不知身份的人发现。他们甚至连个活人都没见到。好似在这两日的功夫,青田成为了一片死地。

来到方孝孺等人存身的地方,王小十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这处院子,哪里还有当日的景象。从内到外,被焚烧成了一片焦土。王小十至此都不明白,历来为什么将“杀人”一词,与“放火”连到了一起。现在他懂了,那是为了让人尸骨无存,让找到这里的人丁点希望也升不起。

“不会的,方孝孺肯定带人离开了,刘伯温也肯定还活着!”王小十这么告诉自己。

只能怪这些

第一百六十五章 众英雄联合抗元(1)

王小十的确是大意了,小看了天下的英雄。这王英能够担任元顺帝的贴身护卫,足可见有过人之处。这一交上了手,王小十就更觉此人的功夫深不可测。

这人动起手来,没有杀手那般的急躁性情,更是不急着取王小十的性命。他的弯刀舞动虽急,却招招都不致命。只在王小十身上留下一道道的伤口,又细又密,且深不及半寸。这样的伤势看似虽不重,可若是每一刀挥动,就会在王小十两人身上留下这样的伤口,却也足够骇人的了!

这老头子,分明就是将两人当做了砧板上的牛羊,准备戏谑他们一通。等到他们挣扎的累了、倦了,再毫不留情的抹断了他们的脖子。

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否则,王小十他们早晚都会死在这老头子的刀下!

可此时再说离开,却已不是那么容易。这老头子刀法诡异之极,周围更是有他手下的一众杀手在伺机而动,想要带着重伤的王弼脱身哪里是那么容易的!王小十因为冲动,而主动加入到了战圈之中。单是如此,他就失去了先机!

“撤!”王小十支会了那赶车人一声,立马抽身向后退去。那赶车人一脚点在弯刀的刀背上,随后追上了王小十的脚步。

实际上,他们交手才不过寥寥数招,可王小十两人的身上却已经是满布着细密的伤口。那都是伤在老头子的弯刀之下!

“想走?”他当然不会这样放过王小十两人。老头子弯刀挥动,人也随后跟了上来。弯刀横握在前,猩红的血气扑面,老头子连人带刀好像化作了一道红色的闪电,眨眼的功夫就已经追上了王小十两人。

半空中,赶车人做前扑之状。老头子追上来,弯刀上好像是红光一闪,“照耀”向了赶车人的脚腕。这一刀若是挨实,他的脚可就要与脚腕分离了。

看似危机之中,前面的王小十突然停下了身,嘴角倔强的珉起。他的一双拳头灌满了力,就等这老头子撞上来。

老头子的弯刀正要扫过赶车人的脚腕,没防备王小十会来这么一手。当下,他眼神中闪过一丝狠辣。弯刀并未撤回,倒是左手护在了胸前抵挡王小十的一击。而那弯刀,却仍旧不留余力的斩落在赶车人的脚腕上。

血光溅起,弯刀饮血。而王小十的双拳,一打在老者的胸膛上,一打在老者抵挡的左臂上。大力之下,老者身子摇晃着后退了一步,嘴角血渍渗出。

尽管是王小十的全力一击,又是在以赶车人一只脚掌为代价下,才堪堪伤了老头子一下。而且看其仅仅后退了一步的样子,这伤势也必然不如预想中的那般严重。

赶车人在地上打了一个滚,而后就站了起来。一只脚站了起来。这条铁骨铮铮的汉子额上满是汗水,可嘴里硬是一身都未哼。

刚刚那一副场面,并非是他与王小十商议好的。一切都是事出突然,谁也不可能料尽一切。这赶车人的功夫再好,却终究没有快过那染血的弯刀。

王小十快步过来,架起了赶车人的一侧肩膀,成为了他的一个支点。两个人并肩在一处,直盯着老头子的脸。就见,他的嘴里吐出一口热气,带着血污的热气。

“后生可畏!”他说了四个字。这四个字,已算是给王小十做出了极大的评价。“动手!”他不再打算玩下去了。他已感觉到,面前的王小十绝不似旁人说的那般好对付。他也大意了!

身后,一众杀手弃了王弼,来围攻王小十两人。谁都知道,王弼被一刀贯穿小腹,眼见得是活不长久了,哪还会在他身上多费功夫?

突然间,王小十就觉得耳畔劲风挂动。他好似又寻回了那种感觉。他的脑中,见到了一副场景。就在他的身后,数十支箭矢飞驰,就连它们即将飞过的轨迹都在脑中留下了清晰的痕迹。

按照他所“看到”的,这些箭矢无一会落在自己和赶车人的身上,而是贴着两人的身体而过,射向了老头子和那一众的杀手。

箭矢如雨,擦着王小十的皮肤而过,甚至就是贴着他的耳垂而过。只要王小十有微微的侧头、或是身子稍微的抖动一下,这箭矢可就要扎在他的身上了。

好在他没动。不单王小十没动,那赶车人也没动。箭矢如雨,而他们两个就如雨中的芭蕉,任凭风雨急促,却也不动摇其分毫。

一阵箭雨、两阵箭雨……直到街面上除去王小十两人外再无人站着,这如雨的箭矢才算是停歇下来。

当然,那老头子还是跑了。王英功夫奇高,人也精的像个狐狸一样,这连番的箭雨虽利,却也没能留下他,只是让他手下的那些杀手们几乎折损殆尽。

“王将军!”来人倒是个老朋友。沈万三!这家伙如今也没有了富贵之气,一身衣着活脱脱是个乞丐。不过他这个“乞丐”身后却站着数十人的箭队,当真是气派的很啊!“王将军怎么在此?”

王小十搀着赶车人,两个人形似一个人的转回了身。“沈公子,他受了伤!”

“快来人,抬下去好生医治!”沈万三道:“王将军可还撑的住?”

“撑得住。”他身上的伤并不重。

“那就请将军跟我走吧。这都是朝廷的阴谋,我们要赶快离开!”不单要离开青田,他们更是要离开浙江行省才算是成功逃离了出去。

王小十道:“你们走吧。我还要等人。”他还惦记着刘伯温,惦记着方孝孺和锦衣卫的兄弟们。

“情况紧急,顾不得这么多了。来人,背起王将军,我们快撤!”沈万三要强行将王小十带走。他们两个是朋友,沈万三不能看着王小十深陷下去。

“放下我,我还不能走。”

“小十,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沈万三道:“你知道吗?非但是有王英和他的那些杀手在,浙江行省的元廷守将,八思尔不花也已经率军包围了过来。此时不走,无异于飞蛾扑火!”

实际上,这是元廷的一次大行动,要借此一举消灭这些反元的江湖人士,进而平定江南乱局。只不过,元廷中人也并非都是一条心。王英仗着是皇帝钦点,对浙江行省的官员、将领很是不削。为此,在行动上也未曾多与其沟通,独自便带人动起了手。否则,若是等八思尔不花带领兵将合围起来再动手,无论是王小十还是沈万三,一个也别想活着走出青田。

但王英这个人太过自负、也太过自傲了。以为凭借着他手下的区区几百号人,仗着自己过人的武艺就可以傲视天下英雄了。其不知,还未碰见武力冠绝天下的张定边,只是王小十与沈万三两人他就已无从应付了。

这一次险而又险,还是沈万三借助了弓弩之力才败退了王英手下的杀手。若真是近身肉搏起来,胜负尚未可知。

这沈万三变的更聪明了!前番隆平府议和,王小十悄悄带了数十架弓弩,才击退了暗夜偷袭的刺客。沈万三这趟青田之行为防有失,也是有样学样,提早做出了这些准备。

只不过,这些架弓弩太过招眼,沈万三将弓弩手都安排在了城外驻扎,他则是带着贴身的随从和这赶车人进了青田镇。昨夜,乱局一起,赶车人穿着他的衣服引走了杀手后又被擒。而沈万三则趁乱逃出城外,带齐了弓弩手,趁夜色杀了回来。

一切都是天缘凑巧,才险而又险的将王小十他们救下。归根结底,还是王小十他命不该绝,否则他纵然如猫一样长着九条命,怕也不够王英杀的。

王小十不再挣扎了,他已然知道了问题的严重性。而且就算他仍旧吵着要留下,沈万三也绝不会将他丢下的。能够与沈万三成为朋友的人不多,而王小十恰恰就是这其中十分重要的一个。

沈万三一行人带走了王小十,带走了赶车人,却偏偏留下了王弼。王弼腹部被长刀贯穿,或许是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可他却还活着!

血水混合着泥沙,腥气与泥土的苦涩混合,形成了一种别样的味道,一种奇特的味道,让他的头脑又清醒了几分。王弼始终撑着一口气,只要这口气一松,人也就没救了!

…………

“放开我,你凭什么绑我!”

“你小子给我安静些。既然找到了你,我就要把你看管好了,否则怎么和大帅交代,怎么和小十哥交代?”正说话的是方孝孺,而他旁边被捆着的孩子则是沐英。

若说寻到这沐英,还多亏了刘伯温的功劳。在这片地界上,“青田军”可算做是地头蛇,想要找到一个沐英还不算什么。

沐英旁边是周姑娘。现在该称作是“沐夫人”了。沐英这小子虽已经成了家,可性子还不定的很。在知道王小十失踪后,就吵着要去找。方孝孺就怕王小十没知道,反倒再把沐英给丢了,这才在没办法之下将他给捆了。幸好周姑娘不似沐英这般的胡闹,否则方孝孺还真不好对一个姑娘家使用这个办法。

那位带着沐英一路从应天府来到青田的竹川上人正在另一间房中,刘伯温在为他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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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众英雄联合抗元(2)

这竹川上人年纪看着不大,不过三十岁出头的年纪。可刘伯温知道他的底细,这道人道家功法精妙,故而驻颜有术,实际上都已四十余岁的年纪了。

“伯温兄,惭愧啊、惭愧……”竹川上人正趴在床上,他那破旧的道袍也已经换下,只穿着一身内衬。

“趴着、趴着!”刘伯温掀开他的衣衫露出后背。那刀伤犹在,看着触目惊心。而更为令人触目惊心的是,这道人非但是这一处新留下的刀伤,背上横七竖八的爬满了陈年的老伤,看见他这半生漂泊并非易事。“第一次见你伤的这么重。”刘伯温为其敷了刀伤药。

“谁想到,竟连漠北的高手都来了!”

刘伯温道:“不说他们,先说说你吧。你怎么也趟进了这摊浑水,还将我家大帅的义子给拐带了出来。”

“可不是我拐带的他,是那个小祖宗强拉着我来的。”竹川上人如此的说道。而他这话,只怕旁人不会听信。至少刘伯温就不信。“以你的功夫,沐英公子能强迫着你?”

竹川上人道:“我这不是欠着那小子的情嘛!”这次,竹川上人还真就没有说谎话。他这一生都不说谎话,又何况是当着老朋友的面。

原来,沐英之所以会来青田,还是因为听了他夫人的话。也就是周姑娘。

当日沐英成婚,竹川上人早知了信,就上门去祝贺。两人关系非同一般,沐英好生招待了他几日。那日竹川上人要走,沐英留他用过酒菜。酒席上,沐英问起他的去处,这竹川上人也没在意,就说出了“青田龙脉”的传言,说自己要去看个究竟。

刚巧,这话被周姑娘听到了。她一个姑娘家,虽没有争霸天下,做一代女皇的野心,却心中放着大仇。便想到,若是沐英能够取过这龙脉之物,日后就能够登基为帝,何愁不能帮自己除了徐寿辉?

最不济,若是沐英能够帮朱元璋取回,将来也算是从龙之臣,足以统兵一方,消灭徐寿辉又有什么难的?

一件莫须有的事情,就让一个姑娘家产生了如此多的联想。可怪就怪在,这沐英太喜欢周姑娘,更兼新婚燕尔,对妻子言听计从,于是便要求与竹川上人同行。

起初竹川上人也是不愿,并且一再表明这些都是莫须有之事。只可惜,周姑娘被这传言和心中的仇恨蒙蔽,就如天下间的多数人一样。

就这么的,沐英若情若理,半带着死缠烂打,终于让竹川上人带上了他们。为怕这胡乱的行动朱元璋不准,沐英大着胆子留书一封,来了一场“先斩后奏”的好戏,才吧王小十也折腾到了青田来。

一切都属机缘巧合,好似天命早就为此书写下了这段故事。

“那你又是被谁给伤成这样的呢?”背上这一处刀伤,比起他背上横七竖八的刀伤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可刘伯温知道,竹川上人身上还有内伤。虽然此时已被压下,可短期之内,竹川上人是休想与人动武了。

刀伤好医,可内伤却难治。

“还未曾到青田,我先去了一趟杭州府。”那里本就是竹川上人的老家,路过岂有不进家门的道理?“在杭州府,我发现这是朝廷的一个阴谋,而且是一个大阴谋,所以我想着挫败了朝廷的这个阴谋,却终究一人寡不敌众。”

一人之力独木难支,再加上朝廷中也有高手在,竹川上人自然不是对手。能够带着沐英夫妻这两个“累赘”脱身实在已经不易,挨上一刀,受些内伤才是应该的。

“你就是这么爱管闲事!”若此事换了刘伯温,就绝不会如此的莽撞行事。“好了。这些日子你安心静养,旁的事情就不要管了。”

“朝廷这次的大动作,摆明了是对江湖人下手,我遇见了怎么能不管?只怕这青田也不安全了。”

刘伯温道:“安不安全的你也要呆在这。青田镇上的情形未知,我一大早的就让人去看了。”

那日青田镇上还没有发生这么大的变故,刘伯温与王小十到了镇上之后,他便孤身离开,去召集青田军旧部。这些人仍旧保留着原有的体系,召集起人手来也不算麻烦。

就在刘伯温召集人手的同时,王小十就失踪了,被王英装扮的老头子下了迷药捆绑起来。方孝孺手下的人与刘伯温的青田军,找了很久也没找到。到了晚间,那客栈中又发生了惨剧,上百号江湖人连同客栈掌柜、伙计尽数被杀。

刘伯温立时知道不好,就带着方孝孺又逃回了这道观中。

王小十生死不知,方孝孺原本是不愿就此离开,是刘伯温强行将他带了出来。

一切说起来,这都是两日前的事了。短短两三日的功夫,青田镇好似翻天覆地一样。

天色大明,时间尚早,派去打探的青田军兄弟却已经回来了。“刘先生。昨夜,朝廷的杀手与人在镇中激斗,王小十将军也参与其中。王将军及同伴重伤,后背一群夹带弓弩的人救下,出了青田。”

“那都是些什么人?”

“不清楚。只知道他们是向北去了。”

“再派人去查。一定要查出这些人的身份,确保王将军的安全。”

“明白。刘先生,我还带回了一个重伤的人!”说着话身后抬进了一个人。“这人腹部被利刃贯穿,身子失血过多,原本兄弟们都以为这人死了。可他还活着!”

这么重的伤,他竟然还活着!却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王弼!”刘伯温两步跨了过来。“还有救。”刘伯温探了探他的腕脉,感觉还算有力。“幸亏王弼功力深厚,一团真气护住了最后的生机。快抬进客房,再去请照玄上人!”

这样的伤势,刘伯温一人也无能为力。

青田镇上,午时来了一群军马。马上的人都是元兵的装扮,马匹也配着元兵的马鞍、马掌。这根本就是一支元廷的骑兵。

这支骑兵不多,数十骑而已,但大队的骑兵就在镇子之外。

入目见到的,是一片断臂残骸。慢说是江湖人,就连寻常的百姓都不知躲到了哪里。

而后,见马上的人说了一番话,便有人引着大队的骑兵进了青田镇,来搜寻镇中的一切。

这无异于是另外的一种屠杀,而且更为明目张胆。原本在朝廷的计划中,就是要将青田这里化为一片死地,才能不遗漏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江湖人。

除去死在王英刀下的,只怕仍旧有许多人逃了出去。而更多的人,却还藏在青田镇上。只不过,在元廷的铁蹄之下,他们还能藏多久呢?

“将军,杀出去吧!”年轻人已经等不及了。年轻人的血性,让他不愿如蝼蚁般的躲躲藏藏。

“现在还不是时候啊!镇子内外这么多的骑兵,我们怕是找不到机会冲出去。”张定边的五绺长髯可为他增加了许多的辨识度。他长的孔武有力,活脱脱的一个“胡须大汉”,却并不是莽撞的人。张定边的老谋深算那可是出了名的,否则陈友谅如何会让他来这趟青田。

他们虽名义上都是徐寿辉部将,可陈友谅待张定兵可算是知遇之恩,为此他只听陈友谅一人的调遣。

“要说机会,昨夜倒是个机会。”

张定边道:“昨夜那群人身份不明,就怕我们虽脱离了虎口,却又入了狼窝。等着吧!这些官军未必能发现咱们!”昨夜外面杀的天昏地暗,他却始终按捺着性子。直到事情接近了尾声,沈万三带人出来收拾残局,他才顾得探头出去瞧上一眼。他虽看见了沈万三却不知那是何人,就更加认不出王小十了。

至于那王弼他是认得,而且两人还是朋友。可惜,当时王弼已经倒下,与地上其他的死尸也别无二致。更何况,张定边想不到王弼也会来青田。

这青田镇的确不小,若说在这镇子里寻几个人却也不容易。张定边就带人藏在院子里。午后,却有几名元兵进院搜查。可他们不过草草了事,自然没有发现藏匿其中的张定边一行。就这样,他们在院中又混过了一日。

这一日间,存身道观中的刘伯温等人不好受,他们明知王下落不明,却只能苦等着,甘受内心的煎熬。

张定边他们不好受,他们只能如蝼蚁般的躲藏。侥幸逃得一命的王弼也不好受,因为他已经醒了。一但醒过来,就要承受着寻常人不禁承受的创伤痛苦。

同样不好受的还有王小十。看着周边的兄弟一个个倒下,他又怎么能好受,怎么能安心?

身边倒下的,虽不是锦衣卫中的弟兄,可他们是沈万三带来的弓弩手,是他们救了王小十一命。“万三哥、沈大公子,不能硬拼下去了!”沈万三或许是仗着手下的弓弩之力,在遇到了元兵的阻拦时竟想着强冲过去。可结果呢,连个两败俱伤都算不上,这根本就是一面倒的屠杀。是元兵对他们的屠杀!

“北面的路是走不通了,撤回去也是死,你要我怎么办?”

“先退回去,再想其他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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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众英雄联合抗元(3)

他们面对的,是浙江行省的元兵,统军将领就是八思尔不花。元廷中,能留下名号的将领不多,而这八思尔不花就是一位。史上,他先是抵御张士诚,后又是方国珍降而负叛、叛而又降,数次反复,却数次也未曾斗得过这位将军。直到朱元璋亲率汤和部拿下婺州路,他才战死马下。

由此可见,这位将军也不是寻常人。现在,沈万三、王小十身边不过数十人,虽有弓弩在手,却又如何能是其手下兵将的对手。

这也是沈万三心急了。知道青田之事乃是一个阴谋,他便急着想要逃离出去。而他若想逃回隆平府,唯一的路便是北上。殊不知,元廷早就封锁了他们北上之路,意在将他们困死其中。

“撤!”沈万三明知王小十说的都是实话。心底虽不愿,却也不能继续死拼下去。一声令下,身边余下的十余人手中箭矢两轮抛射,暂且抵挡住元兵的攻势,而后他们就拔腿撤了下来。

脱离大路,一头扎进了旷野荒郊,总算是暂时脱离了危险。

元兵还待合围,却被叫住。

马上的将军自有定夺。“放他们走!”这将军虽是蒙人,却说的一口汉话。

实际上,早在蒙古铁骑统治中原之前的许多年间,汉人的语言、文化都已经传播到了茫茫大漠、浩瀚草原。元朝的官方文字虽然仍是蒙文,但日常之间却已多是汉话,就如后世的满清一样。

这名将军是一位偏将。“放过这十几人不要紧,若是盲目追击,使得包围之势敞开缺口,还不知要放走多少贼人。”

元军已成包围之势,自数十里外形成巨大的“包围圈”逐步向青田镇收缩,从而一举消灭各路的义军将领和江湖人士。

王小十他们撤了,撤回了青田方向。此时,青田镇中也非净土。元兵搜寻了半日,杀了不知多少人,好似惨叫声就从未绝过。那些死的人都是义军中人、都是江湖人士吗?谁清楚呢。

傍晚,元军士兵仍旧不肯走,似就要驻扎在了青田一般。白日里,他们不过是粗略的翻找,到了晚上点起了火把,搜寻的反而更加仔细了。或许是为官的将领下达了严令的缘故吧!

如过筛子一般的寻过了几遍,青田镇上已成无人之状。可这些元兵人就不罢休,又开始四处点火。虽说是朝廷官兵,可这行径却已与土匪无异。

夜色下,也不知是哪个调皮的官兵,将火把抛的高高的,如天上飞过的一颗火流星,砸在了一间尚算完好的院子中。接着,就见院中光华大亮,不知是什么东西被燃了起来。

“好……”如此,引得更多的官兵轰然叫好,也使得他们争相模仿。于是,夜色下越来越多的“火流星”在空中飞荡、划过,倒是好生热闹。

就如后世的体育比赛一样,有人比扔的高,有人比扔的远,有人比点的院子多。竟就此展开了一场竞赛。

玩着、玩着,被点燃的房屋越来越多,房子里的人也就终于藏不住了。在被逼迫的无有退路的时候,就唯有奋起反抗。

张定边老谋深算,所选的地方竟仍旧独立于火海之外。这火焰尚不波及到他们,可其身后的年轻人却都已经闲不住了。

“将军,冲出去吧!”

“将军,冲出去总好过被这些元廷的畜生当兔子烤啊!”

“将军……”

张定边还未打定主意。他不是优柔寡断的性格,却也并非冲动冒进之人。他还在思量着利弊得失,以及从青田镇中突围出去的可能。

他还在思虑着,就在一众年轻人殷切的目光下,如老僧入定般的思索着。

可这时,早已有沉不住气的人冲了出来。他们从火海中出来,人也满都带着火气。不单是身上带着火气,心里更是带着火气。

原来,像张定边这样的聪明人并非少数。在看透了这一切都是朝廷的阴谋后,这些聪明的江湖人都藏身在各处。有的在地窖中,有的藏身在货仓,甚至是厕所的房梁之上。可现在,四下里一片火海,他们除非有身藏火海而须发不燃的本事,否则就休想藏的住。所以,他们就出来了,嘴里大喊着,手上舞动着兵刃冲杀出来。

“将军,动手吧!”

“动手吧……”

张定边只好同意了。

这一动起手来,各个都是如狼似虎。他们藏了这几日,就好似憋屈了一整年,怨气、怒气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能不一副虎狼之态吗?

张定边还在吩咐。“不要恋战,找机会脱离战斗!”

“是……”一众年轻的汉子们各个嘴上都答应的很好,可一旦打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鲜血能让一个年轻人“上头”,比天下最烈的酒都厉害。这一群上了头的年轻人,手里头有刀、有剑,面前又有敌人,这该是一副如何的景象呢?只怕比今夜的火光、夜色更美,悲壮中透露着男儿热血的美。

张定边初时不过单单的看着,目光扫视四周,查看此时的情况。四下里一片火海,今夜即无比月色又无星光,更兼是周围的房屋都脱离了原本的面貌,令张定边一时竟分不清东南西北。

“乱了、乱了、全乱了。索性乱了,就按乱了打!”他一个纵身跃上一丈高的墙头。“弟兄们,不管是哪路的兄弟,只认衣服不认人,往元兵身上招呼!”

他算是铆足了气力,发出了最大的声音,也不知混战中的人能否听清。

这时,元兵中见他跃然于众人之上,便有人张弓搭箭射了过来。

张定边身无兵刃,却一个纵身落在了混战的人群之中,躲过了箭矢的袭击。

地面街道上,江湖人士与元廷官兵混在一起,官兵就不敢贸然放箭了。他们对待起自己人的时候,才会显示出足够的“仁柔”,元廷也只有这点才最为让人赞颂。不同于各地义军,他们动起手来,才是对自己人更为凶残。

张定边率先找上了一个元军的十夫长。因为旁人所用的都是腰刀,唯有他用的是一柄长刀。张定边在其身后,一拳打塌了这人后脑,夺过了长刀。

长刀在手,张定边足像换了个人一样,简直就是活脱脱的关公在世。长刀翻转,周身之内再无人敢于靠近。

“知道方向吗?”张定边也杀红了眼,就更加无从辨别方位,就只好拉过了一个年轻人问道。

“搞不清了!”这人并非是与张定边同来的。不过张定边勇武出众,为他们这些人稳住了气势,所以他对张定边强行拉住自己问话的举动也并不反感。“四下都是火海,天上也不见星斗,谁知道东南西北啊!这位英雄,您可要带着我们杀出去啊!”

他们中尚有数百人存活,来自天下各处,五湖四海,却在这一刻都将这五绺长髯的大汉当做了自己的“主心骨”。

“我也不知道方位了!”他该带着弟兄们往西而行才对,“可现在谁他娘的知道哪边是西啊!”张定边只想骂人。他想骂元廷这帮杂碎,更想骂这定下毒计的人。

“还管他东南西北,冲出去要紧!否则再拖下去,镇子里的元兵杀光了,外面的元兵就会放箭了!”这人考虑的有理。“弟兄们,大家靠过来,跟着这大胡子杀出去!”

也不管张定边是否同意,他这话就喊了出去。这人或许是天生如此,他的嗓门竟连张定边都比不上。

“好,跟着咱冲出去!”张定边不知东南西北,就见着一处的元兵最少,火光也最弱,便向着那一处冲杀了过去。一杆长刀开路,数百好汉跟随,这可是张定边投身义军后最痛快的日子了。比战场厮杀还要痛快。

终究,这江湖就是一个让人痛快的地方。不过,这代价却也不是常人所能够担负的。

张定边“一刀当先”,带着人冲杀了过去。一时间,元兵气势松散,竟真的让他“撞”出了一道口子。

后面的人挨着人,一个照看着一个。没有统一的指挥,却是一副井然有序之态。可见,人只有在危机时刻才有纪律意识,才有协作意识。

眼见得一众江湖人士就要冲出青田镇,随后的官兵立即吩咐放箭。四下里火焰越发冲天,炙烤的箭镞都好似噼啪作响,带着炙热之感。这炙热的箭镞射在人的身上,纵然一腔的热血尚未冷掉,却也是徒叹奈何。

一连数波箭雨下来,江湖人士伤亡半数,余下的一众幸运儿也几乎是各个带伤,付出了血的代价才随着张定边冲出了火焰的牢笼。

他们是幸运儿,照比起那些死在火海中,死在元廷箭下的人来说,他们都是幸运儿。可张定边却不这么想,因为他们冲错了方向。张定边该是向西,此时却是在向东而行。

他不能回头。当然,他大可以向南、北绕行向西,但青田镇外,元廷都布置了兵力,能够冲出已然不易,众人也都没了再战一场的力气。索性,就将错就错吧!

张定边带着人,往东而去。而王小十,却堪堪才见到青田镇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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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避祸汪洋(1)

“万三哥,你快看。”

沈万三已经看到了。“这青田镇也不太平了。”他心里也没个主意。若说见识,他并不比王小十差。可若是临危不惧的胆气,他却是差了些,尤其是奉此动荡之际。

终归沈万三是个商人,不及王小十这沙场的将军。此刻,他的目光终是有意无意的瞧向王小十,催促着他早早拿个主意。

“绕过青田镇向东。”王小十道。“青田镇东十余里,那儿有一座道观,可以暂避一下。”而且,刘伯温肯定在那!

自青田镇向东,十余里便来到这座道观。而其间,必会经过一片荒村,张定边此时就在这。而且等一下,王小十与沈万三也要经过这里。

荒村中,可见点点火光埋藏在破败的房屋、土墙后,如一只猫儿的眼睛,时不时露出来偷窥一眼。那是火光在闪动。毫无疑问的是,黄村中存在着另外一行人。他们或是同样来此避难的,或就是朝廷的官兵。更有甚者,他们是元廷的杀手!

终究,他们是敌人的可能更大。张定边打起了精神。他武力过人,奋而杀了两个时辰,又跑了近十里的路,却并不觉得累。反观身后的一众江湖人,却是各个都在喘着粗气。

“胡子大哥!”身后的汉子道:“多亏了你这么好的身手,否则我们都要死在那帮兔崽子手下。”

“现在情况不明。”对于“胡子大哥”这个称号,张定边并不反感。出身江湖之人性格豪放,如何称呼都属平常。况且,这“胡子大哥”的称号显得格外亲切。

只不过,张定边素来不喜说笑,凡事都以实而论。“后有追兵,前有拦路,元廷这是要对咱们下死手啊!”

这大汉也瞧见了那火光处。“怕什么?咱老胡跟着你杀出去!”这人姓胡。

“你瞧身后这些人,可还有一战之力?况且,荒村中不知有多少敌人,不能贸然行动。”

“那怎么办?”

“等下去吧。让他们各自找地方歇歇。”张定边抱着染血的长刀,靠在一块石上歇息。

“哎……”姓胡的大汉叫他,张定边也不理,就只顾得闭目养神。虽与元兵打斗不过两个时辰,可众人都累了。在生死边缘走了一圈,如何能够不累?

张定边也累,只不过他的累不在身,而在心。这几日来,他们虽藏的很严实,可却每日都担着几分心思,累着心神。况且,他这趟受陈友谅之托来了青田,还带来了大小姐,若是不能将手下的弟兄和大小姐安然带回去,他又如何向陈友谅交代?

所以他累。他靠在石上,脑袋却在转动,想着如何才能够挫败了元廷的阴谋。

可思来想去,他此刻一人之力还是太小。即便是加上周围这些江湖人仍旧不够看的。若是换做往常,他手下是千军万马,张大将军自是凛然不惧。

“胡子大哥!”那姓胡的又来叫他。“后面的官兵好像追上来了!”

目前他们所面临的是一个选择。是回头一战,还是向前,去趟过这荒村之后未知的凶险。

“你觉得呢?我们该如何是好?”

“我说胡子老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瞻前顾后的。你是‘胡’咱也姓胡,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那就冲过去!”养了一阵精神,张定边挥舞起大刀来越发的有力。

荒村中,一下子冲进了如此多的江湖人,霎时间就将这不大的地方给“盛满了”。荒村中,火光犹在,却不似刚刚那般的神秘了。火光就是火光,无人照看,却燃的正旺。

张定便松了一口气。原本以为会在此处遭遇埋伏,不成想是虚惊一场,自己吓了自己。说起来,究竟是谁在此处设了这么一个火堆呢?张定边想了,却想不到。而其余众人却谁也没有往此处想。多了一堆火,刚好能暖暖身子。

那姓胡的带人围拢在了火堆旁,烤着手、烤着衣服。他们脸上洋溢的,都是一副松弛之态。

正当人的精神放松,体态松弛下来的时候,异变突起。四下里,夜色笼罩之下,点点的寒光爆闪。是兵刃的光亮,是箭镞闪耀的寒光。

“不好!”张定边知道中计了。这元廷中还是有高人的!

这堆篝火,先是令他们神情紧张,以至于在荒村外停住了脚步。待等他们闯进来时,只瞧见火光却不见敌人,这心神就松弛了下来。这一张一弛,消耗了人的大半心力。而且众人大战之后腹中饥饿、精神困顿,被温暖的火光照耀,一阵暖洋洋的感觉便越发消弭了心底的斗志。

再加上,此处正是火光之下,显得四周一片漆黑,弓箭手埋伏在四下里,就越发不容易暴露。反倒是张定边一行就在火焰跟前,倒成了黑夜下的活靶子。

此消彼长,他们如何能不吃亏?

张定边算是高手中的高手,说起是“元末第一”也不为过。当下,他最先感知到了凶险。“快将火灭掉!”这是他最先想到的补救办法。

“胡子大哥,你说什么?”姓胡的人还不懂。实际上,这人群中唯有张定边一人心底清楚,却又不是一时半刻能够与他们解释的通的。

好在,他不用过多的解释了。下一个瞬间,他们都懂了。如雨的箭矢仆射了过来,目标就是那堆火焰的四周。火焰周围一个个晃动的黑影,就成了元军弓弩手最好的目标。

“哈哈……王大人此计果然高明!”

定下这计策的就是王英。这老头子乃是元廷“刀王”,又担任元顺帝的贴身护卫,自然不会是个只知以武力取胜的莽夫。简简单单的一堆篝火,却抓住了人心之脆弱。

的确,黑夜中,人的目光更容易被火光吸引,从而忘却了周围的一切凶险。这道理简单,说来都懂。可若懂得将其运用到战阵之上,就足可以称为“帅才”。

王英的确算是一位“帅才”,可惜他注定无法在战场上一展拳脚了。

“将军过誉了!”他这就已经算是客气了。

这次,王英是元顺帝钦点来负责青田之事。他原想着,有八思尔不花的军队在外围,自己孤身带着大内高手到青田镇中截杀,便可了却此间之事。只不过,他手下的人除最初的出其不意之外,而后人员接连折损,更是在遇见王小十、沈万三时几乎伤亡殆尽。终归,他是小瞧了这些江湖人的力量,小瞧了这天下英雄!

手下人员不足,王英就只能依靠地方将领之力。如此,才先有了青田镇中的那场大厮杀,和刚刚的荒村“妙计”。

这件事,元廷筹划了很久。尽管执行起来时计划有些“走形”,可终归一切都在可掌控范围内,都在王英的掌握之中。

“江湖之中,就算武功高强,却终归不如军旅厮杀出来的铁血将士。本将麾下的军士们数轮抛射,这些江湖匪类必然死伤殆尽,也不需王大人费心费力了!”

这话听在王英的耳朵里,气的这老头子七窍生烟。他这分明就是在讽刺自己在青田镇内受挫!

王英道:“将军,这些歹人中不乏武功绝高的江湖之人。和这些人比起来,您麾下的将士只怕就显得有些不堪一击。而且这些人素来奸诈,一但寻到机会逃脱,还是要本官这样的高手才能将之擒下!”

那将军道:“好啊!末将这就命人停止抛射,由王大人麾下的高手去对付那些武功高绝的江湖人!”

“哼!”王英冷哼了一声。他好歹也是大都来的官员,自然瞧不起这些地方行省的官吏。而这些地方的官员、将领,见王英终日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心头也气愤的很。如此一来,矛盾便产生了!

村子里,已有许多人伤了在箭下。身手灵活的却也无法将这箭矢全部躲开,只能寻些尚算完整的土墙藏在后面,躲避箭矢的袭击。

唯有张定边,只他一人还暴露在外,自然承受了更多的“照顾”。

大刀挥舞,挡下了一轮箭矢之后,张定边将长刀插进了火堆之中。火堆尚未燃尽,被其大力挑起,带火的木头飞过头顶,抛向了元兵的头上。

元兵见天上掉下了“火球”,纷纷避让,如此弓箭也不似刚刚那般密集,包围之势也出现了短暂的缺口。

不管身后其他人,张定边却是抓住了这个难得的机会,三、两个健步跨了上去,挥刀便劈砍下来。

“弟兄们,跟上这大胡子,咱们冲出去!”那姓胡的大汉喊道。此刻,已经不需要人指挥了。眼见得张定边为大家打开了“生门”,他们哪里有不跟着的道理?

短柄相接,失去了弓弩之利后,江湖人士的优势便显露了出来。寻常的官兵,纵使两、三个人联手,也不是江湖人士的对手。而且双方的人混战在一起,官兵也不敢随意的放箭。

“王大人,这下该您的人动手了吧!”这将军抱着肩膀看热闹。这也是他同汉人学来的。他是蒙人,从不知抱着肩膀的姿势竟会让人如此舒服,简直是天底下最安逸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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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避祸汪洋(2)

王英现在恨不得冲上去,与那胡子痛痛快快的杀上一场。可他现在不能。他手下人员折损太多,仅他一人之力能敌得过这上百人吗?

他还想反手一巴掌,将这抱着肩膀看自己笑话的家伙抽倒在地上。可他也不能。他现在还指望这些地方上的将领为自己出力,再者他虽是被元顺帝亲派过来,可也没有随意殴打地方官员、将领的权利。更何况,军中将领同气连枝,一个不好可是要闹成哗变的。

于是,王英只好忍下了这口气。他从未像今夜这般的窝囊过。“将军,还望你们的人放开缺口,让这群悍匪放出去。”

“放出去?好不容易才将他们围困在此,怎么能随便放出去?出了事情谁来负责?”

王英暗气暗憋。他何曾被军中一个小小的将领这样轻视过?可现在形势如此,纵然他王英是一条猛虎,可在这青田地界上还是要低下了头。

“将军,你麾下的军士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再拼斗下去伤亡太大。不如放开缺口,任这些贼人逃离,而后你的军士跟随放箭,将这些贼人全歼。”王英所说的,原本是蒙人惯用的骑射战术。且占且退、且退且射,慢慢消弭敌人的力量。这将军本该清楚,不知我为何先被王英说了出来。

这将军道:“若是放纵了敌人呢?”

王英道:“连番射杀下来,存活的必然是其中高手,也是各地义军中的重要人物。到时候,这些人由本官应付。”

“王大人的意思,若放纵了贼人,由您一人担待?”这名将军想着推卸责任。若王英不答应,他是不会同意的。

王英恨的咬紧了牙,一字一句都好似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放纵了这伙贼人,由我王英一人承担!”

“好!传令下去,众军闪开道路!”

随即,兵士们且战且退,向东边让出了一条路来。众位江湖人士还不知出了什么变故,不明白元军为何会如此的好心,竟放了自己一条生路。

“撤!”仍旧是由张定边一人当先。不管这元兵打的什么主意,也总好过战死在此处来的强。

“放箭!”箭雨又来了。那些动作稍慢,或是略一迟疑的江湖人,注定是要甘受箭雨的冲刷了。

如此连番的折腾,原本在青田镇中还有数百的江湖人,可逃到这荒村时不过百余号人。再经过刚刚的那番厮杀,以及背后的这通箭雨侵袭,活下的已不足百人。但是,这几十号人却是精锐中的精锐,高手中的高手。并且这其中,多是各方义军中的将领,皆是奉命而来的青田。

“好险啊!”这姓胡的功夫不见怎样,却胜在腿脚奇快,眼力也好。他紧紧的跟在张定边的身后,也不见落下,这才安然逃离了出来。“前面是座道观!胡子大哥,咱们过去瞧瞧吧!”

人群中有人说道:“怕又是元兵的埋伏吧!”

“要真是元兵的埋伏,老子正好将这破砖烂瓦的给点了,也解一解心头的气!”

这话正和那姓胡的汉子胃口。“心里有气的,就都跟着咱老胡走!”他这么一煽动,倒是有多数人跟这姓胡的走了。

“喂……将军,这怎么办?”身后的年轻人问张定边。跟随张定边而来的,只有他一人活了下来。

“跟着去瞧瞧吧!”张定边也是无奈。如今他们所剩的人员本就不多,若是再分兵两处,就更加不是元兵的对手了,所以他纵然不愿意跟去可也要跟去。

一众汉子们冲到了道观门前,道观的大门自然打开了,可门里却并不见人。这一下子,倒是把人震慑住了。你越是大张旗鼓的,反倒是越让人感觉背后有阴谋。越是遮遮掩掩,如荒村中的那篝火一样,就越是让人忍不住去想探知。人就是这么奇怪,人心就是这么的难以揣测。

“装神弄鬼,给你胡大爷滚出来!”

门里真的走出了一个人。一个文弱书生。

“刘……”这姓胡的汉子认得他,眼瞧着心里也是一惊,下意识的就要喊出声来。

而刘伯温却是道:“留着你的话以后再说!诸位,在下祖居青田,不才也曾在江湖走动。今元廷定下毒计,江湖人士遭受屠戮,该是我们把力气和在一块的时候。各位若有难处,就请先进这道观中再行商议。”

众人犹疑着不知该进不该进。而刘伯温则是暗暗的向着那姓胡的点了点头,示意他站出来说些什么。

“各位兄弟,现在元兵追的紧,咱们先进去歇一歇再做打算吧。那胡子大哥你说呢?”

张定边也不置可否。

刘伯温道:“观里的道人为各位英雄准备了酒菜、饭食,请各位进观歇息、吃个酒足饭饱,再与元兵拼个你死我活。”

若是不说这个“吃”字还不觉得有什么,乍一提起,众人才想到他们拼杀了一夜,慢说是吃的,就连口水都没喝,倒是被血腥气息冲的上头了。如今想起来,当真是饿的很。

可这刘伯温对他们来说还是一个陌生人,并不值得信任,若是元兵的间隙岂不是麻烦?

正当人群踌躇之际,那姓胡的汉子却是当先一步。“咱们不管了,能不能逃出去还两说的,能吃顿饱饭总强过去当饿死鬼!”

他这么一说,众人更饿了。见那姓胡的大步走了进去,其余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也跟着都进去了。

“将军,我们是……”

张定边无奈的摇了摇头。“跟着进去吧。”如今,唯有跟随着“大部队”才有逃出去的可能。

一进了大门,道观的院子里就摆放着长条桌案,一桌挨着一桌,上边摆的是酒肉,两侧放的是条凳。这粗狂的摆设方式,倒是符合这些江湖人的气质。

“各位英雄请!”这次不用胡大海带头,一个个就寻着位置坐下。张定边被请到上座,这谁也不见眼馋。倒是那姓胡的,坐在了张定边的身侧,惹得许多人红眼。

尽管是落魄于此,可这江湖人心中也仍旧愿意争一个高低长短。只不过此时大敌当前,谁也都是心里想想,而不会真的就此生事。

“各位英雄不必拘束,请用!”

外面的元兵就要到了,谁还有如此的好兴致吃喝呢?偏偏就有!姓胡的汉子吃喝正香。

这桌上并没有什么精致的菜肴,倒是大块的肉足够分量,大碗的酒香气扑鼻。那姓胡的大汉倒是给众人带了一个好头儿,大家见了他,心底的馋虫也给勾了起来。至少现在可以证明,这酒菜中并没有被做什么手脚。

刘伯温笑道:“各位,现在可以放心了吧?”

话落,桌上一片沸腾之态。该吃的吃、该喝的喝,顷刻间好似都投入了“状态”。

唯有张定边一人,好似心事重重,不吃不饮。

刘伯温凑了过来,手里还擎着酒碗。“张将军请了!”

“请了!”下意识的一搭话,张定边就警醒了过来。“你怎么知我身份?”

刘伯温道:“张定边将军的大名,在下一乡野之人也曾听过。张将军,在下敬您一碗酒!”不管张定边如何,刘伯温是喝下了这酒。

“先生即是高人,能预料到我等会到此,可曾预料到了结果如何?可有应对之法?”张定边道。刘伯温是处处透露着神秘、处处透露着高人一等的不寻常。而这张定边,却是一副老生持重之态,令人也同样的摸不清头脑。可归根结底,他们都不是糊涂人。

“今夜,张将军已经带人杀出了威风,杀灭了元兵的胆气。想必今夜,元兵是不敢追上来了,我们要防备的也不是元兵。”

“我们?”长长的一句话,可张定边却只记住了这两个字。

“当然是我们。”刘伯温道:“我们本就是一路人。”

“你有何打算?”张定边算是端起了酒碗,慢慢的放在了唇边,却大口大口的牛饮。

“等各位英雄们都吃饱喝足了。”

他们都已吃饱喝足,可王小十却还空着肚子。他们这一行人过了荒村,见到了地上留下的死尸、血迹,还有四下里打斗的痕迹、掉落损毁的兵刃。

他们本有干粮,不过几日来所剩的也不多,王小十不愿意去分吃旁人的干粮,所以他只能饿着。

沈万三也陪着王小十饿肚子,还说什么:饿着肚子能够使人清醒!这话,惹得王小十一笑。

“看,元兵围了道观!”他们悄悄的、远远的跟着。只见元兵将道观合围,却并未攻进去,也没有放箭,更没有放火,就这么单纯的将之围了起来。

“王大人,瞧您的了!”这元兵的将领不怀好意的笑,像是就等着看王英的热闹。

王英明知这道观中还有数十号江湖人,可他却也不在乎。今晚,他们一个也别想跑了!

跟随王英自大都而来的高手几乎死伤殆尽,可其中顶尖的高手都在,而且一直被王英隐藏到了现在。此时此刻,一众的江湖人士人人带伤,正是他王英扬威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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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避祸汪洋(3)

王英身边余下的这些都是高手,他们来自漠北之地,那里是蒙人的根基之地,也是蒙人江湖的发源之地。

关外武林人士,功法中多透露着诡异,令人防不胜防。当先一人,身材竟可以与道观的门板相媲美。一双铁拳锤砸在门上,当下连院墙都颤了三颤,门板又如何能挡的住他?

而后,那壮汉让开了门前的路,王英迈步进了去。

“好热闹啊!”的确够热闹。王英身后跟得人不多,不过十余人。但他相信足以应对今夜道观中的一切。

外面,王小十仍旧凝神看着。“那老头子进入有一段时间了吧,怎么还不见动手?”

沈万三道:“或许已经动上手了。只不过咱们不曾亲眼见到,离着又这么远,听不见动静。”

“咱们怎么办?”王小十的眼睛滴溜溜乱转。他倒是有办法离开这里,可北上之路已经被截断,他却不知如何逃回应天去。

沈万三心里也有计较。“我们要想办法和道观里的人汇合。凭我们两个人,只怕逃不出去。只要摆脱了眼前的这些元兵,我就有办法带着你们回隆平府去。”

王小十想着如何回应天府去,而沈万三所想的自然是如何回到隆平府。目的地虽不想同,可说到底他们都是一路人。可是如何该逃过元兵的截杀!

“这我倒是有办法!”王小十道:“擒贼先擒王,只要我们出其不意制住那名将军,就有办法让元兵束手束脚。”

不出意料,此时的道观中正打的火热。而外面,也是一副严阵以待之态。那名元廷的将军下了马。“都瞧好了!道观里若是有人出来,立马放箭招呼。”

这将领如此吩咐也不算错。既然王英要逞强,自己就由着他。左右那些江湖贼人被困在道观中,自己麾下兵丁将之团团围住,四下里弓箭伺候,还能让他们跑了不成?

“最好是闹个两败俱伤,本将军再带人冲进去收拾残局!王英啊、王英!你是陛下亲派又如何,还不是要看本将军的脸色!”这将军如此的想到。“来人,给本将军准备酒菜!”

后面,兵丁抬过了一张“将军案”,就如后世的折叠矮桌一样。现烹的酒菜、温过的美酒,此时吃喝正好驱赶寒气。

身为将领,自然待遇不一样。至于周围那些寻常兵丁,也就只有挨饿的份了。离着将军案近的,还能闻一闻酒肉的香气。

两杯水酒下肚,这将军的肚子暖了,身上也跟着暖了。而这时却见,正面的院墙之上,两个人影冒出头来。将军也不管是哪一方的人立马吩咐“放箭!”

一通箭雨,又将那两个黑影压了下去。“哈哈……有本将军在,一根贼毛都跑不了。”

一通箭矢过后,官兵停止射箭,在外面看着热闹。道观里,刘伯温的声音传出。“外面的元兵听着,王英已被我们擒下,若不让开出路,就休怪我们不客气啊!”

王英竟被刘伯温擒住了!

那王英目空一切,会栽到刘伯温的手下也不奇怪。只不过,为了生擒王英,除去他手下的爪牙,刘伯温他们也是损失惨重。付出了数十条人命的代价,就连张定边都伤在了王英的刀下。

可最终,仍旧是刘伯温的技高一筹。

“将军,这可怎么办啊?”

“怎么办?”这将军把酒杯也扔在了地上。“贼人狡猾,王英大人一准已经被他们杀了!听我将令,放箭!”

“住手!”道观里传出的,分明还是王英的声音。“我是陛下亲派官员,命令你们让开道路!”自己的命就捏在刘伯温手里,王英如何敢不听话?他还没有达到为朝廷而舍生忘死的境界。

道观外的将军道:“不要听信这贼人的鬼话,王英大人已死,本将军命令你们放箭,消灭这群反贼!”外面都是他的人,纵然王英还活着,却也无法命令这些军士。随着一声将令,如雨的箭矢就又开始了!

“快回房间躲避!”别看刘伯温一副书生之态,可他一手提着王英,脚下也是步履飞快。此刻的王英满面的愤恨。他的四肢都被打断,如一滩烂泥般的听凭摆布。“王大人,您看到了吧!为元廷卖命不过如此下场而已!”

王英道:“我身为蒙人,如何能不效忠君王?”

“你我各为其主,说这些也无济于事。王大人放心,只要我们能活着出去,我必然放大人一命。可若是我们注定藏身于此,就要有劳大人给我们这些江湖草莽趟过黄泉路了!”

“青田刘伯温,你也算是江湖草莽?当初我还真是小看你了!”刘伯温才名出众,当初更是做了元廷的官职,所以王英对他也有些印象,只不过一时间未想起来。如今想想,自己败在刘伯温的神鬼手段之下也不算是冤枉。

张定边正靠在墙角。他的一条左臂衣袖都被鲜血浸透。若此时扒开他的衣服,当可见到一条深可及骨的伤口,那就是被王英的弯刀留下的。

张定边武艺冠绝天下,若是正常交手,王英也不会是其对手。只不过,张定边连番战了一夜,虽有那一顿酒肉填补,可身上已经乏累的很。再加上王英这人奸诈异常,他才中了这险些要命的一刀!

当时,两人招来招往,王英已落了下风。可这时候,王英嘴里突然叫出了一个名字。“陈颖儿!”就是这个名字,让张定边的心神一松,大意之下才中了这一刀。

“胡子大哥,你伤的重,让我帮你包扎一下吧!”那姓胡的大汉又来帮忙。如今幸存的十余人中,唯有刘伯温与他身上丝毫未曾受伤。真不知该说这姓胡的是为人机敏,还是该说他贪生怕死呢?

一把推开这姓胡的,张定边两个大步就跨到了王英的身前。他一手拎起了王英的衣领。“我那侄女呢?”

“呵呵……”王英笑的得很凄惨。“张定边,你现在才想起问?晚了。我要那丫头比我现在还惨!哈哈……”他身上一滩烂泥,笑起来形如鬼魅,好不骇人。“你找不到那水灵灵的小丫头了……”

原本,他拿着陈颖儿就是准备要对付张定边。王英明知张定边不好对付,所以才想借此来找准他的软肋。而现在,那丫头却成了王英最后的倚仗,他岂肯轻易将她交出来。王英现在表现的越是无所谓生死,他就能够利用陈颖儿获得更大的价值。

“你!”张定边气的手臂直抖,一嘴巴打在王英的脸上。

刘伯温连忙拦着。“张将军,此时不是杀这老家伙的时候。请将军息怒。”

“哈哈……你们不敢杀我。”

刘伯温道:“我们不杀你,可外面的官兵好像也没有将你的生死放在心上啊!”这句话说在了王英的愤恨之处,他索性就闭口不言。

刘伯温拉着张定边去了墙角处。“张将军放心,学生在外面另有安排,足以逃出元兵的包围。”

刘伯温是如何安排的,张定边不知,就连潜伏在外边的王小十也想不出。他不明白,凭借着刘伯温的聪明才智,竟也会将自己陷入这样的险地。

“沈公子,你说能带我们逃回隆平府去,不知用的是什么办法?”王小十问。

沈万三反问道:“王将军可出过海?”

“没有!”他王小十也算是活了两辈子,可确是一个十足的旱鸭子。不要说出海,他就连海是什么样子的都没见过。他只是知道,海上一望无际,四面靠水、一面靠天。而且海上风浪极大,以此时的木质船只出海,若真是发生什么意外,才这是叫叫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呢!

沈万三为何突然问起这话?难道……

“你是说要走水路?”王小十问。

“恩!继续向东,一路到海边,再乘船顺海路去到隆平府。”

这沈万三还是真敢想啊!他们这一行人的出路,竟要依托在汪洋的海面上!

沈万三道:“我跟海运上的人有些交情,或许能帮我们这个忙。”这沈万三真是朋友遍天下呀!“现在唯一麻烦的,就是如何摆脱这些元兵!

“还是那句话,擒贼先擒王!”

正说着,道观外的形势又起了变化。“这么久都没动静了!弓弩手在外,其余人给我冲进道观。”

而后,军士们纷纷进过来道观的大门。弓弩手又向前压进了十几步,箭矢恨不得就要搭在墙头上。

“是时候了!”王小十道。此时官兵都冲了上去,那将军身边的人就显得稀疏,正是上去一举成擒的时候。只要擒住了这将军,事情可就好办了!

王小十将衣服的前摆掖在腰带上。他刚要寻个机会冲上去,却见已经有人先了一步。

那是两个道人,一个年长、一个年轻。这两人就藏身在道观外的两排树梢之上,也不知藏了多久。这两人也是见到时机大好,才跳下身来去擒拿那名将军。

王小十认得这两人。那年长的,就是照玄上人。而那个年轻的,是这道观中的小道士。这两人会像神兵天将一般出手,想必也是刘伯温事前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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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出海(1)

这些还真就是刘伯温安排的。他好似早就料到了今夜会发生了这一幕,而提前让照玄上人两人藏在道观外的树梢上。只等机会一到,就下手擒下这名元廷的将军。

对于时机的把握,刘伯温可算是深谙其道。就如烹茶、煮粥一样,只有久站灶旁的厨师才最知道掌握时机一样。

而这位照玄上人,也同样懂得掌握此处的时机。今夜,也就只有这一瞬间才可算作是“好时机”,王小十看得出,照玄上人也同样抓的住!

“有刺客,保护将军!”身边所剩的亲卫不多,却各个忠心于他,死命把这将军护在了中间。

“好机会,快帮忙!”王小十冲了上去。纵然加上照玄上人他们,和三人之力去取这将军性命也是凶险万分的事。他们占着一个出其不意,否则若是让这些元兵反应过来,便失去了这大好的机会。为此,王小十胸腔里提着一口气,脚下跑的飞快,寸步的功夫也不敢耽搁。

沈万三在后面。他虽不能如王小十这样的亲身用命,却也有他帮忙的办法。他身边还带着十几名弓手,这些可是他身边的全部战力。“冲上去,射杀官兵,为王将军做掩护!”

这里乱了起来,官兵们也已扭回了头,弓箭张的咯吱做响,可就是不敢贸然放箭,生怕伤到将军。

而沈万三身边的弓手也怕伤了王小十几人,便将弩箭远远的抛射向后面那些围拢在道观外的元兵。

何止是顷刻之间,简直就是在眨眼之间,道观外就乱得不成了样子。王小十三人可谓是痛下杀手。他们的每一次出手,都意味着救了道观里十数条江湖好汉的命。

“无量寿佛!”照玄上人不忍,手上用力自有分寸,只将人打的倒地便好。如此这般,反倒是他最先接近了那名元廷的将军。

这将军挺刀刺了过来,照玄上人拦过,手掌轻抵其肩膀上,对方顿时浑身瘫软,任凭其处置。

“都不许动!”王小十不失时机的高喊了一句。他相信这些元兵中大多听的懂。

见自家将军被擒,元兵一个个都傻了眼。纵然其中有偏将数人,却也不知该如何处置。

照玄上人是个聪明人,他一手捏着将军的肩膀,一手按压在其咽喉处,使这元廷将军丝毫声音也发布出来,只能做挣扎状,看似正承受着十分的痛苦。他是怕,是怕这将军乱说话,索性就让其彻底发不出声音,也无从指挥军队!

“放下兵器,否则就要了他的命!”王小十上前。“道观里的人听着,元军将领已经被我们制住!”

“是小十的声音!”刘伯温也听到了。

“王将军,数日不见,将军可好?”照玄上人忙里偷闲的问候。

“也不算好,不过侥幸还活着。”这时,刘伯温他们一行人也已经从道观中出来。入目可见,元兵站的整齐笔直,地上都是弓弩、刀枪等军械。

刘伯温吩咐道:“老胡,带人去把这些弓弦都割断。”

“哎!”这姓胡的大汉乐呵呵的去了。几个人,手里拿着兵刃,割断几百幅弓弦倒也不废什么力气,用不了多大的功夫。可这姓胡的更干脆,往地上泼一坛子酒,一把火就将这些弓弩、兵刃给点了。

兵刃是铁的,烧过至多是挂了些黑气而已。可这弓弩却是不禁火烧。好端端几百幅弓弩,就平白做了柴火,看的张定边都有些心疼。要知道,弓弩可算是稀罕的东西。朱元璋最初起义的时候,若不是在横涧山上弄了几十张弓弩,哪里会那般的顺利?

抛下这些不说,王小十将沈万三引荐到了刘伯温面前。几人点头算是问候了一番。

“将这元军的将领放了吧!”刘伯温道。此时,这些元兵没了弓弩的倚仗,已经无从威胁到他们。

这元兵的将领被放了回来,当下就破口大骂。“滚蛋,为什么放下了武器?为什么不放箭?舍我一个,能将这些乱贼全部斩杀也值得了!”

照玄上人庆幸自己的决断,及时封住了那将军的口,否则若刚刚让其说出这番话,怕今夜就是一场殊死之战了。

“拿起兵器,杀光这群贼人!”

“慢!”张定边走了出来。“各位兄弟,咱们各为其主,生死相斗也是应该。可我却要劝各位一句,不要平白送了性命才好!”说着,张定边缓步走到了道观的院墙边。他口中猛吸了一口气,口中一声暴喝。当下,张定边一掌拍在院墙上。顷刻间,墙面上清晰可见的缝隙如密密麻麻的蛛网般爬满了墙上。

而后张定边撤步回来,道观的院墙才轰然倒塌。

张定边是有多大力,竟一掌拍倒了院墙!这一手,让人瞪大了眼。非但是这些元兵被惊到了,王小十等人也同样被惊掉了下巴。这还是人吗?这还是在厮杀了一夜,重伤之下的张定边,尚且有如此之大的战力。如此一员勇将,谁人能够抵挡?

在元兵的瞠目结舌之下,一众江湖英豪从容而退,不见丝毫慌乱。

“将军,咱们追上去吗?”

这将军反手就给身后之人一个嘴巴。“追什么追?没了弓弩,你能留下人家吗?”他也是藏有私心的。这连番下来,他手下的军士死伤许多,可也余下数百的战力,若是以命换名,怎么也能将这些江湖人留下。可若是如此,他手下的军士伤亡可就太大了。而且纵然能够留下这些江湖人,可功劳簿上有王英、八思尔不花,哪里有地方写他的名字。

平白折损了自己的兵将,却让旁人占了功劳,他才不去做这种傻事呢!

“放他们走吧!”在外,仍有元兵把守,这些人能否逃出去还说不准呢。更何况,就算这些人逃了出去,也大可将这责任推脱到王英的身上。

无论是朝廷还是各路义军之中,各怀异心、阴奉阳违之事早已屡见不鲜。似他这种为了一己之私保存实力而放纵敌人的事,若深追起来更是多如牛毛。终归是应了一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

天亮了,人也困了、倦了,只好停下来歇息。林中,入目可见之处,尽是一副懒惰、绵软之态。自绝境之中侥幸得出一丝生机而带来的喜悦,却仍旧抵挡不住前路茫然的无奈。

人群中唯一还算有精神的就要数张定边了。他一个人在林子深处,在折磨着一个不成人形的人。王英!

“你真是个硬骨头!”张定边也不得不佩服他。这家伙被张定边几乎打断了身上的骨头,可就是不肯说出陈颖儿的下落。

“嘿嘿……”王英笑的渗人,让王小十他们都听得一阵鸡皮疙瘩。那姓胡的汉子嚷着:“胡子大哥,你把那废人拖得远点,免得吵到兄弟们。”

另一边,王小十拉过了刘伯温秘密商议。那姓胡的也凑了过去。

“刘先生,您是否还有奇谋未出?”王小十问。见那姓胡的过来,王小十就停了口。

刘伯温道:“我来为王将军介绍一下。这位是胡大海,乃汤帅麾下部将!”

“胡大海?”

胡大海貌似憨厚的笑道:“您就是王将军啊!久仰大名,只恨无缘一见。”这人却是胡大海。王小十早就听说过这人,却从未见过。

“刘先生您这是……”

刘伯温道:“我也不知他来了。正月时,你带人去隆平府商谈议和之事。所以汤帅回应天府时你未曾赶上,倒是学生我有幸见了汤帅一面,也见到了这位胡大海将军。不过这次却是没想到,胡将军竟也到了青田。”

两个人都看向胡大海,像是要等着他给个解释。“汤帅听说了最近的传言,所以让我跟着到青田来瞧瞧。而且汤帅奉吴国公将领,就要准备对婺州路用兵,进而攻占整个浙江行省。这次派末将来,也算是打好前站。”吴国公就是朱元璋。不过王小十总是称他为“大帅”或是“大哥”,乍听了吴国公这个称谓倒觉得有几分新鲜。

胡大海不失时宜的吹捧了王小十几句。“汤帅曾言,王将军一人胜过数万精兵。汤帅有心请王将军的锦衣卫帮忙,可又担心吴国公不准,这才让咱老胡来到方国珍的背后找事情。现在看来,王将军的本事可不是咱们老胡能学过来的。还未等刺探到方国珍的情报,就差点送了命,还多亏刘先生所救啊!”

王小十倒是对这胡大海有了个认识。这人看似是粗人一个,实则心细的很,人也圆滑,难怪汤和会让他领着人来青田。

王小十又道:“刘先生,我怎么没见到方孝孺他们?难道说……”

“王将军放心,方孝孺无事。学生早知昨夜会出事,便早早让方孝孺往东去探查,也好给咱们寻个存身之所,而后再寻机会返回应天。”

王小十道:“这事我和沈万三也商议过了,他的意思是……”

“出海!”刘伯温先一句道。

“先生真是神了,沈万三就是要从海路去往隆平府。隆平府虽离着应天仍旧有段不远的距离,却终究是离开了元廷的势力范围。

“出海好啊!老胡我半生纵横江河,却就是没到海上去耍过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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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出海(2)

王小十对于大海可算是一无所知。他只知大海中透露着未知的神秘和凶险。若非是目前形势所困,他更愿意留在岸上做一个旱鸭子。

刘伯温接着道:“还有一事。沐英公子夫妇都已找到了,目前他们正与方孝孺在一起。”沐英找到了,王小十此行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大半。只要能够将沐英安全的带回应天府去,一切就都结束了。

可就是该如何回到应天府去,才是目前最大的难题。虽然沈万三通着海运上的朋友,他们这一群“残兵败将”,能够安然的登船出海吗?

“胡将军,你可有办法通知汤帅?”王小十问。将这十数人的性命托付在一片汪洋之上,王小十总归觉得凶险异常。他更加愿意自此向北,直接回到应天府去。只不过,凭他们十几人之力只怕是办不到了。可若是有汤和的人帮忙,事情就好办的多了。

元兵纵然是将整个婺州路都围困的铁桶一般,只要有了汤和的帮忙,他们也能够从其中共寻出个足以脱身的缝隙。

胡大海却道:“我这不也在这嘛!我要是能够通知汤帅,何至于听你们商议?”

看样子此时就只能靠自己了!

在此处歇了也有小半日的时间,虽然暂时不见元兵寻来,但却难以长久隐藏,他们还是要继续跑路。

随后,沈万三也加入到商议之中。“还是按我说的,由打海路去隆平府。凭我们这些人,元兵未必能够阻止我们出海。”

刘伯温仍旧不语,好似对沈万三的提议并不热衷。王小十也没了主意,只能是在旁看着沉默不语的刘伯温,以及其身后江湖人士。

“依着在下而言,若是出海,可不算是良策。海路遥遥,一路上还不知要生出多少事情。而且,凭我们此时的状态,若是在去往海边的半途中遇见了大股的元兵该怎么应付?”

“更何况,元廷这次是针对咱们各路义军,以及那些江湖英雄所设下的毒计。谁敢保证,他们就没有第二、第三条毒计等着我们?说不准,元兵就等着我们向东,自己钻进他们设下的陷阱里。”

刘伯温这话有理。可放着东进之路不走,难道就这么困死在荒林之中?

沈万三道:“先生有什么良策?”

刘伯温道:“沈公子,若您是元廷的人,下一步会如何打算?”

“我若是昨夜那将军,就会带人追上来。”沈万三道。

“可他们没有追来。”

“若不追,我就会带人抄近路拦截!”

“说的好!”刘伯温道:“我们后无追兵,前路必然会有拦截。所以说,往东无异是一条凶险之路。”

“依着刘先生的意思呢?”

“向西!”

“向西?我们可是刚从青田逃了出来!”

“所以,元兵绝不会想到我们掉过头又回到了青田。”刘伯温这话仍旧有理的很。这不就是人常说的:最危险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好!”沈万三嘴角处不自然的笑了笑。“刘先生之才,果然名不虚传,这次我沈万三是领教了。”

“沈公子客气了!”

沈万三转身走了回去,就如那些江湖人般依靠着树干休息。刚刚两人讨论的还热火朝天,怎么这才堪堪烧热的火苗就熄了下去?

王小十不懂。刘伯温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也就罢了,他始终都是如此。可沈万三,怎么好似有些不高兴的样子。难道就只因为刘伯温没有同意他出海的提议吗?

他敬佩刘伯温,同时他与沈万三也是朋友,自不想两人闹僵。“刘先生,你们这是怎么了?”

“王将军,你真是当局者迷啊!”刘伯温竟如此说道。

“当局者迷?我是当局者迷?”王小十不懂。

刘伯温道:“若是按照沈万三说的,自海路北上,我们会去哪里?”

“隆平府啊!到时我们可以自隆平府蹬岸,而后回到应天府去。或者可自长江逆流而上,自水路回应天府。”大多数的正常人都会是这样的想法。

刘伯温道:“学生可以向您保证,若我们到了隆平府,沈万三一定会强行留下我们。到时候,我们这一行人都将置于沈万三的控制之下,岂非比落在元廷手里更为凶险。”

“这……”这点王小十还真就没有想过。“不会吧!”

“防人之心不可无。更何况,从沈万三的行事中可以看出,此人绝非善类,也不是甘于平庸之辈。”这点,从沈万三会亲自来青田凑这个热闹就知道了。他若是个甘于平凡之人,何必来趟这趟浑水,还特地带来了数十架的弓弩。只怕他的背后,也离不开张士诚的支持吧!

诚然,王小十与沈万三是朋友。可这朋友的情谊中间若掺杂进了宏图霸业,怕就不再似往常那般的纯洁了。

“刘先生就是因为这点才拒绝了沈万三的提议?”

刘伯温非但是因为这点才拒绝了沈万三的提议,更是因为刘伯温足够自信。他相信,纵然自己选择了旁人眼中的下策,他也能够带人安然返回应天府。

“胡将军!”刘伯温叫胡大海。

“在呢!刘先生您吩咐。”

“你人头最熟,去挨个通知一下,今晚趁夜潜回青田镇。”

胡大海性子如此,人机灵、心眼儿多,再加上他那大嘴巴的毛病,逃亡途中都已和这些江湖人士聊了个通透,倒真是他的人头最熟,去通知众人正好。

没有食物、没有水,一行人苦艾艾的等到了夜色降临。一整日间,也不见元兵过来查看,似是早就已经忘却了他们这一行人的存在。由此,王小十倒是越发肯定了刘伯温的判断。想必,此时元兵的主力都已集结在了东面,静等着他们去自投罗网。如此,青田镇一带反而形成了一片“真空”,成了目前最安全的地方。

入夜后,不过两个时辰的功夫他们就折返回来。想起昨夜,就在这道观前,真可谓是千钧一发。若不是照玄上人擒住了那名元军将领,他们这一行人可真就要困死在这了。不由得,大家都以一种感激的目光去看向照玄上人,看向刘伯温。

“哎……”胡大海不适时宜的叹了口气。大家的目光又都转过去瞧他。

胡大海竟也被看的不好意思了。“我就在想啊,昨晚在这道观里,我们还是大口喝酒、大口的吃肉,可今天却落魄到一整日水米未粘牙,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

“老胡,都什么时候还想着吃呢?哈哈……”听了这话,人群发出一阵爆笑,他们竟也不怕把官兵给招惹来。

别说,这胡大海看似胡言乱语的嬉闹了一通,却是一扫先前的惆怅,气势好似都被提高了几分。

“就是啊。老胡,要想吃,等回了家,抱着老婆、孩子,坐着热炕头,再好吃好喝的也不迟啊!”

“哈哈……”胡大海也跟着笑。“等逃出了元兵的包围,谁也不许走,咱老胡请你们喝酒!”

“好,咱们都跟着老胡走!”

“咱们跟着老胡喝酒吃肉去!”

一行人中,脸上都挂着笑。就连张定边,也捋着长须,面上也有了几分喜色。倒是沈万三,凝眉不语。“这朱元璋麾下的人,果然都有笼络人心的本事啊!”

“各位英雄,如今我们仍旧身处险地,还请各位按捺一时。只要我们一条心,肯定能安然的离开。”在这行人中,刘伯温有着绝对的威信。他不似胡大海只一两句激动人心的话说说罢了,他确确实实的救了这一众江湖人的命。

王小十也道:“大家不要吵,都听刘先生的吩咐。”

刘伯温道:“我们先到回这道观中稍作歇息,再到青田镇上去看一看,寻些食物回来。”

“好,我同意刘先生的话。”却令人没想到的是,沈万三竟公开的表示支持。“这样,刘先生带着大家在道观里休息,我去青田镇上看个究竟。”

刘伯温道:“有劳沈公子啊!这样,王将军与沈公子同去,也好互相有个照应。”他这是要使王小十监看沈万三。这点,沈万三自然懂得,就连王小十也懂了。他还有些不好意思就这样将沈万三当做囚犯般的看待。

“正好,我与小十兄弟同去。我沈万三问心无愧,还会怕与王将军一路嘛?”

“沈万三?他就是沈万三?”张定边这才知道了沈万三的身份。“那个人叫王小十,他们都是张士诚的人?”张定边拿不准,但沈万三的的确确是张士诚部的人,这点可算是世人皆知。

“还有我!”胡大海也凑了过来。“弟兄们都等着,咱老胡到镇子里去给你们弄吃的!”这话,又是弄得众人一笑。

这户大海心思机敏,生怕王小十一人孤掌难鸣,也嚷着要跟去。

刘伯温道:“好了,你们就一路去吧!”

…………

青田镇上,到处可见废墟一片。焦糊的土地即便空置了一夜,却仍旧传出阵阵的焦糊之气。夜色下,不需丁点光亮,纵然是仅凭着焦糊之气就足以寻到青田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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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英雄救美(1)

“王将军,你看这镇子上还像是有人家的样子吗?”

王小十道:“我看不像。不过或许还有人幸免于难,就藏在这镇子上。再不济,也能有几间没被烧毁的房子,能余下些粮食。”

“那就到镇子里去瞧瞧。”沈万三当先进去。

沈万三甩下了王小十,胡大海却凑了过来。“王将军,我帮您看着他呢!”

“起什么哄,快去找吃的去!”

“哎!”胡大海热脸贴了冷屁股,悻悻然的去了。

“回来!”王小十又把他给叫住。

“王将军您叫我?”

“胡将军,你家里可还有什么人?”王小十早就想和这胡大海聊一聊,可直到此时才有了机会。

“老胡家里有一老母,一个结发妻子,两个儿子。”

“你有两个儿子?”

“是啊!”王小十和他聊起了家常,这胡大海的话就止不住了。“早些年没了活路,老胡就四处飘荡,将老母和妻儿都扔在了老家。后得邓愈将军引荐,这才投奔了吴国公,做了将军,人也稳定了下来,这才将一家老小都接到了应天府。我老胡算是上对不起父母、下对不起妻儿呀!为此,我是想尽了办法回报一家老小。”

“我虽然许多年不在家,可我那两个儿子可是争气的很啊!老大嚷着要当兵,我就求了吴国公,给我那大儿子安排了一个差事。我那二儿子小着几岁,还在家里学武、读书。等年纪到了,就请王将军让他到锦衣卫中当值,您多费心帮着老胡调教一番,将来也成个大才!”

这胡大海果然是“自来熟”的性子。王小十不过问了一句,他就一连说了这么多。王小十若不打断他,真怕这家伙就如此胡扯下去。

“没问题。胡将军,你倒真是生了一个好儿子啊!”

胡大海道:“您也听说我那儿子了?他如今在徐帅麾下做事。我本想着把孩子弄到自己跟前,可一来不敢再麻烦吴国公,二来也是怕那小子在我身边不服管教,为汤帅添麻烦。”

王小十道:“胡将军,贵公子在您身边都不服管教,在徐帅手下就会听话吗?”

“我吩咐过。若是那小子不听话,就让徐帅军法从事,咱老胡绝不是逆爱儿子的人!”

“哎!”王小十叹了口气。想不到,那竟真是胡大海的儿子!原本他还在想,是否应付将当初常州之事说于朱元璋,治一治他那胡作乱为的性子。可现在王小十与徐达聊过之后,却改变了自己这个想法。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胡大海当初也是闯荡江湖的人。说的好听了是一方游侠,说的不好听就是满江湖混日子的强盗、土匪,自然没办法教育自己的孩子。等他稳定下来,胡大海成了将军,为自己的儿子安排了职务,年轻人的心性必然是骄横的很,难保会做些出格的事。

若说胡大海之子一时胡为,拦截纪纲回城的路,险些让锦衣卫将士困死常州。单是这一条罪名,就足以要了他的命。可说到底,纪纲也无事,自己又何必去非要追究一个小孩子的过错呢?

王小十拍了拍胡大海的肩膀。胡大海的年纪比王小十大的多,可王小十无论是职务还是军中的资历都要高于胡大海,这一拍也不算失礼。“胡将军,你我也分头去找吃的吧。”

“哎!”胡大海只觉得王小十这人怪异,刚刚说话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像是惆怅起来。他哪里能够想到,刚刚他这番话,可是救了自己那儿子一命啊!至少,王小十已经不打算再就此继续追究下去了!

与人为善、与己为善。王小十相信,只要自己怀着宽容之心,就一定能够走出困局,安然的回应天府去。

此番而来,王小十的心境改变了很多。原本许多令人想不通、令人分外在乎的事情,都已经淡然了许多。如此,人活一世当少去许多的烦恼。

三个人,分三个方向,在镇子中搜寻。别说,纵然是烧做一片焦土的青田镇上,却仍旧有不曾遭受其害的地方。这些仍旧屹立不倒的房屋中,屋子主人或是无故被杀,或是携家带口的逃离出去,但这些来不及取走的粮食却是留存了下来。胡大海在一户人家的后院中还找到了几条腊肉。三人一行可算是收获颇丰!

所谓此一时、彼一时。若换做平常,不要说是富甲一方的沈万三公子,就是王小十他们,也不会因为几捧米、一条肉而欣喜。可此时、此地,却说是让人欣喜若狂也不为过!

胡大海机灵,不知从何处找来了一架独轮车,把找到的这些东西都放在车子上。

三人出了青田镇刚要回道观去,就见南面星星点点,像是有火光闪动。

“该不会是官兵吧!”胡大海担心。

“不像!”沈万三道:“若是官兵,不会仅有这几点火光。”

王小十也觉得如此。“胡将军你先回去。把东西带回去,告诉刘先生小心。”

“你呢?”

“我留在这里看看!”王小十越瞧越觉得古怪,不留下来看看实在是难掩心底的好奇。更何况,王小十摸清了情况,刘伯温那里才好应对。

沈万三也道:“小十兄弟说的对。胡将军你只管回去,我们两个留下互相也能照应。若是两个时辰后不见我们回去,你们就另找地方躲避!”他竟连后路都想好了。

胡大海明知这两人不会听自己的劝,便推着小车快步的走了。他不是一个死脑筋的人,既然自己劝不住他们,就不要把自己给搭上去了,还是赶紧给刘伯温报信才好。

青田镇以南,那数点火光如点点鬼火一般,在夜色下跳动,好不骇人。而且具王小十两人目测,那些火光正在朝着自己这里靠近,他们最终的目的地很有可能就是青田镇。

夜色下,天上虽有月光,可人眼视物终究有所欠缺。可王小十下意识的凝神双目,竟看着远处的火光越发的清晰。

他瞧见,是四个男子手持着火把,可他却看不清面貌。这已经十分难得了。

而这四名男子前面,还有一对身影。从身形上看,该是一男、一女,两人手拉着手,快步的向青田镇跑来。很明显,那四名男子是在追这一对男女。目前形势未明,王小十也不知该偏帮哪一方,还是该对此不闻不问。

犹疑之间,两方人已经近了。这也是王小十目力远超常人,就是沈万三此刻,也还是眼睛盯着那火光发愣呢。

“沈公子,咱们先躲到镇子里去!”王小十道。也来不及太过解释,他就拉着沈万三再次躲进了镇子里。

…………

“姑娘,前边应该就是青田镇了!”男人喘着粗气,而那姑娘却已经喘得连话都说不上,只能是向前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还有力气跑。

到了青田镇外,男子就是一愣。他不知道,好端端的一个镇子怎么就破败成了这幅模样。可此时的情形容不得他多想,后面的追兵更不会给他更多的时间。他拉着姑娘,两人躲进了镇子中。

镇子里,荒败的院落下房屋倒塌,却留下了断壁残垣,圆柁、横梁被烧断一半,斜竖在墙边,脚下瓦片、砖头的碎块散乱。

“姑娘,你就藏在这院子里,我去将人引开。”男子松开了姑娘的手。

“小心些!”

男子冲了出去。他手上原本还有刀,可却早就丢在了半路上。此时赤手空拳,要如何才能够应付那四个大汉?

那四个大汉进到了青田镇中,火把的光亮迎着他们的脸上,无一是中原人的面貌。他们都是蒙人!

“爷爷在这,你们来呀!”这男子喊了一句,扭头就向后跑去。躲在暗处的王小十听得一笑,心道:“这小子倒有股机灵劲。”这年轻人王小十自然认得,不是陆远那小子又是谁?自己还在青田苦苦等候他的消息,不想这小子竟也学会英雄救美了!

“沈公子,我去帮那小子的忙,你到院子里去将那姑娘带出来,带到道观去。”王小十道。

“王将军认得那人?”

“认得,所以我必须去帮忙。”

“你放心吧!”沈万三也点了头。

陆远这里,他许是已经受了伤,亦或者是体力不支,还未跑出多远,就被这四人追上。如此他可算是身困重围,可那姑娘却是安全了。只因这一点,陆远嘴角就有了笑意。一个人死,总比两个人死要来的好!

原本他还以为,到了青田镇上,好歹就算是躲过了这些人的追击。可看青田镇上一片死地,自己算是一头撞在死路上。

四个人围着陆远,手上火把就当做武器,舞动的虎虎生风,不时还有火星崩散,烤得陆远面皮炙热。

这时候,王小十从暗中而出。他手里擎着一根木桩,碗口粗细的木桩,趁打斗的几人不注意,一下撞在一人的后背上。

“呀!”王小十周身用力,木桩顶着那人的后背向前,直将那人顶在院墙上。王小十手上力道不停,硬生生将这院墙撞塌,那人被架在中间,所承受了多大的力可想而知。

“王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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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英雄救美(2)

陆远可算是见了亲人。“王将军,您来的可真是时候。”

“你小子少废话,等回去我再收拾你!”自己在青田镇上苦苦等他,而陆远这小子从江西回来,不想着早些来见自己,却还有空在半路上管闲事!

虽然这闲事管的好,可如今毕竟不是时候。那姑娘就算没有陆远帮忙,暂时也不会有危险。倒是现在这么一来,将原本的一切都打乱了。

那姑娘是谁?王小十还真就认得她。这天下说大也大,可说小也小。大小之间,无外乎一个“缘”字。他可算是与那姑娘缘分未尽啊!

那姑娘不是旁人,就是陈颖儿。当日,王小十与刘伯温还在东阳县,得陈颖儿留书,夤夜等在巷子口,却终究没能从那两个黑衣人手下救出陈颖儿。不想这次在青田镇上又被他遇见了。

不再多说废话,两个人背贴着背,各自提防着周围。王小十手里擎着圆木,可算是一件硕大的武器。手臂抡起,方圆一丈之内都在这根圆木的笼罩之下,倒令人无从接近。

“准备撤!”王小十支会了陆远一声,便率先动了起来。他将圆木横拉在身前,人跑动起来,推着横木向前。对面,两个男子一左一右拦住了去路。这两人见横木推来,便各自抱住了横木的两端。王小十控制着当中,那两个男子控制着两端,三人就一根圆木较起力来。

王小十现在已经今非昔比了。他胸腹中有一口真气托着,两臂满是力气。当下就与这二人僵持起来。碗口粗细的圆木,竟被三人拧动的嘎支支作响,这若不是亲眼见到谁能相信?

另一边,陆远也和那人交上了手。有了王小十帮忙拖住那两人,他这里倒是轻松了许多。没两下的功夫,就已然占据了上风。

就在此时,夜色下一缕破空之声,被王小十准确的捕捉到。那时一只羽箭,就射向他这里。

王小十手上擎着圆木,大力之下无法松手,只能是匆匆的低下了头,却仍旧被羽箭刮破了一丝头皮。

“呀!”王小十口中一声大吼,手臂上的力气又平白大力几分。正是这加大了几分的力道,怀中的圆木不堪重力,“咔嚓”一声自当中折断。

同握着圆木的两名壮汉子被闪了一个趔趄,踱了两步这才稳住了身子。

王小十躲过了那一箭,就知道事情还没有完,多半是有旁人又来掺和了一手。

果然,四下里十数支羽箭不分先后,非但是将王小十笼罩在了射程之内,更是将陆远以及那几名蒙人的汉子作为了目标。

“快闪!”黑夜下,也就只有王小十的目力尚算能看的真切。他就见着,点点的寒光擦着自己的身子而过,射向了陆远。他若不出声提醒,陆远只怕难逃此劫。

王小十出声提醒,同时手里向前抓去,两只手各自抓住了一杆飞驰的羽箭。同时他两手拨动,将另外数支羽箭拨落。

陆远还未曾察觉到,只是在王小十出声提醒的时候下意识的回过了头。这一瞧,也吓得他一声冷汗。若没有王小十,他只怕都已被射成了“刺猬”。

“小十哥,你又救了我一命。”

“别废话了。”两个人也不管方向如何,只顾得逃离此处。随其身后,仍旧是数波羽箭袭来,每一波羽箭都是十数支箭矢,不多不少。王小十频频回头,挡下身后袭来的羽箭,护着陆远两人一并撤走。

“王将军、王将军!”身前,胡大海来的却刚好是时候。“王将军您没事吧?”

“你怎么来了?”

“刘先生不放心你们,让我过来瞧瞧!”胡大海倒真是乐得做这么一个跑腿的人。

“做的好。见到沈万三了吗?”

“没见到!”

“那快去找啊!”无论是沈万三还是陈颖儿都不能出事。

他们找了一夜,寻便了青田镇上这些破旧的院落,就差将脚下的地砖一块块翻过来寻找,可结果还是一无所获。但好在,他们并未发现沈万三以及城颖儿的尸体,这至少证明这两人此刻还活着。只是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是被人强行带走的,还是两人自行离开。

…………

“姑娘,是我连累你了!”沈万三还能开口说话,能说话的人自然就还活着。只不过,此刻的沈万三活的并不好,身上的绳子勒得他几乎喘不上气,这人自然也就好不到哪里去。

陈颖儿身上同样被绑缚着,到却并不如沈万三身上绑的那般结实,可能是绑绳子的人并未将这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当做一回事吧。

门外寂寂无声,许久才听一声感叹。“原以为陈颖儿被人救走追不回来,没想到人不但被追回来了,倒还搭上个沈万三。这买卖正是大赚啊!”

令一个声音道:“有了这两个人在,足以换回王大人了!”他们是王英的手下,正准备以陈颖儿换回王英,却半路上杀出了一个陆远来,将陈颖儿救走。这些人一路紧追,非但是追回了陈颖儿,还抓到了沈万三。

沈万三会些功夫,却连个三流都算不上。没了那赶车人的保护,还不是任凭这些人收拾?

门外人的这些话,沈万三与陈颖儿听了个清清楚楚。或许,他们就是特意说给两人听的,意在告诉两人,他们不会要两人的命,只不过是拿两人去换回王英,好令他们乖乖的呆着。

可听了这话,沈万三却是越发的紧张了起来,势要想办法逃走。他可是亲眼见到,王英已经被那大胡子给折磨的不成人样,若是让这些人见到了,说不准就会拿自己来泄愤。

可此刻两人身被绑缚,也不知这是被关在什么地方,如何才能逃得出去?如此看来,他们就只能等待救援了。“希望王小十早点追上来!”

“你认得王小十?”这是陈颖儿与他说的第一句话。

“认得,就是他让我去救你的。只是不想……”不想人没救成,还将自己给搭了进来。“你放心吧,王小十会找到我们的。”

“我相信!”陈颖儿对王小十充满了信心。趁着陈颖儿打开了话匣子的功夫,沈文三赶紧问道:“你是怎么认得王小十的?怎么没听他提起过你?”

“你跟王小十很熟?”

“熟的很,我们是朋友。所以我才奇怪,怎么没听他提起过你!”沈万三想要探知这姑娘的身份,可聪明如沈公子这般却不会直愣愣的开口去问,而是借助王小十旁敲侧击的在与姑娘闲谈。看似是闲谈,实则却句句都有紧要之处。

“我和王小十是在滁州相识的,这次又在东阳县遇见。”

“敢问姑娘贵姓?”

“陈颖儿。”

“陈颖儿?”沈万三眼珠子都像是瞪大了几分。可随之,他又像是不经意的岔了过去。“好名字!”而他心底却是想道:“原来是陈友谅的女儿!那么留着大胡子的,就应该是张定边了!”

“张定边、张定边……”

“你在说什么?”陈颖儿听到沈万三的嘴里不停的嘟囔。

“没有。我是想起,我见一个大胡子正疯了似的要找一个什么姑娘,不知道是不是你。那大胡子姓张。”

“那是我张叔叔,他找到一定是我!”陈颖儿毫无防备。她年纪小,虽然跟着着她的哥哥,跟着张定边在外闯荡数趟,可那都是在张定边等人的羽翼庇护之下,她哪里识得什么叫江湖险恶。慢说今天在面前的是沈万三,要是换做王英的人,以此计来试探她,这丫头也会把实话都说出来。

“这就是了!姑娘你放心,那大胡子正准备来救你呢。还有王小十,他一会儿就到了!”

被盼做如天兵天将的王小十,此刻还如无头苍蝇般的乱转。转来转去,就又转回了道观中。道观里,刘伯温眼巴巴的张望着,直到见了刘伯温回来,这才算是放下了心。

“小十,这趟没什么危险吧?”

“沈万三丢了!”

“丢了?大活人怎么会丢了呢?”

“别说这些了,快点将人都集合起来,这里怕是不能待了!”王小十去见了那大胡子。事到如今,他也没有继续瞒下去了。他将见到了陈颖儿的消息都告诉给他。

大胡子张定边,一双老拳攥的嘎支支作响,可见心头的愤恨。“是王弼!”他曾经陈颖儿托付在王弼的府上,如今陈颖儿出了事,他早早就在怀疑是王弼做的。

殊不知,王弼自己也是“受害者”。整件事情中就好似有一只无形的巨手在推动着一切,操控着许多的人,将这些原本无从关联的人,以一条条无形的线牵扯到了一起。而线头一端,却仍旧在那只手上攥着。

“非也。以学生看,那王弼也不过是被利用的一颗棋子罢了。真正的幕后黑手另有其人!”刘伯温也过来。

“幕后黑手,不过元廷而已!”

“没错。可原本这一切都是由王英负责。如今王英已被将军变为了废人,这背后还会有谁在操纵着呢?”

“这……”张定边心里也乱的很。他是老谋深算之辈。只不过,陈颖儿那丫头的失踪牵动着他的心,令他无法静下心来思考,也就更谈不到什么谋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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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英雄救美(3)

“糟了、糟了、糟了!”胡大海毛毛躁躁的闯了进来,王小十这几人也没办法再聊下去了。

“胡将军你这是怎么了?什么遭了?”

张定边眉头也是一皱。“老胡啊,我们正烦着呢,你就别添乱了!”

胡大海道:“我哪是添乱啊!是人没了!跟着沈万三的那些弓弩手都不见了!”

“什么?”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沈万三失踪了,他那十几名弓弩手也跟着他不见了,难道说沈万三的失踪并非是被人劫持,而是他有意躲了起来。他沈万三要做什么?

王小十不解,张定边却也觉得奇怪。“他们不是一路的吗?怎么会不知道沈万三去了哪?”他的心底,始终认为沈万三与王小十是一路的。沈万三一直称王小十为“王将军”,张定边还以为他是张士诚部的人呢。

同样的,张定边就心中也怀疑王小十与沈万三联合起来搞鬼,连带着王小十所说的话他也就抱有几分怀疑了。

那十余名弓弩手虽然一路与他们同行,却好似完全独立的体系。他们也不与人沟通,休息时也是孤零零的在一旁。进了这道观之后,十几个人更是单独待在一间房中,一夜都未曾出来,所以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刘伯温他们都不清楚。

不过看这些人走的如此干净,连丁点离开的痕迹都没有留下,可见这并非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早的就想脱离这支队伍。

胡大海这大嘴巴有时候是好事,可有时候这大嘴巴的毛病还是不可取。这事情说大不大,可经他这大嘴巴一嚷嚷,就弄的人心惶惶。这个时候,众人本应该和在一处才是最为有力,可如今听闻有人不告离开,就让人人心中都升起了这么一个心思。

没过多久,就又有人嚷着要离开各走各的。刘伯温劝了一通,却也未见得能却住这些人。

“各位好汉,如今我们人单势孤,贸然分路,只会被元廷一一拦截。”

“躲了这么久都没见元兵找来,许是元兵早就不将咱们当做一回事了,咱们还东躲西藏的做什么?”

“就是啊!这位先生,我们跟着你在这了兜圈子,倒不如各走各的,谁也不要耽搁谁。”

“对!咱们这一群人来自天下各处,依我看就同路的而行。若是没有同路的,就自己走。我就不信,这元廷能围的跟铁桶一样,连个蚂蚁都过不去。”

一时间,七嘴八舌的声音谁也压不下去。有几人,竟就在这争论不休之间大步出了道观去。有人带起了头,自然就有更多的人跟随。一来二去,这道观中剩下的人可就不多了。

胡大海,他情知自己又闯了祸,就躲在角落不出声。王小十、刘伯温不说话,张定边亦是不语。那名跟着张定边的年轻人自然是等着,等着看张定边的眼色行事。

还有照玄上人、竹川上人,与那名年轻的不知名姓的道人,再加上陆远,一行共九人。

“就让他们走吧!这群人,全忘当初是刘先生和王将军救了他们,现在倒是拍拍屁股走的理直气壮。什么东西!”胡大海不忿的道。

“算了,人性如此,没什么好气的。”刘伯温倒看的开。“张将军,你二人是如何打算?”

“我跟着你们!”令人没想到的是,那些“二流”的江湖人一个个的都嚷着离开,倒是张定边这个顶尖的高手选择留下。若说张定边就此离去,凭他的一身本事,也未必就无法逃回江西去。

或许,他是因为陈颖儿才留下的。

“好,既然张将军留下,那么学生当有一言在先。”刘伯温道。

“刘先生放心,这一路上我都听你们的。”张定边倒也干脆。“只是,还请几位和张某言明,你们究竟是哪一路的人?可是张士诚的人?”

刘伯温道:“我们可问过张将军这样的问题吗?”他这句话算是回绝了张定边的话,意在“我们没有问你,你也就别来问我们!”

实际上,刘伯温多半已猜出了个大概。这几日,胡大海与一众的江湖人闲聊,旁敲侧击的倒也套出了不少的消息。从这几日打听出的结果来看,这些人中纯粹的江湖人很少,多是各路义军中的将领。而胡定邦打听了一圈,却唯独没有江西徐寿辉部的人。

如此以“排除法”推算下来,这张定边一行必然是徐寿辉部无疑。

这也都怪王小十。若是他前世能够多用心,多了解下元末的历史,当早就知道张定边是哪一路的人了。只能说“学到用时方恨少”啊!

一行九人,还有一个不成人形的王英。他已经不能够被称作是人了!在张定边的酷刑之下能够留一口气,已然是他的大造化。

此时他周身伤重,若是换了旁人,就算不杀他,或许也早就被吓破了胆而亡,再者就是早已被折磨的咬舌自尽了。倒是这王英虎狼之心,非但不曾有求死之心,一路上还不住的冷笑呵呵。

青天白日之下,众人竟被他这笑声惊的毛骨悚然。这凄惨之声,再加上王英被折磨的形如鬼魅,真是让人可怜。虽然这王英一辈子杀人无数,可遭受了如此之大的折磨,也算是偿还了他一生的罪恶。

一行人大摇大摆的出了道观,向北而行。一连走了半日,却也不见人烟。慢说是元廷的官兵,就连个寻常过路之人也不见,就好似元廷真的是放弃了对他们的围剿。

“刘先生,我们这是要到哪里去?”路上,王小十忍不住问。

刘伯温道:“去东阳县。方孝孺和沐英都在那里,我们现在也到东阳县去。而且,不日汤帅就将对婺州路用兵。只要战事一起,我们就可趁乱离开。”

刘伯温这几日始终都与王小十等人在一处,可他却好似永远都能观事于先,目光远远抛下王小十等人一筹。

明知道王小十要问,刘伯温还不待他的话开口,就已经答了出来。刘伯温与王小十两人在前,是以低低的声音说道:“王将军,方孝孺离开时我就曾对他说过,要他到东阳之后就设法联络汤帅,令汤帅尽早动手。”

王小十还是不懂。这其中的盘根错节,不是一句半句就能够说清的。“那夜元兵在青田镇外层层围困,方孝孺是怎么出去的?”

刘伯温道:“方孝孺不是在当夜出去的,而是在第二日之后!当夜,方孝孺他们就藏在道观的地窖之中。当时,元兵见我们向东而走,大意之下就未曾搜查道观。等到外面风平浪静,方孝孺才带人离开。而且,就算是元兵搜查道观,哪怕是将道观一把火给点了也不怕。那地窖口隐蔽的很,里面有吃、有喝,还有通风之处。就是在里边藏个十天、八天的也不碍事。”

“刘先生,你……”他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当时人多嘴杂,学生一时间无法向将军说明,还请将军见谅!”

“这也倒好,省的我操心了!”王小十打了口哈气。“这几日几夜没合眼了,我是真的累了。”

“哈哈……到了东阳县,王将军就好好的睡上一觉!”

东阳县与青田镇,不过一日的路程。但他们为怕被元兵发现,一路走的小心,直到天色完全黑下这才到了东阳县。一路上,他们也未曾碰到元兵的搜查,青田的风波好似就此平息下去。

“看情形,想必汤帅已经动起手来。元兵多半都被征调北上御敌,这才放弃了对青田的合围。”刘伯温所说的不失为一种可能。而且,此番青田而来的江湖人大半都已伤亡殆尽,余下的几十人,或许元廷将领觉得这几十人已不足为虑,这才放弃了这次的合围之计。

“不过我们也不可放松。元兵虽然退去了合围之势,可从他们仍旧绑走了沈万三与陈姑娘这点来看,元廷仍旧没有完全摒弃这个计划,不过是迫于形势而暂时放弃了合围。说不准元廷会明里撤兵,转而在暗地里下手,我们不能不防。”

刘伯温说了这么多,却提不起来王小十的兴致。“刘先生,您说的这些跟我都没关系。我眼下就在想,是否能找一张干净的大床,再洗上个热水澡,接着就好好的睡上一夜。其他的事,我都不想管,也管不来了!”

王小十所说的这些,方孝孺早就为他准备下了。热水、大床、换洗的衣物。若非是知道王小十的为人,方孝孺指不定就要为他准备两个伺候的丫头呢!

说是要洗澡、睡觉,可王小十若不将一切都吩咐妥当,他又哪里能睡的着?当下,他就让方孝孺把沐英叫来。

沐英来了。见到王小十还活着,这小子面上就是一喜。而想到王小十此行是来找自己回去的,沐英明知自己又闯了祸,神色就是一阵落寞。

他这一连串的表情被王小十看在眼里。“你过来!”王小十冷着脸。

沐英过来,王小十抬手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打在沐英的肩膀上,可他大力之下,沐英也疼的直咧嘴。但他却不敢叫出来。这小子跑了几趟,到也折腾出了些男子气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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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回家的路(1)

沐英咬牙挺着不吭声。王小十这里是越想越气,越气手上越重,也不管是脑袋还是屁股,就胡乱的拍打了一通。沐英被打的抱着脑袋蹲在地上。

停了手,王小十也不知是累的还是被气的,“哼哧、哼哧”喘了半晌的粗气,这才开口道:“起来!疼不疼?”

“不疼!”沐英竟还笑了。他这一笑,把王小十也给逗的一笑。“你小子!险些把天都捅露了,你竟还笑的出来?”

“天捅露了,不是有小十叔给擎着嘛!”他是朱元璋义子,按照辈分来说他应该叫一声“小十叔”。

“你少嬉皮笑脸。等回了应天府,大帅那里还不知道怎么收拾你呢?”

“小十叔,您不都替我义父打过我了吗?我义父那里,就要您帮我说说话了。”沐英倒真是懂得打蛇随棍上,这就开始打起了让王小十帮忙求情的主意。

细思起来,沐英这趟的确是惹了不少的麻烦。王小十新婚燕尔,若不是为了沐英这小子,他哪里会辗转千里,到这青田来?单是这个原因,他就忍不住心头有气。

不过若转念一想,要不是沐英这小子跑了出来,自己也不会跟着刘伯温走这一遭,也就不会有连番的奇异之事,自己也不会在梦中,稀里糊涂的学会了“绝世武功”。而且,沐英此番虽说又是胡作非为,可毕竟他们夫妻无伤,王小十他们也平安。如此功过相抵,也该对沐英不予追究。

“你起来吧!”刚刚王小十劈头盖脸的一通好打,打的沐英都堆坐在了地上。王小十刚刚要他站起来,可这一瞧,沐英早都已经坐在了桌旁,还为王小十和自己倒了一杯水。

“小十叔你喝茶。”沐英呵呵的笑。

“还有什么事?”王小十就知道他还有话要说,不然怎么会如此殷勤的给自己倒茶?沐英先前可从未这样。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是这样的,我不想回应天府去了。我想留在这里,就跟着汤帅麾下做事,跟着他一路征战。”沐英的心思原来在这。

他自打认了朱元璋这个义父,总算是吃喝不愁,生际有着,可年轻人心性,期盼着建功立业、纵横疆场。而朱元璋觉得他年纪太小,除与王小十走了两趟隆平府之后,就一直留他在应天府闲居。

再加上,沐英成了亲之后,他的妻子周姑娘每日都是与他谈起这类的话,督促他不可懈怠,要早日建功立业。

美人都爱英雄,周姑娘自然也不例外。在这个念头的驱使下,沐英自然要努力的让自己成为一个“英雄”。为了佳人芳心,他更是希望早早的投身疆场,建立功业。

可思来想去,隆平府战事已定,倒是汤帅在婺州路这里尚有战事。而沐英若是返回应天府去请示朱元璋,先不说朱元璋是否应承,单是这一来一回,昼夜兼程也许几日,而沐英是一刻都不想耽搁了。所以他才想了这么个办法,来求王小十。心想若是王小十帮忙说一句话,汤帅怎么也就将他给留下了。

“就这件事?”王小十听罢,嘴里说着很轻松的样子。

“就是这事!”沐英脸上写满了“喜”字。“小十叔你答应了?”

“嘿嘿!不行!”王小十脸色转变的那叫一个快。

“小十叔……”

“你别叫我!你要是再给我舔麻烦,我就让方孝孺把你绑了,一路押回应天府去!”

“你!”沐英也是个倔强的脾气。他闷哼一声,一言不发的就坐在椅子上。即不离开,却也不再开口。

“怎么?你是跟我耍横是不是?方孝孺,把他绑了,日夜看守!”

“别!”沐英服软了。“我走还不行吗?”

“好啊!”王小十明知他是口服心不服,生怕他再扭头闯出什么祸事来。“这样吧。等你跟我回到了应天府,我就去上报大帅,让你在各地军营里任职。怎么样?”

“那我能进锦衣卫吗?”

“可以。不过你要听话,不要给纪纲惹麻烦。”

“我一定。谢谢小十叔!”

沐英欢天喜地的离开了。王小十为防再发生意外,就让方孝孺看紧了沐英。而他自己,则是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内衣,美美的睡了一觉。

本以为能睡个好觉,最差也就是如前几几次那般,处在半梦半醒之中而已。况且身处与那样的半梦半醒之中,可人却得到了极好的休息,岂不就等同于睡了一夜的好觉吗?

可今夜不然。他王小十才刚刚躺下,迷迷糊糊的似要进入到了梦乡。可就在这时,他好似忽然被一阵晃动惊醒,就像是地震了一般,身下的地面晃了几晃。

而后,他起了身,推开了房门。门外,是一片荒芜之地。不知是什么人,在四下里追逐杀戮。他刚想要回身进屋,却发现身后的房门不见了,他竟跌入到了这个杀戮的世界之中。

四周是人杀人、人吃人的世界,血腥和恐惧令人不安。不知怎么的,王小十也加入到了其中。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不知是被迫无奈,还是他被这血腥的杀戮所感染。终归,他是加入到了这毫无目的的厮杀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像是一夜,又像是过了数日般。这片天空长久处于昏暗之中,也不见日光,分不清时辰,唯有一片血红之相。

“王将军、王将军……”耳边有人唤他。他顺着这声音寻了过去,突然好似一脚踏空,身子跌入无边的深渊,人也被吓的一个机灵。而后,他就清醒了过来。

是刘伯温。自己还躺在床上,身下的被褥都已经被汗水湿透。刘伯温就俯身在自己身前,飘荡的几缕胡须都挨在了他的胸膛上。是他将自己叫醒的!

“王将军,你是否又做了噩梦?”

“是啊!”王小十坐起身,刘伯温为他递过了一杯茶。“我梦到自己好像参与了一场大战,杀了不知多少人,浑身都是血。刘先生,这也是您做的吗?”

刘伯温摇摇头。“学生虽以秘法为将军开了灵窍,却没有办法影响将军的梦境。否则,在下岂不是如神仙手段一般。”

“说的也是。可我这……”

“一切都是将军自身福分所致,不必惊慌。将军可感觉身上有所不适吗?”

王小十活动了下四肢。“就是觉得有些累!”手臂有几分酸麻,就好似他真的在那战场上厮杀了一夜。

“那也无妨。左右我们有的是时间,就在这里歇息几日就好了。”刘伯温安慰他。

“也只能如此了!”

“小十哥,不好了。出大事了!”方孝孺又在外面喊道。

看样子,王小十是无法歇息了。索性,他这就跳下了床。别说,他这一跳身子竟还格外轻盈。床边坐着刘伯温这个大活人,可他这一跳却是身子横着,从刘伯温的头顶而过,双足却又安安稳稳的落在地上,两脚也伸进了靴筒里。

他自己还没发现,而刘伯温却是老神在在的含笑着点头。似乎王小十每一次做了那样的怪梦,武功都会精进几分。

“怎么了?”

方孝孺道:“小十哥,张定边他们不见了!”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

“胡扯!昨天晚上还在,怎么一大早就不见了?是不是你昨夜没有安排人值夜?”

“小十哥,您已经睡了三天了,还以为是昨夜到了东阳县呢!”

“我……”他回头瞧向刘伯温。“这是真的?”

“真的。是学生没让人叫醒王将军。”

王小十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沐英还在吗?”

“沐英公子还在。”

王小十的心又放下了大半。沐英还在,而张定边或许是见自己一睡数日,而等不及自己去寻陈颖儿,这也说的过去。

虽然如此的想,可张定边等人如此的不告而别,终究是所欠缺了些礼数。自己昏睡不醒,他们也该与方孝孺,与刘伯温说个清楚啊。好歹大家也同行了一路,虽无情谊,却终究是有了这一份缘分。

“算了,走就走吧!终究我们不是一路人。徐寿辉!”他已从刘伯温的口中得知张定边是徐寿辉的人。

张定边走了,他们这一行都是自己人,行事也越发的安全。而且,陈颖儿与沈万三的失踪,王小十他们毫无头绪,且连丁点线索也没有。如无头苍蝇这般,要怎么去寻找真相。于是,王小十就兴起了先一步回应天府的念头。

既然沈万三的事情无法解决,就更加不能够在此拖延,以防沐英那小子再生出事来。况且,他这一次出门许久,也是该回去了。

想到回家,王小十心底何止是暖了一暖。他好似都已看到了小羽期盼的目光。

与刘伯温商议过后,一行人决定不再拖延,今日便启程回应天府。这一次,他连方孝孺都要一并带走。汤和已经动手对婺州路用兵,相信元兵不会是其对手,方孝孺留在这里也是无用,反倒是战端一起,平白的添了许多凶险。

回家!可这回家的路,却并不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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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回家的路(2)

方孝孺接连在浙江一带辗转潜伏了半年多,虽然在情报上尚无太大的建树,却是将眼线都布置了下去。纵然他跟随王小十回了应天府,但锦衣卫的兄弟们也会按部就班的进行。

“小十哥,现在汤帅带兵出湖州,一路向南推进两百余里。汤帅所部几次与元兵接触,大小十余战,都是汤帅获胜。元将八思尔不花屡屡战败,军心不稳,已经全线转为守势。”

两军对垒,防守何其严密。他们这一行若是继续北上,势必将要穿过元兵的防线才行。

“或者,我们可以就此改道西南,绕过元兵防线而进淮西,奔和州,而后顺江回到应天府。这样一来,路程虽被拖延,可却是格外的安全。”如今的方孝孺,不再是当初那个懵懂的孩子,不再是那个只知道跟在王小十身后点头称是的孩子了。现在,他能够大胆的发表自己的见解,能够为王小十出谋划策。

这些都是历练的结果。经历的多了,见识的多了,心思当不再死从前那般的天真。

“好!”王小十也同意。无外乎就是绕行数十里的路而已,不过大半日的路程。“就按孝孺说的办!”

“恩!方将军办事越发的干练了!”刘伯温也颇为赞同。

“嘿嘿!”听到刘伯温称自己为“将军”,方孝孺心底这个美,那滋味就甭提了,瞧他一个劲的傻笑就清楚了。

“别笑了!”这件事情办的虽好,可王小十还要敲打他一番,免得他太过的自满。“你先一步派人,自你说的路线,快马去往和州,请和州的耿炳文将军准备船只。我们到了和州,便骑岸登船,延水路回应天。”

如此,又将大大的加快了行程,所绕路耽误下的时间基本弥补了回来。

“是,还是小十哥考虑的周全。”

他们这一行人数不少,加上方孝孺手下的这些锦衣卫军士,足有二十余人。二十余人,自然需要二十余匹马。可现在,堂堂的王将军,却也对这二十余匹马而犯愁。

方孝孺他们在婺州,是属于“间谍”的性质,自然不敢大张旗鼓的圈养马匹,只能是分处各自圈养几匹。而这次婺州大战,非但是元兵尽数被征调到了前线,整个江浙行省的马匹也尽数在征调之列。方孝孺他们不敢特立独行,以免引起元兵的注意,也只能乖乖的将马匹奉上。

虽然他们也私自藏了几匹马,可对于这一行二十余人比起来,这几匹马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按照方孝孺的话,该是将马匹让给王小十、刘伯温能、沐英夫妇等人,他自己都情愿跟在马下步行。可王小十却不肯。在此时节,他不想搞的自己太过特殊。

王小十吩咐,令锦衣卫中军士骑上这几匹快马,先一步去往和州,向耿将军报信。而让与刘伯温、方孝孺等人,则是在后方如逃难百姓般的步行赶路。

如此,方孝孺也要听从。而且,王小十倒是有心,让沐英夫妻先一步骑马到和州去。可一想来,沐英还是跟在自己身边为好,免得这家伙脑袋一热,又去哪里“寻刺激”去了。

这一行人多是成年男子,周姑娘虽是女人,可自幼习武,并未文弱女子,所以他们一行人前进的速度倒也不弱。这整日间,足足行了近百里的路程。

当晚,一行人稍作休息,便连夜赶路。如今,他们尚在元廷的地界上,更是大意不得。

一直到了后半夜,子时刚过,人正是最困乏的时候,更何况,连跑了这一天半日,别说是人,就是马也要累的不行,所以一行人就寻了个地方,吃些干粮,喝水,歇息一阵。

此时天近入冬,尤其是后半夜时分,天气更是阴冷。众人升起了火,就围绕在火堆旁。

沐英却是带着自己的妻子周姑娘,两个人躲的远远的。小两口新婚燕尔,许是有说不完的话,又不想被旁人听去。趁着这歇息的功夫,也要亲亲热热一阵。

众人都情知此理,便各自低头笑笑,而不去管他们。

一个时辰的时间,众人打了个小盹儿。王小十如今是有了“特异功能”,睡觉的时候也能保持四周的警醒,也不需要人额外把守,大家都能够安稳的睡上一会儿。

一个时辰的时间堪堪才到时候,王小十就睁开了眼睛。如今,他早已习惯了这种睡眠方式,要醒时便醒、要睡时便睡。

可今晚,却不是他刻意在此时醒来。而是他的感知中发现,四周正有外人靠近。

细听之下,全无丁点声音,却单单是王小十的一种感觉。若是换做从前,他多半会当自己是在疑神疑鬼。可如今,他却分外愿意相信自己的感受,而不单单只是靠着耳朵去听,和眼睛去看。

他感觉到,四周不下数十人。而且对方有意悄悄接近,这就明显是打着什么主意。更何况这些人在旷野荒郊之下,步履无声,可见都是高手。

“看样子,这趟回家的路还真是不好走啊!”

王小十悄悄抽出了刀。他知道这一路上并不好走,所以特地带上了锦衣卫的定制腰刀。这刀是裹在行李里,如今被王小十抽了出来,当的一个寒光闪闪。

随着刀光抽出,另一个人睁开了眼睛。刘伯温!他对危险的感知,一点也不比王小十差。

“王将军。”

王小十声音又压低了数分。“先生,这一但打起来,我只怕顾不得你。您的那位学生还跟在周围吗,让他多照顾您吧!”对方人多,而且看样子功夫都不错。他们一行虽也有二十余号人,可毕竟都不是纪纲手下负责战斗的军士,其战力有限。更何况还有方孝孺与沐英两个人需要旁人保护,就更加令王小十束手束脚的了。

“王将军放心,学生足以自保。”这话王小十相信。

悄悄的,王小十将方孝孺等人一一弄醒。众人睁开了朦胧的睡眼,各自戒备着。

不想,还未等那些神秘人接近过来,对方的人群之中,倒是爆发出了一阵惨叫之声。

王小十不知情形如何,或许是什么人又掺和到了这其中。

逐渐的,刚刚惨叫之处有打斗声传来,像是什么人已经再次交上了手。

“不管是什么人,冲上去帮忙!”王小十不再掩掩藏藏,而是带人冲杀了上去。

这一冲上去他才瞧见,四下里都布满了黑衣人,比王小十感知中的还要多,不下四、五十号人,各个都是黑衣、黑面,手中拿着钢刀。而与之打斗的,是一个白衣年轻人。黑夜下,一身白衣是格外的显眼。这是个男子,手里使着一杆长枪,就如说书人口中的白袍小将,是何等的威风。

“上去帮忙!”王小十看出,这白衣人的功夫不错,一杆长枪,独斗四五名黑衣人,却杀的虎虎生威,丝毫不落下风。可好虎难敌群狼,时间若是久了,只怕这男子危险的很。不管这人如何,终归是帮着王小十挡了枪,他们也该帮上一手才是。

王小十当先,后边是锦衣卫的兄弟。至于方孝孺,他则是老老实实的跟在刘伯温的身边。他功夫不行,上去非但帮不上忙,反倒是添了乱子。

两方人杀了在一起,一触之下,王小十当发现,这些人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难缠。不过三、两个回合,他就击毙数人,当是不菲吹灰之力,都是一刀毙命。如此,倒令他有些想不通了。

既然有人要在半路设伏,为何会派出这些“废物”的杀手。难道是这些人未将他王小十放在眼里?

片刻的功夫,杀手被斩杀十余人。而这其中,多是死在王小十,以及那名白衣人的手下。而余下的杀手,则是一哄而散,忙不得的逃之夭夭。

事后清点,王小十一行,锦衣卫的军士死伤十余人,一点也不比杀手们的伤亡要小。算起来,这些杀手也不是完全的废物,实在是王小十如今身手不凡。

“好身手!兄弟你怎么称呼?”王小十放下了刀,与那白衣人打招呼。今夜若没有这人帮忙,只怕事情会更加的糟糕。

“我姓方,方圆!”这名字可是有些意思啊。

“今夜多谢方圆兄弟了。”

“没什么,路过遇见了而已。这些人黑衣蒙面,一看便不是什么好人。我听他们嘴里说的都是蒙语,就知道他们是朝廷的鹰犬,这才一时气愤动起了手。”

王小十道:“方兄弟是路过?不知道家乡是哪里的?”

“应天府!这趟是听说有一个江湖盛会,这才往青田走了一趟。可能我到的晚了些,也没见到什么江湖人,这才向着返程。”

“原来是同路的人啊!我们也是要往应天去,不如就此同路吧!”王小十道。这人身份不明,虽然救了他们,可王小十仍旧保持着戒心。可这人既然扬言是应天府人,即便他们不与之同行,他也会跟在自己等人后面,倒不如王小十大方些请他们同行,也好探听清楚这人的虚实。

今夜的事,数十名杀手可谓是“虎头蛇尾”,这是怪异的很。王小十不禁在怀疑,这是否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是一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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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回家的路(3)

若说是骗局,那么最有可能的目的,就是要接近王小十这一行。如此,那这个自称叫方圆的男子可就最为可疑了。

所以王小十邀请他同行,即能时时监看,又免得这群人再煞费苦心的给自己挖陷阱。

王小十冲着刘伯温一眨眼,那老家伙精明的跟条狐狸一样,自然是明白了王小十的意思。

一路上,刘伯温就在这方圆的身旁。两个人一路上聊的正欢。

“方英雄,老朽祖居青田,鲜少北上。这次应朋友相邀,这才跟着去往应天府游玩。方英雄即是应天府人,可知道应天府有什么好景致,也为学生介绍一两个好去处。

方圆道:“自小长在应天府,倒也觉得没什么了。不过去年的时候,秦淮河畔建起了一座大酒楼,里边的酒菜倒也不错,先生可以去品尝品尝。”

那座酒楼可算是“公私合营”的典范,最大的股东就是朱元璋本人。而那酒楼是在一年前开业,所以说这方圆在这一年之内必定到过应天府。至于他是否就是应天府生人,刘伯温仍旧表示怀疑。

应天府,原叫集庆,数元廷重镇。是朱元璋于十六年攻克,这才改叫应天府。算起来,不过一年多的功夫。名字虽然改了,可民间仍旧习惯称之为“集庆”,而非现在的应天府。若这方圆真的是在应天府长大,他为何不如寻常百姓那般,称其为“集庆”呢?

“学生定当一品其中的佳肴。”刘伯温道。

一行人继续上路。刘伯温也不再与方圆叙话,其余人更是不言不语,一路上除脚步声外,都如一片死寂般。

王小十不时的回头去瞧那方圆,对方每每都是冲着他一笑,好似早早就知道王小十要瞧自己。

当此时,无论是刘伯温还是王小十,都已知道这方圆并不简单。只是他一路上并无什么行动,两人也瞧不出他是哪一路的人。

这样,王小十等前行了数日,早已入了淮西地界,两日后便可到和州。他们已经无须再躲躲藏藏,待等到了和州之后,乘船顺江去往应天,也省的这样的路途劳顿。

这连日来疾行,行进速度甚至远超行军时每日所赶的路程,劳累之处自不必说。这番折腾下来,慢说是方孝孺这样的身体不禁旅途劳顿,就连沐英那小子也被磨平了性子,一路上都是低头不语。

“前面就要到和州了!”方圆突然道。

“是啊!”王小十与他搭话。

方圆道:“那在下也要告辞了!”

“告辞?你不去应天了?”王小十觉得这人怪的很。打从心底里,他就认为这人是有意跟随自己一行,只怕抱着什么旁的目的。可如今还未到和州,这人就嚷着离去。难道说,是自己错怪了他?

就算自己判断有误,但刘伯温却不会。刘伯温一路上也紧紧防备这个自称叫方圆的男子。

或者,是这男子看他们一路防备的紧,而没有下手的机会,这才嚷着要离去的?

王小十该怎么办?是该任凭其就此离去,还是该将这人扣留下来,审问清楚再说?

王小十正在犹豫的功夫,他的身上肌肉都已绷紧起来,只需一个念头就可以动手。只是,他还下不定这个决心。

另一边,刘伯温开口道:“既然方公子另有要事,那就请便吧!”

“各位,后会有期!”方圆算是打过了招呼,自顾自的便走了。直至他走的远,化作一个小小的黑点,王小十身上紧绷的肌肉才松弛下来。他还不懂,为何刘伯温会轻易的放这人离开。但他相信刘伯温,相信他这么做必然是有目的的。

方圆与王小十等人打了个招呼,就径直离开了。等他们回过了神,他人影都不见了。

“刘先生……”

“王将军,这人还会回来的。”

“您确定?”

“当然。这人所图不小。”

王小十却是奇了。“刘先生看出这人有什么图谋了?”

“不可说、不可说……”刘伯温做起了神秘,也足足吊起了王小十的胃口。

“哎……”有心追问,可他明知,刘伯温若不想说,就一定是不会说出来的。就像这趟的青田之行,自己一路上追问了几次,可这刘伯温也总是顾左右而言他,直到两人来到了青田,刘伯温这才说出了这趟的目的。

原以为青田之行结束了,却仍旧留下谜团重重,思来费神,想忘却又都忘不掉。

两天后,一行人到了和州。一路上太太平平,却反倒令人觉得不安。王小十这两日来更是不敢有丁点的放松。幸得他学会了那神奇的“睡觉功夫”,才不至于夜夜都睁眼睛守着。

终于,和州就在眼前。眼前江岔拦截,江面上却横着船只,似是早早就等候在了此处。

“看那船只,像是军中的船只,是在等着咱们的吧!”都说近乡情怯,如今快到应天,王小十的脸上也有了笑意。

方孝孺道:“小十哥你让人先一步快马回和州送信,耿炳文将军肯定会派人来接咱们的。”

小小几支军中的快船,横在江岔上显得孤零零的,却是他们过江唯一的指望。

“走,咱们登船回家!”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便有军士为王小十等人先一步探路。

“王将军且慢!”刘伯温拦住了他们。“这船只似乎不对!”

“怎么不对?那不是军中的船只吗?”王小十看得清楚,认得也明白,的确是朱元璋军中的快船无疑。当初,朱元璋军中缺船,只能缴获元廷的快船为己用。后的邓愈的水军相助,才解燃眉之急。

等取下集庆之后,朱元璋整顿军事,也将军中的船只重新翻修,改为同样制式的船只。所以王小十一眼就认出,这江岔上横着的都是朱元璋部的快船,足有三条,刚好能够将他们度过江去,所以王小十才便以为是耿炳文特地安排的。

“王将军怎不细想。若是耿炳文将军接到了信,派人在路上迎咱们,会单单只迎到这江岔上吗?”

“你是说……”

“这是旁人别有用心!”

“怎么见得?”

刘伯温道:“你我上船去,让孝孺、沐英他们等在这儿。”

“好!”若不亲眼瞧见,他真是不敢信刘伯温的话。单单只是望了一眼,他就能瞧出这船上是个阴谋?

两个人快步过去,而留方孝孺、沐英等人在后方。

王小十与刘伯温到了江边,船上自有军士上前盘问他们。每只快船上是两个人,都穿着朱元璋部军士的衣甲。

“你们是做什么的?”

刘伯温喊道:“可是来接王小十将军的?”

“正是!”

刘伯温一指王小十。“王将军在此!”

“末将等恭迎王将军!”三条快船上,六名军士齐齐跪在船头,口中高喝道。这一切,看起来都是如此的正常。

“恭请王将军、刘先生登船!”

两人大迈步上了船。

“王将军,我家将军吩咐,您一行数十人,怎么才您两位?”

王小十未答,倒是刘伯温说道:“那与你等无关。见了你家将军,我们自会说个清楚。”

“是,小人该死!”这人喊了一声。“开船!”声音顺着江面而走,还真是一副煞有其事之态。

王小十站在船头眺望江上。不时的,他扭回头瞧上刘伯温一眼,意在询问他是否看出了什么,却在此时不好出声。而看刘伯温一副老神自在的模样,想必是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此处乃是江路分支,故而江面并不宽,水流也不急。片刻的功夫,船行江心当中。一时间,王小十竟在这水面下看出了些紧张的气氛。他发觉,两名划船的军士初时滑动船桨的频率一致,可后来似乎是为了什么而紧张,手上频率略有不齐,以至于船身都在微微的摇晃。

当然,这种摇晃本身幅度不大,但却与船身自然的摇晃频率相违背,再加上如今王小十感知过人,这才被他所发觉。

这一刻,王小十的精神紧绷起来。一时间,水流好似都湍急了几分,船身直转而下。

“怎么回事?”船身的确在下沉。才一个眨眼的功夫,水就已没过了王小十的脚面。

刚一问出口,他这才发觉,行船的两名军士已经不见了。他们在船身两侧划桨,不知什么时候已跃入水中。

一切都像刘伯温说的,这的确是个阴谋。不知是什么人,竟丧心病狂的想要将王小十他们溺死在江心之中。

王小十此时越发庆幸。他庆幸自己听从了刘伯温的话。如今他们两人只身江中尚可,若是连同沐英等人一并到了江心,他们可就是异象凶险了。纵然刘伯温有本事,怕也无从在江面上救下这么多的人。

可即便只是他们两人涉险,情形也是万分的危机。动作若是稍慢一步,就真的要藏身鱼腹了。

“怎么办?”

刘伯温说话竟还不紧不慢。“王将军可懂水性?”

王小十无奈的道:“旱鸭子一只!”

“那就只有求老天保佑了!”王小十急的如火烧眉毛,刘伯温竟还有心思说笑。“王将军,闭住了气,莫要张嘴!”水已经没过了他们的脖子。

这回家的路,果然是步步凶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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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刺杀(1)

“喂……”一个字才出口,水就呛在了嘴里,王小十再也不敢胡乱说话,连忙闭上了嘴。接着,江水就没过了他的头顶。

王小十是个地道的旱鸭子,乍一进了水,就如常人般,只顾得闭上眼睛。当下,四周已无法视物。但好就好在,王小十的感知素来一流。闭上了眼,水底的世界变的分外清晰。江水浑浊,昏暗的水下世界,却在王小十的脑中清晰成像,不出丁点误差。

在王小十的感知中,刘伯温就在他的身侧。这老家伙人就像是死了一样,在水中一动不动。

随后,昏暗中出现了几道身影。数条如鱼般的身影,在水下穿梭。这几人手中拿着短刃,两脚踩着水,缓缓的向王小十两人贴近。

一人当先接近,手里的短刀便刺向了王小十。那动作虽迟缓,确是在水下人人如此,王小十也不例外,躲闪起来更为不便。可想而知,这些人定下这条毒计是早有预谋。

王小十如今功力大进,却不习水性。一但落入水中,纵然侥幸不被淹死,却也难以抵挡这“水鬼”的攻击。

却不想,这一刀刺来,王小十竟是伸手抓住了刀锋。当下,他的手掌便被割破,不过他的手还牢牢的抓在刀刃上。

若是在岸上,他可轻易将这一击躲开,可在水下却无法灵活办到,只能是一手握住对方的一刀。

刀锋被抓住,对方也是一愣,随之拼命的晃动臂膀,想要抽回短刀。可王小十手上是多大的力气,其实他轻易就能抽回的?如此,两人在水中较起了力。

这水鬼懂得在水下如何换气,打算借此靠死王小十。

王小十这里,胸腔中一口气用尽,只觉憋闷的很,就想浮上水面去换气。可对方也瞧出了这点,却是抵命的拉着他不放。

渐渐地,胸腔中的憋闷之感越发的重了,王小十虽闭着眼睛,却仍旧感觉面前是金星闪闪。那是缺氧的征兆。不下数个呼吸的功夫,他这眩晕的感觉将更为严重。

可他还是困在水下无法动身。急切之间,王小十也顾不得是在水下还是在陆地上,他胸中憋闷难受,就只想着张嘴呼吸,浑然忘记了自己四周是一片的江水。

正当他忍不住想要张口时,怪事又发生了。自他的小腹间,便是江湖人常说的丹田之中,一股热气好似感受到了王小十此刻的窘迫,而自丹田升腾,一路直冲头顶。这感觉,就如王小十第一次被王英下毒迷倒时一样,他记得清楚。

当这股热气上冲到胸腔时,他胸中的气闷感觉就已经大减,反而是感受到一股清爽。比用嘴呼吸到的空气更为让胸腔清爽。

随着这股热气上冲到了头顶,王小十的眼睛也随之睁开。目力所及,昏暗的江水下也透着几分清澈。他的面前,是一个那身穿衣甲的人,不是刚刚划船那人还能有谁?

不单是那两人,就连留在江岸的那四人也已经悄悄的从水下潜来,合力包夹王小十与刘伯温两人。

王小十抽空瞧了一样,见刘伯温那里还撑得住。而他自己,有刚刚那一口真气相助,应付起来也轻松了许多。

王小十他还不知道,他自打青田之行开始,这一路的奇遇是常人盼都盼不来的。就在刚刚这一瞬间,王小十机缘巧合贯通了江湖人所谓的“内息”,才会在此刻身处水下却依旧如常。

江面上,就只见波浪翻滚,那是水下的王小十他们在激斗。若是不知道内情的,只怕还以为是这江水开了锅,在烹煮水里的江鱼呢。

时间过了约有大半个时辰。这时间就已经不短了,常人绝对无法在水下待这么长的时间。那几个水鬼也就罢了,本就是在水面下讨生活的人,自然水性极高。

而王小十呢,则是无意之中贯通了内息运转,体内之气生生不息,也足以支持这么长的时间。可那刘伯温呢?本是一文弱书生,虽精通玄学异数,可谁也不曾想到他竟也有如此高深的水下功夫。非但是水下气息不换,更是一人独斗四人,分担了王小十的大半压力。

这大半个时辰之后,江面上水花不再翻腾,如一口大锅彻底冷却下来。接着,江岸上,刘伯温的脑袋最先冒了出来。他一步步走上江岸,这才露出他身后的人。

王小十。此时,王小十已趴在刘伯温的后背上,人也脱力昏迷了过去。

“王将军!”刘伯温放下了他,拍着他的脸叫着。不大的功夫,王小十醒了,却如坠梦中。好一阵子,才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情。

“刘先生,真是好险啊!”

“不险!经此之后,世间还有谁人能伤到将军?啊哈哈……”爽朗的笑声沿着江岸传出很远。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刘伯温如此粗狂的大笑。

两个人脱下外衣,光着膀子将衣服拧干。虽然还是湿漉漉的,却比穿在身上舒服的多。

江岸边,余下的两只快船也已经被凿穿,显然这些人是早就又预谋,要将王小十等人埋葬在鱼腹中。最差,也要将他们阻隔在江南岸,拖延他们的行程。

刚刚水下那番战斗凶险异常,更是耗费了两人大量的体力。他二人在江岸便歇息了好一阵,这才将湿漉漉的衣服重新穿上。

“刘先生,这江我们是过不去了,还是赶快回去,免得沐英他们那里出什么麻烦。”

“正是!”

两个人又回头去找方孝孺、沐英他们。同样的,这一群人也等的心急。只不过沐英现在老实的多了,又有方孝孺看着,不然他非要跟过去瞧瞧不可。

“小十叔!你们这是怎么了?你们是游去了和州啊!”沐英见两人身上湿漉漉的问道。

“去,就你小子话多!”王小十自然没好气。“和州去不成了。”就算是能够寻到船,也不知前路上还有什么危险。王小十纵然不惧,可他们这一行有沐英夫妻在,他不愿意平白多添了麻烦。“改道奔太平吧!”

太平那里,是花云在驻守。那里不似和州那般,是一处单纯的驻兵之地,形势不似和州那般的复杂。而且太平就把守长江水路,他们无须过江,只要沿着江岸东进,就能到达太平。到时见了花云,让他安排几条船送自己等人回应天,花云自然也不会推辞。

刘伯温也道:“王将军说的不错。”

如此,一行人改道东进,去往太平。

一行人星夜兼程,于第二日晚间来到了太平。见到花云之后,就瞧见这家伙的日子过的何止是一个不错,简直就是神仙的日子。知道消息来接王小十时,花云的嘴里还是酒气喷喷的。

“花云,你以前可是从不好酒的。”王小十道。当初还是在横涧山时,朱元璋军中尚没有禁酒令,各个将领每日都喜欢喝上些酒,来抵御山上的阴寒之气,花云自也不能够免俗。

可王小十却知,花云绝不是一个酗酒的人。更没有一个人单独饮酒的嗜好。难道说,花云在太平驻守,一个人苦闷的很,才借酒浇愁?

或者,就是有什么人在陪着花云饮酒。两个人酒到酣处,却正好王小十他们到了,花云这才顶着一身的酒气来接他们。

“花云,是什么人来了?”王小十问道。

“哈哈……小十,我就知道瞒不过你。你这脑子可真是越发的灵活了!”花云道:“今天可真是巧了,冯将军今天刚到,我正陪着他喝酒,小十你和刘先生就来了。”

就见,花云身后果然有一人,也不似花云的亲兵。这人倒是一身便装,却也不失军旅之气,倒像是一位将才。想必,这就是花云嘴里的那位冯将军吧!

王小十细看之下,觉得这人眼熟。他的相貌,与冯胜有几分相像。

“这位将军,不知道您与冯胜将军是何关系?”

“不敢瞒王将军,末将是冯胜的兄长。在下冯国用。”

王小十道:“这么说都是自己人。冯将军请了!”一番寒暄,将刘伯温也引荐给了冯国用。

这冯国用与冯胜两兄弟当初结寨自保,做了一段时间逍遥的山大王,后来冯胜投奔了朱元璋,其兄后也归降。王小十倒是见过冯胜几面,却从未见过这个冯国用。终归,是在今日认得了。细算下来,朱元璋部下的将领,无论是当初的老人,还是随后归降的部将,王小十倒是大多数都不认得。

“沐英!”王小十又叫过了沐英。

“沐英见过两位叔叔!”

“好、好啊!”花云道:“你小子成了婚,性子也不见稳,倒是个子壮了许多啊。赶明儿,我跟大帅说说,你小子就到我手下当了校尉。”

“谢花将军!”

众人大笑着进了太平。

“花云啊,这冯将军是来做什么的?”王小十小声问。

“没什么。大帅让冯将军来替我,调我回应天去。”

“可是应天出了什么事?”

冯国用道:“王将军放心,应天什么事都没有。大帅这次调花将军回应天也不知做什么,终归不会是什么大事。或许,就是念花将军驻守太平劳苦功高,想要调他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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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刺杀(2)

众人一路进了花云的帅帐。

“恩?”王小十这才见到,到了太平之后,竹川上人与照玄上人三人竟不见了。刚刚在太平镇外的时候,大家可都是在的,他们一路同行,也帮了王小十的大忙,他正打算到应天之后好好谢谢他们的。“几位道爷呢?”

刘伯温道:“他们已经走了。”

“走了?也好。”王小十也不追问,也不去管他们,终归是腿长在人家的身上。

要说这几人就此离开,却也是有原因的。

前番,王弼重伤之下被刘伯温的人救回。却因为当时形势所迫,众人不得不暂避元兵的追击,刘伯温几人只得是匆匆对其施救,虽然保住了王弼的性命,可其却是始终昏死过去。

刘伯温与照玄上人自知凭自身医术还不足以救治如此伤重之人,照玄上人便亲自修书一封,遣青田军中人带王弼求医。

而后,道观外他们被元军围困,又得王小十,以及沈万三带来的弓弩相助,这才脱身出来。紧接着,他们同众英雄四下躲避,兜兜转转绕了个圈,又与众英雄渐而分道扬镳,一行人奔了淮西。如此连番下来,刘伯温却也忘记与王小十提起王弼的事。

非但是他忘记提起,却是连刘伯温自己也都像是忘了王弼其人。在其心底,那么重的一刀贯穿丹田,王弼的命能保住已是奇迹,若要治愈几乎是不可能的。

刘伯温虽忘了他,可竹川上人与照玄上人却不会。这两个方外之人终究不愿多理尘缘之事,在安然护送刘伯温等到了太平,就算是尽了朋友之义。这几人急吼吼的离开,就是想去看一看,那王弼是否被救治过来。

今夜,王小十乍一提起,也算是为刘伯温提了个醒,否则他早就忘却了这件事。

如此这般,刘伯温与王小十解释了一番。

“哦?王弼受了那么重的伤?”当时王小十与沈万三也在,却不曾注意到,死人堆中竟会有一人是重伤的王弼。“这么重的伤,世上还有人能治吗?”王小十表示怀疑。“刘先生,照玄上人是请的什么人帮忙?世间真有那么神奇的医术嘛?”

刘伯温道:“天地之大,当无奇不有。只不过学生未曾亲眼见过,不好定论。不过依着学生看来,王弼治愈的几率当是微乎其微。”刘伯温原也有心跟去瞧一瞧,见识一番。可想来他这趟去青田,算是奉命行事。若半路上因为私事而离开,多少有些说不过去,他生怕触了朱元璋的眉头。

如此,只能先公而后私了。

“刘先生,那人到底是谁?”王小十不死心的追问。

“那也是一位方外之人,俗家时名叫张通,号通一真人,又称玄玄上人。”

“通一真人,玄玄上人?张通?”王小十在想,自己来到元末这么久,为何就没有听到关于张三丰的消息呢?那才是他迫切想要知道的。张三丰是武当师祖,再加上金老爷子笔下的渲染,已经颇多神秘色彩。既然自己有幸穿越元末,于乱世中一展才学,若不见见这位神秘的高人,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王小十进而问道:“刘先生,这位通一真人是否是少林寺出身?”他只记得,小说中说张三丰是少林寺出身,后还俗,却有遁入道门之中。

刘伯温道:“没听说过。不过这位通一上人也不是寻常之人。他是宋淳祐七年生人,如今已过古稀之年。他十四岁考取文武状元,十八岁任博陵县令,后辞官出家,研习道家内丹之道。若说这世上尚有一人能够把将死之人从鬼门关拉回来,也就只有这位仙家了!”

听刘伯温话中这推崇之意,这通一真人岂非已是在世的仙人?

两个人聊着、聊着,就落在了花云一行的身后。花云都已进了门,却又回过头来叫他们。

“小十、刘先生,有什么要紧事,偏要这个时候聊?”花云出来叫他们。而花云哪里知道,若是能够知道张三丰的消息,可比跟花云他们喝酒来的更为重要。

方孝孺以及同行的锦衣卫军士都被安置了下去,沐英夫妻也去了住处,这帅帐中,就只他们几人。

“小十快来!今夜我就要赶回应天去,喝过了酒我就启程。”花云说着,为王小十两人都斟上了酒。

王小十一瞧,这花云也真是够朴素的,桌案上有酒,却不见菜,两个大男人就这么空对着酒坛子胡侃。那帅案上都染着酒渍,可见花云对其并不在乎,对这个主将的位置也不在乎。

这下子好了,原先的两个大男人变成了四个,倒也热闹的很。

连喝了几大碗,王小十才找到说话的机会。“你这么急着就要回应天去?”

“大帅将领,让我即刻返回,我这已经算是违抗将领了。”花云道:“夜晚,江上水寒,若不喝饱了酒再走,哪里挡的住这江上的寒气。”

这花云也不是白在太平待了一年多,对这里时节的变化也算是大致的掌握了。

“我跟着你一道回应天去。”王小十道。

“不用。你们这一路上旅途辛苦,先在太平歇上两日吧。我这是奉调回应天,想多陪陪你也不行。反正等你回了应天有得是机会,我们再畅饮一番也不迟啊!”花云饮尽了碗中的酒。“我该动身了。小十,刘先生,你们就安心的在这里歇上两日吧。这里都是我的兵,要是冯国用不好生招待你们,你就是揍他都没问题!”

花云开了句玩笑,却也是实情。按官职,王小十与徐达、汤和,耿炳文一样,高于其余将领一截,所以冯国用也属于他的下级。

“不敢!”冯国用也是呵呵的笑。“不用花云将军吩咐,我也不敢怠慢了王将军。否则,大帅还不办了我。”

众人一齐的笑,这才有点袍泽情深的味道。

王小十亲自送花云上了船。“要不,让刘先生他们歇下,我先陪着你回应天吧。”

“小十,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啊?”花云察觉到王小十神色有异。

王小十的话藏在心底,却已经有一半都写在脸上了。可最终,他还是没有说出口。“注意安全。”

“又不是第一次出门了!小十,咱们应天再会。”花云一步跨上了船。就如王小十当日乘的那种快船。虽经不起太大的风浪,却胜在奇快,也算是有得有失。

王小十还站在码头上。他盯着花云的船远去,心中却在怪着自己没有说出心底的话。他心里真的是忍不住,想要将花云会战死在太平的事情说出来。虽然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可日子却越来越近了,他心中的不忍也就越发的流露出来。

他原本想要让花云小心,或是就此离开太平。可话到了嘴边,这才想起花云已经奉调回了应天。说不准,是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改变了历史,花云也就不用死了。那自己还说那些做什么?

所以他就将这话咽了下去。他想,或许花云不会回来了,死在太平的可能是冯国用……

人都是有私心的,若要他在花云和冯国用之间选一个,他更愿意去救花云。

…………

王小十一行在太平镇上住了一夜。一夜无事,大家都睡了一个安稳觉。虽不说能尽去这一路的劳顿、辛苦,却也足以让人的精神缓和。

可王小十却没有。虽然他学会了那神奇的功夫,夜间睡上一觉体力都能够恢复到最佳状态。可今日不知怎么了,他心头总是有一股不安的情绪。萦绕不去,却又不知缘由。

“小十哥、小十哥……”大清早的,方孝孺就又来大吵大嚷。

“喊什么?这是太平镇军营,不是咱们的锦衣卫,这样大吵大嚷的像个什么样子?”

方孝孺道:“是我错了,小十哥。可你快去看看吧,沐英公子吵着、嚷着要回去。”

“回去?咱们今天不就是要回去吗?”

方孝孺道:“不是,他要回昨天咱们歇息的那个地方去?”

“昨天?往回走?”这沐英又发了什么疯,好容易到了太平,竟又想着回头。难道他在青田还没疯够,想回去玩玩?

这趟,王小十打定了心思要好好修理他一番不可。“带我去看看!”

“小十哥你也别气,沐英公子这次回去是有原因的。听说是他的东西掉了,要回去找。”

王小十站住了脚步听方孝孺讲。

“是一个金锁片,十分贵重……”

“扯淡,命差点丢了,还一个金锁片!”

方孝孺道:“那是大帅夫人认下沐英公子为义子之后,大帅亲自送给他的,所以十分珍贵。”

“那倒是不简单了。难怪沐英这么在乎。”王小十懂了。“咱们看看去。”

到了沐英的住处,还没进门,就听里边是刘伯温的声音。“这么说,那金锁片大帅和夫人认得?换句话说,若有什么人拿着这个金锁片,就能够见到大帅或是大帅夫人?”

“没错!”

王小十在外面听出,看似是简简单单的丢失了一个金锁片,可内中所隐藏的却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第一百八十一章 刺杀(3)

“你说什么?”王小十推门冲了进来。“刘先生,您的意思是,有人偷走了沐英的金锁片,是为了去见大帅?”

刘伯温道:“王将军莫急,学生也不过是个猜测。公子,你那金锁片什么时候丢的?”

“这连日赶路累坏了,昨天倒头就睡了。可今早起来,就发现那金锁片不见了。”沐英急的像是热锅上的猴子。“小十叔,赶快回去找吧。若是被旁人捡去了可不得了。”

刘伯温问道:“你上一次把玩金锁片是什么时候?”

“就是咱们遇到杀手的那晚。”当时,王小十一行人围在火堆旁歇息,而沐英则是拉着周姑娘躲的远远的。他们两个人说着悄悄话,一来二去,就聊到了沐英的身世,进而聊到了这块金锁片。说着的时候,沐英就取下来给周姑娘看。

“周姑娘看完可还给你了?”王小十问。

沐英道:“还给我了。当时来了杀手,我就将金锁片挂回了脖子上。”

王小十还想去找周姑娘确认一番,可想到自己毕竟是个长辈,不好去询问人家两口子的私密事。况且,沐英就算是胆子再大,也不敢就这样的事情提周姑娘开脱。

他只能是往当夜所发生的事情去想。忽而,王小十与刘伯温的目光一碰,两个人眼中似乎都迸发出了一个名字。“方圆!”

那个自称叫方圆的男子,不就是那晚与他们相遇的吗?当时,那方圆摆明了是在帮自己的忙,时候刘伯温又邀请他同路,王小十就深以为他是抱有别样的目的而跟踪自己等人。

可在到和州之前,这人就主动离开,王小十确是就此放弃了戒心。毕竟人已经离开,也不会对他们不利。可现在回想起来,这事情的确是蹊跷的很。那人稀里糊涂的跟自己同路,又稀里糊涂的离开,怎么都有些说不通。

再加上今日沐英的事,王小十脑中大致有了这么一个完整的思绪。

或许,当日杀手潜伏之时,那男子就已经来了,同样潜伏在一旁,听到了沐英说起了金锁片的事,继而定下了这个计划。

男子借着帮忙之机,跟他们同路,一连两日,寻了个机会将沐英的金锁片偷走,这才假意离开。而实际上,他却是借着这个金锁片,去到应天见了朱元璋!

想来,当日江岸上行船的军士也是对方的人,目的只在拖延王小十等人的路程。

如此一想,事情就都通了。难怪这趟青田之行,回城时的路会如此的通常。原来是那幕后的黑手见屡屡强攻而不得,就转变了策略,改为智取。只是还不知道,这些人打算怎么做呢?

他们拿了金锁片能够干什么?那金锁片朱元璋与夫人马秀英认得,虽是重要之物,却又不能调动一兵一卒,拿它究竟能够作什么呢?

“不好!”到底是刘伯温神思敏捷,先于王小十而猜出了其目的。“王将军,他们是要刺杀大帅!”

“刺杀大帅?”王小十道:“大帅素日里何等谨慎,况且府中重兵看护,谁能够刺杀大帅?”

刘伯温道:“可那人拿着沐英公子的金锁片啊!若是假借沐英公子的名义,声称有机密之事禀告大帅,大帅必定会屏退左右。到时候,岂不会凶险了?”

这么一说,王小十也觉有理。况且,当日他就见那白衣人方圆武功非凡,寻常军士绝对不是其对手。更何况,对方既然能够加派人手拦截王小十他们的去路,就说明这是一行人,而并非寥寥数人那么简单。说不准,还会有其他的高手相配合!

“孝孺,你赶快去备船,要多备快船,再安排上好的船手,我们立刻动身回应天!”

“哎!”方孝孺知道事情重大,立时大步跑去办事。在这太平军营中,他要先去支会冯将军一声。脚下若是慢了一步,朱元璋那里就多了一分的危险。

“我们已经耽误了一夜,再加上昨日江上遇见的事,足足晚了十四、五个时辰。希望大帅那里没事!”这十四、五个时辰,足够人做很多的事情。更何况对方是早就有所预谋。“该死!我昨夜真该与花云一道回应天府去!”

“幸好王将军没跟花云一道回去。若不然,你岂非也被蒙在鼓里?”刘伯温说的的确在理。“如今我们知道有人要刺杀大帅,就此赶回去也来得及。而且有花云回了应天府,想必大帅也不会有危险。”

这说话的功夫,方孝孺喘着气跑回来了。“小十哥,船都准备好了,咱们这就启程吧。”

王小十道:“我与刘先生乘一只船,你们随后。”快船,胜在一个“快”字。若是同船的人多了势必会拖慢速度。而今,他们可真是分秒必争啊。

王小十与刘伯温上了船。冯国用好像是听说了消息,硬是要派兵护送,却被王小十拒绝了。“冯将军放心,花云回去了,大帅定然无事。你务必要稳定住军心,营中若是有敢乱传谣言者,当以重处!”

营寨中兵卒众多,既然冯国用都听说了这消息,旁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呢?王小十也没心思去管这话如何传出去的,就如此的吩咐了下去。

小船轻快,却也需一整日的功夫才能到应天。王小十一连的催促,吩咐两名撑船的军士加快速度。

“王将军,这已经够快的了,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这两个军士一点也没有偷懒,可船速就只能如此,王小十如何会看不出来。他只不过心里急。

刘伯温道:“将船向江心靠拢!”

“啊?”两个撑船的军士傻了眼。

“江心水流湍急,可加快船速。”

王小十也道:“快,将船靠向江心!”

“王将军不可啊!江心水流太急,一个不好,船身是要被打落的!”

江心水急,若非大船,根本不敢朝江心靠拢。当时他们准备乘快船过江而去和州,那是因为那段江面狭窄,快船足以应付江心的水流。

可现在却不同,江面正是宽阔,江心的水流是何等湍急,小小的快船哪里敢被搅进去?

王小十不通水性,自也不懂得行船还有这样的规矩。“这……”

“无妨。王将军,你我一在船头、一在船尾,丹田之气下沉,当能稳住船身。”刘伯温竟是如此的说。

“我、可我不会啊!”王小十挠了头。

“不怕,这就跟着我学。王将军,你已有了内劲,正是该学会运用的时候。”

就这样,王小十在半推半就,半带着刘伯温的哄骗之下,两个人一站船头、一站船尾,两名军士左右摆桨,驶着小船向江心靠拢过去。

“王将军稳住气息!”

“好!”王小十照着刘伯温的话做。当下,船帮都多吃了半尺深的水。

江心水流甚急,纵然不去拼命的划桨,却也照先前快了不止一分。

这时,江面上是一段回旋,恰似平地之中升起了两尺高的浪头。

“王将军提气,让船身抬起来!”刘伯温吩咐,王小十照做。这一个浪头过了,船身就好似完全飞跃了水面一样,踏着浪头前行,后又沉沉的落在了江面之上。

等过了这段险滩,王小十松了口气,心底不由称道这一路上的惊险刺激。

刘伯温道:“王将军,似刚才那样的浪头,若不放轻船身,待等浪头过去,船头必会一头扎进江水里。所以这江上行船,该重的要重,该轻的要轻。就如武学一道,大巧似拙、大繁若简、大重若轻,皆如此理。”

“受教了!”王小十这一路来,的确是多承了刘伯温的教诲,否则他王小十还是一介“凡人”。

如此这般,他们省去了至少三成的时间,午时一过,就到达了应天府。

青天白日,应天府如旧,却更添了几分热闹之气。秦淮河畔,也多了些生机。

离船蹬岸,也没有马匹供他们更换,两人就快步在街面上而行。王小十学着在江上时那般,一口气轻提,脚下轻了何止一分半分,两只脚步下如飞,直冲帅府而去。

王小十跑的快,竟连刘伯温都被其落下了一筹。

帅府门前,侍卫比往常多了一倍,看到如此情景,王小十这心底才算真正的松了一口气。如此多的人手,想必那刺客也无法轻易潜入到帅府中去吧。

“什么人?”

王小十闷着头就往帅府进,却被门前的护卫拦住。他抬头一瞧,这些人还都是生面孔。

“我是王小十,有急事要面禀大帅!”

“王小十是谁?”这几名军士似是新进招募,竟连王小十的名字都为听过。

王小十也没空跟他们解释这么多。“让开!”

“慢说我们没听过你的名字,就是听说过也不让进!”

“那就得罪了!”王小十就要硬闯。

“慢着、慢着!”刘伯温慢了一拍。“且慢动手。你们面前的是王将军。王将军,快拿锦衣卫的腰牌给他们!”

见了腰牌,门前的护卫客气的多了。“两位,这腰牌虽是真的,但我们却不能放二位进去。两位且先等着,我们进去通报。”

刘伯温道:“可是帅府中出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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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请君入瓮(1)

“这”门前的年轻人还略有犹疑。

“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不大的功夫,前去报信的人回来,说是夫人请王将军两人进去。这下子倒省得他们去问这门前的军士,进去一看便知了。

“夫人请我们进去大帅不在”

“不瞒两位,大帅今早出门去了”

“出门去了”如今正有杀手伺机行刺朱元璋,他此时出门岂不是更为危险王小十忍不住就要将朱元璋追回来。“大帅去了哪”

“王将军不要为难小的”他不清楚,或就是不敢说。

刘伯温道“王将军,进去一看就知。”

帅府里,一片肃杀之气,这也就更加印证了王小十、刘伯温两人的猜测。帅府中肯定出了大事

也不用人指引,他们两人不知来了多少次。顺着一路的岗哨,便进了后宅,见到了夫人马秀英。

“王小十见过夫人”

“王将军、刘先生请坐。”

还未等坐下,王小十这急切的子就问了出来。“夫人,可是出了什么事大帅可好”

马秀英道“今一早,大帅就带着花云将军和十几个护卫,出城去了。”

“去哪”王小十刚坐下的股又从凳子上抬了起来。

“说是去汤帅那里。婺州战事吃紧,他要亲自去盯着。”

“啊”没想到,朱元璋这趟竟是出了远门,到了战事正紧的婺州路。而且,边除花云之外,就带着十几个护卫。虽说这一路上常州、湖州都在朱元璋统辖之下,若没有那白衣的刺客也就罢了,可如今却是太过凶险了。

王小十随后这就要追上去。倒是刘伯温,更为沉得住气。“夫人,大帅不在,为何这帅府中戒备如此森严。”

马秀英更为语出惊人。“大帅走后不过两个时辰,就有一人寻上门来,手里拿着沐英的金锁片。”

“果然”那刺客果然来了“夫人可见了那人”

“有沐英的信物在,我自然是见了。那人说是有要紧事求见大帅。元璋不在,我就见了他。可那人却在府上行不轨,幸得被侍卫发现,这才没闹出祸事。为防贼人再来,我就让府上的侍卫加强了戒备。”

“那刺客是个白衣男子吗可抓住了”王小十急切之间就想知道。

刘伯温拉了他一下。“夫人您歇息,关于那刺客的事,学生与王将军想要询问一下今的侍卫统领。”

“好,你们去吧”

王小十这才知道自己冒失了。若没有刘伯温提醒,岂非是更加失礼下去。

侍卫统领是个中年人,王小十对他有一个大致的印象。“说说今天那刺客的事。”

“两位大人,那刺客是个老人,今天大帅离开后约有两个时辰,他就拿着沐英公子的信物来求见大帅。因为大帅不在,我们就通报了夫人。夫人知道后,让我们将那人带进来。可那人见过夫人之后,出门来一路上就东张西望,还试图到大帅的议事厅去。我们向他盘问,他就动起了手,闯出了帅府。”

王小十与刘伯温听出了个大致。可以想到,那所谓的老人,必然与自称方圆的男子是一路的。而那方圆没有亲自来,却派来了一个什么老人,想必是要其先一步探听大帅府的况。

后那男子夺路而走,就说明他见大帅不在,而逃出去报信去了。

“那金锁片在你们手里吗”

“当时金锁片递到了夫人面前,而夫人后来就还给了那老人。”

“什么金锁片还在那人手里”

“没错。”

刘伯温始终在一旁听着。“王将军,只怕那白衣刺客已经拿着金锁片去找大帅了”

“事不宜迟,我们赶快去追”

刘伯温却道“将军你一人前去吧。贼人不止一人,说不准会在应天府中生事。对付这些人,善长兄与朱升他们并不适合,还是我留下的合适。你自去追大帅,应天府有我在。若是半路撞上了那方圆,且不可与之冲突,只管将这一切报告给的大帅。”

刘伯温说的正是在理。王小十也想,若是半路遇上,只怕他一人也难敌那方圆,倒不如加紧赶路,一来通知朱元璋,再则和花云两人之力,任谁也休想行刺朱元璋。

说走就走王小十向帅府的守卫借了一匹快马,立时出发去追朱元璋一行。“应天这里,就麻烦刘先生了”

“将军放心。稍后,我会通知纪纲,明天派一队锦衣卫士随后跟上。”

刘伯温办事素来妥帖,这一点就连王小十都没想到,如此可见刘伯温的机智其一斑。

王小十打马出城,自是一路快行。而刘伯温在应天府中却也闲不得。他先去找了李善长,请他安排城中事物,主要是为防有贼人趁机扇动人心。这些人既然敢行刺杀之事,就绝对会有后手。就比如,散播朱元璋已死的谣言进而扰乱军心等。

都说人言猛于虎,自是不可不防。

另外,刘伯温又请应天府监门军下令,严查各路人等,若遇到那方圆,以及那送信的老人就先行扣押,需等他亲自查看、审讯过才能放人。

不得不说,元末,朱元璋部起义初期,虽也有军中将领要争个长短,却没有后来明初那般的党同伐异。这时文武将领的利益都栓在一起,都栓在朱元璋的上,遇事他们自当是尽心竭力。

后,刘伯温又得了夫人马秀英的许可,将帅府的防卫重新整顿,防御更胜一筹。如此,刘伯温当才放心。

可如此布置妥当后,他也不曾回家,而是去到李善长办公之处。这应天府如一只上满了发条的机关巨兽,任何的消息,都会传递到李善长这里,可谓是这巨兽的心脏之地。

应天这边布置妥当,王小十那里确是急急催马。好在,这一路上都是朱元璋的地盘。各地驻军将领,多是徐帅、汤帅部下,偏将之上,多是当初横涧山上的老兄弟,王小十认得他们,而他们也认得王小十。到了一处军营,王小十便换上一匹好马。一路上人是昼夜不歇,连吃喝都是在马背上。

至于睡觉嘛王小十“睡觉”的功夫可算是登峰造极了。他在马背上略微闭眼,便算是休息过了一阵。一天中他不知要休息多少次,可算起来却又无一次真正的休息。

如此做法,若是换做常人只怕早就顶不住了。可他是王小十,世间无出其右的王小十,这一路硬是让他给了过来。

“吁”眼前已可见到绵延的军营,王小十这才减缓了速度,为防与自己人发生冲突。

前线军营,防备格外森严,探马派出足有二、三十里。

“王小十在此,速速禀报大帅”进入探马的介护范围,王小十口中便不住的高喊。等他到了寨门前,已经有人出来迎他。

“王将军,大帅有请”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的将军,该是偏将职务。

“有劳将军传话,敢问将军如何称呼”王小十下马问道。

“不敢劳王将军动问,末将朱文正”

王小十知道了,感面前这人就是朱元璋的侄子。早就听说他是在汤帅手下任职,但两人却是第一次见到。

王小十见到了朱元璋。朱元璋还好,脸上还挂着笑。“小十,你匆匆赶来,是有什么事吧”

“大帅,您这是”他瞧着朱元璋脸上神色如常,可他的左臂却一直低垂,像是有伤在。“大帅您受伤”

“嘘”朱元璋比手。“不可声张。在到达军营之前,路上被人偷袭。若非是花云在,我项上的人头就要被人拿去了”朱元璋说的云淡风轻,或许他根本就未将这点小伤放在心上。他更在乎的是自己军中的威信。若是单单只因受了点伤,就放弃了这趟的婺州之行,岂非是让将士们心寒

为此,他在受伤之后,不顾花云的反对,还执意掩藏伤势到了汤和的军营中。朱元璋受伤的事,除汤和、花云之外,他也就告诉给了王小十一人,连朱文正,他的亲侄子都不清楚。

“哎都怪我。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一步幸好大帅无恙。”

“怎么你早知有这刺客”

当下,王小十说起了那刺客的事,以及他与刘伯温在太平时的猜测。

“那刺客是什么人”朱元璋问。

“应该是元廷的人”而后,王小十又说起了他们的青田之行,说到了元廷在青田所布置下的谋,以及回城途中的一切反常。听起来句句精彩,却又不难想象出当时的步步凶险。

当然,王小十还是有所隐瞒了。他隐瞒了那奇异的梦境,隐瞒了自己获得神奇武功的事。也就是一路上那些玄之又玄的事,他都不曾提起。

人活一世,总该为自己所考虑。说不准后,王小十怀的奇功,就是他的倚仗,他唯一的退路。

“辛苦你了”朱元璋只能如此说一句。“小十,难得你一心念着大哥,这一路上吃了不少的苦吧。”

王小十跟着朱元璋久,该知道如何回答。“只要大哥无恙,小十苦点、累点都没什么的。”

“我虽无恙,可花云却是受了伤。”

第一百八十三章 请君入瓮(2)

“花云受了伤”王小十这心就又是一惊。花云的手他是知道的。虽然如今的王小十也是绝世武功在,可要说打斗起来,却也未必能奈何的住花云。连他那般的好手都受了伤,而且还让那刺客伤到了朱元璋,可想而知那刺客是如何的厉害。“伤的重吗”

朱元璋道“伤的不轻,就在我这营帐后面养着。”

此处营帐中,内里尚有一间隔间。王小十探头瞧进去,就见花云趟在上,屋子中还有微微的血气。

“叫军中医官看过了,尚无命之忧。今早吃过了药,进食之后一直睡着。”

恰巧在这一刻,上的花云醒了过来。他像是昏睡中也听到了王小十与朱元璋的对话,才强做出声。“是小十来了吗”

“是我”王小十蹲在他的头。“花云,感觉怎么样”他强忍着不让自己流露出悲切,可忍来忍去,面上的表都叫一个难看。

“是我无能,让大帅受了伤,还险些被那贼人得逞”

朱元璋也过来。“这不怪你,是我太轻敌了,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高手。要不是被汤和帐下的探马所发现,我们可就真的凶险了”

王小十借此道“大帅此行不是带着十几名军士吗”

“都丧生了”

“对方多少人”

“一个”花云羞愧的扭回了头。可想,带领十数人,却被那刺客一人所败,折损了十余名军士,伤了朱元璋与花云,这一战打的是窝囊啊。“若是战场厮杀,那刺客一人可敌上百将士。”

“一个人可是一个白衣的年轻人”王小十问。

“是个大胡子。一个四十多岁年纪的大胡子。若是再换上一张红脸庞,就是活脱脱的关公在世了。”朱元璋道。

“什么张定边”王小十再次被惊到。“那是张定边”

“怪不得了”花云与朱元璋都听过这人的名号。“难怪。这人年轻时江湖出,纵横淮西、江西一带,从未封过敌手。花云,你败的不怨。”

可王小十想到的却不是这些。张定边勇冠天下不假,可他为何要来行刺朱元璋呢要知道,此时徐寿辉部与朱元璋部尚未有恩怨。不要说恩怨,他们两部之间可是连接触都甚少。

而最重要的是,若那刺客真的是张定边,那白衣男子方圆在哪他是与张定边一路的,还是另一股势力

想来,这两人是一路的可能微乎其微。也就是说,如今有两拨人都想要朱元璋的命。一行人是徐寿辉方面的张定边。而另一个,则是自称方圆的神秘白衣男子。两路人马一明、一暗,当是叫人难以防备啊

“大帅,我所知道的刺客,并不是这张定边啊”当下,王小十细细讲起了其中经过。事无巨细,连那白衣男子的样貌都描述了一个大致全面。而且任其分析,那男子与张定边不会是一路的人。

那白衣男子费尽心机,演了一出解围的好戏,才偷走了沐英的贴的金锁片。可既如此,他们废了这么大的力,为什么不借着那金锁片来接近朱元璋,却非要派张定边这个高手半路截杀呢

于于理,这都讲不通。所以说,他们并不是一路的人。同时也说明,另有一方势力在暗中窥探。

他们是什么人是元廷的人吗

没人清楚,纵然是“活神仙”刘伯温,也未曾对那刺客的份说出个子午卯有来。终归是让王小十先一步赶到,余下的就是加紧防卫了

加紧防卫,军营中本就防卫甚严,汤和与徐达就是天生的帅才,对于行军一道可谓是无师自通。

“对了,怎不见汤帅啊”王小十这才想起汤和。他们这也算是到了汤和的“地盘”上,怎么不见他人呢

“汤和亲自督军,跟随其前锋已到了武义。我已命人通知了他,想不就能来了。”

而后,王小十便住在了朱元璋的帅帐中。帅帐里间住着花云,朱元璋干脆就在外间放了一张矮塌。帅帐里本可再放进一张,可王小十却拒绝了。他每只是靠在椅子上小歇。这也就是王小十,才可以如此的休息。

但这却不是王小十炫耀自己的“功夫”,实在是他记挂着朱元璋的安全。虽说军营戒备森严,可谁知道张定边是否就有那么大的本事混进来呀所以王小十就只好昼夜不停的看护朱元璋与花云,夜不敢耽搁。

如此,一连就又是两。一早的功夫,朱元璋从上起来,穿衣梳洗。

“小十啊”他叫王小十。“你上怎么好像有一股味道似的”

王小十也清楚。“大帅,我这衣服许久没换了。而且好些子连衣服都没脱了。”他还是在东阳县,好好的洗了个澡,换了衣服,而后就是一路到了江上被江水泡了一阵,惹得一鱼腥气。后来到了太平,一路劳顿也没顾上这些,后知道朱元璋有危险,更是一路紧奔,也没顾得打理自己。

再干净的人,若是如王小十这般的折腾了一通,只怕也难免会如此。

“这么说来,倒是当哥哥的对不住你了。”朱元璋道“算时间汤和也该到了。等他一来,就让他的卫队护卫,你也睡个好觉。”

正说着,外面汤和的声音就响起了。“劳动大帅记挂,汤和到了”

“哦,汤和来了”

汤和进来。“大帅,听说您受了伤,是否要紧”

“不要紧。倒是花云为了救我,伤势很重,在内间卧疗养。小十为了我星夜驰援,也是劳苦功高啊”

汤和道“没说的。小十,大帅的安全就交给我了,你好好的歇一歇。”

“汤帅这么一说,我还真就有些累了。”

“哈哈”

“汤和啊,还有件事要抓紧了。关于那刺客的事,小十那里有些消息。”

于是王小十又为汤和复述了一遍。

“这些元廷鹰犬我这就吩咐下去,若有人自称是带着金锁片来见的人,就一律扣下”汤和这个办法虽然称不上妙计,却是最为干脆。

朱元璋道“有千做贼,却没有千防贼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将那刺客抓住。”

“大帅,若是两军对垒,或是大军征伐,我倒是有些诡的主意。可这抓刺客的事,我是”汤和犯了难。他手下纵然有兵、有将,却也是有力使不上。“我看此事,还要有劳王将军了”

朱元璋也瞧向他。王小十道“好啊不过我帮了汤帅的忙,汤帅也要答应我一件事啊”

“慢说是一件,就是十件都行。若不信,有大帅作证。”

王小十道“请汤帅吩咐人给我备一盆水、一新衣。”

“哈哈好你个王小十,你这是当着大帅的面骂我呀你王将军说话,难道我还舍不得一大盆水吗”

王小十与汤和有近两年的时间不曾见面了,这乍见了才不过几句话,开了个玩笑,却依旧如当初那般。好像他们都不是什么汤帅和王将军,而是当初横涧山上的兄弟,是生死与共的兄弟

“大帅,这抓刺客的事是急不来的。左右大帅上有伤,花云也伤着,也不差在这几。”

朱元璋点头道“我清楚小十的心思,他这是外松内紧,给人以一种假象”

不大的功夫,王小十就舒舒服服的泡在了木桶里。行军打仗,饮水十分要紧。有靠水扎寨,直接取用的。若无水源,就需要就地打井,才能保障大军每的用水。汤和这处营寨靠近水源,是一条溪流,水量不大,却足够常所需。

虽然如此,但每但是取用所需的水,就要消耗很大的人力。寻常的将领在军中都没有洗澡的待遇,偏是王小十,能够享受如此的优待。

洗过了澡,换了干净的衣服。军中穿着都是衣甲,这衣服还是朱元璋的。两人量相差不大,穿着倒也合适。

“小十,还记得当初攻下滁州时吗那是你出力最大,却只管大哥要了一锦缎的衣服。当时滁州新胜,民心不定,元廷守将又将大批的金银运走,所以我部一时吃紧。你是时刻都在为大哥着想啊这次又是你,星夜兼程赶来,否则大哥能否逃过那刺客的追杀还未可知啊”朱元璋一番话发自肺腑,真流露之间好生叫人感动。

“大哥福缘深厚,得百灵庇护,就算没有小十,也一样能够成就大业。”他这不是恭维。历史上,也没有他王小十这号人,朱元璋还不是登基称帝他王小十虽然到了元末,却不是那个左右大局的人,只不过是在元末浪潮之中,为求自保,而极力追逐那浪头的人。

那当先的浪头,就是朱元璋。

“小十,说说接下来你有什么的打算”朱元璋叙说了兄弟义,而后开始问起正事。

王小十道“小十大胆,还请大帅涉险一试。”

“你的意思,是用咱自己当饵,来引那刺客出来”

读书指导“一定要看”!

许多人在书评中说:文化、实力都高于朱元璋,却非要去投奔,是把脑袋放在了闸刀之下!

我问各位,看书不要带着脑子的吗?穿越过去的就比人家有文化?山寨上一百多人,就比人家有实力?朱元璋身边跟着淮西二十四将,哪一个不是将帅之才,是寻常的土匪能比的吗?要是我真的让王小十一路争霸下去,逢敌必胜,怕你们又会说是无脑小白文吧!

还有,都说在朱元璋手下做特务头子不得善终,我问你们,你们看到结局了吗?是不是要我把结局先给你们放出来?

话不多说,喜欢我的朋友,我不会辜负。那些不喜欢我的,请自觉站队。我只能说,本人会借助这本书的结局,来致敬黄易先生!

第一百八十五章 幕后黑手(1)

这年轻的妇人走得倒真是快,王小十为怕她发现,只能远远的跟着,竟险些将这人跟丢了。可就是在他将将要跟丢了的时候,妇人的一个背影,却又像是从王小十的眼角划过,让他重新找到了目标。

而后,王小十又追了上去。

若是平常人也就罢了,王小十不是一个不分轻重,见了女人就喜欢跟上去的家伙。实在是这妇人出现的太过蹊跷。她不是旁人,就是那老汉的儿媳妇

当在东阳县,王小十与那老丈一家相识,本念着两方人有缘,想着接济他们一下。不成想,那老汉明着与自己畅谈,实则暗地里防备着自己,故弄玄虚的拿出一本道德经来,骗自己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而后带着一家人离开了。

按照那老丈所说的,他家亲眷是在东阳城里,那老丈一家该是投奔亲戚去了,怎么就会出现在了青田镇上

王小十不认为自己是看错了人。他的这双眼睛,可是比鹰的眼睛都要尖

“或许,是这老汉一家不受那亲戚待见,这才没留在东阳县。”王小十往这方面去想。自古以来,富人家不待见穷亲戚的例子比比皆是,他这也不算是胡乱的猜测。“也没准这老汉是来青田找自己的”

若那老丈一家真是走投无路而追上来求自己帮忙,王小十不介意会帮上他们一把。

跟着那妇人,不长、不短的走了小半个时辰的路,才到了一处不起眼的院落中。若不是跟着走上这么一趟,王小十还不知这青田镇竟也如此的大。

就见,那妇人左右的瞧了瞧,才敲开了院门。当然,她并没有瞧见跟了一路的王小十。王小十自认藏的很好。

藏的虽好,却抵不住他心底的好奇。未被人家发现,他现在,却要主动走上去。

趁着那妇人刚刚进门,王小十过去敲响了院门。

他才一抬手,就有了几分退意。“这敲开了门要怎么说呢说自己跟了人家儿媳妇一路才找到这里的”只怕那老丈听了这话会把自己打出去

还没想好,可手却已经落在了门板上。说来也怪,才一声响,门里就有人应声。“谁呀”

是那老丈的声音。没错

院门被打开。“哎呦是公子您啊快请进。”老丈倒也有个的劲儿。

“老丈,您”王小十只记得这老丈的人,却连人家姓什么都忘记了。“您在这啊”王小十装作惊愣。

“公子,小老儿姓高,您可还记得”

“记得、记得。老丈,你们不是在东阳投亲的吗,怎么到了这青田来”王小十问。

“说来话长了。公子屋子里请,老头子我慢慢和您说。”高老头迎着王小十进了门。院子里,高老汉的儿孙正在玩耍,见了王小十也不过瞧上两眼就扭过了头去。

“公子,不满您说,老汉一家是遭了难了”老丈一说起这话,眼泪也流了下来。

“老丈别哭,您慢慢说。”

“老头子一家去投亲,可谁想到,他舅舅那人发达了,也不顾当初的亲戚分。倒是管了老头子一家一顿饱饭,接着就给请了出来。说是请,实际上就是给轰了出来。老头子一家走投无路,这才到了青田”

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王小十不在想。“可是,您一家怎么没有回乡,而是到了这青田来呢”

老丈道“也算是天无绝人之路。在东阳的街上,我们碰见了一位财主府上管事的人。说是他家老爷在青田这里有一处宅院,怕年久荒废,想找个人看护宅院。这不,老汉想着给不给钱倒也无所谓,先有个落脚的地方也好。这才带着儿孙来了青田。不想,在这里遇见了公子您。”

“公子,您怎么找到老汉一家的”

“这”王小十道“是这样,镇子上的客栈都满了,我就想找处人家租住。这一敲门,就碰上了老丈您。”

“这么说是老天给咱们的缘分啊”老丈很开心。“您还没吃饭孩子媳妇,去弄些吃的来。”

“这怎么好”老丈一家遭逢大难,王小十怎么好再去占人家的便宜可看这老人的样子,他还真不好拒绝。“这样,让您儿媳拿着我的钱,到街上买些好酒好菜,算是我请老丈吃一顿酒。”

老丈也不客气。“那感好啊公子还没有住处呢,不如就住在这里。这里虽然不大,还是有几间好房子的。快,给公子端碗水来”

老丈的儿媳低着头过来。她手里放下水碗,拿走了王小十的银子去买吃喝的东西。

“公子,您快喝口水”老丈催促着。

“这真是一家实在的人啊”王小十看着老丈期盼的目光,实在不好拒绝这碗水,仰头就饮了下去。

“好喝上口水,好好的睡上一觉,一切就都过去了。呵呵”

“老丈您说什么”王小十要站起,可腿才伸了一半却就弯了下去。再瞧着,老汉的脸在眼底变的模糊。他那笑带着戏谑和寒,院子里那几个玩耍的小孩子也跟着“呵呵”的冷笑了起来。

“我真是蠢啊”这是王小十清醒着说的最后一句话。

老丈将剩下的半碗水泼在地上。“在东阳,不知道你是王小十,算是放了你一条路。可你不自觉,又让我在青田碰上了,这就是天命,这就是你的命”

“大人”那孩子过来。他口里是活脱脱的童音,可眼神却与此时的老汉一样的冰冷。冰冷中透着森然之气。“一个王小十,至于您这么谨慎的吗”

“你不懂。这王小十可并不比咱们容易对付。”老丈好像很看得起王小十。“让他们盯紧了刘伯温,还有青田军”

刘伯温虽走,可青田军却未散。只不过,刘伯温投了义军,青田军这支刘伯温所创立的队伍也就脱离了朝廷的掌控。有的化为民,有的则成为了维护一方的“侠士”。不过无论这“侠士”还是义军,在元廷人的眼中,还不都是一路的“反贼”吗

这次,王小十真的是大意了。他没想到,带人一片赤诚,子朴实、厚道的老汉,竟然会在水里下药。这药力很猛却不致命,但也足够让王小十睡上个三、五天的。

当然,这是老汉心中的想法。可王小十呢才过了两个时辰,他就醒了

他醒了,却动也不能动,话也不能说,只见到自己的子正被捆得个结实。

没错,他又如做梦一样,又好似“元神出窍”了一般。

那老丈一家份不明,又显然包藏祸心,他要赶紧离开这里才行可是,他如何从这梦境中醒来他只恨刘伯温此时不在侧,否则那老家伙一定有办法。事到如今,他就只能靠着自己了

王小十下意识的用力,却勾不起体的反应。他只能继续用力。

别说,下意识的持续用力,他就觉得腹部一阵的动dàng),好似空dàng)的腹中有一股气在回旋翻转。

接着,这气上冲,直透腔、上达头顶。王小十被吓了一跳

这股气自头顶冲出,惊的王小十子一个机灵。而后,他就醒了

“这就是真气还是内力”总归,这是刘伯温的“神迹”带给他的变化。他没时间考虑那么多,他要赶快逃出去。算时间,这时夜都已经深了,要是方孝孺和刘伯温知道自己不见了,还不知会急成什么样子呢。

可他上仍旧绑着绳索。

王小十又想到了那股“真气”。他拼命的试着找到刚刚的那种感觉,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他只能一遍、一遍的尝试

此时的青田镇拉下了夜幕。夜幕中,自有白间所达不到的喧嚣。同样,这夜色下也藏着白间见不到的“精彩”。

很精彩一处客栈中,百十号人,上到掌柜、下到伙计,乃至是住宿的客人,不过半夜之间被杀了个干干静静,无一活口留下

若照这个速度杀下去,不出的功夫,整个青田镇上就都没有了活口。这速度可真是快的可怕啊可即便如此,却仍旧有人嫌这太慢了,而不住的催促。

“抓紧时间”刀光抽出,最后的一缕血色泼在墙上,为今夜的惨剧画下最后一笔。

天亮了,惨剧也被人发现。可这事到哪里讨个说法去就连朝廷的人都不管。没办法,青田镇上有头有脸的绅士们出资,请人将这些尸首统统埋葬。一夜之间,多了这许多的坟头,弄的人人自危。

这一切,王小十还都不清楚。他仍旧被关在这小院的柴房里,上仍旧是紧紧的绳索束缚,无法挣脱。

突然,有脚步声出现在了柴房门外,王小十径自闭上了眼睛装作昏迷的样子。

是那个孩子,老丈的那个孙子。小小的板,竟扛着一个大活人进来。这人与王小十一样,一样的昏迷不醒,上被捆的结结实实。

那孩子将这人放下便离开,丝毫没有怀疑王小十已经醒了。这倒是王小十目前唯一的优势。

第一百八十六章 幕后黑手(2)

那“小孩子”离开,王小十才睁开了眼。逢绝处而处变不惊,这才有脱险的可能。更何况,此时的王小十尚未到绝处,他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既然这老汉一家不杀自己,就说明自己还有他们用得着的地方。

“喂”王小十低低叫了一声,可这人自然是不会搭理他的。纵然王小十踹上了几脚,他也不会吭声,他很可能也被服下了与王小十同样的迷药,至少要睡上个三、五天的才是。

王小十要想办法把他叫醒,自己也好有个帮手。

他虽然被绑着,可脚下还能动。或许是那老汉觉得王小十中了迷药,而未防备王小十这一手

王小十靠着两腿的力量站了起来,以脚将这人的子翻了过来。

“赶车的”王小十又被一惊。最近,能吓到他的事真是太多了。这不是旁人,就是当初在隆平府,为王小十赶车的那人,他曾见过,也还记得

“赶车的、赶车的”叫了几声,可这人仍旧没法子答应。“这赶车的被抓了,那沈万三呢”

沈万三不会有事。以沈万三机警的子,纵然这赶车的被抓了,可沈万三必然会从容脱。只不过,能在这柴房里见到了赶车人,至少说明沈万三也到了青田。不用问,也是被那个传闻所吸引来的

“我要赶快离开这”王小十盘膝坐在地上。他学着习武之人那样,尝试着调动体内的那股“真气”。既然当初那位武林前辈能够无师自通,他王小十又如何不行呢

只要肯做,就一定能行更何况,他当初都已经有了那一种感觉

这一番尝试下去就又是半。这么长的时间里也没个人来送饭,可王小十却也并不觉着饿,就只知腹中被一阵气所胀满着,有些个难受。想要发泄,却又发泄不出来,只能感觉着胀痛之感愈发强烈。

若再这么下去,自己岂不是要被这股“真气”给胀破了

这股气息向上,慢慢的涨过了腔,就如当初一样。“快了”可这股气息却并未如上次般的直冲头顶,而是只顾得在腹腔、腔之间徘徊。

终于,这股“真气”在腹之间徘徊了数次,王小十嘴里好似不经意的一抖,他的腿骤然间伸开,踢在了赶车人的上,就好似被人触碰了膝跳一样。他还不知自己这一脚究竟是有多重,反正是把这赶车人给踢醒了。若是他能够将这股力量用之得当,必然可以挣脱上的绳索。可惜,他对这股力量的掌控有限,不足以做到收发自如。

“你醒了没有”

他的确醒了。他看着自己上的绑缚,以及后的王小十,脑子里还在极力思索着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王将军”他认出了王小十。“你怎么在这”

“先别说了,快想办法脱。”

“可惜我受了伤,没办法用力”或者,是王小十的一脚让他伤的更重了“王将军多想想办法”

还能想什么办法王小十试着沟通体内的那股“真气”,可此时体内好似空空如也,根本就丁点皆无,力气像是都用在了刚刚那一脚上。他王小十若非是用上了全部的力,也无法踢醒这赶车人

两个人大眼瞪着小眼,都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青田镇上,彻底的乱了。自昨夜那场惨案过后,这杀戮非但没有停止,却反而是愈演愈烈。几处寻常的宅院中,近期入住的都是江湖人。这些江湖人从来也没想过,自己会成为他人屠刀下的鱼,听凭其宰割。

“还有多少了”原来,这老丈才是真正的黑手。

“不多,杀了差不过两百人。不过今之后,他们该有了警惕,我们动起手来就不太容易了”杀了两百多人还不算多,他们这是要杀到什么时候去

老丈道“咱们现在对付的不过都是小角色。陛下要效仿当初世祖皇帝武以安天下,却又不可贸然对这些江湖匪类下手。如此才选了这个机会。陛下让咱们负责此事,就足以说明陛下之信任,所以你们办事定要用心。”

“小的们小心着呢”说话的是一个“孩童”,就是装作老者孙子那位。他其实本已成年,不过是天生侏儒,这才形似孩童一般。

“可你们还是差点让沈万三跑了”

侏儒的小个子低下了头。“小的们知错。幸得大人动作快,才没让他跑了”

“少拍马将那沈万三和王小十关在一起可靠吗”

“大人放心。沈万三伤在了您手下,而那王小十不会武功,只不过胆识、智慧过人,可此时也正昏睡,绝不能起来惹事。”

“那就好”老丈道“接下来老夫就杀下心来,好好的对付张定边”那才是他的大敌。

武令,早在忽必烈至元年间就曾颁布过法令。当时,可谓是在中原大地上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非但是江湖人士的刀剑、兵器,就连寻常人家的大小刀具都被清查了一番,不知因此死伤了多少无辜之人,惹得天怒人怨。这几十年的时间,才让那股风波平息。

而如今,元朝廷虽不至于是风雨飘摇,却也正处于多事之秋。不敢再似当初那般的以武制武,这才想了这么一个办法,将这一众的江湖人都集中在了青田一带。

至于所选的地点在青田,元廷也经过了慎重考虑。北方是元廷的根基,前者刘福通已经闹的厉害,若是再让这些江湖人北上至大都附近,就更加会惹出乱子了。

而江南之地,浙江行省仍旧在元廷手中,却早已被各方义军觊觎。他们的手,早都伸进了这里。索,元廷便将这些江湖人都吸引到了此处,来个一举灭之。即消灭了这些江湖“匪类”的隐患,又能免去了浙江行省之忧,可谓一举两得

定下这条计策的人,可谓高明的很,其精妙之处,纵然刘伯温也未所及啊

一的功夫,再也没有人来瞧过他们。

“意念集中,想象着腹中之气如一股蛟龙在翻腾。努力控制着它,向着他该去的地方而走。向着你的两只肩膀,两只臂膀而走”

有了赶车人这个老师,王小十开始学习对体内“真气”的驾驭。又过半的功夫,他已经练了一个有声有色,这令赶车人大大的称奇,只夸王小十是个天才。

但王小十自己心底清楚。若非是有刘伯温为自己“开了窍”,自己哪里有这般的天赋异禀

“两臂用力,龙出升天”在赶车人的指挥下,王小十两臂借着真气内劲的帮助,一举挣脱了绳索。

这感觉太美妙了非但是脱离束缚、重获自由的美妙,更是那股力道由无到有,再至爆发那一刻的美妙。

王小十脸上露出了笑。

“别光想着好事了,快放了我呀”赶车人可还是被绑着呢。

王小十忙着除去他上的绳索。“光顾着跟你学功夫,倒是忘了问了。你怎么被弄到这来了沈万三呢他是不是也来了”

“我家公子也来了在客栈里我们被一群人偷袭,我们抵挡不住,我就换上了我家公子的衣服,扮作是公子的模样闯出了包围。可随后出现了一个高手,将我给打伤了,这才被抓到了这里。”

赶车人并未被灌下迷药,否则凭借着王小十那一脚怎么能够叫得醒他。

“那你们公子呢”

赶车人道“不清楚。应该已经逃走了。凭我家公子的本事,想抓住他可不容易。”

沈万三这人,纵然是你不曾见过他,但只要听过他的大名便算是认得了他几分。沈万三平里总是穿着最好的衣服,佩戴着上等的美玉。赶车人换过了他一的华贵衣服,那些个杀手自然将赶车人当做了沈万三。也正是因为这点,他们才没有杀掉赶车人。

都知道沈家是隆平府乃至整个江南巨富,这些人如何会轻易的杀掉沈万三呢

“我们快走”王小十解开了赶车人上的束缚。

“不行”赶车人拉住了他。“这群人里有一个高手,是个老头子,我抵挡不住他。若是大白天的走出去,保管会被这人拦下。”

“那怎么办”或许,这赶车人未曾受伤,再加上如今的王小十武功大进,还能够逃脱出去。但现在

“等,等到晚上,等到有了机会。”

“就这么等着”好在时间已经不早了,眨眼间天色就要黑下。

天黑了,他们也是该想办法的时候了。他们对这间柴房外的况一无所知。不知道院子里还守着几人,那老头子到底还在不在

正当他们想要摸索出去看一看况时,柴房门外却又响起了脚步声,就如白天时那人进来前的脚步声一样。他看起来不过是个小孩子的量,可走起路来却能发出如此强烈的脚步声。

“他来了,怎么办”王小十两人贴在门后不敢出声,他只能皱眉表达自己的意思。而看另一边,赶车人却是毫不犹豫的一挥手,示意王小十要干掉门外这个“侏儒”矮人。

第一百八十七章 幕后黑手(3)

听门外的这脚步声越来越近,王小十的手心就不自觉的浸透了汗水。他是紧张的,他是真的紧张。比他数次穿梭于战场还要紧张。这还是他第一次正经的和一个“江湖人”交手。不知对方功夫如何,亦不知自己手下能有几斤几两,如何让他不紧张呢

屋子里,两个人已经做好了准备。只待这小个子一进门,两个人就会以雷霆之势出手擒住他。

可随后,却又听脚步声停在了门口。他们两个等呀、等呀,许久听不到动静。这一刻钟的时间,整个世界都好似静止了下来。

“怎么回事”王小十眨了眨眼。他心说,这家伙怎么停下了脚步,就站在了门外呢

“不好”还是赶车人最先反应过来,最先的发出声来。他伸手推开房门,门外哪里还有那矮个子的影子“我们中计了那矮个子跑了”

原来,那矮个子沉重的脚步声都是装出来的。实际上,似他们那种修炼奇特功夫的人,脚步轻快的很,哪里是这样的落地有声呢。那矮个子走到了房门外,许是感觉到屋中的危险,他这才轻轻脚的离开,倒是让王小十他们白等了一场。

“他怎么发现的”

“我糊涂啊”赶车人骂自己。“他可能通过呼吸、乃至我们的心跳,甚至是对危险的感知而预测到了我们埋伏在门内,这才悄悄的溜走了”

天下之大,江湖之远,纵然有些奇人奇技也不算什么。更何况,王小十这一路来见的多了。可是,让这矮个子跑了,终究算是打草惊蛇了

“我们追上去”那人离开了一刻钟。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若现在追上去,保不准就能够追得上。

“好”赶车人江湖经验丰富,明知纵然现在追过去,怕也无济于事。可既然与王小十同路,却也是聊胜于无。

又是一夜色深沉,老丈带人截杀了另一处江湖人聚集之所,正带着人赶往下处。

“大人、大人”刚刚就与王小十他们一门而隔的小个子来了。他的肩膀上还扛着一个姑娘。“大人不好了,王小十他们醒了。”

“醒了怎么这么快”

“不知道啊。要不是小的机灵,只怕都已经被他们给扣下了大人,您要想个办法才是啊”

“没用的东西”老丈亲手将矮子肩膀上昏迷的姑娘取下,不是陈颖儿却又是谁

之后,老丈的一只手掌趁着接人的功夫,一掌拍在了小个子的脑袋上。当下,前额被击,后脑却爆裂开来,如一道血箭般的激出了鲜血,同时也抽空了这矮个子最后的生机。

老丈出手毫不留,也借此震慑住了周围的人。“记住,谁要是犯了错,耽误了陛下的大事,那下场比他还惨”

王小十两人逃了出来,却已看不见了那矮个子的踪影,更不知他此刻已经毙命。他与赶车人只顾得逃窜。“先到我那里去”王小十的话不容犹疑。此刻,两人之力毕竟太弱,还是应该尽早与刘伯温、方孝孺他们会合。

这青田镇乱了起来,也不知刘伯温怎么样了。不过想来,以那老家伙的聪明许是不会有事。

两个人战战兢兢的闯了一路,倒是没被那些不知份的人发现。他们甚至连个活人都没见到。好似在这两的功夫,青田成为了一片死地。

来到方孝孺等人存的地方,王小十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这处院子,哪里还有当的景象。从内到外,被焚烧成了一片焦土。王小十至此都不明白,历来为什么将“杀人”一词,与“放火”连到了一起。现在他懂了,那是为了让人尸骨无存,让找到这里的人丁点希望也升不起。

“不会的,方孝孺肯定带人离开了,刘伯温也肯定还活着”王小十这么告诉自己。

只能怪这些人的动作太快,让人无从反应。或者更确切的说,这些人是早有预谋。有那个莫须有的传言在先,将这些江湖人都吸引到了青田。又有这暗夜之下的屠刀在后,将这青田斩落为一片死地。

“王将军,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还是先想办法找到我家公子,才有后话啊”

王小十收回了心神。“我知道一个地方,目前应该安全,我们先躲到那里去。”他想到了那处道观。离着青田镇十余里的路程,应该还不会受到这血腥的洗礼。说不准,刘伯温也已带着人到了那里。

才刚说完,还未等两人动,另一条街巷之外,就传来了打斗、喊杀的声音。

“有人”

“会不会是我家公子”

“就算不是沈万三,怕也是我们的人。过去瞧瞧”

离此两道街巷处,两名男子被围在了中间。周围,“新鲜”的尸体倒卧在脚下无人照管,任凭生人脚掌的踩踏,直踏的个血模糊。

那老丈也在,却站在战圈之外。他没有动手的意思,只顾看着手下的杀手们围攻当中的那男子两人。

“公子,我们怕是冲不出去了”

这公子是王弼。他两手各握着一柄单刀,手腕翻转间就将周前后都护在了刀光之下。在他的旁,是他家里的一名护院。这次跟着他一道来青田的足有二十余号人,此时却只剩下这一人跟随在王弼边。

“冲不出去也好,好歹咱知道这一切都是朝廷搅动起来的。还有王英”王弼看着战圈之外的老头子。那人他认得,就是与自己齐名,人称“北刀王”的王英,朝廷官员,元顺帝的贴亲卫。虽不见他手中的弯刀,可这老头子单单是人站在这里,就给王弼一种威压之势。

“王英,你这老不羞,可敢与我王弼一战”

老头子面上皮笑不笑。“知道你刀王的大名,可此时不是江湖决斗,王某是奉命清剿乱党,恕我不能亲奉陪了”

王弼没想到,这老头子竟然如此的谨慎,真是应了那句人老为、马老为滑呀

“护住我后”王弼低声吩咐。他已打定了注意,既然今逃不出去,他就要拼尽了全力,将这老东西斩落在脚下他吩咐一声,就要冲出战圈去找王英的晦气。

可他才一动,脚下才刚刚跨出一步,他后的同伴,家里的这位护院,却就一刀捅在了他的后腰处。

这一刀来得太快,纵然是以王弼的手,也无从反应。他又如何能够想到,跟随着他冲杀了一路,自己视为最放心的人竟会在背后捅上了自己一刀。

“哈哈”笑的人是那老头子王英。“从今之后,这世上再无什么南刀王了”与王弼齐名,他本就将这当做是最大的耻辱,势要将之抹去。今,就正是个时候。为此,他愿背负骂名。被骂几句又如何,终归是他活到了最后

“把王弼的首级取下”

周围的杀手蜂拥上来。

王弼中一刀,刀锋扔插在其后腰处,刀尖一侧自前小腹下穿出。这么重的贯穿伤势,若换做了旁人早已倒下。可他是王弼,是威名赫赫的“南刀王”。凭着一口气、紧咬着的牙关,他竟住了。

子一颤,王弼的子如风车一样的转了一个圈,两手的刀刃如旋风般的挂过。谁也没想到,重伤之下的王弼竟还能够用出这一手。没有防备之下,周围的杀手被他砍翻两人,余下的也多多少少被这一刀所伤。

看似这一刀扭转了战局,可王弼自己心底清楚,他已经是到了强弩之末。纵然再如何的逞强,却也阻挡不住伤口血流之势。今夜,终究大势已去。

另一边,王小十两人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底。“救人”

“你认得这人”

王小十道“算是认得。”

“算是认得”

“这个时候多个帮手总是好的”

“帮手”看那人的样子一条命都丢了半条,哪里算是一个帮手呢可见王小十已经冲了上去,赶车人也只能跟着。他但求能够早些寻到沈万三,也好彻底放下心来。

王小十一马当先,腹中的劲力直透双臂。他手上虽没有武器,可这两臂的力道砸在上,却不比任何利器的杀伤力来的小。

“又来了一个王小十、沈万三,老夫还以为你们跑了呢”他至今还认为赶车人就是沈万三。

老头子一抬手,后的人递过了一柄弯刀。刀长不过两尺,弯如残血,刀中间一道血线,更添几分妖异之感。

这是一柄蒙人惯用的弯刀,更兼是一柄杀戮之刀。如今,能够令王英亲自动用弯刀的人实在是不多了,连王弼都不在其中。

“散开”这些杀手本就不是王小十两人的对手。而且那赶车人虽然受伤,但战力却并未折损太多,对付起这些寻常杀手还算可以。

王英持着弯刀加入,以一人之力拼斗王小十两人。一上来,弯刀扫过一道道猩红的血幕,眨眼间便“饮”到了王小十两人的鲜血。

“这老家伙果然厉害的很”就算王小十不愿意承认,却也知道自己莽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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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幕后黑手(4)

“老夫岂会说假话?”老者道:“起初,青田之事是元廷所设计。可而后,却是方国珍在其中左右。方国珍设计劫走你那侄女,要你刺杀汤和,为的就是以解婺州路之危。”

就像是“六叔”所说的,这一切的背后,原本是元廷的一个阴谋。可后来,随着王英被擒,这计划就那面会因此走形。随之,便陷入到了方国珍的摆布之中。

方国珍反复小人,更兼是狼子野心。他投降元廷,不过是屈于形势,心里却始终暗藏着反意。这一次,他便是抓住了这个机会。

陈颖儿起初被王英的人所抓获,为的就是想借此来对付张定边。可后来,在青田镇上,沈万三与陈颖儿两人再次被抓,却是方国珍的人所为。

而后,方国珍拿陈颖儿大作文章,要张定边行刺汤和。目的,自然是解除婺州的战事。试想,汤和已攻下大半婺州路,若是再任其继续用兵,只怕整个浙江行省都要归于朱元璋麾下,他方国珍还要到哪里去寻立足之地?

这些,张定边自然清楚,只可惜他没得选择。以陈颖儿的性命为威胁,他只能向方国珍低头。而自始至终,他都不知这究竟该是元廷的主意,还是方国珍自己的主意。

六叔道:“你那侄女我已经将她救出,现在已安然无恙!”可无论六叔如何解释,张定边却是不听。两人打斗起来,张定边终归比其年轻,力气也足,逐渐六叔就已经有几分招架不住了!

“你若不信,我可以带你去瞧!”六叔没有说假话。

他本是受沈万三指派,去到临安府伺机刺杀方国珍。却不想,等了这许久都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方国珍反复小人,自然是个怕死鬼,为此昼夜身边都有人防护。

没能寻到机会刺杀方国珍,倒是让六叔知晓了方国珍设下的阴谋。他暗中查清了沈万三被关押之处,将沈万三救出。又在临安府数日,探听出陈颖儿的下落,也一并救了出来。如此耽搁之下,他才未能与沈万三同路,而是随后追了上来。

六叔虽年老,可武功却高,否则他若是脚下慢上几分,今日沈万三就危险了!

六叔缠住了张定边,沈万三则是又一次背起了王小十。这一次,他带着王小十奔武义县城的方向而去。他当知道,武义已在汤和治下,进了城他们就算是安全了!

“休走!”张定边当下舍弃了六叔,来截杀沈万三两人。而六叔却是脚步紧随,短刃不是戳向张定边周身各处,虽伤不到他分毫,却也有效阻拦了他的动作。

正当这时,武义城方向来了一队人,十余匹快马,当先一人便是纪纲。

今天,张定边在城门打伤了看门卒,又留下了“汤和换王小十”的话,自然是惊起了一阵波澜。当下,朱元璋命人奔四门外沿路追查,就连汤和都已亲自带队出城。这不,负责这个方向的就是纪纲!

“快,前面有人打斗!”紧紧催马,离得近了些,才见到是什么人在打斗,也见到了趴在沈万三背上的王小十。“快,快救下王将军!快放号炮!”他与汤和约定好,若是哪一路人马发现了王小十的踪迹,就点号炮为信。

一行人接过了王小十,又有人点燃了号炮。青天白日间,红色的火球在半空中炸裂,方圆数十里之内都能见到。

城中,朱元璋也见到了半空中炸开的火球。“是小十有消息了!快备马!”他要亲自出城去接王小十。

花云当晚受了伤,那夜被白衣人方圆,以及所带来的黑衣杀手砍了十余刀,本应该好生休养。可一听说得到了王小十的消息,花云也嚷着要跟去。

朱元璋不许。“花云,你小子的伤还没好,老老实实给我待着!”

“大帅,我身上都是些皮肉伤,上了药、包扎好了不碍事。倒是小十,被张定边抓去死活不知,我要不跟去瞧瞧怎么能放心?”花云说的倒是实话。当晚他所中十余刀,可刀口却都不深,全都是皮外伤。也是花云这愣头青,若是换了旁人却也是有得够受!

“好,只要你能骑马,就跟咱一起去!”

“好嘞!”花云翻身便上了马,也不顾朱元璋,催马就冲了出去。

另一面,汤和也得到了消息,正带人赶来。

非但是他们,这青天白日之下,火球自半空中炸裂,整个武义城中,乃至城外绵延的军营之中都察觉到了有异。只不过,更多的百姓只将这当做是天降的异象,而不知其中内情、缘故。

可有一人心底却清楚。他就是方圆!

方圆就在武义城中。都说大隐隐于朝,他昨夜刺杀不成,被汤和麾下的官兵杀了个溃败,但他却并未逃出城去,仍旧在城中寻找机会。今日,一见天上炸开了号炮,便知道又有大事发生。

小小的武义城,可谓是风云际会,如此热闹的场面,如何能落下了他!

方圆不骑马,全凭着两条腿。轻身功夫施展出来,竟比朱元璋等人还要先一步抵达此处。

方圆到了就见张定边一人缠斗数人!那老者,沈万三,纪纲所带领的锦衣卫军士。

方圆没有善动。他瞧着,张定边勇武,果然如传言一般。一根长棒舞动,寻常十数人根本就无从近身。

“小十哥,你可觉得好些了?”纪纲在照顾王小十。“你放心,我们放了信号,汤帅想必顷刻就到!”王小十受了重伤,骨头虽已被张定边接上,可纪纲却不敢胡乱的折腾他,就只能让他先在地上躺着。至少,此刻的王小十已经没有危险了!

另一面,张定边在打斗中,始终想着向王小十靠近。他不顾死活的动手,而锦衣卫的军士却也是以命抵挡,就是不让他接近王小十。如此僵持下来,锦衣卫的十余名军士竟已有半数死伤在张定边的手下。就连沈万三,也差点被一棒取走了性命,多亏了六叔帮忙。

渐渐的,六叔体力便有所不支,却仍旧苦苦撑着。张定边就如一条猛虎,如今猛虎被他们合力囚在此处,若一旦放出,他们这一行人就都没命了!

这功夫,汤和带人到了!他身边的人同样不多,也不过数十人而已。可有了这数十人加入,形势便将为之逆转。

汤和到了,方圆也不再躲躲藏藏。他跳将出来,来助张定边!“我来对付这老家伙,你去杀了汤和!”方圆聪明,知道自己若是对汤和动手,多半会被其手下的军士所拖延住。如此,唯有让张定边去了!

方圆长枪舞动,其威力也并不比张定边的长棒要差。他接过了六叔和余下的锦衣卫军士,替换过了张定边。

张定边也不管这人的身份如何,终归是来帮自己的,立时间他就扑向了汤和!

汤和尚在马背上,张定边就冲杀了过去。同行的军士要阻拦,可他们的刀锋还未抽出,张定边的长棒就已经砸下。非但是砸死了马上的军士,更是连胯下的战马都被砸倒在了地上。

汤和麾下的精锐护卫,竟没人是张定边的一合之敌!

就犹如战场厮杀,张定边站了一个先机,一棍就连人带马都给打趴下了,当时就吓破了这一行人的胆。

汤和算是久经沙场,心性还稳得住,忙不迭的拉住了马头。却是见着,张定边左一棒、又一棒连毙数人,已经到了汤和的面前。

汤和想要调转马头,可缰绳拉的急了些,马儿受惊,前蹄高高的抬起,倒是为汤和挡下了这一棒。

棒子自马脖子插入,直穿马身。汤和的盔甲和脸上都泵上了血浆,也不知是身下马匹的血,还是刚刚死掉那些侍卫的血。张定边的手上,长棒都已完全是一副血红之色。

张定边抽回兵刃,马匹失去支撑而栽倒在地,汤和也跟随着跌落马下,人滚了好几滚却也没稳住身形,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第一次,汤和见识到了什么叫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张定边之勇武,只怕就连号称朱元璋部第一勇将的常遇春,是也不能及啊!

生死关头、命悬一线,汤和竟然还有心思想这些。张定边打长棒又一次举起,就只待落在他的脑袋上。

却是这时,朱元璋到了!此处的情形,让人始料不及。幸而,朱元璋身边还跟着花云。眼见得汤和有危险,花云忙抽出马鞍下的佩剑,当先掷了出去。

张定边有所感应,身形迈开一步躲过这一剑。而汤和趁此时候,可谓是连滚带爬的躲向一旁。

“好险啊!”若是花云的宝剑稍微慢上丁点功夫,汤和的人头可就不保了!

张定边心里这个恨啊!大好的机会,这次却又是被浪费了!

就单单是这个转瞬的功夫,花云催马已经赶到了。他手中接过了一杆长枪,人在马上,借着马匹前进的势头一枪刺向张定边。借着马匹的前冲之力,这一枪的力道怕是不下千斤之重!

“小十!”朱元璋下马搂住了王小十麻木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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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重伤求医(1)

“小十、小十!”朱元璋还以为王小十受了重伤昏迷,拼命的摇晃着他,如此反倒是让王小十身上好一通难受。原本肩膀、胸腔压下去的伤势也再次作痛起来。

“大帅切莫如此!王将军此时不能乱动,否则损伤更重!”纪纲久在军中,更兼是负责训练锦衣卫军士。按照王小十的要求,锦衣卫军士日常的训练中,也要模仿实战进行。锦衣卫军士或以一对一,或以一对多,手持木刀进行战斗。

木刀战斗,虽无性命之危,可若是一但失手,也会戳断几根骨头。为此,纪纲倒是将这接骨、医骨的各种禁忌背诵了个烂熟。见朱元璋在摇晃王小十,他便出言拦住。

“哦!”朱元璋也反应过来。他是关心王小十伤势急切。“小十,你觉得怎么样?”

这倒好,被朱元璋一阵的摇晃,他身上倒是能动了。

原来,张定边不过是点中了王小十的几处穴道,好叫他不要乱动。而此种方法能起一时之效,却难长久。此时穴道的酸麻感一过,王小十就恢复了行动能力。

虽说是恢复了行动能力,可王小十还是不敢动。他身上一但用力,断裂而尚未愈合的骨头便是钻心的疼痛。

另一面,花云已经与张定边交上了手。花云借着马匹前冲之力,一枪的力道不下千斤之力。他原想着,张定边该闪躲过一旁才是。却不想,这张定边不知是被怒气冲昏了头,还是却有十分的本事,竟不闪不必,挺起手中的长棒就迎了上来。

枪头与之对碰,花云手中的长枪在大力之下,竟儿是顷刻间折断。花云及时撒手,才未曾让这大力加持在自己的身上。

“呀!”张定边身子一个翻转,长棍随身子舞动,砸向了花云。花云身子自马上跃起才躲过了这一击。只可惜他胯下的战马,却被一棒打翻在地。

花云脚下站稳,自又有人递过了一杆长枪。这并非花云趁手的兵器,而是军中的制式长枪,木质的枪身,若普通拼杀起来自然能挡刀剑之力,可碰上了张定边这样的高手,却见显得有些不足!

“这张定边非是一人能敌,纪纲,快上去帮忙!”王小十道。他算是见识到了这张定边的厉害。“大帅,我们这些人加在一起,怕也不是张定边的对手。速速调人前来,还要携带弓弩!”

“好!”朱元璋心下发狠。“你张定边不是厉害嘛!今天就算是以命换命,也要将你给耗死!”

这里,纪纲、花云,双战张定边,虽讨不到什么便宜,却也足够应付一阵。

另一边,六叔与沈万三对阵那白衣男子。“方国璋!”六叔道。原来这人并不叫什么“方圆”,而是叫方国璋,乃是方国珍同族兄弟。“今日你若就此罢手,老夫放你一命!”

“哈哈……看我取你老头子性命!”

“那人就是方国璋?”朱元璋心里也清楚了。原来,这一切的背后,都是方国珍所策划。

的确,方国珍算是下了一局很大的棋!

方国珍有野心,却屡屡败在元廷手下,无奈只得投靠元廷。可他心中争霸天下的野心却从未熄灭,反倒是随着天下动乱的局势持续,而日益更胜。他就是要这天下乱起来!若是不乱,他方国珍如何在乱中取利?

所以,借着青田的这次机会,他利用陈颖儿的生死,威胁张定边去刺杀汤和,以解婺州之危。另一面再命方国璋去截杀朱元璋。

对于天下大势,方国珍看的很清楚。徐寿辉部势大,可内部却是矛盾重重,不需他刻意搅弄,只得作壁上观为好。

而朱元璋部,却是在与张士诚部的作战中不断的日益壮大,将来必是临近最大的威胁,方国珍不可不防。

所以,命方国璋取了朱元璋性命。只要朱元璋一死,其麾下徐达、汤和手中各握有兵权,必成分崩离析之态,借此方国珍就可以高枕无忧,自行壮大。待等实力足够强劲时,再去一扫天下各路义军,最后与元廷一争长短。

而且,他还打算借着沈万三,对张士诚部做些事情。只可惜这一条计策还未来得及实施,沈万三就被人救走了。

不得不说,方国珍定下的这计策绝对是好计策。若能成,朱元璋部,乃至南北各路义军继续维持乱局,方国珍也可首鼠两端,一面交好元廷,一面与各地义军打好交道,壮大自身。

只可惜,纵然是再好的计划,一但执行起来,总归会有所偏差。阴差阳错,朱元璋没杀成,汤和也还活着,倒是王小十、花云这两个倒霉蛋弄了一身的伤。

打斗中,张定边情知是大势已去,也不再纠结于是否能够杀了汤和,而是在思索着目前的退路。眼下,自己尚且能够独立支撑。可若是朱元璋部再有人赶来,自己就要被这般的耗死了!

一边应对花云两人的攻击,张定边竟还有空去偷看四周的情形。他看到,那老者已经难以支撑,在方国璋的攻击下身形动作略显迟缓。

他还见到,朱元璋正抱着王小十片刻都不肯撒手。四周的地面上,已经堆垒了几十具尸体,还有十几匹马也倒在了地上。

“该死!早知道就留下几匹马也好跑路!”张定边暗骂自己。

却见另一边,方国璋长枪一舞,就只顾得攻向沈万三。老者一见,忙得近前护持,却被方国璋夺了个空子,抽身脱离了战圈。

方国璋一朝脱身,本应该快些跑路才是。可他却不!他非但不跑,倒是冲着朱元璋而来!看起来,他要杀朱元璋的心思还没有放下。

见此,朱元璋身边的数名护卫挡在前面,拦下方国璋。这些人都是寻常护卫,哪里能够阻挡方国璋这样的高手。没两下子,就折损殆尽!

沈万三那里,还在犹豫着是否要去救朱元璋。说实在的,朱元璋若是死了,对张士诚部也会大有好处。他与王小十虽是朋友,但两人却各为其主。

沈万三这一迟疑,方国璋就险些得手了。却在最后关头,沈万三终于是下定了决心。“六叔,去救朱大帅!”

六叔又一次拦下了方国璋。

远处,武艺城方向,大队的人马已经可以远远的瞧见。形势大好,花云等人似是已经占据了局面。

突然,张定边手中长棍横扫,挡开了花云两人,还顺带一棒拍在了纪纲的后背上,弄得他口吐鲜血。

“纪纲!”花云叫他。可一个不防备,张定边的长棒却又掷了出去。而这次却不是掷向王小十,也不是其他人,而是朱元璋!

长棍刮风,震的人头脑“嗡、嗡”直响。这是真的!王小十的脑袋当时就好似“嗡”的一声,整个世界中好像就只有这一种声音,眼前所见到的,也只有这雷霆般的一击。这样的一击若打在朱元璋的身上,会是何等景象?

而更为可怕的是,朱元璋此时竟被吓的呆住了、愣住了。呆愣之下,人便不知闪躲,如木讷了一般。

“大帅小心!”花云离着还很远,纪纲刚刚受了伤,他们除提醒一句之外,根本就有心无力。

六叔想要帮忙,却被方国璋拖住。而沈万三,纵然他有心,却难以挡下这雷霆的一击。

倒是王小十,正好在朱元璋的身边。他看得清楚,心里也清醒。他不知道,这一击落在朱元璋的身上会怎么样?若是自己不在,难道朱元璋就这么死了?

朱元璋怎么会死?他若死了,还哪里有未来的大明盛世。难道是因为自己,令一切都变了?

王小十不知是从哪里迸发出的力气,他挺起身扑了上去,推开了朱元璋……

应天府,有刘伯温提早做出的各种应对,上下仍旧是一片祥和之气。

自那日王小十走后,正如刘伯温所料,应天府中真的就有宵小之徒,在散播朱元璋被刺身亡的消息。这消息刚一出来,朱升就亲自带人在应天府中搜查,查抄了一批造谣者的家眷,全部投入到了死囚牢中。

尽管这一阵风波被压了下去,可毕竟这消息已经传出。尽管是摄于刘伯温的手段而不敢继续传播谣言,可百姓的心底难免都升起了这么一丝的疑惑。

对此,刘伯温也是无法。他们爱怎么想便怎么想,只要等朱元璋返回应天,谣言便不攻自破!

而后的几天,非但是百信之中多有传闻,竟在军中也开始有人议论这事。而军中士卒他刘伯温与李善长等人无权处置。各级将官同气连枝,这也不是轻易就能够动的。

“陆远!”刘伯温当时便找来了陆远。“你以王将军名义,命令锦衣卫监看各地义军动向。若军中士卒、将领有造谣大帅被刺身亡者尽数记下,待等大帅回来再行定夺!”他只能是这么办了。

朱元璋早就授权锦衣卫监督各地驻军动向,这点刘伯温是清楚的。虽然他也明知,若这项权利许给了锦衣卫,不亚于是在王小十的头上悬了一柄钢刀。可此时事急从权,他也只好如此处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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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重伤求医(2)

今日,一大早的功夫,刘伯温才刚刚梳洗妥当,沐英那小子就来了。门上的人要通报,可沐英却等不及,直直的就闯了进来。

“刘先生,我义父有消息嘛?”沐英是来到打听消息的。“还有小十叔。他去了那么久,我放心不下。”沐英这小子成熟了不少。虽然性子还如年轻人一般,不够沉稳,可已经知道了何为轻重缓急。

刘伯温道:“公子不必担心。大帅人中龙凤,王将军更是福缘深厚,不会有事的。”

沐英道:“话是这么说,可今早我这心里就乱的很,像是、像要……”

又何止是沐英?小羽那丫头也是忧心忡忡。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王小十过家门而不入,必然是又要出大乱子了,小羽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她有心去找刘伯温询问,却碍于俗礼男女之别,而不好亲自上门,这就到了马秀英处。而她又在马秀英处遇见了沐英,这才托沐英来打听情况。

经这么一说,刘伯温心里也越发觉得慌乱。他乃是修行之人,心境绝对不差,怎么就会一时慌了神呢?

刘伯温闭目凝思。沐英不知他在做什么,却只能是干瞪眼的看着。

许久,刘伯温身子一颤,口中轻吐一口浊气。他睁开了眼,眼中一时浑浊,一时又好似精光暴涨。他那目光澄清,像是能看到千里之外的景象。

“刘先生,您看到了什么?”沐英问。早就听说刘伯温奇人奇术,难道他还会“千里眼”的本事?

“刘先生?”

“哦!对不住,学生刚刚有些走神了!”刘伯温道。而沐英却不这么认为。谁走神会如刘伯温刚刚的样子?这老家伙分明是知道了什么,一时间才感情流露。只不过刘伯温不说,沐英也无从得知。

“无事、无事!”刘伯温口中喃喃道。而后,便不再说话了。无论沐英是如何的问,他却也不答,搞得沐英越发摸不中头脑。

…………

“小十!”

朱元璋被推开,这一棍戳在了王小十的身上。长棍的一端自王小十身前而入,直透右胸。穿胸而过的一端,却也贴在了朱元璋的胸前。经王小十以命阻挡,棍上力道被消减了大半,却仍旧打了朱元璋一个跟头,疼的他一时间喘不上气。可想而知,若不是王小十推开了他,而是朱元璋受了这一击该会如何?

只怕,朱元璋此刻都已经是个死人了!

“小十!”朱元璋才见到王小十。此刻,王小十大眼睛盯着,一双手在前面身前抓着棍身,好像是要将之从自己身体里拔出来。他的意识一阵恍惚,身上竟连痛感也没有了。他只知道,自己的力气正在被抽空,手上越发的无力。

“噗……”王小十喷出了一口血,就喷在“凶器”上。而后,他人倒了下去。

“小十!”花云也舍弃了张定边跑了过来。倒是纪纲,撑着伤势,一口单刀刺向张定边。

张定边看着一刀缓缓而来,便双掌合十,如佛家行礼一般,手掌夹住了刀锋。纪纲想要抽刀,却耗不过张定边手上的大力。原本他就不是张定边的对手,更何况他此时还受了伤?

张定边制住了纪纲的单刀,随之一手抓在纪纲的右臂上,而后一脚踢在纪纲的胸腹之间。

这一脚大力之下,纪纲的身子被踢的倒飞而出,可他的手臂还在张定边的手里攥着。如此,纪纲的整条右臂,被张定边徒手扯下。他人还被踹飞在半空,可已经疼的昏迷了过去。

另一边,方国璋见状,也想如法炮制,将长枪扔向了朱元璋。

可花云却已经到了近前,单手便将长青拨开。

六叔要趁此机会重伤方国璋,可张定边却是护着方国璋,两人且战且退,将六叔引走!

“小十!”沈万三至此才清醒过来。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即便是朱元璋的那袋都是“嗡”了声,又何况是沈万三呢?怎么就会这样,刚刚形势还一片大好,却转瞬间就急转而下,弄成了这幅局面?

事情也已经结束了,大队的人马这才赶来。有军士抬过了担架,轻手轻脚的将王小十抬起。

“大帅,小十他……”

“小十没有死。吩咐军中医馆,务必救下小十的命。若是小十死了,今日负责在武义城中值守的兵将,本帅必当重处!”朱元璋恨不得这就将火气发在他们的身上。若是守城的兵将能够早一刻前来,王小十也不会如此!

朱元璋瞧着四周。死伤数十名军士,花云满身是伤,王小十重伤垂死,纪纲断了一臂死活不知,而自己与汤和险些丧命。可对方则是仅有两人,并且最后还成功逃脱!今日实在是窝囊的很!

“派人去追!不要让那两个贼人跑了!”

张定边与方国璋并肩,两个人快步如飞,片刻也不敢耽搁。一路奔行了十余里,期间又是数次绕路,待确定将身后的追兵甩开之后,他们才放缓了脚步。

“好险!张将军果然勇武过人!”才吹捧了一句,可张定边的一双老拳就向着方国璋身上招呼。

“张将军你这是为何?”两个人都是赤手空拳,又都是战过了一场之后,方国璋本就不是张定边的对手,此时就更加是难以应付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方国珍两兄弟没一个好人!汤和我是杀不成了,今天我倒是要看看,方国珍会不会亲眼看着自己的同族兄弟身死而不救?”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方国璋按说是个聪明人,可此时却犯了糊涂。

“什么意思?拿你去换我那侄女!”张定边打的是这个主意。他来刺杀汤和,是受了方国珍的威胁,以陈颖儿的性命作为筹码,逼迫的张定边不得不从命。而如今计划遭受破坏,虽然杀了王小十,可毕竟没有完成方国珍的指派。为怕方国珍迁怒陈颖儿,张定边便要将方国璋握在手心里!

这张定边是个十足的“疯子”!他从昨夜打到今晨,此时天已近正午,可他身上仍旧是有着用不完的力气。一招一式间劲力十足,方国璋每每都只能是疲于应付,渐渐体力便有所不支,身形也显得仓促而凌乱。

这时,张定边一个快步上前,一手如鹰爪就袭向了方国璋的咽喉。而方国璋却是猛的一低头,原以为躲过了这一击,却不想张定边的膝盖也已经抬了起来,顶在他的面门之上。

方国璋还想着用手抵挡,却是被这一记膝撞给大力冲击,整个人大翻了个筋斗跌落在地上。

当下,张定边也没有半点仁慈、侠义之心,趁着方国璋不能起身之际,一脚踏在其胸膛上。脚下用力,直踏得方国璋嘴里呛出了血才肯罢休。

如此一来,方国璋便更加没有了还手之力。

“起来!”张定边将方国璋拎了起来,丝毫不顾及其身上的伤势。只要自己能够将方国璋活着带到临安府去,余下的事情张定边才不会在乎。若非是惦记着侄女的安危,他恨不得现在就将方国璋变成如王英一般的废人!

“我那侄女被关在哪了?你要是说出来,我就放了你!”张定边也揣着心思。他情知,似方国珍那样的反复小人,只怕真的会视同族兄弟的生死于不顾。所以,他想着若是从方国璋嘴里问出了陈颖儿的下落,自己就亲自去救人,也省的去和方国珍谈判。

而方国璋是闭口不言,也不知是否是身上的伤势太重无法开口,还是说他跟本不相信张定边会放了自己。

“你不说也无妨,我就拿着你去找方国珍要人。若是他不肯,我就当着方国珍的面,将你身上的骨头一块、一块的拆了,让他知道我张定边的厉害。

张定边见方国璋闭口不言,可谓是气的须发飞舞。再配合他脸上的狠辣之色,这哪里是什么忠肝义胆的“关二爷”,分明就是一个来自地府的鬼差,来向方国璋索命的。

方国璋好似已将身死置之度外,不去妥协、求饶,脸上倒是一阵得意之色。张定边越看越气,当下就要扭断他的一条胳膊。

“张将军不可!”张定边两人虽甩开了朱元璋的兵丁,却没办法甩开六叔。这老家伙如今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你做什么?”张定边一身火气无处发泄,谁还敢来找他的晦气。

六叔道:“张将军,贵侄女已经被老夫所救,如今正在一处安全的地方!”

“我不信!”如此大事,张定边岂会听信他随口之言。

“这是真的。你那侄女被我救了出来,就安置在临安府中。你若不信,大可以押着方国璋,与我一道去临安,我还你个活蹦乱跳的侄女来!”

张定边抓着方国璋的衣领不放手。“你这么做,于你有何好处?你要救方国璋?”他可不是小孩子,不相信这世界上会有人无缘无故帮自己的大忙。

六叔道:“我要方国璋、方国珍两兄弟的命!等张将军见了你那侄女,希望你将方国璋交给我,让老朽借此接近方国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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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重伤求医(3)

“老夫誓死要取方国珍性命!此贼狡猾,我虽潜伏临安府半年之久,唯一寻到一次下手的机会,却只是伤了那贼而已。自那之后,此贼必然更为谨慎。若无这方国璋为引,我如何才能接近方国珍?”六叔道。

他说的句句实话,都是在恳求张定边。“老夫今日苦战半晌,已然脱力。而方国璋伤在将军手下,已无还手之力。将军若不信,老夫也愿束手就擒,听由将军押我们二人去往临安府。到时见了你那侄女,一切就都明了了!”

张定边道:“我如何信你不是缓兵之计?”嘴上虽这么说,可张定边心底已多半同意了六叔的提议。他擒下了方国璋,本身就是要去往临安府救回自己的侄女,如此也算是同路。只是他不知道,这老家伙所说的话又有几分是真!

“你若执意如此,就让某家制住你的穴道,你可愿意?”张定边道。若真是如此,六叔、方国璋两人便等于是引颈就戮,若如此再让这两人跑了,张定边可就没有脸再在江湖上闯荡了。

六叔咬了咬牙。“好!希望张将军言而有信,待见到令侄女时,就将这方国璋交由我处置!”

“好!”张定边一掌打晕了方国璋,又过去制住了六叔的穴道,这才大松了一口气。而后,他就无力的坐在了地上。经过这连番一夜半日的打斗、奔波,张定边也已经是强弩之末。现在不要说是花云那样的高手,纵然是来个三、五名锦衣卫军士,他也无从应付。幸而,六叔也是如此,两相又有共同的利益纠葛,这才没有发生冲突。

…………

武义城中,快马疾驰而过,沿街两侧也站满了兵丁,像是有什么大人物要来一样。

沿街的百姓都被圈在了家里,可却不妨碍他们用耳朵去听、扒开门缝去看。就听着,街上快步呼啸,声音从未听过。待等马蹄声间歇,又是脚步声大作。而后,才是那真正打“大人物”!

“大人物”来了,被抬在担架上。抬担架的四个人步伐一致,可真称得上一个“四平八稳”!

朱元璋就在担架旁跟随步行。坐轿的旁边有人跟轿,坐车的也有人跟车,而今天倒好,王小十趟一回担架,身旁还有一个朱元璋在“跟担架”。

就瞧着,王小十面色惨白,侧身躺在了担架上。而他的右胸处,张定边的那根长棍还在。上边的血迹都已经干了,王小十的血只怕也流了个差不多。朱元璋等人不敢轻动,生怕这棍子一抽出,王小十的命也跟着没了。

一根手腕粗细的长棍穿胸而过却不死,王小十如何不能被称作是“大人物”?

一路回到县府,朱元璋就是一步步的跟到了县府。他们进去之后,又有两副担架被抬了进来。一个上边躺着的是纪纲。纪纲如今断了一臂,肩头上已经被勒上了重绳,止住了血,可他的人还昏迷着。

而另外一幅担架上则是花云。花云本就有伤未愈,当晚与那方国璋打斗又是伤上加伤。今天,虽说并未受什么伤,却也是有几分脱力。

按照花云的性子,自己只要能动,就不愿躺在这担架上被人抬着。可朱元璋横了他一眼,花云就只得乖乖的躺在了担架上。此时王小十重伤,两名刺客又都跑的连个毛都不见,朱元璋正在气头上,花云哪里敢再在这些小事上触他的眉头。

如此,花云也被抬进了县府,着军中医官好生检查了一番,又熬了些滋补的药品,这才算是了事。

而纪纲那里就危险的多了。纪纲断了一臂,医官先是将断臂上的碎肉修理平整,又撒了大把止血的刀伤药,才另行包扎了一个严实,这才将肩头捆绑的重绳解开。

如此还不算完,若是伤口仍旧有渗血的迹象,也还要令行处理。此时天近隆冬,不似盛夏那般的燥热,也不至于伤口发炎,但婺州路地数江南,湿气却重,更是要多加小心才是。

他们两人的伤势一重、一轻,却都较为好处理。花云喝下了汤药汁,此时都已站了起来,急吼吼的跑到了王小十的屋子那里去。

花云要进去瞧瞧,却被汤和拦住。此刻,四、五名医官正在其中救治,旁人不许进屋,只有朱元璋陪在屋中。

“大帅,只怕事情不好!”

“怎么说?”朱元璋面沉似水。

“王将军这伤太重。长棍入体,右肺都已被戳穿,纵使医治过来,只怕今后气力有损,也如废人一般,手不能提、肩不能抗!”

“这些不要你管!若是小十今后真的如此,我要王家一族世代受尽荣华富贵!”朱元璋道:“你尽管救治!”

“可是、可是……”这医官原不敢说,可架不住朱元璋如刀的目光巡视。“可小人等却是无能为力啊!”

“你刚刚不还说,医治过来之后,就是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废人嘛!怎么才转眼的功夫,你又说是无能为力?”自己的兄弟性命堪忧,可这医官还在和自己兜圈子,朱元璋是何等的气愤。

“小人、小人说的是纵使能够医治!大帅,您听还有‘纵使’二字!”

也就是说,这医官根本就没办法救治,刚刚说的都是假设。

其实,这医官是在取巧。他本无力医治,可又怕朱元璋怪罪,就与朱元璋玩起了文字游戏。若朱元璋听说王小十今后已成了废人,便下令不需医治,他这关就算混过去了。若是朱元璋仍旧要他们救治,他只好搬出这“纵使”二字来做解释。

“哈哈……”朱元璋笑中带泪。朱元璋出身低微,一路坎坷走来,什么样的人不曾见过,如何不清楚这医官心中之所想。“你给我打的好算盘啊!”朱元璋是气极了,气的不怒反笑。“来人!”

门外,汤和答道:“末将在!”

“将这医官拖出去,打他二百鞭子!纵使他侥幸不死,就拿一根木棍,从他右胸穿过!”这下子倒好,这医官耍了个小聪明,却终究是被“纵使”二字给害死了!

“大帅饶命啊!”医官只顾得磕头求饶,却不知他越是如此更是在朱元璋心底留下了一个“软骨头”的印象,心中只觉得烦躁,哪里还会饶了他?

汤和派人去执行朱元璋的命令。花云也在门外,他暗暗的摇了摇头,却没说什么。

无论是汤和还是花云,他们都不是残暴之人。听说朱元璋要对这医官处以极刑,心头都是一凛。可想到目前王小十生命垂危、不省人事,可这医官竟然在搪塞、诡辩,企图在朱元璋面前蒙混过去,拿王小十的命当做儿戏,此事岂能不重处?否则,其余医官那里各个想着明哲保身,哪里还会尽力?

“给我轻轻的打!”花云竟如此吩咐,汤和还以为他是在为这医官讲情呢,谁知花云的第二句话又出口了。“千万别把这混人打死,让他也尝尝被长棍穿胸的滋味!”

跟随纪纲而来的锦衣卫兄弟道:“汤帅、花将军,将这人交给我们锦衣卫的兄弟,咱保证让他知道轻视小十哥的下场!”

汤和眼下,也觉得这医官是死不足惜。“拖下去!”他竟真的交给锦衣卫去办了。

只可惜王小十此时尚在昏迷之中,不知所发生的这一切。若是他见到了这一幕,当会感叹一句“天意如此”!

作为后来人,他情知锦衣卫是一柄双刃剑,锦衣卫指挥使更是一个刀尖上的位置。他原想着,让锦衣卫一切低调行事。可不想,先是朱元璋给了锦衣卫一个监督各地驻军的职责,今又默许了锦衣卫执行酷刑的权利。不知不觉间,锦衣卫已越发酷似后世的那个鹰犬机构。王小十先前定下的“韬光养晦”之计,算是白费了!

可以说,王小十这一受伤,可是让此间之事,越发的靠近了原本的历史轨迹!

远的先不谈,眼下朱元璋可是为了王小十的性命而忧心,哪里会去关心锦衣卫是否对一个医馆处以重刑呢?

倒是这个医馆被拖出去之后,屋子里的另外几名医馆都暗暗捏了一把汗。

朱元璋道:“你们不要惊慌。本帅惩治那恶贼,是因他乱言误事,而非是因为王将军的伤势才迁怒于他。你们好生救治王将军,医治好了本帅有重赏。若是医治不好,本帅也不降罪!”

“多谢大帅……”

“大帅圣明!”

虽得了朱元璋的话,可有那医馆的前车之鉴,谁还敢有意敷衍?

一刻钟之后,几名医官你推我让,又一个“倒霉鬼”被推到了朱元璋面前。“大帅!”

“怎么?王将军怎么样?你不会又要和本帅说什么‘纵使’的事吧?”

“下官不敢!”这医官道:“王将军伤重,我等筹措再三,的确无有办法救治。不过,下官斗胆引荐一名神医。若是此人在,必定回天有数!”

“是什么人?到这个时候,你还这么多的废话!知道神医还不快说?”

“下官该死!那神医名叫滑寿,精通歧黄之术,北地人称神医。我等虽然精通病理,却并不通晓刀枪外伤之症。想来,天下间也就唯有此人,才能够医治王将军如此的重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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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千里求神医(1)

“滑寿?这人医术真如你说的那般神奇?”朱元璋从未听说过此人。也是,朱元璋自幼贫贱,儿时若是发烧生病了,慢说是大夫,他连口犀角水都没处喝,那里能够听说过这大名鼎鼎的神医?

这医官道:“这人名叫滑寿,字伯仁,号樱宁先生。此人如当时华佗,善于医治刀枪伤势。而今,王将军胸前被长棍穿胸而过,才使我等苦于不知如何下手。若是那位神医在,定当将伤口处理利索。而后,我等就可以对症下药了!”

王小十所受的伤,放在后世动用外科手术,也是担着极大的风险,就更不要说是在这元末之时。寻常的医馆想要救治,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这点,朱元璋起初脑袋空空不曾想过,现在想来,这医官说的却有道理,不似刚才那混账的推延之词。

“那位神医在何处?”

“这……回大帅,那神医近年来游历四方,一来行医,二来是寻病、寻药,旁人却不知去处。”

“你这不是废话吗?神医远在天边,难道你让本帅飞过去将那神医请来?”朱元璋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便吓得这医官双腿一抖跪在了地上。

医官道:“那神医虽不知何处,但那神医有一位至交好友,乃是隆平府名医。若求到这人头上,必然就能找到神医。而且,此间另外两位同仁,就是那位前辈的学生!”

“你们两个过来!”朱元璋一指身后那两名医官。“他所说的可是真的?”

地上跪着的医官瞧瞧这两人。刚刚,自己就是被这二人推到了朱元璋面前,如今提起他们两个,也算是小小的报复他们一下。而且,他说的也句句都是实话。若是说了谎,自己岂不也要去受那二百鞭子?

听朱元璋问话,另外两人也吓得跪倒了地上。“禀告大帅,这话是真的。我们师兄弟二人,师承隆平府名医王居中先生。而家师与那位滑伯仁神医乃是早年故交,且多有书信来往!”

“那好!本帅这就派人护送你们,星夜兼程,快马赶奔隆平府,务必要问出那滑伯仁的下落!”朱元璋当下便道:“事情办成了,你二人必有重金赏赐。若是敢就此一去了之,本帅就将你等家眷全部打入大牢!”

朱元璋这也是没办法。为了王小十,他情愿去做一个“恶人”!

“下官不敢、不敢……”

“只是,我等一去隆平府山高路远,王将军这里,还有劳这位仁兄伺候了!”他兄弟二人也不是吃干饭的,又将这“皮球”踢了回去。

朱元璋也道:“没错!他二人去找神医下落,而你则要昼夜不停,保证王将军安全。若是王将军有丁点闪失,本帅绝不饶你!”

看护重伤垂死的王小十,绝对不是一个好差事。瞧着王小十目前的状况,脉搏虽也有力,可毕竟还是伤势太重,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咽下气去。这责任可太大了!有心不接,可看朱元璋这架势,若自己有丁点违抗,只怕立刻就推出杀了!

“下官领命!”没办法,他只好应接下来。

当下不敢怠慢,由汤和部的兵将,以及锦衣卫的数名校尉,共同护送这两名医官去往隆平府。说是护送,可实则却如押运一般。一路上,必定是昼夜兼程,不敢丝毫耽搁。等到了隆平府,这两个医官也必然会被折腾够呛,可若是问不出那神医的下落,只怕这两人就更加是有得受了!

那两名医官为了王小十受的罪暂且不提,而留下“值班”的这名医官也是担着风险。先前三人联手压制住了王小十的伤势,而今王小十仍旧昏睡着,呼吸仍旧低微,却胜在脉搏还算有力。这医官每半个时辰,就会探手摸一次王小十说的脉腕,察觉无事之后,才会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打盹儿。

后半夜的时候,花云又来了。朱元璋、汤和两人也未睡,却是在商议军中大事,唯有花云因伤势在身,可算是闲人一个,才来这里守着王小十。

人都已经站在了床边,可床头打盹儿的医馆却也没发现。花云也不叫他,像他们这些医官也不容易,既然小十无事,得空就让他休息一下吧。

花云就只站着看床上的王小十。看着看着,他就想起了第一次见王小十的时候。当时,朱元璋待王小十非同一般,惹得他们都好生嫉妒,更兼是王小十文武不善,令他们好生鄙夷了一番。

可随着花云与王小十暗入横涧山,又入滁州,他对王小十大为改观,两人已如生死兄弟一般。乍见王小十伤重至此,花云一个大男人、铁骨铮铮的汉子,眼睛里忍不住泪珠涌动。

花云这一哭,王小十好似也受到了感应一般。他的眼皮微微颤了颤,这点细微的动作花云自是没有注意到。可随后,王小十鼻子下轻哼,嘴唇也抖了抖,口中也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小十!你是不是醒了?我是花云,你有什么话跟我说?”花云不敢去动王小十,却俯下身躯贴近了些想要听清楚王小十嘴里的话。

“不可!”如此这般,却是惊动了床前打盹儿的医官。“花将军不可啊!”这医官不知怎的,发疯似的推开花云。“花将军,你这是害了他啊!”

“怎么?”花云尚不自知。

医官道:“王将军身受如此重的创伤,能够维持一份生机,全凭胸中一口气拖着。他始终昏迷,这口气不吐出来还好,若是一但开口,就如回光返照一般,话说完了,人也就回天无力了呀!”

王小十意识尚且不清醒,这般大吵大嚷的,也没见他再有任何的表示,只是口中不住的轻哼,像是胸前的创伤正刺激着他的痛感。

花云吓了一跳!“那你快想办法,千万不能让小十有事啊!”花云恨自己添乱,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

医官道:“如今只有试试了!”他快速取出银针,在王小十的脑上与胸前行了数针。胸前行针,是为了减缓王小十伤口的痛处。而在脑上行针,则是为了让王小十继续昏睡。

病情万变,疗法自然也有千般变化。有些昏迷的人需要令其清醒,而有些人则需要持续的昏睡,才能保存最后的生机。

“怎么样?”这番大吼小叫,门外的值夜兵丁听了,立马报给了汤和,连着同在商议军情的朱元璋也赶了过来。“花云,怎么回事?”

“好险啊!”医官擦了擦汗。“花将军,以后记得切莫要唤王将军。而今,王将军多睡一日,就平安一日。刚刚他这一醒,脉搏又都弱了几分。”

“小十没事就好!花云,你怎么还这般莽撞?”朱元璋指着花云的鼻子。现在的花云已经是驻兵一方的将领,朱元璋还给他留着几分面子,否则就不是这么好说话了。

“大帅,王将军这一夜虽然过去,可毕竟伤势太重。隆平府路途遥遥,那滑寿还不知身在何处。王将军只怕挺不到那个时候!”这医官所说的都是实话。

朱元璋道:“确实如此。你可还有什么办法?不求根治,只要能够留住小十一命就好!”

“难啊!明日,需给王将军喂些水。那时,只怕会牵动伤口。可若是王将军始终不饮不食,又恐挺不过两日!除非……”

“除非什么?”朱元璋、汤和、花云一齐出声。

医官道:“除非请刘伯温先生帮忙。下官在应天行医时,就曾见过刘先生的医术。若是刘先生在此,或许会更有办法延续王将军性命。”

这同样又是一句废话!刘伯温还在应天。应天府照比起隆平府来,虽说更为临近,可仍旧不止两日的路程。

“你这杂碎,怎么不早说?”花云冲上去就提起了医官的衣领。

“花云!”朱元璋道:“退下!小十生死不知,你还在胡乱放肆!给我滚出去!”

没办法,花云冷哼一声,就出了门。

朱元璋道:“你继续看护王小十。汤和,派快马回应天,务必将刘伯温叫来。要快!”无论是否来得急,他朱元璋都要尽全力。这即是为帅之道,也是朋友、兄弟之义。

第二日,一早医官就为王小十喂下了水。为怕引起意外,医官只是将棉花沾湿,荫在王小十的嘴唇上。如此反复了两个时辰才算作罢。按照医官的推算,如此这般,王小十当能挺过这两日。

就在众人忐忑之下,又过了一日。

第三日,医官如法炮制,可今天喂下的却不是白水,而是捞饭时的米汤。王小十无法进食,却可以借此来补充一丝营养。

可今日,这喂食的时间却不足两个时辰。才半个时候刚过,医官就发现,王小十的嘴唇有些水肿之感,便知道,此办法已经无从奏效了。

朱元璋来看时,医官只得照实回答。“大帅,王将军怕是挺不过明日了!”

才两日的时间,算上明日,也不过才三昼夜的时间。如此的仓促之下,若是想往应天府打上一个来回,却又谈何容易啊!更何况,纵然请来了刘伯温,也不知道他是否就能保住王小十的命!

“你且尽力吧!”朱元璋也尽到了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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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千里求神医(2)

第三天头上,朱元璋带汤和、花云等人守在门外,人人脸上都带有悲切之意。不需要人说,他们都知道,王小十只怕也就在今了

谁又愿意看着王小十送命呢可他们已经没有办法了

“去,为小十挑选上等的棺木”

汤和早就准备下了。

当此时节,众人都将目光集中在门里,只待那医官道一声“不好”,他们可就有地方去哭了。

他们会哭吗或许朱元璋不会,或许汤和一如既往的“硬汉”,可花云绝对会哭出来。哭出来不丢人,那是对朋友、对生死兄弟最后的道别。只是这道别的方式是如此的心酸。

突然,房门开了,开了一道缝隙,医官轻手轻脚的从房门出来。众人只以为况要遭。

医官道“大帅,各位将军。王将军似有清醒之意,下官是继续行针令王将军昏睡,还是还是让王将军清醒过来交代些话”

经过前夜的事,大家心底都清楚。王小十一但开口说话,便代表着他吐尽了最后的生机。

花云摇摇头。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是不同意这医官所说的,还是不愿意继续让小十如此的受苦。

最终,还是朱元璋做出了决定。“走,我们听听小十会交代些什么。”

就连这医官,眼底也闪过了泪花。朱元璋没有责备他,可他这心底反倒是滋味更为不好受。

上,王小十果然清醒了。他侧躺着,看见前插着的木棒,好似还未认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小十”

“大帅、大帅”

“小十你说。”可王小十没有说话,他的眼睛又闭上了,好似刚刚的几个字,已经抽空他的力气。

医官摸住了王小十的腕脉。“大帅,脉搏在减弱”

正当这时,门外传来了吵闹声。“大帅、大帅”

朱元璋正值悲愤之际。“花云,去将这大吵大闹的杂碎给我剁了”

“是”花云冲出了屋。可这一瞧,岂非是救星来了“刘先生您怎么来了您怎么才来呀”

才三天的功夫,竟真的请来了刘伯温“大帅,小十有救了”

人群“呼啦”一下子就都冲出了门外。“刘先生”

“大帅”刘伯温作揖行礼。

“现在不是行礼的时候,快些去瞧瞧小十”

“遵命”刘伯温进门道“还请大帅带人出去,留下医官就好”

房门再次被关上,刘伯温只将医官留在了房中,也好似将王小十最后的生机困在了房子里,而不让其随风消散。

不管刘伯温是否真有神迹手段,但他毕竟是众人目前唯一的指望。

朱元璋问那军士。“三天的时间,你们真的将刘先生从应天府请来了”

“回大帅的话,我们并未赶到应天,而是在半路上遇见了刘伯温先生。”

“原来如此”朱元璋就知道,三天时间,无论如何是没办法从武义往应天府打个来回的。只是他还想不明白,这刘伯温好端端的怎么就会想到要来婺州路。

谁也不知,刘伯温是如何未卜先知,知晓了王小十有难。或许他就只是单纯的赶巧了

时间,足足过去了一个时辰,屋子里却也不见动静。而这时,房门大开,却不是刘伯温,而是那医官从屋子里走出来。

“怎么样了”数张嘴齐齐的问道。

“回大帅、各位将军。刘先生真是神迹。他只让下官为王将军行过了数遍的针,王将军的伤势就被压制住了。想来,暂时不会有命之忧。”

“好啊大帅,咱们进去瞧瞧吧”

朱元璋道“胡闹刘先生还没出来,正在救治小十,我们闯进去岂不是添乱”朱元璋知道,除了行军打仗之外,花云做什么都是只会添乱的主,为此,他不能让他等在这。“花云听令”

“末将在”

“本帅命你到城外军营中去,监看元军动向。记住,无论元兵如何动作都不准出兵,一切以坚守为主。”

“大帅”单纯防御,这样的仗最没意思,还不如让他在这里守着王小十呢。

“快去,不得拖延”

屋外,朱元璋将这惯于添乱的花云支走。而屋子里,刘伯温却已是忙的满头大汗。

他就坐在边的凳子上,一手握着王小十的腕脉,好似在为其诊病,却又迟迟不松手。

没人会发现,此时的刘伯温,内息绵绵不绝,正通过指尖而透入王小十的腕脉。而后走臂上脉络,直腹,进而游走。

内息每行一个周天,王小十的脉搏就强上了几分。逐渐的,王小十的呼吸也更为有力。

刘伯温长出了一口气。“大帅请大帅与各位将军进来”

这时花云还没走,也跟着闯进了屋。

“刘先生,小十可还有救”

“有救、有救王将军暂时无忧亦,不过这外伤过重,需要尽早处理。”

“有救就好、就好”朱元璋道“本帅已经派人去寻神医滑寿的下落,不过在此期间,还需要刘先生多多费心。”

“若能请来滑寿神医,小十就有得救了。”刘伯温也听过这滑寿的名字。刘伯温神人惯行神迹,可他毕竟是人间的“神仙”,而并非天上落下的圣人,所以他纵使能够留住王小十一命,却治不了他的病。

“还有,此处天气寒带有潮湿,不利于伤口复合,还应该将王将军接回应天去才好。”

朱元璋道“我也想过,可你看小十,现在还得住折腾吗”

刘伯温道“此事包在学生的上。大帅这就找来铁锯,先将王将军插在上的木棍截断,这才好令王将军动”

自打王小十受伤后,那根长棒就始终插在他的前。医官们不敢善动,生怕就此要了王小十的命。今天刘伯温提出来,一则是王小十上插着这根东西实在是碍事,另外也是说明刘伯温却有本事,能够保住小十的命。否则,他哪里敢这么折腾。

刘伯温帮着王小十去除了这上的“束缚”,而朱元璋派人安排了牛车,准备送王小十回应天府。

当,汤和麾下的将官都来送行。车队由花云护送,这也算是解除了他的“闭”。

来时,王小十孤一人,胯下骑着快马。而回城之时,王小十却是丁点不知,任凭刘伯温等人摆弄。

这一路上,一行人不敢走的太快,生怕颠簸严重,而使得王小十伤势加重。如此一路上拖拖延延,直到年节过后,一行人才回到了应天府。

入城前,花云就来瞧了王小十一眼。“刘先生,小十始终都未曾进食,体能挨得住吗”

的确,王小十每只是被喂下些清水,一路上都是如此。

刘伯温道“花将军放心。王将军内息运转,体内生机循环往复,无须外力进补。”

“内息”花云只觉得这刘伯温说话越来越神了。左右他也听不懂,也管不了,只顾得将王小十送回了府上。

家门里,小羽昨才听说了这消息,一双眼睛都哭红了。今天一大早,他就在门外张望,好容易才等到了小十回来。被人抬着回来

“小十哥”小羽哭的梨花带雨就要扑上去,人却被刘伯温拦住,好生劝慰了一番。为了王小十好,为了他的伤势着想,小羽才收敛了哭腔。

将王小十安顿下,刘伯温干脆就住在了王小十府上,夜照看。这一路上都是如此。

当晚间,自婺州路朱元璋处传回了信。送信之人比刘伯温一行晚的多,却胜在一路快马,而刘伯温一行走的慢慢吞吞,这才使得两路人马在今分先后进了应天府。

这封信是送给刘伯温的,不需拆开,他便知道信上必然是关于那神医滑寿的

先一步,朱元璋就派人去往隆平府,借助隆平府名医王居中,来寻找神医滑寿的下落。不前,隆平府一行人终于传回了信,说是滑寿最近一次与好友王居中通信,是在临安府

那位名医王居中,就是上次王小十到隆平府,为小羽丫头瞧病的那位。上次打交道的时候,王小十就知道这人是个“撅棒子”,不是好说话的人。这次他会如此容易说出滑寿的下落,还是多亏了沈万三的面子。

一得到了这消息之后,去往隆平府的军士便分为了两路。一路直接由隆平府出发赶奔临安,去请这位神医。而另一路,则是快马将这消息报给朱元璋。而后,朱元璋又亲自修书一封,将这件事告知给了刘伯温。

一来一往,何止半月功夫。若再等到那神医自临安府赶来,只怕又不下旬月。可眼下,除此之外再无他法。

幸而,刘伯温这里还稳得住,王小十的命也留得住,能等一时便是一时。

每间,刘伯温都会为王小十运气调理内息。四、五后,王小十已经能够张嘴喂下汤药去了。若非是前的木棍仍在,只怕这几服药下了肚子,王小十就能够转醒

第一百九十四章 千里求神医(3)

这汤药的药方是刘伯温下的,并非什么千金良方,却是滋补上品。虽说王小十体内内息不绝,可人毕竟是人,若时间久了不进食,也必然会虚弱下去。这些滋补的药品,就是为的王小十能够多撑上一段时间!

连续几日,都是刘伯温伺候王小十汤药,也把他给折腾的够呛。而小羽丫头接连瞧了这么多天,也学了个大概。她本就是聪明的丫头!

“刘先生,让我来喂他吧!”

“好!”刘伯温正好借此机会起身活动一下。瞧着小羽细心的将汤药点点送入王小十的口中,刘伯温才含笑着点了点头。

喂过了汤药,小羽低着头,脸上羞红一片。“刘先生,还麻烦您出去一下。我想、我想……”

“王夫人但说无妨!”

小羽声音压的更低,若非刘伯温也算是武林高手,如何能听到这细弱蚊鸣之声。“我想给小十他擦拭一下身子!”

王小十重伤近一月,身上的衣服未换过,更不曾梳洗打扮过,刚刚小羽给他喂药,见了好生难受,这就想着要尽为妻之责,给王小十擦拭身体。

两人虽已有夫妻之实,可这样的话对着外人的面说出来,当是令小羽羞的低下了头。

“王夫人!”刘伯温如此的称呼。“且不可动王将军。学生心中一切有数,只待等几日,王将军便可苏醒,那时再为其梳洗也不为迟。”

一听这话,小羽也顾不得了满面的羞怯。“刘先生你说小十就要醒了?”

刘伯温道:“想来不过三、五日的功夫吧!”

小羽听罢欢天喜地的走了。刘伯温暗道:“小羽这丫头的确是王小十的良配!虽然这桩婚姻之中被朱元璋插了一手,搞得如同逼迫王小十成婚一样,可说到底,两人终究是天赐的缘分!”

一切就如刘伯温所说,到了第五日头上,王小十果然清醒了过来。他的眼珠转动了好久,才似是看清了屋中的情况。他眼神中透露出询问,像是在问刘伯温,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

王小十睁开眼时,第一个就见到了刘伯温。他想要说话,却听刘伯温开口将他拦住。“不要说话。王将军身上创伤太重,开口说话,都会成为你身体的负担。小十你放心,大帅他们一切都好,而且已经去为你请了神医,不日后就能给你疗伤。”

王小十眨了下眼,算作是答应。而后他眼珠四下里乱转。

“你是在找小羽吧!她本想着来看你,是我没告诉给她你醒了。一来怕她太过激动,再者是怕你过于兴奋,而牵动身上的伤势。”

王小十眼神一定。刘伯温道:“你是想问自己身上的伤势吗?”

若此时王小十能够起身,定会给刘伯温一个大大的拥抱。这老家伙,简直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自己想的什么不过一个眼神他竟都清楚了。

刘伯温道:“小十你可还记得当日的情形?当时你的胸前被张定边一棍洞穿,胸骨当时碎裂,右肺也被贯穿。而且,张定边这一击力大,你非但胸部受创,更兼是力道直透全身,你全身的骨头多多少少都受了损伤。有的更是折损严重,所以你不能动。一但过分活动,轻则周身疼痛,重则能使筋骨齐断。”

换句俗话说,王小十如今虽然还是个“全人”,可实则身上的关节都已经受了损伤,一但大动,就难保不会散了架。

“你也不用担心,那位神医大名不虚,必然会将你这伤治好,将你全身的关节尽数接上。

至此,王小十才算是放下了心,重新闭上了眼。

又过数日,王小十更为有了精神,每日睁眼的时间更多。只不过刘伯温仍旧不让其讲话。

待那日见到小羽时,王小十心中甚为激动,当下就不顾刘伯温的叮嘱想要开口说话。可他用尽了力气,才不过是嘴唇微动,却就引得周身一阵疼痛,他这才又重新按捺住了性子。

如此这般,王小十是一天比一天有精神,眼神是一天比一天的亮。数日之后,朱元璋那里又来了信。

信上说,去往临安府的军士打听到了滑寿的消息。说是滑寿应方国珍所请,去临安府医治一位病人。如今,已与那病人乘船自海上奔了大都,他们是赶晚了一步。

刘伯温手里攥着信纸。若说起来,这也算是一桩好消息,虽未曾将那神医请来,却终究是打听出了他的下落。如今只看,下一步该如何走了!

刘伯温背着手在门前踱步。一步、两步,自门前来回的打转,心里却也没个主意。

这时候,又有人来探望王小十。自打王小十清醒的事情传扬出去之后,前来看望的人就从未断过。可为了王小十的病情着想,刘伯温是在门前一一挡驾,谁也不曾让进。这不,今天花云又来了。

“刘先生,小十怎么样了?”花云来得急,三步并做两步的行。

“花将军!王将军无事,为了伤势起见,花将军还是不要打扰为好。”

花云道:“刘先生,大帅来了将令,调我回太平去领兵。我这一走,还说不准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若是不看上小十一眼,我这心底放心不下啊!”

军中的这些将领们,朱元璋还是比较器重花云的。年前,朱元璋之所以会使冯国用换回花云,一则是朱元璋打算去往婺州路一趟,看中了花云的身手,调他作为自己的护卫同行。二则,也是希望花云借此回应天来,安安稳稳的过上个好年。

不想,在婺州路王小十等人重伤,而花云伤势最轻,年前、年后休养了这么多时日已经恢复如初,也是该调他回太平的时候了。

“大帅这就要调将军回太平了?大帅什么时候回来?”这个年,朱元璋都不在应天,可算是与前线汤和部的将士同甘共苦了。

“大帅不日就会回军。今日一早,快马就送来将令,调我回太平去,所以我才想在今日见一见小十。”

刘伯温想了想,花云与王小十乃是生死兄弟,若此时他再挡门,就多少显得有些不通情理了!“也罢,花将军请吧!”刘伯温却又嘱咐道:“不过花将军切记,看上一眼就好,莫要与王将军多说什么。”

“一定、一定!”花云进到屋子里,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从门里出来。看样子,他是牢牢记住了刘伯温的嘱咐,不敢多做耽搁。“刘先生,一定要看好小十。”

刘伯温道:“一定。学生不日就会带着王将军北上到大都去。”

“到大都去?”

…………

大都,元廷都城,乃是元廷的政治权利中心所在,后世的北京城。

刘伯温并非是脑袋一热,而是思虑了许久。自从他接到了朱元璋的那封信起,他就有了这个想法,只是始终都不曾表露出来。

诚然,王小十暂时并无性命之忧,可此时的他过的也不是活人的日子。胸前的创伤一日不解决,王小十就形如一个废人,只不过是多了点意识而已。如今最要紧的,就是想办法让王小十站起来。而若想如此,就非要找到那滑寿不可!

可王小十的命牵动着朱元璋的心,刘伯温若想带着王小十北上大都,就需要先行取得朱元璋的同意。可朱元璋会答应吗?

他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至正十八年,二月初一。朱元璋领兵回到应天。刚一回城,他还未曾到过帅府,就急着来探望王小十。而其到了王小十的府门前,才被告知王小十早已离开了应天府。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咱怎么一丁点都不知道?”朱元璋抓过一人。“去把纪纲给我叫来!”

纪纲在武义断了一条右臂,如今养了这么久,伤口早已结痂,他已经开始打理起了锦衣卫中的一应事物。如今王小十重伤,锦衣卫的重担都压在了他的肩上。

王小十府门前站着的,都是锦衣卫的军士,找纪纲前来询问倒也合情合理。

“纪纲,王将军到哪去了?”

“回大帅,刘先生带着王将军,北上奔大都去了。”

“奔大都去了?他们……”刚想要问原因,可朱元璋本就是聪明人,当下就猜出刘伯温打的是什么主意。“你可派人护送?”

纪纲道:“刘先生吩咐,这一次他们深入元廷大都,不应太过招摇,人多了反而不便。刘先生只带着王将军和王夫人,还有方孝孺同行。”

“也好!”朱元璋已经猜出了刘伯温不告而行的用意了。王小十的生死安危,可是牵动着他朱元璋的心,更是牵动着朱元璋部一众将帅的心。若是刘伯温办事中规中矩,等朱元璋回到应天之后,等朱元璋点了头再动身,那么他这一趟大都之行便不再是秘密,行程也会被有心人得知,岂非是平白添了此行的凶险?

而刘伯温不告而别,没人知道他走的哪条路线,就连朱元璋也不知其此刻身在何处、行程如何,天下还有谁人能够摸到王小十的踪迹?如此,正好防备有人在半路上找他们的麻烦!

此刻,王小十一行已入了河南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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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北上(1)

河南地界,元廷官称“河南江北行省”,辖下东西纵横极广,所囊括后世的河南中南部,江苏中北部,南与江浙行省、湖广行省接壤。

“刘先生,小十哥还好吧?”方孝孺亲自为刘伯温赶车。这一趟,他是将手底下的一应事物都放下了,亲自护送王小十北上求医。

刘伯温座下是一辆牛车,有车棚,行起来也比马车更稳,利于王小十的伤势愈合。这车上小羽也在,帮着刘伯温照顾王小十。

而其后面,另外跟着一辆马车,放着粮草、饮水等物,是陆远与一名锦衣卫兄弟骑马护送。一行人虽不多,可有刘伯温这位活神仙在,足以“纵横天涯”。

“小十还不错。这还是多亏了孝孺你这车驾的好啊!”

“呵呵!”方孝孺笑道:“刘先生,咱有一件事想不通啊!”

“你说。”闲来无事,刘伯温也愿意和这小子闲扯几句。

方孝孺道:“先生,您还记得在您老家青田时,您救下的那个王弼吗?他当时受了重伤,一柄钢刀穿腹而过,还不是被您救了下来。今天换作是小十哥,为什么就非要去请那位神医呢?”

车后,陆远脚跟轻磕马腹,催马快步赶了上去。“刘先生,我心中也是这么想着的。若是刘先生真有办法,又何必非要去请那滑寿呢?”

当初在青田镇上,王弼伤势如何的重,王小十是亲眼见到的。当时,他都认为这王弼已无生机可言。但在刘伯温手下,那王弼保住了一条命。虽然不是王小十亲眼所见,可他相信刘伯温不会说谎。

后又在太平,那照玄上人与竹川上人不辞而别,声称是去看那王弼医治的如何。当下王小十还想,王弼那么重的伤势,难道真的能够治愈吗?王小十心存怀疑。而现在,自己就一动不动的躺在牛车上,王小十却更愿意相信那是真的。只要王弼那般重的伤势能够救治,想来自己的伤势也无忧亦!

口不能言,但王小十却能听到。他也想听刘伯温说出个什么根由来。

刘伯温道:“确实,世间之大,无奇不有。纵然有起死回生之术也不足为怪。只不过,王将军与那王弼却不同。”

“如何不同?”方孝孺、陆远,重伤的王小十,乃至是小羽那丫头都竖起耳朵听着。

刘伯温道:“王弼乃是世间高手,其内息修为已到先天之境,纵使丹田之处被一刀贯穿,只要先天之气尚存,就足以保住生机。而王将军虽也习练内息之术,却未曾达到王弼之境界,因此不可等同而论。这也是王将军命大,被长棍贯穿了右胸。若是如王弼那般,腹部丹田被贯穿,只怕他当初就等不到学生去救他了!”

就像刘伯温所说的,那些所谓的武林功法,的确有神奇之处。内息之道,原出自道家典籍所载,意在发掘人体之潜能。习练得当,就如传言中的“武林高手”一般,飞檐走壁、力能开碑。

当然,世人则多是认为那不过江湖骗术,王小十作为后来人,原本也对其不屑一顾。可如今,他却实实在在的见识到,就算他想不信也不行了!

当下,王小十就靠在小羽的怀里,听刘伯温讲这些奇人奇事,就如听书一般。他虽不能插言,不能字字记下,却也将之当做旅途中的一桩消遣。

方孝孺缓缓控制着车速。“刘先生,依您这么说,小十哥的伤要比那个王弼更重了?那神医真的能医得好吗?”

“瞎说什么呢?小十哥一定会好起来的。”马上的陆远道。

刘伯温却是微微摇头。“难说。尽管医治妥当,也难保王小十能够恢复如初。”

“什么样才叫做恢复如初啊?”方孝孺又问。

刘伯温细加解释道:“所谓恢复如初,便是要达到王将军受伤前的样子。非但是能走能站,还要能够上马驰骋、拼杀征战。”在王小十受伤之前,他也可算作是一位“高手”了。虽不及张定边、方国璋那样,却也足以和花云比肩。当日的王小十,只怕就是撞上了常遇春那样的悍将,也与之不相上下。

按照刘伯温话中之意,就算是医治好了王小十的伤势,怕他也无法在朱元璋部继续建立军功了!

这话,王小十也听得出。他心中虽有一阵憾意,可转念一想,自己那一身的奇异功夫都是得自于刘伯温的神鬼手段,足可称得上是不劳而获,就算失去了也没什么遗憾的。更何况,自己如今取了小羽,也算是朱元璋的“干妹夫”了。就此隐退,说不准还能落得安乐一生,免受了明初朱元璋的那一刀!

王小十性子本就如此。他的野心不大,从初到元末这一路走来,他不想着去争霸天下,更没有去做“天下一人”的野心,他只想要在这元末乱世中拼一个存身之处。

而王小十在朱元璋部站稳了脚跟之后,他就起了懈怠之意。可世间之事就是如此,王小十生了懈怠之意,却架不住这历史的车轮推动着他前进,这才有了隆平府议和、与不久前的青田之行。现在,或许是老天爷想要让自己歇歇了!

王小十心底还盘算这,等自己伤好了,就去找朱元璋,以无力继续上马征战为由辞去职务。到时候向朱元璋要些银钱,自己与小羽在隆平府里安安乐乐的过着小日子,岂不是更好?

等到朱元璋平定了天下,世道太平了,他再带着小羽去天下间游历,看遍中华大地的大好河山,也不枉自己来到元末走上这一遭!

王小十想的很好,听到刘伯温如此之说,他非但没有显露出沮丧之意,反而是心底暗生欣喜,王小十的眼神中也透露出向往的神色。

刘伯温说罢,目光看向王小十。二人目光相碰,刘伯温不禁暗暗的点头。心道:“王将军果然非是常人,不单没有被我这话吓到,反而是目光之锐利更胜先前!王将军心境,果然非常人所及!”

刘伯温虽“神”,却也看不透人心。他哪里知道,王小十根本不是什么心境超然,他实实在在就是个胸无大志,一心只想着就此身退,带着佳人去自在逍遥。

一路上无波无澜,又过十余日之后,他们已走了大半路程,大都已然在望。

昨夜,他们露宿荒野,所带的粮草、饮水也已耗尽,今日是该早早启程,寻一个落脚之处的时候了。

一行人才刚刚动身,就见远处黑压压一片,好似有大军行进一般,声势浩大。

“刘先生,莫不是遇到了元兵?”陆远当先拦在了前面。

“慌的什么?咱们现在是去往大都求医的平民百姓,不是义军将士,就是遇到了元兵又怎么样?凡事要沉稳些。”还是刘伯温更能沉得住气。

“先生说的是。我先到前边去瞧瞧,你们等在这!”陆远上马,朝着那黑压压的人群冲了过去。

远远就瞧着,那黑压压的人群见到陆远一骑而来,却像是被他孤身一人给吓到了一样,竟向着两侧“分兵”而去。如此岂不是更为怪异?

一刻钟的功夫,陆远打马回来。“先生,前面的不是元兵,而是逃难的百姓。”

“难民?”在这乱世之中,难民并不稀奇。只是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如此临近大都之际,该是越发繁华的所在才对,怎么还会出现大量的流民呢?

而这点,刘伯温却是想错了。大都附近,虽是元廷政权中心,却也并非是人人心中所想的太平盛世、安居乐土。更何况,他们此刻离着大都还有着距离呢!

“陆远,可打听清楚了?”

陆远道:“据这些人所说,他们是前宋都汴梁城的百姓。如今,义军刘福通部正在对汴梁用兵,他们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

“还在打?”早在去年的时候,刘福通便浩浩荡荡的开启了他的北伐之路。不知为何,元廷一改从前的态度,并未调派重兵征缴,这才使得刘福通部所向披靡,一时间气焰大涨。不过半年多的功夫,竟已经攻到了汴梁!

“刘福通已经取下汴梁了?”

陆远道:“还没有。听这些逃难的百姓说,元兵正在依托汴梁坚守。而为防城中百姓暗中相助刘福通部,所以元廷将汴梁城中如过筛子一般过了一遍,将那些所谓的‘不安分子’一一遣送出城外!”

也不知眼下汴梁的守将是何人,竟会出这么一个馊主意。每逢战事,必然要以安定后方为主,而后才能够兼顾破敌之法。可这汴梁的守将倒好,还未与刘福通动手,倒是给自己窝里搅扰了一个不得安宁。民心涣散,焉有不败之理!

若是细算起来,那守将也是无奈为之。刘福通这一路北伐,之所以能够势如破竹,根本原因就是元廷暴政日久,百姓们对义军更为亲近。一路上许多地方,甚至是刘福通义旗高举,城中百姓就已绑了官老爷开城投降。那汴梁守将也是为防这点,才狠下心将大批的百姓赶出了城,将汴梁城彻底打造成一座驻军的堡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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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北上(2)

细说下来,这已经是刘福通第二次率兵攻打汴梁城了。就在王小十还忙着隆平府议和之时,刘福通便攻占了汴梁城,惹得元廷震怒。而刘福通等人,不过是逞一时之勇,虽夺下了汴梁城,却守不住这已经揣在怀里的鸡蛋,屈于元廷威势,不得已而撤出了汴梁城。

汴梁乃是北宋都城,意义非凡。而韩林儿号称是北宋皇族后人,打的是光复大宋的旗号,如何肯放弃汴梁城,放弃这北宋隆兴之地?更何况,那已经是到嘴的肥肉却又吐了出去,他与刘福通哪里肯甘心?

年后,刘福通分兵三路,再次向着汴梁城,向着元廷挥起了屠刀。一时间,整个河南行省都随之而动,这才有了刘伯温等人所见到的流民纷纷。

非但是河南行省,如今长江南北,哪里不是战火纷纷。义军与元廷,乃至是各路义军之间打来打去,说到底还是苦了老百姓啊!

这北上之路,还真是不太平啊!难怪方国珍送滑寿去大都,会选择走海路!

提起滑寿,按照朱元璋来信上说,是方国珍将他请到了临安府,为的是救治一位病人。而今,又是方国珍将这位病人与神医滑寿一并送回大都静养。那病人会是谁呢?竟劳动方国珍费尽心力,又专门将之送往大都静养!

猛地,刘伯温想到了一个可能。那病人会不会就是……

天下之大,能人异士何其之多,纵然是有什么疑难杂症,也未必就非要这滑寿不可。除非,那人伤势如王小十一样的重。而思前想后,刘伯温脑中将上次青田之行所发生的事情都串联起来,忽而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已经险些被他遗忘的人!

王英!元顺帝贴身护卫,北地刀王,王英!

当初,王英托大,率领手下杀手入道观截杀刘伯温、张定边等人,不想却被张定边生擒,后一路上因为陈颖儿的缘故,被张定边施以酷刑,打断了全身的骨头成为了一个废人。

那王英即已成了废人,刘伯温便将其忘在了脑后。王英当时的性命就攥在张定边的手里,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被捏断了脖子。

而年前张定边刺杀汤和,身边可并不见王英那废人,也没人知道张定边是如何处置的他。难道说,那王英还活着?更有甚者,方国珍请去了神医滑寿,为的就是给王英治伤?

当日,王英身上的伤势究竟有多重,刘伯温是亲眼瞧见过的。浑身骨骼尽断,若是换做旁人不死已是万幸。可若是交在这位滑寿神医的手下,说不准就真换回来一个好端端的活人。

“如此就要遭了!”刘伯温自言自语。

“刘先生你说什么?什么遭了?”方孝孺回过头来问。“是不是小十哥出事了?”

“你就不能想些好的啊!”陆远说道。这一路上,他们两个就好似是命理不合一样,整天都是在斗嘴。起初还没看出来,陆远也是个嘴下不饶人的角色。

刘伯温道:“没事。我不过是想到了些其他的。”刘伯温还不想将所有事情都告诉方孝孺他们,免得让大家都担心。若一切都如刘伯温所推测的那般,王英未死,而是被滑寿所救,介时他们再去大都求医,无异于自投罗网啊!若是被王英见到了他们一行,定然是恨不得将他们生嚼活吞了。

当然,他们也大可以将滑寿请出大都来,去到应天为王小十治伤。可王英若是也同样病着,朝廷会这般放任滑寿出京吗。而且无论是救治王英或是王小十,都不是一日两日的功夫,若没有个安稳的地方,势必会耽误了救治的效果。

刘伯温心下发狠。“说不得,就要解决了王英的这个麻烦!”

一切还都只是刘伯温的推论,并无实证。可刘伯温的推算一项很准,这也使得他总是能够料事于前,时时保持着高人的姿态。

“刘先生,我们不能再向前了。”自此一路到北宋旧都汴梁,百姓们纷纷举家而走躲避战祸,他们就算是继续向前怕也找不到住宿,反而是容易被两军的探马、流矢所伤。

刘伯温道:“向东,绕路奔大都去!”

当晚,他们在一处村外落脚。陆远带人进村,换了些吃食、饮水出来,一行人就住在村外。小羽自然是留在牛车上陪着王小十,而刘伯温等四个大男人却是两两分班,轮流到马车上去歇息,又轮流在车外巡视。

想这一路上都平安无事,原本以为他们这一行会平平安安的去到大都,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夜半时分,村子外来了一队官兵,人数虽然不多,却各个都是身穿着元廷的盔甲。

“都不要动!”刘伯温最先清醒了过来。他根本就未曾睡熟,听到这乱哄哄的脚步声自然就知道发生了意外。

他们一行人在村外,又没有点着火光,官兵没又恰似就是冲着这村子里去的,所以并未在第一时间发现他们。

所有人都被惊醒了,唯有小羽和王小十还在睡着。王小十自打受伤之后,睡眠中就不似那般的机警了。而此刻,小羽就在他的身边,女孩子身上特有的淡雅之气,令王小十睡的很沉。

谁也没说话,甚至身子都没动,像是生怕一个动作会将那些官兵吸引过来一样。而事实也是如此,他们始终没有动作,那些官兵也始终都没有发现他们。

就见着,村子里亮起了火光。那不是火把的光亮,更不是什么寻常的灯光,而是实实在在的火光,官兵竟然在村子里放起了火!

杀人放火,名为兵,实则为匪。他们连土匪都不如!

同行之中,陆远身边的那名锦衣卫年轻军士叫李丰,是小十的亲卫之一,为人机灵,这次陆远才特地带上了他。而这李丰见到官兵在村子里杀人放火,他的手就忍不住握在了刀柄上。慢慢的、慢慢的,他就要抽刀出鞘。

突然,一只手搭了过来,搭在他的手上,搭在了刀柄上。这一手,将他心底的火气都压了下去。

是刘伯温。他向着李丰摇了摇头,意在告诉他学会隐忍。

而后,火光更盛,杀声阵阵,伴着妇孺老人的哀嚎,简直比夜色中的魔鬼叫声更为凄惨。毕竟,魔鬼只存在人的幻想之中,而眼前的惨剧却是真真切切的存在。几十户人家的村子,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眼瞧着就要化作一片焦土。暗中旁观的刘伯温等人,却始终都不知这是因为什么。

都说元廷残暴,可蒙人也终究是人,若非事出有因,他们又岂会杀害自己治下的良民百姓呢?

李丰忍不住了,拨开刘伯温的手,便将腰刀抽了出来。

刀身拔出,火光映在刀身上,黑夜中好似是一道闪电在村外划过。这一下的,当即暴露了他们一行的位置。

李丰被这悲惨的一幕激得血气上涌,进而冲昏了头脑,全然不顾一行人的安危,便要“仗义出手”。

眼见得村中的兵丁都瞧向了他们这里,并且逐步靠拢过来,刘伯温就知道今夜的事情怕是坏了!“方孝孺,你驾车带着小十夫妻离开,陆远、李丰,你们和我留下拖住元兵!”

尽管李丰被血气冲昏了头脑,但他却分外的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元兵绝不会与他们讲什么道理,唯有刀兵相向,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正当三人做好了准备,等着元兵冲击过来时,另一个意外又发生了。村子里的火焰中突然爆裂开来。继而,爆裂的火光后冲出了两个人。很显然,他们才是这些元兵要找的人,而刘伯温等人却是在无意间,帮别人背起了黑锅。

这两个人冲了出来,各自手里拿着的都是一柄短刀,刀身长一尺有余,即足够近身交锋,又能在平时很好的隐藏。

若此时刘伯温还有空的话,当能看得出这两个人都不时庸手,每一刀砍出,就足以致人于死命,寻常的兵丁纵然是三、五人合围,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两人一先一后,自火光处冲杀出来,一路踏着焦土与血迹,冲向了刘伯温等人的方向。

黑夜下,火光跟前,所谓的“灯下黑”,他们并不能看清楚刘伯温等人,就更加无从探知对方的身份了。或许他们还以为,是“自己人”来接应他们了呢!

刘伯温这里,若非是要掩护王小十夫妻撤离,他们大可以将这些元兵甩开。可如今王小十重伤在身,方孝孺不敢拼命驾车,速度便慢了下来,刘伯温他们只好在此为他们断后。

眼见着,元兵之中一个兵丁在怀里摸索,进而取出了一根竹筒的样子。

“快拦住他!”刘伯温道。他瞧着,那该是军中通信的号炮。若是这号炮点响,四下里不知还会有多少元兵赶过来。

听了刘伯温这话,李丰刚刚无处发泄的怒火可算是找到了宣泄口。手中一柄单刀,他这人还未到,刀却已经被掷了出去!

另一边,那两个不知身份的黑影也已赶了过来,两方本不相识的人可谓是兵合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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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北上(3)

当先这人不容易啊看他砍杀的虽然厉害,可明眼人都瞧得出,他上似是有伤。他的动作上大开大合,不释什么精妙的招式,如此却反而不需要子太过的扭动,不会太过牵扯伤口。

说起来虽如此,可受伤之后该当静养,万不能如此的折腾。但元兵紧追不放,他们也只能是大拼了老命。

而后片刻的功夫,有刘伯温几人帮忙,再加上这两个份不明的男子,便轻易将这些元兵都送到了“老家”去。

几人为防随后再有元兵追来,便急急的离开,去追方孝孺的牛车。而那两个男子也跟了过来。

对方份不明,刘伯温本不与他们多做纠缠。可脚下的路却并非刘伯温一人的,自己走得,旁人也自然走的,他也不好开**恶,只能是任凭这两人跟着。

“先生,我们”陆远还使了个颜色,询问刘伯温是否要想办法摆脱了这两人。

此时,那两人几步追了上来。“这位先生”他见陆远称呼刘伯温为“先生”也就跟着有样学样。“这位先生,还多谢几位仗义出手,否则我们就要丧命在这些元廷的杂碎手中了”

刘伯温与谁都是这一副善容。“两位英雄客气了。若没有在下等人相助,元兵也奈何不了两位。”刘伯温不愿意与他们深谈,打过招呼便罢,也不询问这些人的份。

却不想,刘伯温等人不稳,这大汉却是自己说了出来。“我俩本是高邮人士,因为不忿元廷暴政,而奋起反抗,杀了朝廷的税官、里正,因此被朝廷追杀,这才逃了出来。一路上,元廷追的紧,才藏进了那村子里。”

这两人像是“自来熟”一样,竟就跟上了刘伯温的脚步,在其边似有意、似无意的闲谈起来。“几位这是到哪里去啊”

“不巧,我们是到大都去”刘伯温道。

“这岂不是正巧,先生为何会说是不巧啊我们兄弟就是要到大都去”

刘伯温道“两位好汉,你们被朝廷通缉,竟还敢到大都去”

先前说话的,是那个显得又见几分文静的男子。而后张口的,是他边一个铁塔般的汉子,就好似那男子的护卫一样。“我们兄弟意在杀了顺帝老儿,还百姓以太平”

先前那男子道“是啊在下名叫张铭,这是我的同胞兄弟。我二人眼见百姓疾苦,不忍心如此。仗着有一武艺,想要到元廷大都去,寻一个机会刺杀元顺帝”

“如此机密大事,两位贸然说出,就不怕在下去报官吗”刘伯温问道。

那张铭道“你我携手挫败元军,不已经是自己人了嘛,还需要防备什么”

刘伯温不语。看样子,这两人就如狗皮膏药一般,是要缠定他们了。

而后,他们一行人追上了方孝孺。“怎么样”有外人在场,陆远就没有直接询问王小十如何,而是模棱两可的问了一句。

方孝孺也不是蠢人,听出了这话中的玄机。“都好、都好。”他只顾得点头。

打了这一通,人也不困了,倒是肚子里饿得紧,李丰就升起了火,烤起了干粮。

“给”张铭过来,扔给李丰一个油纸包。打开一瞧,里面是一大块腊。“吃吧,我们带着多呢。”

李丰点点头,将这架在火上烤了起来。不过片刻的功夫,腊表面上被炙烤下了一层油脂,在火焰上“咝咝啦啦”的作响,配合这香气勾引着人的食。这可比硬邦邦的干粮好的多了

李丰将这大块分了几分给大家。见刘伯温暗暗的点了点头,几人这才小心的吃了下去。

出门在外,本就应当小心。虽说他们共同与元兵战斗了一场,可这两人毕竟份不明,还是小心些的好。也只有在刘伯温点头了,陆远两人才敢把这吃下去。

陆远还没觉得什么,可李丰却是因为这一块腊而与两人有了好感。或者说,是出于这两人的世,才令其有了亲近之感。

李丰从军两年,是在朱元璋攻下集庆,改名应天府后才投的军。而他原本就是一个无亲无故的流浪之人。乱世之中,人命jiàn)如草芥,若非是投军中,说不准他已经饿死到什么地方了。因此,对于元廷的恶迹斑斑,李丰为痛恨。否则他也不会在昨夜第一个拔刀出来

而听这叫张铭的人讲了他们两兄弟亡命天涯的原因,也是被元廷压迫所致,李丰就将这两人引为了知己一般。

天亮了,一行人却在背风处打盹儿。刘伯温算是第一个睁开了眼,瞧着那兄弟两个还打着呼噜,刘伯温悄悄的叫醒了陆远,两个人缓缓离开了马车。

“刘先生,你有什么事吗”陆远当知道,刘伯温这是有话不方便当着那兄弟两人说,才将他叫了过来。“先生是不是怀疑,这两兄弟来者不善啊”

刘伯温点头。

“我看不会。这两人随说是一功夫,可昨夜却是与元兵拼了个你死我活。而且,咱们这次去往大都,连大帅都不知道行程,谁又会对我们下手呢”

刘伯温道“我并不是说这两人是对我们图谋不轨。只是我觉得这两人并非如他们话中所说的那么良善。”

刘伯温素来看人奇准,连王小十见过后都钦佩不已,更是时时与陆远等人说起刘伯温的奇迹之处。为此,刘伯温这话纵然没有什么依据,可陆远本能的也信上了几分。

进而,刘伯温解释道“昨夜,这两人说是高邮人士,因为不忿被元兵欺压,才动手伤人逃了出来。”

“没错啊这两人还是有些侠义心肠的。面上虽然长的凶恶点,可也未必就是坏人啊”

刘伯温道“这两个人如果真怀有侠义心肠,昨晚怎么会眼见着元兵屠杀百姓而无动于衷,直到最后无有退路才现出来”

“这”陆远也觉着这话有理。若一个人为了自己的安危,而使得旁人遭灭门之祸而无动于衷,那么从其口中所说出的仁义道德,岂非就如狗一样,丁点也不可信

“您是说”

“我并不知到这人想干什么,只是要你多加小心才好,不要说露了咱们的份。”

“明白”陆远道“我还要去告诉李丰一声,他这人虽机灵,可心思却实的很。”

两个人又走回去,却见到那自称是张铭的男子已经醒了,正拉着李丰在聊天。两个人东一句、西一句,也不着个边际。

“李丰,准备上路了”陆远叫上他,免得这家伙多嘴说露了他们的份。

“刘先生”这时候,牛车里小羽姑娘在喊道。

一听见这车棚里有女人的声音,那张铭先是一愣,后脸上又是一片难以名状的精彩。而这面上的表,哪里能逃得过刘伯温的眼睛。当下,他就断定这人根本就是个“酒色之徒”,昨夜他话中的故事也多半是假。甚至于,他这名字都是假的。

而后,又听车棚里的小羽叫道“刘先生,小十好像有话要说。”

刘伯温闻言上了车,就见王小十直冲着他眨眼睛。“王将军,可是有什么话要对学生说吗”

王小十口不能言,但从其眼中都看出了内心的急切之意。这种口不能言,不能动,如废人般的滋味可真是不好受啊

刘伯温知他急,忙的将手探在了王小十的腕脉上。“不好”手刚搭在手腕上,刘伯温就出口叫了一声“不好”。

他只察觉到,王小十体内的内息正逐渐转弱。而今的王小十,如常的进食尚且不足以维持病体的运转,靠这一丝内息撑着。若是一但内息耗尽,不仅是回天无术,更兼是顷刻间就会伤重毙命。

按照刘伯温原先的推算,王小十内息的功夫虽不算是登堂入室,可也是小有造诣,应该足以维持到大都。只可惜他忘了,如今王小十周形如废人,内息无法凭自调动,只能是本能的维持运转。这就如体内的一股孤立的能量,在维持王小十自运转的同时,又在不断损耗。一个不注意,就要到了这山穷水尽之路。

除非似王弼与张定边等人那样的高手,内息修炼至先天之境,才能不需刻意运转,而内息绵绵不绝。

急之下,刘伯温的脸色一时间陷入铁青。也是这车内光线不明,否则,小羽一定能够从这面色上看出其内心的慌乱之意。

“刘先生,小十是不是伤势加重了”

刘伯温装作神色如常。“没事、没事”刘伯温道“王夫人,王将军他无事。孝孺,去换上马车,咱们加速赶路。”

“啊”方孝孺还以为他听错了。“换马车”马车就跟在后面,却因为王小十伤势过重,不敢一路颠簸,所以马车上只是放着些被褥、衣服,还有干粮、饮水。

“你没听错,来将王将军接到马车上,我们加快速度到大都去”如今看王小十的病已经拖不得了,只能拼着试一试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张名鉴(1)

弃牛车而换马车,王小十被刘伯温小心的抬了下来,又好生的放在了马车上。马车上铺着的衣服、被褥一层又一层,十足十的软卧,却也是难敌旅途的颠簸。不知道刘伯温有什么办法,能够让王小十平安到达大都。至少,他该有办法让王小十活着到大都去。

安顿好了王小十,小羽才从车上下来。一双玉足轻点在地面上,不起尘烟,小丫头的子轻盈。她早听到了车外有外人在,便始终低着头,小步快跑着上了马车,自始至终都未曾看向那两个男子一眼。

在与王小十成婚之前,小羽这扭捏、羞的子就显露了出来,不在似她与王小十初识的那般机灵、活泼。可能是传统的观念影响,即要为人妇起,便收敛了女儿家的小子。

说来,这也有马秀英很大的功劳。朱元璋视小羽为亲妹子一般,对于她的婚姻大事甚为劳心。而最初王小十觉得自己与小羽年纪都小,始终顾左右而言他,搞得朱元璋还以为,王小十是嫌弃小羽的出。而后,才认下小羽为妹子。

自那之后,朱元璋的夫人马秀英就告诉小羽,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家中大妇。旁人或许不知,但马秀英作为朱元璋的枕边人,却知道朱元璋早晚都会迈出那一步、早晚都会成为真正的“天下一人”。而到了那时,王小十必然是在高位、起居八座。若小羽仍旧像是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一般,岂非是弱了王小十的面子

殊不知,王小十作为后来人,惯于随而为,视为重,根本就未曾想到这些。但是马秀英这些话,却对小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从那之后,小丫头就没了活泼的子,人变的羞,子也变的沉稳了。

今也是如此。她即已与王小十有了夫妻之实,便恪尽本分,不与那些不相干的男子做交谈,连看都不看上一眼。

她虽如此,可旁人却不会都这般的恪守礼数。见小羽羞涩涩的上了马车,这张铭的一双眼珠子恨不得就要穿透了车棚,看到里边去。

这时候,马车里刘伯温道“孝孺,先慢些驾车。”

而这张铭鬼迷心窍,竟就要凑上去。“刘先生”他不是傻子,自然不可能直勾勾的冲上去瞧人家那姑娘。张铭故作询问。“刘先生,你们这就要启程了”

车上,刘伯温不答,却是陆远当先一步,拦住了张铭,也横在了他火辣的目光之中。“我们要加快赶路了”

“你们带着病人,还带着女眷,怕是不能赶的太急呀”

“不劳阁下cāo)心”陆远今早听过了刘伯温的那通分析,自然是对这张铭没有好感。刚又见了他瞧向小羽的目光,活脱脱的一个登徒浪子,陆远哪里还会留给他好脸色。

倒是李丰,这年轻人心实的很,还上来劝解。“我们是急着要走。”

“也好”张铭道“我们兄弟也要往大都去,正好又顺路,不知道能否帮上我们一程。”他兄弟二人没有马匹代步,而陆远与李丰却是每人胯下一匹,想来这张铭是兴起了借马的主意,想让陆远让出一匹来。

“对不住,我们急着赶路,实在是不方便。”

李丰还以为这二人是什么好人,面上有些过意不去。“要不,将我的马给这两位兄弟留下”

“胡闹”陆远却是喝指住他。“你没了马,能跟得上我们吗”

张铭又退而求其次。“能够让我兄弟二人与你们共乘等到了马市上,我二人出资给两位换上好马”

“无妨”车里的刘伯温道“两位英雄没有马匹代步,实在让人过意不去。这样吧,就将那牛车留于你们。咱们走”刘伯温出声,方孝孺挥鞭,陆远与李丰听了各自神色不同,却齐齐的上马离开。

“将军”见刘伯温一行人离开,那壮硕的汉子开始称其为将军,而并非如先前那般兄弟相称。“您为什么不下手这些人不愿意留下马,就将他们的命留下来”

“不可这几个不是寻常人。那个车上躺着的,应该是叫王小十,是一个将军”刚刚,刘伯温探过了王小十的脉象,惊的不查之下,脱口叫了一声王将军。或许旁人还不会在意,却实实在在被这男子听到了。而且,小羽嘴里也是叫的“小十”,这让张铭如何听不出王小十的份

“将军王将军哪路的将军”

“从昨夜的形来看,他不可能是元廷的人,就只能是哪路义军中的将领。”张铭分析的倒也不错。

“义军将领,竟然敢到大都去难道他就不怕被人发现吗”

“王小十”张铭嘴里念着他的名字。“没听说过这人啊或者,也是个是什么无名之辈。而且他受了重伤,说不准就是去到大都求医的。”

“将军,不管他是什么人,放走了他们,咱们没有马匹,怎么躲过元兵的追击”就像这壮汉说的,他们昨夜本应该离去,却正是因为刘伯温他们的马匹才留下来的。

而今,这一路上乡间都是破败之态,百姓果腹尚且不易,就更不要说圈养马匹了。要知道,在元末养马也是要上税的。所以,他们兄弟一路上虽然不愁吃喝,却是难以弄到马匹。昨夜乍见这一行人中有几匹好马,张铭两人欣喜不已。

可随后,在与元兵的冲突中,他们发现陆远两人,乃至是刘伯温这个文弱书生,手都是不错。而且他们两人连逃亡,上还有伤,只怕不是这一行人的对手。但他们却是需要马匹,也对其并不死心,就只好一路跟着同行。

而现在,刘伯温他们走了,男子却改变了心中的想法。他不单只想要那马

“我们也到大都去”张铭突然道。

“将军不可元廷而今正在通缉我们,咱们回去就是自投罗网了”他好像猜到了什么。“公子,可是为那个女子大丈夫何患无妻,等我们到了安地方,重整兵马,公子再寻良配也不迟啊”

这大汉可算的上是苦苦劝谏,只是不知这个叫张铭的男子是否听得进去。

“你以为,本帅为的是那么一个小丫头”

“末将不敢。”

“告诉你,本帅是为了那小丫头,也更为了那王小十”他道“咱们被元廷打散,眼下只你我两人,如何能成事若能挖掘出这一行人上的秘密,说不准你我的大业尚有转机。”

“将军原来是为的这个。末将愚钝”

“而且,我也真的喜欢上了那个小丫头。好一支含羞草啊”

“既然如此,将军我们现在就追上去吧”

“人家骑着马、坐着车,我们跑着怎么追”他道“上车”

“牛车”

将帅二人,就坐着刘伯温赏给他们的牛车,慢悠悠的奔向刘伯温所去的方向,赶奔大都。

马车上,刘伯温透过王小十的腕脉,为其调理内息。但这马车就是不如牛车平稳,跑动起来,非但是将王小十伤口震得再次溢出了血,更是颠簸得他体内气息一阵混乱。

“不行啊”刘伯温急得汗都上了额头,小羽更是低低抽泣,更加没个主意。

而后,就见刘伯温不顾王小十伤势,一把将其拦过。

“刘先生”

“王夫人放心,学生心底有数”他心中的确是有数。若不是想出了这个办法,只怕他们还要再多托些时才能赶到大都去。“孝孺停车”

“吁刘先生怎么了”

刘伯温不答,而是拿着被褥将王小十裹了一个严实,就如此横抱着王小十到了车外。

而后,就见刘伯温双脚点地,子一轻就上了马车棚顶。两个大活人的重量加在车上,却也不见晃动,车棚更是完好无损。这刘伯温真是有一手巧妙的轻功夫

“孝孺,尽管纵马疾驰王夫人,还要劳你受颠簸之苦了”刘伯温说道。虽还不知是怎么会事,小羽却道“为了小十,苦些又算的什么”

在得到了刘伯温的指示之后,方孝孺就放纵的挥起了马鞭。“驾”马鞭落在马背上,马匹四蹄就像是撒开了欢一样,车速提升了何止是好几个档次。

起初,方孝孺还担着几分小心,不时的回头去瞧车顶的刘伯温和王小十。就见着,刘伯温双手横托王小十,两只脚在车棚上踏步。马车车颠簸的越是厉害,刘伯温双脚踏动的频率就越快,甚至还会在车棚上凌空跃起。刘伯温就是借此化去了车的颠簸之力。无论其在车上如何的“折腾”,但王小十的子却仍旧是稳稳的,不上不下,更不见丝毫颠簸。

如此,方孝孺放下了心,急急的挥鞭,以弥补先前所亏欠的路程。而时不时的,方孝孺也会回头询问。“刘先生,子还支撑得住吗”

刘伯温不语,方孝孺就再次加快了两鞭。他知道,若是刘伯温支撑不住,他会出口让自己停下的。

就这样,他们一间所行的路程,足以抵的上先前的数。

第一百九十九章 张名鉴(2)

足足行了一,期间刘伯温就未曾从车棚上下来,陆远等人也未曾歇息,更是没有人叫苦。他们都知道,如今每耽搁一分,就是耽误了王小十的一分生机。

非但是几个大男人,就是小羽,也忍住不叫一声的苦。不要以为坐车是件容易事。马车上颠簸,他们这一行又急,车上的人那里可是有得罪受了。一整下来,一个大活人能够颠簸得浑酸痛,骨头都如散架了一般。若是王小十仍旧被放在车上,怕是片刻的功夫都用不上,就直接伤口崩裂,一命呜呼了

“吁”头偏西,但天色尚早,可方孝孺却是勒马停了下来。他们都是军中之人,方孝孺虽不是战场厮杀的人,可锦衣卫中的常训练却也都参与过,体能绝对也没的说,所以还不惧这旅途颠簸。只是他们人虽无事,可马就不行了。足足奔袭了一,这还是军中的良马,若是寻常圈养的马匹,只怕早都“抛锚”在半路上了。

“刘先生,您觉得怎么样”方孝孺问。

“没事”刘伯温活动了一整天,但手臂仍旧沉稳如常。甚至比今早更显有力。

陆远勒马停在车旁。“刘先生,小十哥没事吧”

刘伯温嘴角见了一缕笑。“陆远,你就不如孝孺懂事,就光顾着问王小十,也不知道问问我这个老人家怎么样”

“哈哈”陆远几人跟着大笑。刘伯温能够如此说话,就足以证明王小十无事,而且还是好的很。否则,这老家伙绝对笑不出来

刘伯温自称是“老人家”,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要知道,刘伯温比着朱元璋年岁也不差什么,只不过他为人老成,难免不会是一副老气横秋之态,所以朱元璋部的这帮年轻人,背地里何止是叫他“老人家”,而是一致的官称他“老家伙”

对此,刘伯温岂会不知道。只不过他是欣然的接受。有时候,不争才是最大的智慧

刘伯温从车棚上一跃下来,膝盖弯曲,人轻轻落地,手中仍旧平稳如初。这一手功夫,当得是令陆远、方孝孺几人佩服。

将王小十好生放置在车内,陆远便向前去探路。前面到了一处镇子,可看到街上行人蛮多,一片祥和之气。后续自此去往大都的路上,都会是如此的景象。

也不需太过招摇,只陆远一人步行进了镇子,寻了一个住处,等在镇外的刘伯温、方孝孺一行人才悄悄的进了镇子。

店主人是一个胖子。好似天下间的店主,都应是他这般富态之姿。

“主人家,这里去到大都还有多远了”

“不远了,还有”

店主人正与刘伯温说着话,店门口又见来人,自有伙计上去招呼,那是店里唯一的伙计。

这处买卖小本经营,具这店主与刘伯温的交谈中所知,那伙计本是他的一个侄子,父母也不在了,他也没个营生,就跟着他叔叔在店里帮忙。而他叔叔年纪不小了,当初取了一个媳妇,却也跟人走了,他如今是孤一人,将来这个店都会交给他侄子打理。

刘伯温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那都是这店主自己说的。他这人很喜欢与人聊天,不过是片刻了的功夫,他出门迎客的侄子还没有回来,他就已经与刘伯温说了这么多,真是不敢想象他一天要说多少的话。

这时,伙计从门外迎进了一个俊俏公子。这人一白衣,周上下紧趁利落,一的英气十足。此时天气尚凉,可这公子上穿的却不多,只是披着一件雕裘披风。而在其腰间,左侧坠着一块玉佩,而右侧则是坠着一个扇袋儿。

如今这个天气,哪里是用得着扇子的时候。单凭这点,刘伯温就足以断定,这人若不是一个喜好附庸风雅之徒,就定然是要打算南下。

见这公子哥儿进来,刚刚还与刘伯温闲聊的店主人却是迎了上去,接替过自己的侄子来招呼这个公子哥儿。

刘伯温就在这里瞧着。后面有陆远、方孝孺他们在忙,王小十那里有小羽在伺候,他一时间倒成了闲人。这也是方孝孺他们体谅刘伯温一个“老人家”辛苦了一整,让他坐在这里歇一歇。

就瞧着,那白衣公子在店中打量了起来,一直将前面的店面打量了一个遍,却仍旧是大摇其头,显然是对这店面并不满意。而那店老板却是在忙着点头哈腰的赔笑,笑脸与那公子解释了半晌。

而后,才见那公子算是点了点头,店主人也满心欢喜的笑着出了门,将门外那白衣公子的两名亲随接了进来。

刘伯温看着,也跟着轻笑。而那白衣公子自然也注意到了这店中唯一的一名客人。刘伯温冲着他笑了笑,而这白衣公子却是冷冷的目光一扫便进去了。

而后又瞧着,那店主人将两名汉子迎了进来。那两个汉子装扮怪异,似乎不是汉人。

将这几人房间安排妥当,又将他们的马匹都安置好,饮了水、喂了料,店主人才算是清闲过来。而这时候他回来,瞧见刘伯温还在。

“先生,您还没歇着呢”

“什么客人,值得你如此紧张啊”刘伯温是觉得好奇。若是换了王小十在此,他也一定会好奇的询问。

那店主人说道“从他们一进门,我就知道这是哪路的人。”

“哪路的”连刘伯温都只瞧了一个大概,猜出这一行人是要南下。而这店主人难道是每迎来送往,才特地练就出了一副“火眼金睛”吗

“这些人是从大都来的,不是有钱公子,就是王侯公卿。这样得人,招待他们住一晚,就足以抵得过小店数月的开销。”

“真的”刘伯温出书香门第,家中有田地,衣食不愁,后来又考取了功名,做了几任地方官,也懂得官场相人之道,却不通这做生意的门路。

要说在与王小十相熟的人中,也就唯有沈万三深谙商场。只不过,沈万三生下来家资丰厚,做的斗士队生意,与这小小的店铺老板却不是同一“商场”上的。

“说实话,如今世道不好,从寻常的百姓上赚不到几个钱。就是靠您这样知书达理的读书人,也养活不了我们爷们儿。而这些大都来的公子哥儿,眼睛都长在脑门上,只要把他们伺候好了,他们是不会在乎钱的。”

刘伯温也觉得有趣。他明明见着那男子起初并不看重这小店的环境,可这店主人低声介绍了几句,那公子就同意了。“你跟他说了什么难道说,老板你还给人介绍做皮生意”

“先生切莫要冤枉人啊我只是说,我这里是本镇上最为干净、舒服的客栈,而且晚上会给客人沐浴的水,还会负责送上一桌上等的酒菜。像这些公子哥儿,出门一路,不如在家享受,自然肯留在我这小店中。”店主人说起自己的小店,可谓头头是道。“虽然我这小店不大,却绝对是镇上最干净的。”

“哈哈”刘伯温也道“是啊,店铺大小不论,干净、舒服才是最终要的”

“话是这么话,可你这店面若是小了,那些有钱的公子哥儿瞧都不会瞧上一眼。可他既然进了门,我就一定要想办法将他留下有了这一个大主顾,先生您一行的食宿钱都可以给您免去几分了”

刘伯温道“店主人你这么说,我们走时定要给你多留些店钱”

“多谢先生”

刘伯温很喜欢这人。

当晚,刘伯温他们就住在了这里。虽说是王小十伤重,可若是赶的太急,非但是王小十的伤势治不好,而且他们几个大活人倒是受不住这一路的风餐露宿了。况且,如此的赶路,最迟明晚间就能够到达大都

晚餐是店主人为其准备的,家常的两个小菜,白面的干粮,一盆清汤,诚意满满。

而店中的另一行人,店主人却是精心准备了一番。落时分起,店门就关闭起来,这一对叔侄两人就进到厨房中忙活。那年轻人负责烧火,而其叔叔则是大展厨艺,准备了一桌饭菜。

令刘伯温没想到的是,这店主人竟还有着一手好厨艺,弄得满院飘香。就连重伤倒在上的王小十,鼻子都跟着嗅了嗅,令小羽见了大称神奇。

想必,今晚的一桌大餐,能令那白衣公子对这客栈更为满意,会留下更多的店钱。

入夜之后,院中的香气似还没有飘散。刘伯温今的确是不轻松,已经睡下。为防意外,他今晚仍旧是和衣而卧,保持着几分清醒。

另外几人,陆远与方孝孺他们也都已经躺下,屋子里也熄了灯。要说院子里唯一还亮着灯的,则是那白衣公子的房间。若此时有人站在他的门外,当听到屋子里“哗哗”的水声。

夜色下,万籁俱寂,唯有这水声潺潺却不刺耳,倒令人觉得舒适。只可惜,今夜那“梁上君子”,却无心领会这舒适之感。

第二百章 张名鉴(3)

房梁上,若非是那身影动了一下,若非是仔细的蹬着眼睛细瞧,根本就无从发现,这人脚下更是不发出丁点声响。

此刻,院中出现了一个身影。是那店主人。他提着个灯笼,从自己的房间中出来,摇摇晃晃去了茅房,后又出来,边走边揉了揉眼睛,奔厨房去了。

他走错了吗?当然没有。自己家的店铺,经营了这么多年,怎么会走错呢?这说起来,却是店主人多年的习惯。因为灶上燃着的都是碳火,就算是熄了火,也难保不会复燃。为此,这店主人每晚都会起身看上一眼,确保无事,顺便撒泼尿,而后再回到床上去睡觉。

上过了茅房,看过了厨房,老店主正要回宿房去。却见到那白衣公子的屋中尚有灯光,还伴有水声,就凑过去瞧了瞧。

店主睡眼朦胧,屋子里的灯光又透过窗纸直刺双眼,他什么也瞧不真切,就更不要说是房顶上的黑衣人了。可即便如此,那黑衣人却也是吓了一大跳,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伸手入怀就摸住了短刀。

“公子!”店主叫道。而房顶上,那黑影却是紧握刀锋,一但事有不好,就要跳下来杀人逃路。

而后,就听店主道:“公子,夜深该熄灯了!若是有事就叫一声。”

“没事!”屋子里,那白衣公子的声音,慵懒中带着一些娇气,似乎是这通澡泡的很舒服。

“没事就好。公子您先洗着,木桶和洗澡水我明早再收!”店家已经睡了一觉,不想再起第二次。

屋子里没有声音,店主也不再啰嗦,转身提着灯回去了。至此,房上的黑影才松了一口气。被这客店的店主发现了不打紧,他自能够脱身。可若是被人发现而惊动了王小十一行人,怕就不好了。

没错,这人就是冲着王小十来的!或者说,是冲着他们这一行人来的!

来人趴在房上,却并不知王小十等人都住在哪一间。于是,他就只得一间、一间的寻找。刚刚听到屋中那声音,情知不是王小十一行中的任何一人,他便在房顶上,悄悄向着下一间房而去。

身子趴伏在隔壁的一间房顶上,黑影一只耳朵贴在瓦片上,能够清晰的听到里边传来的呼噜声,想来屋子里的人睡的很熟。

这黑影又到了下一间房上,同样的侧耳细听。而这间房中,却似丁点声音皆无,就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

呼吸的声音低微,常人很难发现,但却瞒不过精通此道的人。就好似一位资深的食客老饕,能够在一口菜中品尝出百样的滋味。

这黑影又到了下一间。从这间房中,他感受到了两个人的呼吸。细听之下,还有一个女子低低的抽咽声音。

房里未曾点灯,昏暗一片,而小羽正趴在王小十的床头,低低的抽咽。不知为何,看着王小十昏昏沉睡,她心中好一阵酸楚。想要与人去说,可刘伯温吩咐过,千万不要打扰了王小十的休息。她便忍下了。忍来忍去,心中越发委屈,鼻子一酸,人便小声哭了起来。

如此,房上的黑影当确定了目标。

而后,那黑影从房上跃下,身形之轻盈,比之刘伯温也不遑多让。轻轻的,匕首抵开门栓,黑影推门、进屋,挥手关门,又冲到房中制住了抽咽的小羽,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而且,这人用力精准,房门开合不发太大声响,两旁屋中纵然有人听见,也不会以为房中闯入了一个如此的不速之客。

“小丫头,对不住了!”这人说着,一掌拍在了小羽的后颈上,将其打晕。昏迷之前,小羽的一双眼珠子看向王小十,又瞧向身前的黑影,眼珠在两处之间不停的转动,像是说着:不要去动王小十!

黑影将小羽放在地上,一把掀开了王小十身上的被子。王小十本就是和衣而卧,倒也方便了。想着,他一把就要抱起王小十。

而王小十伤势是何等的重,万万不能够“暴力搬运”。刘伯温抱着他的时候,都是让其身子平躺,且不敢有丝毫颠簸。而这黑影哪里管得了这些,也不管是脑袋还是屁股,就要把王小十扛起。

“噗……”动得不对,王小十胸口上未取出的一段木棍晃动,对王小十来说可就是致命之灾,当下一口血就喷了出来,喷在这人的后背上,将这黑影吓了一跳。待等他想要将王小十放床上时,却是隔壁房间中传出了动静!

“什么人?”声音像是一声炸雷,是陆远先一步出声。而后,就听隔壁的开门声大震。

黑影被吓了一跳,慌忙扔下了王小十,又将小羽那丫头抗在肩上。他想着的很简单,王小十一个重伤之人,数不准下一刻就一命呜呼,抢回去也是个废人,倒不如将这小丫头完完整整的带回去。

这时,陆远已经一步冲了进来。屋中漆黑,借此功夫黑影将屋中的板凳掷向了门口。陆远不查,只觉得是一个黑影被扔了出来,当即闪开了身子躲避。就是趁着这个空隙,那黑影扛着小羽冲到了院中。

晃过了陆远,拦在院子中的却是李丰。这黑影从上到下一身的黑衣,连头发都被黑布抱起来。但借着那白衣公子屋中的灯光,李丰当见到黑影肩头扛着的小羽。为怕伤错了人,李丰收了刀,拿着一双老拳招呼。

黑影后撤了两步,躲开了李丰的两拳,身后陆远却是架着刀刺向了黑影的后腰。而黑影以短刀架住,身子一跃就上了房顶!

这下子,陆远、李丰两人没辙了。他们两个厮杀起来是一个好手,却就是没学过这“高来高去”的功夫。

这时,刘伯温也从房中出来,可算是陆远两人唯一的救星啊!

“刘先生,你看!”即使不用陆远指给他,刘伯温却也看到了。

“陆远,你们两个去看王小十!”刘伯温道。陆远恨得狠狠拍了下自己的脑袋。自己可真是个猪脑子!光顾着抓刺客,却忘了王小十!

李丰还守在院子里,而陆远则是进屋去瞧王小十。

那黑影还在房上,刘伯温纵身想要追上去,而那黑影则是将脚下的房瓦踢动得片片飞起,迫使刘伯温人在半空又落在了地上。而刘伯温这老家伙却也有办法,他抄起一块飞来的房瓦,就扔了过去。但这目标并不是那黑影,而是黑影的脚下,房子的屋顶。

房瓦砸在屋顶上好似有千斤之力一般,竟将房顶砸了一个窟窿,那黑影也掉了进去。

这间屋子,就在那白衣公子的隔壁,刚刚黑影听到的屋中满是呼噜声的那间屋子。

刘伯温一脚踹开了屋门,人纵身跃了进去,半空中一把拉住了小羽。

黑影人突然身子下坠,人陷入短暂的惊谎中,正是这短短的一瞬间不注意,才令小羽被刘伯温所拉住。

可小羽被那人抗在肩膀上,刘伯温只拉住了她的一双手。想要拉扯,可那黑影的力气不松,若是就此牵扯起来,岂不是要了小羽的命?没办法,刘伯温只得松手。

却不想,房间的床上,刚刚还呼噜声音震天的男子,一下子变的寂静无上。如此黑暗之下,这人鱼跃而起,一脚踢向了那黑影,并将小羽都放在了所攻击的范围之内。

可以看得出,这人并不是倾向于任何一方,只要是人闯进了他的屋子他都会如此。

而且他这一脚又快又急,那黑影双脚堪堪落在地上,根本就躲不开,只能是被动的挨打。非但是他,只怕小羽丫头也要实实的挨上这一脚。

这下子,刘伯温更急了。他可不能看着小羽有事!

当下,刘伯温一步跨前,半路上抱住那汉子的一条腿,将这一脚拦下。

黑影还不知道,刘伯温已经救了他一次。今夜的事情闹的如此,已经出乎了他的预估,所以这黑影不曾恋战,只想着退走,便要扛着小羽从房顶塌下的窟窿中冲出去。

而那壮汉的一脚被刘伯温拦住,没好气的就给了他一拳,打得刘伯温倒退了数步,那大汉就又扑向了黑影。那黑影眼瞧着就要从房顶的窟窿逃出去,却又被拽了下来真可谓是气急败坏,竟就将小羽抡了起来去扫向那汉子。

刘伯温一见这还得了,就忙不迭的去将那汉子推开。小羽一个小丫头,盈盈弱质,那里是禁得起这般折腾的。

二次里,刘伯温帮着黑影挡下了麻烦,放其离开,只可惜这次又未能如愿。

房顶上的窟窿里,无端端的冒出个人头,看得人好生心惊。进而,那人头伸出了一只手,将那抓着小羽的腰带,就将小羽丫头给提了上去,而将那黑影按在了屋子里。

刘伯温暂时松了一口气。他已瞧出,这屋中住着的大汉,与房顶的男子,都是今日白衣公子的两名随从。虽还不知这一行人是何身份,是敌是友,可如此一来小羽暂时离开了这凶险之地,刘伯温也就能够放手施为了。

眼见得,两次脱身不成,而自己唯一能够倚仗的人质也被人救走,这黑衣人情急之下,竟就以身子撞破了墙面,冲进了隔壁的屋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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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郡主(1)

撞破了砖墙,隔壁就刚好是那白衣公子的屋子。屋子里亮着灯。可能是这白衣公子喜欢光亮,屋子里点着五根蜡烛,两盏油灯,可谓是灯火通明。

灯下,就见当中一个大木盆,里面原是水,可此刻却已经冷了,再不见气升腾,那白衣公子也已不在木盆里,而是穿上了白衣,披散着的头发尚未来得及拢起。

刚刚那一通打斗,虽说处处凶险,却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这白衣公子虽然是听到了打斗声,也知道是出了事,但他却来不及整理妆容。毕竟,他不如自己的那两名亲随警醒,也不如他们的武功高强。

撞破了撞墙,这黑影也是一阵的晕眩,摇晃了两下脑袋才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如今他处陷阱,房上、后,乃至是院中都是自己的敌人,他若不找一个“护符”,今夜无论如何是都无法冲出去的。如此,他就瞧向了面前这白衣人。

黑衣人进而向前,要去制住那白衣公子。对方听到了撞破砖墙的巨大响动,却还没来得及回头。这一切发生的太快

刘伯温那里,他尚且落后那大汉一步,如何能赶得上这黑影。于是,刘伯温就将房中碎落掉下来的瓦片踢了过去,擦着自己前的大汉而过,直打在木桶上。

这瓦片大力,木桶被打碎的同时,里边的大盆水花激dàng),屋子里就如落了雨一般。

这一下倒好,将黑衣人与那白衣的公子都淋成了一副落汤鸡之态。而刘伯温这样做的目的,为的是借水花来遮掩黑衣人的视线,而后他们再冲上去,方有后话。

如今形势已经明显,这两个大汉是那公子的亲随,自然视那公子的安危为重。而如今小羽落在了人家手里,若是这白衣公子出了事,纵然这一切不是自己等人引起的,对方也十有**会迁怒到自己上,进而对小羽下手。

这一趟下来,刘伯温可谓是“即当爹、又当妈”,照顾王小十的伤势,又要顾及小羽,更要看着陆远等人,可是累了一个够呛。如今倒好,却又不知从哪里冒出个黑衣人来,直接就朝着他们下手,丁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给自己。

若是况不曾如此紧急,留给刘伯温丁点思考的时间,他当能猜得出,这一切都与那两人有关。与自称是张铭的男子有关。只可惜,刘伯温此时满脑子都是小羽的安慰,更是隔壁那白衣公子的安慰。

还有王小十的安慰后的屋子里,陆远已经去照顾王小十了。可是久久不见回信,他如何能够放下心。而今的刘伯温只恨自己无法分出去

眼前,水花四溅纷飞,的确是阻碍了这黑衣人的视线。但却未能够阻挡黑衣人的脚步而今,他是死中求活,如何肯放弃这个机会既然水雾挡住了自己的视线,那么他就闭着眼睛冲到了那白衣公子的边

屋子不大,凭借着刚刚的记忆,闭着眼睛绕过了木桶,一把将那白衣公子揽在怀里,一只手如鹰爪般扣住了他的咽喉。

终于,两只“落汤鸡”子仅仅贴在了一起,更是将他们的“命”给贴在了一起。

“放开我家公子”房上的汉子仍在守着,而房间中的那壮汉冲了进来未敢轻易乱动,而是出声喝指。“放开我家公子,我让你离开”

“这位公子”

公子对面那“公子”穿着单薄,经水打湿,衣衫紧贴着肌肤,显出材比女子还要曼妙。前、小腹,乃至是脸蛋儿,哪里是一点公子的样子

刘伯温这下知道,刚刚自己那一手可算是犯了大错。对方哪里是什么公子,分明就是一个小姐嘛如此非但救不来人家,传出去反而坏人名节,更是难保这黑衣人不会生出什么歹心。

“都别动,否则我捏碎了他的喉管”黑影道。他一开口,刘伯温就听出了他的声音。他就是跟在张铭边的大汉他虽说话不多,但这声音却像是很有辨识力

刘伯温气急了当夜在镇外,也算是刘伯温帮他们吸引了元兵的注意,间接帮了他们,这两人不思回报,竟还背后对自己下黑手。刘伯温真想大叹一声天下竟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刘伯温出书香门第,但他不是迂腐的人。曾几何时,他也坚信孔孟之道,讲孝悌仁义。可对于这样的人,讲那些就是对牛弹琴。

当下,刘伯温抬脚就要再踢起一片碎瓦,结果了这家伙。而他前的壮汉注意到了,则是一脚踢在刘伯温的腿上,挡住了他这一脚。

“你做什么”

“我不许你乱动,害了我们公子的命。”经这一耽搁,黑衣人更是知道了这“公子”的重要,哪里还肯放手。于是,他将其喉咙扣的更紧。

“你这么做反而坏事”如此下去束手束脚,他们只能是受这黑衣人所要挟。

“我不管别忘了,你的人也在我们手里老四”他一喊,房顶上那被称作是“老四”的人又探出了头。“在呢那小丫头睡的好好的”

“听见了吧。我们不想多事”这汉子道“那黑衣的小子放开我们公子,我让你安离开”

黑衣人道“想得美”他知道,一但松开了手,这汉子虽说是放了自己,可只要自己一出了屋,他们就会包围上来。“将那小丫头交给我,我就放了你们公子”

“好”

“放肆”刘伯温当然不愿。俗话说不是自己的孩子不心疼。

但问题的关键是,现在小羽也在人家的手里,现在还由不得自己做主。更何况,刘伯温还不知这些人是份,不好随之应对。

“好,我们答应换人”这汉子很强势,根本就不顾刘伯温是何想法。

可对面的黑衣男子也不傻。“你先将人送过来”

“同时放人”两方在讨价还价,却根本没有刘伯温插嘴的机会。而这时候,如此大的动静,前面的店主及伙计都已被吵醒了。

“几位英雄、几位好汉,在下cāo)持这一份家业不容易,请各位高抬贵手,有话咱们好商量”

如此紧要关头,片刻间定人生死,谁还会去理会这样的一个客店伙计。

“你们要打出去打,否则我们报官了”小伙子年轻气盛,说话就是不似店主那般的沉稳。

“少废话,老子就是官”那房上的汉子道。

屋子里,刘伯温口中哨声轻轻。那黑衣人道“刘先生,你倒是还有心思吹口哨啊”

而院子里,店主那侄子沉不住气,就要出去报官。可看那两个大汉的架势,似乎不怕官府来管闲事,但刘伯温他们不行啊红巾军的将领,一行反贼,若是惊动了官府,只怕今夜的事就更闹了

“拦住他”刘伯温开口,李丰健步过去,以刀背拍晕了店主的侄子。

“好汉手下留啊”店主跪下求着李丰。“老汉兄弟就这一支独苗,孩子年轻不懂事,好汉饶他一命啊”店主急没看清楚,还以为李丰一刀将自己的侄子给杀了呢。

李丰点给他看,老汉才安心。他是安下了心,可刘伯温的心还提着呢。他不知道,下一步会出现什么状况。若真是换人,他能够顺利救下小羽吗

还有陆远。这小子去照顾王小十,怎么到现在还每个动静

刘伯温深知,王小十的命硬的很,子也结实,不是那么轻易就会丧命的。可是陆远是什么况,怎么也不知道告诉一声

这时,此间屋子的房顶上轰隆一声响,房顶又被弄出了一个大窟窿。是那个叫“老四”的,他等在房顶上,虽然能够听到屋子里的对话,却不知形如何,索就又将这间屋子踏了一个大窟窿,来看清屋子里的况。

他这一手,令黑衣人更为紧张,手里用力捏的那“公子”喘不上气来,憋得脸红如火。

“别紧张,我就是看看屋子里的况”

“老四,你他娘的撑着了”屋子里的大汉骂道。

而老四却是不理他这哥哥。“那黑衣的小子,你不是要换人吗。好,咱们就走马换将,我将那如花似玉的小丫头从这窟窿里抛下去,你好将我们公子给放了”

黑衣人也觉得这个办法好。“好不过这是与那姓刘的一行的恩怨,与各位实在是误会,还请高抬贵手放在下一马”

“好”房顶上的老四,看样子就是比他这个哥哥机灵。“你看着,我扔了”说着,就见他真的把小羽给举了起来。

“不可”刘伯温急道。

“老四,你小心些若是把这丫头摔死了可不好办”

就见着,老四站在房顶上,将小羽举过头顶,而后缓缓的撒手。小羽那丫头,子打着转就跌落下来,头上脚下,从房顶的窟窿里穿了下来

那黑衣人见了,手掌缓缓离开了“白衣公子”的咽喉,准备伸手去接住小羽。而同时,刘伯温狠下心咬了咬牙,轻声道“动手救人”

第二百零二章 郡主(2)

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一瞬间,甚至于刘伯温若是眨一眨眼睛,都会错过这个生死时刻。

眼见得小羽就掉落进了房中,而那黑衣人的一条手臂都已经拦在了其下,也使得那白衣“公子”咽喉上的压力一松。

见状,刘伯温就要上前。可他前还有一个壮汉,叉着腰,就要挡住刘伯温的进路。

刘伯温想要贴绕过去,可这大汉却是手臂横伸,再一次将其拦住。白衣公子这行人不知份,但随跟随着两个随从竟有如此的手,可见也不是寻常人。他们是什么人,刘伯温此刻不关心,终究他们不是自己人,也不会在意小羽的死活。若是能够用小羽来换下他们的“主子”,这两人自当乐意。

刘伯温被前的大汉拦住,却并非是无有办法。他只轻声说了句“动手救人”,院子里就像是凭空多出了一人,好似夜空降下的天兵天将。这人一黑衣,就像是与那黑衣人一路的。但他却不是,而是刘伯温的弟子

前番在青田,刘伯温与王小十两人在明,而这黑影在暗,才保得一路上太太平平。在东阳县时,刘伯温曾叫这黑影现,以解王小十的疑惑。只是,刘伯温说自己这个弟子格孤僻,从不与人接触,更不与人言谈,因而王小十并未见到这人的真面目,也未曾听过他的声音。

而这次,刘伯温敢于贸然带着重伤的王小十,陆远、小羽等人北上,自然不是头脑一的结果。至少,有他这弟子跟随,一路上也会安的很多。

而这一路上,即便前几被元兵合围,他也没有动用这最后的“底牌”。可如今却是将刘伯温bi)迫到了绝路上。小羽非但是王小十的妻子,是将军夫人,更是朱元璋的义妹,万万不能有事

这黑影奇快,动起来如一阵风,院中到屋中的这段距离,谁也看不清他是跑过来的,还是贴着地皮飞过来的。只是见到,一阵黑风拂过,屋中的灯火都随之熄灭。而后,小羽的下就凭空的多出了一片“黑云”,托着他往屋外“飘”去。

眼见得到手的人质就这么飞了,那黑衣人如何肯甘心。他的手,又一次扣在了那白衣“公子”的咽喉上。

“大胆”如此,屋中的黑衣大汉不干了。小羽被“黑云”就走,而自家公子还处险地。当下,他一步便冲了上去。这汉子人虽壮硕,可行动却是快的出奇。在那黑衣人的手堪堪就要搭在白衣“公子”咽喉之际,这汉子的手掌却是已经挡在了其脖子上。黑衣人手如鹰爪一般,却只扣在了这汉子粗糙如树皮般的手掌上。

而后,这汉子想要拉过自家“公子”,而黑衣人则是一脚将之踢开,子借力向着屋外而去。而这位白衣的“公子”,却还被他所胁迫。

“公子老四快去截住他”

房顶上的老四不需吩咐,人已经落在了院中,刚好拦住了那黑衣人的去路。

这下子可算是闹了两个黑衣人,一个搂着小羽,一个则是搂着那穿白衣,假扮“公子”,实则却是大姑娘的白衣人。两个人一左、一右,老四瞧了瞧,便扑向了自家公子边。

黑衣人一边闪躲,一边应付,多少有些手忙脚乱。正当这形即将明朗之际。院墙上又跳下一人,拦住了这个叫做老四的关外汉子。

“快走”他是来接应这黑衣人的。他一开口,单单两个字,刘伯温却听出了他的声音。“张铭你敢来此作恶”

“刘先生,你们的王将军在我手里,还是想想如何求我吧”张铭掩护着那同行的黑衣人带着女子离开。“都住手若不然我杀了郡主”

两个壮汉赶忙住手“哈哈今晚这笔买卖可真是赚了”就瞧着,张铭跃上了墙头,随着那黑影离开。“你们若是敢追来,我可就要下杀手了”

他就这么离开了,满院子的人就只能看着。

“刘先生”李丰过来。“这人说的可是真的”

“去看看小十”两个人忙回屋去。就瞧着,陆远被刺翻在地,一滩血不知是陆远的,还是王小十的。“陆远、路统领”

李丰摇晃了一阵。也不知是他的心理在作祟,还是却有其事。他就觉着,陆远的子逐渐的冰凉了下去。“路统领”

王小十真的被劫走了他本就是重伤的子,如何还能得起这般折腾。“快去追上那人”刘伯温是吩咐他那弟子。也就唯有他那个神乎其技的法,才能跟上去而不被发现。

刚刚,刘伯温见张铭两人劫走了白衣女子,心中不松了一口气。毕竟,小羽被救了下来,可转眼的功夫,却又失了王小十。难道说,芝麻和西瓜就只能留下一个吗

“老四,你也快追上去”

“好嘞”老四也追了上去。那大汉还在其后喊道“小心着些,别让人发现了,也别伤着郡主”况紧急,他也顾不的什么公子不公子的,就喊出了“郡主”。

“老家伙,你们是什么人”继而,这大汉竟盘问起了刘伯温。

“过路人,去到大都求医的。”

“求医为何会与反贼头目张名鉴在一起”

“张名鉴谁是张名鉴”刘伯温装糊涂。实际上他今夜是真的糊涂,也唯有这一刻,才算是清醒了过来,却又不得不继续装糊涂。

“就是你刚刚说的那个张铭他别说是蒙着脸,就算是他脱了这皮,大爷认得他的骨头,就是反贼头目张名鉴”

“我不知道什么张名鉴。我们是从南边来的。”刘伯温道。

“南边什么地方”

刘伯温本想说自己是从淮西来的,可转念一想,淮西都已落在了义军手里,如此说岂不是不打自招于是便临时改口。“我们是从浙江行省来的。”

“自临安府而来”

“没错”临安府,可算是浙江行省第一号的繁华都市。

“如此,就更加可疑了”这汉子却不知又抓住了话中的什么破绽。

“神医滑寿,先前就在临安府,你们放着神医不请,来大都求的什么医”

刘伯温道“就因为滑寿神医来了大都,所以我们才追到大都来。”

“那也不对神医自水路而来,你们从旱路而走,路上多是造反的叛军,风险极大,又耽误路程。而滑寿神医不前才到大都,你们自旱路走怎么会走的这么快,几乎就要走到神医前面去了”

说来说去,却是越发的说不清楚,这汉子好似就赖上了他们一样。

非但是说不清楚,更兼是一切都理不清楚。索,这汉子就动起了手,真当得关外之人的粗鲁。

刘伯温与这人过了两手,就只知道这大汉力气极大,动作也不慢,寻常人绝不是他的对手。而即便是自己加上李丰从中帮忙,也未必能够摆脱他的纠缠。

当然,凭借刘伯温的手,自可以脱而去,可李丰必然会被留下。更何况,他的弟子去追王小十,而刘伯温的许多手段,就是要与其配合才能施展出来。

如此束手束脚,可如何是好

“且慢动手”一个照顾不到,李丰就险些伤在他的手下。“你们是什么人那郡主又是什么人”

“我们是朝廷的人”

刘伯温自然知道他们就是朝廷的人。“郡主被劫,你们兄弟两个难逃一死。不如在下帮你们寻回郡主,也好免去你兄弟二人的灾祸”

“老家伙,你说好听,你们的人不也在人家手里吗”

“所以我们不应该在这里纠缠个没完,如此岂不是放纵了那贼人”

大汉听着,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好”他便停了手。“这样,我就借你手下这小子一用”

李丰道“你做什么”

“你替我去送一封信到大都去,请人来帮忙”

刘伯温听罢念头一动。“还要命人将滑寿请来”

“为什么”

“郡主金枝玉叶,若是慌乱中被歹人所伤怎么办你担得起这个责任”

“这”大汉也知,刘伯温不远千里寻医,自然是带着重伤的病人求神医救治。这么做,是为了他们自己的便利。可刘伯温这话也说的在理,若郡主真的受了伤,自己兄弟岂非就摊上了麻烦

“就依你不过你这老家伙不要耍什么花心思,否则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大汉进屋子里挥挥点点写了一封信,都是用蒙文书写,旁人看不懂一个字,却被刘伯温看了个大概。而后,这大汉将这信交给了李丰,让他快马送往大都。

问清楚了地址,李丰就走了。刚刚还“闹”一片的客栈之中就只剩下了大汉与刘伯温两人。

还有店主人叔侄。

“老家伙,你有什么主意”

刘伯温道“还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你们汉人啊,就是喜欢文绉绉的。我不问你的,就叫你老家伙,你怎么叫我都好”他倒是随意的很。

“先等你那兄弟与我弟子传回了消息再说”

第二百零三章 郡主(3)

“你放心,老四最知轻重。倒是你,你这老家伙派去那人不会碍事吧”

“不会。”刘伯温道“他是老四,你是老几我也好叫你。”

“老十。”

“你们兄弟十个”

“十八个”

就在此时,被称作是最知轻重的老四,已经追上了他们。一里的距离,就这么不紧不慢的吊着,即不被他们落下,也不被其发现,免得激化了矛盾,正是一个合适的距离。

而后,那黑影也追了上来,离着“老四”也足有半里的路程。在这样的距离下,仍旧能够在夜色中确定对方的位置,可见这黑影比之前面的蒙人老四更为善于追踪。

粗略的辨别了一下方向,张名鉴那两个小子该是在向南走,如此离着大都,离着他们那处客栈也是越来越远。

而后,这般走到了天亮,几个时辰的功夫前前后后的几波人走出了数十里,张名鉴两人才带着那郡主找了个破庙停下。而今,张名鉴是元廷的通缉犯,如今又拐带了一个郡主,自然不敢太过张狂,见天亮了就停下。

如此,老四却是变的大摇大摆起来,向着那破庙接近。四周光秃秃的,一时间无遮无拦,若非是张名鉴两人停在破庙中,他恐怕真要将人给跟丢了。

破庙里,两人生了堆火。那郡主被扔在了角落,上湿着的衣服也已经干了。不是被火烤干的,而是被一夜的风给吹干的,也将人吹的浑哆嗦。

在其旁边,就在其脚下,躺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王小十昨夜,张名鉴杀了陆远,趁着刘伯温那里打斗的正激烈,而将王小十悄悄送出了镇外,又反回去接应同伴,而后两人一路跑出来,又将王小十给带上。

本来,王小十伤重如此,张名鉴会借此威胁刘伯温,但也不对其抱有任何的希望。在他想来,说不准自己到了镇外,王小十已经断了气。但能以他的名头威胁刘伯温一下也好,倒是能助自己脱。

可张名鉴没想到,等他们出了镇子,王小十居然还活着

当时,王小十的下是一滩血迹,也不知流了多久,究竟又流了多少,总归是让张名鉴吓了一跳,也让那姑娘吓了一跳。

而现在,看似一滩烂泥般的王小十还活着。他就形如死了一样,若不是时不时的轻哼呻吟,姑娘都以为这人已经断气了。而伴随着王小十的每次轻哼、呻吟,其后必然是咳嗽一声,呛出一口血来。好似这样,会让他舒服许多。

“咳”王小十又咳出了一口血来,比前几次咳的更高,像是比之前更为有力一样。这口血喷在姑娘的鞋上,雪白的鞋面一时间成了血红色。

没人知道,王小十从未如此刻般的清醒。但同样的,这也使得他要承受格外的痛苦。非但是体上的痛苦,更兼是心理上的痛苦。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吐出了多少血。更不知道,自己体内还剩下多少血。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很清醒,很虚弱,也很痛苦。他恨不得自己就这么死过去,也免得再受这样的罪。这场元末之行,就当做是一场荒唐的梦,一场无理的闹剧吧

王小十闭上了眼睛,四周的空间久久陷入一阵沉寂之中。耳畔,火焰噼啪作响的声音,就如同山崩海啸一样的清楚,恍如就在眼前。可他的眼前却又什么都没看到。

因为他闭着眼睛多么简单的道理,王小十哪里会不懂

可能是闭得久了,他觉得有些无聊,就睁开了眼睛。瞧见的不是地府的灰蒙死寂,而是一张脸。他将这张脸当做了小羽,那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牵挂。

但她却不是。白衣姑娘好奇着贴近来瞧他,看他是否死了。还伸出手来探他的鼻息,摸得他唇上一片冰凉。她的手冰凉。

这一刻,王小十的心思火。他还没死一个人若是活的好好的,突然知道了自己将要失去生命,该是如何的失落、沮丧。若是一个人死中得活,从鬼门关前收回了这一脚,他该是如何的欣喜、庆幸。

可王小十却两者都不是。他现在恨不得一心求死,也在闭上眼睛等死。可最后,唇上一阵冰凉、心中一阵火,他竟又活了下来。

“咳”他又咳了,血咳在那姑娘的手上,吓得她将手缩了过去,慌乱的把手蹭在衣服上。这样,他的鞋子、衣服上都染了血。王小十的血。

王小十还不知这姑娘是谁,却见到这姑娘很漂亮、很干净,干净的不食人间烟火,不落凡俗。

但姑娘的脸色煞白,是被冻的。王小十的脸色也是煞白一片,是病的。若是任何一个受了与王小十一样的重伤,怕是也会如此吧。

“将军,是不是给他们披上件衣服”

“你也懂得怜香惜玉了”张名鉴道。

“不敢。只是怕他们冻坏了,耽误将军的大事。”

“去给他们那里也添上一堆火”这是张名鉴对他们唯一的仁慈。

而后,张名鉴在火上烤着腊,当下飘dàng)出一片焦糊的美味。他们两个吃着,烤着火,而王小十两人却只能是干看着。

张名鉴两个人在破庙里待一整,两人轮流休息,轮流看管王小十两人。王小十重伤,不能动,他们要看的是那姑娘。不单要防止这姑娘逃走,更加是要防备有人来救她。

而今,张名鉴两人是朝廷通缉的要犯,本应该就此南下,寻一处安,可现在,他们手里有了这一张王牌,一张护符,就不急着南下了。

旁人或许不知这姑娘的份,可张名鉴心底却清楚的很。当初,张明鉴趁张士诚兵败高邮,而不得已南下隆平府之际,趁机在高邮起事。当时正是刘福通与元廷战事焦灼之际,无暇顾及于他,使得张名鉴趁机壮大,倒也混得风生水起。

而后,元廷意在招降张名鉴。按照元廷的思维,张名鉴不过是一个小角色。对于这样的人,元廷的主张都是给予其一任官职安抚、招降下来。而对于那些敢于贸然称帝的义军统领,则是一律打压,丝毫没得商量。

当然,以张明鉴的实力,即便投降元廷也就能得到一任小小的官职而已。至于民间传言,说元廷要让张明鉴去做行省左丞,不过是张名鉴的漫天要价而已,元廷根本就未曾答应。

为此,张名鉴也始终没有同意招降,而是在高邮一带搅风搅雨。

去年,刘福通帅军取了汴梁,张名鉴气焰更涨,也想去要分一杯羹。可谁知,不过旬月的功夫,刘福通兵败,元廷腾出了手来,准备收拾张名鉴这个挑梁小丑。于是,颇为“识时务”的张名鉴投降元廷。

随之,张名鉴手下的将领、兵卒一一被安置,张名鉴就在大都中任职,其麾下兵丁则是独立编制,仍旧归张名鉴统帅,负责大都之中的防卫。

而今年年初之际,刘福通不顾严寒,再次挥军北上,意在夺取汴梁。此次刘福通兵分三路,声势浩大,张名鉴便又起了心思,仗着自己负责大都防卫,竟要兵攻元顺帝行宫,却不想消息走漏,被元廷围剿追击。其下将领分散突围,张名鉴边,也就只剩下这大汉跟随。

张名鉴的,倒是与方国珍相似,实数反复小人。只不过,他的智计却是与方国珍相差甚远。方国珍数次降而复叛,却叛而又降,官位越做越大,势力越来越大,岂是一个张名鉴能够相比的

天近午时,张名鉴起,去换那大汉休息。他靠在姑娘的边,贴的看着。“郡主,我也曾在朝廷任职,也知道您的份贵重。你放心,只要你不乱动,我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姑娘不语,就像是未曾听到张名鉴的话。而其心底也清楚,姑娘多半是瞧不起自己这个反复小人。

索,张名鉴就闭上了眼睛。

而这时,房顶上一人跳将下来,落在破庙外并无丁点声响。是那个蒙人的汉子,老四

他埋伏了很久,如此才寻到了一个适合动手救人的机会

按说,张名鉴猾似鬼,若是他守着王小十两人,当更为难以下手才是。可这老四就要反其道而行之

要知道,这郡主的命关乎张名鉴生死。所以他即便是在休息时,也打着十二万分的小心,根本就未曾睡熟。而换过张名鉴值守的时候,他也是瞪大了眼睛看着,不敢有丝毫大意。

如此,张名鉴两人换过了两轮岗,那大汉睡的倒好,可张名鉴却是始终都处于疲惫之中。如此,天近午时,张名鉴必然心疲累。这一闭上眼睛,就自然迷迷糊糊的昏睡起来。如此,当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都说蒙人骄横,不攻心计。可这被称作老四的男子却是担得“志勇双”四字

老四轻手轻脚的进来,不发出丁点声响。而郡主瞧见,却是老四对其比了一个手势要她声。而后,老四一步一步,到了张名鉴边

第二百零四章 方国珍(1)

老四都已到了张名鉴的前,而闭着眼睛小歇的张明鉴却丁点都未曾察觉到。或许,他并没有睡熟,却终究是没有王小十那般警醒的功夫。

老四没有去动他,连瞧都没有瞧向他。因为他知道,纵然自己没有发出声响,张名鉴也不曾察觉到自己。可习武之人,多少都会有对于危险的感应意识,若是老四一但露出杀意,或是想要对张名鉴动手,怕对方顷刻间就会做出反应。

若如此,就只会坏事。所以老四要悄悄的,悄悄的将郡主带走。

老四走过了张名鉴的前,来到郡主旁,拦腰将之抱起。郡主没有他这等功夫,若是凭其自己动作,多半就会被发现。所以,便由老四将之抱起。

蒙人,纵然出贵族,却也没有汉人这般的男女之嫌,更何况现在是什么时候,生死攸关啊

将郡主抱起,老四正待离开。可郡主却伸手指点了他一下,后又指了指地上躺着的王小十。那意思很明确,是要老四将王小十也带走。

此刻,王小十趟在地上,一片安详之态,就好似已经是个死人了。但姑娘清楚,他没有死。一个人重伤如此,却能够被张名鉴裹夹着跑出数十里,如此抗得住折腾,又怎么会轻易就死掉

老四不肯。因为他一个人独木难支,带走郡主尚且不易,哪里还有空闲去帮一个不认不识的“死人”。在其心中,即便救走了王小十可他如此的伤势却也难逃一死。

而这郡主却不肯就这么算了,眼神中的坚定之色不容人执意,势必要将这半死不活的人带上。

她为什么执意要将王小十带走或许是见他如此的坚强而内心钦佩。或者是不愿让他这样的好汉死在张名鉴这样的反复小人手里。或者更为真实的目的就是出于好奇。好奇这人体内究竟有多少血,什么时候才能够吐光。

没办法,老四将郡主背在上,又俯去拽王小十。这有一拽不要紧,又让老四心下大惊。

手上用力,一股内息直透王小十的体内。老四当感受到,王小十上骨骼尽碎,经脉淤血阻塞,更兼是气息不匀,血脉亏虚。如此伤重之人竟还能够活着

而且看刘伯温他们一行的样子,是要去往大都求医。如此也就说明,这人伤了有一段时间,凭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吊着才保住了一条命。

不由得,老四也对王小十钦佩起来。扪心自问,若是他自己受了这般重的伤势,也休想安生的活着。

如此,老四更要将这人带走了

老四打俯下,两只手在王小十上摸索了一阵,大致知晓了他周骨骼碎裂的况。而后,便拉着他的两条胳膊将人抱了起来。

若是寻常人如此,只怕会更加加重了王小十的伤势,可这蒙人汉子手法奇特,用的是一股柔劲,并非只有王小十的两臂受力,而是将他整个人轻巧的托送了起来。

后背背着郡主,前抱着王小十,这汉子可谓是满带着重负。但他的脚下仍旧轻柔,不发丁点声响。

“噗”好巧不巧,经过蒙人汉子老四这般折腾,王小十嘴里又咳出了一口血,喷得老四衣服前襟上满是血红。当下,也令闭眼打盹的张明鉴惊醒了过来。

如此,将老四的形暴露,他也就顾不得轻手轻脚,而是快步向着庙门之外跑去。

“轰隆”一声响,庙门口的房顶坍塌,纷飞的瓦砾堪堪落在了老四三人的后,却是将张明鉴的脚步拦住,并且阻碍了其追击的视线。

如此凑巧,当不是偶然。在老四进去庙中之后,刘伯温这弟子也趴到了房顶上。他见王小十被成功带出,虽不知这蒙人是否出于善意,却总好过王小十受困在张名鉴手里。如此,他便帮忙拦住了后的追兵。

老四上带着两个大活人,其中一个还是重伤的病人,自然是多有不便。才出来庙门十余步,后面张名鉴两人就冲了出来。一瞧,对方孤一人竟就将人劫走,张名鉴火气更胜,便追了上来。

老四带人在前面跑,而张名鉴两人在后面追,也已顾不得是否会被人发现。

一前一后,半盏茶的功夫,张名鉴就追了上来。不是老四手太差,实在是带着两个人不得施展。

暗地里,刘伯温那弟子仍在。他有心上去帮忙,却怕反而是添了乱。他形快似鬼魅一般,当算高手中的高手。可唯有刘伯温与其自己清楚,他除了这一鬼魅般的腾挪功夫之外,其余可谓是无所是处。或许,对付一些寻常人还可以,可若是要遇上几个“硬手”,怕就无能为力了。

而张名鉴这人行事虽不敢恭维,手却是好的很。

被张名鉴追上,老四有些疲于应付,便将郡主放下。“郡主快走,我来挡住他们”

“可他怎么办”她说的是王小十。而今王小十重伤,难道就此仍在这里不顾

“郡主若是能够将之带走便带,若带不走就只有将他留下了”这话说的很清楚。若是姑娘以逃命为重,就只有将这人丢下了。

郡主咬咬牙,将王小十背起来。

“哎”老四叹了口气。郡主自幼任妄为,偏偏子又固执的很。她若是决定了的事,纵使万人阻拦却也无用。

郡主背起了王小十,其上的血不住的落在她的上,浸透了薄薄的衣衫,粘在了她的上,可她还在坚持着。

而刘伯温的弟子,那暗中跟随着的黑影却始终都未现。他法虽快,却无力带着王小十一个伤重之人长途奔袭。如此,就只有看着郡主一步一步的向北迈进。

镇上,刘伯温枯坐一夜,久等着王小十的消息。可无论时他的弟子还是那蒙人的汉子老四都未回来。他们那里打了个闹,却偏偏刘伯温只能是干等着。

午间,店主人送上了饭菜,刘伯温给了他一枚银块,算是赔偿他这店中的损失,也算是结了他们的食宿钱。

刘伯温心底计算着。自此去往大都,快马不停,也需要晚间才能到。若今李丰能够进得城去还好,若是被挡在了城外,就明辰时城门大开才能进城,平白耽搁了一夜。若在再赶回来,却又要一天多的时间。来来回回,期间不知要生出多少的变故。

可如今除此之外,似是也别无办法。除非,他们能够得到准确的消息,才能出手救下王小十。

酒菜摆上,刘伯温烦心,也没有什么食。倒是那蒙人的汉子,大快朵颐,是毫不客气,就像是一点也不担心似的。或许,他是信得过那追上去的老四。

刘伯温起出去。

“你干什么去”这汉子就像是看住了刘伯温一样。

“回房睡觉”刘伯温没好气的道。他当然不是去睡觉,而是去瞧小羽。昨夜,小羽受了惊吓,后又被打晕。刘伯温怕她为了王小十而激动,就干脆未曾将她唤醒,任其就这么昏睡着。不过想来,这时候小羽也该醒了。

刘伯温刚刚出了这间屋子,就听客店外一阵马儿嘶鸣之声,想是又来了队的人马。

“不可能啊难道李丰这么快就将人请来了”如此,刘伯温就在门前看着。

前面,店主人却是招呼进了一位。这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一的戎装,披着披风,腰间挂着宝剑。而其进门之后,不过轻轻扫了客店两眼,就问道“掌柜可见过一个样貌绝美的男子,一白衣,还带着两个随从。那两个随从都是材壮硕的男子,一的关外蒙人打扮。”

他不问客栈如何,却问起了住店的人,显然就不是寻常的住客,而是来找人的。对于这样的人,店主人并不衷。

“对不住,不曾见过。”

而这时,跟随其而来的人则是直接闯进了后院。

“几位这是做什么”店主人问,而那汉子不答。

不大的功夫,那去到后院的人回来了。“大人,马匹都在”原来他是去看院中的马匹。

“你没见过那公子若是不说实话,休怪我不客气”

店主人被他这杀人的目光吓了一跳,连忙道“我说、我说昨天的确是来了这么一位公子。就住在后院”

这么个功夫,男子带人去了住宿的后院,刘伯温形一闪便在此刻退回了屋中。

“你怎么又回来了”那蒙人的汉子吃的正香。“是不是改了主意,要陪我喝一碗啊”旁人都是“喝一杯”,他却是“喝一碗”。

刘伯温不语,只坐在了凳子上,心头却道“真是冤家路窄啊怎么就会在大都附近遇到他了呢”

院子里,来人冲屋里叫道“微臣特来请见郡主,还望郡主开门”他是来见那白衣女子的,也清楚白衣女子的份。可此刻白衣女子却不在屋中,屋子里只有刘伯温与那吃喝的汉子。

刘伯温心下紧张了几分,只看着那汉子如何回答。

却说,这汉子大口喝尽了碗中的酒,一边为自己添酒一边道“郡主不在,这位大人还请回吧”

第二百零五章 方国珍(2)

外面的人远路追来,自然不愿意被这一句话而挡了架,不愿这样的无功而返。

那男子尚且算是还有涵养,而同行而来的人却道“你是什么人,竟然敢说这话,让我们公子回去”

“一个奴才而已”

“什么样的奴才,敢如此张狂”旁的年轻人就要进屋。而带队而来的男子假意呵斥。“放肆你这样失礼像什么样子”可他嘴上说着失礼,却并没有阻拦。显然,是想要这年轻人就此闯进屋去。

年轻人已经到门口。他以双掌推门,非但是将门推开,更兼是将两扇门板给掀飞到了屋内。

屋子里,人影一闪,刘伯温就已经藏在了架子的后面。他与门外这人是素的冤家对头,还是不要在此时见面为好。虽然刘伯温并不亏心,也不怕这人,可现在却不是冒进的时候。

而桌旁,那大汉犹在,也不制止这年轻人,更加没有任何阻拦的动作,只顾得将面前的酒碗一饮而尽。

“初时节,地下寒气上涌,能喝上一碗烈酒御寒,当是极好”那男子进来了。“不知大人在此,倒是令下人们失礼了”他很客气。

“我不是大人,您才是大人方大人大名,可是连陛下都大加褒奖啊”这蒙人的汉子在刘伯温面前故作粗狂,表现的极尽乖张,好似粗人一个。可实际上,他却是难得的精明人,深谙人世故,更是能够洞悉时局,实乃是一个被埋没了的人才。

眼前这人,就是方国珍刘伯温曾在朝廷为官,曾与方国珍多有交手。当然,原本两人就是各为其主,打来打去也数常事,也并无各人恩怨。

而后,方国珍投降元廷。刘伯温见元廷连方国珍之流都能够招降,便知道元廷已沦为藏污纳垢之处,便辞官回乡,终逍遥田园,与几位方外之人谈经说道,却也乐的清闲。

而当时青田一带匪患严重,更兼朝廷官吏横征暴敛,刘伯温不得已重组青田军,保护地方。

正因如此,方国珍投靠元廷之后才上书元顺帝,称青田军实则与悍匪无异,派兵屡次征缴。而后,王小十亲自上门相请,刘伯温能够如此痛快的答应,也与方国珍有说不尽的关系。

如此,今见方国珍到了客店中,不管其目的如何,刘伯温都悄悄的藏了起来。只是他不知道,方国珍竟是来找那姑娘的。来找那位郡主的

方国珍始终都一副温文尔雅之态,令不熟悉的人难见其本来面目。“您自然是大人当年世祖皇帝忽必烈亲弟入中原武林,化名思汗飞,收了十八名弟子带回漠北抚养长大,视若己出,更胜亲生之人子。而今,令师不在,可尊驾弟兄十八人,却仍旧是朝廷栋梁,方某岂敢不尊称一声大人”

方国珍张口就道出了这人的份。

暗地里,刘伯温也是一惊。起初,他只以为那白衣人是一名将要南下的富家子弟。可昨夜,两人称呼那白衣女子为“郡主”,便知道那白衣人实则是蒙元贵族。而这两个人,则是那白衣女子的护卫。

可不想,今听了方国珍的话,更为令人心惊。非但是这白衣女子的份尊贵,更兼是这两个蒙元的大汉也不简单,竟是当初忽必烈亲弟所抚养长大,视之亦子亦徒。

忽必烈乃是蒙人第一位入主中原的大汉,也是称帝的第一人。而当时蒙元兵权,多都掌握在忽必烈自己的手中。而唯一能够在军中权利、威信媲美忽必烈的,就是这位“思汗飞”。

思汗飞,原叫旭烈兀,成吉思汗之孙,托雷之子,与忽必烈乃是一母同胞。忽必烈心志远大,一心期盼着恢复成吉思汗时期的盛世。而思汗飞则不然,却是一心向武,而不慕权势。只不过出于兄弟之,才帮着忽必烈征战天下。

而其收养的这十八个孩子,亲手教其武艺,亲手调教成人,可算是倾注了其部心血。虽然这十八个孩子受于天赋使然,未曾有一人达到思汗飞的武学造诣,却比之天下间的寻常高手也是丁点不差。

而这十八个孩子,却也是各异。有些在军重任职做一方将领,有些则如那“北刀王”王英一样,在宫中做元顺帝的护卫。而其中这老四与老十两人,则是两者都不喜,一直逍遥与江湖。这次,是因欠了人,才担任起了郡主的护卫。

实则,这两人的份,一点也不必郡主差。介于思汗飞当初的这层关系,就连如今的元廷皇帝都不能随意对他们呼和。

而今,这十八个孩子年纪也都不小了

这些连刘伯温都不清楚的秘史,方国珍竟随口道来,如数家珍一般,可见其早有了解,也已尽数掌握。不得不说,方国珍即要做蒙元朝廷的“走狗”,便做的极其称职。

当然,他也是有野心的,绝不会甘于长久如此。只是他现在羽翼未丰,只能是抱紧了元廷的大腿。

“陈年旧事,还提起来做什么。”这汉子道“方大人在浙江行省,前年你我在大都见过一面,不知今怎么又找到这儿了”

这汉子托大,也不请方国珍坐下。终归方国珍不是来找他的,也不讲究这么多礼数。

方国珍道“此次,本官是自海路北上,亲自护送王英大人回京养伤。顺带,给陛下送来了几船粮食。而今朝廷各地匪患严重,朝廷大力征缴,钱粮损耗巨大,下官忧心国,特地带来粮食以解朝廷之围。”

这方国珍可算是一个奇人。在正史上,朱元璋部拿下了婺州路,进而控制了大半的浙江行省,bi)迫得方国珍龟缩于一隅之地。当时,朱元璋本对其用兵,方国珍却是送上大把的金银前来请和。而朱元璋迫于南北两地的威胁,而接受了方国珍的请和。

自那之后,方国珍一面交好朱元璋,一面又与元廷勾搭连环,每年都会自海路送上数船粮食去大都,借此两相交好。

所以说,这方国珍有心计,更是懂得隐忍,只可惜生不逢时。若不是有朱元璋这千古一帝,说不准他方国珍也能够成就一番大业

而眼下,方国珍就是为了给元顺帝送粮食来的。将王英送回大都疗伤,不过是顺带的事。

当然,方国珍为人如此精明,是否还有其他目的就是未尝可知了。

“方大人既然去为陛下送粮,此时应该在大都才对,怎么会到了这小镇之中,损坏店家的门板呢”大汉调侃他。

方国珍一笑。“你去,取一锭银子,赔给这店主人。”方国珍守着临安,也就是杭州府。苏、杭二州,宋时就是富庶之地,方国珍自然也不是个差钱的主儿。

“早知方大人会来,我就该多叫上一桌酒菜才好”

刘伯温躲在后直想发笑。这方国珍远道自临安而来大都,又从大都快马追到此处,难道就是为了与他喝酒的吗很显然,这汉子就是在故意打岔,扰乱方国珍的视线。

“不用了。”方国珍仍旧保持着他的良好涵养。“方某此来,是为了郡主。还请大人将郡主请来。”

“郡主不在”

“郡主去了何处”

“郡主去见朋友了,说是不出三、五就能回来,还请方大人稍等。”

如此明显搪塞的话,方国珍若听不出就是傻子了。若郡主真的是去会朋友,他为郡主的护卫怎么会不跟着

“也好。”方国珍道“那在下就在此处等候郡主。”

“方大人等郡主可是有事”

“方某刚从大都而来,见过了察罕亲王,特封亲王之命请郡主回大都去。”方国珍道。而实际上,方国珍这次回大都来,送王英是假,送粮食这样的事更是不许他亲自前来。他之所以会长路条条赶奔大都,为的就是见这位察罕亲王。

而今,元廷虽然势弱,可照比起各路义军来,仍旧是一支大树。而他方国珍是一只小猴子,一只努力抱紧这颗大树的小猴子。

不过,这支猴子却要寻一只强壮的树干,也好容自己存。而近些年来,这位察罕亲王多在军方有所建树,其麾下将领也多居高位,可算是羽翼渐丰,逐渐接近了元廷的权利核心。如此,方国珍哪里会放弃与之结交

所以,方国珍来了。他非但是要结交这位察罕亲王,更兼是要从其女儿上下手。若能够迎娶这位郡主,方国珍岂非就在元廷军中多了一位助力。介时再请求元廷加派兵将进驻临安,才能稳住自己脚下的局势。

说到底,还是他手中兵将不足,才使得方国珍不得不求助于元廷。

“方大人见过亲王了亲王可好”这汉子在试探他。

方国珍道“大人不前才离开大都,如何不知道亲王是否安好更何况,不郡主就将返回大都,大人自可亲自看一看亲王是否还好。”

“也对”

方国珍道“你们去,再向店家开几间房,咱们在此恭迎郡主回都。”

第二百零六章 方国珍(3)

“正好”这汉子道“我也想换一间房住,就将这间房留给方大人吧。”他倒是安的“好心”。这两间房子里,昨夜打斗中墙壁被撞碎,两处房顶被踏破了个大窟窿,今天房门又被方国珍手下的人给掀翻了,可谓弄得千疮百孔。如此的一间房,不遮阳,夜不避风,哪里还能够住人

如此,他非但不是好心,更是扔给了方国珍一个“烂山芋”。

“好说。既然是大人让出了房间,我方国珍却之不恭。”方国珍道“来呀,将咱们的行李都拿进来”

大都,元廷政治权利中心,更是北方的经济中心,其繁华程度虽不比苏、杭二州,却也是一国之都的盛世景象。

李丰站在城门口,他却已经站了一个上午。昨傍晚,李丰不负所望,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了城,又在夜间宵之前赶到了察罕亲王府,将信送了上去。

而后,李丰在门上静等消息。可等来等去,一直等到夜间宵,却也没有得到回应。不得已,就只好在城中找了一家客店住下。

而今一早,他就又去了察罕亲王府上去询问,被一位管事的告知,要他在到城门口等着。于是,李丰就来到了这,并且一等就是一个上午。

“都说京官难见,今天算是见识到了这句话”李丰不在想。像他这种人,对于元廷没有任何感,对于那些在元廷居高位的蒙人官员更是充满了恨意。若不是事关者大,受了刘伯温所托,他才不愿意来大都呢

要来,就是带领着兵将,一路冲杀进大都那才该是男儿之志

不知不觉,天已经过了午时,李丰今天起了个大早,现在这肚子里早已是饿得打鼓。本想着先去吃些东西,可又怕来人找不见自己。如此,就先忍着吧

而后不大的功夫,城中出来了一支马队,五个人、五匹马。其中一个,就是察罕王府门前听事的那人。是他,将李丰送来的信递了进去,也是他让李丰等在城外的。而今,他们终于来了

“吁”那男子下马。“这位好汉,多谢您送信。而今,还需要你带他们去寻郡主。”

李丰本就是来此搬兵的。只是没想到,他是义军中人,锦衣卫校尉,竟然会有一天求助到死对头元廷的头上,可这真是造化弄人啊。“没问题。不过,我的马昨夜跑废了,现在没有牲畜代步。”

前夜至昨傍晚,李丰在马上长途奔袭一半夜,再好的马也不住如此的折腾。

“这个无妨,好汉就请驾着我这匹马上路。”他道。原本,这人是察罕亲王府上的人,是一位管事,并非什么江湖高手,自也不需要跟着亲自前往。他座下的这匹马,就是为李丰准备的。

“多谢”李丰上马,一行五人向南而去。

马行起来,李丰当感觉到,胯下的绝对是一匹良驹。四蹄奇快,马行又稳。中原腹地,是养不出如此好马的。而蒙古马虽好,个子却小,不似这匹马的高大,更兼是蒙古马重耐力,不善于长途奔袭。如此,这当是西域的马种。

而西域马却即是名贵马种,自然金贵的很。若是用其奔袭这一半夜的时间,怕是这几匹马也要跑废了。

看样子,察罕亲王为了救自己的女儿,根本未将这几匹价值不菲的良马放在心上。

马匹虽金贵,可若是人出了事却也得不偿失。

这下子,倒是让李丰放肆驰骋,“玩”了一个痛快过。

西域马到底是好,当太阳落下,半的功夫,已将这段路程行了大半,可是比李丰来时要快的多了。而这一路上,他们这一行人之间也没有沟通。那四个汉子都是蒙人打扮,李丰便觉得他们可能是不同汉话,也就没有贸然的发问。

逐渐的天色黑下,赶路也越发的困难。李丰在想,若是这些人能够早点动,而不是拖到今天中午才从大都出发,想必这个时候也已经赶到了。

他却不知,这已经够快的了

昨夜,李丰将信送了过去,察罕亲王就知道了女儿的危险,恨不得当即就出发救人。可他手握兵权,居要职不能轻动。若是派亲信带兵前往,只怕大张旗鼓激怒了那歹人,令其望风逃遁,岂不坏了大事。

可若是派去三、五人前往,又只怕无法将女儿救出来。不得不说,为人父者,无论是蒙人、汉人,都一样怀有一颗仁之心。

有鉴于此,这察罕亲王就打算派出几名武艺高强之人前往。而最为适合的,就是宫廷中的护卫,并且还是那兄弟十八人中的几位,他们在一路上也好配合

但这却也不是察罕亲王一人说了算的。那老四与老十无官无职,而另外十余人却是各自都有官职,不好轻动。如此,察罕亲王就去找到元顺帝借人,将那数名护卫借出宫来。

宫森严,当时正值晚间,纵然察罕帖木儿为亲王,却也不能为了自家之事夜闯宫门。如此,就等到了第二早上。待等见到了元顺帝,将护卫宫廷的数人借了出来,却已经到了午间,这才令李丰在城门外一通好等。

但这其中的一切,李丰哪里能够知道。对于这些朝廷的规矩,李丰更是无从知晓。此刻他只知道,胯下的马匹速度正在降低,像是已经到了这牲畜的体能极限。

果然,再行下去,马儿开始大喘气,呼哧呼哧的打着响鼻儿。这大半的赶路,已经到了西域马体能的极限,若是再这么下去,用不上几里路,怕这马匹就要栽倒在地了。

这时,队伍中的一名大汉勒马停住,四人动作化一,唯有李丰不查之下冲出了很远才将马稳住。

“下马”原来这几个汉子会说汉话,更听得懂汉话。

“几位,我看也是歇上一歇再赶路吧,否则马匹吃不消的。”李丰道。

“不能停”其中那个方脸大的汉子道。另外三人皆以他为首。“要是晚了一步,郡主就越发的危险了。”

“可这马撑不住了”

“弃马步行”这大汉像是疯了一样,而另外几个汉子却仍旧不言不语,却是跟着下了马。

李丰道“离着还很远呢,你们步行是撑不住的”这几个人若不是真的疯了,就是的确有此本事。原本李丰也不信天下间竟还有“轻功”之说,可见了刘伯温那神奇的功夫,他不信却也不行了。

“你在这里歇一歇,而后带着我们的马追上去,我们兄弟先走一步”

而后就见着,这四人将衣服的前摆掖在腰间,又将腰间的绑带紧了紧,靴子提了提,周上下打理的紧趁利落,也好便于行动。

在然后,这四人风一般的迈开了步子。当李丰从张大着嘴的惊讶表中缓醒过来,那几人已经在数里之外了。

李丰独自停下,照看着五匹马。马匹四下里捡拾些杂草吃,而李丰则是靠在树旁歇息。

半个时辰之后,马吃了个差不多,也歇了个差不多,李丰正待上路。而此时,后面却是传来了清晰的马蹄声。从这声音中判断,对方当是两个人,而且是一路急急催马,就如他们先前一样。

天色漆黑,李丰看不真切,就等着马蹄声临近,才见到两人。

两人同是骑着黑马,马儿的眼珠子放着精光,好似幽冥怪兽一般。而马上的两个人瞧起来也不简单,一人背后背着的是一对双刀,一个在马鞍一侧斜挎着一个四尺多长的长条布包,里边像是放着鞭、锏、棍棒之类的兵器。

两人打马,自李丰边擦而过,却只单单是看了一眼,便纵马过去。黑夜中,李丰瞧不清那两人的面庞,却是知道,那两个人的眼睛同样是精光四,比那两匹马的眼睛还要亮,就如夜空中孤零零的两颗星辰,包揽了夜空下所有的光彩。

这人不是普通人,马也不是寻常的马这大都真不是寻常的地方,原本李丰见了这几匹西域马,便觉得是世间良马。可随后见了那两匹黑马才知道天外有天的道理。

他们是什么人李丰也不会去想。只不过纵然是他想破了脑袋,却也绝想不出答案来。

而后,李丰上马赶路,却不敢再似之前那般没命的催马了。

前方,刚刚过去的那两人,带着长条包袱的对那背着双刀的人道。“看见了吗人有几个不在了,只留下了几匹马”他说的是李丰他们一行。

“我又不是瞎子”这背着双刀的男子道“他们一定是弃了马用轻功赶路。一定是出了大事,否则他们不会这么没命的赶路。”

“那我们呢是什么时候动手”他问。

而那背上背着双刀的男子道“先跟上去看看再说,若是寻到机会就下手这些元廷的人,杀了一个是一个。更何况,这几人都是元顺帝的护卫”他们就是奔着那四人而来的,岂会不知道他们的份。

“那后边跟着的那个怎么办”他问的是李丰。

第二百零七章 救人(1)

“就让他小子先动弹着,要他也是朝廷的人,再收拾他不迟”他们当看得出,收拾李丰这一个人,总归是比对付那兄弟四人容易。要容易得多。

再向前,那四个大汉足足奔袭了两个时辰,途中不过歇息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又一次动。若真的比起来,他四人的体力,也不必寻常的马匹要差。

如此这般,四人已经到了镇子上,也按着李丰送来那信上所写的,寻到了那处客栈。

“店家,可见到一个白衣公子,带着两个大汉来过”

店主人还不知这是怎么了,那白衣的公子是什么人,怎么连续来了两拨人找他们。

有心不告诉,可见这几人凶神恶煞,且一副蒙人打扮,惹了他们保不准把自己的店铺拆了。又一想,今早来的几人岂非就住在了店里,若将这四人留下,又会多赚上一份店钱。

“那位公子是住在店上,是刚刚才回来”店主人道。

“那公子已经回来了”四人暗自对视了一眼。

“的确已经回来了昨晚,那公子被人劫走,可今晚却自己走了回来。”店主人没有撒谎,更何况他也没有必要说这样的谎话。那白衣公子,或者说是白衣姑娘已经回来了,就在今傍晚的时候。“而且她还带回了一个人。一个重伤的人”

“老四”这四个大汉先是一惊。因为他们见过了老十的信,信上写明,郡主被张名鉴劫走,而是老四追了上去。难到说,郡主被救了回来,而老四却因此重伤了

他们弟兄十八人,虽不是同父、同母所生,但在很小的时候就先后被思汗飞所收养,更是在思汗飞的教育之下,亲如兄弟一般,如人之十指,十指连心。

他们还以为是兄弟中的老四受了重伤,也顾不得再与这店主人闲谈,连忙冲了进去。

一进了院子,四人就被一个年轻人拦住。这是方国珍手下的年轻人,素来骄横的很。“什么人,竟敢随意乱闯”

而这兄弟四人却是不管他是何人,其中一个便抽出了腰后的弯刀,抵在其脖子上。另外三人,则是一股脑的冲进了屋。

“是你”他们见到的却是方国珍。

当中的这间正房,却是当时那白衣的郡主所住的房间。只不过而今房顶塌陷了一个大窟窿,墙壁倒塌,房门掀飞,已经破落的不成个样子,就被那老十让给了方国珍,又为郡主另外安排了一个房间。

而今,他们兄弟闯进来,自然是要先进这当中的正房。“方大人不前方大人还在大都,怎么转眼的功夫就到了这里”他们兄弟是元顺帝御前护卫,在方国珍朝见元顺帝时都在场。

“原来是一场误会啊”方国珍道“在下是来请郡主回往大都的。”

“郡主可好”

而这时候,那蒙人的汉子老十听到了声响,从另一间房中出来。“大哥,你们来了”老十道“还有老三、老五、老六”

按说起来,这汉子排行老十,该是比这些人都要小才对,他应该每个人都称一声“哥”。可他却偏不,却只管这老大称呼一声“大哥”。而他们其余兄弟之间,则是一律按照排行来称呼,只是在前面加上一个“老”字。

长兄如父,在他们这个后组成的大家庭中自然应当尊重,否则就乱了规矩。而其他人之间如此的随意称呼,非但是不曾冷落了兄弟之,反而是在这随意之中更显得亲近。这亲近透露在,一得到了消息,四人就远路赶来,生怕老四与老十两位兄弟受苦。

“老四呢老四怎么样”

“老四没回来呢。不过老四素来稳重,不会出事的”

听罢,老大放心下来。如此当说明,老四目前还无事,那个被背回来的重伤之人也并非是老四。“听说有人受了伤,是郡主吗滑寿神医正在赶来的路上,不耽误事吧”

滑寿神医就在京城,负责救治王英。而这次是老十的一封信,将其叫了过来。这兄弟四人一路乘快马而来,那滑寿不过一个医生,自然是无法跟随,只能随后乘车慢行。

“你们来看。”说着,老十将这兄弟四人带去。就带到王小十原本的那间屋子中。此刻,屋子血腥味很重,重的刺鼻。边,刘伯温正忙着为王小十诊治,而小羽则是神色惨白的靠在边。

而最令这几兄弟称奇的是,郡主一单薄的衣裳,外面披着大氅,也在屋子里。她就站在那,眼神一闪不闪的盯着王小十。

几人更是奇了那四人倒也罢了,而老十可是跟着郡主边许久,却从未见过其这幅模样。就算病上躺着的是察罕帖木儿,她的老子,却也没见郡主如此的关切过。

不由得,几人心底都暗暗的叹了一声。“看样子,这疯丫头是真的长大了”老大冲四人使了一个眼色,就接连出了屋子。“老十,那人是谁”

“原本是一行过路的客人,去往大都求医的。后来有人闯进来要劫走那个小丫头,而后那刺客被bi)逃到了我们屋子里,又稀里糊涂的劫走了郡主,另一个歹徒又带走了那个残废的人。而后,老四就追了上去。而今晚郡主回来,也带回了这个残废。”

他说了个稀里糊涂,可作为亲兄弟一般的几人,却从这话中听出了一个大概。“那老四呢”

“还没回来。不过,他们跟去的人也没有回来。”他说的是那黑衣人,刘伯温的弟子。

今,那黑衣人暗中护送王小十两人一路到了镇外,却不知为何,竟又反寻了回去。没人知道为什么,甚至没人知道他此刻在哪,但终归他是没有回来。这个时候,刘伯温却也顾不上他了,终归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更何况现在单是重伤的王小十,就足够他忙的了。

刘伯温在救治王小十,他知道那汉子自大都搬请的救兵到了,却顾不得看上一眼,更顾不得询问李丰此刻的下落。

而屋子外面,那兄弟几人得知了如今的况,都分外担心老四。要知道,老四为人稳重,若不是出了意外被羁绊住无法脱,他不会到现在也没有个消息传回来。

“老五、老六,你们两个跟我去找老四老三,你陪着老十在这里照顾郡主。记住,千万不能再出事了”

“带上些吃吧”老十看似粗鲁,实则却是个心细的人。他就猜到,这些兄弟们知道了消息,必然是速赶路而来,只怕没有顾忌到自己的肚子,所以他就先一步让店主人备下了干粮,这时正好用上。

他们几人追了上去。而这时,郡主自屋子里出来。她出门就打了一个喷嚏,可见是今真的被冻坏了。“滑寿神医到了吗”她问。这声音本应该是很清甜,但现在她的嗓子有些沙哑,就破坏了原本这声音中的美感。

“郡主,你伤在了哪”

“我没事。等滑寿神医来了,就让他救治上的病人。”

“郡主你这是”

没有为什么,郡主又回到了屋子里,是她自己的屋子里。老四在后面喊道“郡主,我让店家给你准备了些吃的”

“她这是怎么了”

老四道“钦佩上那废人的确值得钦佩。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好汉”老四比划着自己的前,就是王小十受伤的位置。“这里,被长棍贯穿,大力之下骨骼被震断,人却还没死。好汉啊”

听罢,留下来的老三也是暗暗钦佩。“的确是好汉。可说到底,再硬的一条好汉不也成了一个废人,只差早死、晚死而已。”

“话是这么说,可要是滑寿来了,可就未必还是废人了”他道“别忘了,王英那么重的伤,还不是被救治了过来”

提起了王英,两兄弟神色上多有些异样。很显然,那王英并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家伙,甚至同为元廷护卫的这兄弟几人都不喜欢他。

也难怪,王英为人太过高傲,仗着元顺帝对其的信任,将这一众兄弟都不放在眼底,又如何能够让旁人喜欢他呢这次王英重伤垂死,不知道要多少人在暗地里偷偷笑着呢。

王英其人,功夫不比其父差,不比前一代的“北刀王”要差,而其人却更为张狂,目空一切。这次被张定边所擒,险些成了一个废人,也算是给了他一点教训。

老大带着几人离开,按照郡主所说的方位一路向南,期间还能见到不少的血迹,那都是王小十所留下的,都是从他前渗出,或是从他嘴里吐出来的血液。

若是如他们这样的高手,还能够寻找到地上若无似有的其他痕迹。比如脚印当然,也幸得这路上人迹稀少,若是路上一整车水马龙,他们又如何去区分哪一个脚印是什么人留下的呢

向前行了四十余里,能够在夜色下见到一间破庙,按照郡主所说,这既是当时张名鉴等人歇脚的地方,也是随后的战斗爆发之处。而此时,仅仅透露出一片安宁祥和之态。

第二百零八章 救人(2)

细寻一周,倒是能够看到破庙中打斗的痕迹。房顶崭新的坍塌还在,仿佛能够从这其中看出当时的战况。只不过,而今庙中已经是人去屋空,再也见不到活人的踪迹。

他们去哪了这兄弟几人也想问。

镇子上,王小十的病势再一次被压住。不过看刘伯温一头冷汗,想来王小十的病堪忧。

“刘先生,小十怎么样了”

“还好,有惊无险。不过也就这一次了”刘伯温道“经过这般折腾,王将军气血亏损严重,若不及时救治,怕就不好了”

而后,刘伯温不再开口,就盘膝坐在椅子上,闭目凝神。或者说是在调养内息。而今,能做的他都已经做到了,余下的事就只能是静听天意了。不过刘伯温也同样相信,王小十福大命大,当能得到老天爷的眷顾。

小羽到边,替过了刘伯温的位置。她就见着,王小十许是上疼痛难止,额头上不住的渗出汗水。她就用温水浸透了手巾,慢慢的、轻轻的擦拭。小羽的眼珠子红红的瞪大了一夜,好似期间连眼皮都未眨过一下。

终于天亮了,人也醒了。可方国珍却是在这四下漏风的屋子里一夜未眠。但他的精神一样的好。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安于享乐的人,他还有大事要办

方国珍出了屋子,到了郡主的门前。“郡主下官方国珍,奉王爷之命请郡主回大都去。”

在其旁边的那间屋子,蒙人汉子老十适时的出来。“方大人,这天色尚早,你也不让郡主好生歇息一下再者说,我们刚从大都出来,王爷怎么会急召郡主回京呢”

“非但是王爷急招郡主回京,同时也是陛下命郡主回京”方国珍道“陛下有意为郡主择婿,所以命下官来接郡主。”

方国珍并非是在说假话,元顺帝的确是有此打算。近几年,察罕帖木儿权势越发惊人,朝堂中人若是能够与之结亲,自然是大有好处。为此,这已不再是单纯的一门亲事那么简单,而是牵扯到了朝廷的利益纠葛。为此,元顺帝就不得不过问。

于是,元顺帝就想到了要借此为郡主招亲,选一个朝中新贵,却又是忠于元自己的人迎娶郡主,同时也好将察罕帖木儿牢牢拴在朝廷的阵营之中。

如此之下,将婚姻大事与朝廷利益所勾连,并非是郡主所愿,她才带着人出了大都,准备一路南下。即可游山玩水,领略大好河山,再则也可以躲避招亲之事。

而这一次,方国珍趁机回大都,就是为了能与郡主结亲,攀上察罕帖木儿这棵大树。所以,方国珍不惜从临安府自海路运送数只大船的粮食,借以讨好元顺帝。

这其中的内,老十都清楚,却也明白郡主的苦楚。“如此一说,这是有劳方大人跑着一趟了”

“不敢,公务在。如果郡主不愿回京,我就只好如实上报陛下了”方国珍道“若真是这样,郡主可就是抗旨之罪了”

老十心思敏捷,当即就道“当然,郡主自然不敢抗旨。不过既然是要郡主回京择婿,却不能这么草草动。方大人还请回京去,请来八抬轿撵,半幅銮驾,好接郡主回京。”

“这”方国珍道“这只怕不和规矩吧”

“是你懂我们蒙人的规矩还是我懂郡主的父亲乃是亲王,又是陛下主婚,自然配的上这样的仪仗。难不成你想让郡主如此跟着你回京去”老十道“方大人,你是如何的心思,在下心知肚明。按照世祖皇帝颁布的法令,异族通婚,当以蒙人习俗为尊,更何况郡主份尊贵,这规矩是不能够差的

老十这话里的意思很简单,别以为我看不出,是方国珍你小子想要取郡主。既然如此,你就要拿出一个态度来

而且,老十也深知郡主的心思,如此与方国珍说,不过是拖延之计。等到轿撵、銮驾到了,说不准就要过去几,事也将会有个转机,免得这方国珍如苍蝇一般的跟在郡主后面乱转。

“也好”方国珍也明知这汉子是推脱的话,可他却不点破。自打决定进京求亲之起,方国珍就明白这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大都内外、朝廷上下,有多少只眼睛盯着,若没有绝对的恒心和耐心,是不能够成事的。“下官这就派人回大都准备一切”

方国珍回到他那四下漏风的屋子里。他叫过了那个桀骜不驯的年轻人。“你亲自回去一趟,准备一切事宜。”

年轻人点头答应。“大人放心”

“另外”方国珍而后低声吩咐道“另外叫些人来,看紧了那一行人。”

“大人说的是那重伤的人”

“没错就算他化成了灰我也认得他。刘伯温”方国珍与刘伯温可算是素里的冤家,所以在见到方国珍来了之后,刘伯温便躲了起来。可在昨夜,郡主带着重伤的王小十逃了回来,刘伯温还如何能够继续躲着

不过是露了一面,方国珍心里可就是好一阵恶寒,像是被刘伯温这老家伙给恶心到了一样。

都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但方国珍是个懂得隐忍的人,他没有搞清楚刘伯温因何在这里,是不会贸然与之撕破脸皮,一切当以向郡主求亲为重。

可是刘伯温出现在这,还带着一个重伤垂死的人,方国珍不是十分放心,正好在派人回京准备迎亲事物之时,多加调派人手,以监看刘伯温一行。

两人虽是素里的冤家,曾经的对手,可那毕竟是各为其主,并无个人恩怨。而今见了,竟真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感。只要刘伯温不去坏方国珍的好事,方国珍也就不会动手对付他。

同样的,他调派人过来监看刘伯温,也就是提前做一手防备。

方国珍还不知道,而今的刘伯温,哪里有空去管他的“闲事”。单是王小十这一桩麻烦,就已经够刘伯温头疼的了。

方国珍手下的年轻人出去,奔大都去了。而其刚一出门,迎面的李丰就回到了客栈之中。

李丰照比那兄弟几人足足晚了一夜,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虽有马匹带路,却不如那兄弟几人的轻功夫那般高明。

李丰进了门,而那年轻人出了门,两人擦肩而过,但谁也不认得对方,就连瞧都没有瞧上一眼。

这两人互相之间谁也不曾注意对方,但却有人注意到了他们

昨夜间,李丰曾见到两个江湖人自大都方向而来,自他旁打马一跃而过。其中一个背着双刀,另外一个则像是带着一个布包,里边包着鞭、锏一类的兵刃。当时李丰也没有在意,更不知道两人就是冲着那蒙人兄弟去的。

而现在,那两人就在街上。客栈斜对面,一处落脚的茶铺之中,两人看似在无意的品茶闲谈,实则目光却从未离开这客栈的门口。

“看清楚了吗”昨夜那背着双刀的人问道。他们夜半时分就已经到了,而且还进入客栈之中巡视了一圈,但即便是刘伯温、方国珍等人也没有发现他们,可见这两人不是易于之辈。

昨夜,天色暗的很,李丰并未看清这两人的模样。所以纵然是今大天白之间见了,却也难以认出。若是此刻刘伯温在场,当会认出其中一人。那背上背着双刀的,不就正是号称“南刀王”的王弼吗

李丰认不出这两人,可王弼却认得李丰。

“绝对没错”王弼前的另一人说道“这客栈里昨又住进去了一行人,为首的就是方国珍”

“真是太好了”王弼精神振奋。“原本想着借此铲除元顺帝边的羽翼,没想到却在这小小的镇店中碰见了方国珍,真是天助我也”

王弼自从伤好以后,就想着报那一刀之仇。可若说仇人,该是王英才算做他的大仇人。可王英而今已如废人一般,他就算杀了王英,也难解那一刀之恨。索,王弼就想要闹一场大的,要进皇宫去行刺元顺帝。

王弼脑子里也清楚,宫森严、宫苑深深,单凭他们几人之力就算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闯进宫去,却也难以在大内高手的护卫之下结果了元顺帝的命。如此,他当要好生筹划一番。

正好,察罕铁木儿进宫请见,借出了数名大内护卫。王弼知道后,就想着追上这几名护卫,也就是那蒙人的“老大、老三、老五、老六”几人。一则可以通过这四人试探出大内护卫的能力如何。二来若是能够将这几人截杀在半路上,也好削弱了大内的防卫力量,为他们后进宫刺杀元顺帝做好准备。

如此一举两得之事岂不正好可令王弼意外的是,在半路上他们又发现了方国珍的影子

这方国珍,可算是有名的“大汉”,王弼同样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你我若是寻个机会冲杀进去,能有几成胜算”王弼问。而起边这人道“你重伤方愈,能行吗”他在担心王弼的伤势。

第二百零九章 救人(3)

前番在青田,王弼被长刀自腹部贯穿,却仰仗着自己深厚的内息功夫而保住了一条命,后又被青田军之人救回道观,被刘伯温与照玄上人两人联手救下一命。

虽然被救下了一命,可刘伯温毕竟不是神仙,无法令王弼彻底恢复如常。而后,王弼才被送到了那神秘的通玄真人处医治、养病。不想才数月的功夫,竟儿是恢复如初,已与重伤之前无异。

只不过他重伤虽好,已如常人一般。但若真是动起手来,却难保会有所拖累,如此那男子才有这样一问。

别看王弼昨夜在马上放肆驰骋,可若真是与人动起手来,怕就不是如此的轻松了。更何况,方国珍边跟着的人也不简单,更有郡主边的数名蒙人兄弟护卫,若一旦真的打起来,他们岂会坐视不理

而且,尚有几人离开客店向南而去,一夜之间还不见回来,思之都是离奇的很,所以王弼也不敢轻易乱动。“先等一等看”

这一等,又是一个上午的功夫过去。当然,两人不会是在茶铺里干巴巴坐着一个上午,而是时不时变换下位置,却从不离那客栈四周。

午后,小小的镇子里发出一阵喧嚣之气。不为其他,只因为这镇子上又来了一队人马,十余个人护卫着一辆马车,一行人好似早有目的一般,进了镇子便直冲到了这客栈前。

而今,那店主人的一张嘴可是乐开了花。单是这几从郡主、方国珍等人手里赚来的店钱,就足够他们叔侄两人一年的开销了。而今天又来了这十几号人,若是都能够留宿在店里,他们叔侄就算坐吃个三年五载也无妨啊

如此,店主人越发的切。

“店主,可见到白衣公子一行人住在店里”

店主人还觉得奇了,怎么都是来找那白衣公子的“在,都在呢。来了几波人,都住在我们的店里。你们几位要不要也开上几间客房啊”

“不用,我们是来找人的”这人的一句话,令店主变得索然无味,也不再耐心的招呼他们。

而后,这汉子冲着马车里低低说了一通,由打马车里就出来一人。一个上了年岁的文弱男子,斜跨着一个药箱。不用问,这文弱的男子就是刘伯温盼了又盼、想了又想的神医滑寿

这护送滑寿而来的十余人,都是察罕王府的护卫。即是负责护送神医前来,同时他们也要负责保护郡主的安。这些本就是察罕帖木儿安排好的,只不过这些人不及那几个蒙人兄弟脚程快,所以就只能跟着神医同行。

神医进来,也不与旁人多做交谈。在见过了郡主,向郡主请了安以后,便来检查王小十的病。

郡主也在,小羽更是时时守在边。刘伯温也瞪大眼睛瞧着。他不怕这滑寿的医术不精,却怕他不安好心。虽说刘伯温此举多少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对方毕竟是元廷派来的,刘伯温当多加小心才是。

这滑寿神医先是探过了王小十的脉腕,而后一双手摸遍了王小十的每一块骨头,才大致了解了王小十伤重如何。

王小十虽然口不能言,不能动,可他的感知却没有任何妨碍。被一个“老头子”胡乱的摸遍了,王小十总是有一种不自在的感觉。虽说是病不忌医,可这却也难免会令人尴尬。

“滑神医,这人可有救”郡主率先发问。这也惹得旁边的小羽吃味的看了她一眼。但现在关乎王小十的生死,她没有胡乱的吃飞醋。更何况,小羽的子如此,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

“难”滑寿神医只说了一个字。而后,他又将王小十前的衣襟解开,只露出了肌肤。如此,王小十更觉怪异,心中不知是何感觉。

王小十的膛上,一半肌肤光滑若女子,而右一侧的大窟窿,皮褶皱,深褐色的窟窿下,一根圆木还插在上边。因为时间托的太久,这根圆木早已被血水浸透,已开始有枯烂的迹象。

“好”如此的触目惊心,这滑寿神医竟还说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惹得旁人大不解其意。

但刘伯温却懂得。如此,当说明王小十还有救。这病势沉重,简直沉重的要命。可世间神医,越是见到如此不简单的病状就越是兴奋、新奇,恨不得亲手将病人医治如初,方能显示自己神医的手段。而今这位滑寿神医便是如此

看到滑寿这番表,众人先是一阵惊愣,随之却又是安下了心。

“郡主,在下是在此为病人诊治,还是等回到大都再行救治”滑寿问。他虽有此问,可郡主也难以抉择,便将这疑难的官司又抛给了刘伯温。

刘伯温问道“这其中可有什么区别吗”

滑寿道“当然等在下施手救治之后,病人需当静卧数月。而我看此处太过简陋,怕是不利于病人疗养,所以还是去到大都再行救治的好,索也不差这两。”

王小十的样子看起来就像随时都能够断气一样,而滑寿仍旧说不差这两,看起来这神医果然是成竹在。

“不行。还是请神医尽快救治。”刘伯温却不那么想。若说起来,这滑寿所说的该是正途才对。只不过,刘伯温却是另有考虑。他们是义军中人,若是份被发现,而在大都之中岂不就是羊入虎口吗更何况,能够早两救治过王小十,也好过这一颗大石在心口悬着。

滑寿也感觉此事关系重大。“这位先生与病人是什么关系”

刘伯温道“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一切都由我负责。”小羽在那里没个主意,王小十是死是活,就都放在了刘伯温一人上,真可谓是关系重大。

“好”见刘伯温如此决绝,滑寿也不好说什么。“还请郡主与两位出去,在下这就动手救人”

终于,拖了数个月,王小十的伤第一次有了医治的希望。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若此时王小十能够开口,真不知道他会说些什么。

郡主和小羽都被请了出去,而刘伯温却自己要求留下。按照他的说法,他懂医术,必要的时候能够帮到忙。而其真实的目的就是看着滑寿,以防他对王小十不利。

而这一次,刘伯温的确是多虑了。滑寿其人,之所以被人称作是神医,并非单凭其医术高超,更兼是此人医德至上。就算元廷已经确定了王小十的份,想要让滑寿暗中取其命,他也不会答应。他只是个救人的医生。

滑寿取出了刀,与后世的手术刀形状不差,只不过刀柄是木质的,而刀是金的。他手里拿着刀,向着王小十腔的伤处一刀戳了下去。当即,血便窜了出来。

“幸好他前的木棍没有拔出来木棍已经开始腐朽,却正好将伤口**的毒素都吸附过去,使得伤口不曾溃烂。若非如此,在下今也无从施手了。”

“乙木精华当养元气”刘伯温道。

“想不到先生竟也是道门中人。难怪、难怪”两人短暂的交谈了几句,滑寿就专心的下刀。一刀、一刀,将伤口附近的碎尽数斩去,伤口又像是被其扩大了几分。而后,小刀在前的木棍上滑动,木棍糟烂,被一片片的切下、取出,只余前这个血淋淋的伤口,好似目光都能够从这**中直透出去。

而后,滑寿仍旧是用这柄刀深入到王小十的腔之中挑弄,像是还要寻找些什么。这可把王小十给害苦了,疼的他几乎就要晕厥过去。

这时候,刘伯温在旁,以银针点中王小十脑上几处位,令其逐渐昏迷下去,借以减轻疼痛。如此,滑寿才好放手施为。

为了救治王小十,两个老家伙可算是铆足了精神,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这一忙起来,就足足耗去了一下午的时间。外面的人等急了,却又不敢贸然闯进来,生怕影响了治疗。

而在这一下午的时间里,前往破庙寻找同伴的几兄弟还没有回来,也不知是出了什么状况。

“王小十”方国珍嘴里念叨着这个名字。“王小十这名字怎么越发的觉得耳熟了”方国珍总觉得这个名字耳熟。

那却也是自然。王小十的大名,虽算不上是人尽皆知,可经过隆平府议和之事,也算是小有名气。况且方国珍所谋不小,各方势力的报他也多有打探,能够听过王小十的名字也不算奇怪。

只是王小十近一年多来,除开隆平府议和之外,他一只都是低调行事,所以方国珍一时间只觉得这名字耳熟,却想不起是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王小十”在其旁,另一个年轻人道“莫不是隆平府的那个王小十”他这话算是提醒了方国珍。“说下去”

这年轻人接着道“去年年初,隆平府张士诚部打算与应天朱元璋部议和。好像当时负责议和事宜的,就是沈万三与一个叫王小十的人。”

“这么说,那王小十是义军”

第二百一十章 明教高手(1)

“应该没错只是还不知道,他是张士诚的人,还是朱元璋的人。”

难怪他们会搞不清王小十的份。而今两方交战,报多取得自探马,各方义军虽有报意识,却还没有组建类似于锦衣卫这样的专门报队伍。纵然如锦衣卫这般,成立已余两年之久,却迫于南北道路阻隔,以及各路义军中的形各异,而在报方面甚少建树。

如此,当说明报的重要,以及获取报的不易。当年李世民为迎战王世充,不惜亲自渡黄河刺探报,由此可想这并非是易事。

“若是张士诚的人,我们该会听到些风声。想来,应该是朱元璋部的人。”方国珍道“朱元璋算是义军新贵,不想一招得势取了集庆,而后镇江大胜吕珍,常州一战定乾坤,更是一举攻克湖州,次年又打下大半的婺州路,兵锋直指临安。当年的一个无名小卒,竟成了我等的心腹大患。不简单啊”

若论起资历来,无论是方国珍,还是刘福通、韩林儿,乃至是徐寿辉,都可算作是朱元璋的“前辈”。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这些“前浪”若是不想死在“后浪”的手下,就要保持住自己前进的势头。

“这么一说,刘伯温也是朱元璋的人了”方国珍想到了一个更为可怕的事。他与刘伯温斗了许久,可算是知己知彼。朱元璋虽然兵锋所至,成所向披靡之态,可方国珍却不怕他。相比起来,他更怕这老谋深算的刘伯温。当时若不是方国珍慧眼识察,投降了元廷,说不准就已经被刘伯温bi)到了绝路上。

而今,经过两人的分析,刘伯温一路护送王小十求医,可看出两人关系不浅,进而想到,刘伯温在青田失踪这一年多,多半是已经降了朱元璋部。如此,他方国珍的底细,朱元璋可就是一清二楚了

方国珍这次北上大都,为的就是向郡主求亲,因而他不愿多生事端,即便是发现了刘伯温,他也就当做未曾看到。可刘伯温若已经是朱元璋的人,那事可就不会如此简单了

方国珍暗暗想着,该如何的不动声色的了结刘伯温与那王小十,也好斩断了朱元璋的两条臂膀。

徐寿辉、韩林儿势大,却威胁不到他方国珍。而张士诚部与之隔海而望,暂时也不放在其考虑之内。唯有朱元璋,长枪、弩箭都已架到了自己的城头上,方国珍哪里会放弃这样一个反击的机会。

刘伯温与王小十这样的人,在朱元璋部也绝不会是普普通通的小角色。

方国珍不知不觉的离开了椅子,在屋子里踱起步来。这是他的习惯,就好似有人在思考的时候手里会不自觉的捻动着什么东西。而他方国珍,就喜欢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来回的踱步。

见状,旁的年轻人不敢打扰他,悄悄的推门出去,留下方国珍一人静静思索。

这年轻人出了门,下意识的向着王小十的屋子里瞧了一眼。说来也巧,这一眼刚好瞧见滑寿与刘伯温自屋子中出来。于是,这年轻人就在屋子外站住了脚,听他们说了些什么。

“怎么样”

“怎么样”

门外的几张嘴同时张口,幸好问的都是同一个问题,否则真不知要让刘伯温与滑寿如何回答。

这神医滑寿像是不言谈的样子。他在屋子里动“手术”时,与刘伯温之间有所探讨,而且说的还很切的样子。可一出了屋就一脸严肃,像是病很令人为难一样。

滑寿不语,几人就只好将目光看向了刘伯温。“放心。”刘伯温道“化先生不愧神医之名,医术果然出神入化。非但是将小十的伤势医治住了,将前的木棍取出,更是将小十腔内损坏的肺部所修补完整。此种手段,就算是华佗在世怕也不足以做到。”

刘伯温是亲眼所见。滑寿以刀就在王小十腔伤口四周取下活用以做引,将损坏的肺部加以添补,又将前后腔的伤口以针线缝补。整个过程刘伯温都睁大了眼睛瞧着,不见丁点误差。此种手段,称之为“神医”也毫不为过。

刘伯温算是个“好好先生”,可这次确是这心的夸奖一个人。滑寿救了王小十一命,他也自当不吝啬赞美之语。

包括郡主、小羽在内的几人都是心下大定。只是他们不知道,既然医治的如此成功,为何滑寿神医还是一副闷闷不乐之态,惹得大家担心了好一通,还以为是王小十没救了呢。

实际上,滑寿本就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而这次,又是亲手救治了一件世间仅有的外伤病症,所以才心头久久不能平息。他是一直在思索刚刚医治过程中的一切。

“神医辛苦了”刘伯温道“刚刚将小十的伤口补缺完好,又将他的骨骼尽数移接复位,先生劳心劳力数个时辰,还请在店房里先行歇下。”

就像刘伯温所说的,王小十周上下骨骼,都被张定边当时的一棍震碎,可说无一处完好。滑寿将王小十前的伤口缝合之后,又尽数将其骨骼修正归位。如此又是废了一番功夫。

他与刘伯温忙了数个时辰,自然劳心劳力,人也如同虚脱了一般。可王小十自己却也并不轻松。先是前被一刀、一刀的划开,又一针、一针的补上。都说十指连心,可王小十的伤处却比十指离着心脏更近,究竟会有多痛是可想而知。

这还不算,他的骨骼都被震碎数月,有些都已错位的长在了一起,滑寿动手时免不得要将之重新打断,而后拼接。如此一来,每修复一处,王小十不亚于是被上了一次酷刑。

期间,刘伯温则是以针灸之法压制王小十的痛感,并且以内息自其体内运转,以保护王小十的心肺,乃至是整个人的生机。

现在,这酷刑还未过去,王小十仍旧忍受着非人的痛处。这一切,都考验着一个男子汉最后所能忍耐的极限。

“还不行”滑寿还不去休息。“我开一张药方,你们要照方抓药,白间每半个时辰就要为其服下一记,即能缓解疼痛、加速体愈合,也能为其补充体内营养、能量。

滑寿从药箱里取出纸笔,挥挥点点就写下了一张药方。刘伯温在旁瞧了瞧,不又为王小十捏了一把汗。这张药方,足可以称得上是“虎狼之药”啊其间更是应了“十八反”,一个用量不当,就足以将人送入幽冥地狱去。

不过,王小十病非比其他,若不用一记猛药扭转沉乏的病势,怕也无法根治。

当然,敢于如此用药,必然会担着几分风险。不过想来这神医并非是徒有虚名,心中应该有数才对。

“我去煎药。”小羽抢着道。

“还是我去吧。”刘伯温却说“这药方奇特,一个不小心就会坏了事。”

“我可以的。”小羽竟固执了起来。“刘先生,就让我照顾他吧。我能做好的。你也累了这一天,去休息一下吧。”

刘伯温也只好将药方给他。“劳动王夫人了。切记要小心。”

小羽跑出抓药、煎药。她路过郡主边的时候扭头看过了一眼,眼神中不知是感谢她找来了神医,救治了王小十,还是包含着其他的什么。

滑寿神医也的确是累了。他年纪也不算小了,更兼是常常以自试药,看起来也更显得老态一些。“刘先生你是高人,当知道这位小友的病沉重。切记看管好他,不可胡乱移动。而且等到他前新再生,骨骼愈合之际,会奇痒无比。要知道,那可是比今的痛处更为折磨人。所以一定要看护好这位小友,切不可让他乱动而误了伤势。必要时,要将其绑在上。”

滑寿神医考虑的可谓是面面俱到。这可能是因为受了郡主所托,也可能是因为王小十的病症是他生平仅见,所以才格外的用心。

“放心,都记下了”

小羽去抓药,刘伯温又折返回了王小十的屋子里去照看他。院子里,郡主孤单单瞧了半晌,才想起回自己屋子去。她心里不知作何感想。王小十的病被救治过来,按说她该高兴才对,可为何却并无半点喜悦之意。要知道,王小十可是她一路上执意要救,并且固执的将其背了回来。

郡主木讷的回到屋子中,连老十在屋子里都未曾发现。

“郡主”老十叫她。“郡主”连叫了几声,郡主才回过神来。

“怎么”

老十道“郡主,还请你尽快回大都去吧。”

“为什么是方国珍让你来劝我的”

老十道“不是。我知道郡主的心思,而且方国珍反复小人,我也瞧不上他。可是前路凶险,我实在是不敢让郡主涉险了。”他的那帮兄弟去到破庙中寻找老四,而今已经过了一昼夜的功夫,却是丁点消息皆无,老十便知道是出了岔子,他们兄弟已经陷入危险之中。

老十只想着,将郡主劝说回大都去,而后自己好去找老四他们。

第二百一十一章 明教高手(2)

“郡主,你若答应回京,我让老三与方国珍的人护送你,我要去找我大哥他们”

郡主今一心都挂在王小十的上,若是他不提,郡主还真就没有想起来,老四已经失踪两了。而老大带人去寻找,也已经走了一昼夜,至今没有音讯,也难怪他会担心。

他们兄弟之间的谊非比寻常,比亲兄弟还要亲,让他在这里苦苦等候不到消息,他如何还能够安稳的住。

“是我不好,把这件事给忘了。你快去找他们吧”郡主道。老四这兄弟几人虽一路护卫着她,可老四却并不是他的奴仆,反而这几人份贵重,郡主自然不可能因自己一人而左右了他们的意志。

老十道“那郡主你呢”留下郡主一人在这,老十又怎么会放心去寻找他的兄弟们。

“我没事”郡主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反正,我是不会回大都去的。”

“天下之大,可郡主你又能到哪里去呢”老十说的是实话。抛开这一重郡主的份之外,她不过是个小姑娘,一个惹人怜的小姑娘。若没有了老十这如兄、如父的护持,江湖之远只怕她一也待不下去。

不由得,郡主一阵失落。天下之大,江湖之远,而这郡主的份就像是一个牢笼,让人无从摆脱。

猛然间,郡主脑中灵光一闪。或许,那才是打破这牢笼的办法

转而,郡主脸上悲喜变换,心中也不知翻过了几道波澜。

人心最难测,少女的心思更是难测的很,所谓辰时**巳时晴,便是如此。

“郡主”姑娘一时出神,劳动得老十又叫她一声。

郡主回过了神来。“这样,你就先去吧,让三叔留下来陪我。”郡主素来都以“叔叔”称呼这几人。算起来,这几人无论是朝中的资历还是年岁,都足以称得上是郡主的叔叔。

“也好”老十现在是左右为难。他一方面记挂兄弟们那里是否出了凶险,再则又担心这郡主丫头的安危。可说到底,一个人毕竟无法当作两个人用,老十也是分乏术。“郡主一切小心。若实在不行就跟方国珍回大都去。方国珍人品虽差,却也不敢在这个关口对郡主你动歪心思。到了大都之后,等我们兄弟回来,再接郡主离开不迟。”这可算是一个两其美的办法。

关于郡主择婿,本就是一个利益交易,老十也不愿看郡主这样一头深陷大都的利益纠葛之中。他们兄弟十八人,唯有他与失踪的老四才是两耳不闻朝廷事,一行只求逍遥桃源。

“你放心吧。”郡主只说了这一句,可老十能够真正的放下心吗

老十还是走了,出了客栈奔镇外,出了镇子向南,追逐另外几名兄弟的脚步去了。

老十刚出了客栈时,他后就跟上了一人。跟在王弼边的那个年轻人,就不远不近的吊在他的后,即不被其发觉,也没有被老十甩下太远。

这年轻人轻功夫老练的很,简直不似他这个年纪所应该有的。他的背后仍旧背着那个长条包袱,若有人贴近了,当能感觉这包袱里所透露出的杀气腾腾。这里边包裹着的,应该是一件“凶器”,而能够真正驾驭它的,就唯有这年轻的男子。

老十追了上去,一路到了郡主描述中的那间破庙。天已经完黑下,若非有惊人的目力,是看不清庙中的一切的。而老十看的很仔细,不放过任何一点可疑之处。他相信,大哥他们会为自己留下些什么。

足足有一刻钟的功夫,老十在破庙里巡视了一圈,才走了出来,后继续向南而行。也不知道他在庙里找寻到了什么线索。

随后,背着长条包袱的年轻男子也进到这破庙中来,如老十般的在庙中寻找些什么。

破庙里,神像倒塌,已看不出是供奉的哪路神仙。要知道这神像倒塌之后,数间人来人往,反倒是平添了更多的人气,只怕是令这庙里的神仙也会越发的无地自容吧。

同样是一刻钟的功夫,这年轻男子发现了一点痕迹。就在坍塌的神像之后,砖墙上,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印记。那是一个拳头大小的塌陷,像是被什么重物锤击所致。而在这小小的塌陷当中,像是被印上了一个小小的火焰图案。

那印记是兵器所留下的痕迹,而痕迹当中那个小小的火焰图案,则是兵刃上所带有的烙印,就如印章一样的印在了墙面上。

年轻男子靠近了过去,量了一下这印记的高度、力度,从而他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破头潘,潘诚”他想到了一个人。

随后,他又见这半截神像的背上,有被利器擦过的痕迹。十五道痕迹深浅如一,彼此相隔半寸,整整齐齐,如风划过一般。

“关先生,关铎”男子心里分外清醒。“是白莲教的人”

当初,韩山童、刘福通率五千余众起义反元,煽动“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一行人举白莲教大旗,韩山童号称是弥勒降世,解脱苦难。而韩山童死后,刘福通拥立韩林儿称帝,号小明王,原韩山童部将多为响应。

后世上,因其领袖“小明王”之名,而称之为明教,实际上他们真正应该叫做白莲教。而这所谓的“破头潘”潘诚,与“关先生”关铎,就是这白莲教之中的高手。

两人出江湖,可算是不甘“寂寞”才加入到了义军当中。而这两人仗着手奇绝,战阵之上一骑当先,往往能够破敌胆气,所以深得刘福通信任。

而今,韩林儿分三路大军北伐,中路由刘福通亲自带领,左右跟随的就是这潘、关二人。只是不知为何,他们竟会出现在这里。

而后,年轻男子巡视庙中四周,便再无其他发现。他也不知道,那蒙人的汉子老十究竟是发现了什么,才一路向南追击了下去。或许,是他们兄弟之间才懂得的暗号、密语吧,总之跟上那家伙是准没错的

四下里漆黑,年轻男子就根据方向,凭借着感觉追了上去。

镇子里,小羽抓来了药,放在砂锅里文火慢熬,期间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她也很累了,却强撑着,小羽格中透露出的倔强由此足可见到。

“哈”或许是实在太累了,小羽闭眼打了一个哈气,紧跟着头一歪就好像是要瞌睡一样。

不知是否是厨房的门未曾关严,一阵冷风吹过,冻的小羽一阵哆嗦,人也清醒了几分。

厨房的门被风吹开,吹的“哐当”一声轻响。小羽起去将厨房门重新关好,顺带着抻开了一个好看的腰肢,赶走了心头和上的乏累。

一想起王小十重病得救,康复有望,小羽就充满了力气,满心的喜悦都洋溢到了脸上。这厨房里好似不单有苦涩的药味,更是充满了喜悦之气。

时候差不多了,砂锅中的药力都被文火凝练出来,化为一碗足以救命的深褐色液体。这是王小十的救命仙丹。

小羽端着托盘,盛着药去到王小十屋中。

一双眼睛,透过房门的缝隙窥伺院中。眼瞧着小羽端着药碗,一步一步的走进了王小十的房中。这目光仍在,仔细的在心底计算着时间。算起来,那药液也该服用到王小十的嘴里了。

“大人,事都办好了。”

方国珍就在屋子里。“那小丫头可曾发觉了”

“没有。她以为是挂了一阵风,才将门吹开了。我把药放在了砂锅里,那小丫头还不自知,已经端进去给王小十喝了。”

“那就好。”

“大人,我还有一点不明白。”

“讲”方国珍今的心很好,也愿意指点边这年轻人几句。

这年轻人道“大人在来大都之前就曾说过,此行一切以迎娶郡主为上,不能横生枝节。可现在大人为什么非要取了王小十的命”

方国珍道“非但是王小十,我也要刘伯温的命。而今虽然以求亲之事为重,可朱元璋部后必是大患。而且这刘伯温是什么样的人,你我心底都清楚。再加上那王小十虽然我还不曾与王小十打过交道,可单凭他能够受如此重的伤而不死,就足以称得上是一个人物。此时不除,将是我们后的一大障碍”

方国珍每行一步,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如此稳扎稳打,才有如今的方国珍。

算时间,小羽进到屋子里已经有一刻钟的功夫了。方国珍两人一边闲谈,一边侧耳细听着。就听见那屋子里传出一声惨叫,药碗也被打碎,其声在夜色下清晰可闻,更显得格外有几分刺耳。

“怎么了”刘伯温时刻警醒着,当先便冲了出来。而随后冲出屋门的,则是那蒙人汉子老三。他冲出来不是为了看闹,而是守在了郡主的门口。他受兄弟们之托保护郡主,可不能出现丁点差错。

“怎么了”

小羽出来,哭的怎叫一个梨花带雨。“小十吐血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明教高手(3)

“啊?”这可怎么办才好!“快带我去看看!”说是让小羽带自己去瞧瞧,可刘伯温的步子更大,已经迈到了小羽的前头。

推开房门,床上的王小十已经动起了身,趴在床边大口的呛着血。那血液越发的紫黑,看的人触目惊心。

“李丰!快去将滑寿神医请过来!”刘伯温喊。他虽说的是“请”,可李丰清楚,这时候就算是提,也要将那滑寿提来。药方子是他开的,他能够逃脱干系吗?

刘伯温近前,一把扶正了王小十的身子,而后在其胸前数处穴位猛点,压制住了这伤情。刘伯温探过王小十的脉腕,发觉他身体中内息不稳,或是说紊乱的很。这混乱的内息真气四下里激荡,冲击着王小十的脉络、脏腑,才将人折腾的大口吐血。

“刘先生,滑寿神医请到了!”门外,李丰道。他将滑寿一把推到了门里,哪里是什么请来的,分明就是给提来的。

如此这般,客栈里又热闹了起来。王小十一个人,牵动了所有人的心。

“这是?”滑寿也觉得意外。“快去把药渣子拿来给我瞧瞧!”滑寿换过了刘伯温来为王小十诊脉。其结果,自然与刘伯温所探知的相同。如此,他也是毫无办法。

“药渣子取来了!”还是李丰的动作快。

滑寿去检查药渣子,而刘伯温则是扶起了王小十的身子,运功为其调整内息。若不及时将这紊乱之态压下,王小十本就重伤的躯体却也禁不住如此的折腾了。

“这药不对!肯定有人动过这药!”滑寿看的清楚。这药渣子虽然都与他药方上的一样,可这药渣子上却好像被裹上了一层粉末。那是有人往砂锅里投放过其他的药粉。“快去煮一锅绿豆水,为他解毒。”

滑寿纵然是“神医”,却也是个普通的医生,并非刘伯温这样的江湖奇人,所能想到的也就只有如此一法。而刘伯温这里,自身内息通过双掌源源不断的涌进王小十的身体之中,才得以压制下如此的伤势。

另一间房中,方国珍觉得时候差不多了。“走,咱们也去瞧瞧!”他又哪里是瞧瞧那么简单?

方国珍身边,跟着他们一行中的所有人。六、七名汉子,还有伺候在方国珍身边的年轻人。他们护着方国珍就往里闯。

李丰在门前拦路。“你们做什么?”

“我们来瞧瞧王将军和刘先生!”

“退下!”李丰就要动手。可他的刀还没有抽出来,却已经被踢倒在地,人也晕了过去。

李丰当不会如此不济,只能说方国珍手下的人也并非是庸手。

“你们做什么?”滑寿在诊病之时最讨厌有人吵吵闹闹的打扰他。听到外面的动静,他就忍不住出声呵斥。

推开房门,是方国珍的一张笑脸。“你们做什么?出去!”滑寿可不会跟这些人客气。当然,方国珍也不会听他的话。身后过来两个年轻人,就将滑寿给架了出去。

“方国珍,你要干什么?我要到陛下面前去告你!”滑寿嚷着,却无济于事,方国珍连瞧都不会去瞧他一眼。

“就是像他这种人,才真的将元顺帝当做了皇帝。您说是吗,刘先生!”

身后的年轻人为他搬过了一把椅子。方国珍坐下。“我倒是忘了,刘先生现在不能分心。一但分心,王小十可就没命了!”这都是他精心计划好的。在王小十的汤药中加入了毒物,其结果就是会令王小十伤势加重,刘伯温为保王小十的命,就必然会运功为其调理内息。如此,刘伯温也就失去了反抗之力。

在方国珍的心中,对于刘伯温还是有几分忌惮的,所以他才会想了这么一个办法。

“刘先生,你我可算是老朋友了,不想说些什么吗?”

“方国珍!”刘伯温道:“你这反复小人,岂会放在刘某的眼里?”

“说的好!我是反复小人。可你刘先生不也做了朝廷的官职,辞官回乡之后又组建了青田军,最后却又与义军的朱元璋搅在了一起?”好家伙,若真是这么论起来,这两人是谁也别掀谁的底。“我佩服你,咱们一样的识时务。”

“方国珍,你今天是来找我废话的?”

方国珍道:“我是来送你下地狱的!”话落,身后的两名男子飞身越过方国珍,扑向了床上的刘伯温与王小十。一人一拳,眨眼间便接近了刘伯温的面门。

这时,刘伯温松开了放在王小十后背的双手,迎上了这两只拳头。同一时刻,因为刘伯温的内息停滞,而王小十自身紊乱的气息在体内激荡,他又是一口血喷出,进而人也瘫软了下去。

刘伯温独自力抗两个年轻人,当得是勇武非常。而随后,这两个年轻人一左、一右,脚下踢向刘伯温的软肋。如此之下,两个男子身子弯曲的如大虾一般。

刘伯温见状松开了两人的拳头,身子向后靠去,直抵在墙面上。他的身旁,是重伤吐血不止的王小十,屋子里还有小羽。若单单他一个人,他可有数种办法脱身。或是从房顶跃出,或是撞破身后的墙壁逃出。但他此刻却不能致王小十夫妇于不顾。

一时间,他好像陷入了一副死局之中。而方国珍想要的就是如此!他与刘伯温可算是“老交情”了,自然知道这老家伙的手段。若不是如此,怎么能够将其逼迫到绝路之上?

两个年轻的男子左右开攻,不顾重伤垂死的王小十,却是只管冲着刘伯温招呼。

“废物!”两个年轻人对付刘伯温一个老家伙,却是久攻不下,方国珍就有几分沉不住气了。

这时郡主也已过来。“方国珍,你做什么?”方国珍的护卫将郡主也拦在了门外。“抱歉,下官正在清剿红巾军叛逆,不能同郡主行礼了!”

“谁是红巾军叛逆?”

“刘伯温、王小十,都是红巾军将领,被下官遇见了,怎么能置之不理?”

郡主道:“我叫你闪开!”

方国珍还不知郡主是发了哪门子的邪风。总归她越是如此,方国珍就越是坚决。

见他们不肯让开,郡主只能是道:“三叔,给我打他们!”

“郡主……”

“你敢!”方国珍倒是凝眉瞪目。“我缉拿红巾军叛逆事出有功,就算你们兄弟身份不同,可要是闹到陛下面前,也没有你们的好果子吃!”如此一说,老三也不敢轻易与方国珍动手了。毕竟,他们几兄弟多在朝廷任职,而且方国珍的确是师出有名,即便是郡主也不好平白插手。

“来人!”郡主气急了,好看的白绣鞋踱地有声。而护送神医滑寿而来的十几名护卫都是王府的卫士,他们自然是不顾一切的听从郡主的号令。“闯进去救人!”

十几名护卫扑了上来,可方国珍身边的两个年轻人却是如门神一般左右守在门前,十几名护卫硬是没有办法。只要那老三不动手,方国珍可以说是有恃无恐。

此时此刻,方国珍多少明白了几分。这郡主怕是又被刘伯温灌下了什么“迷魂汤”,竟然执意要维护他们。如此,他就越是想要了刘伯温的命!

他哪里知道,郡主这计“迷魂汤”却并非是刘伯温为其下的,而是“汤不迷人人自迷”。

见屋子里,刘伯温已经带着王小十的病体退缩至了床后,而屋子里的人却仍旧是对之毫无办法。

方国珍这时是计上心来。他见小羽那丫头被吓傻了一般,呆立在门内不知挪动,便将之拉了过来。“刘伯温,你果然好手段。可这没用!你要是不停手,我就杀了这小丫头!”

“方国珍,你这小人的嘴脸着实可恶!”

“刘老儿,就算你今天舌绽莲花,也休想活着出去!我数三声,若是你还不肯住手,我就一把掐死这小丫头!”方国珍说喊便喊。“三!刘伯温,你还不停手,将王小十送过来!”

“二!”方国珍紧接着就喊了第二声,连思考的时间都不给刘伯温。

这刘伯温不似常人,一但拖延久了说不准他还会想出什么“坏主意”来!

对方国珍来说是坏主意,可对于王小十等人来说,就是难得的惊天妙手!是扭转败局的关键。

“三!”

“慢着!”说着,刘伯温将背后的王小十扔了出来,就那么扔向了方国珍。这一手,可算是“神来之笔”了吧!

方国珍也被吓了一跳,当下就想要伸手去接王小十。一切考量的都是人的本能反应。

小羽这丫头的确是被吓傻了,也不知从何处爆发出的力气,就想着先一步去将王小十接下,可她哪里争得过方国珍,只能眼瞧着王小十撞在方国珍的身上。

突然间,令屋内、屋外所有人都未曾想到的一幕发生了。瘫软在床上数月的王小十突然动了一下。他的一双手紧握重拳,全力打在了方国珍的胸膛上。

“这是……”方国珍就在小羽的眼前跌飞出去,令小丫头的脑袋中陷入了另一片的空白。可而后,王小十的一只手臂就揽住了她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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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绩确实不好!

就像今天一位朋友说的,我这本书注定的扑了。但只要每天还有那么三、两位朋友支持我,看我的书,我就要将这个故事写完整。我也曾弃过几本书,不乏百万字上下,现在想来甚为遗憾。至少,还是有人对这本书充满了期待。

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是求各位多多订阅,多多支持投票,才能让喜欢这种类型风格的朋友见到。

关于女主,以及人物设定。

的确,笔力有限,感情戏也不是很清晰,女主的存在感弱了些。至于说是日后保命的护身符,朱元璋杀起人来不手软,自然也不是一张护身符能够抵消的。这本书里,朱元璋仍旧是朱元璋,他杀伐果断,不留情面。而王小十也自然在他的目标之列。只不过,后期朱元璋与王小十之间的主要矛盾,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单纯,仅仅是因为权力,或者就因为王小十创立了锦衣卫这个特务机构。如果你们非要这么想,就请自便吧。毕竟,我这本书没有谁能够一眼看穿到结局。

我只能说,这本书的大框架就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后期如何填,用的什么手法,你们都猜不到。

@“好名字都给小号用了”这位朋友提出的,小羽的存在感的确是低了点,但这也没办法,笔力所限,要是加重感情描写又要占去大把的章节。让你失望了!抱歉!

第二百一十三章 废人(1)

“小十,你醒了!”小羽激动的不像样子。这种心境之中的大起大落承受的多,当是对人心最好的锤炼。

“我不是始终、都醒着吗?”他的手揽在小羽的肩上,留下一只血手印。或者说,他的手是搭在小羽的肩膀上,否则他非要一头扎在地上不可。

王小十真的好了吗?如此之重的病情,岂是转眼之间就能够痊愈的?他不过是硬撑着。

刚刚,他喝下了那碗毒药,毒素都已被刘伯温压制住,经过这么半天的折腾,那碗汤药中的药力才算是发挥出来,使得王小十在危急关头迸发出了力量。只是刚刚那一下,已经将他身子里的能量抽空,他此时的人仍旧虚弱的很。

“小十、小十……”王小十缓缓倒下,他的手在小羽的背上划过一道血痕,直至整个人都毫无知觉的躺在地上。小羽不知该如何,猛力的摇晃了两下,却又不敢再动手了。

门外,方国珍跌坐在地上。若不是王小十重伤在身,这一拳就足以要了他的命!“杀了他们!”方国珍可谓是气急败坏。一声令下,屋子里的数名年轻人就扑向了王小十。

小羽死命的护住重伤的王小十,脚下的身子就趴在王小十的胸膛上。血浸透了她的衣襟,两人血液与肌肤相连,更是无法再分开彼此。

屋子里的年轻人抽出了短刀,数道精光闪闪的利刃围绕在王小十与小羽的身边,情况一时陷入危机之中。

突然,房顶瓦片纷纷,屋中被烟尘所弥漫。而这烟尘之中,恰似是有一条黑影凌空扑下。凌空之中,黑影如长了翅膀,两支精光闪闪的翅膀。

这“翅膀”闪动,屋子里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那是兵器在碰撞的声音。同时,屋子里的烟尘之中,精光爆闪,恍的人睁不开眼。

一通“叮叮当当”的声响之后,是那些年轻男子的惨叫,更伴随着刀锋入肉的声音。那声音就像是一个充满气的皮囊,突然被利器刺破了缺口一样。不同的是,皮囊中流逝的是鼓胀的气体,而他们所流逝的却是自己的生命。

烟尘忽而散尽,屋子里一片血迹斑驳。屋子当中站着一人,双手各持一柄单刀,刀光闪闪,不沾丝毫血迹。而在其身前,地上是两个人。王小十躺在地上,小羽趴在他的胸膛上,屋子里的空间围绕着他们两人而静止。

屋子里,这手持双刀的人就是王弼。他一路始终不离方国珍的左右,而刚刚也认出了刘伯温的身份。毕竟在青田之时,可算是刘伯温救了他一命,他哪里能够看其凶险而装作不知。更何况,方国珍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王弼以刀背拍了拍小羽的肩膀。“小丫头,该起来了!小丫头……”小羽已经被吓晕了过去。

刘伯温悬着的心也定了下来。刚刚真的是好险啊!情急之中,他也没想到王小十会在那时清醒过来,两人低低的交谈了几句,就定下了刚刚的那条计策,由刘伯温将王小十抛出,再由王小十解除小羽的危险。

“方国珍!”刘伯温大叫。这一次,他可不能再让方国珍跑了!他本带着王小十夫妻们来大都求医,一路上都不敢招惹是非,如果方国珍不率先动手,刘伯温大可与之平平安安的擦身而过。而现在,他们之间结下了一个无从消弭的大疙瘩,只有一举弄死了方国珍,才能够永除后患!

经这么一提醒,王弼也反应了过来。刚刚方国珍被王小十全力的一拳打的跌出了屋外,而随后王弼就从房顶而降,一举解决了方国珍的那些爪牙。现在,该是了结方国珍的时候了!

可屋子外,哪里有方国珍的影子?这家伙见势不妙,早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院子里,唯有郡主呆呆而望,与老三在其身前护持。“方国珍呢?”王弼问道。而他素来问话都不单单是用嘴,更是在用他手里的刀。刀锋就前指向郡主,更是指向老三。“方国珍跑到哪去了?”

郡主不答,而王弼飞身上了屋顶,四下里观瞧。夜色下星光点点,王弼的目力足以看出很远,但却无从发现方国珍的身影。他连个人影都没见到,该往哪里去追?

王弼重新落回院子中,长刀又一次指向了老三。一而再的轻视老三,可将之给气坏了。

“找不到方国珍,爷爷就拿你顶账!”王弼本身就是盯着他们兄弟,而一路自大都追过来的,只不过到了镇子上遇见方国珍,他才转变了目标。现在方国珍逃了,他又将刀锋对准了老三。

老三蒙人的性子,脾气火爆的很,便急了,迎着刀锋走了上来。

王弼也不是仁慈之辈,刀锋前顶,便要刺向老三。当下,两个人在院子里交起了手。

两相过了十几招,郡主为怕老三有伤,意在让护卫们上去帮忙。可这些护卫功夫差的很,根本靠不到近前,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

“住手!”终于,两人又斗了数招,才听屋子里刘伯温喊道。“两位,今日权且过去,看在学生的面子上就此罢手!”

“你个老杂毛有什么面子!”老三不干啊!他被王弼连连轻视,如今好不容易逮到了一个出气的机会齐肯就此罢手。

而王弼十分愿意卖刘伯温的这个面子,可老三不停手,难道要让自己挨打不成?

“三叔!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你想想十叔他们,现在可还都不知下落呢!”郡主也道。也唯有她,能将这蒙人的汉子劝下。

两人停了手,刘伯温深深致谢。“多谢郡主。”

“小事一件。”郡主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刘伯温道:“学生谢的是刚刚郡主的仗义执言,更谢郡主为我们找来了神医,医治我那朋友的重症。”

郡主学着心中江湖人的样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没什么值得谢的。”

“也好、也好!如此,我们就要走了!”

“这就要走?”郡主像是吃了一惊。“他的伤、还好吧……”

刘伯温道:“我那朋友的伤自然需要静养,可如今是非走不可了!”方国珍跑了,而他吃了这么大的亏,会就此甘心吗?若真是如此,他就不是方国珍了。

都说陈友谅一代枭雄,可方国珍却也不差。两人同样懂得隐忍。方国珍迫于情势,能够委身元廷,这就似陈友谅,能够隐忍数年,而后一举取徐寿辉、倪俊才而代之,两者皆是一般。

只可惜,这次方国珍的对手是刘伯温,他终究是棋差一招。

“你们这就要走了!我能帮上些什么忙吗?”郡主主动道。

“不敢劳烦郡主。”

…………

自破庙向南,数十里之外,此处说山却也不是山,却又比土丘大的多,其上树木长的很好,一眼望不到深处。而就在一眼所望不到的地方,一场大战才堪堪拉开。

镇子上,是王弼横空天降,才解了王小十的危机。而在这林中深处,与王弼同路的那个年轻人也没有闲着。他是追随蒙人汉子老十到此!

行至最后,老十终于找到了他的兄弟们。老大带兄弟几人一路追来,追上了张名鉴两人。按说他们和几兄弟之力,该能够从张名鉴手中救下老四才对。可他们没有料到,张名鉴来了帮手!

那帮手就是潘诚、关铎两人。早在破庙中,若不是潘、关两人帮忙,张名鉴也不会是老四的对手。

而现在,老四被擒,老大带着老五、老六,三人苦苦支撑。反观对方,张名鉴尚有战力,更有潘诚、关铎两人从旁帮忙。这还不算,外围尚有两个身形妖异之人伺机而动。

忽然间,老大一个不妨,被观战的那两人偷袭了一手,险些致命。如此,老四不得不出手帮忙,四兄弟缠斗对方五人。

林子里打了一个热闹,随后背着长条包袱的年轻人也到了。这年轻人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厉若海。

厉若海算是在暗处观察着战局。眼下瞧着,蒙人兄弟一方出于下风,尽管有了老四的加入,却也难以久久支撑。而对方,五人轮番,显得颇为游刃有余。

厉若海见到了对方的几人。其中一人拿着一条流星锤,拳头大小的锤头上有这一个火焰标记,这人就是“破头潘”,潘诚。

另一个,拿的是一把折扇。折扇时开时和,好似十分风雅,可其中却藏着万分的凶险。他就是人称关先生的关铎!在破庙里,神像背后的扫痕,就是他这扇骨留下的。

而外两个人中腰间挂着剑鞘,手里提着宝剑,身形消瘦,好似一根竹竿戳在地上一样的人,叫做白不信。另一个虽为男子,却更带着几分娇媚之气,显得有几分不男不女之态的人,则叫做李喜喜。他们与潘、关二人一样,都是韩林儿部的将领,同是白莲教中的人。

而今,这几个人聚在一起,又与蒙人几兄弟动起了手,厉若海真不知道应该偏帮哪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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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废人(2)

厉若海真的不知该偏帮哪一方。他自幼便没了父母,双亲皆死于蒙人之手,因此他对蒙人身怀恨意,对蒙元朝廷的暴行更是深恶痛绝。这一次跟着王弼而来,他就是为了要铲除这蒙人几兄弟,剪除元顺帝身边的羽翼。如此,他当帮着白莲教一方才对。

可实际上呢,潘、关两人暂且不论,而那白不信与李喜喜两人,却是江湖上出了名的邪派人物,行事作风狠辣异常,实则比元廷中人更为可恶。

再说白莲教,打着为民的旗号,实则却是蛊惑人心,教中之人起义反元,不过是为了一己私利,也谈不上是什么“正面角色”。如此,当令厉若海有些头大,不知该如何是好。

索性,他就这么看着。就见,蒙人四兄弟各自背靠着,抵挡四方的攻击。以张明鉴两人和潘诚、关铎四人为主力,不断的对其发动攻击。白不信长剑颤颤巍巍,如银蛇吐信一般,时不时就要去袭扰一下。而李喜喜虽久久不动,却是因为他还没有找到机会。

“咱们不能在继续耗下去了!”李喜喜道。“咱们奉丞相将令到元廷腹地打探敌情,若是拖的久了怕是不利。”他的声音也偏于娇媚,介乎于男女之间的嗓音。

白不信“灵蛇”归鞘。“你说应该怎么办?”他两个人本为一路,也是一并投奔的韩林儿义军,如白莲教内部一个无从拆解的小集体。

“他们不是有一个同伴在我们这里吗!”李喜喜道。

“你说的是那个家伙?”

“没错!”他们说的是老四。而今,老四已经成为了他们的俘虏,成为了他们的一张底牌。

说着,李喜喜扭动好看的腰身过去,在树后的土坑中拎出了老四。

“他都已经被你折磨的不成人形了!”

老四上身赤裸着,精壮的身子肌肉裸露,皮肤却已经被人以利刃剔下。他身上血红一片,好不骇人。

老四瞪大着眼,像是要用目光杀死李喜喜他们。除此之外,他什么也做不来。他非但不能动身,更是连话都已经说不出来。除了这怨毒的目光,他真的什么都不剩下了。

或许,他还身下一腔的怨气,却无从发泄。

“都住手!”李喜喜提高了几分嗓音,那动静就如同母鸡打鸣一般,那么的尖锐刺耳。“你们看这是谁!”

“老四!”

“四哥!”这是他们第一次称呼其为“四哥”,却不想竟是在如此的情形之下。“王八蛋!”这句骂人的话倒是南北相同,不分蒙、汉。

白不信的灵蛇剑竟真的如蛇一般,绕过了老四的脖颈,尖端就抵在他的咽喉上。他虽一句话不说,但其意已经很明显了。若是他们兄弟不束手就擒,顷刻间便要了老四的命。

可如果他们真的放弃了抵抗,只怕下场会比老四更惨。如此,当是一道“无解题”!

暗处,厉若海庆幸自己不曾动手。这个白不信与李喜喜两个家伙,当真是十足十的小人。不,他们比小人还可恶!

李喜喜,早年因伤而致使其不能人道,所以性情变的越发怪癖,常以折磨人为乐。这次遇上了老四被擒,也只能说是他太过倒霉了!

老四在挣扎着,却无法摆脱这两个“魔鬼”。厉若海都已不忍心再看下去,恨不得就此了结了他的性命,也好过令其受这种“活罪”。

他的一家都死于蒙人之手,为此厉若海心底时刻都未曾放弃复仇的想法。可即便如此,他除了杀人这一种手段之外,便是想要刺杀元顺帝,让元廷通知土崩瓦解,各地义军好进而推翻大元。他从未想过了要将仇人如此的折磨,直至不成人形。

这一刻,他心底在思考着李喜喜这么做是否是正确的。可随之,他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若真如此,自己岂非比元廷更为残暴,那样的自己还能够体会到复仇的快感吗?只怕剩下的就只有无穷的内心折磨了。

出于不忍,厉若海将背上的长条包袱取下,取出里边的东西。

那是一杆枪,分三节枪身,中间以丝扣连接起来,足有一丈二。枪尖火红的红缨,像是要将这夜空点燃一般。

“谁?什么人?”李喜喜的声音比之刚刚又抬高了几分,简直就已不似活人的声音。也不知他是感受到了枪上的杀气,还是看到了夜色下如火的红缨。

众人的心神都被这一声惊到,进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就只见着,一点火红,在众人的眼前放大。当中站立十数人,却没一人看清这一片火红是袭向何人。所有人都觉得,这火光是袭向了自己,从而各自防御,或是就此躲闪过去。

红色,致命的红色,如血的红色,如火的红色,就像是将这密林所点燃。

这种感觉,李喜喜所感受的最为真切。因为厉若海的丈二红枪,就是来取他性命的。

第一次,李喜喜知道了害怕的滋味。只可惜,他的身边缺少了一块镜子。若有一张铜镜放在他的面前,他当看到自己眼神中慢慢透露出的恐惧之感。这就好似被他施以暴行的所有人一样,满是惊恐和慌乱的眼神。

“救、我……”他几乎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到底是白不信,与他携手多年,自是最懂得他,知道他是陷入了极度的危险当中。当下,白不信手上灵蛇剑颤动,便将老四拉过到他的身前,替白喜喜挡下了这足以致命的一枪。

枪身穿透了老四的胸膛,那如灵蛇的长剑则是仅仅缠绕着他的脖颈,已经勒紧了咽喉,刺破了肌肤。如此之下,人是活不得了,却也分不清是长枪先刺入的胸膛,还是灵蛇剑先刺入的咽喉。

“老四……”

老四眼睛睁大着,瞧着厉若海,眼神中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反而是一种解脱后的欣喜。他的眼睛就像是在说话,在说着感谢的话,感谢厉若海解脱了他的痛苦。而最终,这话随着他的目光而涣散,消弭于林中,消弭与天地之间。

灵蛇剑抽回,丈二红枪拔出,老四的身子失去了支撑而倒地。另外几个兄弟如发了疯一般,老十扑向了他的尸体,而老大与老五则是找上了白不信,老六扑向了厉若海。

厉若海一枪杀了老四,实数是仁慈之心,并非是想趁人之危。若此时与这汉子打起来,岂非是让李喜喜几人占了便宜。于是,他便抽身后撤。

若论起武力来,厉若海虽然年轻,却是黑道中滚出来的本事,当不比这兄弟中的任何一人要差。或许他们兄弟联起手来厉若海还有些畏惧,但现在却不会。而且,厉若海也不想就此要了这人的命。他从来都不是喜欢趁火打劫的人。

…………

天亮了,就在不经意间就照在了人的脸上。透过车窗,阳光令人觉得很暖。

王小十正安静的睡着。他来时几乎睡了一路,不知不觉又睡在了回程的路上。

昨夜,经过与方国珍的一番斗智斗勇,他们虽摆脱了危机,却也暴露了行迹,更是令方国珍侥幸逃脱,只怕现在都已跑到大都搬兵去了,此时若不脱身更待何时?

于是,刘伯温匆匆带着王小十离开。临走之际,神医滑寿不知是为何,还将马车送予了刘伯温,供王小十在车上歇息。

小羽仍旧在车上照顾王小十。这马车宽敞,照比来时的马车宽敞的多。滑寿人称神医,他这样的人无论是在当时还是后世,都可算作是“高收入人群”,座驾自然也不差,这马车足以供五人在车内休息。

刘伯温却是在为王小十驾车。这老家伙能文能武,又精通天文术数、玄学历法,而今又显露出了一手极佳的驾车技能,真不知这老家伙究竟还有哪些本事未曾显露。

李丰与王弼骑马跟在马车两侧。这一趟,王弼伤愈之后,本想着去行刺元顺帝,却因为宫廷戒备森严,才退而求其次,想要在宫外截杀元顺帝的护卫。在遇到了刘伯温之后,他听从了刘伯温的劝说,不再肆意妄为,而是同路跟着刘伯温回程。

昨夜,两人曾有过一番深谈。“你刺杀了元顺帝之后又会如何?”

王弼理所当然的想到。“杀了元顺帝,元廷中自相内斗,便会土崩瓦解。”

“而后呢?”刘伯温接着问。“元廷土崩瓦解,元廷各路将领最初听从朝廷调派,随着元顺帝的死,各路将领成为了一方诸侯,与义军一样各自为政,整个天下仍旧成分崩离析之态,这就是你的计划?”

刘伯温素来好口才,当下将王弼问的哑口无言。“更何况,你杀了元顺帝,难道元廷就真的会成一盘散沙吗?元廷立朝九十余载,却已历经十五朝,你杀了一个元顺帝,还会有另一位皇帝坐镇大统!”

如刘伯温所说的,元廷之中颇多部落习气,皇帝就如蒙人各部公推出的首领。他们可以推一个人坐上首领的宝座,自然也可以将这个首领赶下去。正因如此,才使得元廷经历风雨不过百年,却已经出了十五位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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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废人(3)

从元世祖忽必烈时开始算起,到而今的元顺帝,九十余年间已出了十五位帝王。若单从执政的时间来算,唯有这位元顺帝能够与忽必烈想比。前者,是仅次于成吉思汗的一代枭雄。而后者,则是因为元廷风雨飘摇,先有黄河改道,两岸灾民无数。

后又有淮西大旱,田地颗粒无收,致使流民四起,借儿便有了白莲教起义,虽被镇压,却使得天下各处纷纷响应。直到如今,非但是当年的白莲教,更是各地的义军已初成气候,足以威胁到朝廷。所以,蒙元各氏落、对于这个皇帝的宝座已无最初时的那般热切。

这些都是元廷的近况,刘伯温在青田赋闲日久,却对天下大势多有掌控。所谓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

当这一切都与王弼说了个清楚,才打消了他心底冲动的念头,答应跟着刘伯温一道回乡。

刘伯温心里藏着别样的打算。如王弼这般,当算作是一个奇才,若真的让其埋没乡野岂不是可惜了?只待一行人回到了应天府,刘伯温无论用尽什么办法,也要将王弼留下,让他为朱元璋部出一份力。

一行人就此南下,十数日之后,王小十醒了。非但是醒了,更兼是身体恢复了很多,已能够支撑着起了身。不过出于其身体考虑,刘伯温并未让他轻易下车走动。这也就是王小十,若是旁人受了如此之重的伤势,纵然有滑寿神医救治,怕也无法在短短十数日之内恢复到这般状态。

而这一路上,刘伯温所选的路径多是荒僻之处,方国珍纵然从大都领兵追了上来,却也未必能够找得到他们。

如此一来,可算是有利有弊,虽然方国珍无法发现他们的行踪,可厉若海也无法知道王弼他们究竟是到了哪里。他们两人是朋友,因为志向相投才走了这一路。现在,王弼的心思变了,只怕厉若海仍旧会是一心想着要到元廷去,去刺杀元顺帝吧!

一个人所走的路无关对错,只有在走到最后一刻才会心有所悟。谁又敢说,那不会是另一番的风采呢?

而后的一路上,王小十病体不断恢复,每日已经可以不时的下车走走,缓步恢复体力。

按说,这一切都是如此良好,该当令人兴奋才是。可随之,王小十发现了一件足以堪称是“恐怖”的事情。他发觉,自己的体力好似大不如前了。几步路下来,人就喘个不停。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重伤初愈,也没放在心上。可后来便发觉不是那么回事了。

他的伤口也已经痊愈,身上的骨骼都已经愈合完整,那种关节新生的钻心刺痒感觉也消失了。王小十整个人,好似都已恢复如初。可即便是这样,他仍旧感觉力不从心。

不说最初,单是与刘伯温青田一行之后,王小十切实感受到了自己的变化。当时他的力气增长了数分不止,身手更是远非常人的敏捷。一切的一切,就算梦中想来都会令他窃喜不已。机缘巧合之下,他已经成为了一名武林高手。

可而今,那种感觉不见了。就好似一场梦,梦醒时分一切都消失了。没有什么“武林高手”,自己就是个寻常人,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寻常人。甚至于这一刻,他照比一个寻常人也更为不如。

“咳、咳……”走了十几步,王小十就咳了一阵。他手捂着胸前,肺部一阵挤压之感,让人好一通难受。几乎是从一夜之间,他从一个战场上的厮杀好汉,成为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

小羽过来扶他,却被王小十一手甩开。这一手,也废了王小十很大的力。他甚至怀疑自己已经连小羽都不如了。

“怎么了?”小羽被吓呆了,两个人之间的小情绪也被刘伯温所发觉。“王将军你怎么了?”

“刘先生,我可能是一个废人了!咳……”激动之下,他又是好一阵的咳嗽。

“不急,你慢慢说!”刘伯温扶着他坐下,听王小十讲自己身体目前的状况。听罢之后,刘伯温又探了探王小十的脉腕。当下,一股熟悉的内息之感游走遍了全身。但这却不是王小十自身的内息,而是刘伯温的。似乎这次病愈之后,他体内的气息都随之消失了。

这内息的功夫,初时并不觉得什么,可一旦知晓了它的妙用,对之得心应手之后,便再也离不开它了。

王小十也是如此。若非是他的内息已逐渐入了门径,这次如此之重的伤势,纵然有刘伯温一路照拂,只怕他也无力支撑。

若不是有这奇妙的内息功夫,纵然有滑寿如神的医术,他也不会痊愈的如此之快。

刘伯温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王将军,若不是你这一身的内息功夫,你这伤势也不会好的如此之快。”

“可现在……”

“现在你这伤势虽痊愈,可体内经络堵塞已久,身体中的穴道、脉络也多有移位,只怕经此之后,王将军要退归成普通人了。”

“可我现在,是连普通人都不如啊!”说了没几句,却始终都处于激动之中,王小十就从未停止过咳嗽。

刘伯温为其解释道:“王将军你一躺数月,体力自然大损。而且,你右肺被贯穿,虽然经过滑寿修补,却已大异于常人,心肺功能多有损伤。如此当会落下许多病症。”

王小十明白了。“心肺大损,呼吸不畅,人自当亏力。”而且这么一来,王小十动一动就会咳嗽不止的问题也就解释的通了。“刘先生,可有办法补救?”

刘伯温道:“或许多多休养一段时间,王将军身体的经络就会自然修复。当然,也许就会……”

“也许就会一直这么虚弱下去?”王小十心底一阵冰冷之感。他还年轻,无论是否是在这元末乱世,他都已成为了一个“废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抗。

“我会多想办法的。”刘伯温只能如此说了。似他这般,非但不能减轻王小十心底的压力,反而是为其心头平添了几分阴霾。

回到车上,小羽正在抽噎。或许是因为王小十粗暴的甩开了她的手,或许是因为她听到了王小十身体的状况,想到了他日后的境遇,而忍不住为其伤感。

小羽总是如此。她与王小十成婚之后,受于此时的礼教影响,而退去了从前的机灵、活泼,从而便成了小家碧玉,心底有了什么难受委屈也不会去说,不会去找王小十倾诉。或者,还是他们相处的时间太少了。

除开隆平府之时,也就要数这趟求医之路上,两人相处颇多,而王小十还多在病痛之中为无法起身,无法言语。细数下来,他们彼此还不够熟悉对方。

“我真是混蛋啊!”王小十在骂自己。小羽一心向着王小十,而他却一再的忽视小羽的情感。今天因为自己身体的变化,又将火气发泄在了小羽的身上,自己难道不该被骂吗?

但他知道,小羽无论如何是不会开口骂自己的。这句话,就只有他自己骂出来了!

“我真是混蛋!”刚刚是在心底低声的嘀咕,而这次确是清楚的骂出了声音。他这一骂,小羽就扭回了头,还固执的擦了一把脸上的泪痕。但她越是这样,却越是难以掩盖她心底的委屈。

“小羽姐,是谁惹的你生气了?”王小十笑道。这一开口,仿佛回到了当初,回到了他们最初相识的时候。那个时候的小羽是天真烂漫,而王小十也不似现在这般的深于城府,将一切都埋在心底。

他曾也想过,就在重伤之后缓过一丝生机的时候。他曾想着,就算自己真的伤重无法痊愈,但好歹是保住了一条命。而后自己就不再去替朱元璋卖命了,带着小羽去过自己的小日子,一起游山玩水。

一切在原本的想象中都是如此的美好,可换到如今,乍一想到自己将会成为一个“废人”,王小十的心境就不再似当初了。此一时、彼一时,当时王小十还躺在床上,而现在他已经切切实实的站了起来,心境自然会有所变化。

而不变的,是小羽对他的感情。

他揽过小羽的身子,轻轻擦拭过他的脸颊,惹得小羽脸上一阵羞红。“小羽,我还是喜欢你原来的样子。”

“原来的样子?”

“是啊!敢说敢笑,无所顾忌。那才是最真实的你,那才是我最喜欢的小羽。”

“真的?”小羽破涕而笑。“可大帅夫人对我说的是……”马秀英素来对她讲的都是如何为人妇,不可任性妄为之类的话。

“夫人又不是我,更不是你。”他将小羽揽的更紧了。“对不起,我不该对你那样。可是从今以后,我可能就是一个废人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当、当然啦!”若是换做以前,小羽绝不敢说出如此大胆的话。即便是此刻,她也没有说出心底的“喜欢”。

“好!等我们回去,就补办一场婚事,让你风风光光的嫁给我。”王小十用力的抱紧小羽,就好像要将之融进自己的身体。若非是他现在体力大不如前,只怕这一下就将小羽给弄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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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大婚之际(1)

第一次,小羽在王小十的身上感受到了深厚的情谊。从前,一直都是小羽暗暗的喜欢王小十,后在朱元璋的极力撮合之下,两人才到了一起。尽管生米都煮成了熟饭,可小羽的心中人总有一种不安全的感觉。她生怕王小十是迫于朱元璋的压力才与自己在一起。

而现在,两人之间将再无芥蒂。

“亲事也能够补办的吗?”小羽问。

“当然了!只要咱们愿意。”只要愿意,又有什么是不可以的呢?

“恩。”小羽在王小十的怀里,再也不愿意离开。

车外,王弼与刘伯温都是高手,听力自然不差,王小十两口子的悄悄话也尽数被听在了耳朵里。他们就算是不想听也不行,除非他们能够封闭自己的感观。

“这王将军真的就如废人一般了?”

“福兮祸兮,谁又说的清楚呢?”刘伯温说不清楚,又或者他的心里清楚吧。

…………

“老四!四哥……”兄弟几个守着尸身,悲从中来,偌大的汉子嚎啕大哭,当得是令人观之悲切。

老大带着兄弟三人,拼死抢回了老四的尸首,而今已是人人带伤。幸而张名鉴等人都是朝廷要犯,不敢耽搁太久,又被厉若海那如火的一枪吓到,这才退去。

而随后,厉若海也没有继续纠缠,而是悄然退身。一下子,林中就只余他们兄弟几人。

“别哭了!”老大的悲伤在心,而非在脸上。“按照师傅定下的规矩,要将老四带回漠北去。我们兄弟都与老四一样,虽不生在漠北,却是长在漠北。老四去了,就让他一直陪在师傅身旁吧!”

老大脱下了鞋子,解开了裹脚布,打着一双赤脚在林子里。

“大哥,你这是……”

老大背起了自己兄弟的尸身。“回京之后,我就向陛下辞去职务,亲自送老四回漠北去。而后,无论天涯海角,我都会亲自去为老四报仇。大仇一日不报,我便一日赤脚而行!”

从这日起,蒙元朝廷中失去了一位武功高强的大内护卫,可漠北的武林之中,却多了一位赫赫扬名的高手,世人都称其为“蒙赤行”!

当然,那一切都是后话。而后,兄弟几人带着老四的尸首折返,路过那镇子之际刚巧碰到了从大都调派兵将而来的方国珍。

郡主自然不会好端端的等在这里,方国珍原本向郡主求亲的计划付诸了流水,心里的气恼、愤恨可想而知。而这愤恨的源头,却是直指在了王小十与刘伯温的头上。

“若没有这两人,事情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步!”方国珍从不是一个怨天尤人的人,可而今却实在是压不住心底的火气。当日那蒙人的老三正在,却不助他,反而是眼睁睁的放纵了刘伯温等人。

如此,方国珍领兵回来,就要寻这几兄弟的晦气。可当他见到老四的尸首,看到老大的一双赤脚,与其他几兄弟目光中咄咄逼人的杀气时,他方国珍心底也是好一阵唏嘘。

转而,方国珍换过了一副笑脸。“几位大人,可见到郡主殿下?”

“方大人,其中的缘由,你我都十分清楚。这趟回京之后,我们兄弟会自请处分,而后辞去护卫之职。至于方大人行事如何,我等兄弟不会多说一句。”

这话已经十分明白了。我们不去找你方国珍的麻烦,你也不要来麻烦我们兄弟,彼此之间还是互不来往的为好。

“大人请便!”方国珍带人仔细搜索,势要将郡主找到。

…………

阔别不下半年之久,王小十、刘伯温终于又回到了应天。城门依旧,人依旧,只是心变了。随着重伤之躯的痊愈,随着王小十的体力大不如前,他的心也随之变的柔软,更有了一种近乡情切之感。

尚有一箭地的距离,马车就要驶过城门。刘伯温松了一口气。“王将军,学生终于可以同大帅交差了。”幸好这一路上无事,否则刘伯温万死难辞其咎。依着朱元璋的性格,虽不至于当下就要了刘伯温的命,只怕今后也不会再似从前那般的对他了。

一行人进了城,李丰负责去将王弼安置下,而王小十三人则是直接去了大帅府,面前朱元璋。

还未等进帅府,门前已有人通报了过去。朱元璋正与李善长商议军务,当下就带着李善长迎了出来。

“小十!”朱元璋一把抱住了王小十,是那般的亲近、热切。这般的亲热之下,却是弄得王小十又一阵剧烈的咳嗽。“对不住,是大哥心急了。小十你重病初愈,快到屋子里来!”

“刘先生,小十病体的愈,你功不可没!”

李善长问候了王小十一声,又与刘伯温打过了招呼,正准备离去,却被朱元璋叫住。“善长啊,正好还有事,小十与刘先生来了,咱们一道商议一下。”

如此,一行人到了议事厅上。而小羽则是转到了内宅,去见马秀英。

厅上,朱元璋十分高兴,已吩咐人摆酒。“小十啊,你病体初愈,身子骨还弱,暂时就安心养伤,锦衣卫的事情有纪纲督促着,暂时没有大碍。”

纪纲断了一臂,可雄心更胜,每日里忙于锦衣卫的事物,替朱元璋调派各地军械,监督各地驻军动向,忙得个不亦乐乎。

“大帅,小十只怕不能再为大帅出力了!咳……”

“这是怎么说的?”朱元璋眉头紧皱。“小十你还年轻,难道就此想要逍遥桃源了吗?”

看朱元璋此刻的表情,当应了刘伯温的那句“天威难测”。

王小十道:“大帅,我虽然病势痊愈了,可身体确是大不如前。不要说上马驰骋,就算是多走上几步路都喘的厉害,如废人一般,还怎么能追随大帅左右!”

“这是怎么回事?”朱元璋看向了刘伯温,等着他给做出进一步解释。

刘伯温道:“大帅,当日王将军右肺被木棒贯穿,肺部多被捣烂,后来经神医滑寿施术修补,可右肺却已失去了常人的功能,所以王将军每每行动起来都会因呼吸不足,而引起肺部的不适,进而全身气力大减。”

如此,朱元璋挡明白了。那么重的伤势,又怎么会不留下些后遗症呢?

“无妨!小十你且安心养伤,锦衣卫仍旧由你执掌。平日里,有什么事就让纪纲、孝孺他们去跑,你居中裁夺就好。”朱元璋仍旧没有放弃王小十。亦或者是并未表现出心中真实的想法。终归是他的这一句话,令王小十的心底很暖。

“大帅,我还有一事。”王小十道。

“讲!刘先生与善长也在,有什么事大家一并商量。”

王小十道:“我想正式迎娶小羽进门,给她一个名分。”他们早就该如此了,只不过王小十一直在忙,后又受了重伤,他们才没有举行仪式。

“好!咱答应你了。”朱元璋答应的很痛快。如此本就是朱元璋极力撮合的,他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让善长去准备,给你们尽早成婚。”

李善长道:“学生定不辱命。依着学生愚见,不如年前在应天府,来一个双喜临门!”

“何为双喜临门?”刘伯温问。他这一走数月,还不知应天府中的大事。

朱元璋拍了下脑袋。“我倒是给忘了。常遇春也要成亲了。到时候,给你跟小羽的婚事一并办了,双喜临门岂不是好生热闹!”

“常大哥要成婚了?”王小十丁点不知。

“说起来,这媒人还应该算在你王小十的头上啊!”

“我的头上?”王小十不知如何算在自己头上的,他只觉得头有些晕晕的。

朱元璋道:“在宜兴,常遇春为依托城池坚守,而不得已行屠城之举。按照义军中的规矩,常遇春按律当斩。”

王小十抢着道:“大帅,一切不都调查清楚了吗?是有人在城内生事,意图抢夺城门,常大哥不得已才下的令。当时,城中一个幸存的姑娘可以作证啊!”

李善长为其解释道:“就是如此。大帅得知事情经过之后,未曾责备常将军,只叫他将那姑娘好生安置。不想,那姑娘一直居住在常遇春府上,两人渐渐生了情愫。今得大帅主婚,准备为常将军两人于年前完婚。”

“对,日子咱都给他们定好了!就等年前众位将军回应天换防之际,也好将横涧山上的老兄弟都聚齐了,一起热闹、热闹。”

王小十这才听出了个大致的头绪。不由得,他便开始为常遇春而感到高兴。想不到,自己无心插柳,为替常遇春洗脱屠城的罪名,却机缘巧合成就了一段姻缘,也算是一件大功德了。

“咳咳……”激动之下,王小十又是一通咳嗽。这一下子,只咳的他脸色惨白,上气不接下气。

“小十,你先回去歇息吧。”朱元璋看其实在是无力支撑,就只能如此。“刘先生与善长留下,咱们另有军机大事要商议。”

朱元璋派亲卫将王小十送回府上,一再嘱咐要小心行事。王小十感动不已,自觉朱元璋还没有望了两人的兄弟之情。

可刘伯温却不这么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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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 大婚之际(2)

言谈之间,甚至是透过朱元璋细微之处的表情,刘伯温都感觉出了一丝疏远之意。

按照朱元璋的话说,接下来还有军情大事需要商议,而且在刚刚进门之时,他也声称是要留下李善长与王小十等人商议大事。进门之后,更是吩咐人摆酒。可现在,虽然朱元璋对待王小十仍旧热情,却并未留他,而是将之给打发了。

如此,真的是因为王小十病体初愈,而不能够久坐吗?怕不是那么简单。

刘伯温还在这里坐着。

“刘先生,而今婺州路汤和新胜,我命让在南边务必严整军务,不给元廷以可趁之机。”

刘伯温点头。“大帅如此安排甚为妥当。汤帅为人稳重,不单有统兵之能,更兼眼光长远。浙江一代,可算是学生的老家,各地官员多有能堪大任之士,只要汤帅能够将这些人留住,浙江必然能达到长治久安的局面。”

“刘先生果然敏查异常,我也曾与汤和说过,让他自行任命地方官员,不需事前向我禀报。”朱元璋在这件事情上表现的很大方。

他是真的大方吗?当然不是。若真的如此,一个不留神汤和就脱离了他的掌控,成为了“一方诸侯”。史上,朱元璋治军甚严,从来都不会如此的大权旁落。

可而今不同了。因为王小十的到来,锦衣卫系统提前建立,朱元璋手下多了这么一个特务机构,因此对于各个驻军中的情形多有掌控,如此才敢大胆的放权。

不得不说,纪纲做起此事来还真是有一套,深得朱元璋的满意。

“大帅英明。”刘伯温只能如此做答。

“还有一事,我与善长商议了许久,却也拿不定主意。”不知是什么事,非但是难倒了朱元璋,竟然连李善长也是无法。

“大帅请讲。”

朱元璋道:“自宜兴之战后,徐达麾下将士修整许久,我意欲继续对隆平府用兵。而善长却觉得,此时不该贸然与张士诚再次交恶,而应该调徐达帅兵继续南下进攻临安府,一举消灭方国珍,将整个浙江一带统统紧握在手中。”

“如此,学生便与大帅产生了分歧,商议了许久也没有个结果。”李善长也道。

刘伯温问:“徐帅与汤帅是何意见?”

“他们俩个啊!徐达嚷着要进兵隆平府,汤和嚷着要进兵临安府。总之是一句话,谁也不愿意闲着。”朱元璋道。

徐达、汤和独立领兵,一路势如破竹,未尝一败,心性自然要高许多。而如今正逢乱世,男儿自该建功立业,他们更加是想要进一步扩大自己的功勋,日后也好福荫子孙。

刘伯温道:“如此,大帅又何须纠结。徐帅既要兵发隆平府,便准他行事。汤帅即要强攻方国珍部,就让他自行用兵,何必非要执念于哪一处?”刘伯温所说的当算是一个折中的办法,即可免除朱元璋的疑虑,又随了徐达、汤和两人的心思。

可天下的事,哪里是这么简单就能够解决的?

“伯温兄,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这一年多来,镇江、常州、宜兴,婺州路,连番用兵,将士抚恤,军械折损,粮食消耗,每日何止万金。粮草倒也罢了,损毁的铠甲军械,大型的攻城器械,督造修补起来费时费力,更需大批钱财。还有阵亡将士的抚恤,有功将帅们的升赏,这些零零总总算起来,应天府的财政已然是拙荆见肘了。”

从起义之初,朱元璋的路看似顺利,可实则却是一路“勒紧了裤腰带”前进。就算是后来到了决战陈友谅之时,朱元璋部战船稀缺。甚至于,在浙江一带强行征调了许多战船,如此的东拼西凑,才弥补了其中的不足。

而此时,或许是因为王小十的到来,令朱元璋大业的初期十分顺利,数场大战接连,令原本的时空轨迹无形中推进了不少。如此,朱元璋部的财力非但未曾有所增长,反倒是在连番战争之下损耗甚大。

“是啊!若说本帅手中分文皆无,只怕世人没一个相信。”朱元璋道。

“大帅爱民,不愿加重百姓赋税,实乃是天大的仁慈。”刘伯温道。

“好了!拍马屁的话就不要说了,赶快想个办法。”看样子,今天刘伯温的肚子里若是不掏些“干货”出来,朱元璋今天是不会放过这个老家伙的。

刘伯温装作思索了一阵,实则他心中早就有了数。“大帅与善长兄所想的都并非上策。若按照学生所想,大帅若是不动,这两处就都不要动。”

“两处都不动?”

刘伯温道:“试想一下,若大帅单独对隆平府用兵,应天空虚,方国珍难道不会趁虚而入吗?反之亦是如此。这一打,可就是南北皆战,并非是大帅所愿。”

“按照先生的意思是,两方都不打?难道要命徐达、汤和原地修整?”

刘伯温道:“也并非如此。我们虽不能打,可这想法却不能让张士诚与方国珍瞧出来。大帅当命徐帅、汤帅两人给予隆平府、临安府压力,让他们感到害怕。”

“而后呢?”李善长都是一副虚心调教之态。

“大帅可还记得当时隆平府议和之事?”

“你是说再次提出议和?”

刘伯温道:“这次不是议和,而是逼迫他们。大帅正为钱粮发愁,刚好可以敲诈张士诚、方国珍一笔。”

刘伯温用上了敲诈二字。事实虽如此,但未免有些不好听。

可朱元璋并未在乎这些细节,而是思虑着其中的可行性。“张士诚与方国珍肯吗?”

刘伯温道:“那就要看徐帅和汤帅是否能将这出戏唱的同真的一样。还是那句话,一定要让这两人感觉到害怕!大帅有所不知,学生陪同王将军去往大都求医的时候,见过了方国珍。这厮自海路北上大都,为元廷送去了几大船的粮食。苏、杭二州,自古富庶之地,他们可是富裕的很啊!”

如此一说,朱元璋心里有了底。“好,就听先生的安排。正好,先生刚刚北上回来,今日就在我这里用饭。善长也别走了,咱们一起!”朱元璋表现的足够热情,就如刚刚对王小十一样的热情。可此刻,刘伯温的心里却是冷冰冰的……

王小十重新回到了自己家中,一切都是那么的温馨,只可惜现在小羽不在。

门外,一个小丫头端着茶碗进来。

“你是……”王小十觉得这小丫头眼熟,却不知是从哪里见过。他的记性素来很好,纵然是一面之缘,他也会记住个大概。

“老爷!”王小十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这么称呼他。“当年在青田镇上,是夫人救了我。后来我辗转到了应天,幸得又遇到了夫人,就做了夫人的丫鬟。”

这么一说,王小十多少便有了些印象。他与这小姑娘,还真的只是一面之缘。

那是他第一次去青田,去搬请刘伯温的时候,半路遇见了付友德带人劫持了一些妇女、孩童。当时,小羽就跟这小孩子很是投缘。

当初她不过是个小孩子,而今却已经有了几分大人的模样。

“你的家人呢?他们知道你在这吗?”王小十一问,倒是将这小姑娘招惹的泪眼朦胧,扭头就冲出了门。王小十见状当知道,自己是问到了她心底最为软弱的地方。

王小十回到了应天府,消息传开,当晚方孝孺就来了。若说是在应天府中,乃至是整个朱元璋部,也唯有方孝孺与常遇春,才算是王小十真正的亲近之人。

“小十哥,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哭鼻子!”王小十道:“你现在已经是锦衣卫统领了,不再是小孩子了。”回想起来一切都太快,当初的“跟屁虫”,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我不哭。”方孝孺擦着眼泪。“小十哥,弟兄们都盼着你能回来,重新接管锦衣卫。”

王小十心想,自己这个状态,只怕日后再也无法掌管锦衣卫了。但他没有说,是怕方孝孺接着哭出来。王小十连忙岔开了话题。“孝孺,我不在这段时间都出了什么大事吗?”

“一切都好。张士诚部龟缩不出,而胡定邦那里也不时的传信回来,他那里进展虽然缓慢,却并未引起徐寿辉部的注意。”

“那就好。”王小十随口敷衍着。

突然,方孝孺好像有几分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什么话就说。”

方孝孺的心底像是挣扎、纠结了半天。“小十哥,胡大海的儿子死了!”

“哦。恩?”王小十初时听来没觉得什么,可随后便反应了过来。胡大海之子,不正是与锦衣卫、与纪纲有所过节吗?如此说来,难道他不是战死疆场上?“你慢慢说。”

方孝孺道:“是纪纲,是他奉大帅将领将其押回应天府问斩的。”

“总该有个罪名吧!”

方孝孺道:“鼓动谣言,霍乱军心!”说起来,这件事情仍旧与王小十有关。他虽然在床上足足躺了数月,可这期间的大事却又都因其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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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大婚之际(3)

当时,方国璋化名方圆,偷去了沐英的金锁片,意图行刺朱元璋。经王小十与刘伯温的分析之后,两人猜出了这个谋,而后王小十骑快马星夜驰援,又与朱元璋定下了引蛇出洞的计策,非但是引出拉方国璋,而且还引出了勇武异常的张定边。

若非是张定边横空插了这一手,王小十也不会受如此重的伤势,到如今形似废人一般。

而在当时,刘伯温坐镇应天,连发数道将令。其中一条,为防有宵小之徒在城中滋事,所以刘伯温下令,敢有造谣生事,传扬朱元璋遇刺消息的,一律严惩不贷。

不得不说,刘伯温办事甚有远虑。非但是应天府中有人散播谣言,军中更是人心惶惶。而那胡大海之子,便是其中之一。

他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在听说了这谣言之后,竟在军中大肆传扬,弄得人心惶惶。但因其是胡大海之子,虽在徐达帐下听命,但也不好贸然处置,不过是加以警告而已。

可后来,纪纲病体痊愈,开始提朱元璋履行自己的职责,便查出了胡大海之子所做的那些事,以及数件公然违抗将令之举,尽皆一一呈报到了朱元璋的帅案前。

当时的一切,只有朱元璋与纪纲两人清楚。纪纲说了什么,是否就常州之事而煽风点火,外人一概不知。旁人只知道,朱元璋当时异常震怒,几乎是未曾有丁点犹豫,便下令将胡大海之子押送回应天处斩,并将此消息通报各地驻军,以整军纪。

“当时,我也曾就此事询问过纪纲统领。他声称是大帅将令,不敢违抗。而且小十哥你求医在外,谁也不知在何处,所以也无从向你请示。如此,纪纲便将胡大海之子斩了。”

“是纪纲亲自监斩的他怎么能够斩杀军中将领”王小十没想到,整件事非但是锦衣卫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最后经还是纪纲亲自挥下了最后一刀。

方孝孺道“小十哥,当时大帅从婺州路回来,便赋予了纪纲统领如此权利。当然,即便查证清楚,也必须大帅亲自下令,否则纪纲统领是没有这样权利的。”

“怎么会这样”王小十无力的堆坐在椅子上。方孝孺还以为他是重病方愈,体力有所不支呢。“小十哥,左右纪纲统领已经将人杀了,况且还是大帅下的令,您也不必自责了。而且,纪纲统领一桩一件都已核实清楚,也不是单纯为报常州时的仇恨。”

在常州大战之后,纪纲带人深入常州,却遭到吕珍之子的围剿,而险些军覆没。他带人安然撤回,却遭到胡大海之子无故拦阻,如此才解下了这样的疙瘩。

方孝孺哪里知道,王小十此刻想的却不是这些。他只是感到一阵无力,一种天意不可违抗的感觉。他自打创建了锦衣卫开始,就知道历代锦衣卫指挥使都不会有好下场。当初若有办法,他若能够如常遇般的上马驰骋,一展武艺的话,也不会去担着未来被杀头的危险,而创立了锦衣卫。

可即便如此,他为了不延续原本的历史轨迹,一直命锦衣卫低调行事,怕的就是锦衣卫真正的成为了“鹰犬”,而为后带来杀之祸。

可人算不如天算,即便王小十一直隐晦,可历史的轨迹却非是一个寻常人所能够改变的。锦衣卫,已经越发具备了后世“朝廷鹰犬”的雏形。而今锦衣卫已经可以监督各地驻军,那么后呢

只怕当朱元璋定都立朝之时,它将是悬在每个人头上的一柄利剑。也包括王小十

若真如此,朱元璋登基之后,王小十必在被清除之列。可现在,王小十重伤之后,形如废人,正准备就此辞去职务,将来或许还真就能落得个安生。

再加上这几年王小十为朱元璋屡次出力,更是为救他而落得体伤损,朱元璋怎么说也该给自己一笔钱,供自己安家呀

如此说来,福兮祸兮,还真是难以预料。

“算了吧”王小十道“胡大海呢他有什么反应”

方孝孺道“这消息被传送各地驻军之中,汤帅那里自然也不例外。胡大海将军知道了消息之后,先是感伤了一阵,后来又亲自上书大帅,信上声称自己教子无方,辜负了大帅的知遇之恩,特地上书请罪。朱大帅念他能够自省,只罚军饷两月,便算了事了。”

“这胡大海真是识时务啊”王小十心道。前趟在青田,他与胡大海结识,就对这家伙很有好感。那是一个看似朴实,实则却满腹心思的汉子,能够做出如此正确的决定却也不奇怪。只是王小十不知道,这胡大海的结局如何。凭他那般的识时务,究竟有没有逃过朱元璋的那一刀

对于这段元末历史,王小十知之甚少。虽然有了王小十这个“天外来客”的到访,对历史轨迹发生了许多改变,却并不至于变的面目非。至少,胡大海之子如史上一样,死在了朱元璋的手里。

“那么花云呢”王小十又想到了花云。他始终都想着要救花云一命,让他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可现在,他自己对这局面尚且无力,又如何改变其他人呢

猛然间,王小十想到,想要救花云的命,就只有让朱元璋部早与徐寿辉开战,而且还要主动动手,在战局中挣得一丝先机

王小十下定决心,明就去面见大帅商议此事

第二天,王小十去了帅府。因为体的缘故,他是坐着马车去的。

他并未见到朱元璋,或许是他来的不是时候。倒是马秀英,听说王小十病重,特地命人送了许多的滋补之物,装了满满一马车。

而后的几天,王小十始终注意着大帅府的动静,却听说朱元璋趁着此时空闲,到各地视察驻军去了,人并不在应天府。

若换做是王小十从前的脾气,为了此事能够快马追上去。可现在,纵然他有心也是无力。在马车上颠簸的久了尚觉得不舒服,就更不要说跨马驰骋了。

所以,王小十就只有等着了。

这一等,便是数月的功夫。可见这次朱元璋是在各地驻军中都要走上一走,看上一看,才会废去这么长的功夫。

自那之后,小羽就重新搬回了王小十的住处,伺候王小十的起居,无微不至,尽到了作为妻子的责任。

这数月之间,方孝孺只要在应天府,便每都会到王小十家里来,与他说近各地发生的大事小。随着时间的推移,方孝孺手底下的报机构已经渐完整。

“你不用什么事都与我说,我现在属于赋闲在家,锦衣卫中的事你都去报告给纪统领就好。”王小十道。他是真的不愿意去管这些“闲事”了,愿安安静静的待着。

“我正要跟小十哥说纪纲的事。”方孝孺道“纪纲而今已经盘接管了锦衣卫,连胡定邦手下的人,也尽数听命于了纪纲。所以即便没有我手下的人,纪纲那里也不缺报来源。”

“孝孺,咱们都是一家人。我现在重伤之躯,锦衣卫之中一切都要纪纲多cāo)心,这些都是应该的。”

“可小十哥你回应天数月,纪纲却始终没有来见你”

“不要说了。纪纲有他该忙的,岂能够因私废公。”王小十不觉得有什么。早在朱元璋部取下应天之后,他就曾过了一段深居简出,或者说是韬光养晦的子。那时的清闲,或者说是清苦,他都能够忍受,现在就更是如此了。而且他现在一心隐退,就更不会在乎这些。

现在,他心里只装得下小羽。

子一天天的近了,天气渐凉,不时会飘落一阵雪花,而后落在地上又化成了水,很难真正站住了脚。每当这时,王小十都会坐在院子里,伸手截住几片雪花,看看它们融化在手心,融进自己的肌肤,每每如是,数场雪从未间断。

而同样没有间断的还有小羽。每当她见到王小十在院子里看雪时,她都会来给王小十披上一件外衣,还会给他的手炉里添上炭火,塞在他的手里,顺便摸一摸王小十手掌的温度。而每一次过后,她都会感觉到王小十的手更为冰凉。

时间就在无声的冰冷中过去。临近岁末,朱元璋也回到了应天府,各地驻军将领也将防务交接妥当,陆续赶回应天府换防。顺带着,常遇、王小十的“双喜临门”,也真的就临到了子。

“常大哥”明早,就是他们的喜庆之时,而常遇却是今才随徐达回到的应天。他们之间有很多的话要说。

“小十,你”常遇不胜唏嘘。“你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呢”

“能在张定边手下逃得一命,我已经很知足了。”王小十道。

“张定边后若让大哥遇见,我一定亲手劈了他”常遇道。

在史上,唯有在陈友谅兵败湖心岛之时,常遇才与张定边有过直面的接触。

王小十道“常大哥,你若真念着兄弟,就请大哥帮我一个忙。”

第二百一十九章 游山玩水(1)

“小十,你我一路走来,比亲兄弟还要亲,咱们两个,可是比大帅、比横涧山当年更亲的兄弟,你有什么话都可以直说,不用什么求不求的。”常遇这话是肺腑之言,王小十正是见这常遇的,与史上所书的一样,一样的刚直,他才会拉着常遇一道投奔义军中当时尚未成长的朱元璋。

王小十道“常大哥,我想让你尽快挑起与徐寿辉部的战事。”

“你这是何意啊”

王小十心底的打的好算盘。只要朱元璋部与徐寿辉部早起了战事,彼此之间各有了防备,那么花云也就不会战死。

当然,他心底的这般想法,无论是谁他都不能说,否则非要被当做是“怪物”不可。“常大哥,你还信不过我吗无论张士诚还是方国珍,都并非徐帅、汤帅的一合之敌,与其早早将这两方势力剪除,不如留着他们,吸引朝廷的注意。而如今大帅最大的敌人,却是徐寿辉呀”

“你为何不亲自去与大帅说”

王小十道“我已经是个废人了,不想再掺和到里面去了。现在,是兄弟在请你帮忙。大帅是英明之主,当能够想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张士诚、方国珍已经被徐帅、汤帅打怕了,后也不会是应天府的威胁。而徐寿辉势大,南面的元军都已不是其对手,早晚有一天,徐寿辉部会与大帅发生冲突。而对于咱们来说,却是宜早不宜迟。”

常遇不是莽撞之人,经王小十这一提醒,他也深明了王小十之意。“好我一定会和大帅进言的”

当晚,两人喝了好久。王小十平坐久了也会不适,活动几下便会咳嗽不止。而今天陪着常遇喝酒,反倒是一声也不曾咳嗽,就像是病体都被烈酒所压制住了一样。

酒,果然是好东西啊

直喝的月上中天,王小十已经醉了,而常遇却是只醉了三分。他仍旧想着王小十说的话,可无论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王小十如此做法,却是为了救花云一命。

听到谈话声渐歇,有丫鬟过来收拾残局。屋子里,两人喝得凳倒桌翻,王小十就趴在地上昏睡,嘴里还说着梦话。

常遇起,动作带着几分粗暴的将王小十抗了起来。“这里不用收拾了,我陪着小十兄弟就睡在这里”

两个大男人,睡在一张矮塌上,屋子里是浓重的酒气,和男儿间不可斩断的谊。

夜深了,屋子里却仍旧有灯亮。朱元璋还没有歇息。此时的朱元璋,已同后世一样,可以通宵达旦的处理事务,而且比之登基后的朱元璋更为不知疲惫的充满了力气。

同样斗志勃勃的就要数纪纲了。

“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王将军与常将军所说的就只有这些。王将军除了讲述他这一路求医的经过,和诉说了与常将军的兄弟之外,就只求了常将军一件事”

“什么事”

“王将军请常将军想办法提起与徐寿辉部的战事。王将军声称,张士诚与方国珍都被大帅打怕了,唯有徐寿辉才是大帅后最大的劲敌”

“他真的是这么说的可他为什么不自己来说,却偏要借常遇的口呢”

纪纲道“此事千真万确王将军当就说,自己已经是个废人了,恐怕不能够为大帅出力了,也不像再掺和进这些事中来。”

“这倒是与刘伯温所说有几分近似啊。小十啊、小十,你永远都是咱的兄弟,一心为了大哥着想啊”朱元璋又是好一阵感动。而后,他道“纪纲,你做的不错。锦衣卫在你的手上,一点也不比小十在的时候要差。”

“谢大帅夸奖。”

朱元璋又道“小十回来了,而且一如既往的为咱尽心竭力,咱不会亏待他。这锦衣卫仍旧归小十掌管。至于你,是愿意继续留在锦衣卫,还是跟在我边做事”朱元璋看着他,眼神一错不错的等着他做答。

这半年来,纪纲与朱元璋可谓是接触,已摸清了朱元璋此时的脾。纪纲深知,朱元璋已经变了,不再是横涧山上的朱元璋了。他自觉,已经能够自如应付此时的朱元璋。可在这一刻,他还是觉得自己小看了朱元璋。他不知道,今这一问,是出于一种试探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末将愿意继续留在锦衣卫,听凭王将军调派。”

“很好”朱元璋当下道“我没看错你,小十也没有看错你”

纪纲后心渗出了冷汗,心底却是一阵轻快。

“不过小十今后的状况只怕不好,这锦衣卫虽仍旧归他执掌,可出力的却还是你,你要多多用心啊。”

“是”纪纲见朱元璋不再言语,就主动退了出去。

次清晨,王小十被吵醒的。自从他失去了内息的功夫,连睡觉时也不似先前那般的保持警觉,可谓是完完得退归为了普通人。

“小十快起,今天该去迎亲了”常遇已经开始在换衣服了。

小羽几前就住进了朱元璋的帅府备嫁,而常遇的那位红颜知己,也是孤一人,无父无母、无兄无弟、无家无业,所以也将接亲的地点放在了帅府。如此当可见朱元璋对于常遇的重视。

而婚房则是布置在了王小十的府上,单独腾出了一进院落作为常遇的新房。他们兄弟两个住在一府,又同时成婚,更是同到帅府迎亲,可算是闹非常。这一切,都是李善长安排的,和了朱元璋的心思,更和王小十与常遇的心思,可谓是“三方满意”。

当,各地驻军将领多半都到了应天,纷纷亲自登门,送上了贺礼。迎娶过新娘,分别送入了洞房,就是这些将领们的“欢乐时光”了。酒宴才一开始,这些沙场虎将们就托着两个新郎拼酒。常遇来者不惧,纵使是以他的酒量,不到半个时辰,却也已经被灌的飘飘若仙了。

大碗的酒,连续半个时辰,是碗到酒干,就算是铁打的人也扛不住啊这也就是常遇,若论勇武,当属朱元璋部第一人。论起酒量来,也丝毫都不差。

灌倒了常遇,可这闹的气氛还要继续,众将就将目光转向了王小十。

王小十推说重伤在,却也被bi)着灌下了三大碗。旁人也就罢了,朱元璋也跟着起哄。“小十,今天这酒你是推脱不掉的,大喜的子,倒出坛子的酒,总不至于再让众兄弟倒回去吧”

王小十昨夜就与常遇喝了那么多,还没有彻底缓醒过来,刚刚连喝了这三大碗,的确是不堪酒力。可就连素里一派威严的朱元璋都说话了,他今天注定是要被喝趴下了。

又喝了一通,王小十都已不知喝了多少,前心的衣襟上都泼上了酒渍。他是真的不行了。可这帮家伙还没有想要放过他的意思

也不知是谁,又递过自己手里一碗酒。“小十刚刚还说不胜酒力,可转眼就喝了这么多。他跟咱们兄弟装傻,咱们能放过他吗”

“不能”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层层叠叠的穿透了应天府。

可王小十真的不住了。若是晕了没什么,可若是吐在了这喜宴上,岂不是太丢人了

“让我来”终于,王小十盼来了他的救星。酒醉的糊里糊涂,王小十也没看清这人是谁,就拉住了他。“帮我顶一阵”

“小十哥放心吧”

听到声音,王小十才觉得熟悉。抬头一瞧,却原来是纪纲。“是你啊你怎么来了”王小十问了一句傻话。他是真的喝多了。如此喜庆之时,纪纲怎么会不在

可这话放在纪纲的耳朵里,就别是令一番味道了。“王小十这是在怪我这几个月没有来见他啊”

本来,王小十重伤,在任何人的眼中,都已成了不治之症,没有半丝生机,锦衣卫也将会顺理成章的落在纪纲手里。所以,纪纲虽断了一臂,却反而是格外的卖力。

而后,王小十竟然好了虽然落下了病根,却实实在在的站了起来。只不过,朱元璋初时对王小十的态度不明,纪纲又存在了自己的心思。试想一个“废人”如何能够继续执掌锦衣卫

所以这数月来,纪纲并未将王小十奉为上官。直到昨夜,朱元璋看似试探的那一句话,令纪纲清醒了。说到底,他在朱元璋部,还不如王小十扎根的更深。

今天,纪纲来了,又主动为王小十挡酒。

摸着纪纲空dàng)dàng)的袖子,王小十想起来了。“都怪我”

“小十哥,千万别这么说,锦衣卫的兄弟们都等着你站起来呢”

“我不行,我站不住了”王小十倒下了,是醉倒的。临睡之前的那句话,让纪纲琢磨了好久,但那却不过是王小十昏睡中的一句呓语。

王小十被抬回了新房,这一众将领拉住了纪纲,与他拼酒,就连朱元璋都加入了进来。他看着纪纲,微微点了点头,像是颇为欣赏纪纲此举。

第二百二十章 游山玩水(2)

自婚宴之后,王小十门前却是宾客不绝,大盛从前。可见,无论是在当时还是后世,世人的眼光都是这般世故。听闻王小十重伤痊愈,却成了废人,便都未将之放在眼里,除方孝孺之外也无人过来探望。而今见朱元璋亲到婚宴上,又对王小十那般的亲近,便一个个都似削尖了脑袋一般的来交好。

最初的几,王小十还是接受了一些将领们送来的问候。紧接着,应天府各个阶层,都多有拜访,王小十应接不暇,就只好闭门谢客。

转眼间,年节已过。今年王小十的府上是格外闹。即是新婚燕尔,又有常遇一家同在,自然是不比往年。

年后,常遇回军复职,而李善长为常遇另行分发了宅院,其妻也搬到了自家去。

天气渐和暖,而王小十的子却越发的弱了。初天气,地下的寒气回升,反倒是比冬里对人体的侵袭更大。如此一来,王小十每咳嗽的更烈,上的衣服加了又加,却也无济于事。

小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除了着急,他也没有任何的办法。

这一,刘伯温突然来了,像是知道王小十这几会有所不适一样。

“王将军,天渐和暖,可有兴致出城走走”

王小十还未答,小羽却是道“刘先生,小十子这样,哪里还能乱动啊”

“王夫人,前番王将军重伤,尚且随学生远行大都。而今病体渐愈,就更不应该龟缩在上了。”

王小十枯坐病也觉得烦闷,刘伯温的话倒是正好和了他的心思。总归他的子已经这样了,难道出门一趟还能坏到哪里去不成

于是,吩咐府里下人上了马车,一行人去往城外。

将下人留下,仍旧是刘伯温为其驾车,车行的即急又稳。这车本是朱元璋命人精心打造,就是鉴于王小十无法上马,才特地为其配备。

“刘先生,我们到哪里去”车上的王小十问。

“好去处。将军在应天这么久,可听说过紫金山”

王小十还真就没有留心这些。

紫金山,位于金陵以东,可算是当地一处盛景。而今天,刘伯温就是趁着难得的闲暇,来带着王小十登紫金山的。

下了车,虽称不得是寒风烈烈,却是冷意依旧,王小十又紧了紧衣襟的领口。“这里真是好景致啊。”

刘伯温也道“的确啊起初我也未曾觉得,倒是我那弟子,不喜与人交谈,最山川景致。若不是他与我提起,我也不知这紫金山上是如此的风光啊”

“刘先生的弟子”王小十知道,就是那个从未露出真面目的黑衣人。当时大都之行,是他一路暗中跟随,才最终保得了王小十的安。王小十一路上体虚弱,口不能言,但他的心始终清醒。“您哪位弟子”

刘伯温叹声道“自从大都之行后,他就没了消息。”刘伯温待他,如师如父,而今他这弟子没了踪影,他怎么能不担心

只怕今,刘伯温并非是单纯想要拉着王小十登紫金山那么简单,更是要借此景致来思念自己的弟子。

王小十知,过了半年多的时间,刘伯温这弟子还没有消息,只怕是已经

他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刘伯温。

“王将军,我们上山吧”刘伯温首先控制住了自己的绪。“自山顶眺望金陵城,想必更是另一番景象。”

山顶,景致果然不俗,金陵城尽在眼底,如一张棋盘。房屋、阁,就像是棋盘上的棋子。这些,都一一通过目光反馈到王小十的眼中。他心如棋局,眼中所见的景象也必是如此。

自那之后,王小十就上了这山山水水。秦淮河畔,不时会出现这个翩翩公子的影。而其每每都是佳人在侧,好不羡煞旁人。

紫金山、栖霞山、石头城王小十几乎将金陵周边的好景致转了个遍,他的心,也随之变的更为广阔宁静。初时,他只觉得这金陵城似一张方方正正的棋盘,而此时却不会。金陵城就是金陵城。他的心,已经凌驾于金陵城之外,纵然城墙千丈,却也不足以将之围困。

远离纷争,游山玩水,岂非是快活的很啊王小十都已经上了这种感觉,莫说是执掌什么锦衣卫,就算是封侯拜相,他也不会为之所动。

他本就是一个没有野心的人。否则,在这元末乱世,他为何不想着去称王称霸,夺一方天地呢或许,世人心中所想皆是这般。而似王小十这样甘愿委于朱元璋麾下,任何人都会觉得奇怪。

但他就是如此。世间人分男女,可人心却是千般、万种,不可夺一而辨。

一大清早,用过了早饭,王小十正在院中站着。此时气候和暖,没了落雪,王小十却又上了房顶的鸟叫声。金陵喧嚣,唯有这阵阵虫鸣鸟叫,才放显得几分静谧之感。

纪纲又来了。他近已经来了好几趟,却始终未见到王小十。因为王小十始终都沉浸在山水之中。

“小十哥”纪纲恭声道。他年纪比王小十要大,但也称一声“小十哥”,与方孝孺他们皆是一般。这“小十哥”的叫法,已成了王小十的官称。

“纪统领啊这么早,可吃过早饭了。要是不嫌弃,就在我这里用一口吧。”王小十道。

“末将在营中用过了。今天来,是要向小十哥你禀报一些军中的近况。”纪纲道。他还拿着一个小本子,将近期来林林总总的大小事务都详细记下,准备一并报给王小十。

王小十道“不用了。这些你处理就好了。要是拿不定主意,就去问问大帅。”

纪纲却固执的很。“小十哥虽然赋闲在家,可大帅曾言明,锦衣卫仍旧归小十哥执掌,我这也是按照大帅的吩咐行事。”

“我子熬不住了,这锦衣卫迟早都是你的。”无论王小十如何说,纪纲仍旧固执的很。无法,他只好道“也好。但你这小本子我就不看了,就挑些要紧的事跟我说,就当是咱们聊聊天。”

王小十请他到屋子里坐下,又让人送过了茶水。最近,王小十品茶也品出了几分滋味,已渐离不开这杯中之物了。

纪纲道“最近,胡定邦那里有了消息传回。”

见王小十不答,纪纲借着道“按照胡定邦所说,徐寿辉部看似势大,可其内中却是矛盾重重。起初,徐寿辉将兵权尽数握紧在手中,后却被宰相倪俊才逐步取代,成了一个空架子皇帝”

徐寿辉称帝久,却在与元兵的逐步接触之下,不断变换位置,因而这“国都”也未定。虽然称国号“天完”,可其部却没个“国”的样子,仍旧是一群散兵游勇。

“今年年初之后,徐寿辉为制衡他亲自任命的宰相倪俊才,而秘密调陈友谅回汉阳,以对付倪俊才。”纪纲借着道。

“陈友谅”王小十尽管不知这倪俊才是何人,却知道陈友谅的大名。这大名可谓是如雷贯耳若说这元末乱世,除朱元璋外的一代枭雄,也就顶数这陈友谅了想来,那倪俊才其人,也不会是陈友谅的对手

“小十哥好像很关心这陈友谅的样子”

王小十像是不经意的随口道“听人提起过而已。你接着说。”

纪纲接着道“据胡定邦传回的消息称,陈友谅其人,与倪俊才纯属一路货色,野心颇大。纵然足以抗衡倪俊才,却也不会久居徐寿辉之下。徐寿辉急于摆脱倪俊才的掣肘,而召陈友谅进兵汉阳,不过是与虎谋皮,饮鸩止渴罢了。早晚有一天,这陈友谅会是徐寿辉部的大患。”

对于陈友谅,王小十心里早就有了计较。“非但会是徐寿辉部的大患,更会是我们的大患,是大帅的大患。看样子,胡定邦的报工作做的很足。短时间内能够及时、准确的探听到这些,实在是不容易。”

“胡定邦在信上以命担保,所传回的消息千真万确。”纪纲道“而且据消息说,陈友谅边有一员虎将,留着五绺长髯,勇武过人。据胡定邦猜测,大帅麾下,唯有常遇将军能够与之相比。”

“张定边”

“正是张定边。小十哥知道这人”

“当然。”他这一的伤势都是败张定边所赐。只是王小十前世不学无术,也不知道张定边就是陈友谅的人,如今乍一听来还真是有些个意外。

“就这些么”

“最重要的就这些。”

王小十问道“这些都报给大帅知道了吗大帅怎样应对的”

“今,大帅已下定了决心,先一步着手对付徐寿辉部。而今,徐帅和常将军都已换防完毕,兵力布置在池州一带,只等一切筹备妥当,就要对徐寿辉部用兵。

“将徐帅麾下抽调了回来那常州呢谁来驻守常州,抵御张士诚部”

纪纲道“是耿炳文将军,兵力布置在长兴城一带,以抵御张士诚部。”

第二百二十一章 游山玩水(3)

“而且,张士诚部已答应了大帅的要求,愿意奉上粮饷,与大帅求和。而令耿炳文将军驻守常州,不过是为防万一而已。”

王小十点点头。“张士诚部虽接连战败,可吕珍却不是个闲得住的子。虽然暂时迫于形势求和,可若是池州战事一但吃紧,说不准就会如疯狗般上来咬上一口。虽不致命,却格外令人讨厌。”

吕珍,上次宜兴之战,吕珍之子战死,也算是为纪纲乃至是整个锦衣卫军士出了口恶气。而后,吕珍部一击而溃,徐达麾下将士延常州乃至隆平府一线追击、搜寻,终将吕珍擒获。

依着吕珍那倔强的格,是宁死不愿降,如茅坑中的石头,是又臭又硬,连同徐达在内的一众前线将帅,都想要将之一刀剁了了事。只不过,吕珍怎么说也算是张士诚部的重要人物,徐达未敢轻易处置,而是将消息呈报给了朱元璋。

而朱元璋给出的回信却是,要其将吕珍放了,并修书一封命吕珍带回隆平府,交给张士诚。

此举,众将多有不解。吕珍这家伙顽固不化,为朱元璋部平添了许多麻烦,而今好容易将人抓住了,怎么就轻易将之放掉了呢

此中原因,朱元璋只与徐达私下里讲过。

按照朱元璋的意思,吕珍是张士诚旧部,而张士诚其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滥用亲信。别看吕珍屡战屡败,可只要吕珍还活着,张士诚就必然会重用于他。与其杀了吕珍这无能之辈,倒不如放他回到隆平府,继续为张士诚出力,也好过张士诚部再出一位能打能战的统帅来。

毕竟,吕珍所用的那些战法,都已被徐达摸了个通透。

如此,吕珍被放了回去。当时,正是王小十回到应天后,又急着同刘伯温去青田寻找沐英的时候。所以王小十当时并不知道其中的详。而后,当王小十从青田回来,却又发现了方国璋化名的方圆想要行刺朱元璋,他哪里还有工夫再去打听这些闲事,而只顾得快马去救朱元璋。

而后,朱元璋是没了危险,可王小十却是把自己搭了进去,弄得自己在病上躺了数月,又落得一的伤病,直到前才知晓了当的细节。

细思下来,真可谓一个“造化弄人”啊

“耿炳文”王小十只知道耿炳用。“跟耿炳用将军是什么关系”

纪纲道“是耿炳用将军亲弟,这次就是耿炳用将军向大帅推荐的,大帅还夸耿将军是内举不避亲。”

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朱元璋部上下可算是一团和气啊

“近来就这些要紧事。”

王小十进而又问道“有方国珍的消息嘛”

“暂时没有。方国珍部很安静,而且在临安府暂时我们的眼线不足,还探听不出太多。”

“恩。”王小十点了带你头。“余下的事,你多注意就好了。随后几,我可能要出一趟门。”

“小十哥要出远门”若非是“远门”,他又何必与纪纲交代。

王小十道“也不算是远门,只是想到定远一带走走。”他始终都没忘记,定远一代当算是自己的“老家”。王小十意外来到元末,风餐露宿,一路讨饭辗转了上百里,才在定远寻到了一个落脚之处,在刘员外家里坐长工。

他也是在定远结识了常遇,更是在定远遇到了小羽。一切的一切,都从那小小的县城开始。而现在,他体病重,恐无力再随着朱元璋走下去,只怕这已经是他元末之行的终点了。所以,他想趁着自己还有力气,回到定远去看一看。

这是其一。其二,王小十这段子游山玩水,对这不加修饰的自然景观实在眷恋的很。可这金陵四郊再好,看多了也是一个样子。所以他就想着多到外面走一走。

而今天下动乱,到处都不安。若以前也就罢了,可现在自己子如此,况且还要带上小羽,也不敢轻易的四处涉险。想来想去,唯有在定远一带,朱元璋的地盘上,才算是安。

定远一带,正好是朱元璋的地盘,更是与韩林儿部相连,两方此时尚且一片和谐,是“同盟”的关系,安自然能够保证。

所以,王小十便升起了去定远走一趟的心思。

“要不要我派几个人跟着”纪纲道。王小十既然已经决定了此行,就不是纪纲所能拦得住的,况且纪纲也并未想着要阻拦他。

“就让李丰来吧。”若是不跟着一个人,一路上还真就有些麻烦。最起码,要有个帮着赶车的人才好。而李丰刚刚跟着自己去了一趟大都,此次正好能用的上。

想到李丰,王小十就在可惜陆远。那是一个多好的年轻人啊,就这么的真是可惜啊

可惜的又岂止是陆远一人。替他而死的薛长青,乃至是一路走来,锦衣卫战死的兄弟,和朱元璋部埋骨异乡的将士,这条条人命,又岂会单单是可惜二字

“今后,锦衣卫的事就都由你来负责了。”这一句话,决定了新旧权力的交替。

临行之际,王小十去了趟帅府,却仍旧没有见到朱元璋。听闻,徐达率军驻兵池州一带,朱元璋不放心,就亲自到池州去走了一趟,而今还未回来。如此,王小十就将远行的事告诉给了马秀英,也带着小羽去见了马秀英一面,算作饯别。

而后,他又到刘伯温处去了一遭。却才知道,刘伯温竟也跟着去了池州。可能,是朱元璋需要刘伯温帮着他筹谋、策划,策划这场战事的各方所需吧。细加打听,王小十还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王弼也同样跟着去了。而且还担任起了朱元璋的护卫。

王小十得知如此,不得不在心里佩服刘伯温这“老家伙”真有办法。他当时劝说王弼与自己等人同回应天,就存在了这样的心思。

朱元璋部,猛将如云,可上次在婺州,仍旧是险些将朱元璋至于险地。所欠缺的,就是这么一个武功高强,为人机警的贴近卫。而刘伯温将这王弼留下,可算是为朱元璋更添了一张保命符啊

王小十不知道的是,按照史上所书,这王弼本就应该是朱元璋的贴护卫。元末的一切纷扰,都随着王小十的到来而变的分外清晰,却仍旧未改其原本的轨迹。可见,天意不可违抗,并非是一人之力所能够扭转的。

就像王小十最初所想的那样,朱元璋本就应该登上皇位,并非是有了王小十一人的到来,而后世的江山就会随便的易主。

这趟出来玩儿,小羽又恢复了从前那活泼劲儿,一路上透过车窗,看什么都觉着新鲜。更兼是这趟要回两人的“老家”,心中掺杂着一种别样的怀,就更是说不出的滋味。

同样兴奋着的,还有李丰。“小十哥,前面再走,可就到了滁州了”

是的,他们就要到滁州了。自金陵城到滁州,若是急行军,不过数的路程,可他们这一走,却耗费大把的时间,以至于天气逐步转暖,一行人上的衣衫也是减了又减。

“是加速向前赶路,还是今天在滁州城宿下”李丰见天色尚早,就如此问道。

“就在滁州城宿下吧。”王小十也好久没有来滁州了。细算下来,自打朱元璋部攻下应天,王小十就再也不曾回来过。如此算来,当三载有余了。那是至正十六年的事,而今已是至正十九年了

“小十哥,听说当年,您和花云将军两个人,就轻松的拿下了滁州城这是真的吗”李丰问。

王小十轻轻一笑,嘴上还未答,小羽却抢着道“李丰,这一路上你每到一处就会问一堆的问题,是不是要这样一路问到定远啊”

看着小羽在笑,王小十就很开心,心里恨暖。没有什么,是比这更为温馨,更让人难忘的了。难忘的笑,久违的亲切之感。

李丰在车外道“我这不是好奇嘛我投军的时间短,入锦衣卫的时间更短。只是听锦衣卫中的兄弟们,将小十哥传的神了,才想着问一问。”若是从前,纵然李丰想问,王小十也未必有空回答。现在可倒好,他们有了大把的时间。

“哪里有传的那么神啊当时不单是我和花云,连大帅也亲到了滁州城,还被抓进了滁州大营里去,简直是九死一生啊。是胡定邦,伺机混入到了元军之中。更是花云,逃回横涧山去带来了百十号兄弟,暗入滁州城里应外合,才配合徐帅夺下了滁州城。”

言谈之间,王小十并未提到自己在其中所起到的,至关重要的作用。若不是他在城中各方策应,想来也不会那般简单。只不过,昨的一切都是过眼云烟,王小十不愿再多思多想。若非是李丰执意要问,他是丁点也不会提起的。

王小十即开了口,索就满足了李丰的好奇心。而且,小羽也两眼冒着小星星,崇拜的看着他。“而后,也是花云,趁着元军未曾反应过来,以上千骑兵中央突破,一举占据滁州各县。一场大战不过半月,大帅便彻底控制了整个滁州境内,在淮西站稳了脚跟。”

说着、聊着,滁州城近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故地重游(1)

虽说王小十不愿意再提起自己英武的过去,可为男儿,谁不愿意接受佳人崇拜的目光。看着小羽满眼崇拜,又带着期盼的看着自己,王小十这个故事越讲越长,越讲越是吸引人。连李丰都干脆将马车停靠在城门外,专心的听起了故事。终归城门就在眼前,天色还早,也不担心会被阻隔在城外。

终于,将滁州之战细细讲述了一遍,满足了李丰的好奇心,也没有辜负了小羽心底的期待,一行人才进了滁州城。

这一刻,王小十觉得这样过子很轻松。或许,自己后子弱,手不能提,肩不能抗,若是在金陵城中,秦淮河畔的闹之所开一间茶楼,每里说书度,倒也快乐无忧。

想归想,这还真是件有意思的事。

“小十哥,我们到哪里去落脚啊”李丰问。

“不急,就在街上走走。”上次来滁州城,王小十也并未待上太长的时间。当时他为了朱元璋的大业,多有奔走,后来被元兵通缉,又躲藏了好几,还真就未曾好好在滁州城中流连一番。今正好天色尚早,他们当是闲逛,在城中转了起来。

一路上,看的都是人间烟火之气,转过了两条街巷,王小十也觉得不甚有趣。再加上车坐得久了,人也觉得乏累,王小十就吩咐掉头。

按照王小十所说的,马车在城中绕了一刻钟的功夫,马车到了一条飘着香气的街上。

这街上飘散的不是酒的香气,也不是丹药的香气,而是花香。说的更直白些,是脂粉的香气。这条街面上,有一处贩卖香料的店铺,是街上最大的一处店面。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最是喜这些脂粉之物,因此这店铺的生意极好。

天色尚早,店铺前出入的都是年轻女子,好一阵莺莺燕燕,也吸引了不少浪dàng)公子,和市井泼皮围绕在门前。但他们不过是远远的看着,或是不时的出声调笑几句,却从未有人真的敢近前生事。

曾经也有人试图调戏门前进出的女子,却被人打了个半死。行这种事的人,多是大户人家的浪dàng)公子,或是城中的无赖泼皮。前者有财有势,而后者则是“光脚不怕穿鞋的”,怎么肯轻易吃了亏

于是,有人去找到官府状告,有人则在门前生事,不让这店主人做生意。可随后,那些生事的人又被店中的男子一通好打。而状告到官府去的,则同样被官府以“有伤风化”,和“调戏民女”的罪名而被罚监。如此,城中之人则清楚,开店的不是寻常人物,上通着官府。

从那之后,这店铺的买卖异常安稳。进这店中购买胭脂水粉的女子,就好似被贴了一张“护符”,也不怕那些泼皮无赖的扰,同样也使得这店铺中的生意越来越好。

只不过,纵然城中之人好奇,两旁街面的生意人羡慕,却也从未打听出这幕后的东家是什么人,究竟有什么样的来头。终归,他不是寻常人

“小十哥,我见这街面上也没个客栈,咱们到这里来做什么难道是来买东西的”李丰小脑袋瓜转的倒是快。“难道你是给尊夫人买胭脂水粉的”

王小十笑道“就你小子的话多,怎么走一步、问一步。”话虽说着,可他见小羽,听了李丰的话确实满脸的期盼。细算下来,两人相识许久,直到成婚之后,王小十也的确是没有送过小羽任何东西,难怪这小丫头一听说了李丰的话,就满目的期盼,眼睛里又冒出了“小星星”。

“你要是喜欢了,回头我送一车给你”王小十逗着小丫头。

“讨厌,谁用得了那么多的胭脂水粉。那要多大的一张脸啊”小羽的子变了,或者说是恢复了原来的“本”。变的更为可,更为惹人怜惜。

说着,小羽这丫头自己也笑了起来。连她自己都被这话逗笑了,旁人又如何会不笑王小十也笑了,而李丰是在车外偷偷的跟着笑。

街面上,虽找不到一家客栈,却有数间酒肆。只不过,这街上阵阵脂粉飘香,他们也嗅不出哪家的酒香浓烈,反而是鼻子里都充满了脂粉的味道。索,他们就随意的、就近的找了一家。

进门后,见这不过是一家小酒肆,五张桌子,却都坐着人。看起来,这家酒肆的生意很是不错,酒菜应该有些独到之处。

“李丰,看起来不巧,我们来的晚了”这里都已坐满了人。

李丰这时候来了机灵劲儿。“我去和老板商量一下。”

刚要去找老板商量,就见靠窗的桌子站起了几人,像是吃饱喝足,正准备离开,刚好给他们腾出了地方。

而这张桌子旁,尚有一人未曾离开,李丰就去与他商量。

看这是一个道人,头上挽着发髻,上的道袍老旧,而且与王小十见过的道袍有些不同,与那照玄上人、竹川上人上所穿的道袍不甚相同。而天下道门是一家,道袍不同,却同属一门。方外之人,从来都是很好说话的,况且他刚刚不就是与人同桌吗

“这位道爷”李丰说话很客气。“我们能与道爷拼这一张桌子吗”

“请”道爷打了一个请的手势。而当王小十过来的时候,他就像是发现了王小十上的什么不寻常之处,而特地的上下打量了好几眼。

加上这道人,同桌刚好四人,各自把持一面。而王小十三人落座之后,店伙计也火来清理前一桌的残羹剩菜,打理桌面,并且询问王小十几人。

“几位想要点什么”

王小十不答。他的目光,仍旧在这道人上。

李丰随便点了些酒菜。而这店伙计临走之际,却对这道人说道“道爷,您还要来点什么吗”道人面前只有一壶酒,一只酒盅,和一小蝶看不出什么模样的菜肴。

碟子里都已经空了,自然看不出是什么菜

道人晃了晃酒壶,勉强倒出了半杯酒。“不用了”

“道爷,您这一壶酒,一个小菜,可是足足喝了半个时辰,您真是好兴致啊”伙计这话中可是带着几分讥讽之意了。在笑这道人吝啬,甚至在怀疑这道人稍后是否有钱结账。

这道人的涵养很好。“给小二哥添麻烦了。”

伙计收拾东西下去,轻撇了道人一眼。而唯有王小十眼尖,瞧见刚刚伙计在询问的那一刻,对面的道人手上轻轻摸了摸前襟,想来必然是囊中羞涩。

而且瞧这样子,道人是好酒之人,这一壶尚不尽兴。

相逢即是缘分,而且王小十看这道人虽然囊中羞涩,却分外有涵养,遭到白眼也欣然接受,可算是一个坦dàng)的君子。于是,他很愿意请这个萍水相逢的道人喝上一个痛快。

“这位道爷,您今天的酒菜都算在我上,算是我借您这半张桌子的回报。”王小十道“李丰,再去多要些酒菜来,请这位道爷喝上一杯。”

而后,见这道人的模样反而是露出了几分羞愧之感,倒是也没有拒绝,想来这道人的确是喜杯中之物。

酒菜上来,道人先是敬了王小十一杯,以谢今的相请。至于王小十说的,当做是借半张桌子的回报的话,谁有会去当真的

“恩这酒真是不错。旁处的酒要么是伴有醇香,要么是甘烈火辣,而唯独此处,酒纯却又透着清淡,别是一番风味啊”王小十本不好酒,也不好茶,更是对此丁点不知。不过他这段时间来在金陵养病,每有客时饮酒,无客时饮茶,倒是将此中之道练得通透,也能品出其中的几分滋味来。

“想不到,公子也是精通此道之人啊”道人打开了话匣子,好像是能碰到一个同样懂得“酒”的人,远比刚刚王小十相请而更为让他感到愉悦。“正是因为这店中的酒特别,贫道才在这里将一壶酒品了半个时辰。说起来,倒是给店家惹麻烦了。”

王小十道“道长要是喜欢,等下就拿上一大坛子,都算在在下的账上。”王小十倒是大方的紧。

道人却是摇头。“公子,你只知这酒特别,却未品出这真正的特别之处。这酒,只有在此处喝下,才能品得出其中美妙的滋味啊”

“这我倒是没有品出,还请道爷赐教。”

道人开口。“这酒中的清淡之气,实则照比寻常的美酒而言并不出彩,只因出在这街上,才令人口中如饮玉液琼浆。”

“因为出在这街上”王小十还不懂。或者说是尚未注意得到。

“公子闻到了什么”

王小十的鼻子特地嗅了嗅。“我闻到了浓重的脂粉味。”

“正是如此。处这街上,被脂粉味道所包围,连寻常的酒气都被冲淡了几分,自然难得起味。而这家酒肆中的酒却胜在清淡,令人在脂粉堆中,突然寻得了一丝清新、雅致,岂非就格外的令人难忘”

这么一说,王小十倒懂了。这酒中不寻常的清淡之气,正是被街上的脂粉香气所反衬出来的,才显得格外的特别、令人难忘。

第二百二十三章 故地重游(2)

这么一说,王小十非但是对这酒更感兴趣,同时也对这酿酒的人更为感兴趣。这看似寻常的一手,却是点睛之笔,若非是有精明的头脑,谁又能够想到此处呢

此种做法,当算作是一种“创新”。

“经道爷这么一说,还真是如此。”王小十道。

一杯接着一杯,一壶赛过一壶。小羽不善饮酒,只不过亲尝即止。而李丰此行是护卫王小十而来,哪里敢放肆饮酒。倒是王小十与同桌的道人,两人好像是“沙场比斗”一样,互相之间都较着劲,两眼对视,一杯赛过一杯的快,仰头就已到了杯底。

“好酒啊此番一通,当令人终难忘啊”道人喝光了壶里的酒。

“伙计,再上一壶”

“不必了”道人摆手。“再好的东西,也要适可而止。”

适可而止两人喝了这么多,却到此时才说适可而止。或许,这才到了道人所能承受的底线。

王小十道“也好。道爷要是喜欢,尽管带些回去。虽然这酒到了别处味道会有所差异,但想来也不会差的太多。李丰,去给道爷带上一大坛子。”

“道爷,您在何处落脚”李丰问。

“这不是废话嘛道爷要是不在客栈,就一定住在道观里”王小十道。

“两位公子却是猜错了。贫道即非在客栈落脚,也不得道观收留。”

“那您是在”

“四方云游,天地为家。要不是因为流连这美酒,我此刻已寻一处山间僻静之处,枯坐参禅去了。”

“道爷果然清苦。”

道人却看得开,若不然也不会投于空门。“清苦算不上,如此方能忘却了世间的羁绊。芸芸众生,唯心而已。”

“唯心而已。”王小十像是懂了些什么,却又并不分外明了其意。想来也是,若单凭他听了这道人的几句话,就明白了这道家所谓的至理,该让历代的道门中人何以自处呢

道人无长物,今饮了一个痛快,又与王小十深谈一番,便起就要离开。

“道长”王小十叫道“道长没有去处,不如就到我那里住下吧。反正就在这条街上,不出这香气的围绕,刚好能够借此饮酒。”

“不必了若是你我有缘,后还会相见,还有大把的机会在此间饮酒”道人飘而去,走的何等洒脱,令人心神随之向往。王小十就要忍不住跟上去。似乎那道人的去处,才是心之所向,方能令人心旷神怡。

“小十哥,那道人已经离开了。”

“哦”王小十无意识的点了点头。“你看出了吗这道人的手不俗,武功之高,只怕不在王弼之下”

“我没觉得啊”李丰默然。

“也对以你的手,哪里能够看出这道人的深浅。”王小十道。重伤之前,他好歹也算是个“高手”。而今,他内息功夫无,无力,可毕竟眼界还在,也不是胡乱妄议。只不过,这话出口之后,王小十也多了几分疑惑。

从他最本能的感觉中,这道人的功夫绝对不在王弼之下。甚至于,不在张定边之下。

张定边,元末第一猛将,更是王小十所见的高手之中的第一人,这道人真的能够敌过张定边吗

这不过是王小十心中的一个想法,一个猜想,终究是没有什么根据。

“李丰,去向店家买上一大坛子酒,咱们回去慢慢的品”王小十道。

“好嘞”回头,李丰又问。“可咱么这是去哪啊真的要住在这条街上吗这街上可没有客栈啊”

王小十神秘道“咱们去这香味最浓郁之处”他拉着小羽的手出去了。

“香味最浓郁之处”这话说的再明白不过了。“去那卖胭脂的地方”

卖胭脂的地方,整条街上最大的铺面。是什么人,能够维持如此之大的买卖,却又上通官府,将门前这数丈地面打造为了一方“净土”。而今,真相怕是就要到了揭晓的时候。

“两位想要看些什么我们这里是滁州城最大的胭脂店铺,岭南出产的香料,乃至是西域进贡的上等佳品,我们这里也是应有尽有”

李丰捧着酒坛子跟在后面。他不懂,难道王小十只因为在这里最能够品味出酒的滋味,才非要住在这里的吗

“伙计,你来了大买卖了”王小十道。“去将你们管事的叫来。”

“我就是这里管事的。”

“那好,你可认得这个”王小十拿出的是一块锦衣卫的腰牌。而今,锦衣卫中早就已经有了严密的体系,更是规划出了鲜明的等级制度。王小十手中拿着的这块腰牌独一无二,代表了他份。

这是在年后,纪纲亲手交给他的。他本不愿意接受,却拗不过纪纲。终归,出门在外,而且是在朱元璋的地盘上,会有许多的便利,这次王小十就将其带在了上。

这人见了,果然一改之前的散漫。“几位里面请。”起初,他还以为王小十是外地路过的富家公子,进到这店里来寻事的。这种人他见的多了,自然不将之放在眼里。可现在,这块腰牌亮了出来,王小十的份已不需多言。

边走,王小十道“这滁州城什么人主事”

“肖千户。”

王小十一听,感是老熟人。“去将肖千户请来。”

“是”

小羽和李丰如坠雾里,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

“还不明白这本就是我们锦衣卫的暗桩做在,店铺里都是锦衣卫的兄弟。”王小十笑道。

李丰也笑了。他在笑王小十隐藏的如此之深,直到进了门后才说明实。试想也是如此。这店铺开在滁州城,开在朱元璋的地盘上,而其行事又是如此蛮横,更是上连着官府。若非是锦衣卫在背后主导,谁人有这么大的能量呢

“锦衣卫也做生意啊”小羽道。她只觉得,置在这香气之中,纵然不去刻意的涂抹脂粉,也会数之内香气绕,久久不绝。“而且还是这么雅致的生意。”

“喜欢吗要是喜欢,在金陵城也开上这么一家店铺,由你来做老板娘”王小十现在可算是“宠妻”成瘾,只要小羽点头,怕是不等他们回应天府,那店铺已经可以开张了。

虽说王小十一再言明不插手锦衣卫的事物,可他又哪里是那么容易脱的。就像这次,还不是脱离不开他的份。权利是个好东西,又何况是锦衣卫这般炙手可的权利。

“谁要去当老板娘啊我哪里老了”

王小十就喜欢她这个样子。“当时滁州之战前,我就带着方孝孺他们以生意人的份进入滁州城,而开了这家店铺。时至如今,这店铺也被保留了下来,作为锦衣卫兄弟会面之用。”

李丰将酒坛子放下便出了屋,只将王小十他们夫妻留在房中。

天气和暖,白间的时光也越发的拉长。当天色黑下的时候,一人来见王小十。

“小十哥”

“肖老三”来人可不就是肖老三嘛在隆平府的时候,肖老三为王小十牵马坠蹬,好不切。而自隆平府议和结束之后,王小十就再也没见过他,也不知他在何处。没想到,今天留宿在滁州城里,还意外碰到了这位故人。“你现在是锦衣卫千户,不用向我行这么大的礼了。”

“小十哥的恩,我永远都记得。”

王小十道“谈不上什么恩,不过是何方孝孺提了几嘴,让他多多关照你一下。”王小十从跟了朱元璋开始,可算是居高位,一言之下,就足够令人少走许多弯路。

“小十哥,听说您前段时间受了伤,现在可好了”肖老三眼底的关切直透内心,不掺杂丝毫的做伪。如此,王小十倒是对他升起了几分亏意。

王小十想起来,当初在隆平府时,肖老三就求过他,要在朱元璋得了天下后,为他求个官职。可事后经历如此之多的变故,王小十已经将这事忘到了脑后,若非今相见,只怕他一辈子也不会记起来。

“你是什么时候到滁州的”王小十问。

“去年年后,说起来也是一年多的时间了。这滁州归大帅治下,并不需要打探太多的报,只要保证我们锦衣卫兄弟的消息运转就好。”肖老三被安排在这里,还真就是多亏了王小十,如此他才会被派到这里担任这一个“闲差”。

在滁州城盘桓了几,王小十他们又行出发,奔向定远。半路上,王小十心血来潮,吩咐绕道奔横涧山而去。

既然是故地重游,王小十所幸就“游”一个彻底,势要重走当年的路。当年,他们是出横涧山,而奔的滁州。现在,他是奔滁州而去横涧山,路虽相背,却同样亲切,同样足以勾起人的思绪。

这下可是让李丰开心坏看,一路上又有故事可听了关于横涧山的故事。

而王小十也未想到,他不过临时起兴绕道横涧山,却是好巧不巧的又碰上了那位道爷。

第二百二十四章 故地重游(3)

横涧山上,原本有两万余众,后在王小十与花云几人的合力之下,将这些兵将收归己用,使得朱元璋部有了初步争霸天下的基业。

能够容纳两万余众,山上的营寨必然不小。可而今,数年过去了,当年的营寨已经荒废,山寨原本的老弱妇孺,也都各自得到了安置,山寨已经是个十足的“空架子”。

一但失去了“人气”,破败的速度就会加快。更何况这数年过去,而今的横涧山上,已经破落不堪。可即便如此,今日却又意外的迎来了两拨访客。

当王小十他们上了山,来到了曾经打拼下来的山寨时,却发现早已有人先于一步来到此处。说来倒也巧,不正是他们在滁州所遇见的道人吗!

王小十这才记起,当日他们只顾得拼酒,似乎连这道人如何称呼都未曾打听。

“道爷,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第二次相逢,道人的眼底多了些别样的情愫。“看来贫道真的是与公子有缘啊!公子如何会到这横涧山上来?”

“游玩罢了。”王小十没有说实话。“道爷因何会到此?”

道人手中指点山川。“公子你看,若在此处兴修庙宇以为如何啊?”

“修建庙宇?那可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王小十才知道,这连一壶水酒都无钱支付的老道人,心中所图却是不小,竟想要在横涧山上修建道观、殿阁。

“贫道游历四方,一来修行所致,感悟天地至理。再者,也是要选一处清秀之地修建道观,向四方宣扬道统。”

“道长志向远大,在下佩服。要是有什么需要,道长尽管开口。”王小十越发觉得这人有趣。

“方外之人,能得公子相助,贫道不胜感激。”道人话锋一转。“不过,贫道并非是想要求得公子的布施。一饮一啄、莫非天定,取之有道、用之有方。贫道愿意以物换物,在公子这里换得金银钱财,以兴修道观。”

要是佛门中人,修建佛殿、庙宇,自然是四方布施,口念阿弥陀佛,换来百姓的钱财,也称是功德无量。而这道人却不。或许,是其心中执念自身道统,而不愿似乞讨般的求人施舍,偏要讲什么“以物换物”。

既然这老道坚持,王小十也只能答应。在他想来,老道不过拿出些道门中的器物,自己只要尽数买下,多少算是助他一臂之力就好。若非是那一顿酒的交情,王小十也未必就会如此。

“道长想要在我这里换去多少钱?”

“不多,白银十万两!”道人一张嘴便是白银十万两,竟还称是要的不多。“十万两白银,当足以助贫道兴建道观,传扬道统了。”

王小十真是搞不懂,这道人身上是真的带着什么无价之宝,还是在跟自己开玩笑。或者,他本该是个疯子!

“真是可笑,我竟然与一个疯子心心相惜!”王小十心里想着,嘴上却是自嘲的笑了笑。“道长,你身上究竟带着什么宝物,竟敢说跟我换十万两白银?”

道人却说:“公子只需说一声,是否能拿得出这十万两的白银?”

十万两白银,绝对不是个小数目,王小十非但是拿不出这样的大数目,更兼是无处可凑。想而今的朱元璋乃堂堂吴国公,只怕一时间也拿不出如此之多金银钱财。“我拿不出这么多来。”王小十直言相告。

“就冲着公子这份坦诚,贫道愿意与公子做下协定。待等日后,贫道修建道观时,公子需要出一份助力。”感情这老道张口要了十万两白银,是给了王小十一个讨价还价的余地。

“一言为定。”王小十道:“现在道爷可以说一说,您这是件什么宝贝了吧!”王小十还是有着几分好奇之心。若是换了旁人与他说这样的话,王小十多半会将之当做疯子对待。可眼前这道人却又有所不同,绝不像是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之流。

王小十问,可这老道却是不答。“我先问一句,公子可是有伤在身?”

“有些旧疾而已,不碍事。”王小十随口敷衍,更不知他这一问中蕴含着的是何种深意。

“右肺受损,也不碍事吗?”不成想,这道人一口就说出了王小十此刻的身体状况。

“你怎么瞧出来的?”王小十心想,难道这道人已知自己的身份?

“滁州城一见,与公子同桌饮酒时,我就见公子身上伤势非同寻常。不过当时贫道也无心插手闲事,所以并未出声言明。而今再次与公子相遇,当说明你我之间缘分匪浅,故而贫道在此多言了。”

这老道人非同寻常,竟单单只凭着两人对坐饮了一通酒,就看清了自己身上的病症所在。如此手段,当比之神医滑寿也丝毫不差。

虽然,王小十已经逐步习惯了这样羸弱的身体,可打心底里,他又岂会不愿意健健康康的呢?现在,这道人一眼便瞧出了王小十身体里所存在的病症根源,对其来说,无异于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的一棵救命稻草。

“道爷即能看出我这病症,可有办法医治?”王小十眼神一眨不眨的盯着道人的嘴唇,好似生怕从其口中听到让自己更为失望的答案。

好在,这道人并未令其失望。“当然!”

“真的吗?”李丰跟小羽也同样激动。

“方外之人不发妄语。这就是我所说的,要与公子所换之物。”道人的目的是在借此与王小十达成协定,也就是他所谓的“以物换物”。

若能够将王小十身上的病症彻底医治,他自然是什么都舍得。只不过,他也的确是拿不出那十万两的白银来。

可看现在这样子,道人并非是单单执着于十万两的白银,只不过是看中了王小十这人值得深交。“公子,贫道先前所说的十万两白银乃是借此做比,不需公子真的将之交于贫道。只希望将来贫道选中兴建道观之所,公子能够对之有所助力。”

“一定、一定……”王小十连连点头。这样的好事,与自己并无损失,王小十大可将之先答应下来。“不知道道爷什么时候能够着手为我治病?”

王小十竟有些等不及了。

“不忙!”道人却说:“公子身上,并非右肺一处伤损。贫道观公子言行,还发觉你身上经脉多有受损,脉络阻塞、穴道移位,周身上下大异于常人,所以才会落下这样不死不活的病症。”

“对、对!”王小十连连点头,已将这老道当成是了活神仙一般。他刚刚所说的,岂非是与刘伯温、与神医滑寿所说的全然想同?而他们两人,尚且摸过自己的脉象,而这老道却不过是看了一眼,与自己喝了一通酒便知道了自己全部的病症。如此之下,孰高孰低,自然不必多言。

这天下之大,果然是藏龙卧虎。原本以为,世人称之为“神医”的滑寿,已然是了不得的高人,不想到萍水相逢的一个道人,医术竟是更胜于他。

“而且!”道人接着开口。“似公子这般重的伤势,断然已无生机可言。而公子如今虽然身体极弱,却能走能站,想必公子从前必然修习过内息功夫,而且这身上的伤势也定然是经神医滑寿所医治。若非是公子站住了这两份机缘,只怕早已是魂消命丧了!”

“一点也不错!”

小羽、李丰,都大呼神迹。

“病体沉乏日久,非是一朝一夕所能够扭转。若想根除,也并非是数日之功。”

王小十道:“只要能够医治,全听先生吩咐。”他本就是出来游山玩水的,时间有的是。“道爷,医治我这病还需要准备些什么?”

“什么也不用准备,你们跟着我走就好了!”

“跟着您走?去哪?”

“贫道要寻一处灵秀之地兴建道观,自是要走遍名山大川。你们只需跟着我,一路上游山玩水,岂不快活?”

“好!”现在,慢说是跟着老道人游山玩水,就算是让王小十跟着做小道士,他也不会眨一眨眼睛。

王小十一行本就是外出游历的,而今平白多了一个道人,反倒是更为热闹。一路上,道人也不多言,就只单单跟着同行,就像是浑然忘却了要为王小十治病一样。幸而,他也不干预王小十一行的行程,是走是停,该去往何处,全听王小十做主。

而这道人即说是要寻一处山间兴修道观,王小十自然要领着他在四周的群山之中走一走、转一转。那日自横涧山下来之后,他们又去几处,但道人都不甚满意。

这样兜兜转转,他们已到了定远。

“好香的酒气啊!”进了城,道人的鼻子嗅了嗅。而今已是正午,刚好是用饭的时候。

“道爷有兴趣,咱们就在这酒肆中用饭。”

一路上,李丰是越发看不惯这道人的做派。见其一头扎进了酒肆之中,便低声对王小十道:“小十哥,我看这老家伙就是个骗吃骗喝的疯道人,根本就不会治病。咱们怕是被他给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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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身入濠州(1)

小羽也道:“就是啊!我看他呀,就是一个十足的‘老神棍’,或许有几分本事,能看出你身上的病症,然后就故意说那番话,好跟着我们一路上骗吃骗喝的。”

“不许胡说。”现在,王小十是将康复的一切希望都押在了这道人身上,纵使明知是个骗局,他也要一头扎进去,直至走到这骗局的最深处。

有时候,身处骗局的人不是不愿意清醒,而是舍不得这骗局中的美好。醒来之后,他只会见到现实的残酷。如此,倒还不如在这美好的骗局中,深陷下去,一直深陷下去。

那道人却已经坐在了酒肆中,冲着他们招手。王小十同样以挥手示意,示意自己这就过去。

“小十哥……”

“别说了。现在我是有求这道人,千万不要得罪他!”王小十快步去了街面对过,那家酒肆之中。

“小十哥这是怎么了?”李丰想不通。原本的王小十,他与之接触的虽然不多,但却听锦衣卫中的兄弟们说,王小十不是一个听不进劝说的人。更是一个有主见的人,按说不会被一个糊里糊涂出现的道人说了三言两语就迷惑了心智。王小十这是怎么了?

“你不懂他。”可世间谁又懂得王小十呢?小羽懂吗?她或许会比李丰更加懂得他,毕竟她是他的枕边之人。“他自从受伤之后,就曾失落过一段时间。”

“可后来小十哥不是看的开了吗?”

小羽道:“遇上这样的事,谁又真正能够看得开呢?他那不过是装给旁人看的。他看起来越是淡然,就越说明心里没有放下。”看起来,小羽是真的懂了他。

女人,永远比男人更为敏锐。无论是从前的小丫头,还是如今已为人妇的小羽。“他这是不想让我们担心,故意装作从容的样子。实际上,他心里比谁都急。所以这次听说那道人能够治愈他的伤势,才将人家当做了活菩萨一样。”

就看着,街对面的酒肆中,王小十与老道人正说着什么。两人有说有笑,又见王小十冲着小羽他们挥手,同样催促着他们过去。

突然,王小十眉间暗皱。他像是见到,小羽两人身后走过一个佝偻着身子的年轻人。年轻人将头压的很低,身子佝偻着,看不清他的面目。

即便是无法看清这人的面貌,可王小十仍旧觉得这是一个年轻人。他虽装作老弱,可他那步子却是骗不得人的。夏日天晴,近几日又无雨,街面上灰尘仆仆,行人走过,自是带起一片烟尘,裤子上也多有沾染。

可远远的横街对面,王小十真切的见到,这人装作步履蹒跚,两脚之间却微尘不起,这该是何等的功夫?

这样的功夫,王小十从未见过。或许他见过,却从未有此刻感受的如此真切。

“小羽!”王小十站起身。“李丰小心!”他怕这人预谋不轨。他已经瞧着,那人的一只手掌,已经伸向了小羽的腰间,这才急切的开口道。他先是喊了小羽一声,又知小羽不懂武艺,只怕无力躲闪,随之又大喊让李丰小心。

“什么?”

说来也巧,街面上行过一支车队,四、五辆无棚的马车,背上装着货物呼呼啦啦的就自街面上飞驰而过,刚好挡住了街上两侧人的视线,而留下了整条街面上的烟尘弥漫。

“这都是有预谋的!”王小十视线被那马车阻隔,分外担心小羽的安慰。急切至此,他就快步跑出了酒肆。他现在的身体羸弱,纵然是快步的奔跑,却也难如寻常人的疾行。更兼是街面上马车堪堪行过,他也无法平白的飞跃车身。这被缓缓一阻,便不知对面是何等境遇。

终于,马车从街上驶过,王小十一头冲进了烟尘之中。“小羽!”

一只手,突然拉住了他。“小羽!”正是小羽。“你干嘛这么急啊?差点被车撞到!”

“没事就好。”

“我怎么会有事呢?倒是你,你现在可还是病人呢,怎么能够乱跑。”小羽数落起了王小十,却浑然不知自己刚刚已同凶险之境擦身而过。

感受到小羽心底的挂念,王小十心头何止是暖了一暖。但他却没有忘却了,刚刚自己看到的那一幕。他不是眼花了,而是切切实实的看到那人冲着小羽伸出了一只手。无论那是什么人,终归不是来为小羽送钱的吧!

当然不会!“李丰,看到刚刚一个佝偻着的年轻人了吗?”王小十问。

“什么年轻人啊?”李丰也摸不着头脑。只怕现在,他也并不比小羽清醒几分。

“你们啊!”终归,李丰的武功太低,就算是眼力也不如而今的王小十。“你们可知道,刚刚要是我晚了一步,你们可就危险了。”

“危险?”

“什么危险?”

“算啦!”左右两人也无事,王小十便不去废这个口舌同他们解释了。或者,真的是自己多心了。又或者,那人不过是个小小的偷手,刚刚是想要摸去小羽身上的银子,却见到街对面的王小十出声提醒,而放弃了这个计划快步逃走了。

这倒也是有可能的!“你们啊!快些去吃东西!”

街上的烟尘仍未散去,犹坠云里雾里。三人只好走过街对面,才能看清楚酒肆中的一切。

“伙计,刚刚那位道人呢?”王小十问。就在刚刚,不过眨眼的功夫,那道人就与王小十同桌,就坐在靠窗的这张桌子旁。而现在,桌上的酒菜还在,酒杯、筷子却只有一副。只留下王小十的那副,而道人的却不见了。

当然,非但是酒杯,那道人也消失了。

“道人?不知道啊。”伙计也不曾注意。

“哼!”小羽好听的哼了一声。“我就说,那道人肯定是个骗吃骗喝的江湖骗子。跟了我们几日,骗了些吃喝,明知道无法医治你的病,就只好不告而别了。”

“不告而别?”若非是小羽言之凿凿,还有这伙计从中为证,王小十真以为那道人是自己的一场梦。而这酒桌上,分明就只有自己的一支酒盅,一副竹筷。“他要是走就走,为什么带走了酒盅与竹筷?”

李丰道:“小十哥,这人骗吃骗喝不是什么好人,顺手带走了店家的杯子也有可能啊!毕竟,有些人不贪大,却喜欢贪小。”

王小十仍旧固执。“要是他真的贪小,也大可以偷走咱们带着的钱财,又何至于偏要带走这不值几文钱的酒杯呢?”

李丰道:“几文钱也是钱啊!更何况,我与夫人一路上都防备着他,他见不到机会偷咱们的东西,索性就不告而别了,拿着酒杯去换几文钱也是好的呀!”

“真的是这样吗?”

“喂!你们几位还用饭吗?那老道跑了,这酒杯你可要赔偿我啊!”

就像李丰说的,区区的几文钱,也值得人记挂。这店伙计就正对那几文钱的酒杯盯着不放。而王小十,却还在这记挂那道人,直到天色黑下,他们寻了个店房住下时,王小十的脑子里还都是这些日子来与道人相处时的情景,和那道人所说的话。

“绝对不会!”王小十细细分析了这几日道人的行事做派,他越发认为小羽和李丰的猜测是无端之举。“小羽!”他叫过小羽。

“怎么了?”小羽正在为他整理床铺,才堪堪收拾平整。

“你身上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王小十如此直白的问。

“这……”小羽脸上难掩羞红,就如桌上的红烛。“按照大帅妇人嘱咐的,应该、就快了……”她声音越说越低,姣好的脸庞藏的更深。

“你说的是什么?”王小十倒是糊涂了。

“你真讨厌?”小羽低着头道:“我知道你急,可这子孙之事是天定,你急也急不来呀。”感情两人理会错了。小羽还以为,王小十是在问自己是否有了身孕。

“你想到哪里去了!”王小十低笑几声。“我是问你,今日在街上,那阵马车跑过之后,你有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劲?”

“你问的是这个啊。我还以为……”此时的民风如此,成亲之后,无论新人是多大的年纪,都会心急着下一代人的事,小羽会想到此处却也纯属正常。

王小十又好生哄了一通。“我不是急那些,我只不过是怕当时那马车撞到了你,留下什么暗伤。”

“没有啊!要是留下了伤,我会没感觉吗?”小羽道:“而且这都一下午的时间了,你怎么才想起关心我啊!”

“都是我的错。”王小十说着揽过了小羽。在一阵令人心跳的脸红之下,他的手缓缓攀上了小羽的腰间。而小羽则是闭上了眼睛,将头靠在了我小十的肩上。

“这是什么?”王小十突然一惊。

“讨厌……”

王小十说的自然不是令人讨厌的话。他的手,正放在小羽的腰间。一巴掌宽的腰带,将小羽的腰肢束的紧紧的。就在这腰带上,王小十却摸到了一块破损的地方。

腰带上有一指宽的破损,像是利刃留下的,周边断裂的整整齐齐。只因为这破损处太小,又是在后身,连小羽自己都未曾发现,倒是被王小十无巧不巧的撞见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身入濠州(2)

王小十愣住了神。他摸到小羽的腰带中有东西,应该就是顺着那块破损之处被塞进去的。

看起来,今天王小十见到的都是真的。只不过,那个装作佝偻的年轻人并非是要偷东西,而的确是来为小羽送东西的。

“你怎么了?”小羽闭眼许久,却如得不到情爱的滋润,只好从肩膀上扭过头来看他。“你在摸什么?”

“将腰带解开!”王小十道。

“先吹了灯好吗……”她又误会了。

于是,王小十只好亲自动手。动手解下了小羽的腰带。

“这里什么时候破了一个洞?”小羽也见到了。而后,王小十小心翼翼的在腰带上摸索,进而是摸到了一个小小的东西。它的质地很柔软,因而在腰带中放久了,除非刻意找寻,轻易也不会被人发现。

这下子,两人的思维终于在同一个水平线上了。

王小十小心翼翼的将之取出,而小羽则是将桌上的烛台推的更近了。

被取出的是一张纸条,被柔顺的手法叠的又薄又小,藏在身上难以发现。轻轻的将之打开,里边的字迹弯曲,倒也称得上是清晰,在灯下很容易分辨。

“濠州城,张名鉴挟持元廷郡主,投靠明教中人。”上边赫然写着这样的一行字。

“张名鉴!”王小十牙关咬紧。当日在北面大都附近,若非是张名鉴出手偷袭他们,王小十又如何会平白添了几分的凶险。虽然,正是因为张名鉴劫持了元廷的郡主,才令神医滑寿自大都而来,刚好抢在关键时刻救了王小十的命。可王小十并不感激张名鉴,反而愤恨这个反复小人。

或许,世间所谓的那些君子听过了其中的恩怨,会劝说王小十感激张名鉴才对。毕竟,若没有张名鉴闹过的这一出,王小十也不会进而得救。可世间的事,能够只论结果如何吗?难道张名鉴是出于好心,才会闹那么一出好戏的吗?

不是。张名鉴包藏祸心,却反而是救了王小十的命。只能说,他是弄拙成了巧。

王小十不是谦谦君子,只有敢爱敢恨,方能称之为“人”。

“张名鉴!”他不管是差点害了王小十,更是险些伤了小羽的命。若今后不撞见还好,一但遇到,王小十非要剥了他的皮不可!愤恨之下,王小十将纸条揉碎。

可问题却又由此而来了。是什么人,费尽心里将这一张纸条送到了小羽的手上呢?或者干脆些说,是送到了王小十的手上呢?

若按照这字条上所写的分析,期间首先提到了“张名鉴劫持元廷郡主”,听这口气那人该是为了救郡主,当是元廷中人才对。可若是元廷中人,又为何会将字条送到自己手上呢?

而且,对方既然要求助于自己,自可大大方方走到自己的面前,又何必如此费尽心机的,将之藏在小羽的身上,又藏的如此隐蔽。要不是自己机缘巧合下发现了,他这般心思不是白费了?他图的什么?

又或者说,他是义军中的人?可义军中的人,又如何会为了元廷郡主的事,而不惜废这么大的力气呢?

思来想去,让人百思不解其意。

“原来,你白天的时候让我们小心,就是因为那个人啊!可那个人是谁啊?怎么不肯露面呢?”小羽问的问题,正是王小十刚刚思考的。若是等她问出来自己再去想,岂非就更迟了。

“你问我吗?”王小十傻傻的问了一句。

“这里又没有别人,我当然是在问你啦!”小羽道。

“我不知道。”王小十道。“我只知道,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王小十安逸的睡了一夜。或许,若没有那道人的事情在牵肠挂肚,或许他会睡的更为安稳、香甜。

而那道人,真的如小羽和李丰所说的一样,贪图几文钱的一个酒杯就不告而别了吗?

那道人正在一架马车上,纵马在夜路上狂奔。

“吁!”马车太过颠簸,他一个大活人受得住,可重伤的人却不会如此。

车上还有一人,消瘦的脸庞上,还带着几分孩子气。一身的黑衣,好似同夜色容为了一体,却因为唇间、衣襟上的血迹,而又显得与静谧的夜色格格不入。

“你觉得怎么样?”道人扶起黑衣人的上身,拍着他的胸口为其顺气。而这黑衣人则是摇摇头,也不说话,不知其是重伤无法开口,还是不愿意为了说话而耗费力气。

黑衣人只摇了摇头,却在道人眼中看出了许多种表达。“你没事?”道人最初这么想。而黑衣人又摇了摇头。

“你是说,你不行了?”

这次,黑衣人点了点头。

道人手搭在黑衣人的后背上,内息透过手臂进入到对方体内,刺探他体内的生机如何。而其结果,自然就是如黑衣人自身所感受的那样。他真的是要不行了。

道人也无法,人毕竟没有回天之力。“你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的吗?”他这算是最后所能够帮到黑衣人的了。“你是不能开口吗?你不能说话?”

黑衣人再次点了点头。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道人上了年纪,见识的也多了。他从这孩子的眼中看出了一种遗憾之感。似乎在其心中,尚有什么大事未完。

要说起这两人的相遇,还真就是透露着许多的缘分。白日间,就在定远城中,是现在重伤的黑衣男子,悄悄在小羽身后,割破了她腰带,将那字条悄悄塞了进去。因为他与王小十一行撞见纯属意外,而且身后还有人在追杀他,所以那字条写的也急,并未将他此时的处境都叙说清楚。否则,只怕王小十也不会在定远城中安睡一夜了。

当时,他手疾眼快,将字条塞到了小羽的腰带之中,而后街面上就行过了一队马车,将街面上弄得烟尘阵阵。就在谁也不曾注意到的时候,就在车辆驶过街面的时候,车上快步跳下了几人,来包抄这黑衣男子。黑衣男子见势不妙,就急急的离开了。

而后,那些人追了上去,车也消失在街上。一切的一切发生的太快,连身处其中的小羽和李丰都未发现其中的变故。当然,马车上跳下来的几人,也未曾发现还有塞纸条这一幕。他们也未发现王小十等人的身份。

而后,这黑衣人就逃了。马车也从街面上驶离,王小十冲过街道对面去看小羽,也未曾发现其中刚刚上演的精彩一幕。可酒肆中独坐饮酒的道人却是发现了,随之也追了上来。

他不知这黑衣人的身份,只知道这是一个小孩子,正在被人追杀。或许是出于道义,或许是出于好奇,总归是他路见不平,才仗义出手。

而其临走是从酒肆里带走了一双竹筷子,和一只酒杯,用来当做武器。

不要以为,世间只有刀、剑才配被称作武器。只要能够用来攻击,或是防御的就都能够被称作是“武器”。

弥留之际,黑衣人仍旧记得,这道人赶奔上来的时候已经是在黄昏时分,道人手中的酒杯激飞,恰似天下间最锋锐的利器。单这一支酒杯,不值得几文钱,在道人的手里却换回了一条人命。至少他令黑衣人多活了几个时辰。

而后,后面的人舍弃了重伤的黑衣人,来对付这道人。终究这黑衣人重伤如此也逃不掉。

而后,这道人一手里持着一根竹筷子,就以此作为武器,独斗对方的数人。

道人心中存着善念,不忍害了这几个人的性命。就目前而言,他还不知道两方人的恩怨如何,只是不想看到有人丧命。可这些杀人的人既然随后攻击自己,他只能迫于自保的选择反抗。

一双寻常的竹筷子,在道人的手中变的格外坚韧。它接连点在这些杀手的身上,而令其失去了行动的能力。如此,道人才亲自赶过了马车,带着这重伤的人离开。

按照道人所想,只要救下了这人,其间的恩怨自然就清楚了。可没想到,这人口不能言。现在,一切的秘密将随着黑衣人的死,而被深埋在地下。

最后的生机中,黑衣人像是要用手拼命的比划着什么。只可惜,道人看不懂他的“手语”,也无法理解他眼神中急切间想要表达的意思。最终,黑衣人只能含恨而终。

当夜,王小十还在睡觉的时候,道人将这黑衣人就地掩埋,也不知其姓什么、叫什么,自然也无从立碑、撰文。这样也好,免得他那些仇家见到了,会忍不住撬开他的墓来看一看。

而后,道人打马赶奔定远县,去找王小十他们。夜间城门闭锁,道人就在无棚的平板车上枯坐了一夜,等待天亮。

天光大亮,道人却仍旧没有动身。定远县城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他漫无目的到哪里去找呢?索性他就等在门口。若是王小十他们从另外几门离开,便说明他们之间的缘分还是不到。

日上三竿,才见了王小十的影子。看起来,他们之间是缘分未尽啊!

第二百二十七章 身入濠州(3)

“小十哥你看”王小十还在马车里,而驾车的李丰却是瞧见了那道人。见其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像是早早就等候在这里。而他也的确是早早就等候在了这里

撩开车帘,王小十见到了他。“道爷”本已对其不报什么希望。无论对方是因何故而不告离开,终究是无法在指望其医治自己的病症。可就在此刻,转机突现,这样的大起大落之下,令王小十不知该如何才好。

终究,他对这道人是以礼相待。“道爷,这一晚不见,真是担心死我了”

道人却也洒脱。“只怕公子还以为,贫道是对你这病势无能为力,才借故离开的吧。”

“道爷说哪里话。”王小十不自然的向着李丰看了一样。那意思,今后切莫在背后说人了。

“也难怪。似公子这样的伤势,原本已无医治的可能。只不过,去年夏,贫道曾见过一个如你这般伤势的人。当,他被一柄长刀贯穿丹田,若非是先天内息支撑,已无生机可言。当他被送到我那里时,他的体内也如你一样,周经脉长时间阻塞,道移位。是我筹措了许久,才将其治好。”

道人口中娓娓道来,却令王小十越听越是兴奋。这道人的话看似无理的很,听起来像是在为自己的医术吹嘘一样。但王小十却知道,他曾真的见过一个被长刀贯穿腹部的人。而且,那人也的确是被救治了过来,而今正活蹦乱跳的做了朱元璋的贴护卫。

“王弼”王小十脱口道。

“公子知道那人”道人也是奇了。

王小十问“道长怎么称呼”王小十记得,王弼当时是被送到了一位道人那里求医。而那道人是照玄上人、竹川上人,和刘伯温的好友。至于叫什么名字,王小十曾经打听过,却不甚记得了。

“贫道俗家名叫张通,道家法号通玄,也有人叫我张通玄,也有人叫我”

“通玄真人又称您为玄玄上人”王小十抢着道。他已经记起了几分。

“看起来,贫道这点薄名,竟让公子也有所耳闻。”道人暗笑。

王小十道“我是听刘伯温先生说的。道爷,您无论如何也要救我一救啊”王小十只差跪在这老道面前了。或许,原本王小十只抱有一分的希望。而在知道了这道人的真实份后,却对此平添了十分的期望。不说其他,但是自刘伯温口中所描述的那般神奇,这老道人就足可以称得上是王小十最后的指望,也是唯一的指望。

而今看来,王小十心中所想的如何,倒真是令小羽给猜透了。他看似是已经放下,可实则心里却仍旧因自己上的伤患而沮丧。只不过他始终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而且隐藏的很好,才没有令人所发现。

“公子不用这么多礼。既然是刘先生的朋友,贫道就更加是义不容辞了。”这张通玄道“先前咱们所讲的也当是个玩笑,贫道就力为公子医治,也不求公子回报,只当是了老友的分。”

王小十道“这怎么好呢道长能够将我医治完,将来道长兴建道观的时候,我一定为道长出力”

“也好”张通玄最初便是欣赏王小十这无暇的心,如今是更见几分端倪。“但公子这伤势并非一朝一夕所能够痊愈的,要做好长久的打算啊”这话,张通玄连来已经不是一次与王小十说过了,看起来是十分重要。

旁边,拉着马缰绳的李丰忍不住插言道“那王弼不就是你医治好的吗怎么他数月的功夫就能走能跳,到了我们公子这里就不是一朝一夕的能够治好的呢”

“不许胡说”王小十呵斥。

“无妨”张通玄也不介意。这一路上,他也摸透了李丰的,知道这是一个“直筒子”,有什么想法就忍不住要说出来。

而今,他们有了两匹马,两架马车。张通玄干脆将昨夜抢来的平板马车弃掉,跨马跟在王小十的马车旁而行。

一边赶路,张通玄一边为李丰与王小十解释其中的原因。“公子你上的状况与王弼不同。王弼虽然也伤重如此,却一内息的功夫达到了先天之境,所以贫道只需将之经脉疏通之后,他就足以自行恢复。而公子原本虽也有修炼过内息功夫,却不过堪堪入门而已。此间的差距,你小子是不会懂的。”他指着李丰。

“而王公子你,则应该明白我话中的意思吧。”

“明白。”王小十一的内息功夫,部是得自刘伯温那奇异的手法,并非是苦苦习练而来。但他同样的知道,这内息功夫的奇妙之处。“那我应该怎么办需不需要找一处僻静的地方,让道爷为我医治。”

“不用。咱们就这样游山玩水,倒也利于你病的恢复。”张通玄问道“公子,咱们接下来要到哪去”

“去濠州”原本,到定远之后,就已经是他们的最后一站了。最多,在定远县周边转上一转,去到当年王小十与常遇、小羽做长工时的那处庄院,看其被烧毁后所留下的丁点痕迹。再到当初他们投的山寨去瞧瞧,瞧瞧埋骨在那里的大盗刘聚。那是死在王小十手下的第一个“自己人”。

但现在,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自从昨夜发现了那张字条起,王小十就决定要到濠州去走一趟。

说起来,濠州乃是当初郭子兴的根基之地,是朱元璋最初的立之地。而也是在濠州,朱元璋领着边的“二十四将”,义无反顾的反出了濠州,才有了今的大好局面。

濠州城不算大,却在元末这段动dàng)的历史时期,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而时至今,无论是朱元璋还是已经死的郭子兴,都不是濠州城真正的主人。此刻,濠州城正在韩林儿的手里。

白莲教,高手众多,那郡主也不知被关在哪里,王小十这几人贸然探进去,无异于以卵击石。但好在,王小十并不是容易头脑发的人,他只是想进濠州城瞧瞧。说不准,那留字的人就会主动找上自己来。

王小十还不知道,那人已经死了,就死在道人的怀里。他与张通玄刚刚才解开了彼此之间的一个误会,却又不得不陷入另一个误会之中。

濠州城,而今怎么说也是一国都城,可进城之后的感觉,却与应天府大为不同。

应天府,金陵城,作为朱元璋的根基之地,被李善长、朱升等人打理的井井有条,一派祥和之态。虽没有后世秦淮河畔的夜歌舞升平,却也呈现出了繁荣之态。

而被韩林儿定为都城的濠州城,却四下里显得有几分破落。街面上,随处可见散乱的军士,出入于酒肆、赌场、勾栏之所,作威作福,鱼百姓者比比皆是。这样的一副场面,如何配得上义军的一个“义”字

他们这一行进了城,变得格外扎眼。在城中转了一大圈,找了个住处留宿。这城中简直就是一片乱糟糟的景象,王小十真的是后悔来到这儿,恨不得就地扭头离开。

但他心中的理智却又告诉自己,他应该留下来,等一等、看一看。

第二一早,张通玄就来敲王小十的房门。而王小十昨夜是与小羽同宿在一间屋子中的,一路上素来如此,张通玄也清楚。如此说来,张通玄一大早来敲门,多少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

“王公子,天气不错,陪贫道练一练拳吧”敲过了门,张通玄在门外喊道。

这声音,将王小十和小羽都吵醒了。“这老家伙也真是的,大清早就吵吵嚷嚷的。”小羽坐起,却显得带有几分慵懒。王小十看着她,眼中都痴了。

“算了,刚好我也该起了。你若是觉得一路乏累,就关上了门,再好好歇一歇。”王小十道。

“呵呵,你还真听那牛鼻子道人的话呀”

“当然”他纵使不相信这道人,却也该相信刘伯温。

院子里,道人站姿是四平八稳,已经摆足了架势,单等王小十过来。

王小十来了。“道爷”

那道人忽然动了。动的那么突然,力道自腰而始,通背而至肩,肩抖而带动手臂,直至力道抵达指尖。王小十当看的出,这力道被道人控制的很好,抵达指尖也不损分毫。这动作姿势,又莫名的让人感觉熟悉。

至少,是令王小十觉得有几分熟悉。

而后,那道人上扭转,一脚跨前,左手弯曲直前,右手自左臂下直推向前。同时,道人口中一声轻喝。

“哈”他这力道同样不大,只不过在临收力时突然爆发,好似将先前的力道扩大了数倍不止。

如此,王小十更是心头巨震。并非是这张通玄的招式是如何的精妙,而是这发力的方法,和刚刚那起手、收招的姿势,令他想起了后世一种稀松长见的拳法。太极拳

“难道这道人,就是张三丰吗”

第二百二十八章 张三丰(1)

王小十心里想着,嘴里正想要问出来,而这道人背后就像是长着眼睛一样,好巧不巧的打断了王小十的话。“王公子,你看贫道这拳法如何”

王小十在想,这是否是张通玄对自己的一个试探自己该如何回答,又会不会影响了他后为我医治的病。

沉吟片刻,王小十开口道“这拳法看起来毫无威力,就像是老头子在活动筋骨一样。”

“说的好。哈哈”张通玄对此并无半分恼怒。

“不过,道长最后那一下发力的技巧,却是非比寻常,看起来简单,却是这拳法中至关重要的一点。”

“不错。王公子果然眼力非凡,刘基果然不曾看错了人。”这是张通玄口中第二次提起刘伯温其人。“从今以后,王公子就随着贫道练习这拳法。”

王小十问“这其中有什么讲究吗”

“练习过后,你自有感受。”

“好”王小十打起精神,站在张通玄侧,离着他半丈的距离,按照张通玄的样子摆好架势。

“来”张通玄一声话音落下,便要王小十随着他的样子,重复着刚刚的动作。

刚刚那一手看似简单。可做起来却并不容易。寻常人或许能得其形,却很难掌握其中的发力技巧。而王小十恰恰相反,他虽看穿了道人刚刚以腰发力的技巧,却难是难以挥动招式,模仿其形。

每当他招式用尽,就只待那最后一发力的时候,后腰处便一阵的针刺之感,进而右半变的无力,右臂也跟随着酸麻垂下。

“这是怎么会事”王小十不知原因出在何处。这一刻,他好像浑然忘却了自己还是一个“病人”。

“这是因为你上脉络阻塞、道移位的关系。刚刚这一手看似简单,却并非单指上的肌发力,更是经脉用力。而这,就是你上病症的所在”张通玄为其解释道。

“我明白了。”王小十是真的明白了。“道长让我随你练习拳法,就是为了借此练习发力,打通我上阻塞的经脉。”

张通玄却道“也并非是你想的那样”终究是王小十将事想的简单了。“若单通过发力就能够打通经脉,那还算是什么疑难病症,只要每多动动就好了嘛。教你练习拳法、发力,不过是要找出你周经脉堵塞之处。今后,我还会教你练习一内息功夫。只要你能够学有所成,自然能够贯通经脉的阻塞之处,介时非但是病体痊愈,而且你的内息功夫也将大成,变成世间少有的高手。”

张通玄口中说出的话,听在王小十的耳朵里是字字人。非但能够将他的病体治愈,而且还会将内息功夫练至大成,成为一代高手。武林高手,像王弼、张定边那样的高手。

“但是”先让王小十高兴了一通,而后就又是当头的一通棒喝。“就如我之前所说的,一切都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够成事的。”

“那需要多久”

张通玄道“这个就看天赋了。贫道要教给王公子的,是我自创的拳法和内息功法。若肯努力,三十年内该当有所成就。”

“三十年”人生该有几个三十年呢三十年之后,王小十也已经五十多岁了,已到了知命之年。“要那么久啊”他本想问问是否有什么更快的方法,而张通玄却早已做出了回答。

“速则不达。不过你也不同太担心,虽然这功法需要三十年才能大成,可只要勤加练习,只需三、五年的功夫,你这一的伤病就能得以痊愈。”张通玄说话像是习惯了大喘气,调动得人的心里七上八下的,王小十真恨不得冲上去给这牛鼻子老道一拳。

当然,不提王小十能否打得过他,单是现在求在了张通玄的上,自己就不能够粗鲁的对待他。而且,王小十现在越发的觉得,这老道人就该是张三丰才对

关于张三丰的记载,多以为张三丰的俗家名叫张君宝,出少林派。而实际上,张三丰是关外辽东人士,也就是后世的东北地区,是的的确确的东北人。

而且,一些野史、传记上的记载也颇多,张君宝只是其中的一个名字,更有多达十余种的叫法。而这张通,便是其中之一。

只不过,此时的王小十正抱有此种猜想,而并不十分确定。

濠州城,韩林儿的“皇宫”之中。一大早的,张名鉴就来参见韩林儿。一切都附和规矩,就如他当初朝见元顺帝一样,如此才不失了礼数。

张名鉴边,那忠心的汉子仍在。“将军,您真的打算投在白莲教中吗如此一来,岂不是平白居于人下”

连这汉子都不甘心,张名鉴这野心勃勃之辈,又如何肯甘心只不过,他们现在是丧家之犬,元廷通缉他们,更是因为杀了那蒙人的老四,而遭到另外几兄弟追杀。

元廷的追兵好躲,可那一众兄弟却各个都是高手,张名鉴并无把握能够摆脱这些人的追杀。如此,在不得已之下,他只好委于白莲教,委在韩林儿麾下。

而且,就张名鉴这段时间的观察,韩林儿部,也就是所谓的白莲教,并非是铁板一块。教中所部的大半实力,都掌握在了刘福通的手里。虽然韩林儿名义上是义军首领,是“皇帝”,可又有哪一任皇帝不想要将军、政大权都握在自己的手里呢

这个发现,让张名鉴开心坏了。若韩林儿部真的是铁板一块,他岂非就只有一辈子委其下而今,发现了其中的矛盾之中,他就刚好能够利用。

而今,张名鉴就要从这其中为自己谋划到足够的利益。

他发现,韩林儿在刘福通的威压之下,已经有了与之决裂之意,却苦于时机不成熟,而且大权也尽数都在刘福通手中,才让他迟迟未曾下定决心。而现在,刘福通领兵北上,带走了大半的白莲教高手。而偏偏就是这个时候,张名鉴来了。他会放弃这个机会吗

可这事心底想归想,却不是能够当面对人言的东西。虽然这大汉是张名鉴的心腹,是亲近之人,可现在他们就处在韩林儿的“皇宫”里,自当是言行万分的谨慎才对。

“你胡说些什么你我落难之际,蒙明王陛下收留,该当尽力报答知遇之恩,且不敢有其他的念头。”张名鉴这话说的像真的一样,任谁也听不出假来。“你去,回去在房中思过,没我的吩咐不许出屋。”

“是”男子被动打发走了。而张名鉴此举分明就是在保护他,不让其乱说话,也不让其坏了自己的大事。

而后,张名鉴高高兴兴的去请见韩林儿,小明王陛下

如此王小十他们到了濠州已有段时。他们没有见到那送信的人,也不见这濠州城中有任何异动。索,王小十跟着张通玄练习拳法,每感受到体的变化,王小十喜不自胜,也就耐心的在濠州城扎根下来。

两人虽在濠州城,却与处世外桃源无异。外面的一切,他们都不关心,也不去刻意的打听。王小十更是将一切的心思都放在拳法上,早也练习、晚也练习,不曾间断。

王小十不问世事,可这世事无常,终归不会因一人心之所向,就为之倾斜。朱元璋部,或许是因为刘伯温,或许是因为王小十拜托常遇的那番话起了作用,朱元璋麾下,徐达所部,正式与徐寿辉部交上了手。

首战之地,便是池州。徐达与常遇在池州一线布置了数月,意图将徐寿辉部引出池州再行决战,以免强攻池州而造成过大的伤亡。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徐寿辉部中,倪俊才刚刚被陈友谅除掉,而陈友谅忙着巩固势力,自也不肯贸然出击。

如此,朱元璋在视察过了池州一带的地势,与徐达、常遇数月来所进行的布置之后,下达了强攻的命令。

随着朱元璋口中轻起的一句话,强攻池州的战斗打响了。这一战前后足有半月时间,最终徐达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攻下了池州,获得了朱元璋部义军与徐寿辉部第一场战斗的胜利。

而后,直到十一月份,陈友谅彻底掌控了徐寿辉部的兵权,将徐寿辉彻底放在了一个空架子上。随之,陈友谅急不可耐的挥军夺池州。

而这期间,还多亏了王小十颇有远见的布置,安插了胡定邦在江西。

陈友谅大兵挥进,自然无法掩藏行程。胡定邦探知了消息,沿途传报回去,直送到池州徐达手中。

而后,徐达命常遇埋伏九华山,拦腰击溃了陈友谅部的前锋精锐,挫其锐气,进而将陈友谅打回了老家。

池州战事激烈,而王小十却仍在练习他的“太极拳”。

“王将军,这数月来,王将军勤加练习,可感觉子轻快些”

王小十道“每里,练习拳法的时候,周各处都止不住的疼痛。可疼过一阵,却又感觉子无比的轻快,连呼吸都畅通了不少。”

第二百二十九章 张三丰(2)

其真实效果自然不像是王小十说的那般神奇,但也足可见到王小十而今的改变。这些,都是张通玄所带给他的。

“那就好!”张通玄道:“从今日起,王公子可以与我练习内家功夫了。不过有一点还请王公子记住,在你伤势未愈,功力未曾入门之前,要切莫再行房事。”

“明白。”王小十点头。对他来说,眼下能够将身体恢复才是第一步的,至于什么男女之欢,自然只好暂且搁置在一边了。

从那日起,王小十虽仍旧与小羽同房而居,却从来都是老老实实的。每日子午时分,他都会在房中练习道人所教他的内息功夫。而白日之间,他又要练习拳法。他的脑子里,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人也变得更为有精神。

如此这般,便又是将近两月,天气已冷到了头上,可王小十的心却是火热的。他感觉到,自己似乎比前些时日更为有力,呼吸间也更为畅快。若是照如此下去,甚至用不上道人所说的三、五年功夫,他的病体就将痊愈。

今日一早,王小十又按照往常一般,在院子中摆好了架势。还未等他有进一步的动作,李丰便找了过来。“小十哥,你看谁来了!”

“小十哥!”来人叫道。“好久不见,小十哥更有精神了。”

“孝孺!”来人是方孝孺。“你怎么来了?”

方孝孺道:“小十哥,你是不是忘记了,眼瞧着就要过年了,你怎么还呆在这儿?”

“我倒真是忘了。”王小十哪里是忘了,而是根本就不愿去多思、多想。在病体未曾痊愈之前,他更是不愿意回到金陵去。“你这趟是来找我回去的?我曾告诉过你,任何事情只要报给纪纲就好,要是纪纲也拿不定主意就去找大帅。你怎么找到这来了?”他来濠州不过是临时起意,更是在到达了濠州之后,才有了如此这般常驻下去的打算。

“我是有事情要来濠州。”方孝孺道:“在路过滁州的时候,我见到了肖老三。他曾见过小十哥,却也不知道你们就在濠州。说来也巧,我进了濠州城就见到了李丰。”于是,他便出现在了王小十的面前。

“屋里坐吧。”老朋友来,今天这趟拳是练不成了。总归他已将拳法练的小有成就,不差这一日。而且看方孝孺这样子,来濠州也的确是事出有因。

“小十哥,我这次来到濠州,是因为我接到了一个消息。”方孝孺道。而两旁王小十与李丰便这么静静的听着。“听说韩林儿将要大婚了,所以大帅商议过后,让我到濠州来。一则探听这消息的真实性,二来若传言属实,我也好替大帅送上一份贺礼。”

“韩林儿要成婚了?”王小十又将目光瞧向李丰。他们人就在濠州,而且一住就是数月的功夫,怎么连远在金陵的方孝孺都知道了消息而赶过来,可他们却是充耳不闻呢?

不过,韩林儿既然要成婚,他便去结好了。终归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翰林人又是义军统领,自然要大办一场,向天下义军展示其势。而朱元璋名义上也数韩林儿部,是韩林儿封的吴国公,派人送上贺礼也数再正常不过。

但听方孝孺的意思,这桩婚姻之中似乎还潜藏着什么秘密。朱元璋命他来又是要打探什么呢?

“小十哥,要是知道韩林儿将取什么人为妻,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什么人?”

方孝孺一字一顿的道:“元廷郡主,察罕帖木儿亲王的女儿。”

“是她?”王小十眼中闪过了那郡主的面庞。在他脑中,郡主的样子不甚清晰。当日他正是重伤在身,即便是伤势被医治之后,人也虚弱的很,哪里还有空闲人去看那郡主是美、是丑。

而在定远的时候,那神秘的黑衣人交给自己一张纸条,上边写着的就是关于那郡主的事,说是张名鉴劫持了那郡主,投奔到了韩林儿的麾下,怎么数个月的功夫,韩林儿竟又要取那郡主为妻了呢?

“这消息是真是假?”初到濠州,王小十就想要探听韩林儿的动向,只是苦于无处下手。

方孝孺道:“这消息应该不假。”

“这可就怪了。”

的确是怪的很。而这一切,又都是张名鉴从中所主导的。而今,韩林儿已经越发的离不开他了。表面上看,这是一个和则互利的局面,而实际上,张名鉴却已经将韩林儿都算计到了其中去。

“开门!”张名鉴如今已经可以自由出入韩林儿的“皇宫”中。

门前的守卫将门打开,张名鉴孤身走了进去。他不用担心危险,这门虽看守严密,却并非是困着什么洪水猛兽,却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姑娘进来许久,已经半年多了。这房间就如一个囚笼,虽不缺吃、不缺喝,却没有丝毫的自由。当初,姑娘认为大都是也一间囚笼,努力的想要挣脱出去。可而今,她却情愿被关在大都那至少还能够看得见天地的地方。

“怎么,郡主心情不好吗?”张名鉴问的是一句废话。若谁被关在这一处半年之久,也当会心情不好吧!而对于废话,智者的做法就是闭口不答。

“郡主。”张名鉴十分自来熟的坐在了椅子上。就像是这一方天地的主人。“你不肯开口,不肯给你父亲写信,你以为这样就算了吗?就以为我对付不了你了吗?”

“我不打你,也不杀你,我就这么好吃好喝的养着你。我要让你看着,我是如何对付你父亲,察罕帖木儿亲王的。”

“你做梦!”郡主或许是憋的久了,才会说出这几个字。

张名鉴笑道:“你父亲用兵入神,刘福通带着一群乌合之众,哪里会是你父亲的对手,这场大战拖了这么久,却也是必败无疑。可你不知道,外面如今都在盛传,说小明王陛下将迎娶郡主为妻。”

郡主被困在这里半年之久,乍听了这消息也吓了一跳。可笑她当事人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可随后,她便明白,这都是眼前之人捣的鬼。

张名鉴接着道:“你老爹用兵如神又如何?当小明王陛下与你成婚的消息传到元廷去,元顺帝还会如此的信任你那父亲吗?”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这是郡主半年来与之说的第二句话。

“不错!”张名鉴道:“纵使元顺帝仍旧相信你父亲没有反意,却也不会让其再掌兵权。他这一辈子,也就只能是做个闲散王爷了。如此,倒不如趁着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你尽快与你父亲修书一封,让他带着兵将来降小明王殿下,将来推翻元廷,得成大业,你父亲的爵位只会在此之上。”

这就是张名鉴为韩林儿出的主意。一则,刘福通久久与察罕帖木儿僵持不下,此举可让元廷离心离德,使得白莲教一方平添了几分胜算。

再者,而今韩林儿急需外援,要是能借此将察罕帖木儿拉拢过来,也可大涨韩林儿的势力。

其三,就算察罕帖木儿没有反水元廷的勇气,元廷也会罢免其军权。介时,韩林儿为义军免去了这一大威胁,势必会在白莲教之中威信更胜,进而从刘福通手里夺过更大的权利。如此,韩林儿也会更加重用张名鉴。此举,当算是皆大欢喜的一个局面。

“郡主。”说了这么些,张名鉴才站起了身。“若是郡主想好了,就吩咐一声,随时会有人为郡主奉上笔墨。而且,只要郡主答应,你今后也就不会被关在这小小的一间屋子里了。”

张名鉴转身出去,门前的守卫又一次将房门关上,将这世间最为明媚的阳光隔绝在外。

张名鉴背着一双手,大摇大摆的走在“皇宫”之中。而他心里想的则是,这里的一切,早晚都是自己的。甚至不光是这小小的濠州,而是整个天下。

“张将军!”耳畔忽然有人叫他。一扭过头,便看到了这人。

“是丁将军啊!”张名鉴来投奔小明王半年多,自然将其身边的亲信认了个大致齐。“丁将军负责皇宫的防卫,果然是事事都逃不过您的眼睛。在下不过刚刚进宫,丁将军就知道了消息。”

这位丁将军同样是白莲教中的“新人”,只不过略微先于张名鉴一步而投奔的小明王。而且,若此刻王小十能够见到这一幕,当更为惊讶的张大了嘴。这个丁将军,不就是与其有过数面之缘的丁普郎吗?

他怎么会在这里?

前番在隆平府,他为报彭莹玉之仇,反出徐寿辉部,而投奔了张士诚,意在借张士诚之力报仇。可随后,张士诚部屡屡败在朱元璋手里。更兼张士诚任人唯亲,一味重用吕珍这无能之辈,丁普郎便知其并非能够成就大事之人,所以就另投了门户。

而天下之大,能有些势力的义军便只有那么几个。思来想去,他就投到了小明王韩林儿的帐下。

第二百三十章 张三丰(3)

即是要报仇,就要选择有势力的一方,才能达成自己的目的。而纵观各路义军,其势力最大的,当属徐寿辉一方,而其却又是自己的仇人。余下的,朱元璋当属是一方枭雄。而其却刚刚打败吕珍,丁普郎怕朱元璋部无法接纳自己。毕竟他才刚刚脱离了张士诚,此时投奔,难保其不会将自己当做是奸细。

如此,他也就只好投靠在韩林儿麾下了。这就如同是押宝!虽说此时韩林儿手中并未握有大权,可谁知日后的境遇会如何?

如此,他就来到了韩林儿的皇宫中,当起了侍卫统领,负责宫中的防卫。

今日,他按例寻防宫门,听闻张名鉴去见了元廷郡主,他便特地在其必经之路上等候。

“受小明王器重,怎么敢不尽力。只不过,就算我如何的尽心竭力,却也不及张将军这般的后来居上啊!”丁普郎道。

“丁将军这话就有意思了。”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想说,张将军好心智。今后飞黄腾达,可切莫望了在下。”丁普郎此来,并非是为了嘲笑张名鉴,而是有意与之接触。他虽没有张名鉴这般的野心,却是心中留有大仇,自然也不甘心居于人后。

张名鉴也不知是真的不明白,还是有意在装糊涂。“丁将军,有什么话还请言明。”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张将军赏脸可到寒舍一叙?”

“好!”张名鉴瞧了他好半晌,才答应。

两人说了些什么,外人自是无从得知。但可以想象,从今日这一番深谈之后,两人之间也将变的前所未有的密切。

或者说,丁普郎这根本就是有病乱投医,竟想着借张名鉴之力来助自己报师门的大仇。而张名鉴,此番没有拒绝,也是看中了丁普郎这个人。看中了他的身手。

…………

池州,徐达坐镇池州城中,常遇春单独领兵,驻扎在城外扎营,营地与池州城形如犄角之势。彼此之间,探马呼啸往来,一刻都未听过。彼此之间若有什么风吹草动,顷刻间便能够给予支援。

池州城中的防卫,能够想到之处徐达都做过了处置。他们强攻池州之后,又在九华山与陈友谅打了一场遭遇战。虽然数月来兵员补充了不少,可这些朱元璋为其在后方征调来的新兵,战力上却是要差一些。这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够提高上来的,索性徐达也就只能是将就了。

如此,更当万分小心才是。

这一日,徐达心头有些不宁,眉毛跳了几阵,像是将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的。

徐达读过书,本不应该相信这些迷信之谈。只不过,而今他领兵在外,受朱元璋重托,他自当小心才是。

于是,徐达打算到城外,去到常遇春那里瞧瞧。若无事也好,就全当是去找常遇春谈心了。

而池州城外的营寨之中,常遇春也似有烦心事萦绕,脸上多有沉闷之色。

蓝玉端着茶水进来。“将军,您这是怎么了?”

常遇春在想什么?他在想王小十当初告诉他的话。如此,当看出王小十纵使人不在此处,却仍旧处处都让人忘不了他。

在应天府,在金陵城时,王小十就曾与常遇春有过一番夜谈。言谈之间,王小十都将徐寿辉部当做大敌,求常遇春想办法,尽早促成朱元璋部与徐寿辉部的大战。而今算来,常遇春当是做到了。毕竟,两部的战端已经燃起。

可常遇春心底却始终都觉得,自己并未完成王小十的嘱托。战事虽起,可按照王小十的话所说,这该是一场大战,不该似池州这般的小小碰撞。即是大战,就该是一战决定两部生死的那种。

如此常遇春也曾提起过心底的想法。无论是朱元璋尚在池州的时候,还是他单独与徐达在一处的时候。可无论是徐达,还是朱元璋,都认为这一战能够攻陷池州,已经付出了太大的代价,不该继续冒进。当休养生息,徐缓图之。

如此,常遇春便矛盾了。他是该服从将令,还是应该相信小十的判断呢?

他拿不定主意。正巧,这时候蓝玉来了,他便将心底的疑虑说给蓝玉听,而且还言明,不许他透露半字,否则军法从事。

“将军,您让我说实话吗?”

“难道让你说废话呀?”常遇春没好气的道。

蓝玉道:“从前,我对王小十将军也多有偏见。不过这一次,我却觉得王将军这话在理。徐寿辉部势大,而且刚刚经过了权力更迭,大权落在了陈友谅的手里。我们在此时休养生息,陈友谅也同样得到了休养。只怕我们还未曾养好,而陈友谅那里却已经是精神百倍了。为什么?只因为陈友谅比我们的胳膊粗!”

他这是打了一个比方,意在说明陈友谅原本就比朱元璋部势大。

“但是,换而言之,为将者必须遵从将令。将军可以上述大帅,言明利害,却万不可自作主张,挑起与陈友谅的战端。”蓝玉这话锋却又是一转。“除非,是他陈友谅主动招惹咱们。”

蓝玉说了这么多,可真正落在常遇春耳朵里的却只这一句话。“除非他陈友谅敢主动招惹咱们?”

进而,常遇春想到了他手中握有的底牌。“蓝玉,九华山一战,咱们不是俘虏了一些陈友谅部的军士吗?”

“没错。再加上在池州时余下的战俘,足有四千余众。这些都是精壮的汉子,老弱病残都在城中安置,而这些年轻人为防他们闹事,徐帅特地命人押解到咱们营中。”

常遇春道:“将这些王八蛋都集中起来,押到营地当中的校场那里。”

“将军要他们做什么?”此时行军打仗,战俘多用来修筑工事。而今尚未开战,常遇春要这些战俘做什么?

常遇春道:“这群家伙吃饱了撑的,让他们活动活动。”

“是!”蓝玉还觉得奇怪。虽说这些战俘每日管他们吃喝,可这些人不同于朱元璋部的将士,每日吃的都是稀饭,哪里来的吃饱一说,还活动个什么?可既然将军说了,蓝玉仍旧是照办。

“小十啊,大哥为了你,可是唯有这一招了!”

…………

濠州城,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着一件事,议论韩林儿的婚事。如此看来,这消息当是坐实了。

方孝孺走后,王小十仍旧在练习他这些日对之颇有心得的拳法。自从王小十将拳法中的招式都记牢了之后,道士就彻底从教学的苦闷中解脱出来,今日也不知去哪里闲逛去了。

不知不觉间,天上飘下了雪花,落在身上很快化作了一片冰凉。如此,王小十练过了一式,抖了抖身上的落雪,便回了屋。他身子还未愈,虚弱的很,平白冻坏了不值得。

到了屋子里,却又觉得这屋子里简直比外面还要冷,若非店家及时端进了火盆,怕王小十就忍不住要到外面暖和一下了。

“公子,您多担待。”店家陪着不是。王小十一住就是数月,可算是这小店中的大主顾,他哪里敢怠慢?那岂非就是将财神爷向大门外赶吗?

“不碍事。多添些炭火,亏不了你这几文钱。”小羽吩咐道。

“好嘞!要说今年,还真就是格外的冷。前些年黄河改道,濠州也摊上了灾。照今年这年景,来年只怕庄稼也要欠收。这庄稼欠收,我们生意人也难活,还不多亏像公子这样的人照顾嘛!”店家暗暗的拍了一个马匹。

“想不到店家你还会看天相啊。”王小十闲来与这店家多聊了几句。

“我也就是随便唠叨几句。还不都是闲的嘛。”

“闲了就多出去走走啊!”

“走是走,可这大冷的天人身子沉,就懒得动。”店家道:“却也别说,今天我就出去了一趟,还遇见了一桩怪事。”这家伙搞得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就像是真的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什么怪事?”

店家道:“我家一个人,大冷的天竟光着脚在街上走路。一直到刚刚下了雪,那人也一直都是光着脚。只怕这人不是个傻子,就是逃难的苦命人。”

啰嗦了一通,店主人出去了,临走时还嘱咐王小十小心碳气。

“光着脚的人?”王小十还在想那人该是一副何等的模样。是被冻得瑟瑟发抖,还是该如常人般行的从容不迫?只怕是前者居多。“这世间真是无奇不有。”

“佛门中,乃至是西域番僧,多有苦修一道。他们身着破烂袈裟,足下打着赤脚游历天下,意在尝遍世间疾苦。”门外,那道人回来了。

“道长!”王小十道:“您到哪里去了?”

“也是出去走了走。”

“道长刚刚说的苦修是……”王小十来了兴趣。

屋子里,两个人谈道论佛。而屋子外,那店家刚刚出去,就见有一人进了店门。而更为凑巧的是,进店来的这人,就是店家嘴里刚刚提到过的,那个在街上打着赤脚而行的人。这可真算是“说曹操,曹操到啊!”

第二百三十一章 杀降(1)

还如这店家刚刚所见,这人仍旧是打着一双赤脚。他的一双脚,白净的如婴儿一样,从中透露着粉嫩。似乎并未经受过长途跋涉的折磨,店家甚至怀疑,这人的脚会是肉长的吗?

“这位先生,您要住店?”

这怪人道:“我想要向店家打听一人。”?

“您请说。”

“店家可见到一个背着长条包袱的年轻人,操着一口北地的口音。”

店家仔细想了想。“没见过。”

“多谢。”这怪人转身要离开,却在临出门之际又扭回了身。“店家可知道韩林儿住在何处?”

店家吓了一跳。而今,濠州城在白莲教的控制之下,寻常百姓谁人还敢直呼韩林儿的大名。“小明王陛下的皇宫离着不远,您出门左转,一路向前,到了岔路上左转,一直走到底就到了。”店家只想着早些将这怪人打发了,免得为自己惹来麻烦。

“多谢!”这怪人离开了。店家的目光直送他出了门,送他消失在街面上。此时,街面上积下了薄薄的一层雪,大概一指厚。而这怪人落足在雪面上,一指厚的雪面仿佛是鹅毛铺就的地毯,脚掌落在上面,去因为鹅毛柔软,又随着脚掌的抬起而抚平。

店家瞪大了眼,直追了出去。他的脚掌,也落在了雪地上。回过头,却留下了清晰的脚印。

“真是怪了!”他还想不通,为什么那怪人的脚会有如此魔力,竟儿是落地无痕。

说是皇宫,却不过是当年濠州义军的帅府。帅府门前,站立四名守卫,四个顶盔掼甲的军士,在门前站立得笔直。

忽而,像是一阵风拂过,四名军士被吹了一个激灵,身子像是挺得更为笔直。

…………

“来人!”郡主的心思变了。“给我准备笔墨。”

张名鉴早有吩咐,只要公主需要,随时都为其奉上笔墨。

持笔在手,郡主挥挥点点,却没人能够看清他写的是什么。郡主打定了注意,用蒙文为其父亲写了这样的一封信。

张名鉴老狐狸一般,自己这主意算不上妙,还可以说是带着几分蠢气,但她已别无他发,终归是要试一试。

在蒙文之下,郡主又写了一连串秀气的蝇头小楷,视为这封信的翻译。当然,这其中自会有些差别,只希望足以稳住张名鉴的心。

“我写好了,将这信交给小明王去吧!”郡主道:“记住,一定要交给小明王,否则我不会承认这信上所写的一切。”

“是!”门外的守卫答应。

“还有,我要出去走走。”

“郡主,您暂时还不能够离开这。”

“为什么?张名鉴不是亲口说过,只要我肯写下这信,就可以离开这间屋子吗?”

门外的侍卫不答,就像是未曾听见一样。这一下,郡主更是有气了。而今若是有宝剑在手,她非要亲手劈了这几人不可。

“郡主!”门外的声音却是变了。这是半年多来,郡主第一次听到令其熟悉的声音。

“你是……”

门外,是那赤脚的人。他推开了房门,两旁的侍卫就像是木头一样,对之视而不见。

“蒙大叔!你怎么才来啊……”见了亲近之人,郡主的鼻子一酸,就已经哭了出来。他被关在这房间里半年之久,乍一见来人,哪里还猜不到,这汉子是来救自己脱离桎梏的。

“若非是而今流言纷纷,都说郡主将要下嫁给韩林儿,我也猜不到郡主会被困在濠州城。”

说起来,张名鉴算是百密一疏。他只知,将郡主与韩林儿的婚事宣扬出去,能够离间元顺帝对察罕帖木儿的信任,削弱元廷的实力。但他却忘了,元廷之中同样是人才济济。只要一有了郡主的消息,他们能够对其置之不理吗?

而且,这蒙赤行正满天下的寻找仇人,誓要为兄弟报仇,如此在加上郡主之事,新仇旧恨相加,他岂有不来之礼。

“都是张名鉴,把我抓来软禁在此半年之久,想要用我要挟父王。我不从,他们就想出了这么个办法,散布我要嫁给韩林儿的消息。这些都是谣言。”

“张名鉴!”蒙赤行的心很久不曾被这般触动了。自他赤脚修行开始,非但是功力因此而日渐精进,心性更是被磨砺得越发纯熟,若非是听到了张名鉴的名字,他的心该如顽石一般的坚硬。

“郡主,我先护送你离开,而后再去找张名鉴与韩林儿算账!

帅府门前,又是一行人来了。他们勒马在帅府门前停下。“小明王陛下可好?”

领头之人是一个背着厚背大刀的男子。在其身后,跟着白不信、李喜喜两个人。而这两个阴阳怪气的家伙,在这男子身边确是十分的规矩,显然对其甚为忌惮。

“敖将军问你们话,难道一个个的都哑巴了吗?”李喜喜操着他那尖锐的嗓音。

门口的数名守卫一个个站得身立如松,目不斜视,却又始终都不做声。

白不信手中的马鞭抽在一人身上,当下这名军士倒卧在第,七窍流血而亡。

“老白,你这力气太大了些!”李喜喜还埋怨他。

“我没有,就单单碰了他一下!”

“不好!”为首这男子人称“大刀敖”。“他们都被人点住了穴道。”

几人跳下了马,各自查看门前站立的护卫。细查之下,发现这些人气息微弱,却还是好好的大活人。可只要有丝毫的外力对其触碰,其体内暗含的一股力量顷刻间便会冲击人的大脑,致人于死命。

这该是如何一种奇异的手法,如何歹毒的功夫?连李喜喜这样的魔鬼之人,都不禁升起了一股寒气。

“不好!帅府里一定出事了!”

…………

“将军,俘虏都集中在了校场,等您训话。”

常遇春不语,径直走出了帅帐。蓝玉在后面跟着,越发的摸不清头脑了。

看着面前的数千人,常遇春犹豫不决。可随后,他暗自咬了咬牙,强迫自己下定了狠心。

常遇春吩咐道:“杀!留两个活口就好。”

“将军您说什么?”蓝玉没听清。或许他听清了,但却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将这些战俘都杀了,只留下两个腿脚健全的就好!”这一声,非但是蓝玉听见了,校场中靠前几排的战俘也听见了,当下便成沸腾之势。

如此,更加是给了常遇春一个借口。“放箭!”

“将军……”蓝玉还想拦阻,可四周的弓箭手却只听常遇春一人的号令。当下,箭矢如雨,冲刷在校场当中,冲刷校场中的生命。

“将军,你这是在杀降啊!这要让大帅知道了,您可是要掉脑袋的呀!”

营中布置的这些弓箭手,并非是专门为了这些战俘而准备。每逢外出扎营之时,帅帐四周,都会布置许多的弓箭手,为的就是防备有武功高强的死士,潜入到军营中刺杀主帅。而这些人武功高强、悍不畏死,纵然营中军士众多,却也难保周全。

军中将士对付这些江湖高手本就有所不如,所以只能仰仗这样的弓弩之利。

一刻钟的功夫,校场中化作了一片血海,一具具死尸在血海中徜徉,却唯独不见活人。

“去将这些死人拖走掩埋,活着的带到我面前!”常遇春转身进了帅帐。大半时辰的功夫,外面拖进了两个人。这两个人满身血污,却并未受伤,有手有脚,却吓的不敢动弹,只能劳烦常遇春的亲卫将之拖进来。

“恭喜你们!”常遇春道:“比起外面那些人,你们是幸运的,因为你们能够继续活下去。”

两个人可不认为自己是多么幸运。他们正在直面“魔鬼”,何来的幸运之说?

“将军,不杀我们了……”

常遇春道:“我要放了你们!我这里有一封信,你门带回去给陈友谅,告诉他,老子是常遇春,他麾下的这些人都是老子杀的。有种的,就来找咱报仇来!”

信就仍在两人的脚下,可他们却不敢捡起,好似这是阎王催命的符咒。

“蓝玉,你吩咐给他们两匹马,衣服也别换了,这就打发他们去见陈友谅!”

“是!”蓝玉终于明白常遇春闹这一出的用意了。他这是在给陈友谅下战书啊!

还未等蓝玉转身出去,帅帐外便闯进了一个气呼呼的身影。“常遇春,你好大的胆子!”

常遇春也不得不站起来。帅帐中的蓝玉也吓了一大跳。“徐帅!您怎么来了?”

“我不来,难道容得你们放肆的胡闹吗?”徐达就站在帅帐门里。“蓝玉,将这两人带下去,封锁消息,绝对不能传到陈友谅耳朵里。”

蓝玉看着两人,可算是左右为难。

“蓝玉,他常遇春胆子大,你也有天大的胆子吗?”

“不敢,末将这就去。”

“来人!”常遇春口中却是一声虎啸龙吟。“给我把徐达绑了!”

“常遇春,你敢!”

他这些亲卫可不管徐达是不是大帅,他们身在常遇春帐下,就只听常遇春一人。当下一拥而上,就将徐达捆了个结实。

常遇春道:“徐达,咱对不住你了。随徐帅而来的兄弟也都关押起来,没我的命令,不许放人!”

第二百三十二章 杀降(2)

就这样,徐达稀里糊涂的被常遇关押了起来。

常遇乃朱元璋部第一猛将,下到寻常军士,上到次一级将官,各个都对之钦佩有加。纵然他这命令下的古怪,却也积极的执行。或许,就算是常遇要带着他们反出应天,怕这些将领也会眼睛不眨的跟上去。

“蓝玉,好生招呼徐达,千万不可怠慢。”常遇就如交代后事一般。“明。我亲自回金陵,去向大帅请罪。待我走后,你就将徐达他们放开。一切的事都由我顶着,你在营中一定要安抚住兄弟们,天大的事也与你们无关。”

“将军你这又是何必呢”

常遇道“我答应过小十兄弟的事,终于做到了。”

“王小十”蓝玉猛然想到了王小十。这次常遇捅的篓子不小,虽然事出有因,也是为了朱元璋部的大业着想,可这临阵抗命,却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够摆脱的。

而且,常遇在军中将领心中威望太高,而今又出了临阵抗命之事,朱元璋会怎么想只怕他会以为常遇已经无法控制。那样一来,岂非常将军就危险了

若是整个应天府,乃至是整个朱元璋部,除朱元璋之外还有谁能够救常遇一命。思来想去,也就唯有王小十了

可现在,王小十不知去处,锦衣卫中,一切都听纪纲的。

蓝玉悄悄告退,暗暗写了一封信,信上言明常遇将军遇上了大麻烦,请纪纲看在王小十的面子上,多多在大帅跟前美言几句。至于事的经过究竟是如何,蓝玉并未尽数写在上面。有些事,还是让常遇亲自讲给朱元璋听才好。

当,蓝玉就派快马,将这封信先一步送回了应天府。

史上,多说蓝玉行事乖张,更兼飞扬跋扈。若说常遇被撤了职,他将会有很大的机会升为主将才对,为何他还要极力的替常遇开脱呢

实际上,蓝玉也是人,是跟着常遇从血水里摔打过来的兄弟,尽管这人目空一切,却对常遇钦佩有加,更是将之当做“战神”一般的看待。失去了常遇,这一营的将士就却了一个主心骨,再也不会是徐达麾下最锋利的一柄长剑了。

“希望纪纲看在王小十的面子上,能够帮上将军一帮”他心里也没底,不过是病急乱投医而已。

濠州城,韩林儿的帅府。光天化之下,竟就有人如此大的胆子,敢于闯进帅府劫人。而且劫走的还是被张名鉴慎重看管的元廷郡主。这一手,可是狠狠打了张名鉴、韩林儿的脸,甚至是打了白莲教一个响亮的耳光。若非是“大刀敖”带着白不信、李喜喜来的巧,怕是蒙赤行真的就悄然离开了。

谁又能想到,天下间竟有如此奇迹异术。帅府之中,所见的军士、下人、丫鬟,各个都被施了定法一般,呆愣愣的站着。若有人碰一下他们的子,便立时七窍流血、倒地而亡。

如此诡谲的手段,令人心惊。

如今倒好,三人已经将蒙赤行围住,却谁也不敢贸然动手,生怕被其“妖法”所控制。

蒙赤行拉着郡主的一只手,感受到其掌心不住的冷汗,当知道郡主被这局面所吓到了。

“郡主,等下我托住这几人,你独自逃走。”

“我能逃到哪去”

“西面有一处客栈,那掌柜人看起来不错,你可暂时躲避一阵。”蒙赤行与那店主人不过一面之缘,却看出其并非是什么仗义之辈,不过是个谨小慎微的寻常百姓而已,未必就会如此好心。

不过,郡主隐藏份投住到客栈中,自己在濠州城里搅他一个天翻地覆,介时白莲教也无法在城中大肆搜捕郡主。

至于自己会如何,蒙赤行从未想过。能够将郡主救出去,再将濠州城搅弄个天翻地覆,狠狠羞辱了白莲教众一通,他觉得值了。

纵然经过一年多的赤脚苦修,心境和武功修为都大有长进,却也难掩他的心,心底对于兄弟死的仇恨。

而现在,处韩林儿的帅府之中,他该如何带着郡主离开

蒙赤行自有办法。赤脚点地,一手托着郡主的肩膀,两人齐齐飞上了高墙。

突然间,“大刀敖”手里后背砍刀戳在地面上,敲起了数块地砖,飞向了空中的两人。

半空中,蒙赤行明知子会被这一击打断,因而手上用力,将郡主扔过了墙头。他手中带着一股柔的力道,即便是郡主被高高扔过了院墙,也不会因此而受伤。

郡主虽得以逃出,可蒙赤行却因此而重新落在了院中。

“李喜喜,你带人去追郡主,我和白不信留下这人”

“好”

白不信灵蛇剑颤动,就奔向了蒙赤行。而其亲眼见到,对方的一双赤足,竟是在毫不见发力之下,径直踩在了地砖当中。蒙赤行的脚掌踏进地砖寸许,子都像是凭空矮上了几分。

“这人的功夫该是有多么可怕”才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当时白不信与这蒙人的几兄弟交手,当这几兄弟虽然彪悍,可他们仗着人多,也将之围困在了当下。不想今,人家只来了一人,就生生将他们三人拖住。

蒙赤行脚下大跨步的后撤,而每次双足落地,都会将地砖踏出一个深深的脚印。随着脚掌抬起,又会将地面踏碎的砖块踢动起来,向他们三人,阻止他们去追击郡主。

可笑白不信他们,素来眼高于顶,却不想今知道了什么叫做天外有天。想他们三个人合力,不说擒下这个打赤脚的汉子,就连人家的衣服都不曾摸到,反而是被牵着鼻子走。

“呀”三人急了。白不信手里的灵蛇剑飞刺,在空中蜿蜒飞驰,袭向蒙赤行。而敖兴手里的后背砍刀,则是借着子转动的大力抛飞出去,在空中呼啸着打着回旋,同样袭向了蒙赤行。

如此两手,当截断了蒙赤行的退之路,同时三人欺而上,便可扭转这被人牵着鼻子走的被动局面。

这时候,帅府中的侍卫也发现了此处的战场,想要过来支援。

“你们不要过来”这些寻常的侍卫接近无异于就是送死。“快去帅府外,将郡主抓回来。”

听罢,护卫留下一队,其余都冲向了帅府之外。而蒙赤行一字一句听的清楚,却也无力制止。他只期盼着,郡主的脚步够快,已经安然的藏了起来。

忽而,后背砍刀已经飞到了蒙赤行的前。他一个低头躲过这回旋的一击,进而却是灵蛇剑真正化作了一条灵蛇,飞袭蒙赤行的面门。

蒙赤行双指并拢,迎上了剑锋。他竟就以这血之躯,硬抗锋锐的宝剑。

就在这一瞬之中,在指尖几乎碰到了剑刃之际,蒙赤行的双指微分,两指之间刚好足够容纳剑的缝隙。而后,他双指发力,将剑刃捏住。一切介乎于毫厘之间,差之分毫,便有命之忧。

原以为自己已经接下了这一剑,却不想这剑之上,且还有大力未曾卸去。而后,这剑竟真的如灵蛇一般,悄悄缠绕向了蒙赤行的手臂上。

于是,蒙赤行只能撒手、撤力,才不至于被金蛇剑绞断了手臂,却也使得他手臂上的衣袖纷纷碎裂,连皮肤都被剌出了鳞片状的伤口。

就是被这一瞬间凶险所耽误,蒙赤行彻底被拖住了子,陷入到了三人的包围之中。

拖延了这么久,他已经足够自豪了。若是这一手仍旧令其逃脱,只怕白不信三人都该自己找个角落自杀去了。

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韩林儿自然也清楚。而同样赶到了帅府的,还有张名鉴和丁普郎两人。

丁普郎见四人缠斗在一处,就要上去帮忙,却被张名鉴给拉住。“你做什么去”

“帮忙啊”

张名鉴道“有他们足够了。我们保护陛下的安就好。而且,郡主此时肯定也没跑远,当务之急是要将之给抓回来。”

“那好,我这就去”也不知丁普郎是吃错了什么药,竟对张名鉴的话如此听从。或许,两人之间的利益关系已经到了牢不可分的地步。

郡主按照蒙赤行所说的一路的跑,直险些将自己的力气都耗尽,才找到了他所说的那处客栈。郡主一头扎了进去,反手关上了店门,就只顾得大口的喘息。

“太险了”这其中的凶险,郡主心底清楚。说不准只要她脚下慢了一步,今生都再也无缘迈进这道门槛了。这不是夸张,而是在这短暂的一瞬之间,她所能想到的一切可能。从未有这样一刻,人的脑子是如此的清晰,好似思维能够洞穿世间亿万年的历史。

没有彻底经历过大生大死间的心灵折磨,是无法感受到这一切的。

这响亮的关门声,将柜台后打盹儿的店主人惊醒了。“这位姑娘,你是要住店吗”

“对,我要住店”或许是觉得这一门之隔尚不安,郡主接着就向里闯。

第二百三十三章 弃暗投明(1)

“哎,姑娘”店主人绕过柜台,却终究慢了一步,未能够拦住这冲向店里的姑娘。再怎么说,郡主也学习过武艺,虽然难得大雅之堂,却也要比寻常人强的多。

一路冲到了院子里,姑娘方见到一个背影,在院子里慢悠悠的打一拳,动作虽也可算的上是行云流水般,却是动作缓慢无比,活脱脱的“老年拳”。

“姑娘”店家还在后追着。“您还没给店钱呢”住店,自然是要交押金的,如此可算是亘古不变。

“哦。”这规矩郡主自然懂得。可她手刚要拿银子,却下意识的愣在当场。她被关在韩林儿的帅府中半年之久,当初上带着的银子、随物品都被搜去,现在哪里还能支付这店钱。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即便昨是高贵的郡主,今也不得不为了几文钱而低头。

“店家,咱们能否打了商量。你先让我在这店中住下,等我的人找上来,再给你银子”

“那好吧”店家竟也答应了。

“谢谢你”单这一件事,郡主便觉得天下间仍旧是好心人多。

“不过我只留你到晚间。要是到了晚间还没有人送钱来,姑娘可就别怪我要将您赶到大街上去了”这店主并非是真的大方,而是不愿意错失这一个潜在的客人而已。若是稍后真有人给这姑娘送钱来,他留下姑娘也是顺理成章。若是到了晚间仍旧不见送钱的人,他将姑娘赶出去,也并无损失。

“好”郡主只能答应。“能给我准备一间房间吗”

店主人道“对不住您,就先在前面的大堂上等着吧。”店主人转离开,仍旧回到了他在栏柜后的“一亩三分地”。

郡主却不敢再待在大厅上,那单薄的一扇门板,并不足以带给她安全感。她愿就待在这院子里,顶着冬的微寒,看院中这人慢悠悠的打拳。

站了一会儿,郡主的上便觉得有些发冷。可她仍旧愿意站在这里。为了抵御寒冷,她不住的活动着子。

这院子里光秃秃的,连棵树影都没有。她觉着无聊,便只能去看那背影打拳。看着看着,她就忍不住跟着比划,一来能够借着运动御寒,二来也算是打发这令人忐忑的时光。

一直到天色几近黑下,郡主随着院中那影练习拳法,非但是不再觉得冷,更是额头微微见汗,上好一阵舒服。这舒服的感觉令人忘却了时间,忘记了蒙赤行本应该来找她的,而今却不见人影。

天色刚刚那黑下,店家便来催促。“姑娘,您的同伴还没有来找您啊您看这”

“店家,能不能再通融一下”

“姑娘,我们这不过是小本经营,实在是拖欠不起啊。”店主也像是颇为为难。“这样吧,我再等你一个时辰的时间。一个时辰后,天可就完全黑下来了,到那时候,就别怪我无了。”

“好”

这一打岔的功夫,刚刚练习拳法的背影不见了。而与此同时,店门前传进了杂乱的叫嚷声,店主人忙着去外面招呼。而不大的时间,随着店主人进来了一队人,各个都是一兵士打扮。

如此,当吓得郡主没头没脑的便要逃走。可而今,他处客栈当中,也不知这客栈中建筑如何,后门在哪里,如何能够躲避这官兵的追击。

官兵也看到了郡主。“快,把她抓回来”

非但是郡主本人,这店家也吓的堆缩在了地上。打死他也猜不到,自己一时存了份心思,竟收留了一个逃犯在自己的店中。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郡主似已被困死在这店房中。而院中所发生的一切,却还有不止一双眼睛在望着、在瞧着

首先,王小十便已经认出了郡主,还有小羽很李丰,他们可都是彼此相识的。

如此,也算是故人重逢,却不想是在如此的形之下。

“小十哥,那好像是韩林儿的兵”

按说,他们与韩林儿当算是一路的。可在大都之时,王小十的伤势能够得救,还多亏了这郡主。出于理,他们也不该眼看其落难。

可此一时、彼一时。纵然郡主对其有天大的恩惠,王小十也不敢贸然出手帮忙。现在,他不是一个人。他子羸弱,边又跟着小羽,是万不敢再多生事端的。

人有时便是如此,一但对无能为力的事生出了则隐之心,感上就会陷入折磨之中。

眼瞧着,郡主被兵丁押送出了客栈,而王小十仍旧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出于谊和道义,他很想冲出去帮忙,却注定是有心无力。他们这一行中,也唯有那道人才有心有力去做这样的事。只可惜,那道人也不知在想什么,在做什么。

“李丰,你跟上去瞧瞧郡主被带到哪里去了”

“恩”李丰不废话,立马追了出去。

蒙赤行受制与这三人的包围,数次突破也无从脱。而白不信三人,却因为忌惮蒙赤行那高深莫测的手段,也不敢轻用尽全力,只求能够困住其一时。

他们托得起,可蒙赤行却拖延不得。而后,他周真气鼓动,凭空就如挂起了旋风一般。他上宽大的袍服被风吹的激dàng),随后竟像是不堪大力一样,碎为了满天的飞絮。

这破碎的布条皆是整齐的两指宽窄,却如利刃般锋利,肆虐切割着蒙赤行周外的一切。白不信三人躲闪不及,上都被刺破了道道伤口,却幸而未伤到命,才不得不退出来。

如此,蒙赤行纵跃上了院墙。他袍服撕碎,只留上穿着的一件内衬。只不过这内衬却和外袍同样的宽大,在院墙上“扑啦啦”随着风摆动。

蒙赤行孤落在院外。而此时院墙之外也都满是兵丁,一见蒙赤行出来,便长枪大刀的上前招呼。

蒙赤行袍袖一抖,无形的气劲如风拂过,他前的数名兵丁便如同被摄住了心神一样,呆呆的立在街面上。如此诡谲的手段施展出来,还有哪个敢于近前

如此,蒙赤行趁机跃起,踩着众人的头顶,一溜烟的走了,就向着郡主离去的方向而行。

再一瞧,刚刚被其踩过头顶的兵丁,一个仍旧如此,仍旧如被施了定法一般,握着长枪呆呆的立在街面上,久久不动。

客栈外,是丁普郎亲自带人而来。如今终于有了收获,他的脸上也显出了几分轻松之感。他已经与张名鉴坐上了同一条船,办事自然十分卖力。

“还请郡主回去,在下可以命担保,不会伤害郡主分毫。”丁普郎道,为了安抚住郡主。在张名鉴的“大计”未成之前,他们需要郡主活着。

“卑鄙”这似乎已经是郡主所能想到,也是最能表达愤怒的一种咒骂方式。毕竟,郡主不会像寻常百姓那般跺着脚的骂街。

还未等丁普郎对这“卑鄙”一词做出回应,就听远处传来一声雷音般的炸响。“你究竟长着几个脑袋,敢拿命做担保”

是蒙赤行。他可说是片刻不敢耽误,却还是使得郡主落在了丁普郎的手里。

半空中,蒙赤行一路踏着房脊而来。纵跃下,如神兵天降。

“快,带着郡主先走”丁普郎孤迎上了蒙赤行。他二人一个自上而下,一个自下而上,在半空中拳掌相对,而后各自落在地面当中。

蒙赤行落地时,双脚仍旧不着寸土,子飘然落地。反观丁普郎,却是差的多了,人在落地之后子一颤,脚下后退了数步,且每一次落脚,都将地砖踩了个纷纷碎。

而后,丁普郎只觉得中好一阵烦闷,一口气运转了许久才从腔之中喘了上来。

而这时,蒙赤行已经从其头顶越过,到了郡主边。郡主边的军士见状,一个个同样是拔刀相向,却无一是蒙赤行的对手,甚至连阻拦片刻都做不到。

眼瞧着,蒙赤行带着郡主便要离开,丁普郎不顾上的伤势,强行追了上去。

客栈中,李丰在门里将街上的一幕瞧了个清楚,又立时反回去向王小十禀告。而在院中,却见张通玄这老家伙,竟也想着要出门。

无暇顾及这牛鼻子道人,李丰进到屋子里去见王小十。“小十哥,郡主被人救走了。”

“那就好”王小十如同松了口气一般。“这濠州城而今是是非之地,我们还是早些离开的好。”即便没有发生这样的事,王小十也准备离开了。方孝孺已经找到了自己,又奉年节将近,他没理由不回到应天府。毕竟在名义上,他可还是朱元璋麾下的将军。

“可小十哥你这伤”李丰道“我刚刚看到张通玄出门去了。这老道会跟着我们回应天吗”现在,那道人是王小十康复的唯一希望,王小十走到哪,就一定要带着道人在边。

“他出去了”王小十道“快些将道爷找回来。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惹上麻烦。”

如王小十所想的那样,道人的确是“找麻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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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弃暗投明(2)

街面上,丁普郎虽然只与蒙赤行拼斗了一招,却已然知道了他的厉害之处。能够一击便让自己遭受到不小的创伤,是丁普郎生平仅见的对手。

蒙赤行带着郡主,趁天尚未完全黑下,城门未曾关闭之际,一股脑的出了城。

在城外,两人奔行了许久,若非有蒙赤行帮扶着,凭郡主一人是无法完成如此一阵疾行的。

离城十余里,两人停下了脚步,郡主腿上一软,就跪在了地上。随后而来的,则是一股脱离牢笼的欣喜之感。

“噗……”忽而,蒙赤行口中喷出了一口血。他看似骁勇,可一人独斗白不信等三人,后又迫于形势,与丁普郎硬拼了一击,更是带着郡主奔行十余里,如此连番的折腾下来,纵然是神仙怕也吃不消。更何况,白莲教中没有一个是庸手,也包括丁普郎在内。

“蒙大叔,你怎么样?”

“没事。郡主,你自此向北,快些回大都去吧。王爷可是惦念的很啊,以后切莫如此任性了。”蒙赤行嘱咐道。而后,他便不再开口,盘膝坐于雪地之上,任凭冰凉寒气直冲他的躯体。好似这般,方能够让其体内沸腾、燥热的血液冷却下去。

“蒙大叔!”无论郡主如何叫喊,这汉子都不说话,好似陷入了一阵玄妙的修行之中。她当知道,若非蒙赤行受了重伤,他也不会如此。

他希望郡主早日回到大都去,而郡主自幼便不是个听话的孩子,否则也不会一个人跑出这么远。他见到蒙赤行重伤在这里休养,便主动为其担任起了警戒的工作。

而她所做的这一切,蒙赤行都清楚,只不过他此时无法开口,也只能是由着郡主的性子来了。

雪,越下越大,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已经足以盖住郡主的鞋面,蒙赤行的身上,更是积攒了一层,令其形如雪人一般。

星光冉起,天地间一片纯白,一枚黑点在雪夜中更为显眼。那是什么?是狼吗?

在孤独的无助之下,郡主心头升起了恐惧。眼瞧着,那孤零零的黑点正在向着自己接近,郡主恨不得掉头便跑,可她却又不都不留下照看蒙赤行。

“不会是狼的。这里离着濠州城这么近,也不算荒芜,哪里会有狼呢!”郡主如此安慰着自己。看那黑点所在的方向,的确是濠州城附近,怎么会是狼呢?

而有的时候,人要比任何凶猛的生物都更为可怕。狼吃人,为是的是生存。而人吃人,总有他心底的原因。

当那黑点靠近了,郡主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恐惧。来的不是旁人,是丁普郎。他终于追了上来。

有心就此逃走,却又不能舍下蒙赤行,两相犹豫的功夫,丁普郎已经到了。

“郡主,请跟我回去。我可以拿性命担保,郡主不会有任何的危险。小明王陛下不过是倾慕郡主的风采而已。”丁普郎仍旧是那番话。那番鬼话,郡主才不会相信。

可此时,她已被逼到了绝路上。“好,我跟你走!”郡主竟答应了。“不过我有个要求。”

“郡主答应就好。”

郡主道:“我跟你走,而你要放了他!”郡主手指身边的蒙赤行。

“这个怕是不行!”按说,能够将郡主带回去,他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但蒙赤行这人,让丁普郎感到害怕,他比之白不信三人所感受到的更为强烈。“将他放了,回过头来岂不是还要劫走郡主?恕我不能够冒这个险。”

郡主道:“这次是我自愿跟着你走的,他不会再来找你们麻烦。”为了取得丁普郎的信任,郡主取出了那封信。“这是我写给我父亲的信。只要你放过他,我立刻就将信交给你。这不是张名鉴一直想要的吗?”

“你要是不答应,我就立刻毁了这信,接着就自杀!”郡主说是要自杀,可她手中不要说是利刃,就连个铁片都找不到,当真是“手无寸铁”啊!

丁普郎一见如此,立即欺身上前,就想要对郡主动武,吓得姑娘一声惨叫,便下意识的躲在了蒙赤行的身后。

“他现在自身难保,救不了你的!”丁普郎见其如此,更加是无所顾忌。

却不想,就在这时候,蒙赤行久久闭合的双目忽而睁开,露出了森然的目光。如此,当是令丁普郎出透了一身的冷汗,看起来今日两人对碰的那一拳,令丁普郎心中忌惮非常。

蒙赤行仅凭双腿的力量,便从盘膝而坐、五心向天的姿势中起了身,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劲力托起。而丁普郎,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掌击打在了蒙赤行的胸膛上。

进而,一股大力直透蒙赤行的全身,却在其体内打了一个回旋,又随之反冲了回去。

丁普郎被大力震得倒退了数步,更兼是不敢继续纠缠,反身便要逃走。原以为蒙赤行已经重伤,却不想其战力仍旧如此骇人。

刚刚,是他不愿意放过蒙赤行。而今却是来了一个“大掉个儿”,蒙赤行也不愿意轻易的放过他。

狮子搏兔,仍需全力。蒙赤行就好比一只狮子,只要追上了猎物,一巴掌便能够将之拍死。

形容人的手掌,多说是如蒲扇一般。可这蒙赤行却不,他的手掌并不比常人大多少,却是显得分外有力。五指张开按压在丁普郎的背上,就如至亲之人,轻轻的爱抚过孩子的身体。但在此刻,蒙赤行的掌间透露出的没有任何情感,就只有眼底的冰冷直透掌心。

“噗……”丁普郎呛出了好大一口血,怕是比刚刚蒙赤行口中吐出的血还要多。他身子被这一掌打倒在雪地上,又在雪地中滚了几滚,拖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迹,人才停下。

而今,他四肢张开趟在地上,双眼紧闭,似是已经认命,等待着最后一刻死亡的降临。

可是,丁普郎等了许久,却也没有动静。而后,他睁开了眼睛,死抗住身上的疼痛,坐起了身,又挣扎着站起。却见,蒙赤行就站在刚刚的位置,上,而不见丝毫的动作!

“哈哈……”丁普郎笑了。伴随着他的笑,嘴角黑色的血液不断。“天意啊!你本来可以杀了我的,可你的力道用尽了!”丁普郎也是习武之人,当看出蒙赤行此时的状态。刚刚那一掌,已经将他身上的力气都用尽了,如今连动都不敢动上一下。“天意!老天爷让我取你的性命!”

丁普郎身上,平白多了几分的力气,迈着晃动的步子靠近蒙赤行。

“你不要过来!”蒙赤行仍旧无法开口,这声音自郡主的嘴里发出,还带着几个颤音。“你敢动一下,我就杀了你!”她嘴里喊杀,可心底的惊恐都已渲染在了脸上、手上。

“我就算是重伤,也能对付你一个小丫头!”

“你、你……”姑娘脚下连连后退,直至挨在了蒙赤行的身上。“你别过来,小心蒙大叔打死你!”

“他?他还行吗?”

“虎死威犹在!不信你过来试试!”郡主让开了身子,让蒙赤行与丁普郎两人直面。

“我就不信他还能动手!”说着,丁普郎就跨前了一步,吓的郡主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儿,不上不下。

可随后,丁普郎却停住了脚步。他是真的怕了,怕这蒙赤行还有临危的一击。

“怎么?你不敢了?”郡主道。这一刻,丁普郎才知道这个不善言谈,又娇滴滴的姑娘,也不是寻常人。他眼瞧着两人,却是不敢轻易冒这个险。

“你们赢了。”丁普郎堆坐在地上,一口气都就此散去,浑身瘫软如泥一般。可他的眼睛,却仍旧有神,紧盯着对面的两人。他就见到,郡主的眼神中似有如释重负之感,瞳孔急速的收缩了一下。

而蒙赤行,眼中同样如此,好似心神都随之松下了一般。

“哈哈……”这一下子,却是瞒不过丁普郎的。他又缓缓的站起身,笑的如恶魔一般。“你们骗不了我的!他已经倒了强弩之末,不过是撑着一口气才没有倒下而已。现在,哪怕他嘴里吐出一个字,身子都会无力的瘫下!哈哈……”

“胡说!不信你大可以上来试试!”郡主仍旧嘴硬,可这话中却越发的缺少底气。

“试试便试试!”丁普郎铁了心要赌上这一局。他笃定蒙赤行已无再战之力……

濠州城,一夜之间都是乱糟糟的,街面上过往的兵丁就好似从未断过,薄薄的雪被踢得一干二净,厚实的军鞋底,踏地有声,吵得人心底烦躁。王小十就是在如此环境之下,在房中枯坐了一夜。

“道长还没有回来吗?”王小十问。

“没有。濠州城戒严,我们也出不去。”李丰回答。“好在道爷武功精湛,应该不会有事。”

若非是这道人武功精湛,他此时应该好好的待在客栈里,哪里需要王小十这般操心。

天边已有了光亮,街上反而是静了下来。王小十刚想推开门到外边去瞧瞧,却听得院子里“咕咚”一声闷响。

第二百三十五章 弃暗投明(3)

在院中,声响来的惊人,像是从房顶扔下了一个大麻袋一样。

王小十赶上前推开了门,见这院中竟真的是放着一个麻袋,袋口微微起伏,从里边拱出了一个脑袋。

“是你”王小十认出了这人。而此时,从房顶又下来一位。“道长,您可真是让人急死了。您这是”

张通玄道“出去了一趟,顺便化解了一场生死之争。”道人提起了麻袋,连同袋子里的人一并被带到了屋子里。袋子里的丁普郎有口却不能言,完受制于这道人。刚刚从房顶将之甩下,也不知是否令丁普郎伤势更加恶化了几分。

“道爷,您怎么把他给带回来了”王小十问。

“怎么王公子认得这人”道人含笑点头。“看起来,咱们之间的缘分还真是不浅啊。”两人同是刘伯温的朋友。这道人一时心善救下的丁普郎,也与王小十有着莫大的关联,这又怎不是缘分使然

道人将袋子里的丁普郎放了出来。“这人固执的很,自己已经受了重伤,却仍旧要取旁人命。若不是贫道刚好赶上,他们已经同归于尽了”

当夜,丁普郎结结实实挨了蒙赤行一拳。在重伤之下,蒙赤行无从用尽力,虽只将丁普郎打伤,可这伤势却也极重。若是丁普郎仍旧执意动手,他将伤上加伤,即便能够杀了蒙赤行,也会紧随其后倒下。

如此,当算是蒙赤行在重伤之时最后保留的一手。他宁可与丁普郎同归于尽,也要令其无法再伤害到郡主。

将昨夜的一切都讲给王小十他们听后,道人仰头饮下了一大碗茶水。“所以啊,贫道碰见了,自然不能不过问。那汉子伤势虽重,却能自行疗伤。倒是这小子,却要道爷我费心啊”

说着,道人将丁普郎扔在上。“你乖乖躺着,贫道已经将你体内的伤势压下,只要静养几便好。”正是因为在城外医治丁普郎的伤势,道人才会耽搁了一夜的功夫才回来。而城门口的监门军,和四下里巡城的兵丁,也未曾发现道人。如此,道人便堂而皇之将人带了回来。

将丁普郎放下,道人挥挥袍袖便已离开,当得是洒脱之极。

王小十将李丰赶出去,自己独自在屋子里。他就站在前,看着上的丁普郎。“这滋味很不好受吧”王小十在上可是趟了大半年的功夫,十分能够理解他此时的心。

“你我也算是老朋友了,早在横涧山时,你便跟在廖大亨边。你说,那是为了还他一个人。”王小十一一细数两人之间的过往的所有交集。“自滁州之后,我们又在隆平府见面,你投靠在了张士诚麾下。而今,你又成了韩林儿的人。如此三番两次,真不知你所求为何”

“若说大丈夫生而在世,当建立功业,这话却也不错。可你该选一方明主才是。你这眼光,未免太差了些,连周姑娘一个女子都不如,又何谈去报心底的仇恨呢”

上的丁普郎眼珠子动了动,以一种很邪异的目光看向王小十。

王小十接着道“要说识人的眼光,你可是比周姑娘差的多。而今,周姑娘嫁给了我那大侄子,可你却放着眼前的坦途不走,偏偏是选择去与韩林儿之流搅和在一起。”

丁普郎无法开口,自然也无从反驳。“你大可在这安静的想想。想清楚我这番话,大可以来找我。”

王小十虚虚实实说了这么一通,目的自然是希望丁普郎从濠州城抽出来,加入朱元璋部。且不说丁普郎一的武艺出众,正是目前朱元璋部所需的人才。更是因为沐英和周姑娘已经成婚的关系,若丁普郎始终是顽固不灵,将来一但朱元璋与韩林儿决裂,两方动起了手,岂非是要令沐英为难

沐英之妻,王小十见过数次,便看出那同样是一个重视谊的女子,而沐英又是一个容易头脑发的家伙。如此的一对,将来难免受昔故人之所羁绊。

所以,今在见了丁普郎之后,听道人讲了昨夜所发生的一切后,王小十就升起了招揽丁普郎的心思。

但同样他也知道,丁普郎其人固执的很,并非是这三言两语所能够说动的。于是,王小十在说过了这番话之后便出了屋子,留下丁普郎独自一人思考。

对于民族大义,和争霸天下,丁普郎的概念模糊的很。当初跟着彭莹玉起义反元,也是迫于师傅之命,而不敢违抗。待等彭莹玉、周子旺死后,丁普郎飘然江湖,却也算是一时间逍遥自在。而他如今之所以会在义军,也完是为了寻个机会,杀徐寿辉而为彭莹玉报仇。正是因为心底的这个信念促使着他,才令他不得不慎重考虑王小十话。

放眼天下义军,真正能够称得上势力的,也就唯有朱元璋、张士诚、韩林儿、徐寿辉几方了。他便是从张士诚部所脱出来,亲眼见到张士诚任人唯亲,重用吕珍这无能之辈,使其屡屡败在徐达手中。

眼见得借助张士诚报仇无望,他才转投到韩林儿这里。可现在,韩林儿尚且忙于自保,哪里能对自己报仇有所帮助。而刘福通其人,虽掌握着白莲教以及濠州义军中的大半实力,却忙于北伐,更兼是手下白莲教中高手众多,也并未将他丁普郎放在眼底。

就如王小十刚刚话中所透露出的隐晦之意,若想要借助一方势力对付徐寿辉,怕也只有朱元璋了

而后的两,濠州城中的解除了戒严。有人在城外发现了蒙赤行与丁普郎打斗的地方,也看到了地上的血迹,便知道郡主已经被救走了,再行戒严也变的毫无意义。

而且这两来,无论是寻常百姓的家中,或是沿街的买卖店铺,都被搜查过了数遍,也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王小十他们所住的客栈也被搜查了数次,却都被他们很好的应付了过去。

这天一早,丁普郎也能够起了。看他并未嚷着要离开,王小十便知道,自己那番话起了作用。

午间,丁普郎主动找上了王小十。

王小十手里正拿着一封信。“你来的正好,我刚要去找你。”那信上所书的,是关于池州与九华山的战事,是经方孝孺之手,通过锦衣卫的消息渠道送过来的。

“有什么事吗”丁普郎面容冷峻。

王小十道“而今,徐寿辉大权旁落,已经被陈友谅彻底架空,不过是废人一个。你还想着要报仇吗”

丁普郎不知道。非但是对这消息丁点不知,更兼是不知道该如何去做。似乎在这一刻,听闻这样的消息之后,他报仇的念头也淡化了许多。

王小十说的清楚,徐寿辉虽然名义上还是义军领袖,可大权却已经被掌握在了陈友谅的手里。以徐寿辉此时所处的境地,自己纵然手刃了他,还能够感受到大仇得报的快感吗

“或者,你可以转变一下思维。”王小十道“你师傅的仇,的确是徐寿辉造成的,却并非是出于两人之间的私怨,而是出于徐寿辉的野心。他当初想要抛开彭莹玉,自立为王。而今,陈友谅同样如此,并且也已逐步吞并了徐寿辉的实力。他们两个皆是一丘之貉。”

“王将军究竟要说些什么”丁普郎道。

“我只想告诉你,无论是徐寿辉还是陈友谅,都不过是为一己私利而不顾一切的小人罢了。这样的人将来纵然能够推翻元廷,却也不会是一个好皇帝。”

丁普郎道“说来说去,只有朱元璋可称为圣主”

王小十将手中的信指给他看。“数月前,徐帅攻占池州。半月前,陈友谅帅军夺回,被徐帅埋伏九华山,一举将之击溃。如此,当足以说明,天下各路义军,都绝非是我家大帅的对手。”

“丁普郎,我与你也算是有几分交,不愿意你误入歧途。说了这么多,无非是看在周姑娘的面子上,劝你弃暗投明。要知道,你现在孤家寡人一个,难道还有什么值得本将军图谋的吗”

言下之意很明白,你丁普郎孤家寡人一个,要不是看你一的力气,我王小十还能打你什么的主意

“容我考虑一下。”至少,丁普郎已经动心了。

王小十道“还有另外一条路,我也给你指明了。现在徐寿辉已经被陈友谅软了起来,你若是想要报仇,自可以仗着自己的手,潜入和州,将徐寿辉的人头取下来。不过,你确是要小心张定边。”

“是啊”丁普郎的心越发清明。“自己引以为傲的武艺,又能够做些什么呢”

王小十尚在想尽办法劝说丁普郎。为私,他和丁普郎交不浅,更是因为周姑娘、沐英夫妻。为公,也是为了朱元璋部招揽到这样难得的人才。

而今,王小十上的病势得到了好转,又升起了随着朱元璋征战天下的念头,自然不再似先前重病卧时,那般的无无求,一心只愿逍遥终老。

第二百三十六章 花云丧命(1)

既要跟着朱元璋走下去,就不能够始终想着昨日的一切,要向远看。丁普郎其人,就是后世上所说的“武林高手”,若能够将之招揽到锦衣卫中,当是对自己的一大助力。

日后,他毕竟要重新执掌锦衣卫,从纪纲手中接过大权,而王小十手下除方孝孺之外竟也无人可用,岂不枉费了他“锦衣卫指挥使”的名头?

然而,丁普郎仍旧在考虑,也不知还要考虑到多久。他没有答应,终归也没有拒绝。可王小十还觉得,该是差了那么一把火。

丁普郎这一考虑起来,就又是数日的功夫。临近年节,王小十不想再这么和他拖延下去。

“丁兄弟,你可想好了。如果实在下不定决心,我也不勉强你。毕竟是人各有志嘛!望你在小明王麾下能够一展所学。”王小十看似大方的祝福,却实则是在“逼宫”。逼迫的他不得不做出决定。是敌是友,只在丁普郎的一念之间。

王小十道:“而且我也不怕告诉你。朱大帅,才是真正的明主。而韩林儿虽然号称小明王,却不过是刘福通的傀儡而已。早晚有一天,朱大帅会与其决裂。到那个时候,你我就是敌人了。”

丁普郎也未想到王小十会如此的直言不讳。要知道,而今两方仍旧数同盟关系。虽然这关系并不牢靠,可朱元璋却并没有要与濠州义军决裂的意思。这话中的一切,不过是王小十凭借后来人的先知先觉,而提早下定的断言。

诚然,朱元璋最初投奔义军,不过是因为汤和的一封信,为求一日两餐的饱饭。可现在,朱元璋贵为“吴国公”,手下将帅百十人,精兵二、三十万,更是坐拥数州之地,他还会如昨日那般安居人下吗?当然不会。更何况,他本身便是一副“皇帝命”,也算是祖上积德。

王小十原本是不信命理一说的,现在却不得不信。

“你跟我说这些,难道就不怕我禀告给小明王吗?”

“不怕!”王小十当然怕。他们此刻还在人家的地盘上呢,如何能不怕?只不过,王小十并非是冲动之人,会在不假思索之下就说出了这番话。实际上,方孝孺已经带着锦衣卫的军士埋伏在了城门和这间客栈四周。今日,他就是来与丁普郎摊牌的。

若是丁普郎不听从自己的建议,而想着将自己这番话告知给韩林儿,那么王小十也不会心慈手软。

不要看丁普郎而今能走能站,可按照张通玄的话来说,他身上的内伤没有数月功夫是无法痊愈的。所以,即便张通玄出于道义而不会帮王小十这样的忙,单凭方孝孺带来的锦衣卫兄弟,也足以将丁普郎留下。

而且为防万一,王小十今早便让李丰寻了个由头,将张通玄带去逛街。这道人虽然不涉及各路义军之争,却是一个怀有仁慈之心的家伙,断然看不得光天化日之下的血腥之事。相处日久,这个毛病被王小十掌握了一个透彻。

外面的这些布置,足以拿下丁普郎,并且护着王小十等人安然离开。当然那,这些布置丁普郎都不清楚。在他眼中,王小十仍旧是对自己一片坦诚相待。

“好吧!”丁普郎说的很轻松。“不过现在,我却不单单是为了借助朱元璋的力量来报仇了。”

“那你是为的什么?”

“为了你?”丁普郎这么选择,竟是为了王小十?

“为了我?”

丁普郎道:“我现在更为好奇,朱元璋是个什么样的人,竟会令你如此的推崇?”这次,可算是他与王小十的唯一一次深交。单只这一次,他便了解到了王小十在坦诚中,暗藏的深不可测之处。而就连王小十这样的人,言谈间也对朱元璋如此推崇,那朱元璋又有何魔力呢?“你口口声声说的明君,该是一个什么样子呢?”

王小十道:“现在,他是一个好兄弟。将来,他会是一个好皇帝。”这可算是对朱元璋最为中肯的一个评价。

在登基之前,朱元璋是这一众义军的好兄弟,值得你为他抛头颅、洒热血。而登基后,虽然有些事情被后世所诟病,但谁也不能否认,朱元璋是个好皇帝。他勤于政务,爱戴百姓,尤其是在胡惟庸案后,废除宰相制,撤销中书省,他更是亲掌六部,每日全国各地的政事杂多,奏章如雪片般堆满了龙书案。

而朱元璋每日阅看奏章,通宵达旦,数十年如一日,史上哪位帝王能比?

更兼朱元璋为人节俭,一日三餐,只一荤、一素,宴请朝臣不过“四菜一汤”,更是行节俭之能事。如此的一位君主,难道不能称为一任好皇帝吗?

当然算得。如此,王小十才更加愿意辅佐朱元璋。扪心自问,若是换做自己座上了那至尊之位,只怕也无法如其一般。

“而且,我同样也知道。如果我不答应,只怕你王将军也不会轻易的放我离开。虽然我不知你有何凭借、手段,但我能够看出,你内心所隐藏的铁血之性。”丁普郎道。他至此也不知王小十在外围布置的那些准备,但却从今日的这一番交谈中而品出,王小十绝不是个莽撞的人。

他虽猜到,但王小十却不会主动去说破。终归,能够在人前保持一种神秘感,非但是能够令自己时刻处于安全之中,更是能让自己有一种凌驾于他人之感,进而得到身心的愉悦。

王小十的内心就处于这种愉悦之中。非但是因为他成功招揽过了丁普郎,更是因为他即将回到应天府去,再次跟着朱元璋的步伐,一路看尽大明的风光,看尽这一段史上的精彩。

“丁兄弟,你这伤也养的差不多了,明日咱们就起身回往应天。到时候,大帅必然会重用你,一个将军之位是少不得的。”

“这么快就要回应天了?”

王小十道:“年节将近,按例我是该在年前回往应天的。各地驻军将领,也会在年前回应天府调防。”

丁普郎心头清楚,这可算作是朱元璋部的“年会”啊。而王小十能够参与其中,当说明在军中有很高的地位才是。一时间,丁普郎觉得自己算是跟对了人。

“韩林儿这里……”

王小十笑了。“怎么?你舍不得他,还是说你要去跟他告个别?”

“不敢。一切都凭王将军做主。”

“恩。”王小十点头出去了。出门的那一刻,他脸上装出来的深沉、装出来的莫测高深,都在瞬间消弭与颊上。所留的,唯有欣喜和畅快之感。他终于知道,刘伯温为什么总是要装作一副高深莫测人之态了。原来这一手是真的能唬人啊!

王小十早都怀疑,书上所写的那些传记,主人公往往手下无兵无卒,孤身一人,几句话就拉拢的天下英雄齐齐归降,那不过是书上骗人的手段而已。自己穷光蛋一个,人家凭什么就跟着你卖命?

就似今天,非但王小十装得像,更是因为朱元璋部近两年来所展现出的战力,才令丁普郎下定了决心。

嘴里说的东西都是虚的,唯有那数场大战,朱元璋部先克常州,再战宜兴,进而是整个湖州、婺州路尽归朱元璋部麾下。如此,这个原本最不被看好的“吴国公”,突然就跃身为了一方诸侯。这才是丁普郎愿意归降的原因。因为跟着朱元璋,能够令人看到希望。

就似最初,朱元璋何等落魄,王小十能够投奔于他,并且奉上了山寨的百十号青壮,那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早知朱元璋会做皇帝,知他即便落魄至此,仍旧有“淮西二十四将”那些个人才相助嘛!

起义之路,绝非是逞一时之勇。而现在,王小十已脱离了“勇”的阶段,开始学会了借势。借朱元璋的势,以笼人心。

总归,他心里恨畅快,步伐轻盈的出了门。他要去到街上转转。

刚想着出门,外面就闯进了一人,跌跌撞撞的也不知看路,就只顾得往里闯。

王小十闪过一边,借助着数月来所学“太极拳”的功夫,将他的身子扶正。“孝孺,出了什么事吗?”现在,王小十身体大有好转,虽然身上的脉络还没有完全贯通,内息功夫也没有恢复,但体力却也与常人所差无几。

来人可不就是方孝孺嘛!“小十哥,出大事了!”

“别急。天还塌不下来。”而今,朱元璋部形势一片大好,又刚刚攻克了池州,哪里还会有要紧事。

“小十哥,太平危机!”

“你说什么?太平?说清楚些!”

方孝孺道:“陈友谅兵败九华山,后常将军杀降数千,还派人传话回去激怒陈友谅。随后,陈友谅便率军顺江而下,一夜之间攻占了太平,而今花云将军生死未卜!”

“怎么会这样?”王小十脑中一阵晕眩。他曾极力想要促使朱元璋部与陈友谅的决战,为的就是扭转花云的惨剧。却不想,王小十心中的一片美愿,却被历史的车轮无情碾了一个粉碎。

天命,真的是不可逆转。花云或许就该死在太平!

第二百三十七章 花云丧命(2)

王小十并不知道,他先前请常遇春挑起朱元璋部与徐寿辉部的战事,此举原本意在救花云一命。可实际上,正是因为如此,才真正成为令花云丧命的原因。

史上,正是因为陈友谅兵败九华山之后,常遇春杀了陈友谅的降兵,而使得陈友谅有了报复的借口,从而兵发太平,要了花云的命。而今的一切,与史上所书完全一致,当知天命不可违。

说到底,还是王小十对这段历史所知甚少,知识十分浅薄,才至于好心而办了坏事。

“花云,是我害了你呀!”王小十眼中含泪。

“小十哥,你先别难过。弟兄们传回的消息称,花将军此时下落不明,说不定现在已经安然回到应天了。”方孝孺这是安慰人的话,王小十怎么会听不出来呢?或者,这更是一种美好的期盼。

“别说了!”王小十比旁人更清楚。既然历史的车轮已经向前推动,就并非是人力所能够抗衡。纵然心中想象何其美好,可现实如此,王小十已不敢再奢望花云能够逃过一生中的宿命了。“立刻启程,赶回应天府去。”

“好!”方孝孺道:“太平失守,顺江而下可就直指应天府了。想来大帅现在也必然是忙的焦头烂额,正是要用得着小十哥的时候。”

方孝孺去了,而王小十留在原地不住的发呆。“是啊!太平失守,应天可就危险了!自己一心只陷于花云身死的悲痛之中,却忘记了大事,真是该打,该打!”王小十狠狠抽了自己两个嘴巴,是为了惩罚自己的疏忽,更是要借此令自己清醒。

“王公子这是怎么了?”真是好巧不巧,王小十卖力抽打自己的一幕,竟被张通玄看了个清楚。“王公子病体初愈,纵然有力气,可也不该这么个消耗法。”老家伙竟还想着与其打趣,却不知王小十心底急的如火上了房一般。

“没事,不过是心里有些烦而已。”王小十差过了这话题。“道爷回来的正好,我们怕是要回转应天了,道爷您也准备、准备,即刻就随我们启程吧。”

“贫道孑然一身,没什么可收拾的。不过,应天府,贫道就不便前往了。”老道竟开言拒绝。

“那怎么行?”王小十急道。

“王公子放心。公子的病,已大见起色。而且,贫道这数月来已将功法尽数传授给了公子,只要勤加练习,早晚方能痊愈如初,已不需贫道时时跟在公子身边了。”

“那怎么好?”王小十道:“道爷对我有再造之恩,我还没有好好感谢道长,怎么能让道长就此离开?”

“不用了,贫道早就与公子有言在先。”道人执意要离开。“当初贫道为公子医治伤势,为的就是在兴修道观之时,能得公子相助。你我之间的这个约定,公子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有什么需要,道爷请说。”

张通玄道:“贫道看中了一处灵秀之所,准备借此兴修道观,传扬道统。”

王小十道:“这是好事啊!道爷可要我帮什么忙?是要我出银子嘛?”

“银子的事,贫道自有筹措。我想请求公子的是,将那处山峰割让于我。”

“道长这话是何意?”王小十听不懂了。“这天下之大,乃是天下人共有,道长为何要我割让啊?”

张通玄道:“王公子,当着真人不说假话。将来,贵部吴国公是要取元廷而带之的。介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不求于贵部,又该去求谁呢?”

王小十这下子明白了。这老道人非但是要找一处地方修建道观,更是要皇室为其正名。

张通玄道:“当年陈传老祖与宋太祖对弈,而赢下了华山,建立道统。今日,贫道不得已重施此法,希望王将军能够同圣主言明,将来贵部取得天下之后,允许贫道开宗立派。”

王小十沉吟了半晌。自己作为后来人,知道朱元璋会登上皇位,这并不奇怪。而这道人,却在各路义军尚且僵持不下之际,便看出了朱元璋将是今后登上皇位的人,其心中的这番远见,可是王小十拍马所不能及的。

他没有问道人是如何看出自己身份,还有如何知晓朱元璋会得天下的的。因为这样的问题很蠢,若不想被人当成是呆子,最好将这些话都藏在心底。藏的死死的。

“好,我答应你!”王小十点了下头,以做回应。“不过,我不敢保证大帅会答应。”

“王公子放心,吴国公一定会答应的。”

“哦?”王小十仍旧不懂,可他却也不问。“不知道长看中了哪处仙山?”

“武当山!”张通玄道。如此,王小十越发肯定,面前这道人便是张三丰!

武当山,世人皆以为,是因为张三丰创立了武当派,此山才因而得名。其不知,早在汉高祖五年,便设立“武当县”。到盛唐时期,因武当山地处灵秀,太宗皇帝更是数次命人在武当山上设坛祈福,求降甘霖。

…………

应天府,金陵城,四门已处于戒严之态,满城皆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迫之感。一切,都只因为花云的死讯传回了应天府。

花云回来,却只回来了一颗头。

应天府就是他的家,如此也算是落叶归根了。

一队残兵,衣甲残破、染血,说明他们都经过了殊死的搏杀。他们身上同样伤痕密布,可手中却没有武器。如此,当说明他们都是被服之人,是被陈友谅给放回来的。

一行人缓步跨过城门,穿过金陵城的街道,惹来了全城百姓的目光。

帅府门前,朱元璋带众人迎了出来。

“大帅!”军士们跪在地上,当前一人双手捧着一个托盘,上面以黑布遮盖。“大帅,我们将花将军带回来了!”

“这是、是花云……”

“大帅,陈友谅攻占应天,我们本欲随花将军战死,却被陈友谅生擒后,又将我们放了回来,他还有话带给大帅。”

“讲!”朱元璋气的浑身发抖。“他陈友谅欺人太甚!”殊不知,这正是陈友谅的报复举动,以此来回应常遇春杀降之举。

“陈友谅说,‘先攻太平,再下金陵’!”

“他好的口气!”朱元璋亲自将花云的人头“请”进了帅府,以宝匣成殓,待等夺回了花云的尸身之后,再行安葬。

当日傍晚,和州方向来报。守城的耿炳用将军派快马而来,送上了紧急军情。

“陈友谅攻占太平之后,稍作休整,战船便顺江而下,朝应天开来。陈友谅部战船多为五丈高楼船,其中最大一艘,号“混江龙”,比之太平城墙还要高。陈友谅部正是借助着大船之力,才轻而易举攻上了城头,攻占了太平。而且,陈友谅部战船甚多,在和州江面上行驶两个昼夜,不见断隔……”

耿炳用这信是从陆路,用快马传来。按照这信上的日期所说,陈友谅部离着应天已经不远了。

朱元璋来忙召集将领商议。幸得此时临近年关,各地将领多已回金陵换防,才避免朱元璋陷入无人可用的尴尬境地。

众将齐聚帅府,刘伯温、李善长也赫然在列。众人在帅府中许久,却始终不见朱元璋出来。初时还好,众将尚且安座,可这时间一长了,底下就难免牢骚几句。进而,这杂乱的议论声越说越剧,竟大有将这房顶都掀起的感觉。

“都安静一下!”朱元璋还未现身,徐达和汤和两人的话,便代表着朱元璋部的态度。“如今陈友谅还未动手,我们却先乱了阵脚,还如何能够克敌制胜?”

“徐帅,话虽如此,可这事情却也太急迫了些。”说话的这人,在座多都认识。此人名叫张赫,当初的“淮西二十四将”之一。也唯有当年的这些老兄弟,才敢于当众反驳徐达。“陈友谅兴师动众,听说兵将足有十八万人,数百艘楼船更是比城墙都要高大。咱们一时不急防备,应天府不过数万兵将,又缺乏战船,怎么能是陈友谅的对手?”

张赫这话说的在理,引得大部分将领都纷纷点头。

“若是时间充裕,大可以调常州、池州、婺州路各地驻军,与陈友谅决一死战。可现在时间紧迫,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就是……”如此,堂上吵成了一锅粥,吵得李善长不禁皱眉。

“伯温兄。”他碰了碰身边的刘伯温。“不知伯温兄有何高见?”

刘伯温一副老神在在之态。“善长稍安勿躁。这么吵下去,是没有个定数的。一切,还等大帅来了才有定夺。”

可这事情坏就坏在朱元璋不肯露面,就由着他们这般的吵嚷起来。

“都闭嘴!”汤和也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按照你们的话说,是不是要让咱降了陈友谅啊?”

如此,也有人反对。“咱们不能降!陈友谅又如何,九华山一战,还不是让咱们打的落荒而逃!”说话的是蓝玉。他不说话还好,一但开口,立即就成了众矢之的。

“你还提九华山?要不是常遇春杀了陈友谅的降卒,哪里会有今日这般的麻烦!”

第二百三十八章 花云丧命(3)

照比起徐达、汤和等淮西二十四将,常遇春是后才加入到朱元璋集团的人,这其间本就充满矛盾。先前还好,常遇春乃是朱元璋部第一猛将,战功赫赫,威名无人能比,旁人也无从说什么闲话。

可如今,常遇春为完成王小十的嘱托,而杀了数千降卒。在此时看来,杀降可是不吉利的事情。果不其然,而今就似得到了应验一般。

“你们胡说八道!若没有这桩事,难道陈友谅就不会打来吗?”此间,蓝玉一人之言,多少显得有些势单力薄。“常将军这么做,完全是应了王将军之托。”

“王小十?我早就知道他王小十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残废了,就想着害我们。现在应天府危机,他倒是不知去哪里躲清静了!”

蓝玉此举,非但是未曾帮常遇春解释清楚,反倒是把王小十也拉下了水,可算是愚蠢之极。不过,两个人分担这样的谩骂,也总好过常遇春一人在“背黑锅”。

厅上,众将吵闹不休,这声音直打透了几进院落,弄得帅府中的下人个个也是人心惶惶。

朱元璋在哪里?为什么不出面制止?他正在书房之中。书房中,刚刚安置下了一张供桌,上立着牌位,还有一只宝匣,里边放置的是花云的首级。也是他的全部。

“花云,你回家了!”朱元璋为花云上了一炷香。“你等着,我这就去要了陈友谅的命!”

扭回身,书房里还有一人。常遇春,偌大的汉子跪在供桌前,哭的晕过去了一阵,才堪堪转醒。“花云兄弟,我对不起你啊!”

“起来!”朱元璋没有好气色。这也就是常遇春,若是换了旁人做出如此的糊涂事,朱元璋的脸色只会更加难看。“花云的死,是陈友谅一手造成的。你虽然莽撞,却也并非是有心。我暂且留着你的脑袋,为花云报仇!”

“谢大帅,不杀之恩!”

“起来吧。”朱元璋说话,可常遇春仍旧固执。没办法,朱元璋只好强行将他拉起,又硬生生按在了椅子上。“我知道,这些都是小十告诉你的。”

常遇春道:“这些和小十都没有关系,是我……”

朱元璋摆了摆手。“这不怪你,更不怪小十,只不过你们都太心急了。如今看来,陈友谅也是个急不可耐的人,竟连这个年都不肯过去。看起来,就算你不招惹他,陈友谅也不会甘心吃下九华山的大亏,早晚都会对我们动手。只是,这次太过棘手了些。”

“按照耿炳用传回的军情所说,陈友谅部所遣人马应在十八万人,而且攻占太平之后,也不曾渡江北上进逼和州,而是兵峰直指应天,看样子就是找咱们拼命来了。你如今有什么对策?”

常遇春道:“和他打!”

“怎么打?”

“这……”若问常遇春,那就等同是白问一样。“大帅,我是个军旅粗人,你叫我打谁我就打谁。至于怎么打,那该是徐帅他们的事。”

朱元璋推开了书房的门。“你听听、听听!他们现在都吵成什么样子了?一群混账王八蛋,还没等打,就想着逃!”

骂了一通,朱元璋又定了定神。“你去,到前面去把徐达、汤和叫进来,咱单独见他们。还有,把这些主张投降的将领都给咱记下来,等打完了仗咱一个、一个的找他们算账。”

“是!”常遇春信心满怀。他是个粗人,却并不是傻子,当听得出朱元璋对这一战的决心。

常遇春到了前面,嘈杂的声音,在其目光巡视下被压住几分。看样子,常遇春在这一众将帅的心底,还是很有分量的。“徐帅、汤帅,大帅要见你们。”

徐达、汤和进去,而常遇春则是大咧咧的坐在了徐达的位置上。他不过看了一眼刘伯温处,便始终闭目养神。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半个时辰的功夫,终于有人忍不住了。或许,他是不习惯这压抑的氛围。“常将军,大帅究竟在做什么?”

“就是,我们都等了几个时辰了,怎么还不见大帅出来。”

“如今陈友谅已打到了应天,我们不能就这么干坐着呀!”七嘴八舌,总算是叫开了常遇春的眼皮。

睁开眼,常遇春打了个哈气,好似刚刚这功夫已经睡了一大觉。他的确是睡着了。不是他不关心此刻的局势,而是他太累了。“诸位,大家都是跟随着大帅一路征战到了今天,而今更不要自乱了阵脚。咱与陈友谅交过手,他也不怎么样。”

“说的好听,你又要拿池州说话了吧!而今,陈友谅可是自江上乘水路而来,常将军勇武,难道要骑着战马和陈友谅在江面上厮杀吗?”

常遇春不语。他这已经算是好涵养了。因为他刚刚犯了大错误,朱元璋不怪罪,许他戴罪立功,为此他不敢逞强。若是换了往日,谁敢跟自己这么说话,他的拳头早就上去了。

“伯温兄……”李善长又碰了碰刘伯温,却见其摇了摇头。“伯温兄心中有了计较?可说给兄弟听听吗?大帅究竟作何想法?”这个时候,李善长也略微的慌了神。打从心底,他对刘伯温这从容的气度是佩服的。

“大帅在等消息呢。等消息明确,大帅自然会出来。现在谁闹的越欢,谁倒霉的越快。”刘伯温悄悄在李善长身边道。

“等消息?等什么消息?”李善长想,耿炳用的消息不都已经传回了吗?大帅还要等什么消息?

若论起来,李善长与刘伯温两人虽都是智谋之辈,却仍旧各有所长。李善长更善处理政事,懂得君臣、官场之道。而刘伯温其人,却胜在更有战略眼光。史上,自他投于应天府后,朱元璋部的数次大战役,都有他的功劳隐含其中。

刘伯温反问道:“太平失守,陈友谅便到了应天吗?”

“太平失守,陈友谅顺江而下,岂不……”李善长竟如此一提醒,当也想到了其间的重点。“采石矶!陈友谅还要路经采石矶!伯温兄难道觉得,陈友谅过不了采石矶?”

采石矶,朱元璋部也有驻军,却不过是一处江山的转折之地,并非驻有重兵,和坚固的防御工事。连太平都无法阻挡陈友谅的舰队,小小的采石矶又能如何?

刘伯温既然开口了,索性就已说到底。“此刻,大帅必然已经派人去往采石矶,以打探陈友谅的军情。此战非同一般,单凭耿老将军的一分军情奏报还不能作数,还要对此加以印证。”

“难怪!”李善长像是松了口气。“难怪今日军中将帅都凑到了帅府,却偏偏不见纪纲!”

纪纲这个“特务头子”当的十分称职,已亲自带人去了采石矶,印证耿炳用那信上的真实性。

从一开始,朱元璋便不相信陈友谅会如此大举的进兵应天府。要知道,在这短时间内聚集起数百条战船,十八万兵将,又岂会是一件容易事?就似他朱元璋,此时手下也是兵强马壮,可若是真要将麾下的全部兵卒集结起来,怎么说也要数月的功夫。而且这其中,还涉及到军械,粮饷的转运。十八万人征战在外,战船上不可能带着供数月损耗的粮食吧!

如真如此,岂非又大大拖延了战机,反天拖累。

所以,朱元璋还在等待进一步的消息。

如此,又是几个时辰过去,天色完全黑下,众将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帅府之中,朱元璋虽然仍旧没有露面,却命人备下了酒菜,招待厅上的一众将领。而且非但是朱元璋始终都没露面,徐达、汤和两人也是如此。

所谓:皇帝不差饿兵!朱元璋又岂会在这一顿酒菜上节俭。

“伯温兄,咱们是……”

“别说、别问,全当是大帅请咱们吃饭。”

“好!如此,我敬伯温兄一杯。”

酒菜在此,虽然心头压着重担,却也要吃、要喝,否则敌人还没到,自己便先垮了。纵然是逃走,也是需要力气的。当然,这一顿饭吃着,多少有那么些别扭。好多人在半途借故离开,在院子里透风。更有的,一路摸索着到了书房的方向。

就见到,书房里灯亮大放,更是见数道人影在其中。不断传来的,是杯盏碰撞的声音。

来人悄悄回去,回到大厅上。“知道吗,大帅正与徐帅、汤帅在书房饮酒呢!”

“当真?”

“我亲眼所见!”

“看起来,大帅不见我们,倒不是怕了陈友谅,而是成竹在胸啊!”

“就是!要不是成竹在胸,哪里会这么从容的饮酒?”

“可陈友谅毕竟势大……”

“想来,这一切大帅自有定夺。”

吃过了,就靠在椅子上闭目歇息。对于这些军旅之人来说,这已经算是好的了,却苦了李善长这一文弱之士。

天明时分,纪纲回来了。“大帅,耿将军所言尽皆属实,陈友谅挥军十八万之众,已达采石矶。不过,陈友谅并没有立即进兵应天府的打算,而是在采石矶暂时蹬岸,略作休整。”

朱元璋道:“这就是陈友谅的高明之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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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 龙湾大战(1)

“高明之处”在纪纲想来,陈友谅这一手非但算不上高明,简直是愚蠢的很。如果换做是纪纲,必然趁太平新胜之威,大局进攻应天,才能挫败朱元璋部的锐气。若是拖的久了,朱元璋便能够做出反应,与陈友谅一决雌雄。

朱元璋却不这么认为。“陈友谅心底清楚,即便他昼夜兼程来袭应天府,我们也必然会收到消息。到时候厮杀起来,我应天府中尚有精兵数万,军械粮草充足,举金陵城之力殊死抵抗,他想要拿下应天也并非是容易的事。如此倒不如在采石矶暂缓一步,一则可以整顿军士,为进攻做好准备。再则,他这大军进攻的消息传遍应天府,上下人心惶惶,对陈友谅是大为有利。”

“如此一算,这陈友谅绝不是易于之辈啊”在这一瞬间,朱元璋的心动摇了。连他尚且如此,就更不要说底下的那些个将领们了。

“还有一事。”纪纲又道。

“说”

“小十哥回来了”

“小十回来了”朱元璋没想到。“他怎么在这个时候回来难道他不知道应天府危机吗”

纪纲道“这我也不清楚。王将军进城之后,就回了自己家中。”

“回家去了”

王小十回了趟自家宅院,将小羽安顿在了家里。而后,他与李丰、方孝孺等人一同来到帅府,来见朱元璋。当然,同行的还有丁普郎。他正等你着王小十将之引荐给朱元璋。

王小十这个时候回来,在旁人的眼中可是完不一样了。这一刻,应天府危机,城中的将领恨不得在这时候飞出城而去,却唯有王小十,分明能够置事外,却偏要搅和进来。

锦上添花,总好过雪中送炭。王小十此举,无异于是在为朱元璋雪中送炭那。而且细数下来,他已不是第一次这般的善解人意了。

“大帅,我回来了咳”王小十一路顶风冒雪,子着了凉,又急急来见朱元璋,所以才咳嗽了几声。而这咳嗽声听在朱元璋耳朵里,却想到的是王小十重伤之体未愈。

“小十,你怎么回来了”

王小十道“应天的事,孝孺都和我说了。我怎么能不会来”

“回来就好。小十,你可真是咱的好兄弟啊。”而今的朱元璋,眼中已经很少流露出这种单纯的兄弟义了。

但朱元璋心里也清楚,而今的王小十,病体缠,纵使回到了应天,怕也无法帮到自己太多了。可即便如此,王小十的到来,也为朱元璋部不打下了一个良好的开端,位外面的一众将领们带回了死战应天的决心。

随着王小十返回应天,朱元璋心中的战意再次被点燃起来。“小十,而今陈友谅的大军已到采石矶,我们该如何应对”他不过是随口的一问。

王小十这一路上却早就想过了。“我们要打应天是大哥的根基之地,万万不能有失。就算战至在一兵一卒,也不能让陈友谅的计得逞。”

“好随我一道去和众将商议。”

终于,众人等了一昼夜的功夫,才见到了朱元璋,也见到了王小十。不过,众人看向他的眼光都怪怪的,好似今的这些麻烦,都是王小十带给他们的。

的确,虽说是无心,可这些麻烦的确是因王小十而起。而今,他也该亲手了结这些麻烦。

“各位而今陈友谅率众来犯,你们都有啥对策”朱元璋部议事从不啰嗦,他的一声话落,下面的将领便可以各抒己见。只不过今,朱元璋话落之后厅上仍旧是寂静无声。

“都干什么怎么都不说话了”朱元璋瞪着一双牛眼。“是战、是降不过两个字,怎么都不说话呢我告诉你们,耿炳用将军传话的消息尽皆属实,纪纲已经到采石矶打探过了。陈友谅拥兵十八万,数百战船,而今已到采石矶。下一步,就要到金陵来了。”

底下渐渐升起了议论之声。

“徐达,你先说。”

徐达道“大帅,陈友谅势大,却并非不可战胜。”

“汤和你呢”

汤和道“万不能降。不过以数万之众,硬悍陈友联水军,却也不是办法。我觉得,倒不如暂时放弃金陵城,待等后将兵将召集齐整,再从陈友谅手中夺回来,方能够减小损失。”

“对”汤和这话,可算是一个折中的办法,即坚固到了那些“主战派”,如徐达等人的意见,又顾忌到了“主降派”的心思,也是目前最为稳妥的办法。

朱元璋的目光扫视了一周。武将发表了意见,余下的自然是两名文士了。“善长,你觉得呢”

李善长道“学生以为,汤帅所言有理。陈友谅势大,数倍于我军的兵力,万不可硬碰。学生觉得,应该退守西面的栖霞山上,待等将滁州、常州、湖州各地的兵力集结起来,才能与陈友谅决战。”

下面抢前一人。“要说退守栖霞山,不如退守到石头城。那里历经六朝,都是重兵屯粮之地,地势易守难攻,正好适合我们目前的处境。”

这人就是冯国胜,也是后史上威名赫赫的一代名将。不过现在的冯国胜,却并不具备史上所书的,那股血战疆场的骁勇之气,竟也在此时想着要退却。

“刘先生以为该如何”朱元璋终于问道了刘伯温这里。刚刚王小十一进来,便与他沟通过了眼神。他们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同一种神色。

刘伯温道“依学生所见,大帅而今唯有两条路可走。一则是战,一则是降,万没有第三条路可走,更不能想着逃。”

“说下去”

刘伯温接着道“若战,尚有一线生机。若降,非但保不住金陵城,更是舍弃了大帅拼斗多年的基业。而且,若要降于陈友谅,倒不如降于元廷。至少,元廷不会对咱们赶尽杀绝”

“你是说,陈友谅要对咱赶尽杀绝”

刘伯温道“不是吗否则,他为何会放任和州不顾,而兵峰直指应天呢”

朱元璋气的拍碎了桌子。“他敢他陈友谅欺人太甚”

“刘先生说的对。当初咱们取下应天,是多么的不容易,岂能拱手送给陈友谅”徐达也道。

“好如此,咱们就打。只有打怕了陈友谅,才能让他长记”朱元璋之所以会在此商议,不过是想听听这些人会说什么。而他心底,早就有了计较。“现在都回去,各自准备。常遇,你加紧整饬金陵城的防卫。”

“是”随之,厅上的将领都去了,只余下徐达等区区数人。

徐达、汤和、李善长、刘伯温,还有王小十。人已走了大半,只余下他们。

朱元璋招手,让四人围拢在桌案旁。桌上,是一张地图,应天府周边地势,皆跃然于图上。“你们看”朱元璋手指图上。“这里是采石矶,这里是金陵城。最晚在明,陈友谅便要来了。”

王小十看不懂这地图,可其他人瞧着,却是真山真水的一目了然。这便是王小十的不足之处。

“从图上看于我们不利。若是单纯的固守金陵城,怕是不足以抵御陈友谅。”李善长道。

“李先生,你莫非还想着要逃”徐达问。而李善长也不理他。但其眼中所透露的意思很明显,若死守,无异于是飞蛾扑火。

“既然不能逃,也不能守,那就强打”刘伯温适时的出言。“大帅请看。”刘伯温以手点指。

“龙湾”

刘伯温所指的正是“龙湾”,乃是江上支流的一片浅滩。“正是龙湾若能在此处设伏,引陈友谅上岸,我军趁其半渡而击之,当奏奇效。而同时,再派人去往采石矶,自后方袭扰陈友谅,双路并举。”

如此一番话,听得王小十几番云里雾里,却是令徐达、汤和连番点头,大赞是一条妙计。

朱元璋道“怎么样我就说嘛,咱们真要是动起脑子来,还怕他个陈友谅”

正当得意之时,李善长一盆凉水当头泼下。“不过陈友谅为人精明,他会上当吗”

“这就是目前的困境。我们要想办法,令陈友谅放弃攻占金陵的想法,而改在龙湾蹬岸。”刘伯温也道。“此事,的确是难了些,不过却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一时间,几人又陷入了苦思。朱元璋数次撇嘴,却不发丁点言语。他这口中时而乏苦,时而酸涩,总之就不是个滋味。刚刚几人说的满心欢喜,却不过是空中楼阁,一个美好的设想罢了。

这时候,帅府外吵嚷起来。

“怎么回事”朱元璋一肚子的火,正愁没个发泄之处。

“报大帅常将军在调派城中的防卫,与数名将军争吵了起来。”亲卫来报。

“都这个时候了,还给咱添乱去把常遇他们都给我叫来”朱元璋道。不想,却是被刘伯温拦住。“大帅,万万不可常将军不是糊涂人,万不会在这个时候挑起事端。只怕,是而今军中将领多有不服常将军调配,才惹起了争执。”

第二百四十章 龙湾大战(2)

在场的几人一想,却是此理。按说,常遇春久经战阵,布置一下金陵城的防卫,当不会闹出这样的乱子。想来,必然是有将领因九华山杀降之事,而不听从常遇春的调派。

今大战在即,最忌讳军心不稳。“大帅,扰乱军心者,不斩不足以震慑人心。”刘伯温道。他虽是一文士,可有时露出铁血的一面,令徐达等一众将帅都觉得脊背发寒。

史上也是如此。当陈友谅领兵来犯的时候,唯有刘伯温一人,劝说朱元璋将那些主张逃跑的将领尽数斩杀,以安军心。

“都有些什么人闹事?”朱元璋不是优柔寡断的人。

军士报告。“除冯国胜将军外,多是军中偏将以下的将领。”

朱元璋道:“传我将领,将冯国胜仗责二十,其余偏将有哄堂闹事者,斩!”朱元璋不得不动用自己铁血的手腕。但好在,朱元璋对冯国胜还是留了几分情面。

而后,几人仍旧对着地图思索对策。或者说,根本就是在发呆。即便是把桌案都跟着看穿了,却也无济于事。

天光大亮,索性便将这事暂且放下,终归陈友谅还没有打来。“徐达、汤和,你们都累了一夜,去吃些东西,休息一下吧!”接下来的一场大战,还需他们多多出力,万不能现在就将其累垮了。

这时,门外又有军士一路闯进禀报。“报告大帅,采石矶传回最新消息!”

“快讲!”朱元璋忧心、害怕……百种滋味一时间涌上心头。

“是纪纲统领的人。”

“让纪纲进来!”

纪纲来了。“报告大帅、报告小十哥!陈友谅在采石矶杀了徐寿辉。”

“什么?陈友谅这是搞的什么把戏?”

刘伯温看的透彻。“陈友谅这是在借机告诉我们,他已经完全收复、并掌控了徐寿辉部,已经不怕和我们孤注一掷了。”

“陈友谅!经先生这么一说,这陈友谅倒真是个难对付的角色!”战阵厮杀,怕的就是这样的人。心思深沉,手法老辣阴狠,简直没有弱点。

而王小十也在场,在听过了纪纲的报告之后,想到的却是另外一回事。“或许,这对我们来说是一种好事。”

“怎么讲?”朱元璋急切道:“小十,你要是有办法,就别在这里卖关子了!”

王小十道:“大哥,我不过脑袋里一闪出现了个念头,能否成功还不知道,所以不敢说。”

“都这个时候了,小十进有话尽管说,大哥不怪你!”

王小十却是坚持。“大哥,请允许我先买个关子。现在,我们已经多了一个内应,只要这件事情能成,陈友谅保准掉到咱们的陷阱里。”

“内应?”谁也不懂他话中是何意。而后,就将王小十拉过了刘伯温和纪纲,三人一并出去,像是去商议王小十心中的“大计”。

“大帅,咱们这是……”李善长一个头、两个大。

朱元璋道:“现在,唯有相信小十了!善长,打仗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你只管稳定好民心,一切力求稳定。汤和、徐达,你们去将城中兵力整合,城中将领,一律归你二人调遣,如有不从,军法从事。”

“是!”几人领命各自下去。

王小十拉着刘伯温这老家伙,两人忙里偷闲聊了几句。“王将军,多日不见,你可是清瘦了许多啊!”

王小十的确显得清瘦了。按说他伤势好转,体重该增长才对,不想他就连此项都与常人相反。

而王小十自己却没觉得。“刘先生,你觉得这一战我们有几成胜算?”

“还像我刚刚说的,如果能将陈友谅引到龙湾,胜算能达到五成。”即便这样,朱元璋部占尽了地利,胜负也仅仅是在两可之间。“可要是将金陵拱手相让,日后就连一成的胜算都没有了。”所以刘伯温才劝说朱元璋要死战到底。

王小十点头道:“我这次带回了一个人,或许能够帮得上忙。”

“谁?”

丁普郎正在院中。四下里一副如临大敌之态,倒令他这个“外来人”也平添了一些紧张感。

等了许久,也站了许久,才等到王小十出来。“王将军,大帅可要见我了?”他像是有些等不及了。

“丁普郎,这位是刘先生!”王小十道:“现在,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王小十吊足了他的胃口,才道:“徐寿辉死了,就死在陈友谅的手里。你的仇已经报了,所以你没必要非得留下。”

一路上,王小十已经将丁普郎与徐寿辉的恩怨都说给了刘伯温,并且也言明了自己心中的想法。而刘伯温也觉得此法大有可行,他才跟随来见丁普郎。

“徐寿辉死了?”丁普郎心头是一股怅然若失之感。努力了许久,眼看着就要攀登到了峰顶,却发现,那最美的一只花朵已经被人摘下。那种失落,当与丁普郎此时的心情所媲美。而他原本想要摘的,是徐寿辉的人头。

“所以,你已经没必要去见大帅了。你投奔义军,本就是要杀了徐寿辉为你师傅报仇,而今这个仇人已经死了,你也该继续去逍遥江湖了!”这是王小十对他说的话,是他精心准备好的说辞。他就是要看看丁普郎会作何反应,进而才好知道,丁普郎能否帮他们演完这最关键的一出戏。

丁普郎从最初的失落中脱离出来。他情绪转变的很快,让一直都在注意着他的刘伯温都不禁佩服。

“在濠州时我就说过,我已经不单是想要找徐寿辉报仇。我也想看看,朱元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会让你王小十如此的推崇。”

“你真是这么想的?”王小十问。

“当然!”丁普郎这趟是非要见到朱元璋不可。

王小十和刘伯温会心一笑,各自都有一种奸计得逞的感觉。“丁兄弟,大帅现在的确没有时间,我们也因为陈友谅的事情而忙的焦头烂额。”

“陈友谅?”

将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王小十紧接着又道:“我们需要你帮忙。只要我们能够联手对抗陈友谅,共同度过眼下的难关,方才有后话。”

“你们要我怎么做?”丁普郎几乎是没有任何的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好!我果然没看错你。”王小十道:“我们要让你去诈降陈友谅。”

丁普郎道:“苦肉计?这是不是太老套了些。三国时黄盖诈降,难道你们也想让我去烧掉陈友谅的战船?”

“我们的计划是这样的……”三个人就站在院子里,细细的商议其中的细节。越听之下,丁普郎越是心惊。这计划中,他可算是十分重要的一个环节。丁普郎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刚刚加入到朱元璋部,甚至还未彻底加入到朱元璋集团之中,便委任给了自己一个如此重要的任务。自己接还是不接?

如此,当算是王小十万分的信任他,不然不会对丁普郎说这些。但同时,这无异于又是对丁普郎的一种考验。关乎着朱元璋部生死的一个考验。是朱元璋还是陈友谅,一念之间,只待丁普郎做出选择。

王小十轻松的笑容挂在脸上,可手心里却已经冒了汗。诚然,就算是丁普郎不答应,他们这个计划也要执行下去。可即便是丁普郎答应了,也难保他不会反水到陈友谅一方去。毕竟人心难测!

但退一万步来讲,有了刚刚与刘伯温的那番深谈,王小十心中已经是分外有了底气。

片刻的功夫,不算长,却也不短。“我答应你们。”丁普郎同意了。

“好,我们果然没有看错你。”王小十又是耐心嘱咐了一番,才让纪纲带丁普郎去准备。

解决了人选的问题,似乎眼前的障碍都消弭了一半,他们可以轻松的缓上一口气了。

“刘先生,你说我们这一步棋走的对吗?”王小十仍旧不放心,忍不住要问。

“对!”刘伯温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王小十问:“你就这么相信这个丁普郎?如果他阳奉阴违,将这消息透露给了陈友谅怎么办?那我们可就白忙活了。”

这点,似乎刘伯温早就想到了。毕竟,这老家伙从来都不下没把握的棋。“王将军放心。就算丁普郎将这消息透露给了陈友谅,你觉得陈友谅会相信吗?说到底,将军这一计,不过是勾起陈友谅内心的疑窦罢了。只要我们一切按部就班,丁普郎那里已经无关紧要了。”

丁普郎刚刚投身到朱元璋部,心性尚且不定,如此关乎存亡之际的大事,刘伯温怎么可能将筹码都押在他一人的身上?王小十与刘伯温必然还有后续的准备。

“还有大帅那里。李善长也要尽早准备了!”这是一场大戏,人人都有参演的份儿,李善长自然也不例外。

…………

天近午时,今日的阳光格外的暖,同时亦是勾起了人心头的燥热,让人恨不得想要将这身冬装褪去,打着一副赤膊冲杀。但现在时候还没到。

一叶扁舟,丁普郎只身一人自江面而上。还未等临近采石矶,便被江面上寻航的快船发现。

“去通报一声,我要见陈将军!”他是来见陈友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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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章 龙湾大战(3)

陈友谅此刻一方诸侯,意气风发,又岂是什么人想见便能够见到的

“哪里来的毛小子,分明就是细,给我拿下”快船分左右两侧向丁普郎袭来。船头上各站着两名军士,长枪足有一丈多,在江面上能够更先一步刺中敌人。当这四杆长枪呼啸着到了面前时,丁普郎手中单桨拨动过去,而后人纵跃入到水中。

“噗通”一声,浪花直打在这四名军士的脸上。他们互相之间上尚不明白,不明白丁普郎为何会自己看跳到江面上去。

他们等啊、等啊,眼睛一眨不眨的瞧了半个时辰。“这人肯定死了”

“从未有人能够潜伏在水下,半个时辰也不换气的。”

陈友谅的水军战力极佳,自然各个都通水。而他们不知,天下间便是有这样的奇人,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这时候的丁普郎,已然顺着江流而上,摸到了采石矶水寨。

这里,原本朱元璋部在此兴修了水寨,却在陈友谅攻来之后,守卫水寨的朱元璋部军士将其付之一炬。如今,是一艘高大的楼船,周围被数只舰船包围,在江面上形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水寨”。水上的营寨

丁普郎在水下蛰伏了许久。而今正值午间,并不是很好藏。在确定了无人注意到水下时,他瞧瞧的探出了头。

船很高,而且木料常年浸泡在水中,变的滑不留手,纵然是轻功夫的顶级高手,在处水中,子不受力的况下,也无法徒手攀爬上去。而丁普郎也熟悉水战,早就预料到会是这种况,进而是从怀里取出了两把匕首。

匕首很锋利,大力之下便能刺入船板两寸。而后左右手交替,丁普郎的子在船帮上不断的拔高。

舰船之内,若不燃着油灯,就只能是昏暗的一片。而人有的时候,就是喜欢与黑暗为伴,方显的不甚孤独。因为在黑暗中,没有人会发现他的存在,自也不会有人感受到他的孤独。

“咚”的一声响,令孤独的人听到了声响。而后,这“咚咚”之声连贯不绝,当令其分外在意。

而后,这人一手猛拍在船帮上,大力之下好似船都跟随着摇动。而正在船之外攀爬的丁普郎吓了一跳,连忙再次跳入到江面之下。

刚刚房中那孤独的男子出来,出现在船板上。两旁的军士忙向其行礼。“陈将军”此人姓陈,与陈友谅也算是同宗,名叫陈荣,专门负责训练水军。他与陈友谅一样,都是鱼户出,对于江面上的一切可谓是无师自通。

陈荣默不作声。他好像很不愿意与旁人交谈,也真不知道这样一个内向的人,是如何训练出一支强大的水军。

“拿网来”陈荣看了没几眼,便道。

而后,军士将渔网递给了他。这不是寻常织就的渔网,而是牛筋制成。如此,这也当不是捕鱼的网。

而后便见,陈荣两臂发力,自数丈高的船板上,将渔网洒下。

水面下,丁普郎目力受阻,却仍旧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就想着继续下潜。可就在这时,数丈高处的陈荣好似看清了他在水下的动作一般,手中顺过一杆长枪,便铆足了大力掷向水面之下。

枪灌下,在江面下形成了一道纯白的“水剑”,似浪花,却又并非浪花。又如一道纯白的水蛇,直袭向丁普郎。

这一招,却并非是想要丁普郎的命。枪上的红缨,与牛筋大网搅在一处,拉动着渔网向下,扑向了丁普郎。几乎是在毫无挣扎之下,丁普郎被大网兜了一个结实。

陈荣手上,握着的一根绳索受力,水面下的渔网随之扎紧了网口。

“把人拉上来”陈荣吩咐道。而后,他又反回了船舱中,继续享受一个人的安逸,和孤寂。

丁普郎也真是倒了大霉。若非是好巧不巧的选上了这条船,他也不会招惹上陈荣这家伙。

被一网打捞上来,落汤鸡似的丁普郎被裹杂了一个结实,当的几分狼狈相。

“不许动”长枪、大刀就架在丁普郎的脖子上,生怕他起而反抗。当然,丁普郎也从未想过反抗。

“我要去见陈友谅带我去见陈友谅”丁普郎大声的道。不想,对面的舰船之上,在打量此处的不正是陈友谅吗

“将人带过来”陈友谅今的心很好。杀了徐寿辉,他已经彻底控制了其下的实力。实际上,徐寿辉早已是个空架子,杀与不杀,不过是一个形式而已。这个形式走完了,陈友谅便是天完政权的真正当家人了。

心大好,陈友谅便各艘船上走一走、看一看。看看麾下军队的士气。却又刚好,见到了陈荣在“捕鱼”的一幕。陈荣素来熟知水,陈友谅早就曾言过,“看陈荣捕鱼,当是一种享受”。今,他见陈荣突然来了兴致,便始终在对面瞧着。

不想,这还真是一条大鱼。足以在史书上留下一笔的“大鱼”。

“就是你要见我”

他当然不可能带着满的鱼腥来见陈友谅,更不会是光着子。丁普郎粗略的冲洗过了一番,换过了一干净衣服,才被带到陈友谅面前。

丁普郎屈膝跪下。这出戏,也越发像是真的一样。“在下丁普郎,家师彭莹玉,死在徐寿辉的谋之下。今陈将军替我报了师门大仇,如此特来投奔。”

不想,陈友谅却道“推出去,斩首示众。”

两旁亲卫推搡起丁普郎。而其却也不发言替自己申辩,就听凭军士将自己押往船舱之外。

“慢着”尚有一步,丁普郎便要出门去,却在此时被叫住。被陈友谅亲自叫住。“我已识破了你的诡计,你为何不替自己申辩”

“我无言申辩。我只恨,自己听信了传言。”

“听信了什么传言”

丁普郎道“传言说,你陈友谅是一代枭雄,是成大事的人。不想,竟也是这般无端猜疑之辈。我一人死又有何妨,却让我知道了世人眼中的陈友谅,却也不过如此。”

“转回来”他又被带了进来。“我就让你死个明白你说是来投奔于我,却为何不早不晚,偏偏是我将要兵发应天之际。这岂不是巧的很你分明就是朱元璋的细”

丁普郎道“我这个时候来,是因为你昨才杀了徐寿辉”

“好,我再来问你。我杀了徐寿辉,你是如何知道的”陈友谅问。这样的大事,若没有详细的报,寻常人如何会得知

“这就更简单了因为我昨之前,还在朱元璋部,所以才知道。”丁普郎道“我为了给师傅报仇,先是投在张士诚手下,希望借助他的势力。可不想,张士诚不过是个无能之辈,屡屡败在了朱元璋手里。我见报仇无望,又投到韩林儿那里。谁想濠州城内斗厉害,也无法助我复仇。如此,我只好在数前投到了朱元璋麾下。”

“世间真有这么巧的事几天前才投到朱元璋麾下”

“信不信凭你。”

陈友谅眼神中闪过犹疑。“将人待下去,好生看管。”至少,丁普郎的命暂时保住了。

金陵城,一片肃杀之气。府库中,军械不断被搬运出去,负责的官员甚至连记录的功夫都来不及。为了抗衡这个强大的对手,他们可算是罄尽了府之力。

“李先生”王小十找了上来。“李先生,你怎么还有空管这些呢”

李善长道“王将军,这府库中的用度,一项都是学生管着的。”

“现在另外有要紧事用到李先生。”王小十细细与他说明。“要快,一定要赶在明天明之前完工。”

“这也太急了些吧”李善长脸上露出的是为难之色。

“此时万分要紧。先不去管府库的这些东西。只要击败了陈友谅,到时候军械堆积如山,有你忙不过来的时候。”王小十强行拉着李善长便离开,也不容得他推据。“大帅那边,我已经让纪纲去通知了,你就安心的帮我忙吧。”

朱元璋处,听了纪纲的回报,他心中的诧异并不比李善长来的弱。“小十要建造石桥一座石桥,就足以挡住陈友谅吗”

纪纲道“这点属下也不清楚。不过小十哥说这事十万火急,而且一定要在明拂晓之前造好。”

“而今正值冬,这可真是给了李善长一个难题啊”转念一想,也就随着王小十去折腾了。金陵城朝不保夕,还顾虑这么多做什么。

纪纲又道“小十哥还说,请大帅做好在龙湾与陈友谅一战的准备。至于如何将陈友谅引向龙湾,小十哥自会有办法的。”

天近傍晚,丁普郎见到了一个人。他的同门师兄弟,赵普胜。在隆平府,这两兄弟和算是“相相杀”,互相之间说不出是分,还是仇恨。

徐寿辉死后,赵普胜也降了陈友谅。毕竟他不是那种死心眼的人。而这一趟金陵之行,赵普胜本在后军,只因为他与丁普郎有一丝师兄弟的分,所以陈友谅才派他过来。

第二百四十二章 空城计(1)

“你来了?”丁普郎问。

“你像是知道我会来。”赵普胜坐下。他径自搬过了一把椅子,就坐在丁普郎的对面。这一对师兄弟,已经数年未曾如此平静的对视过了。

丁普郎道:“因为陈友谅军中,我只有你一个熟人。”

“你不是来找我的。那你来这里做什么?有什么目的?”

丁普郎道:“你是来审问我的?”

“不是。我想给你带些酒菜来,可外面的人不让。”

时间不多了!丁普郎在心底盘算着。“徐寿辉死了,所以我来了。我想要跟着陈友谅一道回江西去,去给师傅上一炷香。我想他老人家,也想你们。”

两兄弟贴的更紧了,他两人头靠着头,胸膛虽未贴在一起,可心却已经挨着心。

“师傅他老人家,应该足以安息了。”赵普胜道:“你如果只是想要去给师傅进香,我可以帮你说情。等拿下了金陵城之后,我就安排人送你去。”

丁普郎道:“原本我心里还有一件大事,现在却已经不重要了。”

“什么大事?”

“还有这个必要吗?”丁普郎问。终究,他还是说了。“顺江而下,入秦淮河,河上有一座木桥,名叫‘江东桥’。那里朱元璋部防守力量最弱,只要兵锋一到,顷刻间便能够取下金陵城。”

“哦?为什么会这样?秦淮河直抵金陵城,该当严密防守才对啊!”赵普胜不懂得。同样得,陈友谅也不懂得。“难道朱元璋疯了不成?还是打算就此放弃金陵城?”

没错,他就在门外,就在门外监听着他们兄弟两人的对话。

“朱元璋是想要给你们唱一出‘空城计’。而今,朱元璋的主力都已退守到了栖霞山上,金陵乃是一座空城,而且四下布满了火雷。他们明知不敌,所以便佯装退却。等到陈友谅进兵到了金陵城中,城中埋伏的死士就会点燃火雷,送他们上天!”

“这不可能!”这话连赵普胜都不信。“金陵城中居民不下百万,他朱元璋如何搬得空?”

丁普郎道:“为了雄图大业,牺牲一些百姓又算得上什么?”

“你就是要说这些给陈友谅?”

丁普郎道:“当然!我要劝他,对金陵城围而不攻。大军入秦淮河后,改道去攻栖霞山。无论水战还是陆战,陈友谅数倍于朱元璋的兵力,自可取胜。陈友谅杀了徐寿辉,为报恩情,我愿意在江东桥上作为接应,指引他们去往栖霞山。”而后,丁普郎神色却是一阵黯然。

“只可惜,陈友谅不相信我。也好,免得我继续牵扯进这些纷争当中。”丁普郎是一个演戏的天才。几句话间,就好似他真的想要置身事外一样。

赵普胜也不疑有他。他们师兄弟同出一门,可人的心思毕竟各异,更兼是这一对师兄弟多年不见,就更谈不上是否了解了。

门外,陈友谅听了许久,悄悄的走开。随后,屋子里的两人再续了一段兄弟之情,赵普胜也便离开。天地之间,都像是只剩下丁普郎一人,等待着前路的凶险。

金陵城,秦淮河上,工匠们夜以继日,自午后便开始赶工。可到了现在,石桥还没有个该有的样子。

李善长亲自在此监工,大冬天急的满头是汗。他尚且如此,就更不要说那些出力的工匠们了。

大冬天的赶工,纵然加倍给工钱,可也人人都是怨言。毕竟,这条件太过艰苦了些。眼看着进度迟缓,王小十又从军中抽调了许多的人手,才堪堪弥补了进度。

这不,傍晚时分,王小十又来了。同行的还有刘伯温。“善长兄辛苦了。”

李善长道:“何谈辛苦。只要能够退却了陈友谅的大军,即便辛苦些也值啊。只不过,这一座石桥,真的能够抵挡陈友谅吗?”这已经不是李善长第一次问过这个问题了,同样的也不是他第一次想起这个问题。这一下午,他都在这儿琢磨。

王小十笑道:“这是一出空城计!李先生,这石桥不求要多么结实,只要求一个‘大’字。只要能挺过明日这一战便好!”

两个人看过了石桥的进度,心中也有了底。而后,王小十与刘伯温又去了帅府。按照时间推算,朱元璋这个时候也应该离开了。而且城中大部分的军力也应该都悄悄转移到了城外。

按照朱元璋的命令,军中上到各军统帅、将领,下到普通军士,家眷一律要留在应天府中,集中安置。此战背水一役,要是人人都先私后公,先将家眷安置到城外,那谁还会跟着他卖命?

朱元璋一视同仁,将夫人马秀英连同孩子留在帅府中。小小年纪的朱标,都像是感受到了战前的紧张氛围,不哭也不闹,就安静的靠在母亲的怀里。

王小十也将小羽送到了帅府里。尽管朱元璋待他与旁人不同,可他也不能公然将自己的家眷送出金陵城。但为了小羽的安全,他还是将小羽送到了帅府中。

“刘先生,我这心里怎么总有些不安呢?”王小十道。

刘伯温安慰他。“王将军不必多虑,陈友谅必然中计。”

“会吗?他会信丁普郎所说的话吗?”

“要是信就怪了。”刘伯温道:“陈友谅是什么人?他岂会单听了丁普郎的一面之词?派丁普郎去诈降,不过是要令陈友谅心中生疑罢了。当他听了那半真半假的说辞后,必然会派人先一步查看。当他的船只开进了秦淮河,见到了石桥之后,必然会怀疑丁普郎骗了他。到时依着陈友谅的性格,必然不敢继续行进。”

王小十也道:“他会认为,丁普郎的话才是真正的圈套,目的是要将他引往栖霞山!”

“不错!”

而今的一切,都是刘伯温在计划、筹谋。王小十不过是将丁普郎引荐给他而已。在这个计划中,谎言包围着谎言,圈套一层套着一层。就算丁普郎不能取得陈友谅的信任,可他只要将那番话说出来,传达到了陈友谅的耳中,他们这个计划就成了!

同时,王小十也不得不佩服刘伯温。他这计策,完全就是摸索着陈友谅的性情而定。王小十倒也没有问他,是如何知道陈友谅这性情的。毕竟,刘伯温常常都有料敌于先的手段,这已经不算是稀奇了。

接下来,他们仍旧要等。枯燥的一夜,风更冷,江面上的寒气更重。

丑时一过,李善长那里也已经竣工了。能够如此之快完成任务,李善长可算是费劲了心力。石桥修筑的高大、敦实,可实际上,这石桥内部却是以谷草填充,不过是虚有其表而已。只怕陈友谅的战船一撞,便能够将其撞了个粉碎,根本不足以抵挡。此一计,仍旧是以攻心为上!

“伯温兄,如果这次你的妙计真能退敌,我李善长可就真的佩服你了!”

而这时,一个消息令人精神振奋。丁普郎回来了……

天近拂晓,陈友谅仍旧没有动静。“陈友谅会不会识破了我们的计划?”王小十犹自信心不足。也对,他作为后来人,虽然也跟着数次征战,经历过险境。但是这一次金陵城的危机,却比之任何一次都更为严峻。这一刻,所关乎的已经不再是某个人的生死,而是对整个朱元璋部的一个考验。

虽然明知道朱元璋会一路走到最后的胜利,可身处于如此巨大的浪潮之中,人也难免会有些紧张。

“不会的。如果陈友谅看出这是计策,当会兵锋直指金陵城。那样一来,我们才真的是毫无还手之力。”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金陵城中的数万主力都已经暗中潜出城去,各自埋伏好了位置。就连纪纲,也已经在江上做好了准备。此时的金陵城,除了数十万的百姓之外,守城的力量不过数千人。这根本连陈友谅的牙缝都填不满。

“等着吧!徐帅、汤帅分别领兵,常遇春也跟在大帅身边,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宿将,该知道把握时机!”刘伯温道。

王小十现在很紧张,紧张的要死。心底的狂躁纵然他几番压制,却也仍旧毫不奏效。没办法,他离开刘伯温,独自去到一个安静的角落里。

角落里,背阴之处,积雪不融。王小十手捧起一团雪,用力的揉在自己脸上,好像借此来降低心头的燥热之气。

“咳、咳……”人的身体真怪。忙了这一天一夜都好好的,人刚刚闲下来,身子却是那般的不适。若非身体在这一刻提醒自己,王小十甚至都已经忘了自己是个“病人”。而且还不是普通的病人。

“咳……”他想开口,却咳的更为剧烈,人弯下腰如一只大虾般。

“小十哥!”李丰来了,扶起了他。“小十哥,你还撑得住吗?”

“你、你怎么回来了?我不是让你跟在马夫人身边吗?”王小十早就安排他保护帅府中的一众女眷。按照他们的计划,陈友谅是无论如何也打不进金陵城的。但为防事有不测,他还是留了一手准备。

第二百四十三章 空城计(2)

“是夫人担心你的身体,让我过来瞧瞧的。小十哥放心,只有我一个人过来,兄弟们都在帅府守着呢。”如此,当能够令王小十安心。

“那就好!”王小十也没有挣脱李丰搀扶着的手。因为他实在是觉得身上疲累,伤痛又一次袭扰着他,才令之想起,这两天他只顾忙着眼下的事情,也没顾得上练习“太极拳”,更没有练习道人留下的那功法。所谓:不进则退。想必是因此而耽误了自己的伤势。

如此,王小十也对自己的伤势有了一个重新的认识。他的伤,远比想象中的更难医治。而他此刻的身体状态,也远没有看起来那么的好。

被李丰搀扶着活动了一下身子,却也缓和了许多,但仍旧觉得周身凉气围绕。

就见,丁普郎也是独自一人跑到了僻静之处,不知何故,只面对着灰突突的墙壁发呆。

“怎么了?”王小十问。

“是王将军啊!”丁普郎根本就不需回头。“我在想昨日的事。”

昨日,他按照约定的好的计划,将那番话说了出来。他也知道,陈友谅必然是忍不住在门外偷听。如此,他的任务的当算是完成了。

而后,他又想起了赵普胜。他们是同门师兄弟,彼此情谊还在,更有隆平府时放纵自己的恩情,丁普郎才犹豫着,要不要告诉给他实情,让其做好准备,免得战死在龙湾。

可转念一想,却又怕其会将这一切都告知给陈友谅,使得大计难成。

朱元璋与陈友谅,其间还夹着一个赵普胜,真是令他难以抉择啊!

他忍了很久,一直到陈友谅将其放了回来。可现在,他却有了一丝悔恨。或许若能够重新选择一次,他会终于兄弟之情,而去偏帮陈友谅。

但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买,他也只能将这心思压住在心底。

故旧之情,是人最难以割舍的,正是丁普郎这样性情汉子的软肋。如此,当令他心底备受折磨。

“昨日的事都过去,何必再去多想呢?咳……”王小十咳了一阵。“为人一世,做何选择都是对的,唯有左右摇摆,才是大忌。”病体羸弱的王小十,好似练就了看穿人心的本事。

丁普郎道:“若不是因为赵普胜在,我又怎么会在乎他陈友谅呢?”

…………

一整日,也不见任何动静。石灰山上,朱元璋暂且在此落脚。大部分的兵力,也都布置在了此处。

“常遇春传回信了吗?”朱元璋问。

徐达就在其身侧。“常遇春传回了消息。陈友谅的战船已经开拔,而常遇春正埋伏在采石矶,以断陈友谅的后路。”

“其实,若让常遇春在龙湾迎击陈友谅才最为合适。不过,常遇春勇武,却做不出这佯攻的把戏。”

徐达也道:“龙湾那里,冯国胜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小十他们不出岔子,这一战必然将陈友谅的水师全歼。”他很有信心。

天一但黑下,时光便走的格外迅疾,人心神的一阵恍惚间,月已上了中天。江面上,战船踏着浪头驶进了秦淮河,行到了江东桥。

当先一艘战船之上,陈友谅手扶围栏眺望。老天爷也很给面子,月光映照的河面锃亮,石桥连带着水下的倒影,形如巨兽张开了大口,要将秦淮河一口吞下。

“怎么回事?怎么会是一座石桥?不该是一座木桥吗?”

旗手令旗挥动,战船齐齐横在河面上,船头不差寸许。陈友谅的军中不光有上好的战船,更有天下罕有的操船好手。

战船如同蛰伏的巨兽,一叶轻舟如巨手身上脱落的羽毛,在河面上飘飘荡荡,靠向石桥。

“丁普郎!”夜色下声音毫不费力穿透了天际,横扫在江面之上,却久久未曾得到呼应。“丁普郎!”赵普胜又喊了一声。

战船上,陈荣轻声道:“小心有诈!干脆,将石桥炸毁,直接杀入金陵城!”

陈友谅还在思虑。而今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抉择,究竟该冲过石桥,直抵金陵城,还是该缓步图之呢?丁普郎并未按照原定计划来此接应,是出了什么事,还是那本就是一个谎言。亦或者,是被朱元璋发现了。那么金陵城中,真的布满了火雷吗?

这时候,后军以旗语传来讯息。

“后面打起来了!”陈荣道:“龙湾附近,付友德已经与人交上手了!要尽快决断,否则拖延起来就要吃亏啊!”

龙湾浅滩,朱元璋在此下了血本,不惜用上了红衣大炮。

炮弹只打了一发,将陈友谅的战船船身打了一个大窟窿,却并未能够将之击沉。这大炮是在与元廷交战中缴获所的,十分珍贵。若非此役背水一战,他哪里舍得将其放出来。

这时候,陈友谅军中的将领不肯吃亏,已将炮头调转了过来。冯国胜当即下令,全军后撤。红衣大炮沉重,一时间无法挪动,只好将之放在那里。炮身周围,还散布着许多发炮弹。

“轰隆”一声巨响,战船上一发炮弹打在岸上,将红衣大炮炸飞,将岸上的炮弹点燃。夜空下,如此巨大的声响,险些要将那粗劣的石桥震塌。

“这么大的声响?已经交上手了!”

陈友谅只好道:“传令,自龙湾登岸!”他没得选择。刚刚那一声炸响,令本就心中猜忌的陈友谅更为疑心。前有丁普郎诈降在先,后有江东桥外的一出“空城计”,更伴随着最后的一声炸响,已足够令陈友谅觉得战斗已经打响,若是其慢一步,就会吃上大亏。

龙湾,火光振奋着人心。看着陈友谅部的兵将如潮般涌上,冯国胜真是恨不得立时冲杀过去。可他刚刚才受了朱元璋的军法,被打了二十军棍,自然不敢再公然违抗将令,只好将心中的杀机隐下,带人且战且退,将陈友谅的人引上了岸。

“大帅,打响了!陈友谅的人真的登岸了!”山顶上,借着刚刚爆炸的火光朱元璋一行人看了个清楚。

“好个刘伯温、好个王小十,他们真的做到了!”朱元璋此刻雄心万丈。只要脱离了江岸,便避开了陈友谅的长处。“传令,全军掩杀!”

孙子兵法有载,“客绝水而来,勿迎之与水内,令半济而击之,利。”

徐达、汤和,都是熟读兵书、深谙战阵之道,当然懂得这个道理。此刻陈友谅中了刘伯温的“攻心计”,在龙湾登陆。兵力一部分处于岸上,一部分尚在水面,兵力便被分化为两处,正和“半济而击之”这句话。而且此时迎击,痛打其岸上兵力,两方人马搅在一处,战船也不敢轻易炮击。

如此,当是最利于朱元璋部的一种战法。

冯国胜一人当先。他身受了二十军棍,那是实打实的二十军棍,容不得丝毫作假,所以他此时根本就无法骑马,只好拖着伤势,领军拼杀。

两相兵力乍一碰撞,高下立判。陈友谅虽完全控制了天完政权,可因他是杀徐寿辉而带之,军士彼此各怀心思,战力有损。再加上被朱元璋部迎头痛击,先失其势,为此稍落了下风。

岸上打的如火如荼,陈友谅尚在江心,忧心着此时的战局。连番的催促,催促后续军士迅速蹬岸。

当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岸上时,水下一行人,悄悄渡水而来,依附在船帮上。

一个年轻人率先探出了头,四齿的飞爪扔上了数丈高的船头,抓在围栏之上。而后,这人借着岸上喊杀声与火光的掩护,悄悄向上攀爬。

一丈、两丈,眼瞧着便已过半,却是被战船上守卫的军士所发现。船上一人高喊“有人袭船”,同时便要砍断飞爪上的绳索。

慌乱之下,这人单手抽出背后的腰刀,猛力向上掷出。不过一丈多的高度,其大力之下,刀身回旋呼啸,便将这军士的头颅斩下。这一手险而又险的解决掉了这倒霉的家伙,但其却成功的发出了警报。为此,男子无法继续掩藏身形。

他的背上,还有另一柄长刀。他随后抽将出来,平插在船帮上借以落脚。而后,双脚在长刀上猛点,接着反弹之力,身子跃上一丈多高,手搭在战船的围栏之上。

这时,周围的军士围拢过来,长枪只管向着他身上招呼。男子顺势抓过了一杆枪头,借着这微弱的力道攀上了船身。

仅他一人,且如今赤手空拳,独自面对数名军士,而且这里一但动起了手,四下必然有更多的军士赶来,要置他于死地。可他不在乎,他可以为后面的人争取时间!

男子寻过落在船板上的长刀,一夫当关立在船板上。身后,绳索上已有人随后攀爬而来,他要做的,便是掩护后续的同伴。

血腥的厮杀,就围绕着他一人展开。一柄长刀,舞动如旋风,“南刀王”之名果然不是虚言。

这人就是王弼!正是因为他武艺高强,才被派来做这危险的任务。而紧随其后攀上了船头的,则是纪纲所属的锦衣卫军士。这些人战力或许并不如徐达、汤和麾下的军士勇武,却另有一番旁的用处。

第二百四十四章 敢死队(1)

此番大战,朱元璋部若要以少胜多,就要发挥其优势。所有的优势!而锦衣卫,便是在暗处的一柄利刃。

经过近些年纪纲对于锦衣卫军士的训练,这些锦衣校尉各个都是精通“水陆两栖”的好汉。

只不过,陈友谅的战船高大,想要攀爬其上,必须要高手才能够成事。如此,王小十特地请王弼、丁普郎跟随锦衣卫一并行动。

王弼对付这些寻常的军士尚且不在话下。善用的双刀尚有一柄插了船板上,即便只余下一柄,他却也足以应付眼前的危局。

与之相隔数十丈,另一艘战船上,另一队锦衣校尉如法炮制,只不过担当重任的不再是王弼,而换做了丁普郎。毕竟,王弼纵使武功再高,却也苦于无有分身之术。

片刻的功夫,一名锦衣卫军士攀爬上来,总算是分担了王弼一部分压力。可还未等其喘过一口气,身侧一阵劲风呼啸,惊得王弼冷汗直流。幸得他久经杀阵,连忙身子矮下,腰身扭动,才将这一击避开。

而后,刚刚劲风袭来的方向,却见是一杆长枪。长枪远超寻常,单是枪头便有一尺,枪杆更是长达丈许。枪上寒光闪闪,红缨如火,贴着王弼的身子擦过,而枪身的另一端,却还握在一人的手上。

是陈荣!见这边出了事故,他亲自过来。一见之下,便知道自己大意了。令王弼这样的高手攀上了船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王弼身后,已另有一人攀上了船头。这是一个年轻人,如当初的霍长卿那般的年轻人。可就是这样层出不穷的年轻人,才会给人带来心灵上最大的冲击。

“毛骧,你在这里守着,我来对付他!”王弼道。两个高手心心相惜,都将对方当做彼此大敌,不敢有任何的轻视。

而后,陈荣先动了。双臂抖动,银枪乱点,在眼前形成了一片光幕。而这银光的背后,是光芒所反衬出的一片昏暗。

闪烁的光亮刺眼,让人王弼看不清对手的面貌、表情。但他却信任手中的刀,那将代替他的眼睛。

刀锋同样是银色的,又一头扎入这银色的海洋当中。而后,两种银色碰撞,升起更为璀璨的火花,银色的海洋中金光点点,那是利刃撞击后所形成的一片灿烂。

忽而,王弼身子进前,完全不顾这枪影的萦绕。他手中的一杆长刀,在浪花中披荆斩棘,冲出了一条路。

两人身子贴近之后,长枪便显不出他的优势来了。王弼的长刀虽长,却不过四尺,远比这一丈多的长枪来的更为灵活。

陈荣撒手弃了长枪,后撤一步躲过王弼的刀,而后伸手在腰间抻出了自己的宝剑,两人再一次陷入了缠斗之中。

而此时,已经有十余名锦衣卫将士攀上了船头,他们合力之下,向着船舱内攻去。

这些人,可称之为“死士”。拼杀打斗起来全然不管章法,就只顾得一股脑的前冲。

十几个人冲进了船舱,大概过了一刻钟的功夫,估计时间差不多了,王弼当头一刀,击退了陈荣,反身一头便跃入水中。

陈荣还觉得奇怪。这家伙与自己拼斗得旗鼓相当,却为何在这关键的时刻,抛弃了同伴独自脱身呢?

不解之下,陈荣只感觉脚下一阵晃动。在船上,晃动纯属正常,他也早已习惯了江河上的风浪。只不过这一次,这晃动的剧烈、急促,令人不安。

没来的,自他心底闪过一阵慌乱,陈荣下意识的跃然离开了船身。也就是这下意识的一瞬间,他救了自己一命!

紧接着,震天的巨响,伴随火光,将一艘数丈高大的战船“撕扯”的四分五裂。

爆炸升腾的热气,鼓动着巨大的冲击力,将飞身半空中的陈荣推送出了很远。他在空中几次扭动、几次调转身形,这才未曾被爆炸的碎絮所伤到。而即便如此,当他掉落下来的时候,身子也遭受到了不小的撞击。

如此,就像是被刚刚的爆炸造成了连锁的反应一样,相隔数十丈外的另一艘战船,也随之升腾、燃烧了起来。火势在江面上蔓延,这壮观的景象绝不是人人都能够见到。

陈荣才刚刚从空中摔落下来,却又不得不再次起身,学着王弼那样跃入水中。

他的身子刚一入水,战船便彻底燃烧起来。至少有十余艘的高大楼船,被爆炸的火光所吞噬。单是这一手,就令陈友谅损失惨重。只是不知道,陈友谅是否也被吞没在了这一片火海之中。

金陵城,这冲天的火光都已映照在了王小十的脸上。

“漂亮!他们成了!”李丰虽未亲自参与到这场战斗之中,却也被这冲天的火光所震撼。

王小十想的却又不同。“可惜了!”又岂止是一句可惜而已。“多好的兄弟,几百名锦衣卫兄弟,也将葬身在这一片火海之中!”

刚刚,那些攀上船头的锦衣卫军士不顾生死的冲到了船舱之中,将船舱点燃。

他们本就是朱元璋所派出的死士,任务便是潜入到陈友谅的战船中,将船舱点燃。随之,他们也会一并藏身在火海。

可令谁也未曾料到的是,王弼与毛骧所选的一艘战船上,竟还携带着火药!此时的火炮难得,各路义军中鲜有火器。陈友谅虽然势大,可火器同样也不富裕,自当好生保存。

江上湿气厚重,火药更是生怕沾染上湿气影响使用,所以陈友谅命人将火药放置在船舱底部,加以密封保存。却不想,毛骧好巧不巧的将这支载满火药的战船点燃,如此在江面上掀起了这滔天的热浪。

王小十只见到江面上燃起了火海,尚且不知道其中的缘故,也不知是毛骧这员福将立下了大功。

刘伯温与王小十一并站在金陵城头之上。那火光好似在天边,像是天边的一抹云霞。赤红色的云霞,远胜过世间任何的色彩。那非但是常人难以觅寻的灿烂,更是无数生命,用尽所有能量而演绎出的精彩。

似这样的队伍,非但是王弼、丁普郎两队,而是足有数十队。当然,另外的队伍中缺乏似王弼这样的高手,成功的可能性甚微,虽然为他们配备了弩箭,却只怕也难以成事。

可而今倒好,单是毛骧这一手,便足以让陈友谅的军中大乱起来。单是他们这一队,便足以胜过数百锦衣卫军士。

“噗!”水面下,王弼探出了脑袋。若非是他算准了时间,尽早一步脱身出来,只怕此时也已作了“水鬼”。王弼同样也没有想到,这把火燃的会如此凑巧。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王弼在水中,向着往江岸上游去。却不想,在如此的关头,他心底竟也升起了一股危机之感。

水下,另一人自水中蹿了出来,剑光硕硕,还激荡着水花,如水中蛟龙,直指王弼。

原来,幸运儿并非王弼一人,陈荣也活的好好的!

龙湾,战局以从岸上转移到了江面。朱元璋部的战船虽不如陈友谅的高大,却胜在更为灵活。

水军由邓愈统领,自下游逆流而上。百十艘快船,照比起陈友谅来说,不过是小家子气而已,却也足以发挥到他的优势。

快船上,清一色的弓弩手,箭矢如雨,冲刷陈友谅的船头,掩护朱元璋部的军士向上攀爬。好端端的一场登陆战,却打成了攻防战。只不过攻防双方已经奇妙的转变了身份,轮到朱元璋一方开始占据主动。

指挥此处战斗的是付友德。他一面下令坚守,一面派人去通知陈友谅。茫茫江河,却又哪里是这么容易的。江面上火光大盛,连旗语的视线都为此受阻。

“将军,不好了!”来人道:“陈将军所乘的战船被炸毁了!”刚刚毛骧炸毁的战船与陈友谅所在的船只紧邻,自然也要遭受到这池鱼之殃。

如此,付友德心头一阵冰凉之意。连陈友谅都已生死不明,自己还打个什么劲儿啊!

“传令,收缩兵力,撤回采石矶!”而今之计,保命要紧,已经顾不得其他。

“船到江心难掉头”,更何况是这数丈高大的楼船。当付友德带人冲出江面上的战团,天光都已经大亮。人人心底都冒出一阵冷汗,庆幸自己未曾被不知从哪冒出的流矢所击中。

可这还不算完,采石矶方向,还有人在等着他们呢!

“兔崽子们,爷爷常遇春在此!”常遇春早就已经等的不耐烦了!

对于常遇春的大名,陈友谅帐下早已无人不知。九华山一战,可算是令其大大的扬名。本就仓皇逃窜的付友德见常遇春带人拦住了江面,哪里还敢与之短兵相接。“开炮!”

“放箭!”同样的,常遇春也是一声令下。不过他此行所配备的却不是寻常的弓弩,而是清一色的“踏张弓”。

“踏张弓”或称“三弓强弩”,自秦时便已成型,经过上千年改进,威力更胜。单是操作它,便需数名军士合力,才能将这碗口粗细的巨大箭矢发射出去。

第二百四十五章 敢死队(2)

引信点燃,炮身好似都带着狰狞的表情。炮膛尚未燃烧,而常遇春这里,江面快船上的踏张弓却是早就填充好的箭矢,在常遇春话音未落之际便齐齐发射出去。

“咚、咚……”十余根碗口粗细的箭矢击在船帮上,牢牢的刺入船身,将船体冲击的震荡、倾斜。而就是在这大力的撞击之下,炮身颤动,偏离了原本所瞄准的方向。

“轰隆”的一声响,炮弹炸响在江岸上。而趁此时机,常遇春长枪一举。“杀!”脚下快船加速前进,冲向付友德麾下的战船。

临近船头,常遇春一人当先,自快船上纵身跃起。付友德的战船高大,可船帮上却横叉着十余根箭矢,碗口粗细的箭矢。常遇春就是以此作为跳板,跃上了船头。

“放箭!”付友德高喊。而周围的军士还未从刚刚那阵剧烈的震动和轰隆的炮声之中回过神来。纵然有几只孤零零的羽箭瞄准了常遇春,却也被其以长枪挑飞。

常遇春孤身落在船上,目光扫视众人,杀意激荡,将枪头上的红缨吹的不住浮动。

“呀!”常遇春动了。长枪或挥、或挑,手下没有一和之敌。

而其身后,第二个攀上船头的是蓝玉,紧跟着的是大批的将士。这样的近身搏斗,正是常遇春麾下将士的所长,短兵相接,方显男儿铁血。

金陵城方向,一只舰队急急如离弦之箭,冲向采石矶这里。陈友谅面色灰白,嘴唇更是没有丁点血色。来时的数百战船,是何等威风赫赫,照比起此时身边跟随的数支小舟,当真是莫大的讽刺。

此番能够侥幸逃脱,他已经该满足了。可人心如此,岂有满足的时候?

“将军,前面有战况!”眼瞧着,常遇春与付友德之间的战斗已近白热化之中。

“是付友德!”战船上旗帜鲜明,很好辨认。“这个付友德,倒是好快的腿脚啊!”见此情形,陈友谅如何不知付友德是临阵脱逃?只不过,现在他们尚处于危险之中,不可自毁城墙。“快,去帮忙!”

“得令!”一只轻舟,当先越众而出。船头独立一人,同样的手持长枪,身姿挺拔。陈荣的身子虽不如常遇春壮硕,却也算是高大。而且,还是一个十足十的美男子。

长枪左右翻挑,在水下拨弄,以此作为船桨,加推小舟前行,不过眨眼的功夫,便来到了战团之处。

陈荣不需要在空中借力,一个飞跃身子便高出了船头一丈有余。长枪前端,刚好能够指向常遇春。

常遇春手上长枪猛点,枪尖与枪尖碰撞,两人各自都被大力所击退。“来将通名!”常遇春算是遇到了对手。这陈荣非但精通水性,更是功夫了得。

“陈荣!”他低低说了一声,就又与常遇春纠缠在了一处。

另一面,在蓝玉的带领下,军中将士已将付友德身边的人压制在了船舱之内。如此,取胜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蓝将军,干脆放一把火,将这船点了算!”

蓝玉也觉有理。“好主意!”不想,他们才刚想出这么个好主意,船身便开始急速的下潜。“怎么回事?”

“好像是这帮兔崽子把船底凿穿了!”

蓝玉被吓了一跳。“他们就不怕死吗?”

陈友谅手下的人多是在水乡长大,还真就不怕。如此在被逼无奈之下,付友德命人将船底凿开了一个窟窿。

数吨的战船,在江面上吃水很深。船底哪怕破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江心的水压也会将船板破为一个大窟窿。足够人进出的大窟窿。

将船底凿穿,付友德带人潜入到水下,由打水面绕至在常遇春所乘而来的快船底部,进而抢夺快船出逃。

入了水,付友德这些人油滑的如“水鬼”一样,三两合力将小船弄翻,将常遇春麾下的士兵拖至水下,从而逐个击杀。

而后,陈友谅带人也追了上来,两方和在一处,顿时壮了几分声势。

此时,数丈高的楼船几乎都已沉入到了江面之下,水面直贴着栏杆,江水都已浸湿了常遇春的鞋面。

常遇春虽也懂水性,能够在水下行动自如,却难以如岸上这般的灵活。当下,心底便有些慌张。

而对面,陈荣好似看透了他的心思,一味的上来纠缠,不让其脱身。

终于,江面莫过了两人的头顶,常遇春胸中猛吸了一大口气,在水面下与陈荣拼杀起来。

水面之下,视野受阻,常遇春全凭多年阵仗的经验在战斗。忽而,他察觉到周围所聚拢的身影越来越多,形势对其越发的不利。

他情知,蓝玉等人也如他一样,在水下行动多有受制。如此,常遇春不再贸然逞能,开始寻找撤退的契机。

…………

龙湾,江面的大火,自天黑燃到天明,又自天明燃到了天黑。此一役,虽不比赤壁之战鏖兵百万,但这一把火,也足以书传古今。

朱元璋自石灰山上下来,亲临江边督战。看着一艘艘高大的楼船要么葬身火海,要么便被钻穿一个大窟窿,沉入江底,看的朱元璋的眼睛都红了。这是多好的战船啊!

陈友谅势大,而张士诚富庶。夹在这两人中间,朱元璋时时都会升起一股自卑之感。这一战,虽然他战胜了陈友谅,却是惨胜,是罄尽了整个应天府的财力,才换来了这么一场惨胜。若能够将这些战船尽数缴获收归己用,那该多好啊!

“大帅!这一战,终于叫陈友谅知道了咱们的厉害!”这一战,无论将帅,都置身于险境之中,徐达的头发都被燃去了大半。

“伤亡情况如何?”朱元璋问。

“我军将士折损过半,各军将领也多有伤损,唯有冯国胜完好。”冯国胜可是挨了二十军棍后,带伤上的战场,不想竟也落得个全身而退。徐达而后又道:“还有,采石矶那里始终都没传回消息。陈友谅也下落不明,不知是不是葬身火海了。”

“继续寻找。对陈友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朱元璋本想颁布一个悬赏之类的。陈友谅的一个人头,价值何止万金,而他一时间却又拿不出如此的财力,便也就算了。“还有,加派兵将去往采石矶打探,务必确定常遇春遇是否遇到了麻烦。”

“是!”

“还有,通知和州的耿炳用,渡江攻取太平!”而今,太平仍旧在陈友谅的手里,借着龙湾新胜之威,也是时候夺取回来了。“再派快马回金陵城报信,以安人心!”

“明白!”

朱元璋此时已越发显出了上位者之风。“小十啊,这次又多亏的你啦!”当然,还有刘伯温的一份大功劳,朱元璋也不会忘了。

王小十还在应天,虽不曾参与到龙湾的厮杀之中,而其此时却也身处险地之中。

“咳……”人躺在床上,大口的呕血。这连日来,因为记挂着龙湾的战事,他数日未曾合眼,更无心去练习张通玄所传的功夫,病体再次沉乏下去。终于,今日他支撑不住了。

原以为咳上一阵人就会好了,却不想,病势始终都未见缓和,竟儿是越发加巨。

“我去叫刘先生来!”李丰伺候在旁。

“不要!”王小十一把拉住了他。“刘先生这几日也累坏了,不要去烦他,我歇一歇就好。”王小十显得很傻。为了怕麻烦旁人,而宁可自己受罪,简直就是天下第一的大傻瓜。无论是此时,还是后世,像他这么傻的人真的不多。

人很傻,傻的令人喜欢,世人皆愿意以这样的“傻人”来展现自己的聪明。所以这样的傻子平日里都很受欢迎,但却又从未被身边之人所真正接纳。只因为他们太傻了!

“扶我坐起来。”王小十吩咐,李丰照做。

王小十盘膝于床上,身子坐稳,呼吸渐渐低沉下去,咳嗽声也止住了,嘴里角的血迹也已干涸,化为点点的深褐色。

王小十练习这功法时,李丰也曾多次见过。眼看着王小十的身子一日比一日的好,李丰当见识到了这功法的神奇。只不过,今天的王小十似乎有些不同,照比往日练功时更为安静。

李丰靠在床边,不过闭上眼睛的功夫,便沉沉的睡了下去。他也同样几日未曾合眼,又要照顾王小十,铁打的人怕也禁不住。

“好消息、好消息!”这声音先是传自街上,而后才传进了大门、传进了府里,传到了人的耳朵里,也吵醒了昏睡的李丰。他糊里糊涂的瞧了一眼王小十,便见他仍旧是盘膝而坐的那副姿势,就放下了心。

刚刚那声音推开了门。是李善长。这老家伙主持金陵城中的大小事务,连日来又是督促造桥,又是负责军士调派,更兼是要安抚城中百姓,压制动乱,同样忙的不可开交。今日一瞧,他的眼中都显出了癫狂之态。“王将军,好消息!龙湾大胜啊!王将军……”

王小十仍旧不动分毫,直至李善长碰了他一下。而这一下,便令王小十自床上一头栽倒在了地下。

第二百四十六章 化茧成蝶(1)

“王、王将军”李善长备吓得一口气险些没有喘上来。他这几没合眼,饱受着煎熬,眼底显出了红血丝,整个人都陷入到一种癫狂之中。

而他这一碰,将王小十碰到了地上,也将李善长吓了一大跳。他还以为,王小十在练功时,是不能够被打扰到呢。

“李丰,王将军他这”

李丰也不清楚。往常王小十练功的时候,他都在旁帮忙介护,却从未发生过这样的况。可以说,以往的时候,王小十都会保持清醒,绝不似今这般。“小十哥”李丰摸了摸王小十的子,这才发觉到,王小十整个人上都呈现一种僵硬状态。

他又探了探王小十的脖颈,脉搏不清晰,而且皮肤炙难当。

他的皮肤炙到什么程度李丰的手,就像是摸到了烙铁上一样。“这是怎么回事小十、小十哥”

“快去叫医官啊”李善长道。他上的癫狂之气消弭了不少,像是被王小十的异状给惊醒了数分。

“没用的。我去找刘先生,你在这看着,千万别走开”按说,李丰不过锦衣卫中的寻常校尉,更何况与李善长互不统属,根本无法命令李善长作什么。可现在事急从权,他如此脱口而出,李善长也听命照办。

李丰健步如飞,去找刘伯温。返回时,刘伯温这老家伙却是跑到了他的前头。听说王小十出了事故,刘伯温也已经失去了那股子稳重劲儿。

“伯温兄”

“不急,让我先看一看。”刘伯温将王小十的子扶正。刚刚他就以盘膝的姿势栽倒在地,李丰急着去找刘伯温,没有将之扶起,而李善长却再也不敢胡乱的去碰他。

现在,刘伯温将王小十的子扶正。他的子,硬的如一尊雕像,的如一块红碳。终究他不像是一个人,不像是人该有的状态。

此刻最为关心王小十的,并非刘伯温,也并非是李丰,却是李善长。这岂非是怪哉

李善长是个精明人,刚刚不过是偶尔犯了一个糊涂。

这番龙湾大战,关乎金陵城,关乎应天府,关乎朱元璋部的生死存亡。而就是眼前这人,眼前这硬的如石、红的如碳的人,救了整个金陵城,扭转了战局。可现在,他中了这样的“怪病”,眼看着命堪忧。若是令朱元璋知道,这样的大功臣被自己轻轻一碰,便成了这般模样,他会如何对待李善长

不说是朱元璋,下到锦衣卫军士,上到龙湾参战的各军将领,只怕都会怨恨他李善长。

想到这点,李善长暗暗的祈祷着,不希望王小十有事。

终于,见到刘伯温忙活了半晌,抬手擦去了额头的汗水,李善长才敢抽空问上一句。“伯温兄,王将军怎么样了”

“怪哉、怪哉”刘伯温口中连连的道,却是将李善长给吓坏了。“不过还好。”刘伯温可算是喘了好大的一口气。“至少,王将军的命无碍。只不过这些天cāo)劳了些,又没有得到休息,旧疾复发了而已。”

“旧疾复发都怪我,若不是我来打扰到王将军,也就不会有这些事了。”这就是李善长的聪明之处。他主动承认了错误,却轻描淡写的称“打扰”了一下。

“这与你无关。善长兄,你这几也受累了。城中的大小事务都需你支应,怎么还有空到这里来”

李善长拍了下自己的额头。“瞧我这记伯温兄,龙湾大胜,大帅他们正在清剿战场,预计两后就能够回军金陵城。”

“这倒是一件好事。”

“这还多亏了伯温兄啊”他是真的佩服刘伯温。当得一句“神机妙算”啊李善长道“若非伯温兄你布下这空城计,陈友谅数倍于我部的兵力,如何能有这一场大胜啊”

刘伯温却不居功。“还要多亏王将军。若非这次有了丁普郎,纵然在下心中有奇谋,却也无处可用”

“是、是。”李善长连连称是。“伯温,你先在此照顾王将军,我还要将这好消息去禀报给大帅夫人。”

“你忙。”目送李善长离去,刘伯温的脸色便又沉了数分。“李丰。”他叫过了李丰。“你一路上都跟着王将军,该知道他上发生了什么吧。”

这几天来,两人忙着准备战事,也没兴致闲聊。对于王小十的这趟濠州之行,刘伯温所知并不多。刚刚他检查过了王小十上的怪异病势,发觉其体内,正在发生了着改变。

这种改变是刘伯温生平仅见,他不知其上究竟经历了些什么,所以才来问李丰。“王将军上的伤势有所好转,却仍旧病体沉乏。想来,这一路上他该当有所奇遇。”

李丰道“刘先生您真是神人。在我们去到滁州的时候,意外碰到了一个人”李丰自滁州讲起。讲他们遇到的那奇怪事,那为他们送信的奇怪黑影,再到那奇怪的道人张通玄。

“就这样,小十哥答应帮那老道修道观、传扬道统,而那道人就教给了小十哥一拳法,和一功法,说是苦练数年,能够将体锻炼如初,甚至更胜常人。所以小十哥这半年来,从未有一懈怠,只不过这几因为大战在即,所以才没有勤加习练。不想,就闹出了这样的事。”

“张通玄你们居然遇到通玄真人了。那可真是王将军的造化啊”刘伯温自言自语道。

“刘先生,这么说小十哥的病真的不要紧”

“没事。这几,我就在这屋子里守着王将军。记住,千万不要让人打扰我,就算是大帅回来,也不要惊动我们。”刘伯温一脸的严肃的,倒令李丰摸不准王小十的病究竟是要紧还是不要紧。

“刘先生,小十哥到底是要紧还是不要紧啊”

刘伯温道“什么叫要紧活不过一刻才叫要紧吗你现在出去,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准放进来。”

“是”

屋子里,就只余下王小十与刘伯温两人。而王小十也不知意识是否清醒,能否听到刘伯温的话。“小十,你非是常人,将承受的也远非常人之苦。将来的成就,也非是常人所能估量的。”

两后,朱元璋回军金陵城。龙湾一战,俘获陈友谅降卒八千余众,战船三十余艘,军械、盔甲不计其数。可惜的是,在采石矶处设伏的常遇未能成事,被陈友谅给逃了。

陈友谅的军队深谙水战,更是有陈荣这样的高手相助。在水下,竟连常遇都不是其对手,尚且能够自保而已。

陈友谅当初来势汹汹,先克太平,再攻金陵,数百战船,十余万之众,而今却只余下数十支扁舟,孤零零如丧家之犬般的逃离了龙湾。这一战,朱元璋部大显威勇,而对于陈友谅来说,这一战却是太过的窝囊了。

而后,陈友谅逃走,而和州方面,耿炳用渡江而夺太平。战事扔在持续,冯国胜也已带兵驰援。借着陈友谅龙湾新败,军心不稳,想来太平的战事也不会有太多的悬念。所以,朱元璋便先一步回军金陵城。

金陵城外,李善长、朱升等人迎出了十余里,旌旗飘dàng)了十余里。经过了这番血腥的洗礼,队伍更显雄壮。意气风发的朱元璋打马在前,眺望金陵城方向。连雄兵江南的陈友谅都败在了自己的手里,自此之后,谁还能够阻挡他的脚步了

“学生李善长,携金陵城衙下僚属,恭迎大帅凯旋”李善长脸上的笑,就像今早的朝阳。又似晓雪溶之后,天地间的一抹新绿,令人观之心大好。

王小十不在,自然以他为首。

“善长,这些子你也辛苦了”朱元璋道“小十和伯温呢他们可是大功臣啊怎么没来啊”朱元璋心底隐隐有一丝不快。

“回禀大帅,王将军几不眠不休,病倒了。至于刘伯温,他该是在照顾王将军吧”李善长道。

“小十病倒了严重吗”

“不清楚。刘伯温吩咐,谁也不能进去探望。”

听罢,朱元璋也顾不得城外是否有什么仪式未曾完成,就急急催马赶奔回了金陵城。

城中,曾颁布过解严令,任何人不许在金陵城中纵马。这还是朱元璋亲自下的令。可今,为了王小十,朱元璋不得已要行驶特权了。

门前,李丰依靠在门板上。实在困的极了,就合眼眯上一阵,而后再看上一眼,接着又眯上一阵。

李丰是个死心眼,让他守在门前,他就不会找人来替换自己。更何况,李丰也不放心旁人。

“大帅”朱元璋来了,李丰不得不起。

“小十怎么样”朱元璋说着便要往里闯,却被李丰拦住。“你做什么”

李丰道“大帅,刘先生吩咐过,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狗让我进去。”

“大帅”李丰就是这么的死心眼。“您不能进去”

第二百四十七章 化茧成蝶(2)

“反了你小子你给我让来”

“大帅”

房门“吱扭”一声,巧妙的化解开了两人因此而起的争执。

“刘先生,小十怎么样了”

“学生未能恭迎大帅凯旋,望大帅恕罪。”

“客气的话不要说了,小十呢”

刘伯温道“王将军无事。只不过,需要多多休息几天。在此期间,最好不要有人打扰。”这算是变相的劝说朱元璋。

“不行。若不进去看看,我不能够放心。”朱元璋执意道。

刘伯温没有说什么,而是让开了路。他知道,朱元璋一但下定决心,旁人是无从劝说的。更兼是自这趟龙湾大战之后,朱元璋的话语中,更是带着股凛然不可抗拒的威势。

他让开了路,抬手请朱元璋进去。而后,刘伯温又吩咐李丰下去歇了。这连来,李丰可是劳累的很,再令其撑下去,刘伯温也于心不忍。

房间里,王小十仍旧盘膝而坐在上。只不过,他此刻上**,不着寸缕,更兼是坐在光秃秃的板上,连被褥都没有。

“这是”上的王小十皮肤红光硕硕,好似一个小太阳,映得屋中红彤彤一片,竟似温度都上升了数分不止。如此奇迹的景象,若非亲眼见到,即便是说给朱元璋听他却也不会信的。

朱元璋近前,想要摸一摸王小十的子。刘伯温见状也不阻拦。既然拦不住,莫不如让他自己去碰一个“钉子”,而后便知难而退。

朱元璋的手一搭在王小十的上,便一股钻心的炙之感袭来,炙烤得他的皮肤都变的扭曲。终于,朱元璋知道了厉害。这哪里还是什么血之躯,分明就是一颗火炭。如此之高的温度,难怪王小十周**着。

“大帅小心”刘伯温刚好赶在朱元璋的手被灼伤之后才堪堪出声。

“没事。”朱元璋手指收缩在掌心,拳头紧握,看不出有什么事的样子。“伯温,你辛苦些,务必要看护好小十。”

“学生遵命。”

朱元璋离开了。而刘伯温瞧着他的背影,心底说不出的滋味。恍惚间,朱元璋变了。

人总是会变的,不是吗若论起来,改变最多的,便要数朱元璋,与王小十两人了。只不过,朱元璋的变化在心,而王小十的变化却在面上。

朱元璋前脚离开,王小十上便出现了变化。首先,他的眉毛像是无法承受如此之高的体温,而自行燃烧了起来。

紧接着,是他的头发,发根好似枯死一般,大把、大把的掉落下来。掉落在他的上,又被体的炽所引燃,化为飞灰。

而后,他的体温度又提升了数分不止。炙的火光,像是要将王小十炼化,使他的体变的温软如玉。

自那之后,王小十便闭关下来。除刘伯温之外,谁也无法见到他,更不知其近况。

龙湾一战后,朱元璋部接连苦战数,而后又是一举夺回了太平。只不过,这一战后,军中将帅气势如虹,却终究难以后继。这一次所耗的人力、物力,不是寻常人所能够想象到的。

“大帅”常遇回军金陵城。“能否将陈友谅的八千降兵交给我”

“你做什么”朱元璋没来由的紧张了一下。毕竟,常遇杀降的恶名可还未散去,难道他这毛病又犯了

这一次,却是朱元璋想多了。经过采石矶一战,常遇手下兵将折损严重,他是急于补充兵员。而这些陈友谅的兵将,岂不正好可以填补空缺。

这些兵将而今都在金陵城集中安置,除常遇外,还真就没人打这些降卒的主意。毕竟,这些人刚刚经过了龙湾的厮杀,心理上仍旧对朱元璋部抱有仇视态度,若不慢慢消弭这些人心底的执念,即便是补充到了军中,却也不过是平添了动乱而已。

可常遇却不怕。什么样的骄兵悍将,他都有信心驯服的了。

非但是如此,除了急于补充兵员之外,常遇也打着另一番的主意。

前次在采石矶,常遇部因不善水战,与陈友谅的残兵交手尚且不敌。而这八千的降卒中,多有通晓水上战阵之法的将领。若用之得当,今后征战大有助力。如此,常遇才来向朱元璋开口。

朱元璋听罢了常遇的解释,笑道“好啊这次你率军阻击陈友谅,虽未能将之生擒,却也是大功一件,我就答应你,将这八千降卒都调拨到你的麾下。”

“多谢大帅”常遇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正待离开。而这时,门外的校尉又呈上了紧急军报。如此,常遇也便停住了脚步,想要一同听一听。

朱元璋接过战报,脸上的表逐渐的精彩。“大帅,上边写了些什么”

“自然是好消息。”朱元璋道“徐达已攻克安庆。”

常遇听罢也好一通振奋。“这真是太好了安庆、池州一线,可就都在我们手里了。这下子够陈友谅痛了”

“徐达用兵如神。不过这次,却还多亏了王小十啊”朱元璋道。不想,这其中仍旧有王小十的功劳在。

原来,安庆守将,原本是赵普胜。而经龙湾一战之后,因为丁普郎诈降的关系,陈友谅表面上虽不做声,却暗暗将赵普胜记恨在心中。直到月前,陈友谅终于找到借口,免去了赵普胜的兵权,将之羁押起来。如此,安庆守将更换,军心大动。徐达才趁机夺下了安庆。

殊不知,在朱元璋的心底,夺下安庆尚不能解心头只恨。要知道,陈友谅当时可是兵峰直指金陵城,那是想要自己的命啊。而今,他朱元璋也想要了陈友谅的命

但同时,朱元璋也知道金陵城目前的状态。若继续征战下去,难免会落得个“穷兵黩武”之名。对于陈友谅,仍旧要徐缓图之,却也不可不为。

“我再给你个任务”他对常遇道“这些子,你伤也养好了,队伍修整得差不多了,另外咱又拨付给你八千的降卒,算是该你常遇出些力的时候了”

“大帅放心”常遇沙场宿将,若让他闲下来久了,反倒是有些个不自在。

“你带人支援徐达,加强池州、安庆一线的防卫,并且寻找时机,进兵铜陵、彭泽。”

“末将领命”常遇将将离开,而后又有军士来报。“大帅,王将军清醒了”

“是嘛”朱元璋脸上的表,可是比刚刚接到那封战报更为精彩。“这好事都赶到一处了”朱元璋急忙去见王小十。

仍旧是那间屋子。屋里的红光已经消散,王小十也已经穿戴整齐。经过此一番的磨难,想必王小十也感触良多。

“刘先生。”刘伯温仍在。“辛苦刘先生了。”

“王将军客气了”刘伯温道“将军可感受到上的变化”

“除了头发都掉光了,其他好像没有什么变化。”他自感受尚且不够不明显。

而刘伯温却是道“而今,王将军可是如脱胎换骨一般。”

“脱胎换骨”

“王将军体内,原本右肺遭受重创。虽经神医滑寿医治,可右肺却已然化作了一堆碎。不想经这一次,王将军受损的右肺居然重新生长出来。”这是刘伯温在王小十清醒之后,为其诊脉时所发现的。如此,刘伯温心底也连连称奇。

王小十也被吓到了。“他独自感受了一下,发觉呼吸是比往常痛快了许多。而且他这上,也分外有力,似乎体已经恢复如初,不再受那伤势的困扰。如此,当算是第一大幸事啊

而这么一来,也可以强行解释一下王小十为什么会连来体炽如碳。或是他右肺再生,而引起的体温升高。就像后世中,若是遭受外伤重创,在愈合时都会引起体温异常的骤变,便是所谓的“高烧”。只不过王小十烧的的确是太过厉害了些。

如此,但称作“神迹”。而即是“神迹”,又岂会是凡人所能够解释清楚的呢或许,真的是张通玄传授给王小十的功法,已经足以让人机体再生。

总归,这一切都对王小十十分有利、按照刘伯温的话说,这该是王小十的“造化”,又何必去执意探究其中的隐秘呢

凡事不为强求,做人当开心许多。

这些天,王小十阔别天已久,想着出门去见见太阳。而同时,朱元璋却是先一步推门进来。“刘先生,小十”

朱元璋愣住了。“这人是谁啊”他瞧向的分明就是王小十。

“大哥,我是王小十啊”

“小十你这脑袋怎么跟个鹅蛋似的”朱元璋道。非但是王小十此刻顶着一个大光头,朱元璋更是感觉到,王小十整个人都变了,已变的有些令自己不认得了。

刘伯温颔首轻笑。“大帅,这的确就是王将军。而今,王将军经过病势折磨,样貌已经大改了。”他若说出王小十已经彻底的脱胎换骨,只怕就会惊到朱元璋。

若非是王小十的声音依旧,又有刘伯温作证,朱元璋真不敢相信这就是王小十。

第二百四十八章 化茧成蝶(3)

“小十,让我好好看看!”朱元璋拉着王小十出门,在阳光下,王小十面容和身姿都显得极其俊朗。

这也不奇怪,他虽然头发掉光了,可身上的肌肤经过连日的“煅烧”,非但不显得粗糙,更是添了几分晶莹之感。若论起来,当得“玉树临风”四个字形容才最为妥帖。经此一事,王小十彻底变了为了一个美男子。

的确,他的身上透露了着美感,却又并不似娘娘腔的那种娇媚之态。

“好啊、好啊!”朱元璋嘴里连连叫好。“伯温啊,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啊!好!”朱元璋搜遍了脑海中的知识,才寻到了一个恰当的词汇,来形容而今的王小十。

刘伯温见朱元璋性情大好,也跟着道:“奇人、奇事、传奇经历,王将军之奇,当真是世间无双啊!”

“对,还是伯温的学问高,说的也好!”今日看似不过一番闲谈,或许就连刘伯温也并未将今日的这番话放在心上。却正是有此,才在明初的这段历史上,凭空多了一位“三奇王”。

被朱元璋和刘伯温连连吹捧,王小十都自觉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挂不住的一阵轻笑。不想,这一笑当真是俊美的很。人中吕布,也不外如是吧?

即见到了王小十,也知其无事,朱元璋也就不在此处耽搁了。毕竟,他每日里尚有众多事物要处理,片刻也不敢懈怠。“小十啊,你闭关这些日子,可是把小羽那丫头给急坏了。这些都是我听你嫂子说的。”妇人之间,总有说不完的贴心话,就似男儿心怀,总能容得天下大势。

“快回家去瞧瞧吧!等前方战事平定,大哥给你们挨个的论功行赏!”旁人纵使不赏,可对于王小十与刘伯温,不赏却难堵各方将帅之口。“还有刘先生,你辛苦了这些天,也休息去吧。金陵城中的事,有李善长盯着呢。”

朱元璋走了。来得快,去的也快,如一阵风般。世人不知,朱元璋这风风火火的性子,可是自此持续了数十年之久。

“王将军,学生也要告退了。”刘伯温直了直腰板,以拳头捶了捶后背。

这些天来,王小十虽然身体出现了那怪异之状,可思维却一直都是清醒着的。他当感受到,在最初之时,刘伯温以自身内息护住了自己的心脉,以免其损伤自身。而后,确定王小十无事,刘伯温更是在房间里受着高温,一眼不眨的观察着王小十身体的变化。

如此下来,可算是将这老家伙累坏了,王小十本不欲再麻烦他。可随之却想到,余下来的事情,缺了这老家伙还真就不成。“刘先生,怕是还要麻烦您一趟。”

刘伯温也不推辞。“王将军请说。”

王小十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请刘先生跟我回家一趟。”王小十而今是连家都不敢回了。摸着自己的脸,心底明知自己所发生的变化是有多大,生怕回家之后,再被人赶出来。

刘伯温拍了拍脑袋。“瞧瞧我,竟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哈哈……”两个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天下间最大的笑话,而越发的收止不住笑声。

王小十回到了家。金陵城中,自己原本的家,让人觉得温馨的家。而现在,王小十的双腿在门前不住的踌躇,像是不敢迈出这一步。“这要怎么跟小羽解释啊?”他在犯难。幸好,还有刘伯温跟着。

“王将军放心,学生定然帮你解释清楚。”

两人进了大门,穿过一进院子,刚好便见到了一只倩影。是小羽!本就瘦弱的她,今日更显几分憔悴,那是一种病态的娇美,令人心碎。

“小……咳!”王小十想要叫她,且又怕将她吓到,便而后轻咳了一声,希望小羽回头看见自己。

果然,他们夫妻两个也算是心有灵犀,小羽果然在这一声轻咳之后扭回了头。然后,自然会看到王小十。

“啊!”即便如此,即便有刚刚王小十轻咳出声的提醒,可仍旧还是将小羽给吓了一跳。王小十看得清楚,她是真的跳了起来。她没有想到,光天化日,在自己的家中,竟会有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自己身后。

而后,她见到了刘伯温,心中大定。因为王小十曾与她说起过,称这老家伙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你……”她终于开始正视起了王小十。而后,王小十微笑着,就挂着那足以麻醉人心的微笑,慢慢走向小羽。“我回来了。”从彼此的眼神中,他们已可以了解到对方的内心。

他见到小羽清瘦了很多,还挂着淡淡的黑眼圈。想来,这些日子小羽也一定难得个安稳觉,而时刻都在替自己担心。

终于,两个人抱在了一起,恨不得将对方融入到自己的身体之中。见状,刘伯温悄悄的退了出去。这里已经不需要自己了,而他则是打着哈欠离开。

天作之合的一对璧人,相拥在门前,该是多么幸福的画面,可突然间,这美好的意境被一阵轻笑声打破。“呵呵!”最先笑出的并非王小十,而是小羽。她缩在王小十的怀里,嘴上咯咯笑个不停。

王小十搬正了她的身子。“你在笑什么?”

“你的样子、让人觉得好笑。”

王小十手摸着自己的头顶。“你说这个?这是个意外。”

“不过,却变的更帅气了。”小羽抚摸的却是王小十的脸庞,感受到的是他光滑的皮肤。而且,自小羽的眼中简直能够看到小星星。看起来,无论是此时还是后世,帅哥对于美女,杀伤力那可是一点都不弱。

而后的时间,王小十再次清闲下来,每日里只管和小羽花前月下,也不问世事战局如何。终究,那些事情都有专业的人管着,自己还操那份闲心干什么呢?

当然,王小十虽不关心外面的局势,却也不是丁点不知。毕竟,方孝孺和纪纲每每都会来向他禀报一番。

两个月后,前方战局终究落下了帷幕。徐达、常遇春建功不小,朱元璋特地亲临前线嘉奖。

而同样受到嘉奖的,还有王小十。朱元璋这次大方的很,直接赏银万两。王小十真怀疑,朱元璋是否勒紧了裤腰带,才给自己大方了一回。

后来问过了纪纲才得知,原本朱元璋就曾派人给隆平府的张士诚,和临安府的方国珍送去了信,让他们奉上白银,以做停战协定。可这两人却未将朱元璋的话放在心上。

随着龙湾的一场大胜,朱元璋部再次向天下各地义军舞动了一番拳头,进而将张士诚和方国珍吓到,主动与朱元璋部乞和,甘心奉上了白银,也算是解了朱元璋部的燃眉之急。

近些日子,王小十的眉毛重新长出,一双剑眉平添了几分英气,也不再似先前光秃秃的那般碍眼。

不过令人郁闷的是,王小十的头发却还没有长出来。显得美中不足。

今天,纪纲又来了。“小十哥。”

“坐!”王小十知道他是有事。若没事,纪纲轻易是不登门的。

纪纲道:“小十哥,毛骧的伤势已经好了,我想将他提升到千总,特来向你请示一下。”

“应该!”王小十没有意见。

毛骧,不知该说他是幸运,还是不幸呢?去劫袭陈友谅的战船,好巧不巧的一把火点燃了船上的炸药,给陈友谅造成了极大的损失。而同去的人,也都死伤殆尽。

倒是毛骧,不知怎得就在爆炸和大火之中逃得了一命,更兼是立下了这一场大功,按理也该有所升赏才对。

事情说完了,按照往常的习惯,纪纲该是急着离开才对。不想,今日竟就坐住了。如此,王小十吩咐为其上茶。“还有什么事吗?”

纪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的确有事。方孝孺传回了消息,称陈友谅在经过龙湾一败之后,非但不曾死心,反而是悍然称帝,立国号为汉,改年号大义,定都于和州。张必先为丞相,张定边为大将军,总理全国兵马。”

“张定边!”听到了这个“老朋友”的名字,王小十眼中闪过了不一样的神采。只是不知道,而今若是两人再次见了面,张定边是否还能够认得出自己来。

“就这些吗?”王小十打心底里还想去再会一会张定边。并不是为了报那一棍之仇,只是为了看一看,而今自己的武力,照比张定边还会有多大的距离。

王小十分外的有信心。

纪纲道:“还有,陈友谅貌似想要联合张士诚,两相夹攻应天府。不过关于这点,胡定邦尚未确实。”

王小十道:“不能大意,吩咐胡定邦继续待命,而后锦衣卫的兄弟一定要做好准备,若发现陈友谅与张士诚真的有联合的可能,一定要第一时间报我知道。”

“是!”纪纲离开,走出门外的时候,露出了一丝索然之感。不知道是为了些什么。终究,王小十未曾见到。即便见到了,他也看不透人心。

第二百四十九章 同乡之情(1)

人心,原本就是世间最难把握的东西。你见到的,并非是他内心中所想的。你听到的,并非是他真正想说的话,不过是他想让你听的而已。纪纲在王小十面前说的很好,事事请教,甚至会不时露出一种谨小慎微之态。而其内心中,却恨不得取王小十而带之。

今日,他便是想要来探一探王小十的口风。这也怪王小十!其重伤未愈之际,曾承诺要将锦衣卫交在纪纲手中。而今,王小十伤愈归来,竟似将那话忘至了脑后。

世间事就是如此。若没有当日的那番话,纪纲不会去争、不会去想。可世事一但说明,一但被摆在了桌面上,却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王小十每日里深居简出,锦衣卫中的事物,已经算是全然交给了纪纲打理。只不过,却还欠一个“名”。就是为了这个“名”,纪纲才会跑上无数次。

…………

七月流火。夜色落下,西边可见星光划过,那就是老一辈人口中常说的“流火星”。自此,天气开始转凉。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军中时节变化并不明显,却又尽数体现在这些细枝末节之中。

今年,冬装额外的加厚,气温也越寒。但同时,这意味着明天将会是个好年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朱元璋越发的关心农事。因为,现在跟着他吃饭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一大早,李善长便来了,来见朱元璋。“大帅,学生有要事禀报。”

“屋里坐。”李善长可算是“常来常往”,已经走熟了的路。可每次来,他都会借故与朱元璋寒暄几句,两人闲聊半晌,再去商议正事。可今天,李善长开门见山,倒是令朱元璋有些意外。

李善长似乎有什么急事,竟连进屋的功夫都等不得。“大帅,金陵城外,抓住了两个奸细。”

“奸细?”朱元璋陪着他就站在院中。“你说细点。”

李善长道:“起初,是弟兄们在应天府中巡查。落雪之后,天气尚干,这也是为防民间用火不慎。这也是大帅您亲自下的令!”

“这我知道。”

“可在数日前,巡视的军士发现了两个过路的客商,他们形迹可疑,便被军士扣下,带回了金陵城。”

“说下去。”

李善长道:“学生不敢大意,亲自审问。发现,这其中一人,操着青田口音。而另一人,则是苏州口音。他们都是声称,要去蜀中做生意。学生几番审问之下也并无太过可疑之中,就打算将人放掉。不想,这时候纪纲来了。”

“纪纲到你那去做什么?”朱元璋一皱眉。他可不希望自己辖下的文武将领太过“亲密”。

李善长道:“是这样,纪纲统领是带人去领取冬装的。因为锦衣卫中,按照王将军的要求,军士着装与各地驻军皆有不同,是学生命人特地赶制,为此才晚了许多时日,纪纲统领是去催促我的。而就是因为纪纲统领恰巧赶上,这才查出了一件大事!”

纪纲,不亏是天生做锦衣卫的材料,一双眼睛真是如鹰一般锐利,当得“鹰犬”二字的称号。

他凑巧赶上,乍见了两人,便觉得与常人不同。其中一个年长的,操着青田口音。而另一个年轻人则是苏州口音。按照他们的说法,是路过隆平府的客商,并无什么可疑。而这个说法,却是连李善长都被骗过了。

当纪纲瞧见这两人,便发现那年轻人的眼神中透露出许多的东西。虽然他刻意隐藏,纪纲却仍旧看出,这年轻人的眼神中透露着的是一股怨恨之色。准确的说,是一种怨毒之色,恨不得将自己生生嚼碎,吞咽到肚子中去。

如此,纪纲当在自省。他在想,是否什么时候得罪过这年轻人,或许是什么时候结下了如此的深仇大恨。

可随后,他不过是与李善长说了两句话的功夫,便偷偷瞧见,这年轻人非但是对自己充满了不死不休的敌意,更是对李善长也是如此,甚至于对堂上听差的衙役同样如此。

这般下来,纪纲便觉得事情不似那么简单,从而暗暗交代李善长要详加查验。

当日,李善长不得已便吩咐对这两人用了刑罚。而他一个读书人,心思却不慎毒辣,不过是命人打了他们几鞭子而已。这两人则是只顾得求饶,也不肯说实话。

至此,李善长觉得纪纲可能是太过谨慎了。而纪纲却不这么认为!他与李善长商议过后,便带着锦衣卫的弟兄亲自审讯。数日的功夫,果然被他审出了一个大阴谋!

“他们是什么人?”

“大帅,若不是纪纲统领,学生万难猜出这两人的身份。那年轻的,是张士诚的义子。而那年长的,则是陈友谅的部将啊!”李善长也被自己的话给惊出了一身冷汗。若非是纪纲恰巧赶来,只怕自己就将放纵大敌了!

一个,是张士诚的义子,另一个是陈友谅的部将。这两个人凑在一处,又好巧不巧的出现在了应天府境内。真的会是要去往蜀中做生意吗?小孩子才相信他们的鬼话!当然,这两人也不会是来游山玩水的,必定是有什么图谋。对朱元璋的图谋!

“真是险啊!”李善长道:“若非是纪纲将军刚好赶上,学生险些就酿成来的大祸。大帅,学生有罪,请大帅治罪!”李善长主动请罪,双膝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你起来吧!”朱元璋道。这样的事,换做是谁也难免疏忽。谁能想到,陈友谅刚刚兵败龙湾之后,不想着安稳,却仍旧派人来应天府“搞事情”。谁能想到,张士诚明里已经同朱元璋部议和,背地里却又与陈友谅勾搭连环。看样子,这两人已经将自己当做了大敌,而准备联手了!

如此一来,福兮祸兮。两人联手,势力必定强横数倍。如此当令人担忧!而同时,这也便说明,自己的实力,已经隐隐凌驾于各方义军之上,当是值得欣喜之事。最后,能够机缘巧合识破张、陈二人的阴谋,也值得令朱元璋庆幸。

屋子里,关上了房门,热气聚拢在身上,才驱赶走了李善长身上的冰寒。

“他们到应天府有何目的?”

李善长道:“这就是令人费解之事了!自从知道了这两人的身份之后,纪纲统领不敢再对其使用大刑,生怕会伤了这二人的性命。如此,这二人咬紧了牙关,什么都不肯说。”

朱元璋道:“连身份都招认了,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而实际上,这身份也并非是他们所招认的,而是纪纲,通过锦衣卫中的消息渠道得知。

锦衣卫中,方孝孺早在数年前就着手打探张士诚的消息,其周围心腹都被打探了个清楚,也各自都留有画像,纪纲正是通过那画像辨认出了那年轻人。那个目光透露着阴狠的年轻人。

而另外一个,就更为简单了。朱元璋军中,有许多陈友谅的降将,将那人样貌描画下来,传遍各地军中,要认出来并不困难。如此,才两日的功夫,便将其身份打探了个清清楚楚。

“大帅!”李善长自袍袖里取出了一本张帖,上面记录着关于两人的一切。

朱元璋口中念叨:“张仁,原为张士德之子。张士德战死常州之后,被张士诚收为义子,自此弃文从武,立志要为父报仇。”

“正是。这年轻人年纪不大,与沐英公子相仿,却心中执念颇深。也正是如此,纪纲才从他眼中看出了深深的恨意,而发觉了他的身份。”一切,都如书上所写的那般凑巧。

朱元璋接着往下看。“胡兰,祖籍浙江青田人士!与刘伯温是同乡?”

“正是。”李善长道:“这便又是一处凑巧的地方。胡兰祖籍浙东青田乡,乃是刘先生的同乡。此人早先追随付友德,在浙东一带投身义军。名为义军,实则却与土匪无异。后来,付友德被徐寿辉的使者招降,进而去往了江西。而这胡兰,便是与付友德一路,所投奔的徐寿辉。而徐寿辉死后,他们自然成为了陈友谅的部将。”

其中的关节,真是捋都捋不清楚。当时,是王小十先于一步,到青田请出了刘伯温这尊“大神”,当时他们便与付友德起了冲突。当日的付友德,不过是一个混饭吃的“人贩子”,而今也成为了陈友谅的部将。只是不知道,胡兰当日是否与王小十照过面,彼此之间是否还有印象。

但想来,胡兰即与刘伯温是同乡,他们应该彼此相熟的太多。李善长是这般想法,而朱元璋亦是如此。

“胡兰!这个胡兰即与刘伯温是同乡,他们之间就算未曾打过交道,却也该有几分同乡之情才对。”朱元璋并不怀疑刘伯温心底藏着什么心思,倒是觉得,借助着刘伯温与之的半点乡情,说不准能够问出些内情。

“去请刘先生来!”

金陵城监牢之中,空荡荡的石壁,并无任何点缀。人若在此住的久了,不免就会如这墙壁一样,冰冷,且无丁点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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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 同乡之情(2)

他们已经在这里住了几,吃了苦,更遭了罪。由最初的愤慨,而到如今的淡然。而后,后续会是如灰的死寂。

“大下”胡兰显得更为沉稳,似是没有收到这压抑的环境所影响。“而今,他们已知下份,必然不会轻易让我们离去。但希望下能够坚持住,只要汉王知道我们被困在金陵城,就必然会派人来救我们。”

他在鼓励这个年轻人。虽然,这年轻人表现出的已足够坚毅和勇敢,却仍旧缺乏一个岁月所洗练出的沉稳。那才是一个男人最需要的。

张仁不说话,沉着脸。他的人都快要疯掉了,就只因在这暗的地方关的太久了。这处空间中,只有他们两人。

金陵城的监牢如此空旷,并非是因为朱元璋治下极度安定所致,而是那些罪不至死的囚犯,都被发派到了各地军中去服劳役,如此才不会浪费米粮来养这些闲人。

而张仁他们两个,自然也被关在这儿,等候朱元璋进一步作出决定。

“哗啦啦”的声响,是钥匙串晃动的声响。在这密闭的空间之中,就连来人的脚步声都被无形的放大了数倍。

来人是监牢中的狱卒,话也不多说一句,便拖着胡兰离开。

“你们做什么”张仁拼命拉扯,却扯不断脚镣上的铁链,只好眼睁睁的看着胡兰被带走。他知道,对方似乎已经找准了自己的弱点。纵然自己心志再坚,可边失去了这唯一的同伴,只怕也会被bi)疯在这监牢里。不用旁人bi)迫,他自己便会将自己bi)疯。

“啊”张仁大声的叫喊,却仍旧没有人理他。胡兰走了,整个天地间都好似只剩下他一个人。这种孤独感,寻常是体会不到的。他就如这孤零零的围墙,冰冷且不带任何的色彩。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时光从未有一刻似这般漫长。就在天黑之际,张仁好似发狂了一般,手铐和脚镣上的铁链被其挣得哗啦啦作响,牢房里是震天的咆哮之声。张仁的叫声如野兽。

突然,牢房里多了一丝光亮。那不是阳光,因为此刻天已经黑下了。如此一说,就只能是火光了。

火光烁烁,映着人的影,将来人的影在地上拉得老长。而后,那黑影蔓延到了墙上,来人更近了一步,直到停在牢房的门前。

张仁抬起了头,看到的是一个光头的男人。这男人样貌姣好,或者说是俊美。他美的足以让任何女子怦然心动,足以让任何男子心生嫉妒。那光头非但不曾对他的俊美造成任何的妨碍,反倒是越发的增添了妖异的美感。

张仁看着他。纵使他心头若狂,当也知道眼前这人绝不会是来救自己脱离桎梏的。“你是什么人”他不认得王小十。

“我就是我啊”王小十也学会了故弄玄虚这一。狱卒为王小十搬来了一条凳子,他就坐在牢房外,隔着铁栏杆与张仁对视。火光下,年轻人的骄傲、张狂尽数表现了出来。

“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王小十道“你叫张仁,原是张士德的长子。后来张士德将军战死常州,张士诚将你认作义子,悉心培养。”这些,是王小十自锦衣卫的报中看来的。但他在隆平府时,也的确与张仁有过一面之缘。

张仁道“你既然知道,又何必来看我呢我与朱元璋之间的仇恨,是不共戴天的,世间有我无他。”

“果然是张士德将军的儿子。若非是各为其主,我倒愿意和你父亲成为朋友。可现在,却不能够了。”王小十此来,为的就是想办法说动这个年轻人,这个并不如看起来成熟的孩子。“你母亲还好吗”

提起了自己的母亲,张仁坚毅的目光变的柔软。

“你有替你的母亲考虑过吗他已经失去了丈夫,若再失去了儿子,那将会如何”

“你不要说了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的我要为父亲报仇”他心中执念已深,却非寻常的言语能够说动。王小十心底在衡量,若是今换做是刘伯温在此,能否通过这孩子的话里出些什么内。

而刘伯温自然不会在这,他却没有分的神通。此刻,刘伯温正在自己的府上,在招待一位朋友。

胡兰被带到了这里,被糊里糊涂的带到了这里,在这一刻之前,他还不知道自己将要见的是这位“老同乡”。

今天一早,他被带出了牢房,而后蒙上了眼睛,被五花大绑塞到了马车里。实际上,即便不将之五花大绑,他也不会想着要逃走。张仁还在人家手里,自己此行未能成事,即便逃回和州,陈友谅也不会给自己好果子吃。

被送到了这里,而后除去了上的束缚,胡兰便老老实实待在屋子里。也不吵、也不闹,因为那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

到了午间,有人送上了酒菜。好酒好菜,勾引得人食大动,更何况胡兰在监牢中关了几,受了刑、遭了罪,此刻自然是来者不拒。

他不担心背后之人下毒害他。自己就握在人家手中,又何须这么麻烦呢

大吃大喝了一通,有人将碟碗收走,胡兰便在屋中枯坐。只要他不嚷着离开,所要的一切都会满足与他。当然,胡兰也并未去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到了晚间,待遇仍旧如此,而且酒菜更为丰盛。

“去叫你们管事的过来”胡兰不肯用饭。

“胡将军有什么吩咐,说给在下听就好了。”

“我要说的,不是你能听的。我要知道的,也不是你能讲出来的。”

“胡将军稍等”

随后,刘伯温便来了。他仍旧是那副高深莫测之态。“数年不见,胡将军越发风采了。”

“你是”

“学生刘基。”

“刘伯温是你”初时,胡兰显得很惊讶,可随后,他便收敛了面上的表。

刘伯温为其添了一杯酒。“你我本是同乡,奈何如今各为其主。今这杯酒,便是念在你我同乡的分上。”

“若看在同乡的分上,可放在下离去。”

“哎学生刚刚说过了,你我同乡,却奈何各为其主,胡将军还是不要难为我的好。”刘伯温道,“不过嘛,我家大帅那里却也并非是不通理的人。”

“什么意思”

刘伯温晃了一下手里的酒杯,胡兰为听他后面的话,只好同他饮下了这酒。

刘伯温这才道“胡将军,你可知我家大帅为何将你们扣下”

胡兰又不傻。“当然是因为张士诚的关系。”

“对啊若是将军肯说出你此行的目的,我想我家大帅会网开一面的。”刘伯温的工作与王小十一样,意在试图劝说胡兰。

“休想我若说出来,陈友谅岂会放过我”他非但是怕陈友谅,更怕自己说出一切后,又会被朱元璋灭口。毕竟,这个秘密在自己的心底,自己才是安的。若是说了出来,一切就都掌握在了朱元璋的手里。

刘伯温道“只要胡将军肯说,我家大帅自然另眼看待,何需再回到陈友谅边去难道你觉得,我家大帅不如陈友谅吗”

“龙湾一战,朱元璋虽挫败了陈友谅,却是出于侥幸,算不得数的。”在世人眼中,陈友谅兵强势大,一方枭雄,远非张士诚、朱元璋可比。

“好吧,你我言尽于此,今一番,也算了同乡分。”刘伯温可也算是仁至义尽。“这几,你先住在我这里。每想吃便吃,想喝便喝,一会儿你还可以泡个水澡,只要你不离开就好。而且你也没办法离开”

他真的没办法离开,不仅因为张仁还在监牢里,更因为他相信,这一扇门之外,肯定布满了兵丁岗哨。就在那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地方。

一连三,胡兰在这里舒舒服服的。换过了新衣服,人也被养的分外有精神。而这一天,他被人“请”离了这里。这也好似是刘伯温的意思。

处暗的牢房之中,他好似从天堂一脚跺入了地狱。他整个人的精神面貌,与张仁形成了两种极端的对比。此刻的张仁,蓬头垢面,无往贵公子的风范。而他的双眼中,还带着狂躁。

“大下,您受苦了”

“你”张仁看着他,看着他衣冠楚楚的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看着他满面红光的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你去了哪”刚进来时,胡兰是他唯一的陪伴和支撑。而后,这个陪伴不见了,如今却又衣着光鲜的回来了。他会怎么想

“你和他们都说了”张仁只能这么去想。

“没有大下,我老胡可不是那种软蛋啊是刘伯温,我与他同乡,看在这分上,他优待了我这几天。”

“那你的老同乡没有说要放了你吗”张仁问。

“下您这是这是在怀疑我如果我真的说了些什么,我还会回来吗”

张仁转过了,不去看他。而在这一刻,胡兰心头一阵空落。他终于明白,刘伯温为什么会对他这么好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同乡之情(3)

什么狗屁的同乡之情,这刘伯温摆明了是没安好心,借此来分化我们!要是胡兰早看出来刘伯温的心思,断然不会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在其府上待上这几日。

“大殿下,你要相信我。这都是那刘伯温的离间之计,你可千万不能上当啊!你一定什么也不能说,一但说出来,你我也是难逃一死啊!”

张仁不语,不知心中在盘算着些什么。或许,他也在思考胡兰的话,思考心中的隐秘。

每个人心中都没有秘密,这不奇怪。而有些人的秘密,只关乎他自己的小心思。而有心人心底装着的,却是天下大势。张仁年纪还请,如此重担压在他的肩上,压在他的心头,对于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终归是残忍了些。

他深深的记得,临行前张士诚曾多番交代。“此去和州,路途遥遥,凡事要多留个心眼儿。陈友谅其人,一代枭雄,若能与之联合最好,若不能共事,也切莫得罪了他。”

这是张士诚的原话,在张仁临出姑苏城的时候才在耳边特地嘱咐。是怕其忘了。而在那之前,张士诚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间,都与他说了许多的话,关于陈友谅,关于朱元璋。只可惜,张仁并未完全记下。

一晃两日的功夫过去。他们被关在金陵城已达旬月,路程被大大的耽搁。想必此刻,和州的陈友谅,也正在翘首以盼消息吧!

“刘先生,关了他们这几天,是否可行了?听狱卒说,这几日来,张仁总是默默对着墙壁,与胡兰一言不发。”如此,当说明刘伯温的计策生效了。张仁与胡兰之间,已经存在了芥蒂。

刘伯温道:“王将军,凡事切莫只观一面。张仁不与胡兰交谈,并非只是与他产生了芥蒂。更可能,是在借此放松我们的警惕。”

“会吗?”王小十不敢想象,一个与沐英年纪相仿的年轻人,竟会有这么大的心计。“我看不会。”

“学生也知,这样的可能微乎其微,不过我们却不能够冒险。”

“可总是这么关着他们也不是办法啊!”王小十道。而今,朱元璋那里也在等着消息。而且这事情若是拖延得久了,陈友谅探听到了张仁被困金陵城,他们就白忙活了。

“那就再为他们加上一把火!”

当日,胡兰又被“请”了出去。他本有心不去,是为怕刘伯温更有什么诡计。可自己身在牢狱之中,岂是随随便便就能够拒绝的?

而后,胡兰便见到了刘伯温。“胡将军近日可好?”

“刘伯温,你果然才明不虚。今天请我来,又想要做什么?是请我喝酒,还是请我饮茶?”

刘伯温道:“我是想要告诉将军,我家大帅已经同意放你们了。”

“真的?”初时的欣喜,随后他又不得不怀疑刘伯温暗藏着阴谋。“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放你们回去!”刘伯温道:“我家大帅已经与张士诚做了停战协议,自然不会对他的公子怎么样。而看在张士诚的面子上,也要将胡将军放行。”

胡兰不语。以他的才智,怎么可能斗得过刘伯温呢?

“我明白了!”不想,糊涂人也有聪明的时候。“现在张仁那小子已经怀疑我和你之间有关系,而今你又要放了我们。等我们回到和州,他必定会和陈友谅说这些事情。到时候,陈友谅会怎么想?他一定认为我是你们的奸细,回和州是为了要刺探他们的情报!哈,刘伯温,你好计策啊!”

对于胡兰的这番猜想,刘伯温不承认,却也不否认。“胡将军,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你觉得你还有必要如此效忠陈友谅了吗?”

“不会的!陈友联即便听信了张仁的话,他也不会对我下手的。最多,不让给我参与后续的战事而已,我仍旧落得个逍遥。”

“陈友谅不杀你,那么付友德呢?”刘伯温接下去的话字字珠心。“你是付友德麾下的将领,回到和州之后,陈友谅怀疑你,便会将你发回付友德帐下。而付友德为向陈友谅以证清白,他会怎么对你?”

顿了顿,给胡兰留下了足够幻想的空间。“只怕,付友德会找个由头将你杀了,以安陈友谅的心。”

“不会的……”

“若不是如此,难道付友德会甘愿跟着你,一道反出陈友谅吗?”

“我从来也没这么想过。”

“谁知道呢?你的心思,陈友谅能看透吗?还是付友德能看透?你若不是将心底的秘密告诉给了我们,怎么能够平安走出金陵城?难道真的是有了我这个老同乡帮忙吗?”刘伯温的话已经到了,胡兰的心已被其震撼。“想想吧。回去是死,而留下来便能活。不单如此,我家大帅还会为你封官进爵,福荫子孙。”

胡兰坐了下来,身子一软,便堆坐在了椅子上。没有人比他更为了解付友德,那是一个完全不讲道义的人。就如刘伯温话里所说的,如果自己带着张仁回到了和州,其结果也多半会与刘伯温所说的一样吧!

伸头是一道,缩头也是一刀,自己该怎么办?

“或许,你可以赌一赌。你和付友德是患难之下走出来的兄弟,你可以赌一赌他不会抛弃你而保全自己。

“不会的。”胡兰一阵泄气。“他的为人,我太清楚了。”

“这么说,你同意说出真相了?”

“带我去见朱元璋!”这是胡兰提出的最后一个要求。

朱元璋,威风犹在,却并无不可亲近的气势。他亲自出门,将胡兰迎了进去。此间,除他们之外再无旁人,可算是机密的很。

“胡将军现在陈友谅部身居何职?”这是朱元璋独特的开场白。

“偏将而以。”胡兰说起自己的职位好似带着几分羞愧。而实际上,这个职位也已经不低了。

朱元璋道:“如此真是大材小用了!”朱元璋不知道,就连这个偏将,也是陈友谅看在他远行隆平府辛苦,才在临行之前特许下的,只待他完成了任务,才是真正的偏将。而今看来,他是无缘这个官位了。

“胡将军听封!”

胡兰不知朱元璋唱的哪一出,却也单膝跪倒接受封赏。

朱元璋道:“本帅赏你黄金百两,封参将,统领五营人马。”

“谢大帅!”朱元璋洒下重饵,又何尝钓不住这条小鱼。

“胡将军免礼。待等立功之后,本帅再行封赏。”

“谢大帅!”天下没有白吃的宴席,而后朱元璋不开口,便是胡兰表现忠心的时候了。

“大帅,末将思索了这旬月,又在同乡刘伯温先生的指引下,终于决定投奔明主。前番在和州,陈友谅命我去往隆平府,姑苏城,面见张士诚。”

朱元璋打断了他的话。“面见张士诚做什么?”

“谈和兵之事。”

“和兵?”

“陈友谅兵败,却并未死心,只觉得是中了贵部的计谋,再加上付友德临阵脱逃,这才兵败龙湾。而今,陈友谅和州称帝,雄心勃勃,就只想着与大帅决一死战。只不过,丞相张必先,与兵马大元帅张定边两人誓死劝诫,这才罢休。”

“可陈友谅却也不甘于如此。在张必先的奇谋之下,决定派一人与张士诚接洽,约定两方出兵,共吞金陵城!”既然已无退路,胡兰索性便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

刘伯温的那番话,对其脑中的执念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人活一世,谁又不为了自己而考虑呢?

朱元璋还在听、还在看。透过人的眼神,当能看出这话中的真假。这是刘伯温教给他的。而他在胡兰眼中所看到的,唯有一片坦荡。

“而后,我便见到了张士诚。他对和兵之事很热衷,不过却有些担忧,生怕消息走漏。而这一次,张士诚派他的义子与我同行,作为张士诚的代表,去到和州商量和兵的事。”

“还有吗?”

“没了!”说到底,胡兰不过是一个游走与两方之间传信的人。至于具体的和兵细节,还要张仁与陈友谅互相之间商议。

“好!胡将军能够将其中之事和盘托出,当记大功一件。这些日子,胡将军且先住在伯温府上。等过些时日,本帅另有要事差遣。”

“愿为大帅效力!”现在,他纵然不愿又能如何?当然,今日见过了朱元璋,胡兰心中多少稍定几分。看朱元璋的样子,也没有就要卸磨杀驴的打算,自己暂时还是安全的。

而后的几日,胡兰便住在刘伯温的府上,享受着锦衣玉食,与奴仆杂役的伺候。心底的秘密都交代了出去,人便没了负担。他与刘伯温之间,也已没了利益纠葛,纯粹只剩下同乡的情谊,这令胡兰很舒服。他不需要再防着那老家伙。

而这几日,朱元璋却终日皱着眉头。因为胡兰所说之事干系重大,他不的不将徐达也抽调回来,连同金陵城中驻扎的将领,以及刘伯温、李善长等人商议对策。

他们虽扣下了张仁,却难以长久封锁消息。只怕不需几日,陈友谅便会有所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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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 李代桃僵(1)

无意中发现了陈友谅打算与张士诚暗通款曲,朱元璋当为之庆幸,他只要做好准备,防备两相遭受到夹击便好。可这样被动的防御,并非是朱元璋所愿,毕竟老话常说:有千日做贼,却没有千日防贼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破坏他们的阴谋,将他们打疼、打怕。

“看起来,龙湾一战还是不够陈友谅肉痛的!”朱元璋在想,是否能够借助今日打探到的情报,再让陈友谅栽一个大跟头。

不过这件事情要快。而今张仁两个被困在金陵城已过旬月,若再拖延下去,陈友谅有所察觉,他们一切的努力可就都白费了。

朱元璋就此事先与李善长商议过。可讨论过后,却仍旧不见个主意。毕竟,李善长的长出在与精通政事,能够将金陵城乃至各地官吏、百姓整顿得井井有条,却并不善于这种权谋。

当然,他也有作为“人精”的一面,可而今却是适时的将那一面隐藏了起来。毕竟,人不能过于优秀。若他将一切优点都占据了,那么让刘伯温怎么活?

就好似刘伯温,若非朱元璋亲自指派,他对李善长的政务从不插手,就甘心屈居一个小小的谋士。

在李善长这里问不出个什么,就只得依赖刘伯温了。这老家伙老谋深算,总是有令人想不到的妙计。而且,若不在徐达回金陵之前私下里商议出格结果,难道要让朱元璋手足无措的站立在众将面前吗?

“刘先生请坐!”在商议正事之前,照例会寒暄几句。“过了年,标儿也就五岁了。我想着,是否该给他找个先生,让他识字了。咱小时候家里穷,就这几个字也是在庙里习来的,所以我想让标儿早早习得一身的学问。遍观军中,也就要数善长和伯温你的学问最高了。”

“而善长忙着他那一摊子事,难有个空闲,就更不要说教孩子了。所以我想,就让标儿认您为先生,由您传习学问。刘先生觉得怎么样?”

“学生惶恐!”刘伯温推脱道:“大公子的事,应当找一个德高望重的儒林大家传习学问,学生万万不敢逾越。”

“你怕什么?”朱元璋心里不痛快了。难道说自己的孩子做你刘伯温的学声,你还委屈了不成?“刘先生是怕我这孩子难以管教吧?刘先生放心,你是打也打得、骂也骂得。”

看起来,朱元璋是认准了刘伯温不可。他越是推脱,朱元璋就越是固执。

一愣神的功夫,刘伯温来了主意。“大帅,学生的这点本事多出自玄门之中,而大公子将来尊贵,能为其师的,也必为儒林正宗。这样,学生举荐一人,当能够胜任。”

“你说来听听。”朱元璋的确是相中了刘伯温的学问。不过这老家伙说的也在理。自己的儿子,若要学,便要学个堂堂正正,容不得半点的“歪门邪道”。

刘伯温道:“学生举荐的人,也是浙江人士,名叫宋濂,祖居金华潜溪,和学生还有章溢、叶琛两位有“浙东四友”之名。这个名头,不过是士林中传笑而已。不过这位宋濂的学问,学生确实甘拜下风。”

“宋濂?”朱元璋道:“这个名字我好想有些印象。汤和部胡大海攻克处州,而后汤和在地方上任命了数名官员,好似其中便有这宋濂和叶琛两人。如此说来,倒也省事了,我派人给汤和修书一封,让他调宋濂来金陵就是了!”

看起来,朱元璋已经同意了刘伯温的举荐,也算是放过了这个老家伙。

而实际上,刘伯温才学并不差,教一个小孩子也绰绰有余,但他却不想如此。这看似不过是教书的一件工作,可背后所牵扯的,却并非寻常。

按照如此发展下去,朱元璋将来必然是会称帝的。而其称帝之后,长子朱标便是太子。按照历朝的规矩,朱标之师,朱元璋登基后,必然要封为“太子少师”。等日后太子登基,便进而一步封为“太师”。那可便是位列三公了!

如此,当算是富贵无比,广宗耀祖之事。可刘伯温这人,深谙玄门之道,懂得招摇太过,必不久长的道理。只怕到那时候,自己也活不到太子登基,便会……

所以,他不惜惹朱元璋不快,也要退掉这个工作,而举荐了自己的老相识宋濂。

他相信,宋濂那个一心钻研学问的老学究,会比自己更为适合这个职业、这个位置。

如此,私事便算是敲定了,朱元璋该拉着刘伯温说些正事了。“伯温,你说张仁的事怎么办才好?”

刘伯温道:“学生敢问大帅,是想如何?”

“我想要打!想要打疼他们,打怕他们,让他们不敢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

“那就打!大帅麾下的将士,绝对不会弱了陈友谅。”

“只是,咱怕陈友谅和张士诚联合起来。那咱这金陵城,可是腹背受敌了!”

朱元璋这是当局者迷,而刘伯温就是那个能助他拨开迷雾,帮他清醒的人。“而今,大帅的势力范围整好隔绝了张士诚与陈友谅的势力,更是扣押了张仁,只要我们不放消息出去,张士诚必然还会傻傻的等候消息,做着与陈友谅联合的美梦。所以说,张士诚那方面尚不足为惧。”

“陈友谅呢?那可是咱的大敌啊!”

“陈友谅那里是有些麻烦。我们需要先稳住他。”

“怎么稳住?陈友谅若是等不到张仁和胡兰的消息,怕就稳不住了。”

刘伯温却道:“那我们就让他得到张仁的消息!”

朱元璋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我咋就没想到呢?对,就假借张仁之手,给陈友谅传信一封,约他和兵共夺金陵。到时候,我们再在金陵城外给他布下一个圈套,保管让陈友谅有来无回。”

他想的很好,可刘伯温却又不得不在其兴头上泼下一盆凉水。“只怕没那么容易。陈友谅上次中计兵败龙湾,这一次必然万分谨慎,绝不会但凭一封信便上当。依学生看来,我们要派人潜入到陈友谅军中去,假借张士诚的名义与他们商议出兵的事。如此,这出戏才最像是真的。”

“好、说的太好了!”朱元璋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只待明日徐达回来后,召集齐众将,才好一并吩咐。“伯温,你说让谁办这事最好?”

“大帅独断,学生不敢胡言。不过,此行凶险,所选派之人,务必心思机警,更兼武功卓绝,方才能够不露破绽。而且,此人需要假借张仁的名义跟随胡兰同回和州,所以年纪上也要与张仁相仿才好。”刘伯温已经表现的足够聪明了。若他事事都能够拿捏,岂非盖过了朱元璋的风头?

“好!明日徐达回来,咱们一道商议人选!”

刘伯温点点头,告辞离开。出门去,刘伯温唇角轻笑。“说是等明日徐达回来后商议,可大帅心底却早就有了人选!”他就是如此聪明。

第二日一早,城门尚未开启之际,徐达便带着亲兵快马进了城。一大早的,留守在金陵城中的将领们便应招聚集在帅府。

其中也包括李善长、刘伯温。这两个老家伙并肩坐在一起,颇有几分“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味道。

“伯温兄,今日大帅召集众将,是要商议何事啊?”李善长问。

刘伯温道:“善长兄岂会不知?”

李善长笑了。“当然是为了那张仁的事。只不过,昨日大帅招你进帅府商议,可我们却不知道大帅究竟揣着什么心思,才劳烦伯温兄指点兄弟一番。”

刘伯温道:“善长兄岂会不知大帅?”

李善长也懂得了几分。按照朱元璋的性子,如此一个天赐的良机,断然是不会放弃的。“想来,大帅是想要借此对陈友谅用兵了。否则,便不会将徐帅招回来。”

想到这,徐达到了。一路风尘仆仆,带着铠甲便进了厅上。而这时,朱元璋也露了面,好似掐准了徐达回来的时间一样。

“今天召集你们来,是为了商议对陈友谅用兵一事。”话落,底下的将领们各个振奋。这些人目前虽在金陵修养,却并非是军中闲职,而各个都是一方悍将,只不过是例行轮休而已。如今听说朱元璋要对陈友谅有大动作,各个都想讨个先锋,好再下一城。

“瞧你们一个个的,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听咱说,这次咱们可不是蛮干。前些日子,善长那里抓了一个奸细!”朱元璋示意李善长站起来,为大伙交代一下事情的经过。

包括徐达在内,众将侧耳聆听,生怕落下其中重要的关节。而李善长却也没有过多的废话,可谓是字字皆有用处。

听罢了李善长的话,朱元璋问道:“说说吧,谁人去完成这个任务合适?你们不是一个个都抢着要占一份头功吗?这回时候到了,你们谁敢去到陈友谅的眼皮子底下办事?”

底下没人言语。傻子都听得出,这件事情多么的重要,又有多大的难度。

第二百五十三章 李代桃僵(2)

目光扫向坐在最前头的徐达,就等同于是在bi)着他开口。

徐达道“我营中有一员儒将,器宇不凡,当能够胜任。”

“谁”

“华云龙”当初横涧山上的老兄弟,更是最初追随朱元璋反出濠州的“淮西二十四将”之一,其中年纪最小的一个。而今,也已成为了足以独当一面的上将军。

朱元璋自然记得这个老兄弟。他连连的点头,视为同意了徐达举荐的这人。

厅上的众将亦是如此,都颇为赞同徐达的提议。倒是李善长,对此保持怀疑。“大帅,华将军虽然器宇不凡,才华、武艺出众,可其在徐帅帐下为将,多与陈友谅部交手,只怕会被有心人认出了份。学生觉得,该是沐英公子最为合适。至少,沐英公子与张仁年纪相仿。而且这些年来,沐英公子多得历练,学生认为足以担当重任。”

沐英倒也不差。这几年年纪渐长,年轻人的跳脱之气退去了不少,人也更多了几分沉稳。更加上与王小十几次涉险,让沐英多了几分见识。

“善长说的也在理。”朱元璋也道“沐英跟着小十跑了几趟,倒是长了不少的见识。”朱元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口中竟自提起了王小十。他这话,当算是为众人提了个醒。

而刘伯温微笑颔首,似是早已知道了朱元璋心底的想法。

“伯温兄。”李善长就在其旁边。

“大帅,若说起来,无论是华云龙还是沐英,都不是最佳人选。上佳之人,当属小十将军。只不过,小十将军重伤之后体一直不强,怕是不起这远路的奔波。”

自那龙湾之战后,徐达还真就不知王小十的近况。他统兵在外,倒是听说王小十自那之后伤势加重,进而闭关了许多子。可随后他忙于军务,所以也忘却了王小十的事。

在徐达心中,王小十自然也是第一人选,只不过不知其病如何,这才没有贸然开口。而今,倒是朱元璋先一步提起了。

“恩,小十的确是第一人选。而且近些子以来,小十的病好转了许多,想来并不妨碍这趟和州之行。”

“大帅,此时关系重大,不可轻易决断。”下面的将领中站起了一人。说来,这也是当初横涧山上的老兄弟谢成,淮西二十四将之一。这人上透露的,绝对是一股骄横之气。在战场上,或许是一员厮杀虎将。而在此刻,不过是个添乱的家伙罢了

“末将以为,还是让华云龙去吧。王将军还是安心在金陵城养伤的好。”

朱元璋面上没什么,可心底却有几分不悦。一则,王小十龙湾之战立了大功,朱元璋念其赋闲久,想要重新启用,却终究差了一个时机。而今,这时机不是来了吗

再者,王小十的确是最为适合的人选。而徐达不同意王小十,是出于公心,怕王小十被伤势所拖累。可谢成这人,却摆明了是出于私心。无论是何原因,总归是不愿意看到王小十仍旧凌驾与他们众多将领之上。

如此一闹,不知该如何收场才好。当然,朱元璋大可以将谢成呵斥下去,只不过那样一来,无异于加重了将领内部的矛盾,与战事不利。

正当朱元璋左右不定之时,门外的军士忽然来报。“报大帅,王将军来了”

“王小十将军”

“正是。”

“快请”王小十来的可正是时候。“这可真是说曹cāo)、曹cāo)到啊小十,我们正说到你呢。”

王小十拱手行礼。“大帅若有差遣,万死不辞。”

众人都见到了王小十,见到了他此刻的状态。他整个人如脱胎换骨了一般,连样貌都改动了数分。而最为刺痛人眼球的,就是那一个大光头。“体发肤、受之父母”。若此时并非乱世,当不知有多少“老学究”会站出来指责王小十。

当然,王小十也不会在乎这些。

“好”

“大帅”谢成不适时宜的又站了起来。“王将军病体放愈,怕是不足以当此重任吧。末将不才,愿待王将军而行。”

在横涧山时,王小十便认得他。只是自己从未想过,如何会得罪了他们这帮人。为什么在这些将领们眼中,自己就好似犯了不共戴天的大罪一样。

其实不然,王小十并没做错什么。错就错在,朱元璋将他的位置摆的高了。

“谢将军,多年不见,可好吗”

“劳王将军动问,末将好的很。”

“既然这样,你我玩儿上几手怎么样”这也可算是在横涧山时便有的老规矩了。当初,军中将领之间多有切磋,俗称“玩儿上几手”。常遇在众将心中地位凛然,非但是因为其战功卓著,更是当初与他们“玩儿”出来的。

“王将军份尊贵,还是算了吧。”嘴上说着,可谢成眼里露出的是不屑。那意思很明显,老子不愿意欺负一个病人。

突然,王小十动了,如脱缰的野马一样,直扑向了谢成。而谢成则是顺势起,将股下的凳子抡向了王小十。刚刚还有说有笑,可一旦动起了手,却是丁点不留面。

朱元璋捏了一把汗。他虽知道王小十病大有好转,却不知其已经好到了如此程度,竟已经能够当堂动起手来。原本按照他所想,王小十这趟去和州,根本就没有“动武”之地,靠其机智的头脑取胜。而今见了王小十的手,朱元璋对这次的行动也更加有了把握。

“承让了”王小十举手投足,一副大家高手之态。而谢成那里,不过两式的功夫,便被王小十突破了防御,一手搭在了他的肩上。手指微微用力,便令其半个子失去了力气。

再怎么说,王小十此刻也当算作是一个“高手”,岂是任人欺凌、轻视的

当然,此刻的王小十也并非胜之态。他右肺新生,气力大增了数倍,却并未完适应自己此时的力道,还不能够做到收放自如。随着王小十每的勤加练习,只怕不之后,就连常遇也不会是其对手了。

“好这么一来,该没人会有异议了吧”朱元璋道“这趟的和州之行,由小十和其麾下的锦衣卫权负责。徐达,你也要做好准备,只待小十传回了可靠消息,便对陈友谅动手。其余各位将官,自今其即刻回归本部,等待差遣。”

“是”

王小十回去做好一应的准备。他既要假扮张仁,施展这个李代桃僵之际,最要紧的便是让自己和张仁一样。这里所指的“一样”,并非是样貌上的一样,而是实实在在的一样。他要做到如张仁一样的了解张士诚,了解张士诚部的一切,如此才能从容应对陈友谅。

张仁和胡兰已在金陵停留了许久,所以留给他们的时间便不多了。第二清晨,王小十便带着胡兰出发。而昨晚这一夜的功夫,王小十也未曾歇息,而是与刘伯温一道,将这一行中可能发生的凶险做了一个推算。虽不敢说事无巨细,但至少他现在心里有了几分把握。

自秦淮河登舟,两人就如寻常客商一般,遍览两岸景色。

“胡将军”

“王将军”

“你不要总是这幅心事重重的样子。你只要记住,我现在是张仁,姑苏大下,而并非是什么王将军。”王小十嘱咐道。从这一刻起,他们便要进入到演戏的状态。若连自己都骗不了,又如何能够骗得过旁人,骗得过陈友谅,和张定边呢

“末将知道了,王额,大下”

“这就对了”王小十道“你和我说说,陈友谅是个什么格”

“一代枭雄”胡兰道“陈友谅心从来如此,除张必先和张定边两个结义兄弟之外,他谁也不信任。不过,是人都有另外一面。他对待自己的子女非常好,这当算是他的软肋。”

以其子女为威胁,王小十并不屑于做那样的缺德事,因而也未将这话放在心上。

“那张必先和张定边呢”张必先他未见过,不知其是什么样的人。而张定边,可算是远王小十有着深仇大恨。若非这次王小十容貌大改,他还真就不敢到和州去。

胡兰道“张必先老谋深算,而张定边勇武过人。照比起陈友谅,这两人才是大敌。陈友谅一心想要与张士诚和兵金陵,因此只要您咬紧了姑苏大下这个份,陈友谅就不会对咱们如何。”

一路上,两人说的话并不多。当过了午时,舟行至采石矶处时,迎面划过了一支花船。便是那种船带着凉棚,好似放置了一座亭台在上边一样的船只。

胡兰见状道“大下,那是咱们自己人的船。”看起来,胡兰已经完进入了自己的角色。他说的“自己人”,当然是陈友谅的人。

王小十暗自庆幸。看起来,陈友谅已经察觉有异,而派人往应天附近查看。若他们晚动一步,只怕这个谎话就要被拆穿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李代桃僵(3)

“大下请看,那船头上,雕刻着一条似龙非龙之物,视为蛟,这便是我部特有之物。”而后,胡兰高声冲着船上喊道“对面可是江州的老乡”

“正是。你是从哪里来的”

“隆平府,做成了大买卖,特地赶回家过年。”胡兰道“大下,成了”这还多亏了胡兰。若非是刘伯温用计将之动员到朱元璋部,王小十想要潜入到陈友谅边,又哪里会那么容易。

果然,听罢了胡兰对上的“暗号”,船上的两人将王小十他们迎上了船。而原本为他们撑船的便是锦衣卫中的军士,王小十暗暗冲他点了点头,而其便退回金陵城复命去了。

让朱元璋知道自己已经与陈友谅的人接洽上了,他也能够安心些。

“我等奉主公之命,在此迎接胡将军。胡将军一路可安好”

胡兰道“一言难尽啊咱老胡险些就陷在金陵城里,亏得托了主公和姑苏下的福,才能安然脱。这位,就是姑苏大下,张仁”

老胡让过了王小十。

“参见大下”两人单膝落在船板上。

“免礼。”王小十不自觉的有些飘飘然。难怪世人为了权势争夺个你死我活,这种一呼众诺的感觉,的确是不错。虽然他面前只有两个人,显得王小十的心多少有些小家子气了。

王小十的表现并无特别,因为那样会令人觉得其十分做作。他就安坐在船上,腰板拔得笔直,上透露出的是一股自信之感。随着这股自信之气的透出,王小十的人也更显英气。就连熟知内的胡兰都觉得,如此才该是“大下”应有的样子。照比起来,张仁可是比之差的远呢。

这一路上,船行得并不急。王小十也不催促,就单凭着那两人cāo)舟。而途中吃喝用度,落脚住宿,都由胡兰安排,王小十从不为这些俗事占手,只顾得每里摆酷唬人。

殊不知,他们这一行的行程都已被先一步送往了江州,陈友谅那里得到了消息正在大肆筹备,以迎接“张仁”这位贵客。

江州到了,王小十仍旧如故,倒是胡兰显得分外紧张。毕竟,一个人心中若是装进了如此大事,势必难以平静。而王小十却也不好出声安慰他,非但是因为旁就跟着陈友谅的人,更兼是周围暗地中,还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他们。

江州,城池依托九江而立。九江,又称浔阳,便是宋江提反诗“血染浔阳江口”之处。

城外数里,一行人便离舟蹬岸。而岸上,早就有人打起了仪仗,来迎接王小十。

“末将熊天瑞,封汉王之命,来迎接大下。”

王小十装模作样的道“不敢。晚辈后生,如何受得起汉王这般重视。”王小十的心在跳。当然,心若不跳,人便死了。可现在,他的心跳的十分厉害,简直要跳到了嗓子里。也就是王小十,而今武功、心智都远非往常,不然肯定也已经被这阵势吓到了。

他还在想,幸好没有让沐英或是华云龙来,否则一碰面就非要露馅不可。华云龙他不清楚,但沐英那小子是何种模样,王小十却是清楚的很。

关键时刻,他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这些没用的事。而王小十脑中正是借助着这些个没用的事,从而缓解心底的慌乱,让脸色看起来如常。

旁边,胡兰低声道“这熊天瑞原本也是徐寿辉的人,而今投靠了陈友谅,却被剥夺了兵权,封为参政。”

虽是参政,王小十却仍旧称一声“将军”。如此的,当令其心大好。“熊将军”

“不敢姑苏下果如传说中这般,气度不凡啊”此刻,张士诚仍旧是一方诸侯,却并未贸然称王。有当初在高邮的教训,张士诚可算是聪明了不少,不再去触元廷的眉头。虽然如此,可陈友谅有意联合张士诚,便将之摆在了自己同一高度上,严令部下称其为“姑苏王”,而张仁,自然就是姑苏大下。

“大下请汉王与丞相为下摆好了酒宴,只待下入宫。”

“请了”王小十手上轻摆袍袖,当先走了过去,当得是一个气度不凡。而在路上,王小十意在先一步打听江州的消息。“熊将军,久闻张定边将军的大名,不知今可有幸一见啊”他刚刚便听出,城中摆宴的,只有汉王陈友谅,与丞相张必先。那么张定边呢

王小十可最在乎他了。

熊天瑞道“大元帅外出巡视各地驻军,目前不在江州。不过也无妨,左右大下会在江州住上一阵子,当能与大元帅会面。”

而后,王小十不再说什么了。进而更具体的,熊天瑞一个参政也不会知道的太过清楚。

为迎接“张仁”,街面上都已戒严,两相里都站立着军士,当得声势浩大。如此,也可看出陈友谅对于两相和兵的重视。

陈友谅越是重视,王小十心中便越是紧张。当然,这紧张并未表现在脸上。

王小十在思考,自己是否符合张仁的形象。符合陈友谅脑中张仁的形象无论张仁其人如何,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王小十要符合陈友谅心中,那张仁的形象。

可陈友谅会怎么去想王小十猜不到。他只能按照自己所想的去做。在他心底,“大下”就该是自己现在这幅样子。器宇轩昂、英姿拔。

终于,一路的忐忑在**之中爆发。因为他就要见到陈友谅了

“皇宫”里,与朱元璋的帅府在大小上差不多,可布局更为华丽,屋子里红漆梁、柱,佩着苏绣的点缀,屋子里随处能见到金银器的摆件,更添了几分富丽堂皇之感。

这是王小十第一次见到陈友谅。陈友谅并不高,比王小十矮着半个脑袋。样子也不好看,形容带着几分猥琐。但他的目光中露着翳,才平添了几分枭雄的气质。

王小十不怕认错了人,因为陈友谅正穿着龙袍。而其左手边,另一人穿着的衣服上绣着的是一只仙鹤。那个该是张必先。

“小侄张仁,见过汉王。并代家父向汉王问安”这话是刘伯温教给他的,否则王小十怎么知道该如何与皇帝说话。

“贤侄请起你我本是一家,后不用行此大礼。”陈友谅道。“姑苏王可好”

“我父王安好”王小十起。“这位,便是张丞相吧。临行前,父王特地叮嘱,见了丞相大人,也切莫失了礼数。”

张必先看着王小十,他面前的“张仁”,脸上便不似陈友谅那般的切。看起来,这老家伙比陈友谅更为难对付。

“来人,将朕特地准备的礼物,送给大下。”

有侍从递过了一件锦袍。王小十接过道“多谢汉王。本来,我父王也曾为汉王备下了一份厚礼,只可惜小王孤一人,山高路远不便携带。我父王说了,待等后两家和兵一处,共夺金陵城,我父王亲自将厚礼奉送汉王。”

这也是王小十提前编好的说辞。而且也是实话本张仁就未曾携带什么宝物。

“姑苏王真是客气了。贤侄,我们入座吧”陈友谅道“胡兰将军,你这一路上也辛苦了,就陪在大下边吃上几杯酒吧。”

“谢陛下”若按照往常,胡兰是没有资格列座的。不过今见他请回了“张仁”,陈友谅心又大好,便让他在此陪坐。

若换做从前,胡兰对此自当欣喜非常。这也说明,陈友谅后会重用他了。可现在,他的心里只有不忿。凭什么自己就只能屈居旁人这下而今胡兰越发庆幸自己跟了朱元璋这个圣主。若是这趟江州之行自己再能够再立上一功,自己的职务还要往上升

当然,这些不过胡兰心底想想,嘴上却不能说。只不过,他心底的秘密却藏不住,都跃然到了脸上,令他的表看起来很怪异。陈友谅也见到了,却只以为他是有幸陪坐而欣喜,并未想到其他。

分左右列座,张必先就在王小十的对面。那一双眼睛如电,看得人心头好一阵恶寒。王小十不知道,他是否瞧出了些什么。

“大下,老臣敬您一杯酒”张必先不知打得什么主意。

王小十举杯道“不敢,应当晚生敬丞相。”两人相隔遥遥,隔空虚碰了一杯便相继饮下。

张必先还未放下酒杯,便缓缓开口道“早就听闻,大下器宇轩昂,颇有令尊英姿。今一见,果不寻常。不过老臣不知,下的头上这是”

毕竟那光头太显眼了。陈友谅也想问,却碍于份没有开口。

“当年家父兵败,命丧徐达之手。自那起,晚辈便削发明志,一不报父仇,一便以光头示人。”这个回答却在理之中。

“大下好气魄老臣再敬大下一杯”众人又饮了一杯。“大下,前年姑苏王寿诞之,下可在边”

王小十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真正的考验(1)

“丞相说的哪里话?前年是我父王四十寿辰,我怎么会不在?”

“是啊,你真是糊涂了。当日你与朕还派人送去了贺礼,难道你忘了吗?你可真是老糊涂了!”陈友谅也道。这两人一唱一和,说的跟真的一样。而这话中所说,也却是真的。

“是老臣糊涂了。”张必先道:“老臣怎么一时就想不起,当日送与姑苏王的是什么贺礼呢?大殿下,你可还记得?”

王小十道:“当然!汉王送的是光明铠一副,丞相大人送的是宝剑一口,还有大元帅,送得是明珠十串。小侄一一记得。”

“还有吗?”张必先问。

“还有……”按照方孝孺所整理的情报来看,就只有这些。当然,也不排除是方孝孺的情报有误。不过,王小十目光悄然扫过张必先,那老谋深算的家伙眼珠子里闪的都是精光,令人不知如何防备。

忽而,王小十明白,这张必先是在借此试探自己。“还有什么,小侄就不记得了。如果丞相大人知道,还请提点一番。”

陈友谅坐在上面微笑颔首。“就是这些而已!相国,你今日是酒醉了,记不得当初的事了。”陈友谅为其缓解了眼下的尴尬。

“是、老臣是喝得多了,还请大殿下勿怪。”

王小十微笑不语。若是连这点准备都没有,他如何敢深入这虎狼之地。

而后,席间的众人便聊起了江州的景致,陈友谅与张必先向王小十推荐了几个好去处,声称让其好好游玩一番,却全然未提和兵之事。而王小十也不急,总归是来日方长。

席散之后,王小十被带到了宫外的住处,胡兰也独自出宫去了。陈友谅身边,就只有张必先这个老兄弟在旁。

“你觉得这个张仁怎么样?”陈友谅问。

“倒是个人才。”张必先答。

陈友谅道:“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些。”

“旁的,老臣看不出来。不过,这人应当是姑苏殿下无疑。”

“何以见得?就凭他记得当初你我送给张士诚的礼物?”

“当然不止如此。观此人宠辱不惊之态,便可知此人身份。”

陈友谅也道:“的确,这份沉稳的心性,怕是连善儿也有所不如吧!”

“大公子天资聪慧,不比这张仁差。”张必先道。

“好了,你这话,我就全当是个安慰吧!”陈友谅现在很羡慕张士诚。其义子竟如此出色,当得人中龙凤,实在是让人羡慕的很啊!

而后的这些日子,王小十再未见过陈友谅。当然,也未曾见过张必先。倒是熊天瑞这人,每日封陈友谅之命前来问候,一日两趟,从未间断。而胡兰呢,则是跟在了王小十身边。陈友谅念他隆平府之行劳苦功高,特许他加官进爵。当然,在这之前,他要伺候好了张仁。

也就是真正的王小十!

“大殿下,今日要到哪里去?”胡兰彻底成了王小十的跟班,不需旁人吩咐,一样也能做的兢兢业业。他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却都系在了王小十一人的身上。

“随便走走吧!”

随便走走,两人便走到了浔阳楼上。此处也算是江州名胜,先有盛唐白居易吟诗于此,后又有宋江提反诗之故事,即便这里想不出名都不行。

只不过,数百年光阴更迭,楼已非楼,人亦非人,浔阳楼犹在,可那反诗……

或许是此间主人怕再惹上是非吧。

…………

“小姐。”小丫头生来便是丫头的命。自她懂事起,便是个小丫头,伺候的当然也是富裕人家。可随后,那人家家道中落,她便被当做器物一般,被变卖了出去。

人的命格就是如此,或是她的命理过于卑贱,虽被转卖了几处,奈何主人家无不荒败,以至于险些沦落风尘之中。幸好,她遇到了小姐。在她眼中,小姐就是自己的恩人,就是在世的活菩萨。因为小姐给了自己一个家。

她情愿在这个家里当下人。她不相信,这样大的一份家业,也会因此而败落。那自己可真就是一个丧门星了!

“小姐,该梳洗了!”小丫头端着水盆进来,进门后又将之放下。昨夜入睡之前,小姐曾吩咐过今日会晚起一些。但此刻天色不早,她不得不进来叫醒小姐。

“小姐!”床上的帐幔遮住了人的眼。“该起了。等一下,夫人要来催了。小姐……啊!”小丫头手挑起了幔帐,可帐子里哪有什么人?被褥整整齐齐,不知小姐是今晨悄然离开,还是在昨夜便已不知了去向……

街面上,就是比家里热闹。无论那个家有多大,哪怕是九五之尊,也当期盼外面热闹的世界。

好一个俊美公子。相貌堂堂、衣着华贵,风度翩翩。只不过,若在常人的眼中看来,只怕是多了几分娇媚之气,更像是一个、像一个女人!

她本就是女人,化作男装,不过是为了外出方便些。

这位“公子哥”正走在大街上,头也不抬。忽然,在其身后,大队的人马呼啸,在街上扬起了烟尘。女扮男装的姑娘脚下忙不迭的跑了起来,像是在躲避着什么人。

如此,她越是心慌的逃窜,岂非便越是引得人注意?“小姐在那儿!快去将小姐请回去!”这些也不知是什么人,倒未曾带着兵刃,想来是府上派人来寻这位小姐,而其又不愿意继续被关在那狭小的天地中,因而才跑了出来。

一行人追,姑娘跑动得慌乱,头上挽着的发髻因颠簸而披散,方显出女儿家的姿态来。身在楼上的王小十不过随意的撇了一眼,便见到了她。这一切说来,是如何的凑巧。

“是她!”王小十认得她,两人之间也算是相熟。但此刻,王小十并非王小十,而是“张仁”。他虽见到了这女子,却不敢去相认。

可随后又见十数人,分明是在追这女子。不知其是何身份,却知道这女子并不愿同这些人回去。

王小十坐不住了。“老胡,你先坐着,我去管个闲事!”到了江州这么久,每日都是闲逛,纵然江州好景致,却也看的腻了、玩的腻了,今日刚好可提起几分兴致。

那姑娘还在跑,可动作却已与慢行差不多。终究,姑娘家并无过多的体力,如何跑得过这些男子。

“在前面!”后面的人追了上来。

突然间,街面上横出了一条腿,将当先一人绊倒在了地上。而后面的人紧紧跟着,一个不注意,也扑在了那人身上,整个队伍被撞得稀里哗啦,在街面上扬起了大片的烟尘。等他们再次站起了身,眼前哪里还有小姐的影子?

…………

“姑娘,没事了吧?”王小十柔声细语,怕吓到了姑娘。刚刚,就是王小十带着她一路疾驰,到了浔阳江畔。

不想,这姑娘心下稍定,见到了王小十的时候,脱口便叫道:“王小十!”她竟认出了王小十来。

他们本就相识。这个姑娘,就是王小十当年在滁州,还有在青田时所见到的陈颖儿。故人重逢,该当庆贺一番才对。可现在的形势却不允许王小十这么做。

“姑娘,你认错人了!在下张仁,隆平府人士。”王小十道。

“你……”姑娘又仔细瞧了瞧。乍一眼之间,她的确认出了王小十,那同样也令王小十一惊。而随后,王小十脸上又挂起了那种原本不属于自己的,自信的微笑。“对不起。你和我一个朋友太像了,所以我才、真是不好意思!”

王小十道:“没什么。也有很多人说我的样貌随处都能见到。”嘴上轻笑,王小十仍旧觉得,自己是太过大意了。若非自己掩饰的好,陈颖儿也未曾详加追问,否则自己岂非就要露馅了?

“多谢你帮我解围。”陈颖儿好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嘴里才不住的感谢。

“没什么,路见不平而已。”

“你是隆平府人?怎么到江州来了?”两人就此聊了起来。

王小十道:“到江州拜会两位长辈。而且,我这人也喜欢天下游历,正好到江州走走。”王小十仍旧在一味的装酷,却不想,这一手对于年轻女子分外有杀伤力。

“是吗?这么说,你一定去过很多的地方啦。”

一对俊男美女,沿着江岸而行。漫步、谈心,沿岸各色人等不少,可在他们彼此之间,却并无这些干扰。

不知不觉,天色将晚。“你家住在什么地方?我送你回去吧。”王小十道。

“不用了。等下会有人来接我的。”姑娘道。

“你哥哥?”

“你怎么知道?”

“猜的!”王小十早知她有个哥哥,在滁州时他们曾见过。

陈颖儿道:“我哥哥是最疼爱我的人。无论我走到哪里,他都会找到我的!”说来也巧,远远便见一人打马而来,身后还跟着一队卫士。“看,我哥哥来了!”

“你去吧!”王小十转身自反方向而去。

“你做什么去?”

“我不愿意见旁人。”王小十道。

自那日之后,王小十每日都要去浔阳楼走一趟,小坐一阵,凭栏而望。可一连几日,他却再也未见到陈颖儿姑娘。

第二百五十六章 真正的考验(2)

这日一早,王小十本想着再去到浔阳楼上碰碰运气,却不想,熊天瑞又在此时来了。而今日,他也不是单纯来探望那么简单。“大殿下,汉王吩咐,请大殿下今日入宫饮宴。”

“有劳熊将军了。汉王怎么想起今日宴请了?”这些日子,陈友谅那里没有丁点的消息,为什么偏偏选在今日呢?

熊天瑞道:“今日,我国大元帅回师江州了!”感情今日并非是陈友谅特地宴请“张仁”,而是因为张定边回都,这才在宫中摆宴,捎带叫上了自己。

如此,王小十心底有数了。怕归怕,但该来的总归还是要来。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假张仁,能否在张定边面前不漏破绽。

或许在几日之前,王小十并无这一丝的担心。反而是在那日见过了陈颖儿之后,他的心中都在久久思索这样的事。那日,陈颖儿张口便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说起来是无心,可这毕竟代表着自己身上,还有王小十的影子。

假的便是假的,纵然他学的再像,却也难退身上原本的气质。

如此,却也是无法。王小十只能装作自信,至少让自己看上去更为自信,希望能够瞒过张定边。

而后,王小十便打消了出去转转的念头,而回到屋中,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整日,他都站在铜镜前。透过铜镜,他在观察自己的眼神。他要让自己的眼神看上去更为坚定,生怕在见到张定边时,眼神有半点闪烁。

…………

“你怎么了?一大早上起来就闷闷不乐的?”

她何止是早起之后闷闷不乐,她近几日都是如此。

“父王说了,要择一位贤婿,为你尽早成婚!”陈善儿道。他们兄妹自幼感情便好,也只有他这做哥哥的才能将话说到陈颖儿心里去。

刚好,她烦心的就是这件事。“我不要!”

“傻丫头,父王做的决定,谁能改变。切记,千万不要再到外面乱跑了,否则让父王知道,你我都要受罚。”

“父王、父王,你就知道听父王的话!”姑娘气的扭过了头,不去看他。

“我知道了。妹妹你是有了心上人吧!”陈善儿问道:“你心里,是不是还记挂着那个王小十?他中了张叔叔一棍,必死无疑,你想了也是白想。”

当时,张定边刺杀汤和不成,反而是一棍险些要了王小十的命。而后,常定边去到临安府,救回了陈颖儿。如此,陈友谅也知王小十的事情。

提到王小十,陈颖儿脸色更为阴沉。她站起身,推搡着哥哥。“你出去、出去!我不想和你说话!”

被推出了门,陈善儿的脸上却不见怒色,反而是自目光中透露着温馨。这才是亲情的味道!“你记住,这几日千万可别乱跑啊!”纵然陈颖儿想要乱跑也不怕!这宫中内外,早已加强了戒备,凭陈颖儿一个弱女子如何能逃得出去?也正是如此,才令王小十在浔阳楼上空等了几日,却不得与佳人相会。

“王小十。”姑娘的口中道。渐渐的,她脑中王小十的影像变的模糊,渐渐换成了张仁的模样。两个人相识不久,又是一面之缘,他的样子怎么会留在自己脑中呢?

“王小十。”可姑娘嘴里念叨的仍旧是王小十的名字。“你到底是不是王小十!”

不得不说,女人的直觉是非常准的,而且她们也更加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虽然王小十而今音容样貌大改,可陈颖儿仍旧固执的怀疑,那张仁便是王小十!

越是如此,姑娘的心底便越发热切,恨不得现在就与之见上一面,好进而问个清楚。可惜,现在她如被软禁一般,根本就出不去。看起来,就如刚刚陈善儿所说的,父亲已决心为其择婿,容不得她推脱。

整整一日的时间,王小十都在家里。或者这还不能算是家,不过是一个临时的住处而已,一个陈友谅为“张仁”安排的临时住处,华贵、舒适,却不能带给人安全感,不能带给王小十安全感。因为这其中,上上下下都是陈友谅的人,王小十即便是在睡梦中,都保持着几分清醒。也幸得他没有说梦话的毛病。

说梦话,不过是一个小毛病,却分在什么时候。关键时刻,一样能够要了人的命。这就好比千里之堤,尚能溃于蚁穴,人身上的哪怕丁点弱点,在有心人眼中也会被无限的放大,最终成为使你倒下的最关键因素。

每个人都如此,并非单是王小十。在这点上,老天爷是公平的。可话又说回来,常人纵然缺点缠身,可他只要不似王小十这般的屡屡涉险,也当安稳一生。而人的命运,就是在这一次次涉险时的跌宕中转变的。

一日的时间不过转瞬,还未觉得怎样,天便又一次黑下。

此刻,王小十的心底是又怕又急。怕的是,待会儿见了张定边,若自己不能够应对自如该怎么办才好?而急的又是,陈友谅只让自己游山玩水,全然不提和兵之事,分明就是不信任自己,他王小十又该如何是好?

“门外已经备好了车马,请大殿下动身前往皇宫赴宴!”门外,有侍卫传话。

“知道了!”王小十仍旧面对着铜镜,整了整衣衫,脸上又挂起了那自信的笑容,出门去了。“大元帅可是回来了?”路上,王小十向车外的侍卫问道。

“回禀大殿下,大元帅回来了!”

“那就好!大元帅无恙吧。”

侍卫不知他为何会这么问,却也只好答道:“大元帅无恙。”

殊不知,现在的王小十心中越发紧张,就恨不得张定边出了事才好。

驾车的马匹步行缓慢,给了王小十最后一个思考的时间。他真的有些怕了!若是时光能够倒流,他想自己是绝不会来执行这危险的任务。情报工作,果然不是人人都能做的!心志若是欠缺了丁点坚韧,旁人还没怎样,他自己倒是先一步垮了。

路上,王小十甚至想着逃走。凭他的身手,逃出江州,甚至一路逃回金陵都不算难事。他真的想逃了!

而这时,马车停下了,他连逃的机会也没有了。如此孤注一掷,他的心,反而平静了少许。就平静了那么一点点。

皇宫里,有近卫将王小十迎了进去。他就这样一步、一步的,走进了陈友谅的身边,进而走进了他的心里。

进而,王小十在厅上见到了张定边。而张定边却并没有见到他,因为他正背对着王小十,自然无法见到。但王小十单凭一个背身,便认出了张定边。

“小侄张仁,见过汉王殿下,见过丞相大人!”

进而,张定边转过了身、扭过了头,见到了他。“王小十!”不想,张定边竟也一眼便认出了他。

王小十眼神犹自坚定,只不过面上自信的笑容渐渐收敛。

“大元帅在叫谁?”王小十冷言道。

“我在说你!王小十。你骗得过陛下,骗得过丞相,却骗不过我张定边!”张定边一步一步向着王小十走进,可王小十却没有动。只要张定边未曾动手,王小十也不会妄动。

这一刻,王小十甚至有几分庆幸。他庆幸自己在几日前见到了陈颖儿。当时,陈颖儿脱口便认出了自己的身份,使得王小十一时慌乱,而眼神闪烁了一阵。只不过,那阵闪烁并未被陈颖儿发现。

可今日他面对的是张定边,一个难对付的人,他若是眼神中稍有闪烁之意,必然会被其发现。所以,正是有了与陈颖儿的会面在先,此刻的王小十眼神才会如此坚定,一瞬不瞬。

而且他也在想,这是否又是一个试探呢?以张定边的个性,若真的怀疑自己是王小十,怕不等自己话说出来,却已经动起了手吧。

“大元帅,你怕是在开玩笑吧!王小十的名字,我也听说过。据传还曾败在了大元帅手里,大元帅该当不会认错才对啊!”王小十道。

“就是啊!大元帅,你怕是认错了吧。在你面前的,是姑苏大殿下张仁。”陈友谅也帮腔道。但王小十清楚,陈友谅绝不是在帮自己,只不过是一唱一和而已。看起来,他们并未确认自己的身份,而是在施“诈”。若自己真的是张仁,陈友谅也可将这一切都推说到张定边的身上去。

这几人当的老谋深算!

张定边却坚持道:“他的外貌虽然能够改变,可他的眼神变不了!此人就是王小十。他曾被我所伤,右肺受损。若陛下不信,找来一名御医诊查一番便可知晓!”

“这个……大元帅,如此岂非怠慢了大殿下?”陈友谅像是很为难般的看向了王小十。

如此,王小十的心放了下来。他的机体再生,右肺早就生长了出来,自然不怕。“好!大元帅,为证清白,我愿意请御医为我诊查。不过若证明我却是张仁,还请大元帅给我一个交代!”

“好!若我所言有假,甘愿为大殿下磕头赔罪!”这无异于是一种赌局。若非是早听了刘伯温的告知,王小十是万万不敢赌的。

第二百五十七章 真正的考验(3)

赌博之道,素来有之,可上追至尧舜时期。后至秦汉,乃至后世的数千年之中,更是大行其道。赌博赌的是什么?是在未知的谜底揭晓前那一刻的快感。而这世间的赌徒分为两种,一种便是无论输赢都要去赌,视为赌中“恶徒”。而另一种,则是有了必胜的把握才会去赌。

赌斗的双方,无不认为自己攥定了百分之百的胜算。而今也是如此!王小十心中落定了必胜的把握,所以才敢和张定边打这个赌。

而其猜想,张定边怕也是如此。虽然,张定边不过是试探而已,可这赌局对其来说,却是有利而无害。

若真查出王小十假冒,当可除去这一“祸害”。若面前这张仁是真的,当也不会影响陈友谅的大计。到头来,不过是张定边受些苦而已。

“好!有本王和丞相大人以做见证,若今日真是冤枉了贤侄,本王便会给贤侄一个公道。”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退却的。王小十就等着那御医来为其诊治。

王小十本以为,这御医该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毕竟,年纪也就代表着经验。却不想,被招来的却是一个年轻人。年龄该是还不到三十岁,与王小十年龄相仿。

而后,王小十被单独带到了一旁,由这位御医诊治。当王小十的衣襟被打开之后,露出的是光滑的胸膛。肌肤晶莹,简直如少女般的姣好。

原本,在王小十右胸处倒还留有疤痕。只不过,经上次闭关之后,他的周身肌肤犹如再生,连疤痕也消弭于无形了。

而后,这御医又诊过了王小十的脉腕,探知他体内的情况。

“回禀陛下,张仁殿下身上却无伤痕,且心肺完好,并无病疾在身。”

陈友谅喜道:“好!你的医术,本王信得过。毕竟,你师父滑寿神医之名遍扬四海,你是他的得意门生,当也不差。”感情这个年轻的大夫还是滑寿的弟子,也算是与王小十有莫大的渊源。

“家师秉承岐黄之道,所学冠绝天下,学生难忘其颈背,只愿尽平生之力,为汉王效力。”

“哈哈……好!”陈友谅心情大好。却定了张仁的身份,又听到御医的这通赞扬之语,自当令其心神愉悦。“好,带卿家下去,本王重重有赏。”

“且慢!”张定边却叫住了这御医。“你抬起头来?”

王小十插言道:“大元帅这是何意?莫非,仍旧信不过在下的身份?”

“抬起头来!”张定边不理会,只顾得逼迫这御医。因为他刚刚始终都在低着头搭话。仰面视君,便是死罪,因此这御医低着头也没有错。

“抬起头来!”张定边又喊了一声。御医值得缓缓抬起了头,面对张定边。

张定边与之对视一瞬,而后问道:“你确定,大殿下的身体并无异常吗?”

“难道他发现了什么?”王小十心中也却无底。

御医道:“确定。大殿下的身体,并无任何异常。大元帅若不信,可另找几名御医诊治便知。”

“好!你下去吧。”

“是!”御医退了出去。自始至终,他神态如一,不见丁点诧异模样,想来张定边单单是通过目光对视,也无法察觉出什么东西。

“大元帅,你真的是多心了!”陈友谅道:“既然如此,误会消弭,快些请入座吧。”

“慢着!”张定边又叫住了。“臣下还欠着大殿下一个响头呢!”

“这个……大元帅玩笑了。”

王小十不知其唱得是哪一出。“大元帅玩笑了。既然本公子的身份已然证明,刚刚的事情,就到当做是一个玩笑吧。”

“为将帅者,口中自无戏言。大殿下,请受老臣一拜!”说着,张定边撩袍便要拜下。

王小十不想将人逼迫过深,免得再升起无尽的祸端,便赶上前一步,来搀扶张定边。不想,他的手堪堪碰在张定边身前,这老家伙反手便扣住了王小十的手腕。

进而,王小十未做防备,一瞬间慌神,而后又是握掌成拳,臂上青筋暴起,腕子顺时针翻转,借着大力便扭脱了张定边的掌控。

进而,张定边还不放弃,而是以右膝撞向了王小十的小腹。

王小十微微侧身,一拳打向张定边的胸口。

张定边不闪不必,就已胸膛硬抗王小十一击。

随着这一击而中,王小十臂上传回一股反震之力,使得他退后了数步,才散去了力道。而瞧对面的张定边,却是脚下如常,不过身子晃动了数分,便已化去了这一拳的力道。

如此,王小十当知道,自己与张定边之间,尚且还是有差距的。

“大元帅,切莫怠慢了贵客!”陈友谅忙不迭的出言道。

“陛下恕罪。老臣见大殿下勇武不凡,忍不住出手与大殿下切磋一二,还请殿下勿怪。”

“不怪、不怪!”王小十的脸上,重新挂起那自信的微笑。“晚辈自家父惨死徐达之手后,也曾勤习武艺,自觉身手了得。不想,大力之下,却不过是为大元帅掸了掸灰尘而已。大元帅,当是世间第一英雄!”

“不敢。大殿下才是当世第一的青年才俊。老臣借此,邀大殿下同桌饮酒!”

王小十也不推辞。“大元帅请!”他就不信,张定边还敢搞什么手段不成?

而后的这顿酒宴上,张定边的确没有再动任何的手脚,就如一个寻常的长辈一样,询问家中之事。王小十应对的很好,张定边也看不出破绽。可总是被他这样盯着,人多少都会有些不自在。王小十只好隐去自身这种尴尬之感,只顾向着张定边笑。自信的笑!

上面,陈友谅是越看越喜欢上了“张仁”。这种处变不乱、宠辱不惊之态,当得令陈友谅欣赏。而且更为难得的是,这“张仁”文武全才。虽与张定边拆解了不过两招,可陈友谅却清楚,纵然寻遍江州,在这个年纪的年轻人里,可没有人能够从容应对张定边的突然发难。如此,当看出“张仁”的武艺不俗。

散席之后,陈友谅好一通拉着王小十的手畅聊。看其通红的脸蛋,还有喷喷酒气,当知道他喝多了。

最后,王小十被送出了宫,就以那辆马车给送回了住处。

“陛下,微臣也告退了。”张定边就要离去,却被陈友谅叫住。“大元帅,你觉得若是将颖儿许配给张仁如何?”

张定边道:“陛下若让臣说,臣可就直言不讳了。这个张仁,并不可信!”

“哦?”陈友谅并非真的醉了,脸上的红晕,不过是喜冲眉头,再伴着三分酒兴而已。“大元帅难道还有别的看法?”

张定边道:“这个张仁,绝不是寻常人物。老臣可以断定,他必然是王小十。”

“你说他是朱元璋的人?”

“至少,王小十曾替朱元璋当下致命的一击。他的心,是倾向于朱元璋的!”

“何以见得?”张必先也道:“那王小十挨了定边你一棍,纵然侥幸不死也将是个残废。而且这两人,样貌举止上也并无半点相似,怎好平白便说他是王小十。”

“他的眼神!王小十的眼神,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未免太过武断了吧!”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更何况,数日前公主与张仁在浔阳江畔偶遇,公主脱口便说出了王小十的名字,这又作何解释?我一人看错,难道颖儿也看错了?”

原来,张定边今日会借此对王小十的身份发难,并非是无的放矢。而是不知道为什么,前几日他与陈颖儿会面的事,被有心人记下,而传到了张定边、陈友谅等人的耳朵里。

却也难怪,王小十自打入了江州之后,可以说一言一行都尽数在陈友谅的监视之下,况且当日江畔上又并非他们两人,自然难谈什么隐秘。

“颖儿年纪小,看错了也数平常嘛!”陈友谅道。现在,他是认定了这个“张仁”的身份,一心要与张士诚结盟,不想再平添事端。

张必先虽也如此,却不似陈友谅这般的急切。“既然定边心中怀疑,我看还是加以证实的好。”

“怎么证实?”

张定边道:“陛下,就请让我去办这件事。我保证褪去他的皮肉,照出他的五脏!”

“不可乱来!”

“臣下有分寸!”

张定边当然有分寸。而其心底,甚至已经万分确定,那就是王小十!不论其他,单是王小十的眼神。他的眼神很坚定,面上的笑容也足够自信。可恰恰就是这过分的坚定,才令人觉得笑容背后掩藏着什么。

“是什么呢?”直到夜深,王小十仍旧在想。“王小十受了我一棍,纵然不死,也不过是个残废而已。可今日这人,不单好端端的站着,而且自己出手试探之下也甚为有力,哪里有过重伤的样子?”

而且看陈友谅那谨慎的样子,自己纵然想要提审他却也做不到了!

“我该从哪里下手呢?”张定边猛然想到,“如那般的伤势,天下间,怕只有神医滑寿才能够医治吧。滑寿!”

第二百五十八章 佳偶天成(1)

若是按照他这般猜想却也不能算错。毕竟,王小十的伤,本身就是滑寿为其医治好的。只不过张定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王小十福缘深厚,连番奇遇之下,竟令伤势恢复如初,连丁点痕迹都未曾留下。

而今,王小十算是披着一副“张仁”的皮囊,成了陈友谅的贵客,张定边不好将他直接锁拿下狱,大肆审问。可张定边另有办法。王小十动不得,他却可以从今日那御医的身上下手!

夜至更深,王小十一个人在屋中宽衣。并非没有婢女伺候他,只不过都被王小十轰了出去。

宽下了外衣,正待将内衬的衣物除去,可王小十耳角轻动,像是听到了外间有什么声响。声音轻微,却不曾逃过王小十的感知。

如此,王小十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穿着内衣便一头扎在床上装睡。

突然,门声响了起来,有人悄然推门进了屋子。透过床上的帐幔,王小十见那是一个男子的身影,身形与自己差不多。这人进来后又将房门关好,而后打量了屋子一周,才向着床边摸索而来。

“难道是张定边?不会,若以张定边的身手,如何会让自己发现?难道说,是他派人来要对自己不利?”

还未未等猜出个所以然来,那人已到了近前,手搭帐幔将之挑开。而后,王小十才趁此机会一脚踹了出来。

“可是王将军?”这人身子退了两步,口中喊道。

“我……”王小十刚想应承,却忽然想起,此刻尚在江州,尚在陈友谅的眼皮子底下,自己如何能够承认这身份?若这人是张定边派来的怎么办?

思之详细,却不过转瞬的功夫,王小十便想通了其中关节。“什么王小十?我乃姑苏殿下张仁!哪里来的小贼,还不快些受死!”

他已经完全想通了。此处戒备森严,若真是锦衣卫中的兄弟要与自己联络,是万万不会选在这里的。而且,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进到屋中,还没有被守卫发现。

“王将军莫嚷,小的是奉吴国公之命,来与将军接洽的。”来人道。他越是如此,就越是令王小十嘴角冷笑。若真是锦衣卫中的兄弟,不会称朱元璋为吴国公,而是会直呼“大帅”。

“小贼找死!”王小十举手不留情,两人就在这屋中的昏暗之下打斗起来。

连连斗了十余招,这黑影一声叹气,而后,夺门落入到院中,进而失去了踪影。

“来人呐!”王小十刚刚便已叫喊出声,却久久未得到回应。如此看来,今夜这场“接头”的闹剧,又是陈友谅所主导,目的自然是在试探自己。

果然,一切则如王小十预料的那样,这黑衣人“险而又险”的冲出了重围。一刻钟后,侍卫来向王小十禀报。“启禀大殿下,刺客已经被我们击退,请安心歇息。”

“想不到江州乃汉王治下,竟也如此的混乱不堪。而这府中精兵数百,竟连一个小小的刺客都抓不住,真是让人大失所望。”

“请大殿下降罪!”

王小十道:“我不过客居在此,哪里能降你什么罪,你还是去到汉王那里请罪吧!”王小十转身回到屋去。

这一夜好险!若非王小十心头清明如镜,险些便要着了道。这个妙计,只怕不是陈友谅能够想出来的,到底是张定边,还是张必先呢?

也只有他们中的一个了!

夜深同样未曾入眠的,可不止王小十一人。

“相国,派去的人回来了。大殿下并未露出什么破绽。不过,他好像看出了这是我们定下的计策,而显得很是不悦。”

张必先道:“那就对了!若他并无任何的不悦之态,却倒令人生疑了。可见,年轻人毕竟是年轻人,心思欠缺沉稳,也可看出,是定边此次多疑了。”

可张定边却不会这么想。张定边是个固执的人,而固执的人往往只相信自己所认为的真相。这种固执,常人多笑其是一种“傻”的表现。殊不知,若无这种固执的人存在,那么这世间该有多少真理被埋没。

此刻的张定边,就沉浸在追寻“真理”的固执中。不过,这种固执是伴随着血腥的。

数个时辰的功夫,现在天都已经亮了,他也被折磨的几次昏死过去,又几次被凉水泼醒。可从他的口中,张定边什么也没有得到。

“再打!”张定边倒要看看,一个济世救人的大夫,还能够有多硬的骨头。

“大元帅,若再打下去,怕这人就禁不住了。”

张定边也是无法。“说,你和王小十究竟是何关系?”

“我不认得什么王小十……”他话里的声音越说越弱,竟儿却已经听不入耳中。

“大元帅,他又昏死过去了!”

“弄醒他!”今日张定边势要问出个结果来。

一盆冰凉的井水当头浇下,人自然被激得清醒了过来。

张定边见其不堪鞭挞,便准备“以理服人”。他道:“你乃是神医滑寿的弟子,而那王小十日前曾受重伤,访遍世间,也唯有神医滑寿能够将其医治如初,你还敢说你不认得王小十吗?”

“小人、小人的确不认得王小十啊!而且,家师四方云游行医,我也已是数年未曾见过家师了。”

“那么我再问你。昨日在殿上,我问你是否确定,张仁身上并无伤损,你是一口咬定。你为何如此确认,竟而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是否与之早有默契,否则又如何会这般坚定?”

这人道:“那是因为我对自己的医术自信。你也知道,我是神医滑寿的弟子,怎么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吗?”

“好一张利口!”张定边道:“你若执意替人隐瞒,就休怪本帅不客气了!来人,将其家小尽数带来。”

一听如此,即便再坚毅的人,也难免心弦为之触动。“张定边!”

“大胆,竟敢直呼大元帅名讳!”旁边的军士喝指道。

“哈哈……张定边,不劳你费心了!”而后,这人脑袋低下,张定边还不知其是何意。可随后,他的头猛然抬起,后脑重重撞击在身后的墙壁上。

“咚”的一声响,却像是连张定边都被吓傻了。“快救人!”

人被从墙上解了下来,几名军士近前查看伤势。“让开!”张定边亲自过来,趁着这人还有一口生气,忙的将自身内息度入他的体内,维持其生命。

忙活了好一通,这人的伤势才稳定了下来。也幸得是此人受刑了一夜,力气大有损耗,这一撞之下也非全力,否则纵然是大罗金仙,也休想将其从鬼门关前拉回来。

“大帅,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再想其他的办法!”张定边没好气的道:“或许,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那么说,这个张仁是真的啦?”周围的人都是张定边的亲信。

张定边摇着头。“那也未必。或许,他真的未曾检查出王小十的伤势!”张定边认定了他就是王小十,还要试图寻找到证据。

“这怎么可能呢?大元帅,当初是胡兰亲自迎回的大殿下,您说会不会是……”

“胡兰?”张定边的这个眼神,注定胡兰就要倒霉了!

天光大亮,王小十却并未因昨夜的事情而影响了心情,仍旧在江州城内闲逛。当然,目标自还是浔阳楼上。因为心念着陈颖儿,浔阳楼外的景色看多少遍也不会觉得腻。

胡兰自然也在,这一段日子他可算是真正的清闲下来,只管陪着王小十游逛便好。

看着江面上的条条快船穿行,王小十心神一阵恍惚。可能是他昨夜一夜未睡,到了江州之后又连日紧绷着心神,才会显得有些疲累吧。而且他在外人前,还要装出自信满满的样子,如何能不累?

现在,身边只有胡兰在,他刚想闭眼小憩一会儿,可就在刚一闭上眼睛的时候,怎么就会这么巧,一枚石子,不偏不倚的打向了他的后脑。

石子是奔窗外飞进来的,王小十抬手将之接住。

目光跳出窗外,王小十才想起,自己可是身子三层楼上啊!浔阳楼周围,又无同样高度的建筑,这枚石子是如何扔上来的?

向下瞧,街面上行人密布,也不好分辨。

忽而,王小十的眼睛好似被一道光所刺痛到了。是一道目光,杀气袭人的目光。

“胡兰,你在这待着,我去去就来!”王小十吩咐一声,又一次快步下了楼,寻找那杀气的来源。

“王……大殿下,你慢着些!”王小十并未吩咐清楚,而且他的样子很急,胡兰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变故,就也随后跟了下来。可他脚步稍慢,才到街上,却哪里瞧得见王小十的影子。情急之中,他险些就要叫出王小十的真名来。

而这时,胡兰身后过来一队巡城的军士。“正好,你们快随我去找大殿下!”

“对不住了,胡兰将军!”

“你们要做什么?”

“奉大元帅之命,请胡兰将军到帅府叙话!”

胡兰不知为何,但张定边的命令,军中将领没有人敢不从。

第二百五十九章 佳偶天成(2)

王小十跟着那目光,穿街过巷,一路追出去了很远。直至他自己也确定,后并无任何人可以追上自己时,前面那人才停下。

看起来,这人“袭击”王小十是假,有意和他密谈才是真。王小十确信,这才是锦衣卫中的兄弟来联络自己。

荒僻的暗巷之中,那人停住了。单是背影,王小十便觉得眼熟。“丁普郎”

来人转回了,可不就是丁普郎嘛“你怎么来了”王小十万不会想到,竟是丁普郎来见自己。无论是李丰还是毛骧,乃至是纪纲亲自前来,都比丁普郎适合。原因无他,龙湾之战时,丁普郎可是将陈友谅骗的好苦。十八万大军旦夕之间葬送,陈友谅该是对其有多么痛恨从赵普胜所落得结果便可看之一二。

如此,丁普郎到了江州,无形中便对王小十这次任务平添了风险。

“大下”来人的确是丁普郎。不过出于谨慎,他也并未直呼王小十的真名,而是直呼大下。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巷子外被有心人听到了,岂非要坏事。

“你怎么来了”王小十又问了一句。“纪纲派你来的吗”

“恩”丁普郎点头。

“糊涂。任谁来也不该是你。”

“话不多说,有东西交给你。”丁普郎从后的腰带解下了一个黑口袋。王小十接在手里,微微用力之下,里边是一块柔软。“这是信鸽。”

王小十明白。而后,两人颇为默契的点点头,王小十便转出了巷口。这里太不安了,他不应该待得那么久。

等他回到浔阳楼上,才发现胡兰不见了。问过了楼上的伙计,听闻他是紧随着自己而离开的。王小十不知他去了哪里,只好在楼上等着他。

等啊、等啊一直等到天黑,却也不见胡兰回来。他哪里知道,这胡兰已经被张定边给“请”去了。

等不到胡兰,王小十见天色不早,就准备返回。不想,楼下却是又寻来一队人。是来找王小十的

“大下,汉王特请下入宫一叙。”

王小十现在可算是变为了“应声鸟”,随时等候着陈友谅的传唤。“天色这么晚了,不知汉王招我何事”

“回大下,末将不知。”

“好”王小十心底画着迷糊。胡兰突然失踪,陈友谅又在此时天黑之际宴请,该是有什么事呢

王小十猜不透,却也不好拖延,只能跟着去了。

皇宫里,一片祥和之气,当得令王小十心神一松。经历得多了,眼力也大盛从前,当看出前路是凶、是吉,是否陈友谅摆下的鸿门宴。

“贤侄今没有旁人,算作是家宴,不要见外啊”陈友谅笑着。他笑起来表更为怪异。看样子,人长的丑了些,纵然笑容也是无法弥补的。

陈友谅带着他,一路向后宫而去。这下子,王小十当才见到这“皇宫”的貌。元末三雄,都说张士诚富庶、陈友谅势大,可如今看起来,陈友谅的财力,也绝不在张士诚之下。至少,张士诚就未曾这般的大兴土木。

半路上,王小十道“陛下,而今夜深,小侄出入这后宫怕是不合适吧”

“无妨皇后也想要见见你”

“陈友谅的皇后见我做什么”王小十暗自猜测。“莫非是相中了我,想要招我做女婿”王小十心中不好笑。

今倒好,非但不是鸿门宴,倒似是一场喜宴。无论菜肴还是宫中的摆设,所透露出的都是一副喜庆、祥和之气。如此,王小十越发搞不定,今这陈友谅背后是藏着什么把戏。而其打死也想不到,自己刚刚番猜测,竟是成了真

宫中灯火辉煌,乐声时而婉转、时而悠扬,恰似顺着浔阳江岸,传遍了整个江州城,传遍了整个江州。

地牢之中,沉、黑暗,好似任何人世间负面的绪都积累到了这一处。能在这里生活下去的人,绝对不是凡人。纵然是狱卒,也未有长久当值于此的,否则他必然会疯掉。

“大元帅,胡兰招供了”

“好”两的功夫,张定边等红了眼,终于等到了令他精神为之一震的好消息。“胡兰怎么说”

“胡兰他自行招认,那姑苏下张仁,实际上是朱元璋部的王小十。他们在经过金陵城时被朱元璋部扣下,胡兰迫于形势,投降朱元璋部,进而来了这么一个李代桃僵之计”

“好、好、太好了”张定边连说了三个好字。想当初,他便不同意联合张士诚。

陈友谅称帝,张必先为丞相,张定边为大元帅,国中大小事务,尽数掌握在这三人手中。而当时,就龙湾一战后,三人产生了分歧。

陈友谅认为,龙湾新败,是中了朱元璋的计策,若真是战阵拼杀起来,朱元璋并非自己的对手,如此便想着卷土重来,二次兵发金陵。

而张必先觉得不妥,该当外引强援,才会更有胜算。可张定边却认为,此时新败,不易大动干戈,当徐缓图之。

三人三个看看法,陈友谅的急切,而张定边的稳妥。三人僵持不下,这才选了一个持中的办法,派人联络张士诚。就胡兰隆平府一行,陈友谅与张必先曾详细商定过。可而今看来,即便再周密的计划,实施起来也难保不会有变故。

“让胡兰画押,本帅这就去将那王小十擒来,而后挫骨扬灰,以消心头只恨”张定边恨自己被王小十玩弄了,更恨其将陈友谅欺瞒了。

张定边亲带人马,包围了王小十入住的驿馆。为大元帅,能够调动国兵马,虽然大军尽数驻扎在城外,可张定边的府上,尚有八百家甲。更何况有张定边这个绝世高手在,岂能抓不住他区区一个王小十

当张定边带人冲进了驿馆之后,却被告知,王小十今夜并未回来。详加查问之后,才知道是半路上被陈友谅请了去,在皇宫里赴宴,始终都未见出来。

张定边心下大喜。如此,皇宫中戒备森严,抓捕王小十更为容易。而且,他正好当面之下拆穿了王小十的嘴脸。“走,随我进宫,去找王小十”张定边立时调转了马头。

“大元帅,夜闯宫廷,只怕是有些不妥吧”

“都这个时候了,还管得这些。况且王小十尚在宫中,陛下也一定还未就寝。迟则生变,现在正是时候”大队人马,随着张定边而动。数百人在街巷上疾驰,自然难以掩藏痕迹,两旁住户,都被这一阵马蹄声而惊醒。他们口里或有怨言,心中怨气更甚。只不过,对此却无可奈何。

张定边带人赶到皇宫,门前守卫自然将之拦住,询问缘由。张定边交代了一句,便要往里闯。却在此时,宫门深深,突然闯出了一个小东西。一只白鸽,在夜空下展翅。小家伙飞的不高,却在努力的展翅,挣扎摇晃的样子很是可。

张定边看到了,他所看到的却绝不仅仅是“可”那么简单。“是信鸽,将它打下来”

后面队伍中有人张弓搭箭,将信鸽下。张定边府上的护卫,都是从各地军中挑选出的精锐,无论战阵厮杀,还是弓马骑,各个都不含糊。

果然,鸽子腿上绑着信。张定边打开看过,狠狠将这纸条揉搓在掌心之中。“无耻之徒,竟还妄想取我国公主”

这信上写了陈友谅和兵的意图,还有和兵的期,与两相联姻之事。王小十假借询问张士诚之名,而想要将这消息送到锦衣卫的兄弟手里,却不想刚出宫门,就被张定边所拦下,那信鸽也因此而送命。

皇宫里,陈友谅心里这个美啊“贤侄随竟带着信鸽”

王小十自有一番解释。“回禀陛下,这信鸽是跟随小侄一路带来。我父王交代,若和兵之事有了眉目,要第一时间通知他。今,我听说陛下深夜招我入宫,想必是和兵之事有了眉目,如此便特地将信鸽带在了上。”

“小侄果然机敏,当得智勇双,可为我儿良婿。今后,切莫再以陛下相称,叫我声岳父便好。”陈友谅借着酒兴,就急于将两方关系更进一步。

“这只怕不妥吧我父王还未同意”

陈友谅道“无论姑苏王同意与否,你这个姑爷我是认定了。更何况,姑苏王哪里有不同意的道理啊”

王小十此番来江州卧底,为的便是对付陈友谅。不过,他却从未想过,要借和亲来迷惑陈友谅。说到底,王小十心中对于这种玩弄别人感的事,是十分排斥的。他随口答应一句不要紧,可一个不好便耽误了那女子一生。

陈友谅算不得好人,却并不代表,他女儿也该承受这些。

可今看陈友谅的样子,却是正在兴头上。自己若不叫他一声岳父,只怕他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如此,他只好从席间起。“岳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这腰还未等弯下,门便被撞开。

第二百六十章 佳偶天成(3)

是张定边除了他,没人能做出这样的事,更没有人有胆子做这样的事。

当然,陈友谅今夜心大好,不会与自己这位老兄弟计较太多。见了张定边顶着一头火气而来,陈友谅反而心下有些虚了。“大元帅你来了今夜宴饮,孤王没有请大元帅,还请大元帅莫怪。今纯属是家宴,大元帅现在入席也不迟啊”

张定边道“陛下,今夜闯宫,并非是为了宴饮,而是另有要事。”

“要事”

“臣要捉拿这个混入我国的细,王小十”张定边手指王小十,目光如刀,何其锐利,好似要看穿王小十的皮,看清他的五脏。

“呵、呵呵”王小十轻笑。“大元帅莫非是酒醉了”他脸上又找回了那自信的笑容,眼神中更是不见丁点慌乱。而今形势越是危机,自己就越是要稳住阵脚。他还不确定,张定边此来是却有实据,还是贸然来行“bi)宫”之计的。

王小十脸上是自信的笑。早听人说,一个人的“面具”如果戴久了,就无法摘下来了。原本王小十还不信,可他现在却信了。他扮了这些子的张仁,整装出这幅自信之态,也令他越发熟悉了这个自己,越发熟悉了自己脸上的笑容。甚至于他未等如何,脸上的肌便自觉得恢复到了原本的位置,好似它们随着王小十下生时便是如此。

人真是一个奇怪的东西。明知道是假的,却仍旧要假下去、错下去。非但是王小十,陈友谅也是如此,乃至世人皆是如此。除非那是圣人。但细数之下,自尧舜数千年来,世间又出过几位圣人呢

至少王小十不是,陈友谅也不是。现在的陈友谅一心沉浸在和兵张士诚的美梦中,如此便将脸沉了下来。“大元帅,不可对姑苏下无礼。”

“陛下,此人并非姑苏下张仁,而是金陵城,朱元璋的部将,王小十”张定边手指王小十,声如霹雳,震得角四颤。“而今,臣已经证据确凿,特来擒拿这恶贼,免得陛下被此人迷惑。”

王小十听他讲“证据确凿”,却不知是掌握了什么罪证,如此也就不敢与之反驳。

可王小十也不会这么干巴巴的站着,否则岂非平白弱过了张定边几分气势。

他无从反驳张定边,只好从陈友谅上下手。“陛下”王小十话中同样底气十足。“小侄奉我父王之命,自姑苏城远道而来,一心促成两部和兵之事。不成想,你国大元帅一而再、再而三的怀疑、盘问,乃至诬陷于我。如此这般,你我两部还谈什么和兵,只怕后,连义二字也休谈了吧”

王小十很聪明。你张定边能够bi)迫我,我为什么就不能bi)迫陈友谅左右是你们上赶着和兵,是你求在了我上,岂容你们唬我

王小十被完带入到了张仁的份中,好像从这一刻起,他就是张仁。不,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就是张仁

他故意扭过了脸,不去看陈友谅,更不去看张定边。不过他的精神却始终紧绷着,生怕张定边不管不顾的直扑上来。

但张定边今夜闯宫,看似莽撞,却并非那种不管不顾的人。他这般做,就是为了在陈友谅面前,揭穿王小十的真面目。

“贤侄切莫如此。”

“陛下,他不是张仁,而是王小十”

“陛下,大元帅口口声声说我是什么王小十,而且声称证据确凿,难不成,前那医官检查有误”他张定边可以说,自己的嘴也不能闲着。不管如何,要是能将陈友谅的脑袋吵“浑”了,自己也能蒙混过去。

“是啊大元帅,那在大上,医官不也亲自检查过了吗大下上并无伤痕,体内也无伤损。”陈友谅也道。若按照常理推算,当能够确定这“张仁”的份。

可陈友谅却不知,王小十就是这样的“怪人”,不可以常理论之。陈友谅算是枉做了和兵的秋大梦。

张定边道“这定然是王小十在上做了什么手脚,才瞒过了那医官。不过,胡兰却已经自行招认,说这姑苏下张仁,乃是王小十假办”

“什么”经此一句,陈友谅的酒意就消弭了大半。

“什么”王小十也惊的就要脱口,而被张定边抓住了这一处破绽。

“怎么怕了吗”

陈友谅与张定边两人的目光看着他。“不是怕,而是吃惊。恕在下不知,究竟是那胡兰说谎,还是你堂堂的大元帅欺我年幼”

“我欺你年幼胡兰分明已经同我招认了一切”

“胡兰在哪”王小十道“今傍晚,胡兰在浔阳楼失踪,难道就是去找你大元帅告状去了吗他人在哪大元帅怎么不将人带来对峙”

陈友谅也想问个清楚。“是啊。大元帅,你为何没将胡兰带来,好与之对峙啊”

“陛下,胡兰已经招认,且供述记录在案,也有胡兰的画押凭证。”

“大元帅,莫不是你言行bi)供的结果吧你是不是还想将我抓进大牢,好如法炮制啊”王小十明知,在此时,审问犯人便多是动用大刑,这张定边必然也不例外。如此,他就要一口咬定,胡兰是被屈打成招的。

“胡将军远路赶奔隆平府,更是一路护着我来到江州,劳苦功高,而今大元帅不过为了一己之猜测,而动用大刑,真是令人思之生寒。”王小十舌利如刀。这种况下,他言语有一丝软弱、眼神中有一丝怯意,都将会葬送了自己。

陈友谅问道“大元帅,你可曾对胡兰用刑啊”

张定边心想这不是废话嘛不用刑,胡兰会老实的开口吗

见他不答,陈友谅便知道怎么回事了。“大元帅,你怎好瞒着我,私自对胡兰将军用刑呢”若往常,胡兰一个小小偏将,就算张定边寻个理由杀了他,陈友谅也不会过问。可现在牵扯到了“张仁”上,事就不好收场了。

张定边道“陛下,末将虽然对胡将军用了刑,可他所招认的一切有根有据,绝非是为了脱罪而胡乱编造的。若是陛下不信,我这就命人将胡兰提来,与王小十当面对质”

王小十表面上浑然不惧,可心底却已经怕了。他怕与胡兰对质。为了活命,胡兰绝对会出卖他。

胡兰其人,能力有限,被刘伯温以“攻心计”而策反过来。他能够出卖陈友谅,而在危机关头,他就不会出卖王小十吗

“好,你去派人将胡兰提来。”陈友谅也道。现在越吵越是糊涂,倒不如将胡兰提来问个究竟。

张定边道“王小十,你是现在自行招认,还是等胡兰到了,推拖不过的时候再认罪”

“我张仁生而堂堂正正,岂会怕你”王小十暗暗祈祷,只盼着自己一会儿随机应变,能够将之应付过去。

张定边派人去了,大上三人就这么干等着,多少显得有几分尴尬之感。而王小十为显自己心底的坦dàng),竟而毫无顾忌的坐下去,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

酒自壶嘴流下,落入杯中。这看似寻常的小动作,却并不容易。王小十心中何其紧张,握上酒壶时起,手便微微颤抖。不过这细微的颤抖并不明显,也未被人看到。

而后,酒壶倾斜,王小十手抖的更不厉害。若不是他强提内息压住了手臂,只怕这酒水早已洒得到处都是。

而后,王小十擎杯饮下,一口清醇烈酒入吼,心方才平静了许多。

王小十“吧嗒”了下嘴唇,方才引得陈友谅的注意。在陈友谅的眼中,“张仁”是如此的完美。若他真是朱元璋派来的人,会在此刻还安稳如常的饮酒吗

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的功夫。王小十不知,为何从监牢里提一个人过来会如此的麻烦。

同样得,陈友谅也只能在此苦苦等候。等的急了,便又派人去催。而皇宫里,皇后也派人来催促陈友谅早些去歇息,扰得陈友谅耳畔越发烦躁。

终于,陈友谅派去询问的人回来了。“禀告陛下,胡兰死了”

“什么”

“什么”

“怎么会”张定边和陈友谅、王小十,三人都惊讶的张大了嘴。当然,王小十心底还同样带着几分庆幸。他没想到,世间竟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如此幸运之事。从王小十的角度来说,该是何其幸运啊

“大元帅,这不会是你故意杀人灭口,要给汉王来一个死无对证吧”王小十又要为自己斟一杯酒。可这次他手抖得反而更厉害,无奈只好抓着酒壶狂饮一通。而这些看在陈友谅眼底,却像“张仁”在借此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

“大元帅,今夜这是怎么回事”陈友谅黑着脸。

究竟是怎么回事陈友谅也不清楚。他得到了胡兰的口供,便急着带人去驿馆捉拿王小十。在得知王小十入宫后,便快马赶奔皇宫,在街上扬起一阵马蹄声响。也就是在那时,张定边被人跟上了

统一回复

为什么不投在武侠?因为我愿意!长脑子的该当清楚这是历史还是武侠,不多做解释。

关于锦衣卫、关于朱元璋,你们愿咋想就咋想,爱咋看就咋看。毕竟,谁也没见过朱元璋。今天看评论,有人说洪武三大案杀了十万人,你确定吗?胡惟庸、蓝玉案,牵连十余年,前后倒是杀了近五万人,到你嘴里成了十万,是否明天一转身,第二个帖子就二十万了?徐达北伐,一共动用了也不过二十万人。满清入关,同样是二十万人,历史轮回、冥冥中更有深意,谁说的清楚呢?

最后,你们要是不喜欢,就去看各位大神的书吧,何必跟我一个扑街的小作者耗时间。你得不到什么,反倒破坏了我讲故事的心情。

第二百六十一章 玉山和兵(1)

自龙湾之后,朱元璋部将官,升降奖罚各项后续工作都已完毕。毛骧可算是龙湾一战中的幸运儿。冲进陈友谅战船的船舱,好巧不巧的点燃了火药,对陈友谅的战船造成了很大的打击。而他自己呢,竟是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事后,纪纲申请为其嘉奖,官升数级。而对于毛骧当时是如何活下来的,纪纲也曾询问过。可这家伙声称,自己当时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人也被爆炸的声响震晕了过去,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如此,当算是做是奇迹。而既然是奇迹,便不是凡人所能够解释清楚的了。终归有王弼作证,战局的结果也摆在了那里,纪纲自然顺理成章将毛骧升为了锦衣卫千户。

而这次,王小十扮作张仁到了江州,锦衣卫中,需要挑选精明强干之人跟随,纪纲当下就想到了毛骧。这小子刚刚被提拔上来,正是干劲十足的时候。

毛骧到了江州后,便打探出了王小十的落脚之地,却碍于门森严,他们不敢光明正大的找上门,只能在门外等待时机。

说起来,这还要怪丁普郎。他先于一步来到了江州,并非是纪纲所指派,而是他擅自为之,并且半路将锦衣卫捎送信鸽的兄弟拦下。他这么做,当然包含着自己的小心思。至于是什么样的心思,王小十并未看出来,毛骧也猜不透。毛骧只顾得埋怨他。若非丁普郎擅自行动,此刻他也不会如此的被动。

几人等啊等,未曾等回王小十,倒是等来了张定边。他们在暗处,见到张定边满头火气的样子,又口口声声说是要捉拿王小十,便知道事出了差错。

有心帮着王小十解围,可毛骧他们要面对的却是数百精兵。更何况张定边武力如何,在朱元璋部已经广为传颂,毛骧也不敢冒这个险。

于是,他们借着夜色,远远的坠在后边,跟着张定边直到了皇宫外,也看到了张定边命人下了那只信鸽。

按说以张定边的功夫,后面有人跟踪自己他应当发现。可当时他一门心思都在王小十上,再加上他并非孤一人,而是大队跟随,难以掩藏形,倒是被毛骧跟了一个结实。

毛骧认得,那就是锦衣卫中千辛万苦培育出的信鸽。“看样子,王将军危险了”

跟随而来的都是当初锦衣卫中的老人,一起自宜兴血战而滚打出来的老兄弟。“我们要救小十哥出来”

“怎么救”毛骧道“宫院森森,又有张定边这样的高手,和他的数百府兵,单凭我们几个人,怎么能救出王将军”

“难道就这么看着”

毛骧道“就算把江州的兄弟都召集起来,也不足以兵攻陈友谅的皇宫啊”几个人皱着眉头,在一处想破了脑袋,却也未想出个结果,倒是等到皇宫里传出了消息,张定边的府兵里分出了两人,自街上绝尘而去。毛骧心思敏捷,当先便道“去拦住他们”

几人跟随而后追了上去,直眼睁睁的看着那两人进了监牢,从里边提出了胡兰。如此,毛骧才知道问题出自何处,感就是胡兰受刑不过,才招认出了王小十来。

毛骧年纪虽小,却绝对是个聪明人。那副沉稳、干练,绝不是寻常年轻人该有的姿态。“劫下这些人,绝对不能让他们把胡兰带进宫里去”

此刻,正是王小十与之唇枪舌战的时候,若胡兰一到场,人证物证俱在,王小十是百口莫辩

“好”他们几个人,或许强攻陈友谅的皇宫做不到,可在半路上劫夺下胡兰还不成问题。

当下,毛骧带着几人抽出了藏在怀里的短刃,向着那两个兵丁而去。

胡兰受了伤,带他去见陈友谅,就必然要顾忌到他的伤势,而这两人无法似来时的纵马狂奔,如此才被毛骧他们赶上。

对方不过两个人,毛骧他们跟踪到了僻静处,变的有恃无恐起来。“上”抄起了短刃,自暗处就扑了上去。毛骧当先,子跃起,直跳得与马鞍同高,一刀便捅在了那人的软肋之处。却不想,传回的感觉,却并非是刀锋入,而是一种阻塞之感。

猛然间,毛骧想到,这人上穿的甲胄可能不一般,自己这一刀并未奏效。于是,他另一只老拳便招呼了上去,砸向那人后颈。

而实际却是,这人的后颈处,同样有一块甲胄与盔头相连,同样起到了很好的防护作用。

“你快走”这军士嚷道。其意,是在让队友回去报信,而自己拖延住纪纲等人。

毛骧同样清楚,要是让他们跑出去报信,自己今算是就要栽在这里了。“先杀胡兰”他心下发狠。只要能够杀了胡兰,来一个死无对证,也算是帮了王小十大忙。

一听这话,原本被两人架在马上,宛若昏死过去的胡兰一下子来了精神。感这些人不是来救自己的,而是来杀自己的“快、快走我要去见汉王,我什么都肯说,只要保我一命就好”

胡兰果然是个没有立场的人,眼看得危机的当头,他愿说出一切。

这也不能算是错,毕竟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胡兰他也帮着猛拍马,战马一蹿丈高,而后四蹄如风自巷子外跑去。

“快,拦住他”毛骧急切道。

而另一名军士,却是将战马横在了巷子中间,一盔甲抖动得哗楞楞做响。他就宛若一堵铁墙,一只“铁王八”,死死挡住了去路。

急切间也无法,凭毛骧几人,短时间还真就啃不下这个“铁王八”。他们手中的短刀足够锋利,却还不足以切割开这人上的软甲。纵然是锋锐的绣刀在手,其结果却也难以尽如人意。

眼瞧着,胡兰那“两人一马”就要冲出巷子口,毛骧的心里一阵冰寒。

“晚了、完了”

不想,胡兰骑在马上还未等出了巷子口,便从马背上栽倒了下来。而与他同乘一骑的军士还立在马背上,可看起来,人却像是矮了一块。

他的头,不知道“丢”到了哪里,人自然看上去矮了一块。

“这是”

自然是丁普郎。这家伙来得倒是巧。

他来做什么他不顾纪纲的反对,执意偷盗下信鸽,来到江州是为的什么他自然是有他的打算。

当初,丁普郎不过是个闲散自在的江湖中人,因为迫于师命,而参加了红巾军。又因为彭莹玉被徐寿辉害死,而一心要杀徐寿辉报仇。此番种种,当说明他是一个重义的人。

龙湾之战时,陈友谅因为中了丁普郎的计策而兵败,才将这股怒气都发泄在了赵普胜的上,寻了个缘由,将赵普胜杀了。

而后呢,丁普郎知道了这事,依着他的格会如何慢说他与赵普胜之间尚有师兄弟的分,纵然是陌路之人,只因他在隆平府时曾帮过自己,丁普郎也会奋不顾的为其报仇。

所以他来了他见过了王小十,将信鸽交给他之后,便守在了陈友谅的皇宫之外,伺机刺杀陈友谅。可他却未等到这个机会,反而是看到了张定边的来势汹汹,连一只鸽子都不放过。

所以,丁普郎来了,出现在了这条暗巷之中。好似从天降下的神兵,来解救毛骧几人。

三下五除二,将另一人也打发了。“丁将军,您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吗”丁普郎道。

“我不知这个意思。”

他当然知道毛骧话里不是这个意思。“快走吧”

“哎”毛骧也道“胡兰死了,死无对证,王将军总算安了。”

“安”丁普郎心想,这毛骧到底还是年轻了。“今晚我们的事还很多呢”

他们的确有很多的事。胡兰是死了,却是死在荒僻暗巷之中,如此当说明什么陈友谅会怎么想

“胡兰必须死在大牢里,无论是畏罪自杀,还是被张定边刑讯杀害都好,但却不能死在外面,不能死在旁人手里”而后,丁普郎带着他们,趁着天亮之前,将胡兰的尸首送回了监牢里。为了让这出戏看起来更兼扑朔迷离,丁普郎将看守的狱卒尽数打倒,又将胡兰和押送他的两名军士尽数扔在了牢房里。

折腾了这一通,天也亮了。皇宫里,陈友谅也等到了消息。“回禀陛下,胡兰死了。”

陈友谅、张定边和王小十都是一惊。而王小十心中,额外又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惊喜之感。激动之下,他抓起酒壶仰头饮了个罄尽。

“大元帅,这是怎么回事”陈友谅脸黑的如碳、黑的似锅底。

“陛下,这一定是王小十派人杀人灭口”

“究竟是谁杀人灭口,陛下心中自当有数”王小十这下子更为有底。“小侄与胡将军千里迢迢来到江州,一路上为防有变,并无旁人跟随,我哪里有能力去监牢中灭口依我看,只怕是大元帅难以自圆其说,才上演了这出闹剧吧”

第二百六十二章 玉山和兵(2)

“大元帅,这可都是你安排的”陈友谅也在质问他。两相夹攻之下,张定边面上多少有些过不去,一张老脸气得通红,配着他那天生的五绺长髯,竟真的好似关公在世一般。

“王小十”张定边高喝一声,不管陈友谅是否还在旁,抬手便向着王小十抓来。而王小十不闪不避,同样迎拳上去,直打张定边的面门。

从最初,王小十的强装自信,到后来的患得患失与心头焦急的乱颤。到现在,他心中有了底,底气足了,手上自也从容了几分。

两拳相对,“嘭”的一声响,两人各自退后了两步。

王小十只觉得,整天胳膊都受了大力,好一阵酸麻用不上力的感觉。这张定边的武力,由此可见一斑。

他却不知,张定边也同样的不好受。他在气急之下,用力没了章法,与王小十硬碰了一击之后,也觉得好一阵气闷。这一刻,他才真的正视起了王小十。

数年前,王小十非是他一合之将,他刺杀朱元璋,不过顺带的一棍,便险些要了王小十的命。不过数年的功夫,王小十而今脱胎换骨,已然成了自己的大患。今相见,便是他们一消心头仇恨的时候。若是任凭王小十这么安然的离开江州,后怕就更加难以寻到机会了

如此,张定边手上暗暗用力,两个拳头攥紧得“嘎支支”做响。

一步跨前,张定边就待二次动手。而王小十的右臂尚在酸麻之中未曾缓过来,可他也不是甘于任人宰割的人,也已做好了防备。

“住手”

张定边都已冲到了王小十的前,拳头上的劲风都已吹到了自己的脸上。可就随着陈友谅的一声暴喝,张定边的动作戛然而止。这种临时收力的本事看似寻常,却不是人人都能轻易施展的。至少王小十还无法将上的力道控制得这般收放自如。

张定边勇武不假,却也如“关二爷”一样,义字当头。陈友谅能得张定边相助,自然赢得了张定边的敬佩。如此,陈友谅一言而发,张定边便不会乱动。

“大元帅,这一夜,你胡闹的够了吧快下去休息吧。”陈友谅下令逐客。

“陛下”

“下去”陈友谅道“大下,元帅老糊涂了,你不要和他计较”

“陛下,此人绝不是姑苏下张仁,而是隆平府朱元璋的部将,王小十啊陛下”

“下去”

形势急转直下,陈友谅原本对张定边夜闯宫廷就带着几分不悦。而今胡兰死,更是令他对张定边的不告而为感到愤怒。“大元帅劳累了一夜,快回去歇息吧。张仁贤侄已经飞鸽传信姑苏王,等到两相定下了和兵期,还需大元帅cāo)劳。而其他的事,大元帅就不要过问了。”

张定边道:“陛下,你是被这个王小十迷惑了心智。那信鸽已被为臣命人下,和兵之事,不过陛下一厢愿罢了”

“你、你”陈友谅气得抖了两抖。“你竟如此大胆来人,将大元帅给我、给我”盛怒之下,他还未曾想清楚该如何对待张定边。都是一路从卑微之地走出来的老兄弟,他生怕自己一个处置的深了,将来无从缓和。

陈友谅看向王小十。他希望“张仁”在这时候站出来说句话,替张定边求个,自己也好“借坡下驴”。

可现在,王小十根本就不理会这些。他就是要让陈友谅知道,自己生气了。

“你、贤侄,你说该如何处置大元帅”

“这乃是陛下独断之事,小侄作为外人,不好多言”王小十端着肩膀。

“陛下”这时候,外又传来了人声。“陛下,还请手下留,饶过大元帅吧。”终于,讲的人来了。这样的局面,寻遍整个江州,也就唯有张必先能够做这个“和事佬”。

“相国,这大晚上的,也把你给惊动来了。”陈友谅道。

张必先道“陛下说的哪里话,现在天都亮了”外面的天已经亮了,也就是说陈友谅、张定边和王小十三人大眼瞪小眼干瞪了一宿。

“瞧瞧,都把本王搞糊涂了。大元帅深夜闯宫,还私自对胡兰将军用刑,更是动手冲撞姑苏大下,相国认为该当何罪”

张必先道“大元帅有错,还请陛下念在往的分上网开一面。”张定边还待说些什么,却是被张必先以眼神制止住。“老臣这就将大元帅带回去。

陈友谅道“大元帅冲撞姑苏下,还不快行赔礼。”

张必先也是绝顶聪明之人,自然知道依着张定边的格,是绝不肯低头的,而陈友谅话已出口,也绝不能够掉在地上。“大元帅昨夜饮酒过度,失了仪态,老臣在这里,替大元帅向下赔礼,望下宽宥。”

酒是个好东西,烦心的时候用之宽解,惹出了麻烦,也可以托说酒醉。这世间人、事莫过如此,越是清醒的人,越是容易说醉话,而越是醉酒的人,却越是吐露真。

“既然是大元帅酒醉,晚辈也不敢计较。只是如此一来,这江州我怕是待不下去了。”王小十的确是有了退意。这样闹了一场,自己再留下来,只怕也无所建树。

“千万不要如此”还未等陈友谅发话,倒是张必先拦住了他。“大下切莫如此。大元帅失礼,陛下自会处置。大下代姑苏王而来,如此折返,岂非是我等待客不周还请大下屈尊,再多留几。”

“就是、就是”陈友谅也忙道“贤侄,姑苏王那里,你还要尽早想办法捎书过去,尽早约定两相和兵之事。”

王小十装作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才算是答应了下来。

陈友谅大喜。“来人,护送大下出宫休息。”

“但愿今后,大元帅莫要酒后胡为啊”

陈友谅道“多多加派人手看护驿馆,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打扰大下。”

王小十离开了。这一夜,劳累、疲惫,暗藏的凶险无数,稍有一个不慎,便会葬送在陈友谅的宫中。这一刻,心神放松,王小十只觉得头重脚轻,恨不得一头就栽到在地上,昏睡他几。

可他还不能。处虎狼之地,他时刻都要保持警醒。

王小十回去了,一的轻松。张定边也被带了下去,而起脸上则是余怒未消。“你也觉得是我发疯了”

“不”张必先道“恰恰相反,我也觉得这个张仁有些奇怪。可现在陛下信任他,你一个人为之如何你还是暂且先忍下,等寻到了确切的证据,再发难不迟。”

证据,胡兰岂非就是最有利的证据只可惜

而后的几,王小十大异往常。不出门,不活动,就待在屋子里,连饭都不吃。驿馆中的护卫连忙将这况报给了陈友谅知道,还惊动得陈友谅亲自过来,好生的劝慰了一番。

王小十这么做是为了什么真的只是为了向陈友谅发泄自己心头的不满吗当然不是。他既安然的留了下来,就要尽力去完成自己的任务。可而今,信鸽被张定边杀,自己被困在驿馆之中,如何将消息传回到金陵去

当然,毛骧他们就在江州,不过王小十却苦于无法与之见面。没办法,他只好想到继续去忽悠陈友谅。

也不知是为什么,或是被和兵之后、共屠金陵的美梦所灌醉,陈友谅的智商简直下降到了极点,几乎是王小十说什么,他就同意什么。

按照王小十编造的说法,在江州城外,曾有自己的旧相识,是商贾之人,可以帮忙安的将消息送回隆平府。而这人的份不愿被旁人知晓,需要王小十亲自去求他帮忙。

于是乎,陈友谅二话不说,便答应了。“张仁”出江州城办事,任何人不得跟随。如此,当才令王小十放开了手脚。

第二天一早,王小十大摇大摆的出了驿馆,如龙离浅滩,上好一阵说不出的畅快,周的轻松舒适。

王小十的脑子不糊涂,当知道陈友谅如此大方,暗地里绝对是派人监视着自己的一切。就算陈友谅不这么做,张定边也一定会。那老家伙可是一个闲不住的人

为此,王小十没有急于去联络丁普郎,而是在江州城中闲逛了起来。

一、两直到数之后,陈友谅等不及了。

“贤侄,一连几以来,怎么不见你出城去办事啊”陈友谅解释道“我是为防江州城中有人会冲撞了贤侄,才让人打听了一下贤侄的近况。”

王小十也不是小孩子,怎么会不知道陈友谅是在派人监视自己。“陛下,消息已经送出去了,您只要静等消息便好。”

“消息送出去了”随之,陈友谅笑了笑。“还是贤侄办事稳妥,竟连我都瞒过了。”

王小十道“陛下恕罪。和兵之事,事关者大,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笑话,凭王小十和丁普郎的本事,瞒过陈友谅乃至张士诚的耳目送一份消息出去又有什么难的

第二百六十三章 和兵玉山(3)

而后的时间里,所剩下的只有等待。非但是陈友谅,王小十也更是等的心焦。他多么想早日完成任务,好结束这该死的日子。

半个月的功夫,若是快马疾驰,足够从江州到金陵打上一个来回。王小十掐指算着,想来也就是这两日的功夫了。于是,他又出了门,想在街上去与丁普郎碰面。

江州城,而今却是已经熟悉的不能够再熟悉了。纵使闭着压惊,王小十也能找遍每一个巷子,甚至巷子口开着的每一家店铺,那特有的叫卖声他学起来都一字不差。

“你……”王小十笑了。“你怎么打扮成这个样子了?”

“小十哥!”

他与胡定邦已经有几年的功夫未见过了,若不是这趟的江州之行,只怕他们也无这般缘分。“该死,是张仁殿下!数年不见,殿下模样大变,我险些认不出来了!”

王小十的事,方孝孺也听说过,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未想到,昔日的王小十,竟会变的如此“面目全非”,全无往日的痕迹。起初他还以为,是那传言太过的夸张了呢。

“说来话长啊!”王小十道:“你怎么找来了?怎么没让丁普郎过来找我?”按照王小十所想,此番必然是朱元璋那里有了消息。

胡定邦道:“丁普郎?整个锦衣卫中哪里还有人指挥的动他呀!连纪纲统领的话他都不顾,独自跑到江州来了。”

“你说什么?”王小十到现在还不知丁普郎是私自前来。他原以为是纪纲派他过来,心底还将纪纲埋怨了一通。“不好!”王小十猜到了。“丁普郎私自来江州,肯定是要找陈友谅报仇的!”

经这么一提醒,胡定邦也明白了。“还是大殿下心思机敏。陈友谅杀了赵普胜,按照他的性子,必然会为师兄报仇啊!”

“不行,不能让丁普郎坏了大事!”

“哎!”胡定邦叫住了他。“小十哥,大帅给您传信了。在这里,我还要恭喜大殿下啊!”他一会儿大殿下,一会儿小十哥的,幸得旁边并无人注意到他们。

“有什么可恭喜的。等到事情成了,你们皆有封赏。”

“我不是说这个。”胡定邦道:“是大帅!大帅同意了和亲的事,让你安心在江州做驸马。”

“什么?”王小十这下真是被惊了一跳。

“没错。大帅同意了。而且大帅还吩咐说,要是大殿下能够做了陈友谅的驸马,那么将彻底赢得陈友谅的信任,对和兵之事大有好处。您明白了吧!”胡定邦道。

“这牺牲怕是大了些吧!”

胡定邦问:“那陈友谅的女儿长得丑陋?”

“也不是。实际上,我连见都没见过她。”封建礼教便是如此,多少新婚夫妻,在洞房花烛之际,才是他们初次相见。此番种种,在史上造就了多少悲情故事。

可换而言之,这样的礼教之下,新人之间彼此不得见面,却也是平添了几分神秘感。在盖头掀起的那一刹那,男女双方若是称心如意,岂非便是世间最为欣喜之事。

洞房花烛夜,之所以称为世间大喜之事,便是因为掺杂了这种未知的美好。

可王小十并不期盼这种美好。他身边、心中已经有了小羽,而且还是朱元璋亲自主婚。并且,和着如今王小十这淡然的性子,也并不羡慕那齐人之福。

“大帅怎么会同意了呢?小羽她……”

胡定邦道:“大帅说了,为了大计,大殿下应该应承这桩婚事。而且,尊夫人并非善妒之人,请大殿下不必顾虑。”

“可是……”王小十心底有多重顾虑。一则,他对不起小羽。再则,他也不愿意伤害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的感情。

“这是呈递给陈友谅的信,小十哥收好,择日转交给陈友谅吧。”

“好!”两人随后各自分开。他们在这一处已经聊了许久,胡定邦装作卖货郎,而王小十则是扮作买东西的样子。而今,从胡定邦手里接过了信,他也该离开了。

看了看四下并无人注意,王小十快步走了。而胡定邦则是好整以暇的又挑起了扁担,走街串巷的叫卖、吆喝。

突然间巷子口窜出了一行人,左右架起了胡定邦便走。他想要叫喊,脑后又伸出了一只手捂住了胡定邦的嘴。

胡定邦被架走,卖货挑子被掀翻在地上,里面的货物洒落了一地。有梳子、菱花镜、发钗,乃至胭脂水粉、针线,还有痒痒挠、烟袋、锥子等物。看起来,胡定邦做的准备很足嘛。只可惜还是被人惦记上了。

…………

池州,朱元璋已经到了池州。这一次,他亲手为陈友谅埋下了坟冢,就在怀玉山。

怀玉山,数信州路,玉山县,古语便有:两江锁阴、八省通衢之称,可见乃是四面要冲之地。朱元璋与刘伯温徐达等人商量了许久,才最终定在了这里。

朱元璋瞧着案上的地图,仿佛便能够瞧见陈友谅的脸。那一脸倒霉的模样!“徐达,这一次,一定要将陈友谅埋葬在这里!”

徐达道:“大帅,这里数江西地界,就在陈友谅的地盘边上,只怕困难。”他至今也不同意将伏击地点放在玉山。

刘伯温道:“徐帅,正是因为如此,陈友谅才不会怀疑。若是仍旧将和兵的地点放在龙湾,只怕陈友谅听罢就会吓得掉头跑啊!”说完,三个老家伙哈哈的大笑。龙湾那一战,想必而今想起,陈友谅也会自噩梦中惊醒吧。

“只是不知道,刘先生那封信能否真的将陈友谅引来?”

“大帅尚不放心?”刘伯温道:“学生敢拿身家性命担保,陈友谅看过那信之后,必然心动。”刘伯温的才学可不禁于做一个谋士。他的笔下之利宛若刀剑,即能动之以情,说的令人无所反驳。更能诱之以利,让人纵使冒着万分的危险,也不愿放弃他笔下所书的美好。

如此,当算是大本事。天下读书人何其之多,可谁又能将这本事学到几分呢?

“倒是王将军,糊里糊涂的做了陈友谅的女婿。”刘伯温道:“大帅,不知对于陈友谅之女……”

朱元璋道:“她若是肯归降,安心去做小十的媳妇,咱自然不会将她怎么样。陈友谅也是一代枭雄,只可惜我与他不能共存。这不是私人的恩怨,所以并不需要祸及其子女。”当然,若其执迷不悟,朱元璋又岂会是那种心慈手软的人?

…………

“你们做什么?”胡定邦被抓到了城外一处破旧的院子里。“我就是一个卖货的,身上也没钱……”这家伙喋喋不休,险些将周围几人的脑子给吵坏了。

“闭嘴!你和王小十是什么关系?”

“王小十?什么王小十啊?”

几人一对眼色,便要动刑。

“我不认识王小十。我是姑苏殿下的人,你们不能动我!”胡定邦为了免受皮肉之苦,只好如此道。不想,这话却也难以助自己脱身。

突然间,一道身影破门而入,抬手道道刀光绚烂,顷刻便要了这几人的命。

“是你!丁将军,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又是丁普郎。胡定邦不知该如何感谢他。

丁普郎将他救起。“你快点离开江州吧。”

“你去做什么?”丁普郎不语,他接着道:“你是不是要去杀陈友谅?丁将军,你这可就坏了大帅和小十哥的大计了!丁将军……”胡定邦拉着他,不让其贸然行动。丁普郎觉得烦了,抬手便将之打晕,背在背上便离开。

皇宫里,歌舞升平、欢声阵阵。而这笑声,多半都是自陈友谅嘴里发出的。也只有他,才敢在皇宫里放肆欢笑。“贤婿,孤王敬你一杯!”今日,陈友谅对王小十的称呼,已从“贤侄”而变做了“贤婿”。

王小十道:“小婿敬岳父大人。”

张必先也在,心头不知什么滋味,酒入喉也觉得寡淡。“陛下,还是慢些饮吧。”

陈友谅道:“相国,姑苏王那里已经传回了消息,和兵之期已定,又促成了两相联姻之事,当得双喜临门,相国可也要多喝几杯啊!”

“哦?和兵之期已定?”

陈友谅道:“来人,将姑苏王亲笔书信交予相国过目。”

张必先眼珠子乱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结接过了书信,张定边上上下下看过了几遍。“八月十五?陛下,这书信不对啊!”

“哪里不对?”

王小十也微微侧目瞧向了张必先。他心知,这书信就是刘伯温亲笔所写,难道还能被找出什么破绽来不成?

张必先道:“陛下,和兵日期,是何等机密之事,应该派遣妥帖之人亲口相传,怎么会写在这书信上。若是这信落在外人手里,岂不是坏了大事?”

“这个……想必是姑苏王一时疏忽了吧!”

王小十脑筋急转。“岳父大人,这并非是我父王疏忽!是我在回信中说,贵部大元帅对我百般的不信任,我父王为怕我口说无凭,才特地将和兵的地点、日期尽数写在书信上。相国若也不信,何不亲自去往隆平府印证?”

第二百六十四章 舍身成仁(1)

“前番,大元帅便对小侄深感怀疑,难不成今天相国大人也是要质问我吗”王小十道。

陈友谅帮着圆场。“相国,你真是老眼昏花了。那信上有姑苏王的印信,哪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嘛。贤婿,相国也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不要见怪。咱们喝酒、喝酒。”

“是老臣看错了。大下,老臣敬您一杯。”张必先嘴上虽承认了,可心底仍旧保持着数分的犹疑。但他与张定边的不同,就是懂得隐忍。在未掌握确切的证据时,绝对不会乱动。可以说,张定边是“行动派”,而张必先是“沉稳派”。陈友谅选这两人一文一武来辅佐自己,也算是人尽其用了。

只不过,尽管辅佐之人如何竭尽心力,也怕为上位者自昏聩。而今,是陈友谅急功近利,正一步一步向着朱元璋为他选择的埋骨之所而去。现在,即便王小十劝其停下,怕是也做不到了。

历史的更迭不可复逆,当初南宋势弱,为对抗金国,不得不以蒙人为援,最终虽灭了世仇的金国,却将大好的汉室江山断送在蒙人之手。

而今,陈友谅不过是偏安一隅的“汉王”,却同样野心颇大。正是这种可吞天下的野心,和急于求成的态度,最终断送了他的帝王梦。无论是史书所述还是王小十亲见,一切概莫如此。

反观朱元璋,他也同样的有野心,有一吞天下的雄心壮志,可他却不冒进,一切都是量力而行。

这次玉山和兵,朱元璋也是量力而行,是尽了自己最大的力,势要同陈友谅一决雌雄。

“还是晚辈敬相国一杯。”王小十道。

“不,要老臣敬大下一杯。”

陈友谅跟着道“相国,你该受这一杯。当初若不是你提议与姑苏王和兵之事,哪里会有今的良缘。算起来,相国可还是贤婿的大媒人呢。”

“额是啊。”张必先想起来,当初为了缓和陈友谅与张定边的矛盾,自己才想出这么一个持中的计策。算起来,今的苦果还要自己咽下啊“如此,老臣就受了大下这杯酒。”

他心底想着的,却是希望自己与张定边多虑了。若这个“张仁”真的是王小十,那此番对于陈友谅的打击可就太大了。

“八月十五、八月十五”出了宫,张必先还在想这个事。幸得,离着八月十五还有一个多月,在这期间,张定边要继续观察,希望能够得到一个确切的结论。无论这个张仁是真是假,总归是要有个结果才好。

张必先回到府邸,却听门前的护卫道“相爷,大元帅来了,正在厅上等您。”

张必先在门前稳了稳子。“难不成,定边发现了什么”这是他心中所想,旁人无从听到。

张定边在厅上急得乱转,总算是才等回了张必先。“相爷,您可算是回来了。”

“大元帅,何事这么急啊”

“连来,我派人跟踪王小十。”

张必先道“若这事被陛下知道了,非要责怪你不可。”

“而今陛下被这王小十迷惑,我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张定边道“今,那王小十假借买东西的功夫,曾与一个卖货郎交谈了一阵,我觉得不寻常,就派人将那卖货郎抓了起来。”

“抓一个卖货郎不打紧,可那张仁却万万动不得。”

实际上,张定边若是寻到了机会,自然也毫不客气的会对王小十动手。只不过,王小十平里虽在四下游逛,却从未出过江州城外,更兼是行动十分小心,纵然张定边有心,却也不敢在城中动他,以免被陈友谅知晓了来怪罪自己。

而今,王小十的担心是对的。以胡定邦这样的手,与自己联络难保不会被有心人所察觉。若换做了丁普郎,当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只可惜,那卖货郎被抓了之后,又被人救走了,连我派去的人也无一不被灭口。”

“怎么会这样”对于张定边,他是了解的,谁能从其虎口里夺食

张定边道“我也是怕那王小十,或是陛下发现,特地让人将那送货郎押到城外审讯。若是直接押送到监牢里,想来会更安。”

“安想想胡兰吧”张必先不得不泼下一盆冷水。无论张定边是否愿意接受,但他必须要这么说。“一次、两次,更有可能会有第三次。这个张仁倒真是不简单。”

凡事有得有失,丁普郎可算是两次为王小十解了围,一次帮忙杀了胡兰,另一次救出了胡定邦。虽然暂时免去了王小十的危险,可说到底,两件事都太过“凑巧”了,太过令人怀疑。陈友谅充斥在和兵的幸福感之中,自然不会去怀疑,可张必先却是个同样精明的家伙。

他只觉得,世上不会有这么凑巧的事。

“大元帅,你先不要妄动,时刻注意张仁的动作就好。陛下已经收到消息,要在八月十五与张士诚和兵玉山。”

张定边当下道“这是个谋绝对不能出兵。张士诚远在隆平府,中间隔着淮西,他怎么能将兵马带到玉山来”这的确是其中最大的问题,只不过,刘伯温却编造了一个足可以瞒过此种的谎言。

张必先道“姑苏王的书信上说,介时他会绕过金陵,自安丰快马穿插过来,在北兵攻池州,而我部经玉山县而出,待两部和兵夺过池州之后,再进而攻占淮西,逐步侵吞朱元璋部。”

“天方夜谭”张定边嗤之以鼻。“那朱元璋又不是瞎子,怎么会放任张士诚部从安丰穿插过来”

“别忘了,定远以北,可是韩林儿、刘福通的地盘。朱元璋名义上虽是在韩林儿麾下,可他们却各自为战,兵马正可以从两部中间穿插而过。”张必先道“这是书信上的解释,也算是合合理。而且,那信上还有姑苏王的印信,让人不信都不行。”

“相国也信了”

“不信。这样的大事,能够做到如此完美,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就是他张仁的确是个人才,才智远胜我们的年轻人。而另一种,就是这整件事都是一个谎言,形如真话一样的弥天大谎。”张必先道。“接下来你什么都不要做,就只管追查王小十的动向。一但证据确凿,就立刻将之羁押。陛下那里,我会帮你的。”

“是”得到了张必先的支持,他张定边就更为有底了。

深宫大院,门森森,隔绝了多少美好的岁月,和多少对美好与对自由的向往。都觉得做帝王好,可帝王也有烦心事。到现在,她都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走出这一步。这真的就是宿命吗

“颖儿,在看什么呢”

陈颖儿知道是哥哥来了。“在看云啊”

“云有什么好看的”

陈颖儿道“你看这云,一会儿像是栋房子,一会儿像是头牛、一会儿像是匹马。有时候,它还会像是个人。”像牛、像马,这岂非就是天马行空

人的幻想总归是美好的,女孩子的幻想更是如此,若一个女孩子眼中所见到的云,是狰狞、凶恶的魔鬼,那当说明她内心潜藏着恐惧。

“你这鬼丫头”做哥哥的他笑道“说了这么多,还不都是想出去”

“哥哥能放我出去”

“不行。父亲的命令,谁敢违抗。不过你若是喜欢,我可以派人送一些牛啊、马啊的进来让你看个够,免得独自对白云发呆。”他道“不过你看到的那人嘛,哥哥就没办法了。”

“你走。”陈颖儿扭着子,强行推搡着哥哥,一直将其推到了院外。她气,气哥哥不帮着自己,反倒是破坏了自己看云的兴致。

门外,他道“颖儿,今晚父亲让你去参加酒宴。”

“我参加什么酒宴啊”

他道“父亲说要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陈颖儿当知道,那就会是自己未来的夫婿。看起来,父亲是下定了决心要将自己嫁出去。这也是陈友谅心疼独女,才安排了这么一场,让年轻人彼此之间相识一下。否则若按照常理,只怕这一对新人只有在洞房花烛夜才得以一见了。

她的心很烦,乱糟糟的,说不出为什么。她觉得,父亲的心已经被宏图霸业所填满,再也没处用来疼自己了。争夺皇位,真的就重过父女亲吗

天下大事,又岂是一个小姑娘心中所能衡量出轻重的若真如此,岂非是令这世上的男子都要为之汗颜。

“对了还有张叔叔”她想到了自己的“大胡子叔叔”。除父亲之外,只有张叔叔最疼自己。而今父亲变了,她就只想到了张定边。

而现在,自己被困深宫,要先派人去通知张叔叔才好。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心事,陈颖儿很烦,因为她失去了自由,被困在皇宫里。可一个人纵使处在宫墙之外,处在更广阔的天地中,他就真的自由吗或许当初他是自由的。

当初他不过是一介江湖人,自可逍遥一生。可现在却不行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舍身成仁(2)

谊、道义,总归是被这一个“义”字所拖累,丁普郎无奈深陷各方势力的挣扎之中。

他埋伏在皇宫外很久了。看着宫门外的岗哨换过了一班又一班,他却始终没有寻到合适的机会潜入皇宫去。

刚巧,就在他心底计算着下一班换岗时间的时候,宫门里出来一个人。是一个小丫头。她与门前的站岗的军士交谈了一阵,便被放了出去。丁普郎就那么看着,将一切都看在了眼底。

这丫头不是买菜的、不是打水的,这么一个滴滴的小姑娘,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出宫门去做什么丁普郎跟了上去,不过本能的觉得奇怪而已。

而后一路,丁普郎跟着她穿街过巷都未曾被其发现。这姑娘一路不停,直进了张定边的大帅府。

如此,丁普郎当觉察到,这姑娘此行不似寻常,自己的直觉是对的

而后不大的时间,那姑娘从大帅府中出来,紧接着,中门打开,一队轻骑自府门冲出。而最为令丁普郎侧目的,则是这一队马背上驰骋的都是女子。数名女子,一的轻装,当先一人上是你火红的披风,当得一个英姿飒爽。

“这是什么人”丁普郎不清楚,他从未听说过张定边的府上还有这样的女眷。或者说是女将。

这女子是张定边的女儿,年纪轻轻,与陈颖儿年岁相当,两人可算是闺中密友。只不过,这女子近年来,行事颇具乃父张定边之风,竟一心想成为一员沙场女将,为此两人间的交往越发少了。可现在陈颖儿有难,却第一时间想起了她。

她们是朋友。朋友就是朋友,尽管走上了两条截然不同的路,可昔的分尚在,只要一方开口,另一人必不会推辞。

女子带人一路了疾驰到皇宫外,才算是勒住了马头。门前的守卫瞧见了,没来的一阵头大。“这个姑怎么来了”忙的向其见礼。“见过小姐。”

“让开,我是来找颖儿的。”

“禀告小姐,公主下被”陈颖儿已经被陈友谅闭于宫门内,可这女子却不管,当众便闯了进去。门前的守卫就只能看着。

不大的功夫,他竟将陈颖儿给带了出来。这下子,门前的守卫不能再装作看不见了。“大小姐”

这姑娘悍而拔剑,将那军士盔头上的红缨削下。而后,她带着陈颖儿便离开了。

守卫人人心底大叹了一口气。“这位小祖宗啊”没办法,只好禀报给陈友谅知道了。

“谢谢你啊”陈颖儿道。

“这有什么的,咱们不是好朋友嘛”两个好朋友,还需要再说些什么呢。

“当然。”陈颖儿道“你现在啊,可真像是一位大将军了。一点也不比张叔叔差。”

“好啊,你敢笑我。”两个年轻的姑娘在追逐打闹,那一队女兵也不敢跟过来,而是在四下里介护,让这片空间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只有这纯纯的闺中谊。

跑啊、追啊,说啊、笑啊,仿佛又回到了两人小的时候,那般的自由自在,那般的单纯可。

笑啊、笑啊,连丁普郎都被这不加修饰的笑声所感染。

笑着、笑着,她们便笑不出来了。她们见到了丁普郎,感受到了他上危险的气息。

红衣姑娘一剑劈来,丁普郎随手将宝剑抄过,挥手间便将其制住,扔在了马背上。说到底,她与其父张定边的功夫差的还远。

“啊”余下一个陈颖儿,除了高声大喊,却什么都做不了,也随之步了红衣姑娘的后尘。

听到这叫声,周围介护的女兵才围过来,丁普郎一人一剑,将这些女兵尽数刺倒在地,而后带着两个姑娘离去。一切发生的很快,令人措不及防。谁能想到,不过转瞬的功夫,丁普郎手中便有了如此沉重的砝码。一个,是陈友谅的女儿,一个是张定边的女儿。他要借此,与陈友谅谈判。

陈友谅得报,知道女儿被人带走,忙派人寻找。可最终,却不过是找到了那一队女兵的尸体。于是,整个江州为之震动,三教九流、贩夫走卒,心头无不被这动dàng)的紧张感所充斥。

军队在江州城中搜查,直寻了一天一夜,也未曾有丝毫发现。以丁普郎的本事,又岂会落下这些寻常的马脚。

张定边也同样头大。他甚至怀疑,这是否是王小十在报复自己。为此,他就想一头冲进驿馆,将王小十的脖子捏在手里,看他招是不招。只可惜,陈友谅却护着他,更是有张必先的话在,他手上没有证据更加是不敢乱动。

幸得,而今江州城四门戒严,想来那贼人也逃不出去。

丁普郎根本就未想过要逃走。他若怕了,就不会孤到江州来,更加不会惹出这么大的风波。

事已经惹出来,这江州也已经足够乱的,现在还差一个收场的契机。当这封信送到张定边手中的时候,收场的契机便出现了。

“嚣张”张定边将这信纸狠狠的拍在桌案上。信纸仍旧完好,可桌面上却被拍出了一个手印。红木的桌案上是半寸深浅的手印,整整齐齐,就似被精工巧匠用心雕刻出来的一样。如此可见,张定边盛怒之下,手中力道控制的仍旧游刃有余。这样的人,当才是最可怕的。他体的每一寸肌,好似都时刻处于戒备状态之中。

这样的人太难对付了。可丁普郎不怕,他就是要捋一捋张定边的虎须。在送给张定边的信上赫然写着,要他明带万两白银,去江州城外赎回自己的女儿和公主。而落款之处,写着的当然是丁普郎的大名

如此,张定边不气才怪。他简直都要被气炸了“丁普郎,我非要将你挫骨扬灰,以消心头只恨”

张定边将这件事报给了陈友谅、张必先知道,三个老家伙在一处商议了许久。而最终统一的结果便是,张定边按时拿钱赎人,同时在城外布置重兵,一但救出了人,便立时动手将丁普郎拿下。

对于丁普郎,陈友谅也同样恨不得食其、寝其皮。

第二天一早,张定边便带人出了城。一行人带着数口大箱子,浩浩dàng)dàng)的出城而去。街面上的寻常百姓虽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却各个翘首张望。

张定边出了城,约莫一个时辰之后,陈友谅也像是坐不住了,从皇宫里出来,带着数十名护卫、亲随到了驿馆。他来这里,自然是要见王小十的。

“贤婿”陈友谅面上笑的同样。但不知为何,王小十从其眼神中却读出了一种狡黠之意。看样子,陈友谅今而来并非寻常,自己该小心应付才是

“岳父大人。”王小十道“岳父大人亲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你坐。”陈友谅如一个长辈在关切子侄一般。“昨夜本当在宫中设宴,让你和小女见上一面。谁想到,小女竟不幸被带人劫去。”

“哦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劫持公主下”王小十装作紧张的样子。

“贤婿莫急。”陈友谅道“是朱元璋的人。还留下话说,要大元帅今带白银万两,到城外去赎人。”

王小十做出一副义愤填膺之态。“好大的口气这朱元璋简直是不知死活”

“贤婿莫气。年轻人,最忌动怒伤。公主的事,大元帅已经去办了。相信用不了个把时辰,小女就能平安归来。到时候,孤王将尽快为你二人cāo)办婚事。”陈友谅笑得一如往常一样,可王小十总觉得,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犹疑,像是要从自己上探查出什么秘密。

“那就好。”王小十嘴上敷衍道。

“正好,今孤王就在你这里用午膳。”此时天还尚早,陈友谅竟提起了午膳的事,看起来今是不打算离开王小十这里了。

“小婿就陪父王痛饮几杯。”王小十试探道“想必午膳时分,大元帅也该得胜回来了。”

“应该”两个人闲聊,尚未觉得如何,半个时辰的功夫便过去了。两个人话里越聊越干,渐渐已经变成了大眼瞪小眼。可即便如此尴尬之下,陈友谅也未离开,似是今便要盯紧了王小十。

好不容易,挨到了天近正午。大元帅张定边尚未有消息,可另一人却是到了。

因为陈友谅在此,门前的守卫都换做了陈友谅的贴护卫,亦是如宫中规矩一样,每个时辰换一次班。可就在这一班护卫将要下职之际,房上突然闯下了一个不速之客。

“什么人”那人尚在房顶,就已经被护卫发现,进而有人出声示警。可房上那人却是不拒,脚下猛点,踏破了屋顶便落在房中。他手中一柄宝剑,剑寒光闪闪,便刺向了陈友谅。

“来人,护驾”陈友谅也没了那副从容之态,转而龟缩在了墙角处。门口的侍卫冲进了门,如一道人墙般拦在这刺客前。

王小十的脑袋“嗡”的一声。他直接蒙了“丁普郎这是闹得哪样”

来人可不就是丁普郎嘛

第二百六十六章 舍身成仁(3)

“怎么好端端的,丁普郎就找了上来?”刚刚听说公主被劫持,王小十心里就笃定是这丁普郎做的。可若如此,他该在城外等着换人才对,怎么会出现在驿馆呢?

转而,王小十明白了。丁普郎这是疑兵之计,他根本就没有与之换人的打算!他通知张定边换人,不过是为了将张定边引出城外。而他真正的目的,则是在刺杀陈友谅!

实打实的说,这是一个绝妙的计划。陈友谅部,张定边可算是头号高手。丁普郎设计将张定边引走,当说是为自己刺杀陈友谅造就了一个良机。

虽是如此,可丁普郎孤身一人前来,终究是小看了陈友谅身边的防卫。而今,他已被陈友谅的护卫拖住。

“贤婿快过来!”躲在墙角的陈友谅还在向王小十招呼着。“贤婿,切莫让丁普郎伤到你,快到我身边来。”

王小十瞧了一眼丁普郎,又瞧了一眼陈友谅。莫大的犹疑自心底产生。

眼下,丁普郎刺杀之事注定将以失败告终。而陈友谅此刻并不怀疑自己,甚至还要自己到其身边去。若现在他突然发难,一举要了陈友谅的命,是否一切都结束了?

王小十当知道,陈友谅部,一但陈友谅身死,其麾下将领虽也有张定边统帅,却必定会陷入到一阵各自为战之中。这对朱元璋来说,可算是大举进兵的良机啊!如此,王小十犹豫了。

若自己杀了陈友谅,岂非江南尽数而落入朱元璋部的手中?

他一步一步的走向陈友谅,眼神犹疑不定。也幸得陈友谅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丁普郎的身上,而未发现其眼神的变化。

犹豫的功夫,王小十已到了陈友谅的身前。

“贤婿,你躲在孤王身后,切莫被伤到了。”陈友谅可算是对其全无戒心,竟而将后背都整个的交给了王小十。此时若动手,王小十当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一击击毙陈友谅。

屋子里,丁普郎身若游龙,在数名护卫之间游走,一人独斗众人,却丝毫不落下风。目光跳过陈友谅的肩膀,王小十当看到丁普郎的眼神。那目光中透露着兴奋。他是在鼓励王小十,希望他就此一击要了陈友谅的命。

可王小十没有。他紧握的拳头松开,胸中憋着的一口气也吐了出来。他令丁普郎失望了。

“岳父大人,我护着你离开!”王小十道。而后,他一拳撞破了砖石的墙面,为陈友谅开辟出了一条逃生的通道。

“好贤婿!”陈友谅俯身从这洞口离开。而王小十,则是包含歉意的看了丁普郎一眼,也跟着钻了出去。

见状,丁普郎身躯一震,挣脱了重围,脱身到院中。此番刺杀已失了先机,他便想着离开。只要那两个丫头还在自己手里,他仍旧握有底牌。

丁普郎身子落在院中,随之便跃向了房顶。王小十眼看其脱身有望,不禁心头暗喜。可谁想到,房顶上平白多出了一个身影,挥着一双老拳便向丁普郎砸去。

身在半空,丁普郎身子无处借力闪躲,被这一拳砸了个正着,当下又落回了地面上。眼瞧着,房顶上的大汉长须飘飘,不是张定边又是何人?

“丁普郎,受死吧!”

丁普郎情知自己是中了计,脑筋飞速思索寻找着对策。可现在他被张定边的一拳所伤,驿馆四下里,乃至是整个江州都是陈友谅的人,自己还能够躲到哪里去?

他既然敢来,就没想着要回去,大不了与陈友谅一命换一命。可现在,他这最直接的目标也无法达到了。他今日若死在这里,将死的毫无价值可言。

“贤婿,快去助大元帅一臂之力!”陈友谅道。

“好、好……”王小十亦步亦趋,好似十分紧张一样,缓步的贴近丁普郎。他的心在抖,不是吓的,而是痛的。今日,他眼看着丁普郎便要死在这里,那种心痛,就如他当初眼看着霍长卿替自己而死,可他却无能为力一样。

他终于明白了,今天的事情是一个局,一个“局中局”。丁普郎设计将张定边支出城外,为的是刺杀陈友谅。而张定边看穿了这一切,故意引丁普郎出现。

这还不算,他还要借着丁普郎的生死,来试探自己。这一箭双雕之计,可算是高明的很啊!王小十不得不佩服张定边。

忽而,丁普郎眼珠转动,露出了一副释然之态。这眼神被王小十看到了,而其身后的陈友谅却未见到,房顶上的张定边更是毫无察觉。

“张仁……”一个名字,从丁普郎口中缓缓而出。接着,他脚下急动,迈步蹿到了王小十的身前,用尽了全身最后的力气打向王小十。这一击,看在张定边的心里也大为惊异。因为这一击足尽全力,没有任何的做伪。

“杀不了陈友谅,我就杀了你!”丁普郎道。

王小十的心底默默落泪。他懂了!从刚刚看到丁普郎的眼神时,王小十就懂了。丁普郎这是要舍弃生命,而成全自己。

王小十的心里不单是在落泪,更是在滴血。看着这一拳近了,王小十挥拳迎上,同样用足了大力。两相对碰,丁普郎又受了伤,自然不是王小十的对手。

这一拳后,王小十脚下跌跌撞撞后退了数步,直至后背撞在了陈友谅的身上。而丁普郎则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南北和兵,天灭金陵啊!”丁普郎用最后的生机,而喊出了这样一句话!

王小十强咬着牙关,脸上的皮肉狰狞,好似在刚刚那一击遭受了巨大的痛苦。可实际上,他是在借此掩盖自己滴血的心。丁普郎死了,就死在自己的手里。而其临死前的那句话,足够让陈友谅觉得,他是为了破坏和兵才来刺杀的,进而很好的掩护了王小十。

“贤婿,你怎么样?”陈友谅眼底的关切可见。“来人,快去叫御医来为大殿下治伤。”

“我没事。”王小十心底一阵后怕。他刚刚心思闪念,就想要帮着丁普郎杀了陈友谅。刚刚那种情况,他看似绝不会失手,可张定边却就在房顶,而陈友谅也必然会有所戒备,自己刚刚真的能够得手吗?

只怕未必,而且一个不好先前的付出可就都白费了。

而现在确是牺牲了丁普郎一个,令王小十绝对安全了。

王小十也受了伤,他被抬走时,目光又一次扫向了丁普郎。他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丁普郎的死状。他的神态是那么安详,表情中透露着的是释然。他是甘愿为了王小十而死,为了王小十进一步取得陈友谅的信任。他的死并不是毫无价值。

而后,王小十瞧了一眼房顶的张定边。不知为何,他冲着张定边笑了笑。嘴角的弧度好似讥讽,他在嘲笑张定边。那目光中好似在说:你看,你精心设计的计划,可你能拿老子怎么样?

张定边想必也听出了王小十的内心独白。他的一张老脸青一阵、紫一阵,足够精彩。

张定边从房顶跃下。“陛下……”

“大元帅,这下子你该放心了吧?”

“我……”

陈友谅道:“刚刚,他有数个机会可以动手制住孤王,而大殿下却并没有帮着丁普郎动手。如此,当说明你的顾虑都是多余的。”

张定边仍旧想说什么,可他这次学聪明了。他想到的却是,刚刚自己不曾现身的时候,王小十却也没有出手对付丁普郎,而是在见到丁普郎却无法脱身之际,才出的手。如此,与杀人灭口又有什么区别?

但他没有说,因为陈友谅不会信。他只相信眼前所见到的一切。

忽而,王小十刚刚那笑容又浮现在了张定边的眼里。“王小十,你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张定边足够自信。

而后的两日,王小十始终都躺在病床上。他的伤势虽不伤性命,却也不轻。丁普郎舍去了性命而陪他演的这出戏,自然要处处都像是真的,所以王小十是真的受了伤。

他在床上躺着,每日里陈友谅都会派人来问候。王小十向来人打听了一下外面的近况,听闻张定边已经将公主毫发无损的找回了。这老家伙,可当真是有办法啊!

殊不知,从收到丁普郎的那封信起,张定边便知道这是个骗局,是想要将之引到城外的骗局。因为张定边他足够自信。四门的监门军都是他亲手训练出来的,他不相信丁普郎能够带着两个大活人,而豪不被察觉的混出城去。如此,当算是丁普郎最大的失误之处。

所以,张定边便借此与陈友谅、张必先商议,而后定下了这个“引蛇出洞”的计策。这计划中唯一冒险的地方,就是要以陈友谅为诱饵。同时,陈友谅也想看看,这个“张仁”是否真的就是他们所说的王小十。

而后,才有了驿馆中的那一场好戏。

每每想来,王小十甚至会从梦中惊醒。他不敢想象,如果当时自己不是舍弃了丁普郎,现在结果会如何。只怕,自己也已经埋骨在江州城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功成(1)

第三,王小十已经能够下活动,这令看护他的御医都大为称奇,直呼大下是一位是“奇人”。

早饭后,王小十在院中活动了下筋骨。活动了一下,王小十不自觉便练起了张通玄教给他的拳法。细算下来,王小十已许久未曾苦练。那是自从他子痊愈之后便有些荒废了。若是让张通玄知道,王小十不过一年多的功夫便康复如初,不知会大惊到什么样子。

连张通玄自己,都未想到他所创出的功法竟有如此神奇。

王小十缓步发力,力道自腰直冲后背,而自背上通双臂,最后力发于掌,掌间劲风鼓动,好似破空中打了一阵闷雷,晴天好一通霹雳。

王小十也被吓了一跳。他刚刚这一掌若击打在人的上,只怕足以毙命。刚刚那种感觉,便是体内真气运转通畅之感。

他正在院中练功,驿馆外面,却是走进了一队人,脚步声清晰可闻,当看出来人并没有打算瞒过王小十。“大下”他们就是冲着王小十而来,哪里会想着瞒过他。这连来,陈友谅都会派人探望两次。可今却令王小十没想到,来人竟会是张必先

“相国小小伤势,何劳相国探望。”王小十道。他的神色如常,而其心中却恨不得一拳捶死这老家伙。王小十的心底万分清楚,前几针对丁普郎而定下的“引蛇出洞”之计,必然也有这老家伙的份。否则,张定边又如何会那么聪明

他不是小看张定边。王小十从来未小瞧过张定边。只不过,那的行事绝不是张定边的风格,故而王小十猜到了是他。

心里清楚归清楚,可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他们之间,并非是个人的恩怨。若是个人恩怨,王小十当会立时翻脸,替丁普郎报仇。可他不是,他不是江湖人,不能无所顾忌。若真如此,他与丁普郎又有何区别

王小十还要助朱元璋成就大事。所以他忍下了。他笑着一副脸与张必先打招呼。

张必先道“大下,老臣今来,并非只为了探望下的病势,更是为下带来了一个喜讯。”

“喜事”王小十的脑筋一时间未转变过来。

“自然是下的喜事啊”张必先道“陛下已经决定为下和公主成婚,半月之后就是良辰,这岂不是最大的喜事嘛”张必先脸上一派喜气洋洋,好似真的在恭喜王小十一样。

“这老家伙怎么了”王小十看着他的表,心头越发的冷了。“经过前的事,他是真的放下戒心了吗又或者,他将心理的戒备藏的更深了”终究,张必先不是个寻常人。不是个能令人完放任不顾的家伙。

“这么急啊”

张必先问道“怎么大下不愿意”

“没有、没有。”王小十却不知,陈友谅是真的急了。

那天的事,摆明了就是陈友谅、张定边几人联合起来做戏,借以试探“张仁”。而其结果,是令陈友谅完消弭了心中的怀疑。如此,他就生怕那的事会令“张仁”觉得不快,进而再影响到了两家和兵的事。如此,陈友谅干脆就尽早给他们成婚,让他们将“生米煮成熟饭”,免得再生枝节。

而且这婚事一但成了,也免去张定边再屡屡怀疑“张仁”的份。陈友谅只觉得,若这“张仁”真的就是王小十,绝对无法躲过当的试探。他们做的已经够了。

王小十道“我没有不愿意。只不过,这也太急了些吧相国,我父王尚在姑苏城,我怎么好在这里完婚呢”

张必先道“这有什么的古之和亲,不外如是。”

“和亲”,绝对是中华史上最带屈辱的一个词汇。就似先唐文成公主,她也从未见过自己的夫婿,不过皇室一纸书文,便将嫁他乡,边同样没有父母双亲相伴。

“陛下有意,令公主嫁于大下,待等两部和兵之后,下再带公主去见过姑苏王也不迟。”

说来说去,陈友谅在乎的仍旧是和兵的事。

“好。一切凭汉王与丞相做主。”就这样,婚事被定了下来。之后的数间,王小十不再清闲。有人为其定做成婚的衣服,教他学习成婚的礼仪。王小十整都被摆弄的如提线木偶一般。

终于,折腾人的子到了。王小十跨马迎亲,队伍浩浩dàng)dàng)绵延数里,吹吹打打的声音直透江州城。

按照议程,王小十在皇宫里迎出了新人,迎亲的队伍再开回驿馆。婚房就设在这里。而后又经过了一整成婚的礼仪之后,新人被送进了房中,而王小十则是出来招呼宾客。

就算不看在“张仁”的面子上,而单看在陈友谅的面子上这宾客还会少吗不说江州的各级官员,军中的各路将领,单是江州城里的富商巨贾,前来贺喜的便络绎不绝。这些百姓生活在陈友谅的治下,哪儿还有不讨好的道理

终于,小小的驿馆不堪重负,只好将拜帖、礼单递进去,而人则就驿馆墙外,干巴巴听着驿馆中喧嚣的喜气。

“宾客都到了哪些”王小十大早起来便强做笑颜,脸上的都僵了,他只好用手揉了揉,又与旁边的人说了几句话,才算略作缓解。

“大下,宾客们陆续都到了。只有大元帅称有要事在,无法赶来了。”

“大元帅”王小十心说张定边要是能来就怪了“大元帅素忙碌,不来就不来吧。”

“大下,这是江州城商贾、百姓送上的拜帖和礼单,请过目。”

“好”王小十对这些没有太大的兴趣,不过随意翻看了一眼。却也巧了,他这随意的翻看,便看到了一个名叫胡锦所送来的名帖。“胡锦、胡锦”王小十念叨了两句,不觉笑了起来。他知道这人是谁了。“去把这个叫胡锦的人找来。”

“是”这人下去了。而不大的功夫,又另有人道“大下,宾客们都到齐,该您敬酒了”

“好”王小十跟着去了。说实在的,他极不习惯这样的环境。“结果本就是一件累人的事”尤其是他与妻子没有感,甚至连面都没见过。而且与这些在场的宾客也不相熟,各个如同陌路。酒宴闹的氛围中,好似只有他一个“外人”,是从天而降掉在这里,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大下,这位是吴将军”有人一一为其介绍,而王小十也会照例寒暄上几句。

宴席上人声嘈杂,多都是对着王小十指指点点,三三两两的附耳交谈,多是在说着关于王小十的话。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陈友谅的这个女婿。乍一看起来,还真就是一表人才的样子。

“这位是汉王的大下”

面前这人,看面貌比之王小十稍长,是陈友谅的大公子,陈善儿。当年陈颖儿在滁州,便是与其同行。只不过,王小十只见过妹妹,却未见过这哥哥。如此,今才是他们第一次相见。

陈善儿与之打过招呼,无外乎就是告诫他不要喝醉了之类的话,王小十笑笑便应了过去。

“这位是陈荣将军。”

陈荣,与陈友谅是同宗兄弟。负责水军,不常在江州城。这次,是因为陈友谅嫁女,才特地赶来。而关于这陈荣的大名,王小十早就有所听闻。

龙湾一战,便是这陈荣一路护持着陈友谅,数十支小舟杀逃出了龙湾,又在采石矶力敌常遇,才护得陈友谅安然脱困。如此,当是功绩不亚于陈友谅的人物。

“按照辈分,你该叫我一声堂叔才对”陈荣开口便是托大。

王小十只觉得这人一副盛气凌人之态。不过,他有任务在,也不介意嘴上说几句好话。“堂叔”王小十老老实实的叫道,而心底却说不准在怎么骂这个老东西。

“恩”陈荣点头,而心底也不知在琢磨什么。“样貌倒是不错”他竟当着王小十的面对其品头论足起来。

王小十笑着点点头便要过去。谁想,这陈荣竟不依不饶,出手便抓住了王小十的肩头。进而,他手指用力。

王小十脚步晃动,便退了回去,而那陈荣则是随之bi)近。可接着,王小十退无可退,只得以手推相陈荣。对方则是不闪不避,任凭王小十的手掌推在其膛上。他的人,也被推的倒退了一步,落在王小十肩上的手也随之松开。

而这时,见到陈荣这里出了事故,陈善儿挤过人众过来。“堂叔,今天大喜的子,还请手下留。”他从小便是被这位堂叔调教武艺,当知道这堂叔的厉害,生怕妹夫受了伤。

“不碍事。”王小十道“堂叔不过考教一下我的功夫。”王小十也同样看得出,陈荣不过是想试一试自己,而并非有意为难。与张定边不同,陈荣这可能真的是出于对侄女婿的“护”。不过若非有王小十这般的本事,只怕也受不来这样的护。

第二百六十八章 功成(2)

“年轻人果然不错”陈荣道。实际上,陈荣也不过大着王小十十几岁,可人家是长辈,当得这样的言语评价。

“堂叔过讲了。”王小十还能说什么只希望快点摆脱这老家伙,生怕他会如张定边那般死咬着自己不放。

幸好,陈荣并不是张定边,否则就有得王小十头疼了。

天下之大,若想要找出两个模样相同的人很容易,可要找到格相似的却不容易。

“看得出,你没尽力。是怕伤到我这个老家伙吗”他这话像是看透了王小十的心一样。在心底,王小十已经叫了他好几声“老家伙”。

“不敢。”王小十道。两个字说的不卑不亢。

“好别喝醉了。”陈荣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的拍了拍。

王小十松了一口气。陈友谅他们真是一大家子怪人。

“别紧张,堂叔就是这个格,习惯就好了。他对我们这些后辈很照顾的。”陈善儿道。

王小十能说什么他只能是点点头。

见过了一圈,一一敬过了酒,王小十便已喝了不少。酒宴直至深夜,可喜堂上,与之平辈的兄弟却不依不饶,上来劝酒。王小十佯装不敌,便悄悄溜走。倒是陈善儿,他这个“大舅哥”为人真是不错,替他挡了一碗、又一碗,已趴在了桌子下面。

王小十悄悄离开,借着夜色的凉风吹拂,带去了满的酒气,和脸上的红晕。婚房映着红光,可他却没有去,而是走向了相反的方向。王小十不急着去看新娘子的样子,终究是一个不美好的故事,早点揭破和晚点揭破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还不知道,莫大的姻缘,令他和陈颖儿又走到了一处。

王小十来见这人同样重要。胡定邦,已经在房间里等了他很久,是王小十特地派人将他请来的。

“好小子你可真有办法啊”王小十笑道。今他一见名帖中有一个叫胡锦的人,便知道是胡定邦了。“找我什么事”

“大下。”虽然屋中没有外人,可胡定邦仍旧称其为大下。“家里传过话来,一切准备妥当。”

王小十道“告诉家里,计划不变。”

“瞧大下的样子就知道了”胡定邦也笑了。看王小十着大红,脸上洋溢着喜气,当知道任务进行的很顺利,陈友谅对其也很信任。若不然,怎么会将女儿嫁给他呢“**一刻值千金,我就不耽误大下了”

胡定邦退了出去,带着一阵坏笑。他们都是当初的老兄弟,彼此间开得起玩笑。

“我送你吧”王小十像是怕了洞房花烛的一刻,因而刻意的拖延,非要亲自将胡定邦送出去。

“没事的。”上次,胡定邦被张定边的人劫持,可他却好似丁点也不害怕,仍旧敢于只前来。他今是笃定了陈友谅嫁女的大子,驿馆之中人来人往,反倒是更安些。

将他送到了驿馆后面的角门,王小十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看着他。“快走吧大事已定,以后不要来了”或许是丁普郎的死让他感觉到后怕吧。送走了胡定邦,将角门管好,可王小十心里仍旧阵阵的不安。

这不安的感觉来的并非突然,而像是与内心某件事所对应,而随之产生。

他不放心,转推开角门又追了出去。远远瞧着,胡定邦已经走到了巷子口,也未出什么危险。“或许是自己多想了”总归王小十也不愿意回婚房去,便在这角门外站了片刻。就见,胡定邦的影自巷子口消失,正当王小十要松一口气之际,巷子外的街面上,通红的火光伴着人声,将他的思绪拉出了很远。

还是出事了

听到街上出了事,王小十最先想起的一人便是张定边。若说眼下这江州城里谁最能折腾,也就唯有张定边了他可是个闲不住的老家伙

王小十追了上去,在巷子口正好见到胡定邦被人擒下。“住手”可没人听他的。王小十只好冲了上去,有人敢于拦阻他便出手,无所顾忌。

或许是丁普郎的死刺激到了他,令他不肯眼看着胡定邦陷囹圄。

“大元帅有令,一并拿下”周围兵丁围拢了过来。

王小十不知道为什么,是否张定边掌握了什么更确切的证据,或是他查清了胡定邦的份。又或者,是他等不及了等不及想要置自己于死地了

“张定边在哪我要见张定边”王小十夺过了一柄腰刀,护持在胡定邦边。片刻间,已经有数颗人头滚落在自己的脚下,他那一的大红袍,也不怕血腥的沾染,只不过在夜色下显得更加妖异了几分而已。

“小、大下,你这又是何苦呢”

王小十轻声道“记着,我是姑苏下张仁”他非但是在跟胡定邦说,更是在与周围的兵丁们说话。“我是姑苏下张仁,叫你们大元帅过来说话”王小十的手直发抖。是气的,也是吓的。若非他刚才心神一阵恍惚而追了出来,只怕胡定邦就已经被他们捉去了。

而且,胡定邦作为锦衣卫中的一员,若是张定边详查,难保不会将其份查出来,到时候连自己也要暴露。只怕,张定边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这个老狐狸”

王小十没有猜错,张定边这次打的正是这么个主意

前次,胡定邦扮做卖货郎与王小十碰面,而后便被张定边的人抓了起来,却又被丁普郎给救出,并且将那几个人都杀了。这件事,因为今时间匆匆,胡定邦也没有对王小十说起。可正是因为这件事,张定边便认定了胡定邦上有秘密。还是关于王小十份的秘密。所以,他派人在江州城内寻找胡定邦。

不得不说,张定边还是很有能量的。十几的功夫,他便真的找到了胡定邦。不过他并没有乱动,而是在等待这个时机。张定边固执的相信,这样大喜的子胡定邦前来,一定是为了和王小十沟通重要的消息。说不准,就是王小十借此再向外输送报,他想要在今夜来个人赃并获

但张定边却猜不到,胡定邦上什么都没有。除了这个份被查之外,任何的风险都不存在。况且他这些都是猜测,更不能向陈友谅指正什么。今夜这一手,实数是一招臭棋。张定边亲手下出的一招臭棋

张定边是个糊涂人吗当然不是。不过他见陈友谅为“张仁”成婚,眼见得和兵之期将近,而有些等不及了,才会频出昏招。

王小十喊了半天,张定边却也不现。而周围的这些兵将像是早就接到了将令,也不管王小十是什么人,只顾得连番发动攻击。

不大的功夫,王小十更“红”了。一的大红袍变成了深红色,而到最后的深褐色。也不知是他自己的血,还是旁人飞溅在他上的。连王小十自己都不知道。

杀戮使得人麻木,令其头脑一阵的不清醒。江州城中,兵将尽数都归张定边调动,又岂是他一人之力能够杀净的而张定边始终没有现,便是默许了这样的做法,恨不得糊里糊涂的杀死王小十才好。

“住手都给我住手”街巷另一端有人冲了进来。是陈善儿。

今夜,他喝的更多,却还保持着几分清醒,差人问了问“张仁”,却得知“张仁”并没有去新房。他驿馆里找了一圈不见人,便从前门找到外面来,刚好被这里的打斗、喊杀声所吸引。“反了你们竟敢与姑苏下动手”

江州城的各级将领,没有不认得他的。并非只因陈善儿是汉王的长子,更是因为陈友谅一心想将陈善儿培养为一位马上将才,所以多令他与军中将帅有所接触。见大下来了,军士分立街面两侧,却不敢再动手了。

陈善儿来了,张定边也不好继续藏着。“嗒嗒”马蹄铁踏着砖石,张定边骑着马缓缓跃过众人。“将下请回去。”

“大元帅”

张定边道“下,今夜的事,我自会向陛下解释,还请下莫要插手。”

“你”陈善儿在军中威信远逊色与张定边。“大元帅,今天是妹婿大喜之,你何必要闹到这种地步父王问起来,大元帅要如何收场”

“臣这么做完出自对汉王的一片忠心。后,陛下自会知道,今夜一切都是为臣该做的”张定边是打定了主意。“来人,将大下与姑苏下请回去,将这名细带走”他指的细自然是胡定邦。

“谁敢”王小十横刀在胡定邦前。

“若有阻拦,格杀勿论”

陈善儿自知他在张定边面前人微言轻,不得已扭头跑了回去。而街面上,也随之再次陷入了厮杀。

却说,就在张定边将要亲自动手之际,街上又传来了人声。“住手”是陈荣。陈善儿见自己无法说服张定边,便回去搬来了陈荣,他的堂叔。

“大元帅,今夜的事难道你不需要给个解释吗”

第二百六十九章 功成(3)

张定边仍旧立于马上,高出了陈荣一大截,自然要俯视着他。

“张定边,虽然你为大元帅,可谁让你同我这样拒马回话。”陈荣能不气吗论亲疏,陈荣与陈友谅是同宗,论战功,陈荣自诩不下于张定边。因此对于张定边这个大元帅的份,他是素有芥蒂。见张定边不搭话,陈荣便对王小十使了一个眼色。“侄女婿,带人走。”

“谁敢”张定边道“本帅将领,将这细押回受审”今夜闹了这么一出,张定边若不能将胡定邦带回去可就真的是前功尽弃了。他非但要将其带回去,更是要严刑敲开他的嘴,挖掘出他与王小十之间的秘密。

“张定边今是我侄女大喜的子,你竟敢如此”陈荣也绝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越是子孤僻,终里沉默不语的人,便越是不好说话。这样的人一但固执起来,是九头牛都无法拉回。

今天,他算是与张定边杠在一处了。“张定边,我心好时称你一声大帅,你可被把我火了”

“放肆”张定边子从马上跃起,如鹰般扑向了陈荣。而陈荣脚下站定,挥拳迎上。

两个人打斗在一处。而另一边,王小十仍旧处层层包围之中。不过现在,他的意识清醒了不少,不再沉浸在刚刚血腥的厮杀之中了。

“定邦。你怎么样”王小十抽出空来,这才瞧见胡定邦受了伤。刚刚慌乱之中,王小十一柄钢刀独木难支,难免会有顾忌不到之处。而且,胡定邦为怕王小十受伤,更是数次以血之躯拦住了其后的攻击。如此,他若不受伤反倒是件怪事了

“我没事”可他又哪里是没事的样子“大下,切莫误了大事。我的一家老小,就托付给大下了”

“别说傻话、别说傻话”这一幕何其熟悉。王小十眼珠随着泪珠而转动,顷刻间眼前模糊了,看不清自己边倒着的是胡定邦,还是当初的霍长卿。他们都这样倒在王小十的怀里,血染在王小十的上,一时间,王小十分不清这是在哪。

是在江州,还是在当初的宜兴难道自己边,总要发生这样的不幸吗

王小十不懂。并非是他边充满了不幸,而是这世道本就如此,这本就是一个不幸的世道。

“你撑住”什么他娘的大事,什么他娘的个宏图大业,远没有一条活生生的命重要。王小十头脑发,已决定不顾一切,哪怕是破坏了原本的计划,也要将胡定邦带回去。

“你撑着,我一定带你回去。就算是死,我也要跟你死在一处。”

“不、不能你不能死。”胡定邦上来了力气。他推搡了王小十一把,将他的子推得一个趔趄。而后,胡定邦子扑向了地上。扑向了插在地上那柄刀

“定邦”又一个兄弟,就死在自己的面前,刀锋插在地上,而胡定邦就以自己的脖子从刀上抹过。刀锋割开了他的皮、割开了他的动脉,更割破了他的喉管,整个脖子都险些被切下。

鲜血喷得到处都是,街面上、兵卒的盔甲上,还有王小十的心上。

“啊”王小十快要崩溃了。当初的老兄弟已经不多了,能为之亲近、信任的便更少了。花云不在了,现在胡定邦也去了。还有霍长卿、陆远

这都是他们的血,才换回了今天的自己。

“张定边”王小十站起来。他真的站了起来,手里就提着那柄染血的刀,染着胡定邦的血、他的命。

王小十疯了,如疯了一般扑向了张定边,长刀卖力的砍过去。

张定边刚刚才和陈荣对拼了一击,反过来便又躲开王小十的刀。进而,两人在街面上缠斗起来。

王小十拼起了命,出手无招法,总归是张定边躲向哪里,他的刀便随之跟到哪里。而且每一击都是大力。

队伍中,有人为张定边递过了一柄腰刀,两人便手持利器在街面上打斗。

陈善儿被吓得呆了。许久,他才想起派人去通知父亲陈友谅。“陈叔叔,你快想办法拦住他们”他边就站着陈荣这么一个大高手,却也无可奈何。

若是旁人,陈荣自当能够将其拦下。只可惜,其中一人是张定边,天下勇武无双。而另一个是王小十,双眼通红拼上了命,连陈荣也不敢随意插足进这两人之间。

开始时,张定边还让着王小十几分,手上力道有所收敛。而随后,见王小十越打越疯,他也不好继续留。手上力道加巨,王小十同样大力,两柄钢刀在相撞的瞬间折断。

张定边与王小十各自握着半柄断刃,互戳向对方的膛。这一击,两人都将生死放在了外。

“不好”连陈善儿都看出况不妙,陈荣又岂会看不出呢而不同的是,陈善儿只能如此看着,可陈荣却是动了起来。

他子在地上仍旧快若游鱼,当先便插在了张定边与王小十之间。背对着张定边,却面向王小十。

王小十用尽了大力,无论面前的人是否张定边,他也无法收手,一柄断刀只能是插向了陈荣的心窝。

而突然之间,陈荣双手合十,如老僧入定一般。而其合十的双掌之间,却是牢牢夹住了刀锋。半截刀锋的前端已经穿透了他的衣服,紧贴着他的皮。可随之,王小十手中的力道却已经尽了。

而其后,刀锋同样如此。贴着他的后心,却连衣服也不曾刺破。

如此当看出,张定边比之王小十武力更盛。大力之下,王小十尚且不能将张定边如何。而张定边呢,大力之下,却仍旧能够临危收力。这份技巧,当是在铁血中滚打出来的。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张定边道。这话不是说给王小十,而是说给陈荣的。

“我当然知道做了什么。”陈荣道“我知道你一定能够收回这一击。”

“若我不呢”

陈荣道“你可以试试”

“好”张定边却将手里半截的刀锋掷在了地上。

陈荣若不拦下王小十这一击,可能张定边会伤在这一刀之下。而王小十呢必然无法活命。他看的清楚,所以才横插一手,接下了王小十的一刀。而陈荣也笃定了,张定边会将那一刀收回,因而才敢不加防备的以后心对着张定边。

王小十手上抖了两抖,却也无法将这断刀抽回。

“住手”陈友谅姗姗来迟。街面上的兵将见了,无不单膝施礼。“大元帅,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臣连夜带人捉拿细,谁知道大下执意庇护细,所以才动起了手。”

陈友谅道“没有孤王的命令,大元帅你怎么敢冲撞大下那细在哪”

“回陛下,所谓细,已经自杀了。”陈荣跟着道。他不会偏帮张定边,却也没有为王小十辩解。

“大下,你有何话说”

王小十冷静了几分。那柄断刀,也被陈荣接了过去。“岳父大人。这人不是细,乃是我父王派来的。上次和兵玉山的消息,就是他扮作卖货郎送给我的。”

“胡说”张定边道“现在人死了,由得你颠倒黑白便可以吗”

“难道人死之后,就只能由着大元帅你构陷吗”

“好了”陈友谅道“这件事仍需详查。大元帅,让人都散了吧。”

“陛下”王小十道“大元帅屡次怀疑我的份,想来和兵之事已如泡影,小侄也无脸再在和州待下去了。如此,小侄便告辞。索今夜事有挽回,公主名节尚在。”

“你贤侄”

王小十在bi)迫陈友谅。他听其话中的意思,仍旧是想将大事化小。可若如此,张定边仍旧这么捣乱下去,该到什么时候才算是个结束。所以,王小十扬言要取消和兵之约,离开江州,更是连婚事都作废了。反正自己又没入洞房事都是你陈友谅的人搞出来的,你就干脆吃点亏认下吧

陈友谅左右为难。一方面是自己的老兄弟张定边,而另一面是自己的女婿,更是张士诚部请来的外援,真是让其左右为难。

“陛下、大元帅,在下告辞了”王小十一抖染血的袍袖,便要离开。忽而,他却又停住脚步,折返回来。

王小十抱起了胡定邦的尸体。“我带你回家了”

“要走可以,将尸体留下”张定边不适时宜的又站出来。

“大元帅,今夜你还嫌闹得不够吗”陈友谅道“传令,暂时剥夺大元帅帅印,江州内外兵权交于陈荣接管,张定边闭府反省,无旨不得外出。”

“陛下”张定边未曾想到,陈友谅会如此的绝。“臣可是一心为了陛下啊”

陈友谅不理,扭头便离开了。陈善儿瞧着,却没有追上,而是朝王小十去了。

陈荣不知何故,暗暗摇头离开。只余下张定边,站在街上凌乱着。他想不通,怎么事就到了这个地步

自今夜后,江州城再也没有质疑王小十的声音了。

第二百七十章 埋兵怀玉山(1)

“妹婿”陈善儿追了上来。他这格不似陈友谅的儿子,为人太过和善了。亦或者,是因为王小十取了他妹妹的关系吧“妹婿,妹妹还等着你呢,你这是做什么去”

喜事本该人人高兴才对,可今这么一闹

“我已经不是你的妹婿了。”王小十只顾抱着胡定邦前行。没有目标,更不知该去往何方。直接回到金陵城去吗

陈善儿道“你这说的什么话。刚刚你走之后,父王已经处罚过大元帅,剥夺了帅印,令其反省在府,无旨不得随意外出。”

“哦”王小十真的没想到,陈友谅会因为自己而如此惩罚昔的老朋友。看起来,陈友谅已经完信任了自己张仁的份。只不过,这份信任,是以丁普郎和胡定邦的命换来的。彼此之间是得是失,真是不好说啊。

王小十站住了脚。

陈善儿又道“妹婿。不瞒你说,从小到大,我就未曾见过我父王对大元帅发火。如此也可见到,父王是信任、在乎你的呀”

他扭回头看向陈善儿。便见对方猛的冲自己的点头,其意自然是劝自己不要意气用事。

王小十又哪里是在意气用事,分明就是在借此bi)迫陈友谅,而免除张定边的这个麻烦。而今听陈善儿的话说,张定边已经被关了闭,自己的危险算是解除了

他的喜悦险些表露在脸上。“如此一来,自己岂非静待和兵便好了”

“所以啊,妹婿你千万不要记恨父王。他也有难处。而且大元帅这人,子执拗的很,九头牛都拉不回。不过,他却是一心为了父王好,你也不要记恨他。”

“不会。”王小十道“我要带我这兄弟回家去”

“妹婿,隆平府千里迢迢,你怎么能将之带回去呢”

“我”

“我有办法。”陈善儿道。他带着王小十到了浔阳江畔,又命人安排了一支竹筏,上边铺就的都是柴草,柴才上又是白绫。沿岸上,有军士撒冥钱开路。王小十抱着胡定邦的尸,将之放在竹筏上。点点血迹落在其下的白绫上,如梅花。王小十的泪又落在这梅花上,令它染成了一坨殷红。

“大下”陈善儿递过了一支火把。“送您的朋友上路吧”他当猜出,能令“张仁”如此紧张其生死,当不是一个寻常的送信之人,该是他的朋友。只有朋友,才能让“张仁”陷入如此疯狂之态,不惜与张定边当街短兵相接。

王小十接过了火把,将竹筏上的白绫、柴草点燃,另有军士撑着竹竿,将竹筏顺江送走。“定邦,你若在天有灵,就魂归家乡吧”

这是生人对于逝者的敬畏,也是王小十对于心中亏欠的稍稍弥补。只是借此希望,胡定邦的尸骨化为灰烬,能够顺江心激流,飘回金陵去。那才是真正的根,是王小十他们的根

陈善儿想法子劝解他。“妹婿,斯人已逝,可活人还要继续走下去。回去吧。我妹妹在等着你”

自这一刻起,陈善儿感受到“张仁”是个重义的人,一个真的汉子。但他不希望,因为“张仁”心底的悲切,而使得妹妹新婚之夜便独守空闺。他之所以帮着为一个“送信人”水葬,不过是看在“张仁”的份上。现在,他该催促其回去了。

“快些回去,别让我妹妹等急了。”陈善儿几乎是拉着王小十回了驿馆,而后又推着他将之送进了新房。“快去吧。今夜大元帅闹了这一通,倒是也省的那帮小子嚷着来闹新房了。”

会来闹新房的,自然是与陈善儿同辈的族中兄弟、姐妹。而今月上中天,更兼是张定边闹腾了一通,这帮小子都知道陈友谅的心不好,谁还敢来新房这里胡闹。

新房里,新娘子就在边,头上的红盖头还在,人也端端正正、规规矩矩的坐在那里。可能是听到了开、关门声和脚步声,边的红盖头微微低下,虽看不到新娘子的面容,却可感受到她所要表露出的羞怯之意。

“哎”王小十坐在屋中的椅子上,不经意的叹了口气。却又瞧着,姑娘的子一动。“姑娘”

姑娘的子颤了几颤,进入到一阵规律且短促的抖动中。王小十道“我知道你可能是心不甘、不愿。如果你不愿意,我绝对不勉强。”

姑娘仍旧不说话,子的抖动也未停止。而这抖动中,又显出一份扭捏之感。王小十真的佩服她,竟未将头上的红盖头抖掉下来。

王小十只好起走过去,将这红盖头一把扯掉。“额”他傻了。今夜的洞房花烛,他脑中或许闪过了一万种可能,想出了数万中场景。可他从未想到过,这人就是陈颖儿。

“陈善儿、陈颖儿,我真是蠢啊他们摆明了是亲兄妹嘛”也难怪,纵然名字相近,可谁又能想到那一处去。

“我、我可以说话了吗”陈颖儿道。她眼泪汪汪的看着王小十。

王小十这才想起,按照规矩,新娘子在盖头掀起之前,是不能动、不能开口的。难怪她刚刚对自己的话不搭言,只顾得在“抖”。可她抖什么呢

“你这不已经开口说话了吗”王小十觉得好笑。刚刚今因为胡定邦遇难的悲愤也减轻了几分。

而后,陈颖儿起便要走,却一个不小心栽倒在了王小十怀里。他当知道,这是坐了一整天,腿都给坐的麻了。“你慢一点。”

“我、我出去一下。”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耳根都红了。

“你出去做什么”

“哎呀”她还是出去了,跌跌撞撞冲出了门,冲到了院子里。

陈善儿还在。他竟就这么站在院子里,像是生怕王小十反悔一样。“你干什么去”

“要你管”陈颖儿竟也有刁蛮的一面。

屋里、屋外,王小十与陈善儿对视一眼,而后者则是笑着摇了摇头,便离开了。

等了半晌的功夫,陈颖儿回来了。“你干嘛去了”

“你还说。你这么久都不来,我一个人在屋子里坐着,又不能动。还不是

王小十懂了。感这丫头是去方便去了。这么说来,刚刚她坐在边子抖动,也并不是听出了自己的声音而激动,却是内急将要忍不住了。

“哈哈”

“你还笑”陈颖儿扑了上来,两个人在屋子里追逐打闹。

这连来,无论是王小十还是陈颖儿,都被婚事烦扰着,如一块巨石压在了心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而今最后的“谜底”揭晓,当彼此发现那个未曾谋面的枕边人就是彼此的时候,心中的大石便轰然放下了。

两个人如小孩子一样,在屋子里打闹起来。说着、笑着,打着、闹着,直到两人闹的累了,房间的烛火才随之熄灭

第二天一早,王小十按照规矩该带着媳妇去拜见陈友谅夫妇。宜早不宜迟,可现在王小十起了,而陈颖儿却仍旧赖在上。

“该起了。”王小十眼中的宠溺可见,简直都要溢满这整间屋子。甚至于,这种意超越了他对小羽的表达。

与陈颖儿不同,小羽总是默默的喜欢着王小十,更是在朱元璋的极力撮合之下,才促成了两人的婚事。而他与陈颖儿却不同,一切那般的顺其自然,宛若天作之合。而且王小十的心底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为什么会在知道对方是陈颖儿之后,便不再继续抗拒这场联姻了呢

他说不清楚。终归,他现在的压力一阵轻松。没了张定边这老家伙,他便轻松了一多半。而今见到了陈颖儿,更是数放松了下来。

王小十换过了一新衣。他昨婚宴上的大红袍都已经不成个样子了,只得换上一件新的。

换过衣服,梳洗一通,回来却瞧见陈颖儿还抱着枕头昏睡。那是王小十的枕头。

“起来啦”王小十将她的子搬起,捋顺过了她的头发,帮着她穿好衣服,可算是废了好大的力气。

一大早,陈友谅很高兴,像是并未被昨夜的事所影响。见到他边站着的陈善儿,王小十当知道是他将昨夜后的一切都告诉给了陈友谅。

“见过岳父大人”王小十道。

“给父亲请安。”陈颖儿也道。

“好、好。颖儿,快去见你娘去吧,我和贤婿还有话要说。”

令人为王小十搬过了座椅,翁婿三人对坐而谈。“贤婿,昨夜我已经想过了。和兵的事,宜早不宜迟。而今和兵之期将近,咱们的队伍也该集结起来的。这次,孤王亲自统兵前往。”陈友联道“留善儿在江州处理政务,留相国相助。”

终于要到了这一天。“很好”

“还有。”陈友谅道“这次玉山和兵,我想让颖儿也跟着一道去。”陈友谅有他自己的考虑。“如今你们也已经成了婚,自也该让颖儿拜见姑苏王。所以我想,这次和兵之后,两家兵和一处,你们夫妻刚好能够去探望姑苏王。”

第二百七十一章 埋兵怀玉山(2)

“怎么,贤侄可有异议”陈友谅见他神色似是有些恍惚,还以为他是觉得这么做有些不妥的。

实际上,按照王小十的想法,早就打算将陈颖儿先接出江州去。毕竟,他们如今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而王小十又不是寡少义的人,他当然要想着在大战将起之前先安顿好陈颖儿。哪怕是哄骗,他也要将之哄骗出江州。

却不想,倒是陈友谅先提了出来。但按照王小十心底的想法,他并不想让陈颖儿见到怀玉山上的一幕。那将是与陈友谅决一生死的时候。这对一个内心天真烂漫的姑娘来说,该是如何的惨剧。

如此,王小十道“岳父大人,我觉得还是不要让颖儿去了。不如,先让她等在信州,等到战事平定,再接他去见我父王。”等到战事平定。战事平定的结局,自然是以朱元璋部的胜利而载入史册。那时便不要说是信州,连江州怕也是朱元璋的囊中之物。

“哎这么麻烦做什么。还是让颖儿跟着到玉山去。左右是两部和兵,也没什么危险,就让颖儿去跟着见识一下。等与姑苏王兵发池州之时,再将颖儿送往安全的地方不迟。”陈友谅已经下定了决心。

他当然有着自己的打算。而今,陈友谅已经将女儿嫁给了“张仁”,早些让他们夫妻拜见过张士诚,也好借此确立自己女儿大妇的地位。

不得不说,为人父母,即便是一代枭雄般的陈友谅,也不免会为了女儿而搞这些小心思。

王小十看得出,陈友谅如此表态,便说明他不会改变主意了。“一切都听岳父大人安排。”

“好”陈友谅越看这个女婿越是满意。女婿样貌好,手也好,更是孤一人纵横千里来商议和兵之事,胆气过人,而且还如此听话,如此买自己这个老丈人的面子。这般人才,陈友谅还有何好挑剔的呢

至于今后,即便他与张士诚到了翻脸的那一天,他也会看在女婿的面子上为其留一条后路的。

都说陈友谅一代枭雄,却果然不假。正在诉说着翁婿长的时候,他的脑子里仍旧不忘记争霸大业。

和兵之期将至,两部和兵,攻灭金陵指可待,陈友谅已经等不及,在思考下一场战争。消灭朱元璋之后,他也会与张士诚一决雌雄

他的目光放的很远,不过却是太远了些。“好了。正事也商议完,你到后面去见见你岳母去吧。”陈友谅道。

“好”王小十告退。他本还觉得,陈友谅该提一提张定边的事,或是嘴上说一些抱歉之类的话。可陈友谅却没有,对此只字不提。看这样子,陈友谅是不想过度激化“张仁”与张定边之间的矛盾,仍旧本着大事化小的心思。

可王小十会这么想吗张定边手上,已经欠着王小十数笔的血债。当初那一棍暂且不算,丁普郎、胡定邦两笔血债,都要张定边一一偿还。若有机会,王小十不介意再踩上这老家伙一脚。不是自己不仗义,而是他们之间真可谓是苦大仇深。

不过,算账的子在后面,王小十不会盲目。即便他想置张定边于死地也做不到,毕竟陈友谅还顾念着同袍旧。又何况,张定边如今被足在府,无法妨碍王小十的事,他也更没必要在这时候多生事端。

终究,一切以和兵为主。

少了张定边的干预,和兵之事进行的异常顺利。三的功夫,江州城上下将领严阵以待,只等陈友谅亲自统兵出发。

这期间,王小十没有再度妄动,也没有试图与锦衣卫中的兄弟联系。他相信,陈友谅如此的大动作,也一定传达回了朱元璋那里,王小十继续乱动无异于是在平添意外。

如此,王小十安然沉浸在温柔乡之中,终连驿馆的大门都不迈一步。

他是不愿意出门,也没有事可以出门去做。而张定边呢他倒是闲不住,想出去,却是被陈友谅闭在府而不敢抗命。

当陈友谅部整军完毕,只待挥师之,闭于府的张定边也得到了这消息。他虽被闭在府,可府上的人却可以随意出入。

当听到府中之人打探回的消息后,张定边的双耳轰鸣做响,好似一股急火攻上了头顶。

张定边站起了,子却晃了两晃。按照他那一功夫,岂会连站都站不稳他这分明就是急的。听到这消息之后,他也股不得是不是闭在府,急着便要出去。一来问明这消息的虚实,再则就是苦苦劝谏,不能让陈友谅带兵而去。

“大元帅,你这么出去,可就是抗命啊”

张定边推开门前拦着的人。“都到这个时候了,还管他什么抗命不抗命的。让开”

“大元帅三思啊您现在抗命出去,就算是见到了陛下,陛下盛怒之下,也不会相信您说的话啊”

张定边被这一句话冲的清醒了过来。是啊在数之前,自己尚且不能劝说陈友谅,而今自己强行闯出闭,必然让陈友谅更为愤恨,他又岂会相信自己。

说来说去,都怪王小十将陛下蒙蔽了张定边狠狠的想到。想他英雄一世,竟然拿这一个毛头小子没有办法。早知到当初,自己就该狠下杀手才对

但现在纵然他想,却也没有机会了。

“大元帅,不如这样。您先在府等候消息,我到外面再打探一番,想办法将相国大人请来。如今,只怕唯有相国大人才能劝说过陛下了。”

“好,你快去快去”

此人乃张定边亲信副将,果然不负张定边信任,请回了张必先。

“相国,还请劝说陛下。”

张必先道“你也知道陛下的子。而且,那个张仁颇有办法,竟将陛下迷惑至此。而今,只要是反对和兵之言,陛下统统都听不下去了。”

又哪里是王小十有什么办法,他与陈友谅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已。或许,张定边若不跟着掺和,事还不会发展到这一步。但张定边是不会如此去思考的。

“大元帅,你也不必心急。”

张定边道“我能不心急吗我闭在府,和兵的事,陛下摆明了不想让我参与。等到时他中了朱元璋的毒计,一切都完了。”

“如今还不清楚,究竟是否是朱元璋的诡计。”

“怎么相国不信我”

“我信的过你的为人,绝不会无的放矢。不过,这事远没有你想的那般不可挽回。而今你被闭在府,我也要留守江州,所以紧要之事,就是要令人跟在陛下一行边,也好有个照应。”张必先道“这样吧,就让令侄女同行。陛下已决定,带公主下一同去玉山。我可以进言,就让令侄女以护卫公主为名,时刻监视在那张仁的边。”

“好”张定边也只得同意。而且,他还要特地嘱咐自己女儿一番。

“还有”张必先还道“而且大元帅你也不能如此闷坐在府。等到陛下带兵离开和州,太子下主政之时,我就想办法放你出来。而后”

接着的,是一番密谈,一阵耳语。纵然有人尚在门外偷听,却也听不清他们之间在商议的事,只能透过窗纸,看见张定边频频的点头,仿若聆听圣人教诲一般。

终于,出兵的子到了。陈友谅亲自跨马在前,接受江州百姓的叩拜、欢送。但这欢送的百姓之中有几成是真,却就不清楚了。

王小十也在,落后陈友谅半个马。如此,当看出陈友谅是如何的器重这个姑爷,令其远远越出众将。

这一次跟随出城的将领,王小十多数都不认得。尽管婚宴那见过,脑袋里却也没什么印象。他的目光向后扫去,只顾的去瞧那辆宽大的马车。车上正坐着他的妻子。

还有那个张姑娘

张必先向陈友谅提议,当派一女将贴保护公主安全,并推荐了张定边之女。陈友谅想了想,也答应留下来。

如此,也有陈友谅安抚张定边之意。终究,张定边勇武过人,是陈友谅边不可或缺的助力,更兼他们三人当初乃是一起拼杀出来的同袍弟兄,手足亲非比寻常。若非是和兵之事搅扰不宁,陈友谅真的不想将其关起来。

大队人马行进,速度却也不慢。和兵的事陈友谅部早有准备,沿途粮草充沛,也使得队伍行进速度点大大提升。虽不如急行军一般,却也比之不甚落后。

陈友谅的队伍开出江州两,这边张定边就被放了出来。是张必先去求陈善儿。而这位太子下可能是早就接到了陈友谅的吩咐,才特地拖后了两,才将张定边放出来。如此,是怕他破坏和兵。

张定边出来后,自然有他的计划。而王小十这边,却已经进入了玉山县地界。

“岳父大人,今夜就在此扎营吧。”

“贤婿,听说我那亲家翁也来了”

王小十道“是啊我父王亲自带兵,就驻扎在怀玉山中。”王小十心底冷笑。“老家伙,明天你就知道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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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二章 埋兵怀玉山(3)

数万人扎下营寨,忙碌却不乏秩序,并没有出现那种乱糟糟的场面。不过半个时辰,营寨大数都已经扎建完毕。张士诚的帅帐,还有各级将领的营寨都已赫然在目。

王小十在营地闲逛了一周,看清了这营地中的布局。就只见,张士诚的帅帐在当中,而后是各级将领的营帐,再外围是粮草辎重存放之所,而后最外围才是寻常军士的营帐,尚未完全搭建完毕。

绕过一圈之后,王小十又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他们夫妻两人的住处。进了营帐,他就有一种心跳的感觉。对小羽,他都从未有过如此之感。或许,这就是吧。

可现在,却不是他们讲的时候,因为营帐里尚有另外一人。

因为张定边的关系,这姑娘看向王小十都带着几分的防备。“见过驸马爷”

“好、好。”王小十不知道说些什么。

倒是陈颖儿,两人新婚,若不是有外人在场,她恨不得这就扑到王小十的怀里。而这连来在外扎营,陈颖儿都是与那张姑娘宿在一处,每次与王小十见面,张姑娘也都在场,可算是看上了他们。

她们两个本是朋友,十分要好的朋友。第一次,陈颖儿对这朋友有了几分嗔怒之意,怪其不识时务。可这是陈友谅安排来保护自己的人,她也无法说什么。

“父王那里没事了吗”陈颖儿问。

“没事了。”王小十顿了一下又道“至少今天没事了。”

至少今天没事了,可明天将要发生的却是大事。天大的事,改天换的大事。只要事能成,这天下间将再也没有陈友谅这个人。江南之地,也将尽数落在朱元璋的手里。照比史上,朱元璋的起义之路可算是万分顺利,将提前数年登基也说不定的。

王小十在营寨里停留了一阵,便又去到陈友谅这里。

“贤婿你来的正好。刚刚孤王想过了,既然姑苏王就在怀玉山中,我们停留在此处,只怕是于礼数不和吧。不如这样,你去请姑苏王来,本王好好宴请一番。”

“这”王小十不知陈友谅是唱的哪一出真的只是想要尽一尽地主之谊吗“岳父大人,而今我们将要对朱元璋用兵,一切还是谨慎些的好。”

陈友谅有些等不及了,竟连这一夜都似等不过。

王小十见状,心中忽然来了主意。“岳父大人,不如我们这样。我夤夜去到怀玉山中,先一步见过我父王。而后,您等我的信号,再带大兵进山,直接兵发池州城。”

“你是说,将发兵期提前到今夜”

“怎么样”王小十道“这么一来,池州肯定没有防备。”

“也好”

王小十又道“还有,我想带着颖儿一并去见我父王。”

这话,倒是正和了陈友谅的意。“好颖儿这孩子与你成了婚,也该去给姑苏王见礼了。这样,我传令今夜三更造饭,让将士们吃饱了再行用兵。”

王小十道“不劳父王。这一路来,军粮都是自当地调派,而今到了怀玉山,自当我父王为重将士准备战饭。今晚三更,山上亮起红光之后,岳父大人带人进山,而后饱餐战饭,再和兵一处,强攻池州城。”

“好、好”陈友谅一连说了几个好字,竟丁点也不曾怀疑。

陈友谅若是怀疑,岂非早就应该开始怀疑了寻常之人,遇事犹豫,哪怕是事到临头的最后一刻仍旧举棋不定。而陈友谅不是常人,遇事当断则断,过后从不思量。如此,当算是成大事的一个必备因素。可其这格特点被王小十所利用,终究不过悲剧收场。

,是成功与否的一个因素,但更多的则是天意。就似陈友谅,若非上天降下朱元璋这个不凡之子,只怕天下早就已经是他的了。

王小十心底高兴。陈友谅见他面有喜色,还以为是因和兵之事而激动。殊不知,他是为的陈颖儿。如此,他有理由将陈颖儿带走了。

陈友谅特地派了一队人护卫。而后,王小十打马在前,陈颖儿还有张姑娘坐于马车之上,一行人往着怀玉山而去。这一刻,万般的愫涌上心头,王小十在马背上竟然哭了。

到江州来,这些子他就未曾安生过,提防着张定边,却还是搭上了胡定邦和丁普郎的命。而今,他终于要成功了。怀玉山上,等候陈友谅的绝不是香喷喷的饭菜,而是血腥的浓汤,战火、血交织而成的晚餐。

王小十之所以那么说,为的就是让陈友谅手下的兵将饿着肚子进山。到时候,一群饥肠辘辘的兵将,面对的是徐达手下饱餐战饭的虎狼之师,这一战不用打便已经败了。

一步一步,越蹬越高。王小十从未来过怀玉山,而今的心却是如回家一样。他的确是回家,怀玉山上正住着他的亲人,那岂不就是家吗

山路多崎,车轮开始颠簸,车上的人自然也不好受。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王小十计算着时间,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他便将颖儿从车上接了下来。“车子颠簸,下来走几步吧。”他这谎话说的自己都觉着脸红,都觉着愧疚,可这有什么办法呢

“好啊”陈颖儿天真无邪,连这张姑娘也跟着下车步行。

王小十拉着颖儿的手,将他拉倒了自己的边。他们两个人贴的近了,王小十的嘴就贴在颖儿的耳边。

见状,还以为他们要说什么悄悄话,张姑娘扭过了头。而王小十却是说道“跟紧我。”

“恩”颖儿还未听清。而这时,耳边便是呼啸之声。“这是”

是箭矢呼啸的声音。陈颖儿不曾经历过这些。或者说,是不曾经历过如此密集的箭雨。王小十揽过她到自己的怀里,而后两个人躲在马车后面。而其他人,只能是任凭着箭雨的冲刷。

“这是怎么了”颖儿还没有能清楚况。怎么好端端的,就有遭到了袭击

陈颖儿不通世故,也想不通,可并不代表别人想不通。因为张定边的关系,那姑娘一直都在监视着王小十。这一路上相安无事,她还以为是父亲怀疑错了呢。不想,在怀玉山上终于事发了。

想通了这点,姑娘拔剑便向着王小十刺来。当初,她并非丁普郎一和之敌,今又怎么会是王小十的对手呢剑锋刺来,王小十轻易便将之躲过。

“你这是干什么”陈颖儿还不清楚目前的状况。“大敌当前,你不想着杀敌,怎么和自己人动起了手呢”

“颖儿,你还不明白这些都是他做的,他就是王小十”而后,她就被王小十给打晕了。

外面的箭雨停歇,惨叫声也逐渐消弭。但这不是杀戮的终点,而是另一场炼狱的开始。

夜越发的深了,刚刚那场杀戮若非亲经历,旁人无从知晓。陈友谅还满心欢喜,等待着山上的信号。他整个人精神亢奋,同样不曾用餐,却豪满怀。

“几更天了”陈友谅问。

“刚过二更。”

“才刚过二更啊。”这时间怎么变的这么慢啊。终于,漫长的等待熬过去了,怀玉山上,火光通红,宛若夜色下的一个小太阳。

“太好了,贤婿果然不负所托。传令,全军登山”陈友谅在前。在其心底,并不知前路的凶险,还乐呵呵的以为是“亲家翁”在等着他呢。

山上,临时的营寨像模像样,木质的房屋透着光亮,将王小十的思绪一下子拉回了在山寨的时候。横涧山上,房屋也是如此。单薄的木板房屋,却囚不住男儿的心。因为男儿的心中装着天下。而后,才是男女之。

“小十”朱元璋冲上来,一把抱住了王小十。“小十,大哥想死你了看看,这才是咱的好兄弟啊这次回去,你是大功一件。”

王小十却高兴不起来。“大哥,我什么都没做,都是徐帅他们用兵有方。”

“你就别客气了”朱元璋拉着他进了屋子。“你瞧,咱们的徐大帅,还有刘先生都在呢。”

“怎么不见常大哥”王小十问。随后他也想到,自己是问了一句傻话。常遇会在哪当然是正带着兵伏击陈友谅去了。每逢大战,常遇势必先士卒,如一只猛虎,无人能与之匹敌。

或许,张定边与陈荣能够胜过常遇,可他们此时却都不在。

“王将军。”故人重逢,一向老成稳重、不苟言笑的刘伯温也更添了数分的亲近。“王将军真乃福将,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立下不世之功。更有大帅亲临,徐帅运筹帷幄,常将军一骑当先,陈友谅何足惧哉。”

“没错。小十你先好好休息,以下的事,就看徐达和常遇他们了”

而后,就听山林间轰然做响。这一次,朱元璋下了血本,在山坡高处埋上了火雷,爆炸不只能够伤敌,更能够将巨石推落,造成不小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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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 九江口(1)

“这是怎么回事。”陈友谅初时还未想通。他不是笨人,主要是对“张仁”报以了太大的希望,而今幻想破灭,对其心理的打击极大,令他整个人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陛下,事情有变,快撤吧!”

“怎么会、怎么会呢?”陈友谅人如疯呆。“不会,一定会是出了误会。贤婿、贤婿……”他还在想着自己的好女婿。

“快,护着陛下后撤!”

“哪里走?”爆炸、巨石、箭矢接连过后,自当是短兵相接。“陈友谅、幸文才,二贼可认得张志雄否?”当先来一员将,拦住了陈友谅的去路。

定睛一瞧,这人陈友联却也认得。此人便是张志雄,原是赵普胜副将,陈友谅杀赵普胜泄愤之后,本也想着斩草除根,而此人却甚为机警,先一步逃走,自此不知下落。不想,却是投降到了朱元璋部麾下。如此,也当算是弃暗投明。

“贼子!”陈友谅双眼怒睁,恨不得就此扑上去生食其肉。

“还有我!”右侧又拉出了一支队伍,当先一员将道:“陈友谅,可还认得祝宗吗?”

“是你!”陈友谅如何认不得他。当初龙湾一战惨败,进而又失了太平,陈友谅灰溜溜的逃回江州。而当时留下为其殿后的,便是这祝宗。算起来,这可真都是老熟人了。“贼子!”除此之外,陈友谅已不知说些什么好。

先是“张仁”,而后是这张志雄、祝宗两人,切切实实让陈友谅尝到了背叛的滋味。他原本足够强大的内心,彻底被击了一个粉碎。

“陛下,切莫被这两个小人激怒,臣先护着你撤退。”幸文才是陈友谅的大舅哥,因此可算是与之同气相连,旁人能够背叛陈友谅,而他却不会。

号令一声,兵卒掩护陈友谅撤退。面对张志雄等人的随后掩杀,陈友谅手下的兵将简直毫无抵抗之力。一则,这杀戮来的突然,震天的爆炸声和滚落的巨石,已经让他们失了胆气。再者,他们饿着肚子,哪里能够有平日里的战力。

此消彼长,算起来这也是王小十的一大功劳啊!

张志雄、祝宗两人放手杀将起来,丝毫不留情面。他们自打投降朱元璋的那一刻开始,便已陈友谅恩断义绝。这一次之所以派这二人迎头痛击陈友谅,却是刘伯温的安排。

此举,意在试探这两人投降的诚意。若这二人此战奋勇杀敌,当知其并无二心。而若是其阴奉阳违却也不怕,因为常遇春已经带着人,前去截断陈友谅的退路了。

却说陈友谅,身边仍旧跟随着近万的兵将,却已失了与之一决死战的雄心,只顾得慌忙逃窜。他的身边,幸文才寸步不离的跟在左右,而其另一侧,尚有一员虎将跟随左右。

慌忙逃窜之中,只见山下的营寨火光大起,他们便知,玉山县的退路也已被断绝,值得趁此逃往信州方向。

半路上,常遇春杀到了。他一骑当先,手下没有一和之将,杀得陈友谅更为心慌。“快、快去抵挡一阵!”

“我去!”身旁的那员虎将冲杀了出去。此人名叫康泰,脸面白净,不似沙场征伐之人,倒是白净的像一个书生。

而常遇春才不会管他如何,只要是挡在身前,他便一通长枪招呼过来。

却不想,这样貌白净的康泰却也不简单,与常遇春斗了几个回合,其麾下的军卒更是懂得战阵之法,配合巧妙,一时间将将常遇春部围困到了此处。

“常将军,可否听我一言?”一个错马的功夫,康泰与常遇春道。

“没什么好说的,你看枪吧!”长枪又翻转回来,枪身直拍在康泰身下的马臀上,将战马痛得拔地蹿起。

康泰也算是好本事,竟还安然立与马上,不过却是拼死抓着马缰绳,已无力再做抵抗。下一个回合,他必然会饮恨常遇春枪下。

“常将军勇武过人,在下甘愿投降!”康泰突然道。

常遇春不知其打的什么主意,生怕对方有诈。“你即愿降,可告诉我陈友谅奔向了何处。”

“信州。陈友谅奔信州城方向去了。”

“好!你若愿降,可敢下马受缚?”

“这……”康泰犹豫了一阵。他早听闻了常遇春杀降的恶名,生怕自己前脚弃了兵器,后脚对方的长枪便招呼了过来。

他虽怕,但他有办法发。“常将军,在下真心愿降,还可劝说手下军士放下武器,投降贵部。”

常遇春听罢大喜。“好!你下马受降,我家大帅一定重重有赏。”

“好!”交易达成,康泰下马向常遇春见礼。而后道:“怀玉山上战事未停,末将愿意去山上劝降陈友谅的军卒。

“好!”常遇春调转马头,奔陈友谅离开的方向而去。当然,他不会就这么放心康泰,而是留下了蓝玉、朱文正两人,带人将其手下兵卒的器械缴了,而后将康泰先一步看押起来。

常遇春急急打马,追赶带着残兵逃窜的陈友谅。此一战,朱元璋立志要生擒陈友谅,如此盖世奇功,常遇春自是当仁不让。

常遇春胯下自然是好马,逐渐脱离了队伍,一人一骑追赶了上去。又过大半个时辰得功夫,才算是追上了陈友谅一行。不得不说,人在如此紧要的关头,自当爆发出数倍的潜力,陈友谅一行便是如此。马上的人急急挥鞭,马下的人奋力疾行,若非常遇春菲比常人,还真就叫他们给走脱了。

“陈友谅,纳命来!”常遇春终于到了。

“拦住他!”陈友谅急得头也不敢回。马儿颠簸,直跑的陈友谅须发凌乱,颇有几分当年曹孟德割须弃袍之感。

听罢,其身边最后的大将幸文才无奈调转马身,迎上了常遇春。他可算是忠心耿耿,拼尽最后的全力也要掩护陈友谅离开。

陈友谅虽只顾得逃窜,却也甚为照顾自己的这个小舅子,指挥余下的重兵将支援了过去。

当下,陈友谅稳住了几分。跑出了一箭之地,陈友谅勒住马头,驻足观看。只见,人群中乱哄哄的,也看不出个章法。他却只知道,常遇春就被困在这乱军之中,也不知情形如何,是否已经被马蹄踏做了肉泥。

陈友谅停了下来,回首张望怀玉山方向。不知不觉,他离着怀玉山已经很远,却仿佛仍旧能够听到山上的喊杀,以及弟兄们拼杀所留下的斑驳血迹。不是血迹,是血海!血海的杀戮,血海的深仇。

“王小十……”他终于知道自己错了。他心里知道,可他永远都不会承认,因为他是陈友谅。他的雄心壮志,不允许自己认错,错的也永远都不会是他。“朱元璋、王小十……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们血债血偿!啊……颖儿!”

女儿已落到了朱元璋的手里,其下场如何,他不敢想象。自这一刻起,他的最后一根心弦绷断了。他自此才是真正的陈友谅,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枭雄。

“王小十……”或许,他心中唯一的情感便只有一个“恨”字,他恨王小十欺骗了自己。他待王小十简直如父子亲情,将女儿嫁给了他,又为了他而处罚了张定边。现在想来,自己何尝是一个傻的了得。

他心中咒骂王小十,可王小十却听不见。或许彼此对手之间尚有感应,王小十此刻也正在怀玉山上眺望,眺望陈友谅此时所在的方向。

王小十呆愣愣的站在山巅,这一战便是数个时辰。他的人还在这里,而心神仿若飘远,飘到了那厮杀之处,直至天亮也未返回。他整个人也不知是呆呆的思考入神,还是真的已经“元神出窍”了。

天亮了,可战事仍旧未熄,反倒是战线越拉越远。

“王将军在想什么?”是刘伯温。他总是颇和时宜的出现在王小十身边。当他觉得孤寂的时候,总会是刘伯温开导他。刘伯温好似能够看穿他的心。王小十真想当着他的面骂上一句,“老神棍”!

“刘先生。我在想山下的战事。”

“天意早定,又何苦强求呢?”刘伯温道。

“刘先生,天底下最让人气恼的事情你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刘伯温竟也被问住了。

王小十道:“就是摆明了天意如此,而自己却只能听,不能看。”说完,他笑了。他这摆明了就是在调侃刘伯温。

“咳咳!”刘伯温咳了两声,或许是这山上的天气所致吧。“王将军,自今日一战之后,陈友谅自当一蹶不振。

“怎么?难道这一战还杀不了陈友谅吗?”

刘伯温不答反问。“大帅已经亲自带人去追击了,王将军觉得战况会如何?”

“我猜不到,也不想去猜。”王小十已经站了很久,是该回去了。他刚转过身,刘伯温在其身后道:“王将军,那里还有一大滩麻烦事等着你呢。”

可不就是麻烦事吗!王小十还未想好如何面对陈颖儿,却又不得不去面对。总归,他没有将之一味晾在那儿的道理。

第二百七十四章 九江口(2)

自昨夜起,陈颖儿便枯坐在木屋里。王小十没有想好该如何面对她,因而在上得山来之后就未曾露面。饭食、饮水,都是吩咐军士送到了房中。

可即便如此,却不代表王小十不关心颖儿。他时时都在向门外的守卫打听颖儿的情况。得知颖儿知道了一切之后,不哭不闹,就只闷头枯坐,王小十的心里反倒是紧张了起来。这与他心底想的完全不同。

按照他所想的,颖儿该是冲着他哭闹才对。最起码,也该骂自己欺骗了她的感情。可颖儿没有,就那么呆呆的坐在那。王小十甚至在怀疑,是否整件事情都颖儿的打击太大,让她的神经出了毛病。

终于,心底的担忧胜过了王小十内心的愧疚,使得他不得不推开了房门,不得不面对颖儿。

门开了。单薄的门板被推开了,吱扭一声。王小十不知该说些什么,就打算选一个轻松的开场白。“你瞧,这么薄的门板,也能发出这么大的声响。”

颖儿仍旧不语,王小十独自尴尬的笑了笑。而后,他坐在了颖儿身边,挨得很近,幸得颖儿并未作出闪躲之态,这令王小十甚为安心。“颖儿,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陈颖儿道。

王小十一听,颖儿这话里似乎并不记恨自己,不觉暗叫一声“有门儿”。

“我不该骗你。可是,这是我的任务。”

“任务,你们男人的任务都很重要。”

“当然。不过,你也同样重要。否则,我干嘛将你带到山上来。”

“你是要我谢谢你吗?”

王小十不知该如何回答。难道要说是?那他的脑子可真就白长了。若说不是,可也不甚合适。

一个女人既然问了让你无法作答的问题,你就不需要回答了。当然,你也不应该沉默不语。王小十用行动回答了颖儿的问题。他的手,拉过了她的手。

她还想要抗拒,却难敌王小十。“颖儿,我喜欢你,早在滁州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这个时候,王小十说是真是假都已经不重要了。他们的确是在滁州相识,但那时候,王小十也不知道是否是喜欢上了这个姑娘。当时颖儿给王小十留下的印象便是惊艳。

美的让人惊艳。非但是美,更是一种“柔”,一种温柔,一种迷醉和神秘。神秘中却又带着三分的泼辣。她的性格多变,总有一种会令人喜欢上她。但更为“可怕”的是,王小十对这些性格都不抗拒,甚至在随后相处的日子里,倒是觉得多重性格的姑娘分外可爱。分外可人爱!

他爱陈颖儿吗?当然。为什么?谁又说的清呢?能用嘴说得清的还是爱情吗?能用嘴说清楚的不过是“情”而已。男人可以对世间的任何女子有请,所以情之一字才最是伤人。不是情伤人,而是“谈情”注定是要伤人的。

“颖儿。”王小十说不清楚,也说不下去了,只顾得抱紧了她,不想失去她。

女人的直觉总是很准的。或许,从最初那一次在浔阳江畔见面的时候,她就已经认出了王小十,否则也不会在当时脱口叫出了王小十的名字。

而今,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之后,颖儿不哭不闹,好似早知会如此一样,这就令王小十心中确定了这个猜测。她已经认出了自己。

王小十无法想象,要在自己与陈友谅之间做出个选择,颖儿要下定多大的决心,她又该失去了多少。

“我能求你一件事吗?”两个人紧贴的身子分开,而此时颖儿的面上已经珠泪滚滚,王小十的肩头湿了一大块。

“你说。别说是一件,十件、百件我都答应。”王小十脱口便说道。

“颖儿不敢奢求那么多。我只希望,你能放过我父亲。”

“这……”王小十嘴里一阵苦涩。早知道是这个要求,他就不该答应。都怪自己“情”令智昏啊。他们准备了这么久,连丁普郎、胡定邦都搭上性命为的是什么?还不就是想要了陈友谅的命,而一举统兵江西吗?

慢说是王小十付出了这么多,就算他舍得放弃眼下的大好局面,可朱元璋肯吗?

颖儿真是为自己出了一个难题啊!

“我求求你,好不好。就放过我父亲这一次。”

王小十道:“颖儿你该了解你父亲的。若他真能放弃争霸的念头,我自然可以去求大帅。可依着你父亲的性子,他会收手吗?日后……”

“日后的事我也就不管了。只要这次你答应助我父亲脱困,我就安心做你王小十的人,再也不是陈友谅的女儿了。”

颖儿双目含泪,清澈的目光好似能够通过其直透心底。那温柔不可抗拒的目光,足令英雄心颤。

“好吧!”王小十拉着她便走。“咱们这就走。”这可真是说走便走,门前的守卫刚想问上一句,却被王小十推开。整个山上营寨,没人敢拦着他们。

两人同乘一骑,颖儿在王小十的身前,被其双臂环在中间,而颖儿则是轻轻的靠在他的怀里。两人打马冲下了山,而刘伯温那“老神棍”又恰和时宜的出现在了路上,目送着王小十打马而去。这一切,似乎都已被他猜到。用刘伯温自己的话说,一切都是天意早定,人力难以更改。

一路到了山下,沿途看见的都是血腥,与断臂残骸。王小十一手拉着马缰绳,一手则是轻轻挡住了颖儿的眼睛,不让其看到这血腥的场面。

“大帅和常将军在哪?”王小十在路上拦过了一名校尉。

“去往信州方向了!”

“驾!”王小十又追了上去。王小十并不知信州是在哪个方向,可沿途上都是战后的痕迹,只要顺着追下去就好。

王小十频频催马,却是在午后,才赶到了信州城下。却发现,城投之上,已经换了旗帜。是一个斗大的“朱”字。

“大帅已经取下信州城了?”算起来也不会这么快啊!王小十猜不透,索性便冲着城头高喊。“城上哪个主事,我是王小十,快开城见我!”

而后,城头上多出了一个脑袋,王小十看着眼熟。城墙上这人瞧了一阵,才吩咐打开城门。而王小十为防不测,也没有入城,则是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是你?”好家伙,又是个老熟人。“付友德?你搞的什么鬼?怎么打着朱字旗?”

付友德道:“王将军,而今我已经投降了吴国公。”

王小十心想,“这付友德倒是识时务啊!陈友谅兵败,他立马就调转了枪口。”

实际上,付友德这个心思存在了不是一日、两日。自从赵普胜死后,他整日便是提心吊胆。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分明是陈友谅在发泄龙湾战败的愤恨。而当时在龙湾,付友德临阵逃脱,也同样怕遭到陈友谅的报复。

而后,付友德特地派到胡兰到江州去打探消息,好巧不巧的就得到了陈友谅的“重用”。本以为就此安稳了,可谁想到胡兰又糊里糊涂的被杀了。

如此,付友德终日活在不安之中,而且为此还时刻关注着江州的动向。这次听闻陈友谅亲临怀玉山,付友德便做好了准备。只不过,陈友谅却像是并未看中他手上的那点人手一样,不打算带他去玩儿。

但付友德时刻关注着怀玉山的动向。听探马回报,说是陈友谅中计,被那个假张仁给诱骗进了死地,付友德的心咯噔一下。不是心痛陈友谅,而是在为自己的前路发愁。那个假张仁,可是胡兰迎接回来的,日后陈友谅追究起来,自己逃的掉吗?

于是乎,付友德怕了。在陈友谅率残部逃到了信州城外,他连城门都没敢给开,逼迫得陈友谅夺路而走。而后,徐达的大军一到,付友德干脆便举城投降。

如此,才有了王小十所见的这一幕。当然,一切说起来复杂,王小十也没空听这么多。“陈友谅去了哪里?”

“奔九江去了。”付友德道。

“九江?”王小十不知那地方在哪。“找个认得路的跟我一道去。”

付友德新近降于朱元璋,哪里肯放过这个献殷勤的机会。“快,派一队人保护王将军!”

如此,自城中呼呼啦啦冲出了百十号人,清一色的骑兵,跟着王小十就赶奔九江。

九江渡口,陈友谅而今正望江兴叹。

若此时,陈友谅还有兴致以古人自比的话,他会想到谁?只怕,最先想到的便是项羽了。

昔年项羽兵败九里山,恰逢乌江拦路。而今日,陈友谅兵败怀玉山,被一路围追堵截,而今又遇九江拦路,岂非重蹈当年项王覆辙!

九江口,古传九江交汇之处,顺江可入浔阳,而回江州。可如今,陈友谅胯下战马却不足以踏浪而行,岂非已到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之境。

“呵呵……”陈友谅无奈的笑了笑。“当年项羽败逃乌江,韩信派人扮作渔夫骗去了他的枪、马。不知道他朱元璋是否也如韩信般神机妙算,会在江面上等着我。”

心里想到这,江面上可不就驶来了一支小舟吗?

第二百七十五章 九江口(3)

一叶轻舟,却并非渔船,而是军中快船。当下,陈友谅的心“咯噔”一声。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陈友谅还当是朱元璋在江面上设伏。而其忘记了,如果真是朱元璋设伏,如何偏要使这一支快船,而不多多加派人手呢?难道只为模仿当年韩信之故事吗?

当然不是。这江上操船的也不是朱元璋的人。

军中快船,船头当先站立着一人,身形高大,青色长衫外罩着铠甲,手里杵着一根长棍,五绺的长须飘荡在胸前,不是张定边又是何人?

张定边怎么会在这?

陈友谅离开江州之前,就曾将他禁闭在府。而其临行之前早就留下了话,要等大军离开江州两日后才可以将之放出来,陈善儿也是如此照做。

尽管拖后了两日,可张定边心中早就有了计较。他与张必先早早便商定,只要张定边被放出,他便立刻从水路追赶。

张定边被剥夺了兵权,可他却仍旧是大元帅,府中尚有八百府兵,甲胄、军械、弓弩、箭矢齐全。张定边亲自率人,自水路追赶而来。而为怕陈友谅这里出事,张定边当先乘着快船而来,其余的军士尚且在数里之外。

陈友谅这两日来慌忙逃路,而今江面上水波荡漾,江水反射的光线刺得他双目一阵恍惚。待等他拼命眨了眨眼,看清了顺江而来的张定边时,陈友谅双目中一阵老泪纵横。

“大元帅……”陈友谅生怕江上的张定边听不见,进而是将嗓子都喊破了,尽可能发出最大的声响。

可随后,这呼喊声被阵阵马蹄声所淹没。后面的人追了上来。这一次,是朱元璋亲自带人追来。

纵观四下,陈友谅已是孤身一人,周围兵将俱无,如何能够抵挡朱元璋的铁蹄?而他唯一的救星张定边,此刻还尚在江面上。“快点划船!”尽管他连连的催促,却也无济于事。

朱元璋这里,瞧见陈友谅孤身一人被江岸阻隔,当下心头大喜。“快,活捉陈友谅,尚白银千两!”

陈友谅当感到荣幸才是。朱元璋部素来“穷苦”,肯发出千两白银的悬赏,足以说明朱元璋很看得起他了。

重利在前,军士们各个没命的奔向江岸,其麾下的步卒,竟都跑到了骑兵的前头,这可真是十分了不起啊!

当军士们跑到了江岸时,张定边却也已经到了。“陛下,速速登舟!”

“好、好……”陈友谅须发凌乱,哪里还有往日的威严气势。

也不知怎么了,陈友谅的腿竟不听自己使唤,迈步都迈不开。或许,是这大悲大喜之下的转变,令人神经太过紧绷所致。

周围的军士围拢过来,一些人抄起家伙劈向了张定边,而有些聪明人,则是伸手去抓陈友谅。抓住他的衣服便向后拉扯。这一通下来,陈友谅的袍子也被扯碎了,头发都被揪下来一条,连着头皮,鲜血直淌。为了朱元璋这千两白银的“彩头”,他们恨不得将陈友谅分割开来,各自抢夺一部分。

张定边那里,一人独斗十余人,长棍横扫,中者尽皆是骨断筋折。如此一击,为其解开了眼前的困境。“陛下快走!”他也拉过了陈友谅的一条胳膊。

可回头一瞧,为其撑船而来的军士已经被乱刀砍死,停在江畔的快船也已站上了朱元璋的人。

干脆,张定边将陈友谅背在身上,一根长棍挥舞,棍风激荡,便向着快船而去。他要重新将船只夺回,带着陈友谅逃脱。

只不过,周围的兵丁越聚越多,张定边纵然勇武过人,却也是一人独力难支。更兼是船上的军士惧怕张定边勇武,将小船缓缓驶向了江心。如此,张定边纵然勇武过人,却也无法带着陈友谅凭空飞过这数十丈的距离。

不过转瞬间的功夫,两人又一次陷入死地。“真是天亡我也!”陈友谅望天兴叹。

“陛下,切莫悲观,臣一定带您杀出重围!”张定边心里有底。算时间,后续的船队也应该赶来了,自己只要带着陈友谅,在江岸上坚持片刻,援军一到,退路了自然不愁。“陛下还请坚持一下,援军随后便到。”

哪里是陈友谅坚持,分明只有张定边一人在苦苦支撑。若无陈友谅这个累赘,或许他还会更为轻松几分。

或者,他可以让张定边独自一人离开,那样会更容易脱身。可陈友谅会这么说吗?当然不会。他若那么说了,也就不是陈友谅了,不是那个一代枭雄了。

“陛下,坚持住!”他们仍在苦苦坚持。

朱元璋这里,看得直皱眉头。这张定边的勇武,今日他才算是得以一见。纵观军中,怕也只有常遇春能够匹敌了。“常将军何在?”

“末将在此!”常遇春堪堪赶到。昨夜,他本已追上了陈友谅,奈何当时陈友谅身边兵将众多,冒死将之拖延住,才令陈友谅逃了出来。而后,常遇春连连苦战,却是被朱元璋落在了后面。

“来得好,生擒陈友谅!”

“好!”常遇春打马拼杀过去。一见常遇春到了,众军立刻让开了一条道路。他们当知道,常遇春一来,他们将与那千两的白银无缘了。

常遇春到了,人立于马上,长枪不住的呼啸,就向着张定边身上招呼。他的力道恰到好处,足以重创张定边,却不会伤到陈友谅。

张定边长棍横顶,架住了这一枪。进而是长棍猛扫,扫在马身上。“下马!”

常遇春果然下了马。不是他愿意听张定边的话,而是那马匹不堪这一棍的重负,而倒在了地上。常遇春动作奇快,从马身上跳了下来,才不至于被马尸砸中。

两人斗了数个回合,依旧不见胜负。要知道,张定边可是背着一个大活人,带着陈友谅这个累赘,身手大打折扣。只怕,若张定边是在全盛之下,常遇春也无奈他何。

朱元璋紧握着双拳,掌心里都是汗。若是常遇春真的无法拿下张定边,他就只好吩咐放箭了!

而这时候,王小十到了。百十支轻骑呼啸而来,看见朱元璋在此,王小十连忙拉住了马头,减缓了速度。

“小十!你来的正好,快去助常遇春一臂之力,务必生擒陈友谅。”

“好!”王小十跳下马,接过了身旁之人递过的马刀。而他的手,则是用力的捏了一下颖儿的手,示意她放心。

接着,王小十冲了上去。“让开!”马刀当头劈下。

马刀刀柄略长,双手而握,且刀身略短,挥砍有力。这如此大力的一刀,张定边不敢硬接,而是身子侧向一旁,借以躲过这一击。

而另一边,常遇春的长枪却到了,直插张定边的心窝。而张定边踉跄着后退了数步,人已经站在了江水之中。

王小十还在思索着,如何放陈友谅离去。可常遇春却不知其心底做何想法,一味的攻向了张定边。

“慢!”不想,王小十却是拦住了常遇春。他道:“张定边,看在颖儿的面子上,我给你个机会。你如果愿意跪下受缚,我可以放陈友谅离开!

张定边尚且不答,常遇春却是道:“小十,你疯了不成?”

他的确是疯了。“张定边,你我血海深仇,今日你是休想活着离开。可你若是甘愿受死,我可以放过陈友谅。”

“休想!”这话是陈友谅说的。而今,他唯一的指望便是张定边,如何肯听王小十的“一派胡言”。他不相信,王小十会甘愿放弃这大好的局面而放了自己。什么看在颖儿的份上,从这一刻起,陈友谅只相信自己。

张定边却也不语。他虽一代英豪,可蝼蚁尚且贪生,他自当好好思虑一番。而更为重要的,是他在拖延时间。这时候,哪怕是一刻钟的时间,对其来说都有可能扭转一切。他心底只企盼老天爷挂起大风,让江上的船只行的快一些。

或许,真诚的确能够感动天地。就在张定边诚心祈求上苍之际,江面上,的确是行来了十余艘舰船。比快船高大,却比楼船更为灵活的舰船。那是他们的船,救命的船!

朱元璋远远的瞧着。他不知王小十与其说了什么,就只见到他们停下了手,而且对方的援兵便要到了。“常将军、小十,快些动手!”

常遇春倒是想动手,可王小十却横在了他的身前,挡住了自己半个身位。他想要避开,可王小十脚下同样挪步,又是挡住了他。

眼瞧着,船队近了。常遇春无法,一把推开了王小十,身子又一次扑了上去。

“常大哥!”

“小十,你做什么?”王小十竟对着他出手。不是打他,而是横刀挡住了他的攻击。

“常大哥,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请你放陈友谅离开。”

“你疯了吗?”

“我的确是疯了!”船队已经到了,再不动手便来不及了。当初的生死兄弟,不得不动起了手。常遇春一枪想要荡开王小十,而王小十也同样如此应付。

“放箭!”常遇春大喊。

第二百七十六章 江湖的规矩(1)

常遇春吩咐放箭,当然不是为了要射杀王小十,而是为了射杀张定边和陈友谅。而今,王小十不知中了什么邪,竟一心要护着陈友谅,他不得不如此。而且,常遇春与王小十动起了手,逼迫得他远离战圈,好令弓箭手能够瞄准。

张定边也蒙了,他没有想到,王小十会傻到如此程度。为了一个女人,会放弃如此大好的局面。

常遇春将王小十逼退,而箭矢则是如雨般的冲刷向张定边、陈友谅两人。张定边手中一杆长棍舞动的密不透风,将多半的箭矢当下。而这时候,江面上的舰船也已经到了。

“陛下,您速速登舟!”

陈友谅死中得活,一口气才算喘的匀了。“大元帅,你也快些随孤王上船。”

“陛下,臣还有事要做。”不想,张定边却是扭回了头,人又冲到了岸上去。

“大元帅、大元帅……”无论陈友谅怎么喊,张定边就是不回头,他只好道:“快放箭,掩护大元帅!”

船上的军士都配备弓弩,箭矢也充足。当下,岸上与江面的舰船之间展开了一场对射,密集的箭矢如雨,在空中碰撞。精钢的箭镞对撞,在半空中爆出噼里啪啦的火花,煞是好看。只不过,交战中的双方将士却无心欣赏这样的美丽。

箭矢如雨,非但是在空中“噼里啪啦”的对碰,更是向着王小十、张定边他们三人袭来。这下可就热闹了!三个人一面拼斗,一面还要抵挡箭矢的攻击,稍有一个不慎,便要饮恨当场。

“小十,你可真够傻的。放走了陈友谅,大帅其能够饶过你?”常遇春道。而王小十自也没有考虑那么多。他是一个行动派!

王小十的确是傻,而张定边岂非是更傻?明明可以随着陈友谅乘船逃走,却偏偏扭回头来。

“王小十!”张定边拨开身前袭来的箭雨,和王小十那力大到足以致命的一刀后,才道:“你不是想要找我报仇吗?我给你这个机会,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张定边出身江湖,自然带着颇多的江湖习气。而刚刚,王小十本有机会置他们于死地,却因为陈颖儿的关系,而放走了陈友谅,这点颇和张定边的性格。如此,他也当给王小十一个机会。

而今,什么天下大势都与他们没有关系。余下的,只有私人恩怨。为了胡定邦、为了丁普郎,今日王小十非要手刃这老家伙!

“好!”王小十挥刀袭来。而张定边则是夺路而走,脚下迈动如风,竟比战马还要快。

王小十当懂得,张定边是要寻一个安静的地方。当下,便也跟了上去。

“小十……”常遇春叫喊了一通却也是无用,只好挺枪跟了上去。

如此一来,三人高下立判。若单以武力来论,张定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而后,却是常遇春。虽然王小十有了那连番的奇遇,已经跻身与高手之列,可他照比起常遇春来,还是略有不如。就似刚刚,常遇春很容易便将王小十逼退到了一边。

可而今一跑起来,常遇春倒成了最后一名。也对,王小十腹中一股内息运转不绝,身子凭空轻了好几分,自然不似常遇春这样的一路“蛮干”。

但常遇春也有其过人之处。他天生神力,纵然不惜力气卖命的跑,却也不会觉得累。

可他们两人即便都是如此,却也不如张定边。这老家伙活脱脱就是一头“牲口”,王小十一路上无论如何提气,无论如何运转内息,都追不上他。

这一通奔跑,三人跑出了数十里的路,才到了一处三面环水的天然港汊之中。

张定边站住了身,静等着王小十他们。而趁此档口,张定边控制呼吸,逐渐调整好了状态。他虽然武功奇高,却也不敢自大。面对王小十,他要将状态调整到最佳。更何况,还有常遇春跟在后面。

但纵使千军万马,张定边也同样凛然不惧。

王小十到了。还没等他安稳的喘过一口气,张定边长棍便到了。长棍当头砸下,当得是虎虎生风。

王小十闪躲不及,擎刀抵挡。“叮”的一声,王小十后退了数步,脚下踩出一连串的脚印,可见这一击对拼的力道之大。

王小十这才知道,感情张定边手中的并非木棍,而是一根铁棍。只不过,或许是因为时常“盘玩”的原因,棍身漆黑光亮,王小十看着还以为是木头的,所以乍一碰之下才吃了亏。

也不怪王小十,前番他与张定边交手,张定边手里拿着的分明就是木棍,他这是以之先入为主的关系。

如此一击对拼之后,张定边拼尽全力又是一棍,便是趁着王小十立足未稳之际。

王小十身子后退之中,更加来不及闪躲,只好再次双手擎刀迎上。可这接连两次的大力,王小十手中的马刀不堪重负。“咔嚓”声响折断,王小十手中只余下刀柄一端。

忽而,张定边又到了。他一棍紧似一棍、一棍快似一棍,根本让人无从防备。他似是要尽快解决王小十,至少是要在常遇春赶来之前解决掉王小十这个麻烦。

见状,王小十为了活命,只好将手中大刀柄掷了出去,直向张定边的面门。半空中,张定边长刀挡开袭来的刀柄。也就是被耽误的这一个功夫,王小十就地滚出了一丈多远,心底才有了几分安全感。

而今,王小十手里已经没有了兵器,可张定边手里的长棍却是虎虎生风。

当此关键的时刻,常遇春到了。他喘着大气,挺枪便刺向了张定边。

而后,王小十也上去帮忙,两人双战张定边。这一下,张定边疲于应付,王小十即便空手,也可以与之拼斗一二。

可越是打下去,王小十越是心惊。他当知道,自己还是小瞧了张定边,能够在自己两人联手之下支撑这么久,这张定边的确是有好本事。

打斗的功夫,天色逐渐黑下。数个时辰,先是奔行了数十里,又缠斗了许久,三人身上确是略带倦意。不过,他们仍在苦苦支撑。

王小十为报胡定邦之仇,不肯放张定边离开。而张定边呢?他已瞧出了王小十的潜力。当初,王小十在其手下不过如一个婴孩一般,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根本不是其一和之将。而今不过两年的光景,他便成长到了如此的地步,这份潜力当让张定边心惊。若放任王小十如此成长下去,日后必然会是大患。

所以,张定边也下决心要在今日了解了这桩麻烦。只不过,王小十身边有常遇春相帮,他一时间也无从寻到杀机。

夜幕逐渐拉下,火光开始映照夜空。那是火把的光亮,火把握在人的手里,而人骑在马上。是朱元璋派人来寻王小十他们。

一定是的!想到此处,常遇春身上又平添了几分力气。

而张定边呢?眼见得无望除掉王小十,他心思敏捷,一头扎进了江岔之中。这一次,轮到王小十两人望江兴叹了。

王小十与常遇春都会水,可他们在水下却难免受制。而张定边呢?自幼便长在江上,入水之后,顷刻间便蹿出了十余丈。他在水中还露出半个身子来。“王小十!下次若被我撞见,便是你命丧之日!”气焰是何等的嚣张。

常遇春气急了,手中的长枪掷了过去。只不过,张定边隐身于水下,已不知潜出了多远。

此番功亏一篑。陈友谅被王小十放走了,张定边也未曾留下。“小十……”常遇春想与他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因为后续的人已经来了,当着外人的面自然不好说那么多。

…………

“啪!”朱元璋很气愤,一掌险些将桌子拍烂了。

“大帅息怒。这其中,说不准是有什么隐情吧。”

“有什么隐情?他王小十胆子大了,竟敢放纵陈友谅。不过是为了一个女人而已。”朱元璋在屋子里乱窜,如热锅上的蚂蚁。“你们去,把陈友谅的那个女儿该我砍了!”他真的是气急了。

“大帅三思啊!”徐达劝道:“王将军还未回来,事情还未清楚。”

朱元璋也冷静了几分。“刘先生,小十临阵纵放陈友谅,该当何罪?”

刘伯温道:“回大帅,该当问斩。”

徐达也看向了他。谁也没想到,刘伯温这老家伙竟如此无情。其不知,这也是他真正的聪明之处。若朱元璋想杀人,岂是他能拦得住的?若其不想,谁说了什么样的话又有何区别呢?

“不过。”刘伯温接着道:“王将军有情有义,颇具江湖侠气,做事难免会有头脑一热的时候,还请大帅从轻处罚。”

“江湖侠气?”朱元璋道:“他这么愿意做江湖人,就让他去做个江湖人好了。传令,免去王小十官职,锦衣卫交由纪纲统领。若不看在王小十这次潜入江州立功不小,我非要让他好看!”

“多谢大帅开恩。”

王小十还不知道,因为自己今日的冲动,已经彻底激怒了朱元璋。

第二百七十七章 江湖的规矩(2)

朱元璋为何会这么生气?

按说,这次埋兵玉山,将陈友谅引来,全歼其数万精锐,而且还吓得池州守将付友德举城投降。不需数日用兵,整个池州可下。如此,当算作是全胜之姿,朱元璋自当高兴才对。尽管放纵了陈友谅,却也彻底击溃了他们的斗志,今后再也不足为虑。

可为什么朱元璋这么气愤呢?不是因为陈友谅,而是因为一个女人。陈颖儿!

当朱元璋知道,王小十会这么做是因为陈颖儿的时候,他心底的火气便压不住了。他与王小十是什么关系?非但是将帅上下级的关系,而王小十更是他的妹夫。

朱元璋还记得当年,因为小羽的婚事,王小十推脱了许久,后才答应下来。期间,不乏朱元璋以势压人的结果。可而今呢?陈颖儿不过刚刚与王小十有了夫妻之实,他便甘愿为其如此的犯傻,朱元璋岂能不气?他王小十为了陈颖儿如此莽撞,心底却是将小羽置于何地?

所以朱元璋气愤。若非是看在两人王小十是自己妹夫的情况下,他也不会这般气愤。当然,若非也是看在这层关系上面,王小十的脑袋掉十次也不嫌多。

终究在朱元璋的心里,亲情远比任何都重要。他自由便是看惯了生死离别,年幼之际,便已忘却了亲情的味道。而其最为缺少的,才是他最为在乎的。

朱元璋嘴上说的恶狠狠,可他心中仍是怕王小十出事,便吩咐军士加紧寻找王小十与常遇春的下落。一但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到信州城报他知道。

随后,朱元璋与徐达便帅部进驻到了信州城中。接下来,便是对信州各地用兵,彻底将这里掌握在自己手中。

一夜的功夫转瞬便过,知道第二日清晨时分,王小十回来了。他心知自己这次闯了多大的祸,所以在到了信州城外的时候,便始终低着头。

与他并肩骑行的是常遇春。而这一路走来,常遇春却是不住的叹气,把王小十都听的烦了。

“常大哥,你怎么了?”王小十低着头道:“你怎么唉声叹气的?这次出兵怀玉山,你可是大功臣啊。”他竟还有心闲逗。

“还不都是你小子!”常遇春没好气的道:“你小子犯的什么糊涂……”

王小十知道,他又要重复这说了一路的话了。王小十不愿意听,干脆便在马上闭起了眼睛装睡。“

“哎!”常遇春狠狠的叹了口气,也不说话了。

而后,王小十怀着忐忑的心情进了信州城。他本想着,朱元璋怎么也会处罚自己一通,可有江州这趟的大功劳在,自己怎么也罪不至死。最多打上几十军棍,或是罚些军饷而已。他心中早有打算,不然也不会拿自己的命去开玩笑。

他当时原想着,若能将张定边击杀,或许自己的罪名还能剪去几分。只可惜,现在一切都只是空谈了。

可王小十没想到的是,朱元璋不过是剥夺了他的官职,并未进一步做出处罚。甚至于,都没有见他。这也令王小十心底越发的不安,不知道朱元璋打的什么主意。

一直等到月余之后,信州的战事平定,朱元璋将要帅众返回金陵时,王小十才见到了。

付友德与将要留守信州的兵将、官员沿路送行,朱元璋面带着欢笑,一路与他们点头示意。突然,他见到了王小十,脸色霎时间沉了下去。不过瞧了他一眼,却也不说话,就这么走了过去。

王小十讨了个没趣,却也并不觉得尴尬,反而抢上前去为他牵马。朱元璋见了,甩手便要扯过马缰绳,却没能成功。如此,他便深深的看了王小十一眼,而后上了马。“出发!”朱元璋道。

走了,他们的确走了。金陵城,那才是他们的家。

金陵城,依旧如故,只不过多了几分期盼。是乡情在期盼着凯旋而归的将士,更是王小十心头,对于亲人的期盼。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小羽的面庞。他该怎么面对小羽呢?

纵然,在这个社会上,三妻四妾实乃寻常之事,可王小十却觉得万分的亏心。他能够坦然的面对朱元璋,是因为他在江州立下了大功。可他拿什么去面对小羽,面对自己的枕边人呢?

终究,金陵城到了。进城之后,朱元璋吩咐休假三天,将官各自回家,军士也在城中找地方消遣。朱元璋自然回了帅府,而王小十却孤零零的站立在金陵城街头。

而今,他褪去了铠甲,就如一个寻常的百姓。

“怎么了?”陈颖儿问。

“没什么。”王小十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家还是那个家,人仍旧是那个人,连庭院中的一草、一木都打理的很好,照比王小十离开的时候没有任何的错样。这个家,被小羽打理的井井有条,如此王小十心中亏欠之意越盛。

正当这时,小羽从屋子里出来。她看到王小十并无太多的惊讶,显然是知道近日他会跟着朱元璋回军金陵城。“你回来啦!”小羽面上全是喜色。

“我回来了。”王小十悄悄的拉过身后的陈颖儿。“这位是……”

“这就是颖儿吧。好漂亮啊!快到屋里坐。”小羽是这个家合格的女主人。

“谢谢。”两个女人挽着手进了屋,倒将王小十晾在了这里。

“这到底是怎么了?”王小十就这么呆呆的站在了院子里,直到想通了这一切。“一定是大帅!”他想,一定是朱元璋先一步稍了书信回金陵,交给了大帅夫人。而小羽自然最听夫人的话。这样尴尬的事情,也就只有马秀英能够同小羽说个清楚。

“呵呵……”王小十傻傻的笑了。他刚刚知道,朱元璋也有如此细腻的一面。也对,若无如此细致的一面,如何能在这动荡的乱世之中活下去,闯下如此一番事业。

“小羽、颖儿,你们先聊着,我去大帅那里。”他想,这回朱元璋总不至于真的在生气吧。

朱元璋当然没有在生气。他正哄着儿子开心。“臭小子!”朱标已经长的很高,被朱元璋大力扔在半空也不害怕,就只顾得咧嘴大笑。这是他们父子之间表达亲情的方式。

“好了,孩子一会儿还要去做功课呢,别玩的太疯了。”马秀英的肚子又已经隆起,看样子已有数月的身孕。

“做什么功课,给孩子放三天的假!”朱元璋一张嘴便“大赦天下”。

“瞎说。你小时候没念过书,还想让儿子跟你一样啊!”这也就是马秀英,一路的患难夫妻,若是旁人这么说话,朱元璋非要翻脸不可。

“对、对……咱儿子以后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肯定比我强!”

正当一家人欢欢乐乐的时候,门上的军士来报。“禀报大帅,王将军求见。”

“哪个王将军?不是说休假三天吗?”

“是王小十将军。”

“小十?让他滚蛋。就说我没空见他。”朱元璋道。

“慢着!”马秀英拦住要去传话的军士。“小十亲自来了,你怎么也该见上一面才对。当初你不也说过,男人纵然三妻四妾,可只要小羽是家中大妇便好吗?”

“可、可我就是有气!”

马秀英道:“去,快去让小十兄弟进来。”今日还多亏了马秀英,否则王小十只怕进不了帅府的大门了。

王小十半躬着身子,纵然新姑爷上门时也没有这么拘谨。“嫂子。”

“小十,快坐。”马秀英知道他们有正事要谈,就将朱标拉到了后面去。

王小十坐了下来。突然间,朱元璋的大手拍得桌面山响。“谁叫你坐下的?”

“大嫂叫我坐下的!”王小十理所当然的道。

“她一个妇道人家,本帅没让你坐下,她竟敢擅自做主?”朱元璋这是故意找茬,就是想与王小十吵架。

人有了情绪之后,首先想到的便是压制情绪。可压制的久了,便必须要爆发出来。而今日,朱元璋就打算要好好向王小十撒一撒气。

王小十却满不在乎的道:“大哥,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兵了。我今天来是看嫂子的。”

朱元璋为之气结。他一气之下免去了王小十的官职,倒是令他就此钻了空子。“现在你看也看过了,滚蛋吧。”

“呵呵!大哥,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

王小十道:“因为小羽啊!”

“那你不用了。小羽就如我的亲妹子一样。你小子现在翅膀硬了。我管不住你。可你要是对不起小羽,我就亲手把你的脑袋拧下来!”朱元璋恶狠狠的道。

“明白。”王小十还在笑,笑起来也很好看。

“没事了,你可以滚蛋了。”朱元璋再次下了逐客令。

王小十厚着脸道:“大哥,你怎么也要管我一顿饭吧。”

…………

自那日之后,王小十彻底赋闲了下来。年轻人一时冲动,终究会为此付出代价。江湖人并不是那么好当的,而王小十不过是个“傻人”而已。他本觉得这事情已经过去,可实际上真正的麻烦却还在路上。

第二百七十八章 江湖的规矩(3)

做一个江湖人是有烦恼的。又何止是江湖人,生而为人,便时刻伴随着烦恼。王小十很烦恼,因为他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

自那趟怀玉山之战后,王小十被免去了官职,甚至连一个兵丁都不是了。自那日起,他便没有领到过军饷。当然,他从前也没领过军饷,但家里的一切用度,柴米油盐都有供应。而今,朱元璋的火气未消,将王小十家里的一切供应停掉,要他自己去想办法。

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王小十这个瘦死的骆驼却连个毛驴儿都不如。细算下来,他自打到了这元末乱世起,就从未对钱发过愁。可这连续几个月来,他的确被愁坏了。

起初,家里尚有存粮,可以支持一段时间。而后,存粮吃光了,王小十就想办法出去赚钱。但他除了一身功夫之外,其他一无是处,找工作也只能就此着手。

他去给人家当护院,被人家认了出来。“王将军,小人可不敢用您为自己护院。”

“我已经不是将军了!”

“您别开玩笑了……”

王小十只好离开。可一连问遍了金陵城,却也仍旧如此,当得是一分钱难倒了英雄汉。如果实在不行,他甚至都想要去偷、去抢。以他的身手,还会为了生计而发愁吗?

可他不削为之。他已经猜出,这肯定是朱元璋搞的鬼,要借此让他知道世道艰难。如果自己真的走了下策,在金陵城中去偷、去抢,那就等于是向朱元璋低了头。

低头并不丢人,可王小十却不愿意如此低头。朱元璋越是在背后动手脚,他就越是要与之比一比,看看究竟是朱元璋的手腕硬,还是自己的骨头更硬。

幸得,王小十还是有些朋友的。刘伯温、李善长等人时不时会偷偷的接济他一下,却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以免触了朱元璋的眉头。

就这样,恍惚间年节将近,王小十的家中已经开始靠着变卖东西过日子了。幸好,朱元璋还为他留了一线余地,若是连这处宅子都收了回去,他们一家可真就要露宿街头了。

“小十,要不然你就去向大帅认个错吧。”小羽劝他。

“还没到那一步。”王小十又出门去了。被逼到了如此份上,他已经不在乎去偷、去抢了。

王小十就守在一处宅院外。看这户人家终日里宾客盈门,年节时下迎来送往,当算是富贵人家,自己何不就到这院中去“做上一票”,好度过眼下的危机。

此刻尚在白日,王小十翻墙便跃入到了院中。见四下无人,便向着内院摸去。今日这宅院前宾客盈门,人众繁多,纵然被人发现他也不怕。

“这户人家是做什么的?”王小十纳闷。他发现,这院子里进出的人很多,而且样貌、神色、表情各异。有些形如富商巨贾,而有些则像是江湖人,更有的一身杀伐之气,好似军中将领。总之零零总总不一而足,好似天下间千百种人都能在这里看到。

如此,王小十越发的好奇。这种好奇占据了他的内心,甚至胜过他此时身处的饥寒窘迫。他不顾一切的想要知道这些人是做什么的,这处宅院的主人又是做什么的。

在院子里游逛了很久,却也没有人发现他这个不速之客。或许,是今日这宅院中来拜访的客人太多吧。这样也好,倒是为王小十提供了方便。

眼瞧着天近午时,外面的人基本都进到了大厅之中。而王小十瞧着,进入到大厅去的人身上都带着名帖,进门前会有人查看,借以辨别身份。可王小十没有。他若想要混进去,就要先找到一个合适的身份。

而后,他见大厅中出来了一人,样子很急,可能是要去茅厕的关系吧。而这人很怪,头戴着毡帽,围着围脖,整个人更是缩在了大衣里,连其是男是女都不容易分辨。如此,岂非正是下手的目标?王小十跟了上去。

不大的功夫,这“怪人”回来了。他的毡帽压的更低,围脖捂的更紧。当然,他就是李代桃僵的王小十。

在进入大厅之前,王小十取出那名帖在其眼前晃了晃,便跟着进了门。至于刚刚包裹严实的倒霉鬼,此刻正在外面睡大觉呢。希望不要冻坏了他。

进了门,王小十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他就只见到,这屋中人数众多,大概五、六十人的样子,将大厅都挤满了。而在这大厅中央,单有一副桌椅摆在那里。没有人,却吸引了大多数人的视线。自然,王小十也忍不住跟着看了过去。

“你怎么才回来?”旁边的人与王小十说话。而他不过是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一个人,一个过于封闭自己,连样貌都藏起来不肯视人,而其必然是个孤寂的人,不善与人交谈的人。王小十深信这一点。

果然,这人见到王小十不过点了点头也并未觉得奇怪。若是这“怪人”与之开口交谈,那反倒是一件怪事了。

而后,便是等啊、等啊,直等的王小十不耐烦。可他却终究没有向旁人询问,他只看着。

终于,又过了半个时辰之后,从内堂里走出了一人。一个样貌富态,上了年岁的老者。

“各位朋友都已到场,老朽也就不废话了。规矩还是一样,各位有什么问题便问,老朽知无不言。”老头子就坐在了最当中的那张椅子上。桌上摆着的是一支茶壶,他拿起来便对着壶嘴而饮。

而后,下面有一人站了起来,问道:“赵先生,韩林儿能够攻进大都吗?”

“不能,”这老头子放下茶壶,道:“白莲教不过一群乌合之众,虽仗着教中高手逞一时之勇,可元廷中的高手也不少。更何况,征战杀伐,并非单单只依靠江湖高手。若真是如此,这天下江山,岂不已经归于在坐的各位了吗?”

“哈哈……”

老头子一番话,引得厅上爆发出哄堂的大笑。王小十这才听出,厅上所坐的都是江湖人,恰似江湖中人的“年会”。

王小十不知道的事,似这样的盛会,已经在金陵城举办了数十年之久。每年这一天,淮河南北各地的江湖人士都会来此参与。当然,能够坐在这大厅之上的,都不是寻常的江湖小人物。

而后,又有人站起身问道。“赵先生,今年江湖上最贵的人头都有谁?”这问题问的可算尖锐。

只见这姓赵的老头子道:“若说今年黑道上最贵的悬赏,莫过于两人。一个,是元廷的大内护卫,蒙赤行。此人单枪匹马闯进濠州城,在白莲教的的眼皮子底下,众多高手的防护之下救出了元廷郡主。为此,白莲教发下重金悬赏,势要买下蒙赤行的人头。”

顿了顿,老头子接着道:“当然,蒙赤行武功之高,只怕已不下与其师思汗飞之下,所以各位若是对这赏金眼红,可也要量力而行才是。”

“那另外一个呢?”

赵老头子道:“另外一个,并不是真正的江湖人,却同样驰名于江湖。此人就是王小十!”

王小十心下一惊。他如何也没想到,自己在金陵城中忙于生计,却怎么就上了黑道的悬赏榜上。他心头苦涩的一笑。“若早知自己的人头这么值钱,我早便将这脑袋割掉卖了。”

他不过想到了一个笑话而已。就听那姓赵的老先生接着道:“这个王小十生人不详,祖籍不详,父母不详。只知,此人出身淮西,投身朱元璋军中。曾入隆平府主持议和之事,半年前,又到江州陈友谅军中卧底,使得陈友谅兵败怀玉山。对此,陈友谅对其万分痛恨,在黑道中发下悬赏,势要取到王小十的人头。”

不知为何,或许是王小十的心理在作祟,他竟觉得这位赵先生在说这些话时,在有意无意的看向自己。难道,他已经认出了自己吗?

王小十不信。他自觉掩藏的很好。

“那么这个王小十在哪?”又有人问。或许在这些江湖人的心中,蒙赤行就是一块难啃的骨头。而这王小十却不同。他虽有些聪明,可武力上却不如蒙赤行,当更好对付。而且最重要的是,两人的悬赏金额却是相当。如此,王小十一时间成了“香饽饽”,厅上的众人各个都伸长了耳朵打探王小十的消息。

“自怀玉山一战之后,王小十被朱元璋免官去职,下落不明。不过想来,他应当还在金陵城之中!”这赵先生又向着王小十这里瞧了一眼。这下子,那耐人寻味的目光被王小十捉了个正着。他似乎有什么话要对王小十说。

“算起来,这王小十也颇多江湖习气,是个重情义的人。他与陈友谅之女结为了红颜知己,为此冒险放纵了陈友谅……”

直到这盛会散去,王小十却未离开。他在等,等那姓赵的老先生来见自己。

他的感觉没错!当这些江湖人都走了个干净,那老头子的确是有话要与他说。

第二百七十九章 身不由己(1)

那老头头子就坐在王小十的对面,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着他,看的人心底直发毛。许久,他才开口。“王将军,幸会。”

王小十没必要再隐藏下去了,干脆便摘去了头上的毡帽和围脖。目前看来,这老家伙还没有什么恶意。若不然,他刚刚大可以当众说出自己的身份,那样自己会很麻烦。而现在,两人对坐而谈,王小十就更不怕了。

“王将军……”

“我已经不是什么将军了。”

赵老头子道:“王将军自谦了。吴国公不过一时在气头上,日后一定会启用您的。更何况,这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王小十道:“你好像很了解我?”

赵老头子道:“朱元璋攻下集庆,该名应天之后,王将军不也曾沉寂半年之久吗?而后主持隆平府议和,却也未曾取得建树,后宜兴之战,王将军一举闻名。卧底江州,更是将陈友谅的数万精锐埋葬怀玉山。这份胆识,天下几人能比?”

王小十沉默不语。他当知道,这个赵老头子说这么多,不会只是在与自己闲聊,更不会只是单纯的恭维自己。他一定还有很多话想说。

忽而,这老头子话锋一转。“王将军有情有义,为了心爱之人而放纵了陈友谅,此举非但是激怒了吴国公,更是放虎归山。而今,陈友谅在黑道中发布了悬赏,重金来买王将军的人头。想必,这些王将军心底也清楚了。”

王小十仍旧不语。

“无论今后你是否被朱元璋重用,你都将会陷入到无尽的麻烦之中。天下之大,但江湖人无处不在,你无法躲开他们的追杀。只要我将你在金陵城的行踪散布出去,你说会怎么样?”他在威胁王小十。

“不要以为这数个月来你是运气好才相安无事。要知道,若非是我将你在金陵的事情隐匿下去,你的麻烦早就来了。”

王小十道:“这么说,我还应该谢谢你喽。”

“那谈不到。你若是想要继续安宁下去,就要帮我一个忙。”

“你在威胁我?”王小十道。

“不!这是一个交易。”赵老头子道。“如果你帮了我这个忙,那么我就有办法保证你今后不受骚扰。”

王小十道:“你能做到吗?陈友谅重金买我的人头,你凭什么保护我?”

“就凭这个。”赵老头子拍了拍手,有人为王小十送上了一份厚厚的书册。“你打开瞧瞧。”

王小十真的打开瞧了瞧。便发现,这书册上写的都是一些人名,而王小十的名字也赫然在列。上边记录着王小十的一切,更有陈友谅何时对其发布的悬赏,赏金如何。

赵老头子道:“如果我将你的名字自这本账册中划去,你就安全了。”

原来,这老头子便时做的这种“生意”。杀人,当然是江湖上最为直白的生意了,而老头子就是促成这种生意的人。几乎江湖上的每一桩凶杀惨案,他都会记录在案。

“你现在明白了吧?”

王小十道:“明白。陈友谅重金买我的人头,可总需要有人为他去办事。而你,就掌握了这些江湖人。只要你不肯接受陈友谅的悬赏,也就没有人会来取我的脑袋。”

“不错。”

“对不起。”王小十站了起来。可我没兴趣和你做这种生意。

“你不想知道我要你做什么吗?或许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呢?”

王小十不搭话,转身便离开了。他走的足够潇洒,因为他为人很自信。老头子的那番话足够惊人,却还吓不到他。他不相信,这金陵城,还会有人敢来取自己的脑袋?

而且他心中笃定,这老头子所提的绝对不是寻常事。否则,他何必费这么大的力气非要找上自己呢?自己身上,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呢?

王小十是当局者迷。其不知,而今的他已经足够特别。

今日,王小十又是无功而返,倒是平添了几分内心的沉重。老头子的话时刻萦绕在他的耳旁,久久不散。

当他走到家门前,却发现今日门前多了几分“人气”。两个乞丐,正一左一右依靠在自家的门前。

王小十笑了。自己落魄如此,将还会有人向自己伸手乞讨。若此刻他怀里尚有银钱,他不介意将之全部都送给这两人。只可惜他没有。他只好脱下了袍子递给这两人,也算是帮了他们。

王小十弯腰去递过袍子,可这两个乞丐却像是丝毫看不上他的施舍一般,连眼皮都不愿意抬一下。王小十只好轻手轻脚的将袍子披在其中一人的身上。而这人身子一翻,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倚靠在门前。可突然间,从其身下射出了一道寒光,直袭王小十的面门。

他被这一道寒光吓了一跳,本能的身子便向后退去。而同时,这两个乞丐飞身扑了上来。

慌乱之中,王小十左右各是一拳,将这两人击退。而其正要挥手反击之际,面前的大门却开了,从里面走出的一人,不是今日见过的那赵老头子又是谁?

“王将军,我们又见面了。”

“我可不愿意见到你!”王小十道。他看出,这一切都是姓赵的老头子在搞鬼,为的就是让自己知道他们的厉害。让自己知道,若不与他们合作,自己日后还会遭到这样的骚扰。

忽而,王小十想到了小羽和颖儿。她们还家里!

“王将军放心。”赵老头子道:“尊夫人好的很。不过,若有下一次,老夫可就不敢保证尊夫人的安全了。”

“你们想让我做什么?”若这老家伙单是对付自己,王小十不会低头。可现在他却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王将军请放心,此事对你我尽皆有利,更不会影响到贵部吴国公的大业。”这赵老头子道:“我要王将军去杀一个人!”

“谁?”

“察罕帖木儿。”街上没有外人,老头子便开诚布公起来。“我要你到开封去,刺杀察罕帖木儿。”

“你是白莲教的人?”王小十可不傻。而今,白莲教的刘福通正在轰轰烈烈的开展北伐大业,却被察罕帖木儿率兵困于开封一代,而无法继续北上。若此时察罕帖木儿死了,当对白莲教,对韩林儿、刘福通最为有利。

刘福通的心倒是不小,竟想到了来利用王小十。

“你们为什么选中了我?”王小十问。

“因为你足够出色!”

王小十真不知道是该感到荣幸,还是该感到无奈。能够被白莲教这样的江湖组织称赞,他当感到荣幸才是。可同样,被这些人惦记上自己,他真是该感到一阵阵的无奈。

“我答应了。”王小十没有考虑太久。而今,谈判的砝码并不在自己身上,他若犹豫的久了,反倒是会向对方势弱。目前最要紧的,就是确定自己两个妻子的安全。

“很好!”这老头子道:“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我现在可以回家去看看自己的妻子了吗?”言下之意,便是在说:你们可以让开我的家门了吧!

这老头子道:“还不行。”

“为什么?”王小十的目光凌厉。

“因为尊夫人此刻并不在府上。”

“你们把人给劫走了?”王小十跨前一步便要动手。

“慢来!”老头子道:“今天,尊夫人被请到了吴国公的府上去。正因如此,老朽才冒昧前来,也不至于惊吓到两位夫人。”

小羽和陈颖儿,此时正在帅府之中。临近年节,有很多事情需要筹备,而马秀英近期将要临盆,身子不方便,所以就差人请来了小羽他们两个。这些都是今日的事,王小十不在家,自然不知道。可这老头子倒是耳目灵通的很。

他算是吃住了王小十!

那一行人离开了,王小十独自在家门前站了许久。而今,这个家中孤零零的,王小十独自一人在家,除了冰冷就是冰冷,他越发的不舒服,干脆就一并去到了朱元璋那里。

今天,帅府里真的是很热闹。王小十来了才知道,今天被请来的非但是小羽和陈颖儿两人,更有一些军中将帅的夫人也在。感情是这些夫人们的聚会!王小十杵在这里便有些不合适了。

“小十!”他刚要走,却被马秀英给叫住。“你大哥在书房里。”

“哎。”王小十随后便去了书房。书房的门裂开了一道缝隙,许是朱元璋热了,或者他干脆就是在等王小十。“大哥!”

“进来吧!”朱元璋话里的火气没有那么冲了。也是!若这一连几个月的时间他的火气都未消,岂非已经把自己给烧坏了?

王小十进门,规规矩矩,像个小学生一样。“大哥……”

“快过年了,日子还过得下去吧?”朱元璋故意道。

“还好。”

朱元璋不痛快了。“小十,你是不是永远都不肯认错?”

“要是轻易认错,还是大哥的兄弟吗?”王小十道:“言归正传。大哥,我要离开一段时间,麻烦你照顾下小羽、还有颖儿。最好,能让她们搬倒你府上来住。”王小十的话里,透露出的都是一阵身不由己之感。

第二百八十章 身不由己(2)

“你要去哪?”朱元璋自然要问。虽然王小十而今已经不是他的兵了,可仍旧是他的兄弟。

“去开封!去杀察罕帖木儿。”这话一出口,他就见朱元璋写字的手一抖,草纸都被笔杆戳破了一个大窟窿。他知道,自己这话太过惊人了。

而后,王小十将今日所发生的一切,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朱元璋听完,面色阴沉的难看。

“啪!”光秃秃的笔杆被扔在了地上。“放肆!在金陵城,白莲教竟敢如此放肆。”朱元璋道:“小十你别怕,大哥这就派人,去切了这几个杂碎!”

“大哥!”王小十拦住了他。朱元璋可是一个地道的“行动派”,若是慢上一步,说不准金陵城便要出大事了。原本,王小十也从未想过,江湖人竟有如此之大的能量。可而今他却知道了。就如那赵老头子所说的,天下之大,江湖人无处不在,除非王小十一家始终龟缩在军营中不出来,否则就时时身处于危险之中。

唯一的解决办法,便是将之彻底解决掉。可又要如何解决呢?若只王小十一人,他不怕。可现在事关他们一家人的安慰,无论是颖儿还是小羽,她们都没有独自应对危险的能力。所以,王小十在决定动身之前,要先将其安置在朱元璋这里。

“你打算怎么做?”朱元璋道:“若不行,我就给韩林儿修书一封,让他处理这件事。”看样子,朱元璋已经做好了与韩林儿翻脸的准备。非但是因为王小十,更是因为韩林儿的手已经伸到了自己的地盘上。

睡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虽然在名义上来说,朱元璋是韩林儿亲封的吴国公,应数韩林儿一派。可如今,朱元璋羽翼丰满,还情愿尊听韩林儿的号令,不过是不愿意再树立一个强敌而已。实际上,他的“胳膊”可是比韩林儿还要粗壮的多!

“大哥,如今你万万不能与韩林儿交恶。这件事情,还是我自己解决的好。”

“你准备怎么做?”

“先到开封去,见过了韩林儿他们后,才知道该怎么做。”王小十道:“我明知道,就算我帮他们杀了察罕帖木儿,可白莲教的人也未必就会遵守承诺。日后我将面对的,不是无尽的追杀,便是白莲教一而再、再而三的威胁。所以这一次,我要一绝后患。”王小十在来的路上都已经想好了。既然你们不想让我活,那我就让你们都死!

“这样也好。我让王弼去帮你。”王弼的武功,在朱元璋部乃是数一数二的。

“不!”王小十却拒绝了。去做这么大的一件事,他当然需要人手,但却不是王弼。“大哥,还是让刘先生陪我去吧。”身边跟着这个“老神棍”,王小十心里才能安稳些。

朱元璋笑了。“好,就依你。左右刘伯温在金陵也无事。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这就动身。”王小十却是连这个年都不肯等过。非是他不肯等过,而是他心知,白莲教的那些人必然不肯等过,如此倒不如早些将这个大麻烦解决了。

王小十又踏上了路,离家的路。但身边有刘伯温跟着,他也不觉得孤单。“刘先生,这回又要有劳您了。”

“王将军,你我之间何须谈这些。”

“刘先生,我可不是将军了。”

“那我就托个大,叫你一声小十。”

“好!哈哈……”两人加快挥鞭,奔城外而去。他们说走就走,也没有去通知那个姓赵的老头子。当王小十可以肯定,自己出城的消息,他们一定已经知道了。说不准,正在前面什么地方等着自己呢。

路上,刘伯温道:“小十,你可想过,他们为什么会找上你?只因为你被陈友谅重金悬赏吗?”

这个问题,王小十自然想过。这路上不止一次的想过。“肯定不止如此。我想,可能是因为前一趟的江州之行吧。我既然能骗过陈友谅,他们便觉得我也有机会接近察罕帖木儿,有机会骗过他。”

王小十所言,不失为最合理的一种猜测,却也绝非是唯一的一种。

刘伯温今日有所一问,他心中自当另有猜测。“还不止。”刘伯温道:“若我所料不错的话,他们非但是看中了你在江州的表现,更是看中了你这个人!”

“我这个人?”此话岂非自相矛盾。

刘伯温道:“还记得那次北上大都求医吗?”

“当然记得!”王小十一辈子也不会忘。那才是真正的九死一生啊!

“还记得我们遇到的那个白衣公子吗?或者说是白衣姑娘。”

王小十当然记得。那是朝廷的郡主!

刘伯温道:“那就是察罕帖木儿亲王的女儿。所以这次,白莲教的人是希望小十你借此接近察罕帖木儿,伺机下手。一切就如江州那样。”

“如江州那样?”江州那趟,他与陈颖儿成婚,可算是天作之合。可在外人的眼里看来,当是王小十利用了她的感情,才骗过了陈友谅。这一次,白莲教的人是希望他如法炮制。

“难道他们就不怕我似放纵陈友谅那样吗?”

刘伯温道:“他们当然不怕。正因为你放纵了陈友谅,他们才知道你是个重情义的人。所以他们以尊夫人为要挟,就料定了你会答应他们。”

“当真可恶!”

“的确可恶!”刘伯温也道:“江湖人,逍遥江湖,快意恩仇。可这其中,也有许多玩弄人心、诡计频出之辈。江湖、庙堂,概莫如此。哪里又是江湖,哪里又是庙堂呢?”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即是打打杀杀,更是天下、苍生,朝代更迭,万物轮回,莫不过“江湖”二字。

人在江湖,总是身不由己。若非如此,王小十也看不到这天下的精彩。

自金陵城出,向西北方向而行,当是开封所在。一路上王小十与刘伯温只顾得赶路,不敢做丝毫的耽搁。越早解决了这桩麻烦,王小十才能彻底心安。

这一日,他们离着开封已然不远,却又不敢继续前行。因为再行向前,便到了刘福通与元军交战的地界。如此,他们只好向东绕行开封。

而今,开封战事绵延日久,元廷对于来往百姓多加盘查。好在王小十他们两人见的多了,对过路的询问都应答如流,身上也未带着兵刃。

天色将晚,两个人更是加紧了催马,要在天黑之前进城。

因为连年大战的原因,整个河南行省都显得十分萧条。开封原是北方重镇,可而今街面上也鲜少能看到行人。或许,是天快要黑下的原因吧。

进了城,二人正待寻找住处。还未等他们下了马步行,街巷里冲出了一群小乞丐,各个年纪都不大,十二、三岁的年级。当年朱元璋四下乞讨的时候,也如他们一般。

不过,这些小乞丐的胆子却是照比朱元璋那时候大的很,竟敢当街拦住王小十两人的马头。这也算是“青胜于蓝”吧!

小乞丐们勒住了王小十与刘伯温的马头。牵着他们的马便顺着长街走去。王小十本想打马将他们甩脱,却又不想无故伤了这些小家伙。终究,他们不过是为了讨口饭吃而已。

“停下,我给你们钱!”

可这些小乞丐就像是没听见一样,只顾得将他们引向街尾。如此,当算是奇怪的很。而越是奇怪的事情,就越是能够引起人心底探索的欲望。王小十两人任凭这些乞丐拉着他们,一直到了街尾。

街尾,客栈的牌匾高高挂着,可王小十怎么看都觉得这牌匾挂的歪了。左边照比又面足足高了一拳有余。或许,是年久之后钉子松动。又或者,这店主人就是故意如此。借此来吸引过路客人的目光。

然后呢?这些孩子将王小十两人引到了这家客栈门前,便催促着他们进去。而小十还见到,这客栈中的伙计却是从怀里掏出了几枚铜钱,扔给了这些孩子。

“刘先生,这些孩子虽然年幼饱受穷苦,可他们仍旧愿意自食其力,真是让人钦佩啊!”

“是啊!”不过将人从大街上拉到客栈中,虽然他们用的方法有些粗暴,可到底是凭他们的“本事”在赚钱,心安理得。

索性,两人就住在了这客栈中。或许,开封城中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客栈里,伙计将他们二人引进了屋。一人一间房,彼此相邻,当王小十独自打开房门的时候,却被屋子里的一个背影吓了一跳。“你……”他没想到,这屋子里居然会有一个人,就这么安静的站在那儿,背对着房门站在那儿。

而后,这人缓缓转过了身,王小十自当是见到了他的脸。“是你!”王小十很惊讶。而对方却似比他更惊讶!“王小十?自当年大都一别,虽听闻王将军容貌大改,却不想竟变的全无往日痕迹。”

“张名鉴!我不去找你,你竟敢来找上门!”来人可不就是张名鉴吗!当年被元廷和蒙赤行他们兄弟追杀,惶惶如丧家之犬,而今投奔了白莲教却似春风得意起来。

第二百八十一章 身不由己(3)

当初王小十拖着病体,北上大都求医,半路上却遇到了张名鉴两人。后来,这张名鉴又劫走了王小十。拖着他的病体好一通折腾,险些要了王小十的命。如此算来,两人当是“仇人”才对。都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而王小十的眼睛虽未红,可他的拳头却是攥的紧紧的。

刘伯温就在隔壁,而王小十独守着屋门,张名鉴纵然想跑都没有办法。王小十真不知道,他是如何有这么大的胆子。

“王将军是打算敞着门把话说清楚吗?”张名鉴颇有几分有恃无恐之态。王小十就要教训他一下。

“我和你并没有什么聊的。”王小十动手,便要将张名鉴扔出去。

“赵先生呢?”就在王小十的手将要抓在他衣襟上时,张名鉴突然道:“若是赵先生想与你谈一谈呢?”

王小十的身子戛然而止。虽然,他心里仍旧很想揍上这张名鉴一拳,可他更想要知道那赵老头子说了些什么。“有屁快放!”王小十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慢说是王小十与张名鉴本有旧怨,即便是白莲教的其他人,王小十也不会好言相对。

张名鉴心里或许知道,王小十不愿多见他,所以也不过多废话。“赵先生让我告诉王将军,而今察罕帖木儿就在开封城中,你要在三天之内寻到机会,将其杀了。”

“三天?你没有听错吧?”

“当然没有。”

“那或者,就是他姓赵的说错了。”

“绝不会!”张名鉴道:“他是绝对不会错的。”

王小十道:“你们都认为,三天之内就能取了察罕帖木儿的人头吗?你们未免太高看我了。”

“旁人或许不能,但你是王小十。”

王小十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有时候,似这样的恭维话听的多了,是会死人的。“可以!”王小十竟答应了下来。“不过我有个要求。”

“你说。”

“我要见赵老头子!”王小十道:“这中间还有很多事情,我只有见到他才能清楚。你若做不了主,就把这话传给他。同样是三天!”这下子,轮到王小十逼迫张名鉴了。而且,还为自己多争取出了三天的时间。

“好!”张名鉴要走。

“我送你吧!”王小十脸上“热情”的一笑。

“不劳王将军。”

“还是让我送你吧!”王小十上前抓向了张名鉴的衣襟。而其伸手阻拦,王小十顺势抓住了他的手腕,另一手托起他的腰带,将之整个人横举起来,大力扔向了门外。“滚!”

将张名鉴扔了出去,又大骂了一声“滚”,王小十心里这个痛快啊!好似这连日来被白莲教威胁的一口恶气都出了个干净,进而周身一阵舒爽。

反观张名鉴,被王小十如此粗暴的请了出来,却并未显得太过尴尬,不过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便离开了。在离开前,他还好整以暇的冲着王小十拱了拱手,好似一点也不在乎刚刚的粗鲁。

如此,王小十当知道,这张名鉴其人不简单。无论一个多么平凡的人,只要他能做到这般的宠辱不惊,便不是寻常之辈。

这个张名鉴,日后绝非寄人篱下之辈。当然,首先他要能够活到那一天。而今,张名鉴数敌不少。现在却又多了一个王小十!

送走了张名鉴,王小十来到刘伯温这间房中,与之商议。

刘伯温道:“小十,切莫大意。这客栈内外,必然都是白莲教的人。或许,就连引我们到此的那帮小乞丐,都是明教的人。”

白莲教教众,汇集三教九流,势力不可谓不大。当然,其中多是如那些小乞丐一样,不过是随便加入了一个组织,好混口饭吃。这些人,或许并无太多的战力,但若是做个眼线还是足够的。否则,张明鉴如何会找上来?

“我们是不是要离开这里?”王小十问。

“不需要。静等他们的消息就好。”

开封城中,百业萧条之下,自有一番欢悦。这个世界上,纵使饥民遍地、哀鸿四野,却也仍旧有这么一部分人。他们不需劳动,亦不用经商坐贾,却可以坐拥这世上最好的享受。这岂非是天下间最大的不公?

人世间,又到哪里去寻那么多公平呢?街上的小乞丐能得到公平吗?若这世间真的有公平二字,为什么他会在这酒楼外伸着手乞讨,而不是在酒楼里闻听丝竹之音呢?

当然,这丝竹之音也已飘荡在了街上。只不过这美妙的乐声一到了街上,便失去了“味道”。

“叮!”一锭银子掉在了小乞丐的饭碗里,险些将小乞丐唯一的“家当”给砸碎了。

小乞丐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脏手揉了揉眼睛,似乎更花了。银子握在手里冰凉,可心却是热的。仿佛春天已过,迈入了炎炎的夏日。他的手心以被汗水湿透,生怕这银子被人要回去。

许久,他才颤颤巍巍的抬起了头。面前之人他不认得。城中每日行人甚多,他哪能够一一记得。不过从今日之后,只怕小乞丐心里会永远记住这个人。因为只有他,才会出手如此大方。

酒楼里欢歌畅饮的贵公子出手同样大方。但他们的大方只对酒楼里陪酒的姑娘,却永远都不会大方在一个小乞丐的身上。所以他傻了,不知这人要作什么。

“这位、公子……”

“你读过书?”面前这公子问。他的装束很怪异,一身青袍,身后却背着一个长条的布口袋,不知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他听这小乞丐说话而猜出的。

“没有。”显然是他猜错了。

“那就好。”男子道:“你去帮我送一封信。”小乞丐不识字,他正好可以放心的将信交给他。

手拿着信,怀揣着银子,小乞丐脚下生风跑的飞快。看样子,自己也该快些动手才是!这男子想到。而后,他便进了这酒楼。一边向里走,他一边解下了身后背着的口袋,露出的是火红的红缨……

小乞丐跑的飞快,直跑到了一处大宅院。门前数十蹬台阶,当是开封城中最大的一户人家。门上有匾,可小乞丐却认不得是什么字,可这却并不妨碍他将信递给门前的守卫。而后,就没有他的事了。

深宅大院,一封信如泥牛入海。一个时辰后,门里才见了动静。一队数十人的快马,奔袭向了来处。那小乞丐的来处。

原本热闹喧嚣的酒楼,而今是一片死寂,跳动的火焰格外欢快,血肉的焦糊令人作呕。

“快救火!看看酒楼里还有没有活人!”这么大的火势,慢说是活人,就是只老鼠也早已化为了灰烬。

“大公子,火势控制不住了。”

“再去调些人来。看今日这样子,又是厉若海所为。”近两年来,厉若海的名字,可是在北地扬名。他曾刺杀过元顺帝,虽未成功,却全身而退。而后,他知晓元顺帝身边的护卫严密,便放弃了这个念头,改为刺杀朝廷重臣。尤其是那些,朝廷重臣家中,不学无数的子女。他非但是要杀光元人,更是要让他们尝到失去亲人的痛苦。

就像自己当年失去父母双亲一样。

这边忙着救火,而另一面,厉若海却是趁机混入到了帅府之中。

火势越来越大,似是照亮了整个开封城。王小十站在街上,火光让他的脸都觉得炽热。

光顾着抬头看的功夫,一个小小的身影撞在了他的身上。

王小十身强力壮,纵然是个成年人撞上一下也不怕,倒是这个小小的身影,被撞的跌倒在了地上。王小十忙去扶起这个孩子,一瞧之下,这不就是今天为其领路的孩子吗?

“你怎么样?没事吧?”王小十去扶他。不知怎的,王小十很喜欢这孩子。“快起来看看,摔坏了没有。”

这孩子不说话,只顾得紧了紧破旧的衣襟,便忙着离开了。

“呵呵。”王小十笑了笑,也没在意。

这孩子跑的很快,一会儿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跑了一阵他停了下来。或许是这孩子跑的累了。

正当这时,他背后的一扇院门打开了,从里面露出面来的是一个姑娘。

“姐姐!”小乞丐喊道。

“是你啊!”那姑娘也认得他。

“你看我弄到了什么?”小乞丐裂开了自己的衣襟。一张油纸包裹的东西,透出阵阵的香气。“是一只烧鸡。我特地拿来给姐姐的。”

“姐姐不要。”那姑娘笑了。很好看。“你拿去和你的那些小兄弟们去吃吧。”

“他们还有。”小乞丐道:“平常都是姐姐接济我们,今天也让我给姐姐送些东西来。”

这姑娘落户开封城不过数月的功夫,邻里之人一户也没交下,却因为时常施舍,而与这小叫花子打上了交道。

“你在哪里弄到这些好吃的?”姑娘问。

小乞丐如实答道:“我今天遇见了一个怪人,背着个长条包袱的怪人。他让我给人去送了封信,就给了我一块银旮沓。好大一块的银旮沓。”那是他所见过最大的一块银旮沓。

第二百八十二章 打草惊蛇(1)

“奇怪的人?”

“可不就是奇怪的人嘛!”小乞丐将东西塞到了姑娘的手里。“这东西你留下。姐姐,我先走了!”

“小心些!”

今晚的月色很怪,似是透露出一种诡异的红光。或许,是今晚城中那场大火将月色映照成了这般模样吧。

不去想它。乱世之中,生存尚且不易,谁又有空去管那么多呢?

察罕亲王仍未歇息。自从统兵以来,他好似已经有几十年的时光,都是这般度过的。戎马生涯,值得骄傲。

可人总有疲累的时候,更何况是到了他这个岁数。幸得,后辈之中尚有争气之人,总不至于令其后继无人。

察罕帖木儿本是乃蛮氏后人,在蒙人之中,他的身材也足算是高大。而其年少之时,便曾学过汉人的兵法策论,因此他并非一味好勇斗狠之辈。今晚,他仍旧在书房里读书。一直到夜色下亮起了火光!

“怎么回事?”察罕亲王出了书房,向门外的守卫询问。

“王爷,是城中失火了,火势一时收止不住。大公子已经带人去了。”

“一切小心!”这火来的蹊跷。而今天气候也不算干燥,况且城中失火,当早早便会被人发现,怕也不会引起如此大的火势。“说不准这就是汉人的‘声东击西’之计!”

刚欲转身回去,察罕亲王眼角的余光突然发现了一丝不寻常的光亮。

“什么人?”察罕亲王当下便喊道。话落,院子里四下埋伏、戒备的军士都冲了出来。

突然间,院子中爆发出一团火红之色。一道身影不似是人,倒更似是一条火龙,从院中蜿蜒伸展而来,张开巨口和利爪,直扑察罕帖木儿。

“保护王爷……”护卫们终究慢了一筹,除口中大喊之外也做不了什么事情。

忽而,眼前通红的火光化身为枪影,直刺察罕亲王的胸前。察罕帖木儿脚下急退,人跟着都已经退到了书房中。书房的门并非大开,不过仅能供一个人进出的缝隙而已。察罕帖木儿退到屋中之后,双手猛合门板,以做阻挡。

两扇单薄的门板是不足以抵挡这一击的,眨眼间便在这一枪之下而纷纷碎裂,紧接着这一枪去势一泄,力量也化去了大半。而这时,察罕亲王一只手便握在了枪身的前端上。

厉若海一击不中,手上猛然发力,枪身好似带着旋转的大力,挣脱了察罕帖木儿手掌的掌控,进而枪尖星星点点,打向其身前的各处穴位。

一阵“叮当”声响,察罕帖木儿身前的衣襟尽碎,却未伤及皮肉。因为他外面穿着的是袍服,而里面却披着铠甲。是这铠甲救了他一命。

这并非寻常的内衬软甲,而是十足十的“光明铠”。属于“硬甲”的一种,否则也挡不住这长枪的袭击。

光明铠,原自唐朝,造价在数万两白银之上,更兼而今年代久远,手艺失传,迄今能够完好保存下一件,都称的上是“无价之宝”。而察罕帖木儿这件不过半身,正好护住了胸腔前后,人最脆弱的地方。

这可算作是他最后的保命手段,外人亦不知晓,就更不要说是厉若海了。他连续两次攻击不中,气势一挫,手上的力道也较弱了数分。他当知道,今夜这场刺杀终究是要草草收场了。

而后,他便考虑如何离开。正当这时,院中埋伏的军士也已经冲了进去。厉若海见一个机会,丈二长枪横扫,几乎囊括了这屋子所有的空间,将桌案从中破开,椅子抽打了一个粉碎,也将这些军士赶出了门外。

借此,厉若海再次出枪,却是袭向了门外,就如进来时一样,火红的枪缨当头,人紧跟冲出了房间。

厉若海冲到了院中,这些寻常的军士、护卫自然不是他的对手,长枪不需太过用力,便将之杀了个七零八落。而其飞身上了墙头,眼瞧着便要脱身离去,却在此时厉若海感到一阵危机,整个人的汗毛都根根树立起来。

而随之,他的长枪向着身后横扫,以应对心头的危机。因为那危机之感就在身后!

一枪向后横扫,而其身子也跌落到了院外。再瞧过去,街上正立着一人。一身宽大的袍服,脚下打着一双赤足。

“蒙赤行?”厉若海说出了这人的名号。他们彼此之间可算是早就闻名,却是第一次这样面对面而立。

蒙赤行之所以会来到开封,是因为追踪张名鉴的行踪而来。至于厉若海,他来开封的目的就是要刺杀察罕帖木儿。与王小十不同,他并非受人指使、威胁,也并不效力于任何一方,不过是他想要这么做,他愿意这么做而已。

乍一见面,厉若海并未被蒙赤行的名头所吓到,反而是从身上透露出一股强烈的战意。他好像天生便是一个不知惧怕的人。

长枪调转,厉若海迈步向着蒙赤行而去。而蒙赤行呢?不闪不闭,便是以单手双指对上了枪尖。以他的血肉之躯而迎了上去。

两方一和又分,各自倒退了数步。再一瞧,蒙赤行的双指完好无损,不过有些红而已。

接着,轮到蒙赤行动手了。他宽大的衣袍带风,如猛兽般扑向了厉若海,而其则是毫不畏惧的挺枪迎上。

两人拼斗数招,各自都拿对方没有什么办法。可其实际上,蒙赤行并未尽全力。

就听得,街面上喊声阵阵,是刚刚那些护卫们追来了。想到此,厉若海不愿继续纠缠。

“我送你离开!”蒙赤行忽然道。说着,他的动作加快,身子突破了重重的枪影,双掌并拢印在了厉若海的胸前。这一击之后,他又改掌为拳,重击在其胸口上。当下,一股火热之感冲上了厉若海的咽喉。

可随后,蒙赤行却是停住了手。他这一手,意在伤人,却不在杀人。说实话,他很欣赏厉若海的行事风格。若换做是蒙赤行,自幼双亲被蒙人残害,他也会这般不顾一切的报复。更何况,今夜厉若海并未刺杀成功,所以他便想着放其一马,只将厉若海打伤,算是给他一些教训。

厉若海拖住伤势,沿街而下。临走之际,他还扭回头看了蒙赤行一眼。那好似再说:早晚有一天我会超过你,来报这一掌之仇!

“多么可爱的人啊!”蒙赤行也是汉人,却自幼被蒙人收养。所以说,他心中从未有蒙人、汉人的芥蒂。蒙人也好,汉人也好,那都不是他该考虑的。似他这样的人,才是一个真正逍遥的人。不为俗世拖累。

除了对于武学的追求,他唯一的执念,便是要杀了张名鉴,报往日之仇。

这时,察罕帖木儿亲自带人赶到了街上。“尊者,您没事吧?”虽然他贵为亲王,可也要对这蒙赤行客气上几分。因为蒙赤行是思汗飞之徒,在蒙人中辈分很高。

“没事。不过让他逃了。”蒙赤行摇摇头。今夜这一战,不过短短数招,而且蒙赤行赢的很轻松。可实际上,他却由此感受到了自己的不足。若按照他心中所想,第一招的时候他便应该胜了。终究还是其学艺不精。

“亲王,我找您有要事商议。”蒙赤行道。

“尊者里面请!”

今日蒙赤行来,却是找察罕帖木儿有事。只不过恰巧碰到了厉若海刺杀的那一幕。当真是巧的很。

厉若海一路逃了出去,跌跌撞撞也顾不得掩藏身形。他的身体不断虚弱下去,若不赶紧找一处安全的地方躲藏,不要说被元兵追上,就算是街面路过的顽童,也能轻易将之打倒。

他拖着伤病的身体逃了很久。意识逐渐恍惚,他也不知自己躲到了何处。终究,他用尽了自己的力气。他所受的伤,原比看上去要重,更比蒙赤行自己所想的要重。蒙赤行虽然已决定放其一马,可能否活下去,还要看厉若海自己的造化。

天亮了,街上像是热闹了起来。至少,王小十听到了纷乱的脚步声。而后,是“咚、咚”的敲门声响。

伙计在前面招呼。“来了、来了……”

客栈大开,来的不是过路客商,却是城中的兵丁。昨夜的刺杀过后,察罕帖木儿自当在全城搜查刺客。非但是客栈、酒楼,就连寻常百姓的家中也被搜了个清楚。

当差的随意翻看客栈的账册,每一位入住的客人都记录在案。“入住的客人都记在这上边吗?”

“当然、当然!我们是正经生意人,可不敢窝藏贼人。”

“算你识相。若是发现可以人等,记得要报官。”

“知道了,军爷!”掌柜的点头哈腰,却在送走了这帮“活土匪”之后,狠狠向着门外吐了口痰。每个人都需要发泄情绪,而这便是他发泄的小手段。

见官差走了,王小十才出来。他与刘伯温的名字自然不在那账册上,因为这本就是白莲教开的买卖。

“公子,您休息的可好。”这掌柜道:“赵先生传过话来,约您今日在城外相见!”

第二百八十三章 打草惊蛇(2)

随便的点点头,王小十算是答应过了。“这姓赵的来的好快啊!”王小十在想。“或者说,这姓赵的就在开封城。而且还是与我同路而来!”

在决定要来开封之后,王小十毫不耽搁便动了身。而当日,他刚刚在金陵城见过了那姓赵的。如此说来,他们几乎应该是同时动的身。就如刘伯温所猜测的那般,他们这一路的行程,都已被白莲教的人所掌握,可说是无所遁形。所以,他们索性便住在这白莲教的地方。

与刘伯温商量了一番,王小十就独自去了城外。他也没问那姓赵的约自己在何处,总归他们会找到自己的。

天近午时,厉若海转醒过来。昨夜,他伤重不支,眼皮沉沉的落下,人昏昏的睡去,也不知是睡在了哪儿。但想来,多半是睡在了街上。

可今日他睁开眼,映在眼底的却是一间屋子。或者,这已经不能被称作是一间屋子了。房顶几乎无有片瓦,阳光能够直射到他的脸上。而厉若海的身下虽是一片柔软,却不是被褥,而是蒲草。口鼻之间,都能闻到一股枯草腐朽的味道。这味道不算难闻。至少,要比这屋子中的其他味道好闻很多。

屋子不大,却充斥着各种的味道,仿佛世间任何一种能够令人作呕的味道都掺杂在这不大的空间里。若非亲身到此,你永远也猜不到这是一处什么地方,是什么“坚强”的人,能够在这里生存下去。

厉若海挣扎着坐起了身。他只能坐起身。四下无人,他纵然想问一问这是什么地方也做不到了。

好在,不过片刻的功夫,有人自屋外进来。“你醒啦!”

这是一个小孩子。与他昨天见的那个小乞丐年纪相仿,而且也是个乞丐。也对,只有无处存身的乞丐,才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下去。

“是我们老大把你救回来的!你昨晚可真吓人,一阵阵的吐血,我还以为你活不过今天了呢!”

“你们老大?”厉若海首先想到的就是昨夜的那个小男孩。他们之间,可是还有一锭银子的交情呢。而今天,却又多了一条命的交情。

“我们老大出去了。等晚上就会回来。你要吃些东西吗?”小乞丐问,而厉若海只管摇头。他或许也未想到,昨夜不过丁点恻隐之心,却是救了自己一命。

开封城中,昨夜率人救火的那个年轻人,今日褪去了衣甲,换过了一身的便装,退去了几分英姿,却多了几分儒雅。他身边没有人跟随,就独自一人走在街上。

到了一处僻静之地,男子向着单薄的房门敲了几下。许久,才听里边是个姑娘的声音。“谁?”这声音很冷淡。

“是我!”他的声音中却透露着激动。“小妹,我来看你了!”

院门打开,露出姑娘吃惊的面庞。

“你果然在这。”男子道:“父王很担心你。”他瞧了瞧姑娘的身后,瞧了瞧后面的院子。“我能进去吗?”

姑娘只好让开了路。因为即便自己不同意,他一样能够进来。

男子在院中道:“跟我回去吧。父王很想你。朝廷那边,和亲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方国珍也已经离开了大都。”

这个姑娘,就是当初因为和亲之事而被逼离开大都的郡主。这两年来,她一直藏身于江湖,尽管察罕帖木儿多方寻找,也未打探到她的消息,不想,此刻这父女两人却同处一城而不得见。

这男子是察罕帖木儿的义子,名叫扩廊帖木儿。这个名字或许并不算多么响亮,但他还有一个汉人的名字,王保保。

他们并非亲兄妹,可王保保是看着妹妹长大的。在兄妹之情中,又掺杂了些别样的情绪。

王保保环视四周。在他眼里,这简直是一个无法住人的地方。“你宁愿在外面受这样的苦,却也不愿意回家去?”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郡主问。

“今晨,我抓到了一个小乞丐。”

“你抓他作什么?”

王保保道:“昨夜,有人在城中杀人纵火,又派人稍信引我离开。而后,父亲便遭刺客袭击。而那送信的人,就是这个小乞丐。”

今晨,王保保顺藤摸瓜,找到了这个送信的小乞丐,并把他好生的“请”了回去。没有动刑,不过随便聊了几句,就套出了很多东西。也是从那小乞丐的口中,王保保得知这城里住着一个“好心姐姐”,按照小乞丐所描述的样貌,王保保便知是她。

“父王被刺伤了?”

“没有。”王保保心道,你还是惦记父亲他老人家的。“而今,父亲手握兵权,清剿白莲教。所以,无论朝廷内外,都有很多人想要他老人家的命。说不准哪一天……所以,我希望你能回去看看父王。”

“父王知道我在这?”

“只有我一人知道。”王保保道:“父王很想你。但你也知道,父王是从不把情绪表露出来的人。”而后,他便离开了。知道妹妹无事,他便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而今,他有许多的事情要做。余下的,只有让这丫头自己想通了,她才肯回去。

他太了解她了。他是看着她长大的。

城外,王小十已经见到了那姓赵的老头子。这老家伙倒是满面的红光,就像是遇到了什么喜事一样。

想到这,王小十就问了出来。“有什么喜事嘛?”

“王将军肯来开封,岂非就是天大的喜事?”

这样的恭维话王小十听的已经够多了。“说正事吧。”是王小十叫他来的。“我有件事要问你。”

“说。”

“我该怎么混到察罕帖木儿身边?”

“那是你的事。”赵老头子道:“我只要结果。”

“你们白莲教的人行事都是这样嘛?”王小十问道:“你究竟是不是白莲教的人?”

“这有什么区别吗?”

王小十道:“如果你不是白莲教的人,恕我不能从命。”

“你不是已经见过了张名鉴吗?我和他一样,都是白莲教的人。”

“好!”王小十道:“我要见刘福通!”说完,王小十紧盯着找老头子的眼睛,似是要从中探知到一些东西。只可惜,这老头子的眼睛一眨不眨,目光一瞬不瞬,根本不见丁点异常。

而后,老头子的眼神中像是思索了一阵。“可以。不过,要在你拿到了察罕帖木儿的人头之后。”

“我还有个要求!”王小十道。而其也看出,对方的眼神中有些不耐烦,似是在怪王小十贪得无厌。“别紧张。我只是想让张名鉴跟着我一起。毕竟,你们也不希望我将事情搞砸了吧?”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尽管现在他们已经站在了一条船上,可白莲教和这姓赵的却也不会完全信任王小十,必定会在暗中监看他的一举一动。既然如此,还不如索性大方些,让张名鉴跟着自己,好让这姓赵的安心。而同时,这也是刘伯温与王小十所商议计划中的很重要一部分。没有张名鉴,他们如何能接近察罕帖木儿?

王小十面色如常,心底却是在冷笑。心底的笑声中透露出阴狠之色。“张名鉴,新账老账,咱们一并算了吧。”

对面那姓赵的老头子点头道:“可以。如果有什么需要,张名鉴会帮你的。”

“那就好。”王小十转身欲走。

“王将军!”老头子叫住了他。“昨夜,有人潜入王府刺杀察罕帖木儿未能得手,已然打草惊蛇。或者,你可以等上一段时间。”

王小十未答便离开了。他心底有数。或者说,是刘伯温那“老神棍”心里有数。

刘伯温在哪?王小十去到城外见姓赵的老头子,而刘伯温却也不闲着。他正在帅府门前。他是来见察罕帖木儿的。

一个是元廷亲王、兵马大元帅,而刘伯温是义军中人,竟敢如此大张旗鼓的前来,这胆子可算是大的很啊!

刘伯温岂止是胆子大,他的胆子简直比天还大。他的胆子大到,敢于当众报出自己的名号。“在下青田刘伯温,与亲王原是故交,请通报一声。”

“刘伯温?”

这门又岂是那么好进的?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又更何况是亲王呢?不过,门前这守卫见刘伯温衣着、谈吐不俗,也不敢草草将之打发了,便将名帖给递了上去。

不大的功夫,门里见了动静。却是一队兵丁,冲上来将刘伯温围住。“好啊!红巾军叛贼,竟敢来见王爷。拿下!”

“慢着!我是来向王爷首告来了。”

恰巧这时,王保保从外面回来,听到了刘伯温这话。“你要首告什么?”

“我知道朝廷通缉的要犯在哪!”

王保保想了想。“带进去!”

就这么的,刘伯温糊里糊涂被带进了王府。凭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是否就能取下察罕帖木儿的人头呢?

天黑了。一日的光景转瞬即过。王小十身边带着张名鉴,借着街上阴影的庇护,两人向王府摸索而去。两人半弯着腰,颇有几分鬼鬼祟祟之感。

“王将军,我们今夜便动手?”

第二百八十四章 打草惊蛇(3)

“你怕了吗?”王小十道:“堂堂的张明鉴,竟也如此胆小。”

听了这话,张名鉴心里不痛快。非但是他,任何人听了这样的羞辱,也会心中气愤难平。不过,此事全由王小十主导,他也插不上话。不过,这仇他算是在心底记下了!

又何止是他记下了,王小十心底也有一本账。当年在大都,陆远可就是死在这张名鉴手里,自己也险些因为他而伤重不治。一切的一切,就在今晚了结了!

想到这,王小十心中发狠,恨不得亲手要了这混蛋的命。

他如此想着,张名鉴就觉得脊背发寒,而紧了紧衣襟。他们之间的仇恨,都转化为了王小十心头的杀意。这杀意冰寒,宛若实质一般。

“不行!我要沉住气,别让这混蛋看出破绽!”进而,王小十却是这般劝解自己。“张将军,刚刚多有得罪。”

“不碍事。”张名鉴道:“不过,昨夜刚刚有个笨蛋去刺杀察罕帖木儿,虽然逃了,却也已经打草惊蛇,我们今夜再来,只怕会无功而返啊!”

“你不懂了!”王小十道:“所谓,兵者、诡道也。若按照常理推论,自然如你说的那样。而我们今夜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对方肯定猜不到,说不准一举便成事了。”

“王将军果然高明!”张名鉴嘴上称赞,心底却在想:“难怪姓赵的如此看重这王小十。此人聪慧,若不能与之为友,就当尽早除去,以免日后为敌。”

他在想着如何除掉王小十,而王小十也同样在想着如何除掉张名鉴,这两人也算是“心心相惜”吧。

两人在街上等到半夜。月上中天,天色暗淡无星,岂非正是动手的好时候?

王小十道:“动手!等我们潜入到了王府书房外,我先动手进屋,你随后跟上!”

“你怎么知道察罕帖木儿这个时候在书房?”

“我在王府里早有眼线!”王小十道:“记住,我先进屋,而后你跟上,千万不要忘了!”

“我记住了!”张名鉴眼底精光一闪。

而后,两人翻墙跃入,一路潜藏,摸索到了书房之外。期间,有数队巡夜的兵丁从他们身边而过。两人的心都提在嗓子眼儿,但好在他们躲藏的很好,并未被发现。

终于,在找过了两个院落之后,他们才发现了书房所在。那房间里亮着灯,还有个孤零零的身影在屋中捧书而读。那就应该是他们的目标!

“上!”王小十又提醒了张名鉴一句。“记住,我先进屋,你随后紧跟上!”

张名鉴点头,而其脸上的表情是何等的精彩。

两人趁兵丁巡视而过,悄悄摸向了书房,就此藏身在门外。

这时,王小十伸出了三根手指示意。眼瞧着三根变做了两根,两根又化作了一根,最后王小十身形一动,撞破了书房的房门便扑入到了屋中。霎时间,烛光被其身子带动的劲风所刮灭,屋中陷入一阵漆黑之中。

接着,该是张名鉴了。按照约定,他该随后跟着进去才对。可这家伙却是滑头的很,压根没有把王小十的话当真。一见屋中烛光乍灭,他当先便后撤而去。

张名鉴心底又何尝不是冷笑阵阵。“你王小十纵然杀了察罕帖木儿,却也难逃活命,我才不跟着你去送死呢!”他要独自一人逃走。

屋子里,烛光一暗,王小十的身子也在屋中站定。他并未太过吃惊,好似这一切都已经料定了一般。无论是屋中烛光的恰好熄灭,还是张名鉴的“临阵脱逃”,都已被其料了个正着。

跟着刘伯温闯荡了这么久,若是再无这点心计,岂非是太过愚蠢了。

张名鉴会逃,他心底清楚,因而并未赶到任何紧张。尽管他此刻深陷在王府中,却也如此。

片刻的功夫,灯光亮起。屋中一人打着了火镰,将蜡烛点燃。借着烛光,王小十瞧向书房中这人。“哈哈……”他笑了,笑的很畅快。而屋中这人也跟着笑了。那笑容,不是刘伯温又是谁?

书房里的人不是察罕帖木儿,怎么就变成刘伯温了呢?实际上,今夜书房中的一只都是他。

而后,院子里火光大起,不知从什么时候,院子里布满了兵丁。察罕帖木儿、王保保都在。还有那倒霉的张明鉴!

“王小十……”他看出了,这一切都是王小十所布的局。但一切都太晚了。刀就架在脖子上,只要王保保愿意,他甚至来不及再多说一句话。

今日,刘伯温到了王府后,见到了察罕帖木儿,所说的便是张明鉴的事。“亲王,学生得到了消息,张明鉴将在今夜潜入王府刺杀王爷。”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刘伯温的三寸不烂之舌,纵然是假的也能够说成是真的。更何况,这本就是真的。“在下青田刘伯温,原本也是朝廷官员,无奈浙江行省落入红巾军之手,临安府方国珍又与我久有夙怨,不得已才投奔在朱元璋麾下。而今,我得以北上,并且打探到了朝廷逆犯张名鉴的下落,所以特地来禀告王爷,以示投诚之意。”

单凭这几句话,察罕帖木儿当然不会尽信,但心中仍存了疑虑。于是,便让刘伯温代替他,在书房中读书,吸引张名鉴前来。而察罕帖木儿本人,则是带人在书房外埋伏。

而这一切,刘伯温这“老神棍”早已料到,所以王小十带来了张名鉴,一切便都如刚刚发生的一般。

张名鉴,三年前曾投降朝廷,被封了官职,却在大都之中降而复叛,意图举兵攻占皇宫。被击溃后逃出了大都,又投奔了白莲教,是朝廷的头号要犯,深受元顺帝愤恨。

“来人,将这张名鉴砍了!”察罕帖木儿竟连审讯这一环节都免了,直接便命人动手。

“王爷!”王小十道:“能否让我动手?”

察罕帖木儿看着他。“好!”

王小十一步一步走向了张名鉴,在其眼底,就如一只不断接近的厉鬼。

“王爷、王爷!他叫王小十,是来刺杀你的。王爷……”

王小十的手捏在了他的咽喉上。他已经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了。“你觉得你现在说的话还有人信吗?看着我的眼睛!”

他在看。他从王小十的眼中看到了自己。表情无比狰狞的自己。而王小十从张名鉴的眼中,所看到的却是另一个人。陆远!今天,王小十终于要为自己的兄弟报仇了!

手上用力,颈骨被捏的“咯吱”做响。张名鉴的身子一阵抽搐,随后才被王小十扔在地上。

他的颈骨被捏碎,已然是活不成了。可此时气尚未断,他的身子不住的抽动,却一下比一下弱,就似清楚的记录着生命的流逝过程。这过程令人惨不忍睹。

“你们两个,跟我来!”察罕帖木儿当先一步进了书房。

王小十与刘伯温对视了一眼,也跟着进去。

“你二人有勇有谋,此番帮助本王擒获了朝廷逆犯张名鉴,功劳不小。本王有意,留你二人在军中任职,你们可愿意?”察罕帖木儿道。

借着张名鉴的一条命,他们终于是混入了察罕帖木儿的身边。

“多谢王爷成全!”两人齐声道。

“听说你二人原本都在朱元璋麾下任职?”

“没错。”王小十道:“我原本是朱元璋麾下将领,后因为临阵放纵了敌将,而被免官。”

“可惜了!”察罕帖木儿只说了这么一句。“你二人暂时在军中任职,等到本王将今日的一切奏禀皇上,再论功行赏。”

“谢王爷!”两人转身退了出去。而就在转身之际,王小十眼睛冲着刘伯温猛眨,充满了询问之意。

若按照王小十所想,此刻他们已经成功接近了察罕帖木儿,就该进一步出手,将他的人头拿下。可看刘伯温这样子,显然觉得不是时候。他的眼珠闪了两闪,两人这才出了门。

他们走了,屋子里当只剩下察罕帖木儿一人才对,但却是听其道:“尊者,你看这二人如何?”

屋子里尚有一人,便是蒙赤行。若王小十见到这一幕,当庆幸自己听了刘伯温的话,而没有轻举妄动。单是蒙赤行一人,就远胜过院中一众的护卫。

蒙赤行道:“数年前,我与这刘伯温有过一面之缘。当时,还有一个重伤的年轻人也在。”他还不知道,那个年轻人今日也在,就是王小十。面目大改的王小十。

“尊者觉得,这两人可为朝廷所用吗?”

蒙赤行道:“朝堂之事,我就不清楚了。我此番是追踪那张名鉴而来。而今,张名鉴已死,我也该离开了。”

察罕亲王道:“尊者,张名鉴虽死,可白莲教余孽尚在。尊者何不助我剿灭乱贼,以安社稷!”

“王爷,恕难从命!”他本就是不愿参与朝堂争斗的人,却不过是因为昔日的情分,他们兄弟才在朝廷中任职。而经那次老四身死字后,蒙赤行深深自测,觉得若非是参与到朝堂之争,他们兄弟也不会天人两隔。所以他实在是厌倦了为官。

第二百八十五章 祸起萧墙(1)

“我已经厌恶了为官。不过,王爷所请,不敢推却。这样,我就帮王爷铲除了白莲教中的高手,也算是还了当年的情分。”蒙赤行道。

自从他为报兄弟之仇,而赤足之行开始,整个人便进入到了一种苦修的境界之中。走的路越多,其感悟越多,对于武学的追求便越高。逐渐的,世人心中的功利之心已经对他没有了任何的诱惑。唯一令他还留在中原的,便是兄弟的大仇未报。

而今张名鉴已死,再覆灭了白莲教。大仇得报,他便会回漠北清修,钻研武学,再也不理中原之事。

如此,今日这番,也算是报答了察罕帖木儿当年相助之情。

“好!只要剪除了那些白莲教的高手,白莲教众不过土鸡瓦狗一般。待本王屠刀麾下,便叫他们灰飞烟灭!”转而,察罕帖木儿又道:“尊者,你看那刘伯温两人如何?就让他们助你一臂之力吧。”

“也好!”

王小十与刘伯温被各自安排了住处。王小十借着随处转转的机会,来到了刘伯温的房间。而据他观察,察罕帖木儿似真的相信了他们,也并未派人监视,更没有限制他们的活动。

“刘先生。”王小十道:“你为什么拦着我?”在他想来,当时房中就他们三人,同时出手,即便察罕帖木儿沙场宿将,却也无耐他们如何,轻而易举便可取下他的人头,何必平添后面的许多变数和麻烦。

“小十,你觉得当时屋中只有我们三人吗?”

王小十点头。的确,根据王小十的感觉,当时屋中就他们三个人。

刘伯温道:“起初我也是这么觉得。可就在我独自的时候,却发现屋中多了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

“不知道。”刘伯温道:“当时我看过屋子中,一共十五件家具。可在我的感知中,却觉得应该是十六件。而我在书房里看书的同时,也在仔细寻找。却始终未找到那本应该多出的一件家具。”

“那是为什么?”

“你还不明白?”刘伯温仔细解释道:“那说明,屋子里还有一人。只不过,这人一身功夫了得,整个人的气息经过伪装,已融入到了周围的环境之中,因而无从被人察觉。能有如此武学造诣的,当是一个绝顶高手。你我二人若想在其面前行凶,只有吃亏的份。”

这一切对王小十说起来,真是玄而又玄。不过跟着刘伯温日子久了,王小十见的多、听的更多,也不觉为奇。只是他想不到,一个人如何将气息伪装成一件家具呢?而且,还能躲过这“老神棍”的探查。

“若到了野外,他可以是一棵树、或是一块石头。这样的人埋伏在任何地方都不会露出破绽,只有在临出手之际,才会露出身形、招式。”

“太可怕了!”王小十一阵阵的后怕。若非刘伯温心思细腻,今日只怕就遭了。他相信刘伯温的话。“这样得人,若是突然在暗处偷袭,又有谁能躲得过?”

“能躲过的人不多。若是这人的武功更进一步,出手也将毫无声息,那才是真正的恐怖。”

王小十道:“与张定边比起来如何?”王小十心目中的高手,都是以张定边为模本的。毕竟,张定边在其心中留下了太多的震撼。

“无法做比。”刘伯温道:“战阵厮杀,靠的是股一往无前的气势。而张定边,是我所见之中,能够将这股气势运用到最佳的。或许两相对垒,那人也不未必就是张定边的对手。而若是江湖追杀,张定边则必死无疑。”

胜负、成败,往往并非一成不变的。所谓的“天下第一”就真的是天下第一吗?不过是那个时间点,占尽了天时、地利,所成就的英雄而已。英雄的背后,却也是“凡人”一个。

时而此,时而彼。王小十心里有了信心。至少,那样的人也并非不可战胜。“刘先生,若那人始终都在王府里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要等上几天。”

刘伯温道:“不可等的太久。若是白莲教的人知道张名鉴已死的消息,只怕就麻烦了。”

杀了张名鉴,虽然让他们暂时取得了察罕帖木儿的信任,可这却又引出了另外一个大麻烦。这就好似他们两人编织了一个谎言,却需要更大一个谎言来佐证。又如拆了东墙补西墙,永远都会有一面漏风。

不过这也无法,纵然如刘伯温,也并没有太好的对策。若时间充裕,他自可有办法徐缓图之。但现在,纵然他们等得,可白莲教那边却也等不得。

第二日一早,王小十便起了身。或者说,他这一夜都处于警觉之中。毕竟,两人身处“龙潭虎穴”,哪里能够睡的实呢?

早晨,有侍女送过了饭菜。小丫头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走路头低着,也不多说话,将饭菜放下便离开了。而等大半个时辰后,王小十用过了饭,她又来将碗筷收走。自始至终都未曾与王小十说一句话。

“等等!”王小十叫住了他。“你叫什么名字?”

“女婢叫慧儿。”小姑娘飘飘万福,回话时向着王小十施礼。

“好名字。你可知道,王爷在吗?”王小十不过随口一问。许是待的无聊了。他想,一个小丫头,哪里能知道这么多?

可偏巧了,这小丫头就知道。“王爷、王爷今早出府去接小姐了。”这些侍女之间,平日里多有沟通。今早,伺候王爷起居的侍女听闻了这件事,便与小姐妹们说了,而后便传到了这小丫头的耳朵里。

按说,似这样的事情,她是不该随便透露给王小十这样的外人的。而今天,王小十的语气中很令人亲切,也不似旁人那样对小丫头颐指气使,所以这小丫头对其很有好感,随口便说了出来。

为人在世,终究还是客气些的好。无论彼此身份是否存在差距。

“哦?”王小十起身。“谢谢你啊!”

“公子、不客气。”

王小十在身上摸索出了一块银子,顺手就扔给了这小丫头。小丫头还待推辞。“拿着吧,这是你应该拿的。”王小十随后就出门去找刘伯温了。

而后,却并不见刘伯温其人,王小十则是独自一人出了王府。亦如昨夜一般,他无论要到哪里,是进是出,守卫都不拦阻。看起来,察罕帖木儿是真的相信了他们。毕竟,昨夜那出戏唱的和真的一样,张名鉴也的确是死的不怨。

王小十出了大门。他并不知道察罕帖木儿是从哪个方向离开。

就瞧街面上,似乎恢复了几分生气,行人也比往日多了些。而就在这些行人之中,唯有一人行色匆匆,眼神飘忽。这样的人,一看便是做贼心虚之人。正常人不会这样行踪鬼祟的。

如此,当算是十分反常。可即便十分反常,却又与王小十有什么关系呢?与他毫无关系。

王小十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找到察罕帖木儿的去向。其他的,并非是他该关心的。

可王小十也是人。是人便有天生的好奇心。若无这份好奇心,当初他又怎么会闯进那个姓赵的老头子家中呢?又怎么会来到这?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好奇心越来越重。或许,就是从他伤好之后吧。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王小十跟了过去。他明知道,跟踪这样的一个人,并不会废太大的力气,当然也不会有太大的收获。但他就是好奇,心底像是被猫抓了一样。所以他跟了上去。

王小十跟了多久?一直跟到他的好奇心消减,再直到他觉得无聊。一件原本觉得有趣、好奇、兴致勃勃的事情到了无聊的地步,可想而知他是跟了多久。

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脑袋是不是出了问题,竟会舍弃大半天的功夫,来做这么一件无聊的事情。

就在王小十将要放弃之际,前面那人却停住了。停得特别突然,毫无任何征兆。而且此处街巷两侧也无人家,他停住做什么?唯一的解释,便是他发现了王小十!

“出来吧,朋友。”果然,他发现了王小十。毕竟,王小十并没有蒙赤行那种本事,能够将自身隐于万物之中,被发现了也数正常。

王小十现身出来。若再藏下去也是无用,对方都已经发现了他。“该死!我早该想到的。”这人无故在城中兜圈子,绝不是闲着无聊,而是有意将王小十引到僻静之处。王小十真是糊涂了,才没有发现对方的想法。

“阁下自王府跟了我一路,究竟是什么人?”

王小十脑筋飞速的运转,在思索如何应答。从对方的话中可听出,他并不知自己是什么人,不过是介意自己为何会跟着他而已。而且,此人的特地将自己引到僻静之处,显然是行踪不愿意暴露。难道他与自己一样,也是抱着什么目的才来的开封,才会围绕着王府有所行动?

“我是……”话刚出口,王小十脑中一阵天旋地转,人也跟着栽倒了下去。

第二百八十六章 祸起萧墙(2)

“嘿嘿!”对面这人笑了,始终低着的头也抬了起来。只不过,王小十却无法看清他的面庞了。将要昏迷之际,王小十只听到了这人“嘿嘿”的笑声,并且足以通过这笑声来想象到这人该是长着一副如何可恶的面容。

而后,王小十便昏迷了过去。

“纵使你奸猾似鬼,还不是中了我的迷烟!”这人自言自语道。他在进入这巷子口时,便暗暗撒下了迷烟。而他之所以选在这里,一则是这里无人,方便他动手。而同时,这里的空间如同密闭,药物不容易挥发、消散。

此人可算是一个老江湖。虽然尚不知王小十是何身份,出于什么目的跟踪自己,但其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将之迷倒。

而后,这人将王小十抗起,拿一块布包袱包住了王小十的脑袋。后趁着街面上无人注意到自己,便快步溜走了。

他一路走到这处院落外,而后放着大门不走,却是翻墙进入。这里离着刚刚那巷子不远,而且地处相对偏僻,他也不怕背着一个大活人的样子被发现。

双脚落在院子里,发出“咚”的一声轻响。或许是这人的轻身功夫并不到家,再者便是因为身上背着王小十一个大活人的缘故。

这声响被屋中之人听见,进而询问。“谁呀?”

“是我!”这人道:“快来帮忙。”

屋中的男子出来,道:“你怎么回事?这么久才回来。这是谁呀?你在街上遇到亲戚了?”

“呸!你才遇到你那倒霉的亲戚呢!”他们两人哪里还有什么亲戚?若算起来,这两人比亲兄弟还要亲,是在这世界上,彼此之间唯一的亲人。“这小子从王府一路跟踪我,被我给药倒了,顺便给抬了回来。”

“跟踪你?不会是察罕帖木儿的人吧?”

“废的什么话,先把这人弄进去!”他一路背着王小十回来,而今终于有了帮手。两个人合力,将王小十扔到了厢房之中。也不捆绑,按照药效,王小十该昏迷四、五个时辰才对。

“要我说,干脆杀了算了。咱们的事情,可不能让旁人知道。”从屋子里出来的那汉子道。

“不行。”他道:“这人身份不明,还是先将之囚禁在这里好。等我们办完了事,再决定是否解决了他。”

“就听你的。”这两兄弟之间,一向是以用毒的这个小个子为主。

这也不算是什么毒,不过是些迷药而已。在江湖上,这样的人向来为人所不齿。因为只有那些功夫不到家,却又偏要吃这口江湖饭的人,才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两兄弟将王小十扔在厢房,拍拍手便出去了。实不知,就在厢房的门关上之际,王小十的眼睛便睁开了。

“他奶奶的!一不小心,就着了这小子的歪道!”王小十虽清醒了过来,却仍觉得手脚发软。看样子是药效尚在。

在巷子里,王小十的确是晕了过去。可在其体内,一身内息的功夫运转不绝,将药力化去了大半。又经这一路的折腾、颠簸,他人已经清醒了过来。只不过,身子仍旧受药力影响,而无法正常活动。

如此,他强行调动体内的内息加速运转,躯体、四肢逐渐恢复了活动。

王小十站起了身,也顾不得弹去身上的灰土,便忙不得的向屋外看去。

“我倒要看看,你们是什么人!”王小十透过窗纸瞧见院中无人,就轻手轻脚的出了厢房,奔正房而去。

王小十的动作很轻,至少比刚刚绑架自己来的小个子轻的多。而且王小十也已看出,这兄弟两人不过算是江湖上的“九流”高手,与自己不在一个档次,也无法发现自己就在门外。

如此,王小十耳朵贴在门板上细听着。实际上他即便不这么做也当听的清清楚楚。因为这兄弟两个还以为院中并无外人,说话时声音也不收,说的很大声。

“兄弟,你在王府打探出了什么没有?”

那小个子的答道:“没有。我今早见到察罕帖木儿带人出府去了,我本想着在王府四周打探一下,结果就被那个家伙跟上了。”

“他什么都没说吗?”

“没来得及,就被我迷晕了。”

那大个子的说道:“兄弟,这趟的买卖若是成了,你我这辈子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小个子的道:“哥哥放心。丞相交代的事情,我心里自当有数。”

“丞相?”王小十听了个清楚。“这两人是朝廷派来的?是元廷的人?是脱脱吗?”

提起元廷的丞相,王小十只知一个脱脱帖木儿。而实际上,此时脱脱帖木儿已经死了,接任其做丞相职位的,是一个叫做麻哈的人。

元廷之中,内斗十分严重。脱脱帖木儿是蔑儿乞氏,后便是被这个麻哈所弹劾,而罢官流放,后又被赐死。而这个麻哈是康里氏人,亦说是当年康居国后人。其母,为元宁宗乳母。

当初的脱脱帖木儿,可是即掌政、又掌兵。而其死后,兵权却大多落在察罕帖木儿手中。而察罕帖木儿又是乃蛮氏族人,为此可算是大权旁落。如此,也当说明元顺帝有制衡蒙元各族之意。

而这位新任的丞相大人,却不愿意看到军权落于外人之手。他想要如当年脱脱一样,即掌政、又掌军。当然,这话他只在心底,却是不敢与元顺帝说出来。

如此,他便想要效仿当年的故事,给察罕帖木儿栽赃一个罪名,似当年除掉脱脱一般,除掉察罕帖木儿。

为防落人口舌,这位丞相大人雇佣了两个江湖人来开封行事。

不想,这兄弟两人却是一对活宝。到了开封后正事没办成一件,却是先与王小十起了冲突。

这其中的关键,王小十并不清楚,只是单单从这两人的话中听出,他们乃是元廷丞相派来,做一件大事的。

而同样的,这件大事具体如何,他们兄弟二人也不清楚。他们只是拿钱办事,也想不到那么深远之处。

而后,屋子里这对兄弟不说话了。王小十不知他们是为何。而实际上,他们两兄弟从来都是这个毛病。一但有了烦闷不解之事,就这样在屋子里大眼瞪小眼的不说话,直到其中一方想出解决的办法为止。

而如今这件事似乎太大了,他们左右也想不出好办法。

在门外等了许久,见屋子里再无动静。如此王小十当可以一走了之。可他却没有。眼珠转了两转,他心底有了注意。随即,他抬手推开了房门。

“什么人?”

“什么人?”

王小十这才瞧见,这两兄弟真是怪异的很。屋中有凳子,他们却不坐,而是蹲在了上面。如此,他当看出这两兄弟是哪里的人氏。

“你怎么出来的?”那小个子一惊。他虽不算是用毒的行家,却对自己甚有信心。按他心中所计算,这人该当数个时辰后醒来才对。

他一时愣住了。倒是那个大个子,动作比之快了一筹。他蹲在凳子上,身子刚好借力。双腿弹跳而起,便扑向了王小十。一手成拳,打向王小十的面门。一手成爪,抓向了王小十的咽喉。

这的确算是精妙的招式,可在王小十眼中看来,却是太慢了些。

王小十身子闪躲半步,便避开了这大个子的攻击,而后却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王小十一手掐住了这大个子的咽喉,另一手成拳,打在这人的右脸颊上。当下,他的面上便多了一块青记。这是王小十手上控制着力道,否则他非落得个脑浆迸裂不可。

“住手!”这时,那小个子才反应过来。“你已经中了我洒在这屋子里的毒,要是不放了我哥哥,你就等着毒发身亡吧!”

无论他说的是真是假,王小十早就防备着他这一手。王小十自打进屋之后,便未曾喘息过,而是全凭体内一股内息支撑着。如此,又有什么毒素能够进入他的口中呢?

王小十不敢开口说话,却是用行动加以证明。他将这大个子按在地上,双拳连番向着他身上轰去,也不管哪边是脑袋、哪边是屁股,就只管一通猛打。打的这大个子直“哎呦”!

眼见得兄弟受苦,这小个子忍不住了。“大侠、大侠我求求你,这屋子里根本没有毒,你快些把我大哥放了吧,咱们有话好商量。我给你磕头了!”说着,这小个子真的就跪在了凳子上,冲着王小十磕头行礼。

王小十身子倒退出去,直推到了屋外,退到了院子中。无论那屋中是否被下了毒药,他退到院子里当没有危险了。

如此,他才开口。“说,你们是什么人?”他的手上,仍旧提着那大个子。

“我说、我说。我们兄弟不过是在江湖山混口饭吃而已。今天得罪了大侠,日后必定登门谢罪。”

“在江湖上混饭吃?就凭你们两个?”王小十不知道,江湖上似他们这种人多的是。只不过,王小十自打身入江湖,见到的都是如张定边、王弼那样的高手,却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草包的两个江湖人。

第二百八十七章 祸起萧墙(3)

江湖浩瀚,什么样的人没有?非但是有他们这种身手不怎么样,却偏要吃江湖饭的人,更有那些丁点武功都不会,只顾得招摇撞骗的人。之所以江湖精彩,正是因为它永远有你所想象不到的那一面。

“就凭你们两个的功夫,也敢说自己是江湖人?”

“大侠说的是。大侠教训的是,我们兄弟日后必当改头换面、重新做人。”这两兄弟非但武功不够格,连江湖人的骨气也没有。王小十真怀疑,这两个家伙怎么好意思闯荡天下。

倒是这个大个子,虽被王小十提在手上,却是满脸的骄横。“兄弟,你不要求他。我就是做了鬼,也会找他来报仇的。你快走吧,兄弟!”

王小十没看出来,这大个子倒是真的很讲情义。

“我不走!”这小个子也道:“大哥,要死咱们死在一块!”

王小十真的被惊到了,被感动到了。他没想到,这兄弟两人为了彼此,竟会甘愿舍弃生命。或者,这小个子也并非是贪生怕死之辈。只不过兄弟的命掌握在自己手上,他才甘愿做出这幅卑躬屈膝的架势。

这样讲情义的人,世上本就不多。王小十放开了手,放开了这个大个子。

“哥哥!”

“兄弟,你怎么这么傻呀!”

“谢过恩公!”那小个子又向王小十磕头。

王小十道:“看在你们兄弟情深的份上,放过你们了。不过你们要老实交代,到这开封城里做什么来了?”

“这……”小个子瞧向大个子。而大个子道:“兄弟,一切你做主。”

小个子又道:“我只怕这件事说出去,会给咱们兄弟惹麻烦。”

大个子道:“兄弟,你觉得今日这件是要是不告诉给大侠知道,咱们的麻烦会小吗?”王小十的功夫他们都见到了。一招制敌!他们兄弟两个加在一起也不是人家的对手。而且这人还不惧毒药!

王小十虽真的中了迷药昏迷过去,可在这对兄弟眼里看来,人家分明就是假装昏迷,而后跟着到了自己的“老巢”来探听秘密的。

如此一个人,在他们兄弟面前当是没有任何弱点,所以他们连逃跑的心思都没有了。

“哎!”小个子叹了口气。“白花花的银子啊!”

王小十觉得这两人有趣。“这笔买卖做成了,你们能赚到多少钱?”

那大个子道:“要是这趟任务完成好了,我们兄弟两人就在丞相府中做事,那可是前途无量,将来还不是要多少钱、有多少钱!”

王小十道:“你们要是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给我,我可以让你们在义军中当官,将来也是前途无量。”

“你是义军中人?”

王小十脸色一沉。“你们的废话太多了!”

“大侠别急,我们这就把东西给您。”

所谓的“东西”,不过是一封信。一封并不具署名的信,信封上还盖着火漆,以防他人偷看。也防备这兄弟两人偷看。

“大侠,这就是我们这一行的任务。丞相吩咐,要我们将这信送到王保保手里去。事成之后,便会有我们兄弟两人的好处。”

“就这么简单?”王小十感觉自己的智商简直受到了侮辱。自己被这两个家伙骗了。

“真的!至于这信上写了些什么,我们兄弟就不清楚了。”

王小十干脆将这信拆开来看。乍看之下,便被吓了一跳。这信上写的,的确是个大秘密。

信是写给王保保的,信上告知他并非是蒙人,是汉人,自幼被蒙人收养,后又过继到了察罕帖木儿膝下。信上写的有根有据,绝不似假造。

“就这些?难道单凭王保保的身份,就能够使这父子二人离心离德吗?这岂非是天大的笑话!”

这算什么?这封信有什么作用?王小十还看不出来。“你们是不是还有什么瞒着我?”

“没了……对了!还有一件!”这兄弟二人又道:“原本还有一封信,被我们送到了城外义军之中,交给了白莲教的人。至于那封信上写的什么,我们也不清楚。”

王小十将信收了起来。这两兄弟能力有限,所知不过如此,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而今,他急着将这些事情告诉给刘伯温,与之一同商议。

刚要离开,王小十又扭回了头。“你们两个,如果愿意就在这里等我的消息,日后我会给你们安排一个好差事,至少吃喝不愁,将来富贵了能够福荫子孙。若是不愿意,可以就此离开了。”王小十交代了这么一句,便离开。留下这兄弟两人,继续在院中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瞧着。

王小十拿到了这封信,回到王府中与刘伯温商议。他这一走便是大半日的功夫,可真是急坏了人。

“小十,你这一整日到哪里去了?”

“刘先生,先不说那些,我有要紧事与你商量。”而后,他简要的将今日所发生的一切都说了出来,还取出了那封信交给刘伯温。

看罢之后,刘伯温久久不语,像是在思索什么。而王小十也不敢打扰,就这么干等着。

终于,刘伯温开口了。“祸起萧墙破金汤啊!”

“您说什么?”王小十不懂。

“小十,你从这信上看出什么了吗?”

王小十自然是摇摇头。

“这封信不过一半。而关键,却在另一半上。”刘伯温道:“这封信一但落在王保保的手上,无论这信上是真是假,他都必然会去向察罕帖木儿询问。到时候,这父子二人之间便出现了这一层隔阂。而若仅仅如此还好,只怕接下来,白莲教接到了另一封信,便会有所行动。其目的,自然是离间这父子的关系。”

王小十懂了。这又是一招“攻心计”啊!都说再坚固的堡垒也可以从内部攻破!这不就正是刘伯温刚刚所说的“祸起萧墙破金汤”吗?若是这父子二人真的因为一封信而互相猜忌,必然会被白莲教有机可乘。

刘伯温说的对。若想离间这一对父子,单凭这一封信是不够的,必然还有后续的手段。而至于那两兄弟,不过是一个送信人而已。信送到了,他们的任务就结束了,其关键并不在他们。

也对!如此糊涂,功夫又差的两个人,怎么能完成后续的任务。

“刘先生,你觉得白莲教的人会怎么做?”

“不好说。最有可能的,就是派人与王保保联络,而后故意留下行踪,被察罕帖木儿发现,进而使他们父子猜疑。”刘伯温大胆的做出猜想。

王小十道:“刘先生,我有一点不明白。而今察罕帖木儿抵御白莲教十分有力,朝廷为什么要做这自毁城墙的事情呢?”

“这其中牵扯的,便是利益之争,每一朝皆是如此。没了察罕帖木儿,自然会另有人掌握兵权。”

“可这岂非白白便宜了白莲教?”

刘伯温道:“这幕后之人眼光很远,打的是‘养贼自重’的目的。此人若掌握了兵权,白莲教在一日,朝廷便离不开他。只有在真正动乱的时候,才能显出将帅的重要。”

若天下太平,朝廷自会休养生息,马放南山、刀兵入库,将士解甲归田。可若天下动乱,自当厉兵秣马,以图自强。而那些颇有野心之士,才好趁势而上,以求壮大。

“那我们该怎么办?”王小十道:“他们目的也是除掉察罕帖木儿,与我们目标一致,我们要不要将这信交给王保保,也算是帮上些忙。”

“不可!”刘伯温道:“这背后之人野心很大,为除政敌,不惜与白莲教合作。而无论是察罕帖木儿,还是白莲教,都是我们的敌人,我们不能够任他们得逞。”

王小十懂了。跟着刘伯温这样的聪明人在一起久了,王小十也该算是聪明了许多。察罕帖木儿要杀,而且必须是死在王小十他们的手里。而白莲教刘福通他们,王小十也不会任他们好过!

“咚、咚!”有敲门声。刘伯温问道:“谁呀?”

“刘先生,王爷吩咐,今晚在府中设宴,请两位一并入席。”

“知道了。”刘伯温答应了一声。而后,就听门外之人离去了。

“这老家伙搞什么名堂?”

“去了不就知道了。”

他们去了,却也不知道察罕帖木儿搞的是什么名堂。

即是设宴,就不会只有王小十他们两个。毕竟,他们纵然击杀了张名鉴有功,却也不至于让一个亲王如此礼遇。

就瞧着,这厅上在坐的都是军中将领,一个个身着铠甲,反倒显得王小十两人有些格格不入。好在,他们的座位设在最末,倒也不慎显眼。

王小十只瞧见,一个大汉在最上位,几乎与察罕帖木儿并列而席,却同样与这环境格格不入。那就是蒙赤行。虽不知他是何人,但王小十当感觉到,这就是刘伯温口中的那个高手。那个足以击杀张定边的高手。

或许是高手之间彼此心意相通,王小十在瞧向他的时候,蒙赤行也同样瞧了过来。而后两人眼神一碰,便各自错开过去。

酒是好酒、宴是好宴,可王小十就是不自在。

第二百八十八章 火拼白莲教(1)

蒙赤行仍旧穿着他那宽大的袍服。王小十甚至怀疑,这件衣服里面纵然是怀揣着几柄利刃,也不会被人发现。

而蒙赤行之所以显得与环境格格不入,却并非单是因为这一身袍服。在其身前的桌案上,并不似其他将领那般,摆放着酒菜,而只有一碗米饭。蒙赤行尚在苦修之中,酒肉荤腥一律不沾,每日只食五谷。道家认为,五谷是天地精气所化,最是养人。

而蒙赤行面前就只摆着一碗白饭。

察罕帖木儿早知其如此,也不过多谦让。就在王小十还搞不清楚这厅上的状况时,察罕亲王举起了酒杯。“众军将士,本王敬各位一杯酒!”

众人站起身,一同举杯。王小十与刘伯温也不能免去这麻烦,跟着一道。

“祝你们今夜马到功成!干!”察罕亲王当先饮尽了杯中酒,众将领一并跟随。

可王小十却是蒙了!“这是怎么了?怎么就‘马到功成’了?还就在今夜?今夜他们要去做什么?”

不应该说“他们”,而应该说“我们”才对。很显然,察罕帖木儿将王小十与刘伯温也算在了内,否则不会叫他们来一并赴宴。今日这并非是寻常的宴席,而是一杯“壮行酒”。

王小十仍旧不清楚。直到酒至半酣,才听察罕帖木儿道:“今夜,你们将随尊者,一并去到城外白莲教大营当中,去斩杀敌酋,斩杀白莲教高手。今夜一切的行动,全听尊者指挥。若有不从,而延误了战机者,尊者可自行军法从事,不需报本王知道。都听清楚了吗?”

察罕帖木儿这是将这一行人的生杀大权都交给了蒙赤行。若有临阵脱逃,不服指挥者,蒙赤行当有权将之格杀。

这一番话说出来杀气腾腾,下面的将领自不敢反驳。察罕帖木儿近些年在军中威望日盛,无人敢于反驳他的决定。

随后,察罕帖木儿又举起了酒杯。“饮尽了这杯酒,都下去准备。二更天后,随尊者出发!”

“是!”这声音山呼海啸,好似一浪叠着一浪。

“好了,刘先生,你两人留下,其余人下去准备吧。”察罕帖木儿吩咐。而其他人在离开时,无不瞧向王小十、刘伯温两人,似是要看出他二人身上有何不同之处。

“王爷!”

“你叫王小十?”

“是!”王小十只能这么答。

“今夜,你与刘心生要紧跟尊者左右。白莲教中高手众多,你们需要全力应对他们。能击杀的则绝不留情,若不能击杀,也要重创他们,为数日后的总攻做好准备。而其他将领,虽然也是军中精英,可武力上却也不足以与白莲教的高手相抗衡,他们不过是配合你们而已。”

“明白!”

“下去吧。”

“是!”糊里糊涂的进来,喝了一通酒,又稀里糊涂的出去。王小十只认为,这是察罕帖木儿并不完全信任自己两人,所以才派自己参加了这个“敢死队”。在数万军中击杀白莲教高手,纵使成功了,又如何能够活着回来?这不是敢死队又是什么?

当然,他们已经无有退路了。若王小十与刘伯温心生胆怯,就此离开,虽可免去今夜的凶险,可他们却也同时失去了而今的大好局面,失去了接近察罕帖木儿的机会。所以他们要硬着头皮上去!

白莲教的高手虽然厉害,可有蒙赤行在,自己与刘伯温也并非庸手,更有那几十名“炮灰”跟着,此行尚且大有可为!

厅上,只余察罕帖木儿与蒙赤行。“这个王小十!小女可是很欣赏他呀!此人若是运用得当,说不准也会是朝廷的一大助力!”他从郡主的口中早听说过王小十此人的名字,见过之后,果然其相貌俊雅,又胆识过人。

蒙赤行道:“我会注意照拂他的。”

“那倒不用。”察罕亲王道:“若此人无法活着回来,当说明他没有本事,死也不足惜。尊者一切,皆以斩杀白莲教逆贼为主,顺便在军营中制造动乱,以乱军心。到时本王率众发动总攻,白莲教群龙无首,当一举灭之。”

“定不辱命!”

月黑风高,可到了二更天之后,月亮却探出了头来,格外的亮眼。这一切,似乎代表老天爷都不看好他们,不帮助他们。因为夜间袭营,当是伸手不见五指才好。而今皓月当空,他们该如何接近敌营呢?

可他们还是出发了。一行人穿着黑衣,人人都褪去了盔甲,刀锋都已经被墨汁涂抹成了黑色。刀鞘本就是多余的,谁也没有带。因为一但交上了手,或许有些人连抽刀的机会都来不及。

漆黑的刀,当需要鲜血的洗礼,才会重焕灿烂。

王小十却空着手。他在王府里选了一圈,却总觉得兵刃的分量轻了些,所以并未挑选。而与之同样的,则还有刘伯温、蒙赤行。单是这份从容之色,便令蒙赤行高看了他们二人一眼。

“刘先生,你同去没事吗?”

“我虽学艺不精,却也足够自保,小十你放心。”

出了城,一行人五十三人也没有骑马,就此步行而去。蒙赤行刻意放缓了速度,却仍旧累的这一行人气喘吁吁,也只有王小十和刘伯温能够勉强跟上。

离着军营近了,尚有数里的距离。这个距离,已经到了敌营探马范围之内,贸然前行十分危险。

蒙赤行道:“刘伯温、王小十,你们随我去将探马擒下,其余人留下待命,修整体力,准备行动。”他们的确跑累了,若不歇上一阵,只怕已无力厮杀。而同样的,他们也没有消无声息干掉探马的本事。

蒙赤行在前,王小十两人一左一右跟随而去。奔行出一里,蒙赤行突然匐下了身,王小十两人也跟随照做。

这一队探马五人,催马漫步游庭般四下搜寻。他们许是没想到会有人埋伏在这里。

突然,蒙赤行站起了身,整个人好似脱离了惯性的束缚,而整个依附在了马鞍之下。进而,蒙赤行又如鬼魅般攀爬其上,握手捏碎了这人的喉骨。自始至终,这人都未发出任何的声音,更兼是连马儿也未被蒙赤行所惊到。

如此,王小十当知道了这蒙赤行是多么恐怖。他已将自身气息伪装的与周围环境一致。无论人还是马,都将之当成了一块石头、一根木头,而不曾加以防备。若非早知他在身前,王小十也无从发现他。

见蒙赤行动手,王小十也飞身扑向了其中一人。横空飞起,将这人扑至马下,双手用力扭断了这人的脖子。

而刘伯温那里,则也如此法,顷刻间击杀一人。

余下的两人发现了身后的异常,正待拨马回头,却是蒙赤行将刚刚死在身前之人手中的马鞭取了下来,随手向前掷了出去。

小小的马鞭,在蒙赤行劲力的加持之下,竟挺直如精钢一般,径自刺穿了当先两人,透体而过却又飞出了很远,不知落在了何处。而那两具尸体,却仍旧挺立于马上,犹如活人一般。

如此手段,当算的上是高明。

就在那两人将要栽倒下来时,刘伯温却是过去,在这两人周身穴位上一通摆弄,竟让这两人就此立在了马身上,不再摇晃分毫。

如此依法炮制,五个人虽死,却宛若活人一般,任凭马匹带着他们四下里游荡,亦如刚刚五人巡夜时的那般。

“刘先生好手段!”蒙赤行也不得不佩服他。这老家伙,总是自谦,却谁也不知道,他脑子里还藏着多少学问,还有多少本事是他未曾展露过的。

刘伯温仍旧自谦。“不过一些筋骨之术,寻常医者也通此道,只不过没有用在死人身上而已。不足为奇。”

王小十嘴角轻笑,心底却暗骂了一句“老神棍”。

三人第一次联手,却颇显几分默契。如此这般,接连解决了五队探马,便再也瞧不见探马经过。军营这个方向,也只有这五队探马。而今,他们好似亦如往常一样,坐在马上信步游庭,可没人知道,他们而今不过是行尸走肉而已,是一具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三人又安然返回一里之外,与那五十名死士汇合。蒙赤行清点了一番,人数还对,并无一人趁机退却。可见,察罕亲王挑选的都是忠勇之士,怕的就是影响到此行的结果。

而后,众人等在这里。越是等下去,天上的月色越亮,人的心也就越凉。如此天如白昼一般,他们如何悄无声息的接近敌营?纵使没了探马之忧,可守营的军士若是发现了他们,进而乱箭齐射,势必难以功成。

如此,纵然急切却也无办法。“刘先生……”

“嘘!”刘伯温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耐心等等看吧。”

而后,三更天一过,不知怎么的,旷野荒郊挂起了一阵凉风,恰好吹来了东边的黑云,遮住了月光。

王小十瞧向刘伯温,而其对着他笑了笑。看起来,这天气也在刘伯温的掌控之中。

“准备动手!”蒙赤行出了声。

第二百八十九章 火拼白莲教(2)

一行人半俯下腰,各自拖刀而行。在离着营寨大门一箭地时,一行人在蒙赤行的指挥下停住了脚步。

如此,已进入到了敌营警戒范围之内,数十人前行,必然会被发现。这就又需要蒙赤行费心了。

“王小十,你跟着我摸过去,解决门前的守卫。刘先生留下,等我们发出了信号,再带人冲过去。”蒙赤行道:“记住,一切要快。只要你们冲过了这一箭之地,进入到军营里便好办了!”

蒙赤行乃是漠北高手,自幼被思汗飞抚养长大,但这却并不说明他不通战阵之术。要知道,思汗飞当年可是沙场的英豪,助忽必烈打下了这万里江山。如此耳濡目染之下,蒙赤行也该有些战略头脑才对。

两个人悄悄前行。动作不快,却胜在够稳。两人离着营门不过十余丈距离,却也未曾被人发现。

忽然,蒙赤行先动了。这十余丈的距离,他好似一阵旋风般掠过,不过眨眼功夫便接近了营门。进而,门前守卫的一队军士发现了他们,随后出声示警。但这都已经不重要了。蒙赤行已经接近了他们,便无人能阻挡其脚步。

随之,王小十也动了身。虽比蒙赤行慢了一步,却也不碍什么。

门前的一队人,在两人的合理之下,不过三、五个挣扎的功夫便倒地。而营寨里接到了信号,寨门上的弓手张弓搭箭,便要射来。

“王小十,去解决弓箭手!”

“好!”

寨门高大,蒙赤行为防他攀爬费力,却是单臂用力,托着王小十的双足,将之送上了岗楼。

岗楼上的弓手正待调转方向,可王小十的一双老拳却是挥舞了开来,打的这些人“噼里啪啦”掉落地面。随后,王小十夺过火把,将岗楼点燃,算是为刘伯温等人放出了信号。接着,他便又继续去寻找这些弓手的晦气。

而下面,寨门前,蒙赤行孤身一人立在那里,颇有几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他只需要阻挡片刻,待等刘伯温领人穿过这一箭之地,便可占据整个的局势。

守卫的兵丁与蒙赤行交上了手,一阵阵的恶寒之感。这老家伙哪里是人,简直就是魔鬼!手握长枪大戟的兵将,在赤手空拳的蒙赤行面前,简直就如泥捏的一般,根本不是其一合之敌。

“快放箭!”终于,值夜官反应了过来。“快去通知敖兴将军!”这样的人,他们虽然也可以应付,却要付出太大的伤亡,不和算。

寨门前的弓手放了一波箭雨,而蒙赤行却是单手将寨门扯下,巨大的门板挡在头顶如同盾牌,将羽箭阻拦了下去。而还未等营中弓手第二次张弓搭箭,刘伯温带人已经到了。

如此,蒙赤行与王小十算是放开了手脚,可以酣畅还击了。

“怎么回事?”营中打马来了一人,此人正是敖兴,人称“大刀敖”。在濠州的时候,王小十曾与之交过手,这人的确是刀法出众。当年,他与白不信、李喜喜等人联手,险些伤了蒙赤行,却终被其逃走。而今日,他却没想到蒙赤行又找了上来。

他们可是素日的冤家对头。蒙赤行的功夫当年便远超他们,而今又有王小十帮忙,就更非敖兴一人之敌。如此,他一面吩咐军士拦阻,一面便要回头去通报韩林儿。

见其要走,蒙赤行可不干了。这家伙虽然不怎么样,可若是让白莲教其他高手和在一处,蒙赤行也未必能找到便宜。

当下,蒙赤行夺过一杆长枪,猛力朝着敖兴掷去。而其这一击却并非针对其人,而是掷向了他身下的马。

长枪自马臀刺入,却从前颈刺出,将整个马身贯穿。随之,敖兴自马上跌落在地。在其双脚触地的同时,大刀便已经自刀鞘抽出。

蒙赤行一人如猛虎入林,在人群中穿梭,每行一步,无不有数人丧命。他来到了敖兴身前,宛若地狱逃脱的恶鬼,要生生将之撕裂。

敖兴虽不如蒙赤行的功夫这般恐怖,却在江湖上来说也不差。只不过,他曾联合白不信等人与蒙赤行交手,被其吓破了胆。而今日又被其大力的气势所破,可谓心胆具寒,自当无法发挥往日的战力。

蒙赤行到了,一拳打向他。而其横刀在身前抵挡。这一拳打在刀身上,刀身弯曲的不像个样子,却在两人分开之后,刀锋重新恢复了挺直。可见,敖兴刀法不俗,所用的刀也是一件足可傲视天下的神兵。

第二次,蒙赤行双拳连番挥动,直攻向敖兴身前的要害。武力到了蒙赤行这种地步,华丽的招式都是多余的,唯有进攻,一味的进攻,才是制胜的关键。而蒙赤行,就是能够将进攻施展到极致的人,能让对手永远处于被动防守的人。

当年在濠州,他尚且做不到如此。而如今,敖兴已远不是其对手。

敖兴疲于防备,至此一招进攻之术都未得施展,身上确是中了蒙赤行两拳,一阵气血翻腾之感,好似随时都要呛出血来。

突然间,蒙赤行的一拳又到了,直砸向他的头顶。这一手他已经无力闪躲,不过象征性的做出了抵挡。

突然间,一颗硕大的“流星”飞过,自敖兴的头顶飞过,直袭向蒙赤行,与他这一拳相撞。

这是一颗流星锤,锤头后是一丈长的铁索相连。而铁索的另一端握在一人手上。便是他救了敖兴一命。

“潘诚!”敖兴就地滚出了一丈多远,才算是来到了同伴的身边。“你要是晚来片刻,我的命就交代了!”这一开口,敖兴嘴角的血便不住的流,显然是脏腑受到了重创。

“少废话!这里我顶着,你快去陛下身边,再叫白不信他们过来!”今夜,白莲教中数名叫的上号的高手都在。这潘诚方才在与敖兴饮酒,见其来了这么就也不见回去,才赶来帮其解围。而另一些人,则在韩林儿身边。

“你小心些!”敖兴也不客气。他的确受了很重的伤。

潘诚手中铁索晃动,捶头便似长了眼睛一般,飞袭蒙赤行。铁锤飞动,数十斤的铁嘎达抡起来,其力道不下千斤,蒙赤行也不敢应接,只好躲闪开来。

而另一面,敖兴走出十几步,身子便晃了晃。吐出了一大口血,人才觉得好受些。

忽然间,在其眼角之处,一阵黝黑的光芒闪过。黝黑的是刀光,他们的刀上都涂抹过了墨汁,为的就是出其不意。

可谁知道,敖兴还是发现了。他一个低头,躲过这黝黑刀光的同时,反手便挥刀向其刺去。

刺,永远比挥砍来的要快。挥砍还需将刀锋抬起,而“刺”只需要握紧了刀锋,推去便好。若显力道不够,还可以跨前几步,和全身之力发于刀尖之上。

敖兴便是如此。他总能在关键时刻想到最好的反击方法。

这一刀刺入了黑衣人身上,而对方肌肉下意识用力,双手死死握住刀锋。

敖兴身受重伤,也无法太过用力,一时间竟无力将刀锋抽出。

说来也巧,王小十正好离着不远,也看到你了这一幕。他的一拳,紧随其后而至,一拳打在其后心处。打在了敖兴的后心处!

“噗”的一口血喷出,眼见得人是活不成了。这一拳王小十用了很大的力,腹中的内息直透右臂,也穿透了敖兴的身体。

临死之际,敖兴大吼出声,仿若在向天地间证明自己这条生命的存在。

听到“老朋友”的呼喊,正与蒙赤行对阵的潘诚不过一个愣神。随之,蒙赤行行便突破了他长锤的阻拦,到了其身前,老拳一通招呼。

潘诚一身的功夫都在那锤子上。可以说,他大半的时间都用在钻研于此。而今被蒙赤行突破了防御,其战力便大打折扣。

终于,这一对难兄难弟同赴了黄泉路。

解决了这两人,可算是消弭了白莲教很大一部分的战力。进而,三人汇聚在了一处。蒙赤行道:“做的漂亮!王小十,你跟着我继续去找白莲教的高手。刘先生,你带人去烧毁他们的粮草、军械。”

如此兵分两路。粮草、辎重被烧毁,营中必然大乱,蒙赤行与王小十才好行动。

两人趁乱向着营寨中心摸去。途中,他们抓过了几人,问清了营中的一切。原来。今夜韩林儿、刘福通,乃至是白莲教中的多数高手尽皆在场,可算是天助他们成事啊!

被抓的这几人十分配合,王小十只不过将之打晕了过去,便随着蒙赤行继续冲着营寨中心而去。他们要在最快的时间内,给予白莲教以重创。

终于,眼瞧着便到了帅帐,两人沉住呼吸,调整了一番状态,而后便冲进了营帐之中。

营帐中无人!一个人也没有。按说韩林儿、刘福通都应该在此,这是怎么回事?

蒙赤行最先想到的,便是一个阴谋。这是白莲教为自己设下的一个圈套。“快撤!”他道。跟着,王小十便退身而去。

可突然间,营帐外闪过了一道“银蛇”,直缠绕在了王小十的手臂上。

第二百九十章 火拼白莲教(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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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王小十尚未自觉,蒙赤行却已经出声提醒。

也不怪王小十大意。他为防有诈,果断向后退去,整个人都注意着帐中一切,却没防备真正的危险来自于身后,来自于帐外。

王小十的手上提着一柄刀。这是刚刚从敖兴手中夺过的刀,分量正适合王小十使用,他便带在了身边。而现在,他想要挥刀却做不到了。因为正有一条“银蛇”攀爬在其右臂之上。

哪里是什么“银蛇”,分明就是一柄宝剑,一柄软剑,如蛇般蜿蜒,缠绕在了王小十的手臂上。而那持剑的人就在帐外,与王小十不过一帘之隔。

蒙赤行见状,赶忙扑了上来,伸双指夹在剑刃之上。而后用力,剑刃被其双指夹断,蜿蜒的“银蛇”也自王小十的手臂上脱落。

直至此时,王小十才意识到刚刚的凶险,而后退了数步。真的是太危险了!若非蒙赤行反应机敏,出手将这剑刃弄断的话,只等帐外之人一个用力,王小十的手臂就会被这剑锋所搅断。

这不是危言耸听,蒙赤行就曾见识过这一招。当初他及时收力撤回了手臂,却仍旧被搅碎了衣袖,留下手臂上如鱼鳞般的伤痕。而似王小十刚刚那样,必然会丢下一条手臂。

随后,蒙赤行一掌打在门帘上,真气鼓动,将门帘撕扯为片片碎布,露出了门外之人的身形。

王小十不认得这人。可以说,白莲教中的高手,他大多都有不认得。可蒙赤行却认得这人。“白不信!”

这人正是白不信。灵蛇剑被毁,他的面色阴沉的可怕。白不信在这,而他的老搭档李喜喜也在。他二人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另有一人,手中折扇轻摇,便是那人称“关先生”的关铎。而在其身后另有一人,站立颇有几分气势。此人乃是白莲教的副教主,杜遵道。

可以说,今夜白莲教中高手半数在此,却是不见韩林儿与刘福通两人。

“蒙赤行,今夜你是自己找死,就休怪我们了!”如此直白的开场之后,便是随之而来的厮杀。

蒙赤行一人独斗四人,却是把王小十晾在了一边。他想要上去帮忙,可看这架势,他们五人斗的针插不进,自己也不好贸然帮手。

“我还是走了吧!”王小十自帐后以宝刀划破了一道口子离开。这里已经不是他所能够掺和的了,只好有劳蒙赤行了!

临走之际,他回头瞧了一眼。这蒙赤行果然厉害,一人独斗四人,显得游刃有余,丝毫不落下风。

亦或者,这是白莲教人使的“困兽之计”,不为杀他,只为将蒙赤行牢牢的钉死在这。

而后,王小十离开了。如今,营中四下火光,王小十只要奔着有光亮的地方而去,就必然能够找到刘伯温他们。

路上,王小十见一个手拎着“黑刀”的黑衣兄弟,便问道:“看见刘先生了吗?”

“小十,我在这!”刘伯温适时的出现。“怎么样?”

“蒙赤行和人打起来了,我趁乱跑了出来。”王小十嘴里急急的道:“我们上当了,韩林儿根本不在帅帐里!现在,蒙赤行被四个高手拦住了。”他简要的描述了一下那四人的特征。

“他们都在?”刘伯温道:“韩林儿和刘福通肯定也在!只要能宰了刘福通,一切就都解决了!”

这一趟他们之所以会来开封涉险,还不就是因为受了白莲教的逼迫吗?而今白莲教遭受元廷重创,只要再杀了刘福通,他白莲教还凭什么张狂?

两人和为一路,在营中搜寻过去。抓了几个人,问出了营中所在。原来,韩林儿和刘福通都在军营,而在军营东北的角落中,便是刘福通的营帐所在。于是,王小十两人急急而去。

如今的军营中四下火起,可他们毕竟人数太少,火势已经有被收止之势,他们必须尽快动手。

一路潜行至刘福通的营帐外,两人挥刀冲了进去。可实际上,他们又一次扑了个空。营帐里无人,刘福通不知去向。

“小十,事不宜迟,我们快点离开!”今夜,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若再不伺机离开,就只能白白的为之陪葬。

“好!”临走之际,王小十瞧了一眼这帐中的条案。而他的目光,却突然被一个物件所吸引。王小十愣住了。

“小十怎么了?还不快走?”刘伯温催促。

“刘先生,你看!”他要刘伯温看什么?不过一个茶壶而已。一个小小的紫砂茶壶。很精致,当说明此间的主人很喜欢喝茶。可条案上只有这么一个茶壶,却没有茶杯。而且,这个茶壶王小十看过了只觉得眼熟,自己当在什么地方见过。

刘伯温又一次催促道:“别看了,快走!”

王小十只好跟着走了,可他的脑袋里却被那个茶壶的模样所占据。

当两个人出了营帐之后,四下里火势已熄灭。终究,他们不过五十几人,摸进这军营里就如泥牛入海一般。能够引起如此大的震动实属不易。若此时白莲教的义军仍旧不曾反应过来,他们也就不配与朝廷僵持这么久了。

而今动荡消失,王小十与刘伯温,就要凭借自己的本事混出营门去了。

两人藏在马厩里,趁着营中军士寻过,而暗中截杀了两人,脱去了其衣甲罩在自己身上,试图离去。

正当他们将要换过这两人的衣甲时,整个营寨之中,陷入到了另一通喧嚣。

不是喧嚣,而是宛若地狱的惨叫。十余颗炮弹在营中炸响,绝不比他们先前所造成的震动要小。

“刘先生,这是怎么回事啊?”

刘伯温道:“一定是元兵开始进攻了!察罕帖木儿这个老狐狸,摆明就是要让我们来送死,搅乱敌营,他好趁机发兵!”

“我们怎么办?”

刘伯温道:“跑吧。能活着跑回开封城,就要叩头感谢上苍了!”

一路逃窜,王小十真该庆幸,自己不曾被那些不长眼睛的炮弹所炸死。察罕帖木儿这次算是下定了血本,炮弹打的又密又急,白莲教的营中到处都是断臂残骸,血肉横飞,甚至挂在了王小十两人的身上,散发着阵阵血腥的恶臭味道。

可还好,他们逃了出来。不单逃出了白莲教的军营,更是逃回了开封城。若算下来,这当是一件壮举。至少昨夜那五十三人中,只有他们两人逃了回来。

还有一个蒙赤行。虽然还不知他在何处,但王小十相信,他会活下来的。因为他是蒙赤行。

两个人的衣襟都已被血浸透,干脆便光着上身进了城。入城之后,百姓的目光无不在其身上略过,只因为他们太显眼了。

迎面,一队兵将围了上来。果然,太过引人注目也并非什么好事。但好在,这一队兵丁很客气。“世子有令,带你二人回去!”

“世子?”

刘伯温提醒道:“就是王保保!”

他老子察罕帖木儿是亲王,王保保可不就是世子嘛!

他们能活着回来,已经算是大功臣了。沐浴梳洗,换过了干净的衣服,又饱餐了一顿,接着睡觉休息。而自始至终,王保保也未出现。

天过午后,王小十醒了过来。这一觉他睡的很好,昨夜的疲惫都已尽去。

他去找刘伯温,可那老神棍许是累了,竟还混混沉睡。王小十只好在王府里走上一走。

走着、走着,王小十便走出了府门。他忽然想起,前日他见过的那两兄弟,不知是否还在那里等着自己。既然自己答应他们,要给他们寻同一条生路,便不能食言。于是,王小十就想去找他们。

…………

“兄弟,你说那个大侠是什么人啊?”他们兄弟还在,看来是在等王小十。

“没听说吗,是义军的人。大有来头!”小个子道:“韩林儿、陈友谅都登基做了皇帝,手下都是将军、元帅。你我要是投奔过去,多少也能混个一官半职,总好过这满天下的讨生活啊!”

大个子仍旧不放心。“可这毕竟是造反啊!要是被朝廷知道了,岂不是要杀头吗?”

“我们做无本的买卖,被抓住了岂不是一样要杀头?”小个子道:“大哥,这件事你就听我的吧,日后荣华富贵,你我兄弟享用不尽。”

“行,大哥什么都听你的。”这两兄弟向来如此,凡事都由这小个子做主。

“咚、咚!”敲门声响起。

“看吧,是那公子来了!”小个子跑去打开了门。这一看,却是把魂都吓飞了!“你怎么来了?”

来人道:“我为什么不能来?”

“你、你……”

来人道:“别担心,老夫不是来找你们两个的。我要在这里等一个人。等你们要等的人!”而后,他便等在了这里,一直等到王小十进来。

“是你?”王小十也是一愣。这老家伙可真是神通广大的很,竟会找来这里。“赵先生,有何指教?”

“好你个王小十!竟与元廷合作,带人夜袭军营。这笔账,老夫该如何找你去算呢?”他竟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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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一章 以命换命(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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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十万没有想到,这姓赵的老家伙竟然找到了这里来。更没有想到,他竟知道自己参与了昨夜的事。

说来也不奇怪。昨夜,城外军营火光大放,喊杀声阵阵。而今晨,王小十两人进城之后,也吸引了大批人的目光。如此,白莲教埋伏在城中的暗探哪里会发现不了呢?

既然被这姓赵的知道了,王小十也不遮遮掩掩。“没错,是我干的。”

“好!你既然敢承认,也算你王小十英名一场!”这姓赵的老头子道。

“王小十?他就是王小十!”旁边,“大个子”和“小个子”两兄弟听了这话,上一眼、下一眼瞧了王小十好几眼。“你就是王小十啊!”

“闭嘴!”那赵老头子呵斥他们。

“老爷子别动气。我也是有苦衷啊!”王小十道:“昨夜夜袭军营的有一人叫蒙赤行,你可知道?”

“知道。”赵老头子来,不是为了找王小十打架的。逞一时之气愤没用,反倒影响了大计。

王小十道:“这就对了嘛!有那蒙赤行在王府里,凭我怎么能杀的掉察罕帖木儿呢?而且,我们还未得到察罕帖木儿的信任,所以他昨夜逼迫我去夜袭你们白莲教营寨。我若不去,可就要遭到怀疑了。”

“然后呢?”

王小十接着道:“然后,我就可以取得察罕帖木儿的信任,而后杀了他呀!”

赵老头子道:“可你的信任,是用我们白莲教众多高手的命换来的!”

“你们白莲教高手众多,我觉得你们可以杀了蒙赤行的。天地良心,我可是没有对你们白莲教的人动手,不过是趁乱捡起了一柄刀而已。别说,你们白莲教的刀还真不错!”王小十装做一副呆萌可爱的样子,却是惹得老头子一阵气结。

“好,算你说的有道理。那么察罕帖木儿的人头呢?”

王小十道:“他不在城里。等到时机合适,我一定会取下他的人头交给你。只希望,你们白莲教要挺到那个时候才好!别等我取到了察罕帖木儿的人头,你们反倒是被打散了。”

赵老头子没好气的道:“白莲教的能量,远比你想象的要大。”他转身欲走。

“喂!我倒哪里去找你们?”

赵老头子道:“等你拿下了察罕帖木儿的人头,再到城东破庙里去见我!”

“破庙?为什么这些江湖人碰面都喜欢在破庙里呢?”王小十心中暗想。

临别之际,赵老头子威胁其道:“别再耍心思了。否则,纵使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让你家破人亡!”

“多谢提醒。”王小十看向他出门离去的背影,目光是何等的阴冷,脸上也没了刚刚那戏谑之意。

“大侠!”刚刚打发了姓赵的,这两兄弟却又贴了上来。“大侠您就是王小十啊!哎呀,我们兄弟可是久闻您的大名啊!”

“你们听说过我?”王小十问。

“当然啦!您和蒙赤行,是今年黑道上最高的悬赏。对于您的事迹,我们兄弟是如雷贯耳啊!那天没认出您来,还请恕罪。从今以后,我们兄弟就跟着您混了!”

王小十心想这小子倒是识时务。“你是不是想哪天把我给卖了,好拿我的脑袋去换钱啊?”

“不敢、不敢……”这两兄弟连连的道。

王小十道:“这样吧。我写一封信,你们带着信去到应天府,会有人给你们安排个职务的。”

“不用了,我们就跟在大侠身边。”这小个子道。

“开封城就要危险了,我没办法照顾你们。还是去应天府吧。”这一对活宝,留在这里还说不准要闹出多少笑话,更要搞出很多麻烦。

“还是让我们跟着你吧。我们不惹麻烦。而且,我们兄弟闯荡江湖多年,认得很多人,或许还能帮到你呢。”

提到这,王小十倒想了起来。“你们也认得刚刚那老家伙吗?”

“认得!”小个子道:“前些日子,我们就是把信送给了他。”

“你们把信送给了他?”

小个子道:“是啊!我们本来是想去见刘福通的,可人家现在是丞相,哪是我们这些小角色能见到的,所以就交给了这个人。听白莲教里的人都称他为赵先生,至于究竟叫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当时你们把信交给他,那姓赵的就直接拆看了吗?还是拿过去交给了什么人?”王小十问。

这回轮到大个子说:“直接就拆看了。这老家伙在白莲教里面的地位不低,我们也不敢惹。今天他到这里来直接就说是要等你,我们也不敢说话。”

他们两兄弟是小人物,在这个江湖中最小的小人物。白莲教,那是足够他们高山仰止的大势力,他们哪里敢冒犯人家。

“好,你们两个可以跟着我了!”王小十忽然觉得,这两个人虽然武功极差,但却胜在有些江湖经验,跟着自己说不准就能帮到自己。而且接下来,他与刘伯温要进行的事情透着万分的凶险。搞不好,还会惹得朝廷和白莲教两方追杀。

若真到了那时,能有两个帮手也是好事。

转而,王小十问道:“如果我们被白莲教和朝廷追杀,你们怕不怕!”

“不怕!”小个子答的很干脆。

“我兄弟不怕,我就不怕!”大个子也道。

“好,你们可以跟着我了!”王小十将这两人带到了王府。

回到王府,却发生了些小麻烦。王小十出入自由,却并不代表他可以将外人随便带进王府去。如此,这两兄弟只好在外面找了一处客栈落脚,至少离着王府不太远,王小十随时都能够找到他们。

回来后,刘伯温也已经醒了。而且在王小十出门的这段时间,王保保已经见过了刘伯温,对他们昨夜的英勇之举表示赞扬,并且声称会向朝廷为其请功。

刘伯温道:“察罕帖木儿还未回来,他正带兵追击白莲教的残余部队。而蒙赤行此时也在他的身边,预计不日两人就会回来开封。而到那时……”余下的话,刘伯温没有说,可王小十却懂了。到那时,也该是他们动手的日子了!

同样的,王小十也将今日的遭遇说给了刘伯温听。当听说白莲教尚且留有喘息之地时,刘伯温也是面带思索之色。

无论是白莲教,还是元廷,都不是他们的朋友,而是他们的敌人。可现在,他们却不得不左右逢源,这说起来也真是可笑。但事实就是如此。王小十已决心,要杀察罕帖木儿,更要挫败白莲教。因为他们太可恶了!

在王府等了几日,终于等到了察罕帖木儿回军的消息。据说,白莲教的人已经退军了上百里,开封之危暂时缓解。如此,王小十与刘伯温非但不曾喘息一口气,反而是心始终提着。终于,动手的日子近了。

这天,王小十在王府里闲逛。除了内宅住着女眷,他可以任意在王府中散步、闲逛。这是看在他们袭营成功,而特许他们的权利。

既然有了权利,那便要去行使权力,否则又要来何用?王小十就在王府里闲逛。

原本,这里是河南行省官员的府邸,而今却作为了察罕帖木儿的帅府。而他是个精致的人,虽然终日忙于军务,却还是吩咐人修筑了花园,在里边建造亭台,种植各色花卉。此时看来,还真有几分争奇斗艳之感。

突然间,自万花丛中站起了一人,把王小十吓了一跳。那是一个姑娘,王小十乍看一眼,便觉得眼熟。

而同样的,那姑娘也觉王小十身上有种令人似曾相识的感觉。可她却是未曾见过王小十。

实际上他们早就见过了。这姑娘就是郡主,而王小十样貌大改,她自然认不得了。而当初他们相见之时,王小十重伤在身,也未曾看清楚这姑娘的面貌。

本能的,王小十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姑娘问。

“我怕吓到了你。”

姑娘不说话,手里却是捻着一支花。王小十虽也喜欢赏花,却不认得各色花卉,更是说不出这姑娘手中是什么花。如此,他们之间唯一沟通的可能也断绝了。他们只好彼此笑一笑,而后各自离去。

王小十离开了,带着一身花香。

又过两日,他终于等到了察罕帖木儿回军的消息。而在这两日之间,王小十总是在花园里转悠,花香都已经浸透了他,而且满园的花色也不再养眼,变的稀松平常起来。终究,心里的大事压着他,令他整个人不再轻松。亦或者,是见过了那姑娘之后,满园的鲜花也显得失色了几分。

终于,察罕帖木儿回来。这令王小十即紧张又兴奋。而令王小十更为兴奋的事情,却是蒙赤行并未跟着回来。

“王爷,他……”

“别担心,尊者安然无恙,还斩杀了数名白莲教的高手。不过他不慕名利,而今已经功成身退,回漠北清修去了。”

“那就好。”王小十口不对心的道。蒙赤行不在,他们动手时便又多了数分的把握。

第二百九十二章 以命换命(2)

王小十两人大难不死,一跃成为了有功之臣,察罕帖木儿回军之后,还好生勉励了他们一番,承诺一定在皇帝跟前为他们请功。

一切的一切,看起来都是如此美好。若王小十不是义军中的人,不是抱着其他目的而来开封的话,他必然会感激察罕帖木儿的知遇之恩,进而感激涕零一番。但现在他却不会了。

他必须要狠下心。哪怕这察罕帖木儿待其再好,他也不会动摇。终究,他们不是一路的人。

而王小十呢,刘伯温总说他是一个奇人。无论境遇如何,他总能生存下去。因为这人心中相信情谊。只有真正重视情谊的人,才能走的更远。就像现在,无论是在义军之中,还是在朝廷里,王小十都闯出了名头。但人的心,却只能忠与一方。他既然选择了朱元璋,也就只能辜负了元廷的赏识。

察罕帖木儿见王小十一副宠辱不惊之态,心中越发的喜欢。而后王保保代其吩咐,今晚在王府摆宴,宴请有功之臣。而王小十与刘伯温自然会有他们一个席位。

而后,王小十与刘伯温回到屋中,开了一个小会议。

“刘先生,我准备今晚动手!”察罕帖木儿刚从前线军营回来,王小十却连这一晚都不愿让其安生的度过。他怕拖的久了,自己真的会下不去手。这察罕帖木儿身上,有一种独特的人格魅力。就如朱元璋一样。不同的是,察罕帖木儿身上更有一种凛然不可抗拒之感。所以王小十不敢再拖下去了。

“今晚就动手?”刘伯温面色上没有任何异常,也不觉得惊诧,只不过又一次向其确认。

“没错。”王小十心中自然有计划。“今晚,当着众人的面,谁也不会想到,咱们前脚才立下大功劳,却反手就来刺杀察罕帖木儿。而且蒙赤行也不在,如此出其不意,当能够成事!”

“就听你的!”刘伯温颔首而笑,好似欣慰的笑,在笑王小十长大了。

王小十真的是长大了。非但是年龄更大了,更兼是经历的多了,心变的更为坚韧。

而后,王小十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拿起桌上的宝刀,径自在屋中耍了一套。当然,他并未系统的学习过刀法,而今耍起来,多少有些不伦不类,不过是借此活动一下筋骨而已。而更重要的,他是要借此缓解心头的压力。

“真是一柄好刀啊!”这钢刀在王小十的猛力之下,足以插进砖石地面半尺,这还不足以称的上是一柄好刀吗?这当然是一口好刀。

只不过,今晚的宴席,只怕众多将领不会被允许持刀进入大厅。自己若是能够想一个办法,将这宝刀带上岂非更好!

转而,王小十来了主意。

日光西下,晚宴的时候到了。军中各级将官都已到场,各自进入到厅上。

而后,王小十与刘伯温到了。王小十的背上背着一柄刀。刀身带着刀鞘足足十余斤的分量,这在刀中来说却已经不轻了。至少军中将士,并非人人都能拿着十余斤众的宝刀厮杀。

“慢!”厅门前的军士拦住了王小十。“今晚宴饮,任何人不得带兵器进入大厅。”

王小十正要说应付的话语,却听身后有人道:“王将军新立战功,又怎么会行刺父王呢?”

来人是王保保。“王将军、刘先生,二位请吧!”

王小十道:“见过世子。实不相瞒,这宝刀是要送给王爷的。此乃白莲教中人的宝刀。”

“哦?果然是宝刀。”王保保连看都没看。“好,我们一同进去吧。”

厅上,王小十与刘伯温不再是屈居末尾,位置比之上次调整了数个档次。至少,已经超过了这厅中大多数的人。

而今坐在这里,王小十却比上次更为不自在了。他甚至有些后悔将这宝刀带来。毕竟,厅上只有他一人佩戴着兵刃,便显得格外的碍眼。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现在也是无法,商定好的计划绝对不能半途而废。

这时,察罕帖木儿也到了。他一进门,也瞧向了王小十,瞧向了他背上背着的兵刃。

“大家都坐吧!”

酒宴开始,无非是察罕亲王勉励了众人一番,接着众将又对着察罕亲王吹捧了一通,也算是宾主尽欢。

酒过三巡,察罕帖木儿道:“王小十,本王一进门便瞧见你背着柄刀,难道今晚你要舞刀助兴不成!”

王小十心底冷笑,“你这可是自己找死啊!”王小十站起身。“王爷,这柄宝刀,是我从白莲教徒手中夺来的,今夜想要将它献给王爷,以助酒兴。”

王小十当中抽刀出鞘。不知为何,王保保的眼神却是凝重了几分。

不过,众人的目光都在王小十的手上,谁也不曾注意到王保保。

忽然,王小十抽刀出鞘,猛的插在地面上,刀锋同样入地半尺,不多、不少!

“这真是一柄宝刀啊!”众人赞叹之语不绝。

察罕帖木儿也道:“果然是柄宝刀。这么好的宝贝,献给我你舍得吗?”

王小十道:“这宝刀虽好,却不足以报答王爷对我们的知遇之恩。”

“好!”这已经是今晚,不知从他口中说出的多少个好字了。大破白莲教,以解开封之威,更是寻到了王小十这一员福将,今又得了如此宝刀,察罕帖木儿当十分开心。“今夜你将宝刀赠予本王,他日本王也要送你一件心爱的宝贝!哈哈……”

正说着,王小十双手擎刀,缓步上前。他的头低下,未免被察罕帖木儿看出自己眼神中的杀机。

转瞬间,不过数步之距,可厅上的众人却一点也未发现他的意图。就这样,王小十接近了察罕帖木儿。

突然间,王小十的手腕一紧,便待挥刀。可就在这时,房顶的屋瓦片片碎裂,一道火红色的光芒从天而降,直扑向察罕帖木儿。这好似一团巨大的火球,又似是一颗由天而降的彗星。总之,这并非人力所限。

可这就是人力所为!在红光的背后,是一团枪影。赤红如火,而后是银白的枪影如一团银花,在察罕帖木儿的身前炸开。

是厉若海。上次被蒙赤行所败,他却未曾放弃这个念头。几日的功夫,他的伤势好了,便又寻了上来。可怎么就这般凑巧,竟与王小十选在同一天。

如此,王小十只好暗藏下去。

“保护王爷!”厅上乱了起来。这些将领不自觉的摸向了腰间,却发现没有带着兵刃。而厅上唯一带着兵刃的,便只有王小十了!

“王将军,快去保护王爷!”

“好!”王小十只管高喊口号,却是动作上稍缓了一步,好似支援不及一样。而何止是王小十如此,按说王保保就在其父身侧,该是一步便跨过去。可看他的样子,竟像是被这一枪给些吓傻了一样。

火红的枪缨好似燃烧了起来,将察罕帖木儿的衣衫都无形的褪去。而后的枪头银光闪闪,却是将其周身都囊括在内。

而在这银色的光幕之中,却是另有一击直袭向察罕帖木儿的咽喉。

他的上身内罩着铠甲,上次厉若海便是吃了这样的亏。而这次,他将这真正的杀机隐藏在了绚烂的光幕之后,看他还如何抵挡!

而且这一枪之中,透露出的是一股苍茫、荒凉之感。这是厉若海伤在了蒙赤行手下后,从其一指的功夫中悟出来的武学奥义。可以说,他前番险些重伤丧命,却终究是因祸得福了。若是换作其受伤之前,是无法领悟这种漠北武学精髓的。

就在这枪尖将要刺入察罕帖木儿咽喉时,意外又再次发生了。同样是一只手,两指并拢,便夹住他的枪尖,更让他这满是杀气的一击消弭于无形。

再一瞧,刚刚察罕帖木儿的身边确是多了一个人。蒙赤行!

王小十被惊出了一身冷汗。“蒙赤行还在!”他真的是分外庆幸自己未曾动手。原来这从头到尾,都是察罕帖木儿设下的一个局!

这的确是一个局,为的就是引出厉若海。

当夜,蒙赤行本放了他。而且在夜袭白莲教军营之后,蒙赤行已决心回漠北清修。可奈何察罕帖木儿就是有这般的人格魅力,说出的话令人不可抗拒,竟使得蒙赤行又留了下来。

蒙赤行拦住了这一击,厉若海当知道,今夜他又再一次无功而返了。而且还不知道,是否自己能够安然返回。

进而,厉若海一身的真气涌动,枪身仿佛炸裂开了一般,挣脱了蒙赤行双指的束缚。接着,厉若海反身便要离去。

他本就是从天而降,而今身子仍在半空,却是以枪身点地,如“撑杆跳”一样的反身向了屋外。

“追杀刺客!”察罕帖木儿并无惊慌之色。他久历军中,什么阵仗没见过。而且真正的大阵仗却还在后边呢!

王小十被这一切惊到了。他目送厉若海、蒙赤行相继出门而去,待等转回头来之际,察罕帖木儿身边已经站满了亲卫官兵。不过一个愣神的功夫,他似已经失去了刺杀的先机。

这都是叫厉若海给闹的!

第二百九十三章 以命换命(3)

转瞬间,最佳出手的机会已经被厉若海占去,可即便他占据了最好的机会,却仍旧未能成功,倒是牵出了藏身暗处的蒙赤行。

但这样的机会,却不是每日都能撞见的。纵然迟了一步,可王小十仍旧坚持要动手。就在刚刚,他甚至于刘伯温进行了一通眼神的交流。甚至在刘伯温的眼神中,都透露出了犹疑之意,反倒是王小十心志格外坚定。无论如何,今夜他都要试一试。

这时,便见察罕帖木儿说道:“不用担心,刺客已经被尊者赶跑了。府中加强戒备便好!”

“是!”而此时,察罕帖木儿身边的防卫多少散开了几分。如此,王小十提刀便要上前。

王小十的确足够勇敢,也带着几分智谋。可在刘伯温眼里,却终究显得幼稚了几分,若无刘伯温帮忙,王小十一人也难成事。正是因为看透了这点,王小十才特地叫上了刘伯温一道而行。

而今,王小十就要办“大事”了,自然需要刘伯温相助。

刘伯温却还手掐着筷子,眼珠子盯着面前的桌案,盯着桌案上的美味佳肴。

也算不得什么美味佳肴,刘伯温身前摆着一个小碟子,是一碟黄豆。黄豆浸泡过后,用盐水煮熟,作为席间的作酒小食。而今刘伯温面前的菜肴丁点未动,这盘黄豆也是。如今,这黄豆却成为了他制胜的关键。

当然,刘伯温也并不未学过撒豆成兵的仙家法术。他不过以筷子挑起了小蝶,将黄豆粒都扔了出去。

黄豆粒并非打在人的身上,而是打灭了厅上的数十根蜡烛。厅上一时间光线具暗,只余一盏孤灯。就是察罕帖木儿身侧的那盏。并非是刘伯温糊涂了,只余下这一盏,而是留着大有用处。

光线突然暗下了这么多,厅上陷入了一阵沉寂,所有的目光都瞧向了察罕帖木儿身边,那唯一的光亮处。

随后,没人瞧见刘伯温的手暗暗伸入到怀中,取出了一把东西。他便是将这把东西撒在了屋子当中。

这是一把细碎的金箔,撒在屋子当中如落英纷纷,被唯一的烛光映的一阵璀璨。碎金箔在空中洒下,好似噼里啪啦的一阵闪光,反倒是比任何的灯光、烛光显得更为刺眼。厅上很多人都下意识的将眼睛闭了起来。

便是趁着这个功夫,王小十心领神会,也跟着闭上了眼睛。他虽闭上了眼睛,可他脑中仍旧留有刚刚这屋中的布局。更何况,以王小十现在的功夫,纵然闭着眼睛也足以胜过这在场的很多人。

他便是在闭着双目之下,人提刀冲了过去,在突破了众多护卫的层层防护之后,取下了察罕帖木儿的首级,而后又退了出来。

周围的人尚不自知,只觉得一下子变的人众拥挤。

“快掌灯!”王保保吩咐。可现在已经晚了。当灯光大亮,察罕帖木儿的身子已经喷洒的鲜血到处都是,直喷在了周围护卫的脸上、身上。当然,也喷在了王小十的身上。但他的刀光仍然雪亮,在夜色下分外闪耀。

厅上,已不见了王小十与刘伯温的身影。在功成的那一刻,两人抽身而退,逃向王府之外。

外面的守卫尚不知发生了什么,却见到王小十一手提刀,一手拎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与刘伯温想要往外闯。见状,护卫自然拦阻。

王小十甚至连废话都懒得说,总归一切很快就会传开,他便挥刀解决了拦路的人,与刘伯温跑了出去。

半路上,刘伯温脱下了长衫,层层包裹住了人头。若不如此,这人头一路上滴血,他们势必会被发现。可即便如此,这一个长衫也不好做什么,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又被鲜血浸透。

人的头并不大,也不重,却好似承载着全身的血液一般,流也流不完。

没办法,王小十身上的衣服也脱了下来。此时节人身上穿着本就不多,干脆王小十已经光着身子,下身穿一条短裤。当这二人登上客栈时,手里拎着的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包袱。包着人头和血迹的巨大包袱。

他是来找那两兄弟的。

大个子与小个子都在,两个人亦如往常一样,大眼瞪着小眼,像是要从对方眼里瞧出些什么一样。看起来,这二人又陷入到了什么难题之中。

“你们在做什么?”王小十推门来便问道。

“是大侠你啊!”小个子道:“我在和我哥争论,这天底下究竟有没有神仙。”这对兄弟果然无聊的很。

却也不怪他们。王小十将他们安置在这客栈里就不管不问,也难保这二人无聊了会搞些什么事情。

“别说了,我们要走了!”王小十道:“有没有什么办法出城去?”

“有!”小个子想都没想就答道。

“从东门走。”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王小十仍旧不放心。“关系重大,千万不能开玩笑啊!”

“大侠放心,我们兄弟是什么人?自然有办法。”小个子道:“二位先在此稍后,给我们半个时辰的时间。”

“好!”王小十答道。而今城门已经关闭,真不知道这对兄弟要如何叫开城门。不过,纵使这对兄弟失败了,王小十与刘伯温藏身在城中,也足以躲过城里兵丁的搜查,因而他们并不担心。

还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这两兄弟去而复返。还带回了一堆东西。“两位大侠,快些把衣服换上吧!”

“换衣服?”

当他们再次站上街头的时候,几人已经大变了模样。他们身上穿着的,都是蒙人的服饰。

大个子在前,小个子殿后,一人人不急不缓,倒是架着一辆马车。真想不到,短短半个时辰的功夫,这对兄弟便找来了这些东西。

他们到了东城门,期间路过了几番检查,都是大个子以一口流利的蒙语将之混了过去。没想到,竟还真有用!

到了城门前,守卫的是汉人的兵丁。大个子冲上去,却偏用蒙语与他们交谈。不想,这一队兵丁竟都不通蒙语,也不知他说的什么。

“好像是嚷着出城!”这城门官道:“不行,现在已经宵禁了。”

大个子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硬是要向外闯。而这城门官阻拦,大个子上去就抽了他两个嘴巴,硬生生闯出了城门。

这一切在王小十看来真的是不可思议。可他们兄弟就是做到了!而此时,蒙人的地位最高,纵使蒙人中的平民,也不是汉人所能够得罪起的。而这大个子装作一副蛮不讲理的模样,倒真的把这城门官吓到了,还以为他是哪路酒醉的贵族呢。如此,他岂敢继续阻拦。

“哈哈……”出了城,刘伯温在马车里笑道:“昔年孟尝君门客,在城中学鸡叫而叫开了城门,虽是鸡鸣狗盗之末流小计,却足以在关键时刻堪当大用。小十啊,你可是寻到了两员福将啊!”

王小十道:“刘先生在夸你们呢!今晚,当给你们记上一功啊!”

“多谢王将军!”这两兄弟很得意。

而后呢?逃出了开封城,他们该去往何处。时候到了,他们该去见那姓赵的老家伙了。想必此时,城中已经炸开了锅,白莲教的人也已经得到了消息,他们正好先于一步,去到那处破庙等候白莲教的人。这是王小十与那赵老头子商议好的。

城外破庙。原本定好便是这里。可王小十到了这里才知道,此处已经不足以称之为城外,因为它离着开封城实在太远了。一行人坐着车,等到了破庙天都已经亮了。

一行人在破庙下了车,刚好看清了周围的一切。这四周光秃秃的,一眼能望出去很远。“看样子,我们要等在这儿了。”

这时候,那两兄弟从包袱里面取出了吃的,还有水囊,甚至还有烧鸡、腊肉。这简直就如“夏令营”一般。

“你们倒是准备的妥当啊!”

“王将军见笑了!”小个子道:“我们兄弟行走江湖一项谨慎。我们兄弟虽也爱钱,却并非为了钱而不要命的人。所以我们每到一处,必然会先一步想好脱身之路,而后准备好吃喝用度。最后,才想的是赚钱的事。”

“你们可真是够谨慎的。”

那大个子道:“或许是我们太谨慎了,所以才始终发不了大财。不过还好,我们兄弟都平安。”

江湖很深。江湖是行侠仗义,是义、是情,更是累累的白骨。要在这江湖上活下去,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以说,他们兄弟已经很了不起了。

王小十道:“接下来的事情更危险,你们怕不怕?”

“不怕!”

“不怕!”

“好!那我就告诉你们。接下来,我们要杀刘福通!”王小十语带惊人。

他们最初打的就是这个目的。取下察罕帖木儿人头,不过是为了引刘福通出来,而后杀之以绝后患。可以说,他们昨夜的行为,就是要拿察罕帖木儿的人头,来换刘福通的人头。以头换头,以命换命!9

第二百九十四章 真真假假

“杀刘福通?”

“怕了?”王小十问。

“不怕!就是心底有些发毛。”小个子说的是实话。任何江湖人提起了白莲教,绝对都是会心底发麻。白莲教是什么?那是足以与朝廷相抗衡的势力。他非但是一个江湖帮派,更是“一方诸侯”,轻易无人敢触碰其虎须。而现在,王小十不仅是要捋一捋虎须,更是要扯下老虎嘴角边上的胡须。

“如果怕了,你们可以现在离开。”

“我们不怕!”他们两兄弟对视了一眼,而后选了一个最为稳妥的决定。

这一对“活宝”,能够在江湖上活这么久,除了办事稳重之外,最重要的便是其目光锐利、精准。他们当看出,王小十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们。否则,若这机密的大事泄露了怎么办?

所以,他们若不选择留下,那后果……

当然,王小十很喜欢他们,或许不过将他们kun bǎng起来而已。可他们兄弟却不敢冒这个险。而今,他们是一步都不敢离开王小十身边,生怕惹得其怀疑。

四人就在庙中,等了许久,却也没有人来。但王小十相信,最晚不过日落时分,那赵老头子就一定会来。而且还会将刘福通给带来。

累了,王小十就睡了一觉,当然亦如往常,他在睡梦中也保持着清醒,就连庙门外的马吃了几次草料他心底都十分清楚。

这破庙里并无干净的地方,所以他一直睡在房梁上。而房梁上瓦片落了一个大窟窿,从王小十的位置自可看到外面,可以看出很远。甚至于,王小十目力凝聚,还能够模糊的看到开封城。

好不容易,一行人等到了傍晚时分。若那姓赵的再不来,王小十绝对忍不住想要离开了。可是,姓赵的来了,就似是掐准了时间,掐准了王小十所能够忍受的极限。如此一来,他将在谈判中占据绝对的优势。

更何况,他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开封城中遍传察罕帖木儿身死的消息,而且这赵老头子也对此加以了证实,确信这消息是真。如此,他即便不来见王小十都可以了,终究他的目的达到了!

但他还是来了!非但是他来,更是带着一行人,一行三人,并不算多。

离的近了,王小十已经看清了他们的人。跟在这赵老头子身边的两个人,其中一个便是白不信。当日夜袭军营的时候,就是他的灵蛇剑险些废去了王小十的一条手臂。

而另一人王小十并不认得,也未见过。王小十忍不住猜想,难道当夜围攻蒙赤行的四人,就只有白不信活了下来吗?

虽非如此,却也折损了两人。而这白不信便是其中之一。

今天,他们又见面了。都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白不信见到王小十自然不会给其好脸色。可碍于那赵老头子和另外一人在这,他却也不敢放肆,只能以怨毒的目光瞧向王小十。

“王小十!”赵老头子道:“不错,非常不错!你这种人,正是我们白莲教所需要的。怎么样,加入到白莲教吧!”

王小十道:“你不需要先看过察罕帖木儿的人头吗?”

“城中都已经传开了。”

“还是看上一眼为好!”王小十手上一抖,将这布口袋弹开,人头竟儿是飞向了对面。

白不信带其将人头接过。赵老头子看了道:“果然是察罕帖木儿。怎么样?我刚刚说的话还算数。如果你们愿意,随时可以加入白莲教。到那时我们就是朋友,江湖上也不会有人再买你的人头了。”

王小十道:“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只要我拿到察罕帖木儿的人头,你们便不再纠缠我。到了现在,你们白莲教想不守信用了吗?”

“信用当然要守。不过,你若是不肯成为我们的朋友,我们如何与你信守承诺?”

王小十不住的冷笑。这个结果,他早就已经想到了。白莲教!你如果指望你的对手讲信用,那倒不如去相信一条狗可以开口说话呢!

“我要见刘福通!”王小十道。

“王小十,你也不过是有眼无珠之辈。在你面前的,便是我大汉丞相!”白不信手指另外一人。那个自始至终都不发一言的人。

“你就是刘福通?”

“放肆!”白不信吼道。“王小十,我国丞相在此,岂容你放肆?”

另一边,刘伯温插言道:“这不是白不信,白大侠吗!听说你折了灵蛇剑,如今怎么火气更盛了?”

“你……”白不信强压火气。若非是碍于刘福通在此,他只怕已经动起了手。

刘伯温接着道:“算起来,你还应该感谢小十才对。当夜若非是因他而折损了你的灵蛇剑,你也就活不到今日了!”

“刘先生果然好见识!”赵老头子道:“若非你折损了灵蛇剑,当夜在与蒙赤行拼斗时也就不会刻意留着几分力。而正是因为你留着几分力,才能够在关键时刻抽身而退,不似他们两人都身首异处。”

白不信不说话了。

刘伯温道:“刘福通,我们谈一谈吧。”

终于,那始终都未曾开口的刘福通道:“你们若不肯成为白莲教的朋友,就只能成为白莲教的敌人了!”

“敌人?”那便做敌人好了!王小十顷刻而动,直扑向刘福通。而同时,刘伯温也是毅然出手,直逼白不信。如此两两相对,在破庙里拼斗了起来。素日冷清的破落庙宇,今日倒真是热闹。

眼瞧着话不投机,已经动起了手。王小十找上了刘福通,而这老家伙话也不多,身手却是不弱,与王小十zhou xuán起来暂时不落下风。

而白不信那里,却正如刘伯温所说的那样。他自从折损了灵蛇剑以后,招法中处处透露着小心,根本不与刘伯温硬碰,如此四人岂非便纠缠在了一处。

而也正因如此,王小十才彻底判断出,这姓赵的老头子根本就不通武艺。或者说他是武艺平平,在四人之间根本就插不上手。如此,他正琢磨着退路。

赵老头子缓缓退向了庙门之外。眼瞧着他一步便跨出了门口,却又不知为何身子瘫软了下来。

王小十打斗中也抽空瞧见了这一幕,当下便知事情成了!

“都住手!”突然,从庙门外传来了如此的一声。再瞧过去,那赵老头子已经被擒。大个子正托着他瘫软的身子,而小个子的bi shou就抵在他的咽喉上。“都住手,否则我杀了他!”

“呵呵!王小十,你是不是糊涂了。凭他一个人,就能要挟我们吗?”白不信道。

王小十却也同样笑,笑的比白不信还要嚣张。“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这个姓赵的,实际上就是刘福通!”

白不信和那个所谓的“刘福通”瞳孔不住的一阵收缩。如此,王小十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就是对的。这个姓赵的就是刘福通!

“千万别动,否则那bi shou就要刺穿他的咽喉了!刘福通死了,你们也担待不起!”

“呵呵……”刚刚的赵老头子,而今的刘福通身处如此境地,竟还笑的出来。“好你个王小十。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王小十道:“我本没有猜到你是刘福通。只不过,你确是无意间暴露出了破绽。”

“我暴露了?”

王小十道:“大个子、小个子兄弟曾经给你送过一封信,言明要交给刘福通,可你却拆开便看。这岂非说明,你便是刘福通?”

“单凭这一点还不够。”

“当然不够!”王小十道:“你有没有意识到,你有一个习惯,就是喜欢喝茶!从我第一次见你时起,就发现了你这个习惯。而且你喝茶从来不用茶盏,只用一把紫砂的茶壶。”

“那又如何?”

王小十道:“那晚,我跟着蒙赤行去到了白莲教的军营,也到了刘福通的营帐中。而当时营帐无人,但我却发现,那营帐里同样摆放着一个紫砂茶壶。只有茶壶,而没有茶杯、茶盏。”

刘福通终于明白了。他就是输在此处。一个自己从未注意过的小细节,却被王小十牢牢的抓住。这个王小十太可怕了!若不能与之做朋友,也万不要与之为敌。

“刘福通,你已经输了!”真真假假,终究没能够逃过王小十的眼睛。

“我真的输了吗?可你别忘了,人在江湖,而江湖人无处不在。有江湖人的地方,便有我白莲教,你就等着陷入无尽追杀当中吧!”

王小十道:“今天杀了你,明天我会亲手覆灭了白莲教。只不过你看不到那天了!动手。”最后两个字,王小十说的很轻,仿佛是对于一个生命即将逝去的尊重。

可小个子并未动手。

“哈哈……”这下轮到刘福通张狂了。“王小十,终究是谁棋高一招呢?若非是安排了人在你身边,我如何会大摇大摆的走进来?”

bi shou自刘福通的咽喉处撤离,却转而捅在了他的前胸上。

“你们……”大喜大悲之下来的太快,刘福通的心简直就要撕裂了。

真真假假,谁又说的清楚呢?

3

第二百九十五章 更好的买主(1)

“为什么?”刘福通并不知道为什么。同样的,王小十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喜大悲之间转换的太快,总是会让人觉得不适应。

刚刚,就在刚刚,王小十也认定了这两兄弟是刘福通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人。可不过眨眼的功夫,形势急转而下,这对兄弟竟将枪头调转向了刘福通。

“你不会明白的!”小个子趴在其耳边道。人之一生,最为悲哀的事情便莫过于死了个糊涂。刘福通便死了个糊涂。

见刘福通身死,破庙中的男子如发了疯一般,扑向了王小十。而王小十也能不再留手,却是拳脚相加,顷刻间便将之dǎ dǎo在地。

此人的武功并不如何出色,若非刚刚有白不信从旁相帮,他早就已经命丧当场了。而白不信呢?此刻为何眼睁睁的看着?

因为他已经没有了动手的必要。他加入白莲教,并非为了江湖道义,不过是想要寻个容身之处而已。如今刘福通都已经死了,他又何必再去卖命呢?

不得不说,白不信比旁人聪明,比任何人都聪明。他能够在蒙赤行手下活命,更能在此刻判断出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便足以说明这人的脑子与常人不同。

“轮到你了!”王小十道。

白不信道:“你没有理由杀我。留着我,或许我可以帮你们做很多的事情。”

“说来听听。”

“你们杀了刘福通,今后传开,白莲教必然会对你们大肆追杀。而我与刘福通同来,他死了我却活着,也一定会激怒白莲教。如此,我们今后可算是一路的人了!”白不信道:“而我还不想死。所以我们必须要想办法覆灭白莲教。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活!”

“我会信你?”

白不信道:“你不信我,但刘先生想必会信我的话。”

王小十暗暗瞧向了刘伯温,见其点了点头,这才道:“那好吧。不过,你要如何帮我们覆灭白莲教?”

白不信道:“我知道白莲教的去向。而今,白莲教的人已经退往了安丰方向,只有我们联手,里应外合,才能够摧毁白莲教的势力。”

“里应外合?刘福通已经死了,你还敢回到韩林儿身边去吗?”

白不信脑中早就有了计策。“我可以说,是刘福通派我回到韩二林身边的。不过这个谎话无法长久。所以我们动作要快,一刻也耽搁不得。”

“你可以走了!”王小十道。有时候,杀一个人并不是解决事情最好的办法,不过是为图省力而已。相反若放了这白不信,自当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多谢!”白不信转身之际道:“到了安丰,我会按照你们的计划行事。”

白不信离开了。来时的三个人,只有他一人活了下来。他当是何等的幸运。这幸运是其自己争取来的。

“两位大侠,你们这等于是放虎归山啊!这家伙一但回到白莲教,就一定会把今日的事情都说出去。”小个子道。

“别说他了。倒是你们两兄弟是怎么回事?”

这一对兄弟猛的跪下。“王将军,我们兄弟也是迫于无奈啊!我们是小人物,谁也得罪不起啊!那天刘福通到我们那里去等您,他就逼着我们卧底在你身边,等接到了他的命令之后再出手!”

而今日,王小十却是怕刘福通会跑掉,特地命他两兄弟在庙外埋伏,并且在刘福通等人进庙之后在庙门外撒上药粉,进而将刘福通一举擒住。可以说,他们兄弟刚刚若想放纵刘福通很容易。可他们却没有那么做。

王小十问:“你们既然是刘福通的人,为什么刚刚不听他的话,反而是杀了他呢?”

大个子道:“严格来说,我们还不能算是白莲教的人,不过是受了那姓赵的,也就是刘福通的威胁而已。可与白莲教比起来,我觉得王将军你们更像是好人。至少,你没有以武力威胁我们兄弟!”

道理很简单,就因为王小十待他们兄弟和颜悦色,所以更令他们二人觉得亲切,若在王小十与刘福通之间选怎一个,他们兄弟自然更倾向于王小十。

“起来吧。”王小十道。

他虽故作镇定,可心底却也是翻腾了几阵,而今才算是稳定下来。要知道,刚刚只要小个子的bi shou挪开,王小十与刘伯温连日来的努力可就白费了,而且还反过来受制于刘福通。

可最终,王小十还是以自己独特的人格魅力,来征服了这对兄弟。

“王将军、刘先生,我们兄弟今后就跟定了两位,必将以两位马首是瞻,绝无二心。”

王小十才不要他们发誓。当初答应带着这二人回应天府,不过就是看中了这二人的真性情。如今看来,他二人的确带人一片赤诚。如此,也算是王小十这趟开封之行的意外收获吧。他又替朱元璋收归了两员福将!

“小十,而今察罕帖木儿死了,北地将陷入dong luàn,我们还是赶紧离开,也到安丰去吧!”刘伯温道。

刘福通虽死,可白莲教还在,韩林儿还在。只有真正覆灭了白莲教,王小十才能一绝后顾之忧。“而且,我们现在有了白不信这个内应,也将事半功倍。”

王小十犹自信心不足。不为其他,只因为这个白不信。他是对白不信的信心不足。“那白不信真的会帮我们吗?”

刘伯温道:“若不帮我们对付白莲教,他也难逃一死。这就好比一桩生意,而今他只能选择与我们合作。除非,他能找到更好的买主。”

天下间的万事万法,皆莫过一个“理”字。一理通,则万事皆通。所以道家认为,万物皆从一而始。

就如现在,不过刘伯温几句话的点拨,王小十想通了这其中的道理,整个人也变的轻松了许多。

一行人再次出发,奔向安丰。路过临近的村镇,王小十本想买几匹好马代步,总要强过他们这驾车的老马。而且还是四人中唯一的一匹老马。

却不想,这路上吃喝尚且是个问题,又到哪里去找马呢?而今整个河南行省战乱不息,寻常百姓多是到外乡逃难,真可谓十室九空。而纵使留下来的,也是那些无有行动能力的老弱、妇孺,只得在家乡忍受饥寒,人人面带菜色,真是令人触目惊心。

王小十不忍见这一路上的惨剧。“快了、就快了!”不是安丰快要到了,而是百姓这样的日子就快点到头了。自己既然到了这里,帮助朱元璋争霸天下,他就要肩负起这样的责任。不管怎么说,朱元璋是一个好皇帝,只有朱元璋早日统一山河,百姓们才能过上好日子。

这可算是而今王小十心中最大的愿景。他甚至愿意不惜一切去推动时间的走向。但他做不到。历史的轨迹,并非是凡人能够对其做出改变的。

安丰到了。王小十甚至觉得,这是自己走过最长的一段路。但这路上却并不无聊。有这两兄弟在,王小十总能不自觉的笑出来。

就像今日,这两兄弟在谈论的也同样是一个有深度的问题。

“大哥,你说我要是做了大将军,会是什么模样呢?”

“你当了大将军,也肯定没有我威风!”大个子道:“你这小身板,铠甲怕是都撑不起来吧。”

“大哥,你说人穿着铠甲,里边还需要穿衣服吗?”小个子问了一个有趣的问题。

大个子道:“当然要穿啊!从没听说过谁是光着屁股穿铠甲的!”

小个子道:“是内衣和外衣都要穿吗?那不是把人弄成了一个大胖子?”

“这个……”大个子也不清楚了。毕竟,这两兄弟从未穿过铠甲,甚至对军中之事都知之甚少。他们本就是地地道道的江湖人。

马车里,王小十听外面两兄弟沉默了下去,当是知道这二人又在大眼瞪小眼的对视!

他与刘伯温笑笑,却也不出声,只留着他们兄弟二人争吵。

许久,或是他们未曾想出什么结果来。“哎!管他什么铠甲不铠甲的,我看也挡不了什么作用。”

小个子也道:“就是。硬邦邦的,还不如咱这一身衣裳舒服。”

大个子也道:“或许,咱们兄弟就不是当将军的材料。或许日后,咱们能当官呢!”

“当官好啊!当了官,你我二人衣锦还乡,让家里人也都看看。”

“说的对!”

就这样,两兄弟硬是能把无聊变为有趣。

安丰到了,城墙就是比开封低矮的多,而且墙面也并不平整,好似抓着突起的城墙,都能攀爬上城头一样。白莲教退守在此,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此处也不易久留。

进了城,两兄弟寻了处不错的落脚之地。这里地处城中心,三教九流的人物都能瞧见,打听起消息来也方便。

这两兄弟武艺差劲,脑袋有时候也不灵光,可这一路上多了他们,却是让王小十两人省去了许多麻烦事,能够多出些时间,好好想一想该如何对付白莲教!

“你们出去打听一下,韩林儿在什么地方。”9

第二百九十六章 更好的买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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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林儿在哪?当然在他该在的地方。无论走到何处,他总是会在最好的房子里,吃着最好的菜肴,品着至纯的美酒。如果他愿意,他身边会围满了姑娘,各样的绝色佳人。人生至此,该当别无所求才对,该当开心才对。可韩林儿也是人,是人便有烦恼。他如今享受的这些,都是拿自由换来的。

当年,韩山童与刘福通起义反元,号明王降世。而韩山童死后,刘福通倒是混的个风生水起,几年之间,将白莲教壮大。而为显其仁义,还特地寻来了韩山童之子韩林儿,奉其为帝。可他这个帝王,却不过一个傀儡而已。真正的大权,仍旧在刘福通的手里。

当年,韩林儿失去了双亲,沦为了街头乞儿,一顿饱饭对其来说也是奢望,却从未想过会有今日这便锦衣玉食的生活。他该当满足才对。

可人的心就是如此。从前不觉什么,而当其真正吃饱穿暖之后,便想的更多。因为他的心变的更大了,自然需要更多的东西才能填满。他不再甘心只做刘福通的提线木偶。

可他能做什么呢?

最初,韩林儿看中了郭天叙,顶着刘福通的压力借给了郭天叙兵将。可结果郭天舒死在了集庆。也有说是死在了朱元璋手里,总之他下的这一步棋未能奏效。

而后,韩林儿失去了调动兵将的权利。接着在数年前,张名鉴来投奔,并且流露出效忠之意。

韩林儿大喜。毕竟,张名鉴也算是个人才。可而今,他们尚未从刘福通手中接过大权,张名鉴却也死在了开封。

如今的韩林儿,除了吃喝之外,还能做什么呢?他还可以找几个姑娘,陪自己饮酒,陪自己聊天,最后陪自己……

他虽经历过贫贱,可在得势之后,也并非声色犬马之徒。但如今,他已经断去了所有的心思,只盼着能多快活一日。

周围,十几个姑娘围着他,为其添酒、为其夹菜,甚至会如蛇般缠绕在他的身上,以朱唇将美酒渡如其口中。

这是何等美妙的滋味。他什么都不去想,不去想那些该刘福通操心的事情。

“报!”当人最开心的时候,总是会有不识时务的人破怪掉此间的意境。“启禀陛下,白不信将军回来了!”

“白不信回来了?他与刘福通一起,那么说刘福通也回来了?”韩林儿心里想着,连忙便起身整了整衣冠。可随之他的动作却缓了下来。

自己这幅声色犬马的样子,被刘福通看见了岂不更好?也免去了他对自己的疑心?“快去,请丞相与白将军他们进来。”

“回禀陛下,丞相大人并未回来。回来的,只有白不信将军一人。”

“有请!”

白不信回来了,见到了身处在一堆“肉山”中的韩林儿。如此美艳的娇娥,身上只着轻纱,且衣襟**,平白将这屋中的温度拉高了几分。至少,白不信进屋之后已经觉得有些热了。

韩林儿道:“白将军,丞相何在?”

“回禀陛下!”白不信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丞相大人命我先一步回来,而丞相大人尚在开封打探消息。”

韩林儿未做怀疑。毕竟就算在从前,刘福通做事也不需要与他事先打招呼。或许,这次他是临时改变了主意。

“下去休息吧。”

“陛下,微臣斗胆一言。而今我部兵败,不得已退守安丰,形势于我们不利,陛下切不可放纵自身。”

“恩?”韩林儿听罢有些意外。他听的出,这话里是对自己好。已经多久没有人真的对自己好了?他们只知道围着刘福通拍马屁,从来没真正关心过自己。“你说的对。”韩林儿道:“可一切军机大事都由丞相做主,朕若不如此,又当怎样?”

白不信道:“而今丞相不在,陛下该当是重整军纪的时候。“

“如何重整军纪?”

“这……”屋中还有那些侍女在,白不信不好继续说下去。

“你们都退下吧!”

“是!”

韩林儿道:“人都下去了,你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白不信道:“陛下,刘福通死了!”

“什么?这不可能!”韩林儿首先想到的便是一个骗局。这是刘福通又在借此试探自己。难道他要对自己动手了?

白不信道:“是人便会死的,而且他是死在王小十手里,也死的不怨。”

“王小十?”

白不信进而道:“刘福通死了,陛下该当号令众军,众掌白莲教。”

可韩林儿仍旧下不定主意。

“陛下,这是千载难逢的时机啊!”

终究,理智也无法抵过内心久久的挣扎。“你要怎么做?”

“将众将召集起来设宴款待,在此间宣布刘福通的死讯,而后杀一儆百。若有不肯屈从之人,当即格杀!”如此方为釜底抽薪之计。

韩林儿在脑中思索着可能。若真能如此,即便刘福通还活着又能如何?只要自己在其回来之前接收了军中的一切,那么……

可韩林儿身边并无可用之人。而白不信也看出了这点。“陛下,微臣手中有些可靠的人手,可助陛下成事。今后,微臣便为陛下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让朕考虑一下……”

白不信知道,他最终会答应的。他若不答应,自己岂非白忙活了这么多日?

若按照路程算起来,他先与王小十等人动手,又是孤身一人,行程不受拖累,应当早早便到了安丰才对。可实际上,他却先去了别处,而后是马不停蹄才赶回到了安丰,总算不曾耽误了正事。

他去做了什么?却是像刘伯温所说的,去见了那个“更好的买主”。

“白莲教、王小十,你们都去死吧!没有人能够威胁我!”

…………

客栈房间挨着楼梯,坐在屋中便时常能听到“咚、咚”的声音,那是行人上楼来的声响。王小十觉得吵闹,而那对兄弟却说,只有靠着楼梯的房间住起来才最安全。

这对兄弟的江湖经验果然不是王小十能够想到的。

这时,楼梯又响了。听了一上午,王小十几乎能够从脚步声的急促之间,听出来人是到哪间房去的。

这次来的人是那对兄弟,兄弟两人脚步杂乱,好似走出了千军万马之感。

“王、王……”小个子的舌头似乎卡住了。

王小十道:“别急,慢慢说。你们是不是问清楚韩林儿在哪了?”

两兄弟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

“一个一个的说!”

大个子先道:“我们打听出了韩林儿的住处,正要回来告诉你们。”

小个子接着道:“可我们回来的路上碰见了一个人,他要来见你!”

“谁要见我?”

“是我!”那人随后出现在了门口,正是白不信。

王小十心下一动。这白不信来的好快啊!他来了,当说明事情差不多了!

“闲话少说,今天我是来告诉你们一个消息。”白不信道:“两日后的正午时分,韩林儿将在府中宴请白莲教中的将领。到时候,白莲教中有头有脸的江湖人都会到场。到那时,就是我们动手的最佳时机!”

“凭我们几个?能够敌得过白莲教众多的高手吗?”

“王将军怕了吗?”白不信道:“白莲教中,高手多半折损在了与元廷的争斗中,而今所余下的,不过是些二路的高手,不足为惧。况且,这是将白莲教一举剿灭的最好时机。若错过了,只怕再也寻不到了。”

事实的确是如此。着手对付白莲教,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情,若不能彻底将这个麻烦免去,日后将陷入更大的麻烦中。

“好!”

白不信道:“两日后,我会派人带你们进去,而后等正午摆宴之后,我们再动手!”

“好!”王小十只能这么说。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还未曾看出这是一个阴谋。毕竟,就算聪慧如刘伯温一般也不会想到,白不信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更好的买主”。

所以,白不信便将他们给卖了!卖了一个好价钱。

两日的功夫,转瞬便过。莫说是两日,便是是数年、十数年间,蓦然回首也宛若昨日,岂非一个转瞬而已!

这两日间,都是大个子他们兄弟在打探消息。而王小十则是足不出门,最多便是在屋中舞动一套刀法。他的刀法虽不通什么路数,可练习的多了,却也好似平添了几分威武之势。

小个子跑回来。“小十哥!”他也知道了王小十的这个官称。“白不信说的果然没错。这两日,韩林儿果然大撒名帖,宴请军中将领。而且其在城中征调了多名厨师、杂役,像是在为明日的宴席做准备。”

白莲教是征战至此,军中自然不会带着太多的厨师。而今决定大排筵席,便要在当地征调厨师。

王小十道:“你们兄弟想办法扮作厨师或是杂役混进去。”

“小十哥放心,一切包在我们兄弟身上!”这一路走来,王小十真的是发觉,这对兄弟的确是有本事。

有时候,武艺的高低,远不如精明的头脑来的重要。</content>

第二百九十七章 更好的买主(3)

第二日一早,白不信便派人来请王小十,请他与刘伯温入府。今天,便是他们动手的日子!

来人递过了一套盔甲。

“这是做什么?”王小十问。

来人道:“白不信将军吩咐,让两位扮作府中的护卫。”既然是白不信安排的,王小十两人自当照做。

早早的,他二人便混了进去。

眼瞧着,此处倒也别致的很。至少在刘伯温看来,此间庭院修建的很和章法,不俗气。住在此处的主人,胸中自当有些丘壑才是。

而其不知,原本这里是安丰城中的一家大户,只不过在白莲教攻占了安丰之后,将之强行霸占。而原本此间的主人家都已经身死,家财尽数被抄没。而今韩林儿在其府中歌舞升平,多少显得有些荒唐之感。

可世间之事,岂非就是处处透露着荒唐?

世间荒唐的事还很多。白不信正在一处独立的院子、独立的房间里。屋子里的景象绝对令人想不到。这景象是如此的香艳,或者说是要多荒唐、有多荒唐。三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依偎在床榻上,一动不动。她们身上不着寸缕,原本光华的皮肤上却遍布着淤青与血痕。这些伤痕,有的是利器造成的,有的还能看出是清晰的指印。无一例外,她们都受过了刑罚。

细密的汗珠附着在姑娘身上的淤青,远比光滑白净的肌肤更令人感到亢奋,令白不信感到亢奋。他将一身的邪火都发泄在了这几具曼妙的躯体之上。

早年间,白不信下身曾受过创伤,以至于不能人道。可这并不代表他没有男人心中的**。而在那日见过韩林儿时,白不信被当时那“白花花”的场景所冲击到,心底的邪火被勾起,若不发泄出去,只怕足以烧坏了自身。所以,他将这些都发泄在了几个无辜的少女身上。

他鞭打她们、蹂躏他们,看着她们承受痛苦,他的心才得以舒缓。

…………

与此同时,前面宴席间的准备都已完毕,厅中已坐满了各式的身影。

而府中的婢女、杂役则是一趟趟向厅上端着各色的菜肴,身影从未停歇。

白莲教中的将领多是江湖人出身,见这些丫鬟腰肢曼妙,竟不自觉的冲其吹其了口哨,众人便是以此为乐,打发等待的时光。

他们在等待韩林儿。而王小十也同样在等待韩林儿。他就站在厅中的一角,真如这府中的护卫一般。

抽空中,王小十四下瞧了瞧,却并不见刘伯温在这厅上。而他们自从进了这府中之后便已分开,王小十也不知他在何处。但总归,刘伯温是不会误了正事的。

终于,韩林儿来了。这还是王小十第一次见到韩林儿。而在王小十的眼中,韩林儿是一个英气勃发的年轻人,好似戏台上的英俊小生一样。这也是他所看到的韩林儿。

而实际上,真正的韩林儿并没有如此的气度。而今的他并非是真正的他,是其在众多白莲教将领面前,所强装出来的。

众多的目光都集中在韩林儿身上。而趁此机会,王小十悄悄向着主位移动了两个身位,那将让他更接近韩林儿。

“开宴!”韩林儿道。没有了刘福通,韩林儿好似喘气都通畅了许多。

余下的,便是饮酒。幸好王小十并非酗酒狂饮之徒,否则闻着屋中的酒香,都足以引得人一阵垂涎。

“诸位!”终于,韩林儿又一次开口了。“今日宴请诸位,一侧是念在连日征战众将辛苦,特此犒劳大家。再则,却是有一件大事要宣布。”

底下有人道:“陛下,即是有大事宣布,何不等丞相回来再说?”如此一句话,足以将他标榜为刘福通一派。

韩林儿也不恼。“今天的这件事,正好与丞相有关。实不相瞒,朕已经得到了消息,丞相大人已死,就死在开封,死在了王小十手里!”

“怎么可能?”

这话一出口,连王小十都被吓了一跳。他不是不知刘福通的死讯,而是不知道,这事情是如何传到韩林儿耳中的?难道是白不信?他将这消息告诉给韩林儿,对其有何好处。

“我不信!”刚刚说话那人道:“丞相素来谨慎,怎么会身死在开封呢?”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今后一切军机大事,尽数交由朕来处置。”

“交由你处置?”

韩林儿道:“怎么?乌将军可是有异议?”

“哈哈……本将受丞相大人提拔,只尊丞相大人号令行事。”

“好!来人。”叫了一声来人,白不信进来,身后还带着一队兵丁。“将这狂背之徒拿下。”

“你们敢?”

白不信当然敢。这本就是他极力促成的结果。

这姓乌的将领被抓,席间便乱了起来。当更多的人想要拔剑相助之际,白不信的人却是先于一步动手,当下场中便见了血腥。

刀斧悬颈,便没有人敢于乱动了。

墙角处,王小十眼珠滴溜溜乱转。眼下的一切,似乎都已超过了自己的掌控。而这一切却又都在白不信的掌控之中。似乎,今日这出戏并不需要自己做什么,王小十单纯的沦为了一个看客。而其清楚,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

于是乎,他又朝着韩林儿靠近了几分。在这个距离下,他可以顷刻间出手击杀韩林儿,也同样可以在刀斧之下将之救出。

救人、杀人,不过王小十的一念之间而已。便是在这一念之间,决定了在场大多数人的生死。

对于身边蛰伏的危险,韩林儿尤不自知,仍旧做着一统白莲教的美梦。

“白将军,将这些勾结刘福通、反叛作乱的逆贼都押下去!”韩林儿这话出口之后,心底是何等的畅快。被刘福通压制的情绪,今天都发泄了出来。可他没想到的是,本该十分听话的白不信,在听到了自己的话后竟会毫无反应。

“白将军,将这些人押下去!”他又说了一遍,而白不信却仍旧未动。“白将军……”

“哈哈……”白不信笑了。在嘲笑他。“你真的以为,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吗?”

“白不信,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不信道:“韩林儿,实不相瞒,今后世间再也不会有白莲教了!”

“你说什么?”韩林儿道:“你疯了不成?”

“他没疯,反而是聪明之举!”厅外,一男人的声音传来。“韩林儿,以你这般资质,竟然还想着取代刘福通接管白莲教的,当得是不自量力啊!”

“你、你是何人?”

白不信代其道:“这位,是姑苏王帐下大将军,张士信!”

“张士信?张士诚的人?”王小十也是好一阵诧异。他一时间也未能够想通,怎么好端端的,张士诚的人就会掺和了进来?

而实际上,这都是因为白不信的关系。他将王小十与韩林儿都卖了。而那个买主,便是张士诚!

“你还不明白?”白不信看着韩林儿,只觉得他很可怜。这样的一个人,如何能够成就大事?看起来,自己的选择是对的。“那可就对不起了,只能让你糊涂着离开了!”

随之,白不信身后一人越众而出,手中单刀飞袭向韩林儿。眼瞧着危机将近,韩林儿就似被吓傻了一般,也不知该如何去闪躲。

但幸得,王小十就在他身边。自白不信进屋之后,他便始终低着头。他本是要来杀韩林儿的,如今却不得不去救他,说起来可真是讽刺啊!

从白不信的与张士信的角度来看,只能看到持刀这人的背影。却只见,这人突然在韩林儿身前停了下来,也不见随后的动作,也不知这一击是否命中。

突然,这人身子瘫软了下去,所露出的并不是韩林儿惊恐的面庞,而是王小十的微笑。那自信的微笑。

就在刚刚,那一刀即将刺中韩林儿之际,王小十一步上前,以手将刀背一侧夹住,并且伸指戳在了那人的咽喉处。或许是力道大了点,竟直接将这人戳的背过了气去。而其从动手到结束,不过一瞬间的事情。又恰好在那一个瞬间,白不信回头瞧向了张士信,而张士信则是眨了下眼,所以两人都未看清王小十如何的动作。

在他们眼中,王小十宛若凭空出现在韩林儿身前一样。

“王小十!”

“这人就是王小十?”张士信也早听过他的大名。

韩林儿也是如此。他正在王小十的身后,却恨不得这就拌过他的身子,看清楚王小十的正脸。可他却不敢。他龟缩在王小十的身后,一动也不敢动。

“还好老天待我不薄,让我看到了你们这场精彩的演出。”王小十道:“白不信,你真是打的好算盘啊!”

白不信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

“你觉得张士诚便是圣主吗?”

“王小十!”张士信道:“我早听过了你的大名。实不相瞒,我大哥对你很欣赏。只要你点头,高官厚禄,骏马得骑,享不尽的人间富贵。”

白不信道:“如今,府中上下都是我们的人,你与刘伯温两人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难过这五指山了!”他的心情很好,竟想着与王小十开玩笑。

可王小十便没有这个心情了。白不信的话岂非将自己比作了猴子?

第二百九十八章 角色转换(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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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十抽出了腰间的佩刀。那还是从敖兴手里夺下来的。往往这个时候,任何废话都是多余的,纵然口中天花乱坠,也不及手上一个动作所表达的明确。

王小十绝不会投降张士诚。因为他心底十分清楚,张士诚绝不会那个走到最后的人。他若投降于张士诚,也不过是平白落得一个不义之名而已。

所以他拔刀,拔刀斩尽阻拦自己的一切。

身后,韩林儿无意识的拉了一下王小十的衣袖。那好似是在说,你走的时候别忘了带上我!就在刚刚王小十替他当下一刀的时候,他们已经是一路的人了。

而且,如今是敌众我寡,凭王小十一人之力,他或许能够闯出这屋子,却未必能够闯出大门。即便闯出了大门,也未必能够闯出城门。即便闯出了城门,也未必就能够活着逃回应天。可眼下,他身边并无助力。

不,当然还有能帮上忙的人,就是这些在屠刀之下战战兢兢的白莲教将领。他们都是人,虽然欠缺了些胆气,但总好过王小十一人孤掌难鸣!

“既然你不知死活,那就怪不得我了!”

王小十口中并没有什么开场白,而是直接动了起来。

他动的突然,根本就不给人以反应的机会。身后的韩林儿,不过觉得在一阵风中,便失去面前以供藏身的“高墙”。他变的更为惊恐。惊恐之下,双腿都失去了知觉,这倒也免得他在屋中惊恐乱跑。

“大将军快退!”白不信护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今日的王小十令人觉得惧怕,他的一刀充满了恐怖的威势,刀锋尚未临近,却已然让人察觉到了危险。

白不信永远比旁人精明,他总能先一步察觉到危险,而后掩护着张士信退出了屋子。

他们退了出去,可跟随张士信而来的那些死士却不能退,因为这是他们的任务。

王小十的刀到了,当先便劈在一人的头顶。他试图擎刀抵挡,却在大力之下被磕飞了刀锋,整个人被劈为了两半。整个人头被劈为了两半。而亲手造成这一切的王小十却都闭上了眼睛。因为这一切太恐怖了,他从未想象人的脑袋被劈开是个什么场景。

或许,就如一刀将西瓜破为两半,差不多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是,西瓜破开飞溅出的是甘甜的汁水,而人头破开,飞溅出的是血液。血液和其他说不清的什么东西,将王小十的视线都映成了红色。

而其一刀落下的同时,另一刀也已经挥起。同样的杀机升腾,却也同样的毫无章法。杀人,还需要什么章法呢?

王小十又一刀劈开,却并未能伤敌,却是将一人逼退开来。如此,也令刚刚受制于人的那位乌将军彻底解脱出来。

顺势之中,乌将军将身前的条案扯过,扔向了门外,就砸向了白不信。“白莲教的儿郎们,杀呀!”他在白莲教中职位不低,因而足以做到一呼百应。如今他脱了困,王小十身边也将多一大助力。

王小十是聪明人,懂得“引力打力”。当然,这姓乌的也必是聪明人,该知道此刻谁才是最大的敌人,他不会放任张士信不顾,却偏要与王小十动手。

人多了,事情便好办了。一众人奋起反抗,有刀的拔刀,而手上没有兵器的则是学着乌将军的样子,将桌案扔了出去。

一众人将要冲出屋子之际,外面却是抛来了一通羽箭,将当先几人射杀在当场。而王小十反应的够快,挥刀拨掉了几根羽箭却是挤过众人回到了屋中。

看起来,张士信早有计划,竟连弓弩都带进了城中。纵然是以王小十的身手,出去也免不了被射成刺猬一般。

硬碰不得,便要想办法。“这里有后门吗?”王小十问。而韩林儿却仍旧在发抖,嘴唇都惊的煞白,哪里能从容的回答。

乌将军却是道:“这里是有后门。不过看眼下这情况,只怕也有弓弩队把守。”

说话的功夫,羽箭透过窗射进来,众人忙俯下身,将桌案竖起借以抵挡。

“管不了那么多了。总好过在这里等死!”王小十决定拼一手。

“好!”乌将军道:“你王小十的大名,我早就听说过。今天奉此时,我们白莲教的兄弟就听你调遣了!”

王小十道:“我们从后门冲杀出去,而后你派人去军营里,调人过来增员。”

“好!”

同前厅穿过内室,再经过一道回廊,便能进入到后院。而此时,后院里也多是弓弩手,见到王小十等人探身出来,便一通羽箭招呼。幸得这趟他们早就加着小心,并没有人员折损。

但这样一味的拖延下去也不是办法。

王小十道:“派几个人到房顶去,吸引弓弩手注意,而后下面的人趁机攻过去。”

可该派谁去呢?一听这话,就知道是送死的工作,白莲教的众“英雄”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一个个都有退缩之意。难怪白不信曾说,白莲教中的好汉在与元廷的征战中都已经死伤殆尽。而余下的这些,大多是无能之辈。

“我去!”乌将军道。“小十兄弟,你身手好,留下来带人冲出去!”

“好!”

不过说话的功夫,乌将军已经顺着房柱爬到了横梁上,进而只要捅破了房瓦,便可以出去吸引火力了。

乌将军捅破了房瓦,却并未有羽箭射来。“难道这些弓弩手还未发现他?”王小十探头一瞧,却是刘伯温,已经杀入人群之中。他身边还跟着那大个子!

“冲出去!”王小十一人、一刀当先,算是为这些白莲教的“英雄”们带出了条生路。

失去了弓弩之力,这些人并不是王小十和白莲教的对手。

“小十,你没事吧!”两相汇合,自有说不尽的话。

“没事。刘先生,你到哪去了?小个子呢?”他只见了大个子,却不见小个子,所以才问。

刘伯温却道:“我让他先一步出城去了。”

“怎么回事?”

刘伯温道:“张士诚的大军就要到了!”

“这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说来真是太巧了!

这对兄弟在府中扮作杂役,而小个子无意之中闯进了内院,闯到了白不信发泄情绪的那间屋子里,见到那令人血脉都为之喷张的一幕。

按说,白不信功夫不弱,门外有人偷看他应当发现才对。可在当时,他处于那种癫狂的状态之下,自然无法准确的做出判断。

在白不信走后,小个子进了屋。眼瞧着美人娇躯之上的淤青和伤痕,小个子不禁皱眉。而后他发现,这几个女子身上伤势虽多,却并无一处致命。而当时便有其中一人转醒了过来。

“姑娘,你怎么样?”小个子见其可怜,便问道。不想,这一问却是问出了一件大事。白不信勾结张士诚的大事!

白不信暗中联络张士诚,如此绝密之事,却在白不信癫狂之中被泄露了出来。他曾一边抽打、折磨这少女,一面说道:“等到日后我辅佐张士诚当上皇帝,我就是大将军,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为了脱离这魔掌,姑娘暗暗将这话记下。而今日小个子这个陌生的年轻人闯了进来,姑娘将之当做唯一的救星,求其将自己带走,并且说出了这个秘密作为交换。

小个子听罢不敢怠慢。他情知这消息的重要性。如此,他暂且将这姑娘们安抚下,连忙去找王小十。可当时王小十已在大厅之中,他便找到了刘伯温,说明了这一切。

刘伯温是何人?他的心思转动起来,却是比小个子快上数倍不止,当先便猜出了白不信的用意。“没想到,他竟真的找到了买主!”

“什么买主?”小个子上不明白。

“你不需要知道了!”刘伯温道:“我现在写一封信给你,你拿着之后立刻去到滁州,将信交给……”他是要小个子去搬兵。

小个子该是将这消息传到金陵去,交给朱元璋才对。可刘伯温也同样知道,若凭小个子跑到金陵去,只怕事情早都完了。所以他让其带着信到滁州。只要将信交给滁州守将,而后便会派快马加急送到金陵交给朱元璋。如此方才来的急!

希望来的急吧!

刘伯温向王小十解释了一番。“而今白莲教势弱,张士诚得到了消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必定派大军前来。说不定,此刻已经在路上了。安丰乃北上之路,万不可落在张士诚手里。”

“来得及吗?”王小十问。

“所以,我们要想办法帮白莲教守城。只要城不破,一切就都来得及!”

王小十嘴上一阵苦涩。这叫什么事啊?原本他们是来搞破坏,是要覆灭白莲教的。不想才几日的功夫,角色转变竟如此之快,他们竟还要帮着白莲教的人守城。

“不好!小明王呢?”刘伯温才注意到。王小十和这些白莲教的人只想着逃命,竟将韩林儿独自扔在了刚刚的大厅上。“小十,快去接小明王来。现在他还不能死!”</content>

第二百九十九章 角色转换(2)

时而此、时而彼。现在,王小十他们尚且需要仰仗白莲教的力量,所以万不能让韩林儿有事。虽然,韩林儿整个被刘福通所架空,但其在普通白莲教众心中,仍旧有很大的号召力。更多的白莲教人,愿意相信“明王降世”的说法,因此韩林儿这个“小明王”的存在,足以在大战将起之际振奋人心。否则,刘福通又何必将他捧起来呢?

小明王而今正瘫软在地上。所有人都跑了,却唯独剩下了他一人。刚刚的雄心壮志不复存在。这一刻,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当然,,张士信会让他活着。至少,要让他多活过这两日。在张士诚的军队兵临城下之际,他会当着众多白莲教众的面,亲手抹断了韩林儿的脖子,以此打击白莲教,助张士诚成功接管安丰城,接管城中的一切,包括所有的百姓,还有数万的白莲教兵将。

张士诚安居隆平府,也就是后世的苏州府,古来富庶之地,但他的日子也不好过。数次与朱元璋交手,令他见识到了朱元璋部的战力,更让他见识到了徐达的用兵如神,和常遇春的勇武过人。

再加上和亲之事破碎,被朱元璋与王小十抓住了空子,他更加没有了与朱元璋争雄的决心。

可即便如此,张士诚的性格使然,他也不是个安分的家伙。在有了百信的投效之后,他将目光看中了安丰。

安丰一但占据在张士诚手中,他进可以南下与朱元璋决一雌雄,退可断去朱元璋的北上之路,亦可寻找时机挑起战事,更能一鼓作气收归白莲教数万的残兵,真可谓是一举数得。如此,他不惜亲自带兵,更是派张士信潜入到安丰城中行事。

如此,才有了今日的这一幕。

韩林儿正堆坐在地上。当张世信与白不信等人围拢过来的时候,他反而不怕了。人已经惊恐到了极致,所余下的不过愤怒而已。

“白不信,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杂种……”他骂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白不信不去理他。纵然他如何的咒骂,也无法扭转今日之局。让一个临近垂死之人口头上发泄一番,又有何不可呢?白不信觉得,自己该有些容人之量,否则将来如何成就大事?

人活一世,谁不想闹一场轰轰烈烈的大事?白不信就是如此。更何况,他本就是一个内心极度扭曲的人。

“韩林儿,我不杀你。我要当着所有白莲教众的面,拆穿你这个小明王的真面目。让世人都看看,你这个小明王是如何成为了我的俘虏,是一个什么样的窝囊废!”

“你们休想!朕纵然是自尽,也不会让你们得逞!”

“好啊,你去自尽啊!我绝不让人拦你!”张士信一使眼色,身后有人扔过了一柄刀。虽不如王小十手里那柄的削铁如泥,却足以割断一个人的脖子。“来呀!让天下人看一看,你小明王是如何的英雄了得!”

韩林儿真的拿起了刀。或许这一刀下去,才全了他小明王的英名。

可这刀在手中,却宛若千斤之重,压的他两臂都无法抬起。刀锋只抬到了他的胸前,他的双臂就失去了力道。

“哈哈……你不敢了吧!世人将知道,你小明王是一个窝囊废!”

“让我来!”王小十的声音突然传出。他自房顶而降,踏破了房瓦,扬起了一片的灰尘,而人便自空中、自灰尘中冲出,刀锋光华硕硕,挥动间仿佛形成了一片光幕,将众人都囊括在了其中。

这一刀占尽了气势,王小十都只觉得,这是自己所用出最为高明、最为有力、最为得心应手的一刀。

这并非一刀,而是数刀连绵不绝,化作了一刀。而实际上,他是向着小明王周围的所有人发出了一刀,连同小明王在内。不同的是,对旁人的刀都是袭向其咽喉,而对小明王这里确实袭向了他的手上,他手中的刀。

王小十可不会让小明王自杀,无论他是真的也好,还是假的也好。王小十以刀挑飞了小明王手中的“凶器”,而后连绵的刀暮确是袭向了周围众人。

叮叮当当的一片响动之下,屋中金星点点,是刀锋碰撞做产生的火花。而在火花之后,是一张张惊恐的脸。

王小十自己也已不知,究竟是谁死在了自己的刀下。又是谁的刀,与自己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响。在这一刀之中,王小十仿佛融入了刀身,融入到了这屋中的环境。他仿佛便是这刀、便是这屋、便是这屋中的一切。

恍惚间,他似乎理解了蒙赤行。理解他那种,将自身融入到周身环境中的高端意境。

忽然,王小十从这深远的意境之中“跌落”了出来。他本就是跌落下的,从房顶跌落了下来。

刀锋触地,不出意外的插进了砖石之下一尺。不多,不少。

王小十稳住身形,重新拔刀出来,刀锋与砖石地面摩擦的声音格外刺耳,足够撕裂人的耳膜一般。

进而,王小十又动了。不过电光火石,从房上跌落的一瞬间,白不信等人尚且处在慌乱之中,王小十却已经足足发出了两招,争取到了足够的优势。

左一刀、又一刀,将韩林儿身边的人斩了个干净。“快走!”

韩林儿已经不能走了。大起大落之间转变的太快,已经让他不知该如何动作。他的头脑仍旧清醒,却已经不知该如何命令身上的器官、四肢。

好在,刘福通从身后拉了他一把,拉着他便向内室而去。

见状,王小十将周围倒下的死尸踢动,也跟着向后而去。

“追!”张士信道:“务必抓住王小十,将其挫骨扬灰!”

王小十,宜兴之战挫败吕珍,隆平府议和又冒充张仁,新仇旧怨,在安丰一并算了吧!

王小十好似听到了张士信怨毒的话,因而觉得耳根有些发热。可随后,不止是他的耳根,就连脸上和脖子都红成了一片。

是被气的。王小十两人带着韩林儿逃出来,却发现刚刚后院中的那些白莲教将领都不见了。他们慌乱之中各自逃命。或者说是临阵逃脱,简直就如家常便饭一样。真不知道,若刚刚被困住的是刘福通,他们是否也会如此。

“快走!”

“刘先生你带人先走,我挡一挡!”王小十道。他现在怀疑,反身回去救出了韩林儿是否是一个错误。看这个情况,好似白莲教中并没有人将韩林儿当做一回事。

刘伯温绝对不是一个婆婆妈妈的人,他带着韩林儿便离开。而王小十则是又一次折返,便守在回廊的这一侧,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张士信手下的这些死士,几次冲击,却也未能闯过王小十的阻拦。

数年前在隆平府,王小十与张士诚部许多的将领见过了面,却从未见过张士信,这个张士诚的族弟。但却并不代表,张士信不知王小十的大名。相反,隆平府上下的将官可谓是无一不晓。

而不过数年的功夫,王小十已经成长到了如此地步。寻常之下,旁人已不是其对手。若放任其如此下去,岂非朱元璋麾下又将多添一员虎将?

张士信在身旁人耳边低语了几句。“将外面的弓弩手调进来,就是烧了这宅院,也不能让王小十跑了。”

他对王小十很忌惮。是在忌惮他的成长速度,和其爆发出来的潜力。

一个真正有潜力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因为他无时无刻不在成长。终有一天,他会成长到一个令人难以企及的高度。但张士信不想看到那一天。所以他这就要杀了王小十,不惜将整座宅院焚尽。

还未等弓弩手赶来,王小十心中便已计算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了,刘伯温他们该当跑出去很远了,他这才反身而走。

“哪里走!”白不信终于动手了。先前他仍在观望。他为人之谨慎,若无切的把握,是不会贸然动手的。而现在,王小十拼斗许久,想必力已大损,该是他动手的时候了!

白不信扑了上来,手中仍旧是一柄软剑。只不过,却是这几日仓促间打造,并不如之前的灵蛇剑那般得心应手。所以他才未敢冒动,而是一直在等待这么个机会。

白不信整个人都如灵蛇一般,飞身扑了上去。蜿蜒的剑锋,好似灵蛇口中的红信,缠绕上了王小十的手臂。而后,白不信猛然用力。

王小十察觉到了,连忙将手臂抽出,却还是被搅碎了衣袖,手臂上也落得道道鱼鳞般的伤口。就与当日的蒙赤行一样。

“哎!”白不信暗暗的叹气。若非这柄剑并不顺手,他非要搅碎了王小十的一条胳膊不可!

蒙赤行能够逃过这一手,是因为他的武功足够精纯。而王小十能够逃过这一招,却纯属侥幸,只因为白不信的兵刃并不顺手。

剑之一物,胜在轻灵。剑身哪怕是重上一分、轻上一分,对于用剑者而言都将是一种负担。

王小十手臂挣脱,反手一刀便向着白不信削去。

第三百章 角色转换(3)

这一刀并不快,却是胜在回廊窄小,白不信不好躲闪。而其手中是软剑,也无法与王小十手里的大刀相对碰。如此,白不信若不想饮恨当场的话,就只能是迈步后撤。

白不信是个聪明人,极聪明的人,他该懂得如何取舍。见这一刀挥来,似劈似砍,白不信不敢力敌,便抽身后撤。而在其身后,尚有张士信所带来的这些死士,一时抽身不开,而白不信又只顾闪躲,将这回廊里弄的一团糟。

正是趁着这时,王小十抽身而走,去追赶刘伯温两人。

跌跌撞撞,王小十如没头的苍蝇一般胡乱的闯进了后院,好容易寻到了后院的院门,却是双脚一踏出门口之际,迎面便有羽箭射来,逼迫的他又退了回去。

如此这般却也不是办法,白不信他们很快便会追来。

王小十无法,只能是硬着头皮闯出去。

一柄单刀护身,拨开大部分的羽箭。街面不宽,对面的弓手离着王小十仿若是咫尺之距。王小十挡过了一波箭雨,趁此闲暇,将手中大刀横抡了过去。刀锋带着呼啸,大力的冲出了一条路。王小十便是踏着这条路,接近了对面的弓弩手,而后开始了厮杀。

王小十很快,快的惊人。几乎是在宝刀飞行,尚未落地的途中,他便抓住了飞驰的刀柄。如此借力扭动腰身,长刀呼啸,宛若在后街处刮起了一道旋风,将血肉、衣襟、碎布、军械都搅动到了半空中。

王小十不停的挥刀,一直到他觉得双臂发麻。他很累,却不敢停下。因为一旦停下,他便无法继续这么高强度的挥砍。他怕死在这里。

是人都怕死。若不怕死,那还活着做什么呢?尤其是像王小十,经历过了大生大死的人,是越发害怕死亡的。因为他尝试过那种临近死亡的滋味。那滋味不好受。那是一种假象中的美好,而王小十已经见过那种假象,对死亡没有任何的好奇,只有恐惧之感。

所以他不能死。他固执的认为,自己尚未完成应有的使命,所以他不能死!

他几乎是追着这群弓手在打,不敢片刻放松。因为一旦王小十放松了纠缠,他们就会放箭。

这时,已经不知道是何时。或许很久,又或许是很短的一瞬间,白不信带人追了上来。这应该是很短的一段时间,可王小十却已经杀到了脱力。

“都让开!”白不信道。后街上,死的人已经够多了。他们本来带进城的人便不多。

白不信吩咐这些弓手让开,却也并非是他要一个人火并王小十,而是他身后的这些死士。他们本来就是用来“死”的,也正应该死在这个手!

“上!”白不信一挥手,人却是在不断的往后退去。在其身后的一排男子跃出,各自挥刀迎上了王小十。

此刻的王小十,身上一片血红之态,眼中也是一片血红之态。他整个便是一个“血人”,是一个“疯人”,所以白不信不敢靠近他,甚至身处在人群之中,他又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才觉得安全了几分。好似每后退一步,就能加深他心底的安全感一样。

甚至于,白不信心底直觉得,王小十比蒙赤行还要恐怖。

蒙赤行的恐怖,源自于他一身精纯的武艺。而王小十的恐怖却源自于他的自身,好似他天生便该是一个恐怖的人。恐怖的刀,恐怖的眼神和一切。

“杀了他、杀了他……”白不信只能连声的呼喊。“放箭、放箭!”

“白将军,现在放箭只怕不合适吧!”王小十已经与他们的人搅在了一处,而羽箭却是不长眼的,弓手也无法做到如此准确的射击。

“不要管那么多!只要能杀了王小十,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值得。更何况,他们本来就是要死的,死在谁的手里不一样?”他们本就是张士信的死士。

“张将军若是怪罪下来……”

“张将军怪罪,一切有我负责。”白不信状若癫狂。“放箭!”

“放箭!”

“哈哈……”他怕王小十,怕王小十今日活着离开,日后会来找自己的麻烦。他今日已经被王小十吓破了胆,日后撞见,也没办法战胜他。

箭矢如雨,耳畔都是“嗖嗖”之声。只不过,这声音离着耳畔太近了些。

他们的弓手尚未来得及放箭,后街对面,却是一轮羽箭抛射,越过了王小十的头顶,直射向了白不信所在。

“不好!”白不信情知不好。而对他来说不好的事,对王小十岂非便是天大的好事?

“你们终于来了!”

是乌将军。先前见白莲教的人逃了个干净,王小十还甚为恼火。现在看来,白莲教中也并非各个都是怕死之辈,至少这乌将军不是。他带来了人手。

王小十道:“你们终于来了!”他犹自强撑着,仿佛比刚刚更为有力。他不能倒下。

严格来说,白莲教也并非他的朋友。他不能在这乌将军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

王小十拖着刀,刀尖在砖石地面摩擦的嘎支支作响。

“王将军,你没事吧?”

“没事!”王小十抡起了大刀抗在肩上,大马金刀的便走到墙边,依靠着墙角歇息。

“追,不能放走一个人!”今日好险。现在,却到了他耀武扬威的时候了。而同时,乌将军瞧向了王小十,瞧向了这血淋淋的人。

就像王小十所认为的那样,他们并不是朋友。而今危机已过,他们就更加不是朋友了。就连貌似亲热的样子也不用装下去了。而且现在,王小十近乎于脱力,岂非正是下手的好时候!

乌将军缓缓的走向了王小十。

“乌将军!”王小十道:“我若是你,就一定趁这个机会坐下来,好好的喘一口气。”

“哦?为什么?”

“因为后面才是真正的厮杀。”

“难道今日还不算是真正的厮杀?”

王小十道:“今天,不过数十人搅在了一起而已。而接下来,只怕要有数万人搅在一起了。”

“你说什么?”

王小十道:“你如果相信,就坐下来歇一歇。你如果不信,就随你的意愿了。”

王小十的身子完全放松了下来,只有这样才能够得到最好的休息。他倚靠在墙壁堆坐下来,就连手中的刀柄都已经放开,完全不做防备之态。如此,可算是待这乌将军满是诚意。

乌将军也像是松了口气。毕竟,手中握有刀锋的王小十,总会给人一种恐怖的感觉。而今,两人能够更为紧密的交谈了。

“你是吴国公的人,而我是白莲教的人。说到底,我们应该是一路的人才对。”

“白莲教?”王小十笑了。也不知是嘲笑还是无奈的冷笑,或许这笑容背后并不带有任何的感情,只不过是他单纯的想笑。

在刚刚那种强敌环伺之下逃得了一条命,难道他不该笑吗?

笑总比哭要好。情绪是一种力量,而笑的情绪,是喜悦,是带给人更多正面能量的一种情绪。所以笑比哭要好上太多。

“今日,我总算见到白莲教中的高手了!”王小十又笑了。这笑容中虽不带着感情,可言语中却满是轻蔑之意。而今的白莲教,空有数万残兵,却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而已。慢说是朱元璋,只怕张士诚的兵马一到,这白莲教就要改一改姓氏了。

“而今的白莲教,的确是不如从前了。”乌将军也不得不如此说。

而后,两个人都不说话了。承认自己不如旁人优秀,这只怕是世间最难的一件事了。

而后,刘伯温也找了过来。如今,白莲教的兵丁正在满城搜捕张士信他们。只不过,却不会有所建树。毕竟,张士信能够将大批人手和武器、弓弩运进城来,又岂会在城中毫无准备。

刘伯温道:“张士信肯定是打的这个主意!他们在城中潜藏下来,等到张士诚的兵马一到,再来个里应外合,一举攻下安丰城!”

而今,王小十换过了血衣,身上清爽。“这个战术怎么这么熟悉呢?”王小十道。

刘伯温笑道:“这可是你王将军最擅长的啊!当初的滁州、集庆……不都是你亲率锦衣卫在城中里应外合,才能成事的吗?怎么如今换做了张士信他们,小十你就看不透了呢?”

他这是当局者迷。

刘伯温敢断定,张士诚的部队已经不远了,说不准顷刻间便会兵临城下。“乌将军,你派出探马,四下里打探张士诚部的消息,务必做到心里有数。”

“好!”

“小十,而今角色互换了,张士信潜伏在城中,我们变为了守城一方。守城的事,有乌将军和我应付。而小十你,要时刻注意城中的动向,严防张士信带人抢夺城门。”

攻守双方的转换,似乎是一个很刺激的游戏。

终于,张士诚来了。据探马回报,张士诚所部应不到十万,离安丰不过五十余里,可谓瞬息皆至。安丰的城头上,都散发出一种大战将至的铁血味道。

而这几日,王小十提着的一颗心也从未放下。

第三百零一章 战响洪都(1)

连日来,白莲教的人都在城中查找张士信等人的下落,却始终没有消息。而白莲教的人在明处,王小十在暗处,却也同样是一无所获。白莲教的人,就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王小十甚至是怀疑,他们是否在城中挖了地道直通向了城外去。

他也将这个想法告诉给了刘伯温,换来的却是刘伯温的莞尔一笑。

想要挖掘一条贯通城内、城外的地道,又岂会是那么容易的?

首先,四下城墙,地基很深,且都是砖石垒成,想要从城下挖掘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他们能够延伸到地面之下数丈,才有可能做到。如后世上的一些电视剧场景,多是骗人的。

或另有一种可能,便是修筑城墙,乃至是整座城池初建之时,便留下了可建造密道的余地,放才有可能。

而刘伯温曾研看过安丰城的建造图纸,对此心中也已经有数。而张士信等人久久不知下落,唯一的可能便是,他们在城中有落脚之处,而且是足够安全的落脚之处,有城中之人为他们打掩护,才将那一票人藏了起来。

或许是数次与朱元璋交手,而了解了朱元璋部的战法、战术,看中了锦衣卫的能力,所以张士诚才会先一步在安丰城中有所布置。

“小十,而今锦衣卫在纪纲的手中,颇有几分脱胎换骨之感。而今的锦衣卫中,已不乏各色好手,更是多有精通机关暗道、追踪之术的人。若是此时有锦衣卫的兄弟在城中,必然能够发现张士信的藏身之地。”

只可惜,那不过是鞭长莫及而已。如今的安丰城,尚且需要他们自己。

…………

“黄将军,您可想好了?这种机会,错过极为可惜啊!如今的安丰城朝不保夕,张士诚大军一到,便化作了一片瓦砾。若此时黄将军能够弃暗投明,助张士诚兵不血刃收复了安丰,当算是大功一件。日后,姑苏王必有重赏。”说这话的却是白不信。而今,王小十在城中竭力寻他,让却还敢四下里乱跑,还敢跑到军营中来。

而与之密谈的这位黄将军也是白莲教中的将领,原本不过是一个无名之辈,只因为白莲教中高手多半折损,他这才进而上位,成了这一营兵士的主将。

而早年间,白不信曾与之打过见到,知道这人胃口极大,且并非是什么有原则的人,所以才来劝说他归降张士诚。

黄将军年轻,尚不足四十岁,正是一个男人该建功立业的时候。他心中权衡利弊,究竟是该听从白不信的劝告,还是该将这些话全都转述给乌将军呢?

黄将军仍旧拿不定主意。谈判,毕竟是要为自己争取到最大的利益。“如今,城中大事尽数由小明王与乌将军做主,我能说的上什么话。而且乌将军曾言明,要等候吴国公的到来,以解安丰之危。与吴国公相比,只怕张士诚也并不占几分胜算吧!”

“黄将军觉得,张士诚不如他朱元璋?”

“难道不是吗?几次交战,张士诚还不都败在了朱元璋手里?”

“黄将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白不信道:“这一次,是张士诚亲自带兵,吕珍以为前锋。凭乌恒如何能够抵挡。退一万步说,纵然白莲教率部投降了朱元璋,他日功成名就的也是乌恒,有你黄将军什么事呢?若换做是我,拼死也要搏上一搏。况且,此举并非全无胜算。”

“怎么有胜算?而今张士信不知龟缩在何处,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如何能够有胜算?”

白不信道:“黄将军是答应了吗?”

…………

终于,张士诚到了。一见面,便对安丰城发动了猛攻。刘伯温亲上了城头,与乌恒将军指挥御敌。幸得,城中军械尚足,暂时抵挡住了张士诚的攻击。

但刘伯温清楚,张士诚的部的攻击看似猛烈,实则却是在佯攻,试探城中的防备。

这样佯攻持续了两日,双方伤亡都不小。张士诚部折损近五千人,而白莲教一方,伤亡则在三千之上。

如此看来,应当是白莲教更胜一筹才对。可别忘了,白莲教是处在守城的一方,若不造成张士诚部三倍的伤亡,却也算不得占到了便宜。

幸而,韩林儿与乌恒的态度尚算坚决,也没有要投降张士诚的打算,不然这一战连打都不用打了。

傍晚间,张士诚部的军士如潮水般退去。连日进攻不下,或许张士诚就要暂缓一步了。

晚间,刘伯温正与乌恒商议。而今城中所余军械不多,若明日张士诚再次发动进攻,不得已便要拆除民房了!刘伯温虽不愿,却也耐不住形势所迫。

乱世之中,人命视如草芥,不要说是拆除民房,征用木料,纵然是将城中青壮年编入军中也无不可。

这时,门外有人来报,说是黄将军派人前来,请乌恒将军商议抵御张士诚的事。乌恒不疑有他,便跟着去了。

可反过来,刘伯温的心里却是犯了嘀咕。这几日,白莲教的大小将领刘伯温认得了不少,而其中这位黄将军,对于守城一事并不热衷,甚至数次流露出了对乌恒的不满,称其不该死守安丰,与张士诚硬碰。怎么今日,他会主动找乌恒商议这样的事呢?

心中越想越觉得奇怪,刘伯温赶忙叫来了王小十,两人随后追了上去。

军营之中,非但是乌恒,军中大小将领,乃至是韩林儿都在,都是被请来的。黄将军的谎话连乌恒都骗过了,骗过韩林儿又有什么难的。

“人已经到齐了,黄将军有什么话就请明说吧!”乌恒察觉出了几分不和谐的气氛。

黄将军道:“如今张士诚兵临城下,安丰城岌岌可危,各位觉得,我们继续死守下去,还有什么出路吗?”

“若不死守,就算想要撤出却也没有机会了。安丰城四门,都已被张士诚所围困。”有人道。

黄将军道:“各位不妨换个角度想一想。”

“想什么?莫非是要投降张士诚?”乌恒算是一语中的。“姓黄的,你当初无路可走,是白莲教收留了你,而今大敌当前,你竟说出了这番话!”

“此一时、彼一时。若不投降张士诚,我们岂有活路?”

乌恒道:“如今,吴国公处已经得到了消息,只要吴国公率兵赶来,就足以打败张士诚。”

“朱元璋吗?朱元璋狼子野心,害死了郭天叙父子自立为王,只怕等他一到,我们白莲教也要成了他朱元璋手中之物了吧!乌恒,你是不是早就投降了朱元璋,才处处替他说话!”

“放肆!”乌恒可也不是个寻常人,当下拔出刀来便要劈了他。

众人进而相劝,更兼是数日旧有冤仇的人也吵做了一团。

看着乱哄哄的场面,韩林儿就只觉得一阵头大。他很想出言喝指住众人,却怕自己人微言轻。说到底,自己这个小明王也并无几分分量。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发出了一声惨叫。大家只见一人倒在了地上,一滩血迹分外显眼。

不知是谁先动的手。甚至于,人群慌乱之中,尚且不知倒地的是何人。只不过,出于心理的不安,这一众将领各自拔出刀来,在身前戒备。

不知为何,又有一人发出了声惨叫,进而跌倒在地。鲜血同样洒在了地面上,撒在人的鞋面上。这种未知的恐惧,才最是令人害怕的。惊慌和害怕之中,人已经失去了应有的理智。

“姓黄的,你敢背后下手!我今天劈了你。”

“弟兄们,是乌恒在铲除异己,我们杀了他!”

多么拙劣的手段,多么原始的欺骗。可越是原始、越是拙劣的手段,却越是令人愿意相信。既然危险始终潜在,若不想无故身死,就只有让旁人都死在自己的身边。

就这样,韩林儿面前成了一片血腥的炼狱。他的脑袋是懵懂的,还不知究竟是为了什么,昔日的袍泽兄弟竟会如此的大打出手。他很想制止,却被吓傻在这。幸得,并没有人威胁到他,甚至没有人将其当做很重要,没有人将之放在眼里。这真是令韩林儿即庆幸,又可悲。

庆幸的是,在杀戮开始的时候自己能够置身事外。而可悲的是,这天下间好似从来没有人在乎过他。

当王小十与刘伯温赶到,事情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人人都杀红了眼,你若不劝还好,若一旦劝说,必定会换来屠刀相向。

“完了,安丰完了!”刘伯温只能如此的道。“小十,快走。安丰已经完了,咱们要想办法离开这里。”

“那韩林儿呢?”王小十的目光正在寻找韩林儿。而其堆坐在地上,自然不是那么容易瞧见的。

“管不了那么多了!安丰完了,韩林儿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刘伯温道。先前保护韩林儿,是为了笼络白莲教的人心。如今安丰完了,白莲教要完了,要韩林儿还有何用?“快走!”

“刘伯温、王小十,一切太晚了!”这是白不信的声音。

第三百零二章 战响洪都(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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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不信来了。这一次,他学乖了,不再去用那柄临时赶造又不顺手的软剑,而是握过了一杆长枪。

王小十长刀在手,自是不惧,而且还将刘伯温护在了身后。

两人杀了起来。不止是他们,整个军营,乃至是整个安丰城,都被战火所充斥。

城中火光大起。不知道从何时,“杀人”与“放火”总会联系到一起。两者之间,却并无必然的关系。纵然世间的学者想要论证,却也无从寻到两者之间的必然关系。而这其中的学问,却也不是饱学之士坐而论道所能够参悟出来的,非亲身经历而不可得。

火焰的加持下,会让人的精神更为亢奋。火光可以映照的鲜血更加真实,同样的,也可让人陷入更深的恐慌之中。这就是其用意。

而另外一层的用意,也是在借此向城外的张士诚部发出信号。

火势一但燃起,便不是轻易间能够将之压下的。唯有冲杀,不断的冲杀出一条出路。一条血路。

“刘先生、刘先生!”王小十拼命的喊着。他不知冲杀了多久。他正身处一片火光之中,四下里都是火海,他好像被火焰包围了。当他回过头去瞧刘伯温的时候,也已经不知其身在了何处。

王小十不知道自己是冲杀了多久,只觉得天好似都已经亮了,而后又跟着黑下。他像是拼杀一天一夜的样子。身上的疲累自然不用多说,他的心都因此而麻木了。

原来,这才是战争的样子!战阵冲杀,或许就是如此。他第一次体会到,常遇春在沙场上的豪情。那绝对不同于江湖厮杀,而是另外的一种状态,可以让人忘却了时间,忘却了一切。

所谓“杀红了眼”,便是此种状态。

终于,火势渐渐小了,王小十冲破了火焰的壁垒,冲出了另一方的天地。若是刚才是火焰的世界,而此时他所身处的,便是杀戮的世界。周围都是人,死人、或者是活人。

死人自不必说,而活人都是与王小十一样的人,杀红了眼的人。他们只有不停的杀戮,才不会令自己倒下。多么简单的理由!他们不过是想活下去而已!

“哈哈……”笑声状若癫狂,而他却又是唯一清醒的人,比王小十还要清醒。“我立功了,天大的功劳啊!”

王小十也被这笑声惊的清醒了几分。扭头看过去,自己已经不在军营之中,而是跑到了街上。再往远瞧,城门洞开,黑压压的兵丁只向内闯。而那声音的源头离着自己不远,就只见一个张士诚的兵丁在不住的大笑。

“我抓住韩林儿了、我抓住韩林儿了!”那可不就是韩林儿嘛!都是他那身龙袍太过的显眼了。

而这兵丁发现了躲藏在屋中的韩林儿,拖拖拽拽的便要将他拉出来。而王小十见了,自当不会坐视不理,却是挥刀冲了过去,将其斩杀在地。如此,也吸引了大批的目光向他看来。

“快看,韩林儿在那儿!”越来越多的人聚拢过来。

“快走!”韩林儿被吓的哆嗦,哪里还走的动。不过王小十一手拉着他,纵然不想走却也不行。

王小十就这样一手挥刀,一手拖拽着韩林儿而行。

没能走出去多远,他便被人包围了。左一刀、又一刀,似乎都直奔向自己的周身要害,只要稍不注意,王小十便会倒下。可他毕竟没有倒下,还护的韩林儿周全。

人的潜能是无限大的。

“小十!”刘伯温找到了他。当他找到王小十的时候,王小十已经认不得人了,脑袋里只知道挥刀,和杀戮。他体内仿佛有用不完的力量,也不知道疲惫。而刘伯温清楚,王小十这便是在逆境之中激发出了自己的潜能。而当他将体内的潜能激发殆尽之后,他整个人也会倒下。

所以目前最要紧的,是让王小十停下,而不再继续如此挥霍下去。“小十,大帅来了,一切都结束了!快停下!”

可王小十还没有停,他就像是听不懂人话一样。无法,刘伯温试图以武力让他停止。可其刚要靠近,王小十的刀就招呼了过来。那刀锋之伶俐的让刘伯温都感觉害怕。

终于,周围的人越聚越多,都是在关切着王小十。

有人出了主意,用绳索去套王小十,就如套马一样。可这绳子扔了过去,还未等到王小十的头顶,他的刀便将之搅了一个粉碎,根本无法奏效。

“看样子,小十得了失心疯了!这可怎么办呐?”朱元璋也在。“快去叫常遇春来。”王小十这幅样子,怕是只有常遇春能够将之制住。

常遇春来了,手里提着一杆大枪。一入了场,两人便对拼了一击。常遇春深知,这几年王小十不断历练,身手已经远超寻常。一刀砍来之际,横枪抵挡。双臂虽也用尽了大力,可仍旧被王小十震的晃了晃身子。

发了疯的王小十,竟然比之常遇春也不慌多让。

常遇春知道了厉害,打起了十二分的谨慎。既不能伤了王小十,也要防止被其所伤,这可算是常遇春最窝囊的一战了。

王小十发了疯,手上更加没有了章法,只顾得猛挥猛砍。而这种大开大合的战斗方式,也是常遇春所喜欢的。

终究,王小十不如常遇春这般的耐力。对拼了几下,王小十体内的潜力好似被榨干了一般,力有不迭,被常遇春一枪迸飞了宝刀。趁此时机,刘伯温赶紧道:“快上绳索!”

这一下将王小十套了个正着,跟前的人上去将其按压住,可王小十却犹自在挣扎。刘伯温近前,一掌击打在王小十的后颈上,才令其睡去。

王小十这一睡,便睡去了数日的功夫。他太累了,身体的潜能被透支了许多。若非刘伯温及时想办法制止住了他,只怕王小十到最后必然脱力而亡。

王小十醒了,不知自己身在何处。阳光洒在脸上,让他知道自己还活在人世。传说中的幽冥地狱,该不会是这个样子。

幽冥地狱,只存在于说书人的口中,谁又真的见过呢?或许,那里也并非是如此的丑恶。人逢乱世,又比那幽冥地狱强上几分呢?或许,那里更有另外的一番美好。而王小十自后世而来,岂非已跳出三界外,身处人间或是地狱,又有多大的区别呢?

“来人呐!”王小十喊,而他身边就坐着人,刘伯温就坐在床尾的椅子上,王小十抬眼便能够看到他。而王小十看着,刘伯温似乎比先前更老了一些。“难道自己这一睡,已经恍惚间过去了许久?”

王小十连忙摸自己的脸。发现脸上仍旧是那般的光华,当说明自己并未老去。可刘伯温为什么显出了几分老态呢?

“刘先生、刘先生!”王小十叫了几声,直叫的刘伯温睁开了眼。“刘先生,你怎么了?”

“我没事,不过有些累了。”

“我们这是在哪?”

刘伯温道:“在安丰。大帅已经带兵进了城,徐帅正在带人追击张士诚部。而小十你,这一睡便是半月的功夫。”也是这半月的功夫,刘伯温便老了许多。他没提是因为何事。而实际上,王小十在安丰这一战中,整个人状若癫狂,自身损耗颇大,已经伤及到了根本。

而后,刘伯温日日为王小十推行内息,温养元气,虽弥补了王小十身子的亏空,却是令自身损耗过大。如此,刘伯温才显出了几分老态。

而刘伯温这人,总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王小十也并未想的过多。倒是刘伯温的一句话,让王小十甚为吃惊。“我已经昏迷了半个月了?”

王小十赶忙跳下了床,在地上活动了一圈,身上的筋骨完好,并无任何伤损。他当日只记得,好似是自己护着韩林儿离开,一路的冲杀,也不知杀出了多远。而后的事情,便都不记得了。

那是王小十第一次感受到战场的残酷。那种残酷的滋味,足以将一个铁血的硬汉逼迫疯掉。他就险些疯掉!

而后的时间,常遇春与徐达清剿张士诚所部,而朱元璋却是将韩林儿先一步安顿在了滁州。

对于这般安排,韩林儿没有任何意见。他也不敢有任何的意见。而朱元璋只是将其安置在滁州,却没有接回金陵去,便足以说明了朱元璋的态度。韩林儿在他的心中,已经不再是什么小明王了!

而若是按照刘伯温所言,该当更为决绝才对。白莲教新败,韩林儿留着也无用,反倒是个累赘,他曾劝说朱元璋杀韩林儿,再将韩林儿之死推说到张士诚的身上。可朱元璋却并未同意。

不想,朱元璋当时不过一念之仁留下韩林儿的性命,却为自己留下了无尽的骂名。

又过数日,朱元璋先于一步返回金陵。他是不得不返回金陵。

军中传来了消息,陈友谅集合大军,兵峰已经直指洪都!此举,算是看中了朱元璋兵发安丰的时机,如此陈友谅才有这般大的胆子。</content>

第三百零三章 战响洪都(3)

洪都,原就是陈友谅的地界。上次怀玉山兵败,进而是失了信州,乃至江西北部各大要地,这洪都便是如此。目前负责驻守洪都的,是朱元璋的侄子朱文正。王小十曾见过那小子。

朱文正在军中历练了几年,性子虽不见收敛,却也足以堪当大任。况且,就连朱元璋也未想到,陈友谅能够如此之快的恢复元气。

说起来,这又要都算在王小十的头上。

自打到了元末之时,王小十便一路跟随着朱元璋,因为他深知,自己并没有改变历史的能力。就像是当初的花云之死,以及常遇春杀降,他虽然几经阻止,却也难敌原本的历史轨迹。毕竟,人力在天道轮回面前,还是显得太过渺小了。

而此番,王小十该当庆幸才对,因为他如今的确改变了历史!

按照史上记载,“洪都之战”,应该是发生在至正二十三年、。可如今,却是比史上所载要早了近两年的时间。如此,岂非是因王小十的到来而做出的最大改变吗?

但这一切,王小十也如坠云里雾里。毕竟,他对这段历史也并非全然皆知。一切的一切,也都需要其不断的探索。

洪都打响了,当朱元璋知道消息的时候,洪都城已经经历过了战火的考验。人人都不看好的朱文正,第一次展示出了自己的军士才能,也是第一次得到了麾下部将的认可。

洪都大战,往小处去说,是见证了一个稚嫩孩童到一方将领的成长。而往大处去说,却是两个势力的对碰,是历史轨迹的更迭。此战之后,朱元璋所部,才真正无敌于天下。

也是朱元璋离开之后,王小十才转醒了过来。后刘伯温身子渐弱,又在安丰停歇了一阵,才与王小十随后赶奔应天府。

刘伯温真的像是老了一样,连马都骑不动,只能倚靠在马车上。王小十心里虽急,可同样惦念着刘伯温,也陪他在马车上慢悠悠的赶路。

“刘先生,你好些了吗?”王小十问。

“好些了。等到了前面,咱们就弃车换马。”刘伯温看出了王小十心底的急切。洪都大战,乃是元末时期,朱元璋部与陈友谅部战事的巨大转折点。而今,洪都大战已起,若让王小十干瞪眼的等消息,却不参与其中,这只怕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王小十道:“刘先生,您这身体是万万折腾不得,还是歇在马车上吧。索性,我这身子也不怎么舒服,就陪着您在车上慢慢赶路。”王小十这是在安慰他,刘伯温如何会听不出来?

刘伯温道:“王将军也不用担心,学生认为,洪都战事还要持续一阵时间。”

“哦?刘先生凭什么这么觉得?”

刘伯温在王小十的搀扶下略微抬了抬身子,靠的更舒服了些。“陈友谅贸然发兵,只因为看中了大帅率兵进攻安丰,而兵力一时无法回援的机会。若不是如此,陈友谅是没有胆子与大帅一决雌雄的时候。”

王小十道:“问题就在这里啊!如今徐帅和常大哥追缴张士诚残部,而大帅也没有下令回军的意思,只怕再晚就来不及了!”王小十也知道,洪都大战,该是以朱元璋部的胜利而画上了最后的句号。可知道归知道,可心底的急切也合情合理。如此下去,朱元璋必然疲于应付。

“难道大帅是想调汤帅支援洪都?”

“不会。大帅此刻制洪都于不顾,才是最为稳妥的办法。若此时令徐帅回军,虽可解洪都之危,却令将士疲于奔命,也会令张士诚气焰大涨。而汤帅所部不在江西,若要支援,也是劳师以远。”

“就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吗?”

刘伯温道:“只希望,朱文正将军能够多支撑一时。”刘伯温毕竟不是后来人,不如王小十有那种超常的见识。他不知,朱文正何止是能坚守片刻,他这一守,便守了两月有余……

到后来,城墙都被撞出了大口子,朱文正却也不吩咐修补,而是在城中埋伏下火炮、火铳。当陈友谅见洪都的城墙坍塌了一块,立时命人减缓其余方向的攻击,全力攻击城墙的坍塌出。而当大队扑了上去时,城内确是火炮、火铳齐发,一时间死伤无数。

当王小十他们回到了应天府时,洪都的大战已成白热化之态。

刘伯温拖着病体,入金陵城后直接来面见朱元璋。

“你们来了?”朱元璋的面色很沉。

王小十开门见山。“大帅,洪都战事如何?”在朱元璋的脸上尚且能够看见四个大字“不容乐观”。洪都若失,以北直抵池州一线将无险可守。

朱元璋道:“看看吧!”朱元璋似是懒得说话,而将一份奏报扔给了王小十,王小十接过,与刘伯温并肩同看。

乍看之下,王小十便知道朱元璋心里在想什么。他一定在大骂一个人,康泰!

康泰,本是陈友谅部将,在怀玉山那场大战之后归降朱元璋,而今却也是他,率众偷袭洪都,险些将之颠覆。而后又是这人,将洪都以北截断,使朱文正无法与金陵通信,使得朱元璋此时都不知洪都此刻形势如何。

朱元璋道:“幸好有纪纲和其下的锦衣卫。而今,我已派他们全员出动,务必打通与洪都的联系,搞清楚洪都的战况。这些,还要感谢小十你啊!”

锦衣卫是王小十筹备组建,虽然不同于寻常驻军,战力也远不及徐达所部,更兼是人员不多,可这支队伍,却如一支“影子小队”,时常都能在敌人身后搞一些出人意料的小动作。而今,徐达的大军尚未回援,各地的驻军虽能调动,可毕竟战力有限,无法与常年征战的徐达大军相比。如此,朱元璋便将一切的战机都压在这支小队上。

“还有这个,你们也瞧瞧!”朱元璋又扔过了一份军情谍报。

打开一瞧,王小十吓了一跳。“胡大海死了?”

胡大海死了,如史上一样,因降将复叛,而死在了处州,如今汤和正在征缴叛军,所以也脱不开身。况且他是远水不解近渴,朱元璋是指望不上他了。

“大帅,我们现在怎么办?”

朱元璋道:“你们回来了,我正要听听你们的意见。”当然,最主要还是要听听刘伯温的意见。

刘伯温道:“大帅,这一战要打。就算最终洪都失守,落在了陈友谅的手里,我们也要将它夺回来。眼下的当务之急,我们要做三件事!”刘伯温脑袋里早就有了计较。

“哪三件?”

“第一件,要兴修船只,或是在民间调用船只。不求大,但求多。再大,也大不过陈友谅的楼船,所以只要能够在江面上灵活行驶便好。”无论是金陵还是洪都,都把守着水路,战船是必不可少的。

“那另外两件呢?”

刘伯温道:“另外两件,一则便是催促徐帅尽快解决战事。再则,便是要设法通知朱文正将军,命其坚守洪都。若实在守不住了,要将洪都炸毁。这样一来,即便陈友谅攻占了洪都,却也无险可守,于我们大为有利!”未料胜、先料败,刘伯温行事的确稳重得体。

“好,就按你说的!”朱元璋道:“我这就让善长在民间征调船只。做起这些事来,他是最合适的!”

刘伯温的长出,在于其独到的战略眼光。而李善长,则是办起这些事情来更为顺手,能够将一切调配得当。他二人对朱元璋,犹如“房谋杜断”,才可助朱元璋功成。

“善长兄做起事来,的确是十分出色。”刘伯温也道。

朱元璋道:“徐达那里,战事已经差不多了,战船征调完毕之际,他就能够回军。而至于朱文正那里,若不行,就只能将洪都城炸毁了!”

王小十先前一直插不上话,只有到了此刻才能够多上一句嘴。“大帅放心,洪都定然不会失守。”他作为后来人,知道洪都一战的关键,便在于朱文正的军事天赋上,便是此人完成了这一史上的奇迹。

朱元璋却不这么想。“你对朱文正那小子这么有信心?”

王小十这才想起,自己的话似乎超前了些,忙似的寻找合理的解释。“大帅您忘了,当初朱文正他们父子来找您的时候,我就与他见过面,当时我就觉得这小子身上有一股不服输的傲气,就像大帅一样。”

“像我一样?哈哈……”朱元璋大笑道:“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我也是这么觉得!只不过,这小子却比我当初年轻的时候更傲气,缺乏锤炼!”

这番在洪都,只怕也该锤炼好了吧!

而后,整个应天府,整个朱元璋部都处于一种紧张的战备状态。这状态一直持续了很久,直到徐达率军回师。而此时,洪都的战事已持续两月,幸而洪都城却仍旧在朱文正的数里。

据锦衣卫纪纲等人传回的消息称,洪都四门早已失手,而朱文正这小子的确有头脑,他将四门之内都埋下了火药,而后退入内城之中,并在城内加固了一圈工事,继续抵御陈友谅部的进犯。

第三百零四章 决战鄱阳湖(1)

船造好了,该等的人也等到了,粮饷、军械一应齐备,至少这次朱元璋比之龙湾一战的时候更为从容。而令其更为欣慰的是,他看到了侄子的成长,对他死去的大哥也有了一个交代。朱家,又出了一位帅才。不久的将来,更会出现一位九五之尊。

明日,只等明日拂晓,众军便要开拔。按说,徐达刚刚回军,军士尚在疲惫,该当令其休整一番才对,可朱元璋实在是拖不起了。他渴望一战,渴望与陈友谅一决雌雄。

旌旗猎猎,呼唤出了天明。

“我该走了。”王小十还在拖延。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这话一点也不错。“颖儿还在睡着,别让她知道我走了!”王小十特地吩咐。而他也知道,他这样关心颖儿,对小羽是如何的不公平,便只好猛力的拥紧了她。“等我回来!等我凯旋回来!”

王小十也要跟随而行。这一次,是一场决战,李善长、刘伯温都跟随而行,金陵城交给朱升打理。而朱元璋也曾吩咐,若遇不决之事,要与夫人商量。而前线奏报,也要经由夫人拆看。如此,可算是将马秀英大大尊高。

王小十终于松开了紧搂的双臂,松开怀中的佳人。不知不觉间,他已不是当年的王小十,他的心中已经有了牵挂,而且是两个牵挂。

一个男人心中有了牵挂,才能真正的成熟起来。无论他是否承认,当他心底有了牵挂的时候,便是与昨日的洒脱挥手诀别的时候。

王小十就正在挥手,站在船头上挥手,向着送行的官员、百姓示意。非但是他,朱元璋等人亦是如此。他们寄托了太多人的希望。而王小十挥动的更是用力,好像是在与家中的两位娇妻相呼应。只不过,她们是看不到的,而只存在于他们彼此的心里。

实际上,王小十出门的那一刻,陈颖儿就已经醒了。但她却装作沉睡,是不想与王小十面对,而使得两人都难堪。这一趟跟随朱元璋出兵,是要对付陈友谅,对付她的父亲。骨肉亲情,让她如何割舍的断?所以她只能将自己封闭在一间屋子里,装作不知道这一切。

人总是喜欢自己骗自己,明知这无法改变什么,却也以求心中的片刻安宁。

江水滔滔,船行却十分平稳。这是自陈友谅军中缴获的战船,果然比征调的民船,乃至朱元璋部自行打造才战船更为稳当。而且船身吃水不深,船行也快。

江面风大,刘伯温身子弱了许多,禁不住江风侵袭,便先一步回船舱去了。王小十过去送他,却听刘伯温道:“小十,你要时刻守在大帅身边。战阵的事,有徐帅他们呢!”刘伯温没头没脑的吩咐了一句,王小十却不管其意如何,也是点头答应。

随后王小十出来,仍旧要领略一番江上的风光。却不想,在船上见到了一个熟人。

“俞通海!”王小十可是好久不曾见到他了。

“你是……”王小十容貌大变,难怪他认不得。“王小十!你是王将军?”俞通海终于认出了他,认出了他的眼神。不管一个人的样貌如何变化,但眼神是不会骗人的。“哎呀!早听说王将军你因故而容貌大改,不想却是到了如此的地步!”

“是啊,我自己都没想到!”当初俞通海不过江心之上的一个水匪,若非是有王小十相帮,才弃暗投明跟随了朱元璋,只怕他早就已经被元兵剿灭了,哪里还会有今日的豪气干云。

他的确称得上是豪气干云。朱元璋部水军,半数为邓愈统辖,而水军中的另一将领便是这俞通海。

两个大男人紧紧抱在了一起。“王将军,这几年你都忙什么去了?打从宜兴之后,我这几年光听到你的消息,却不见人。几次回金陵,也没能撞上你!”

说起来,真是一匹布那么长了。王小十自那次之后,光是养伤便耗去了两年的功夫,再加上白莲教他们……

“不说这些了!”王小十道:“这次水军带了多少人?”

“若算上徐帅麾下的兵将,足足二十万人。”

“二十万人?这真是一场大决战啊!”

俞通海道:“可不是嘛!当初若不是王将军你点醒了我,我俞通海哪里有今天,能够参与到这样的一场旷世大战之中。”

旷世大战,这的确是一场旷世大战。朱元璋部便出动了二十万水军,而陈友谅围困洪都之时,便已经动用了六十万人。虽说连日来多有死伤,却仍旧战力浑厚,此一战,虽不敢比三国时赤壁鏖战,却也足以震古烁今。

船行了十日,才开入到了江西地界。而朱元璋早早便命人放出了话去,告诉陈友谅,“我朱元璋来了,来找你决一生死!”

二十万人乘战船而来,想要瞒是瞒不住的,况且朱元璋打一开始便没想要瞒过陈友谅。他如此大张旗鼓,依着陈友谅的心性,必然会放弃对洪都城的围困,暂缓攻势。如此,方能先一步缓解洪都城之危。

即便陈友谅不选择退兵,那么朱元璋也可顺势去到洪都,给予陈友谅迎头痛击。此次徐达同行,又有刘伯温、李善长两人在,商议起战事来也更为妥帖,总要胜过朱元璋一人之力。朱元璋之所以能成功,最大的原因便是他能听的进旁人的谏言。

洪都方向,战报不断,便于朱元璋时时掌控占据,制定战术。这些,自然都是通过锦衣卫的渠道传送而来。

“大帅,最新战报!陈友谅已从洪都撤军,准备逃往江州!”徐达道。

“好!文正那里怎么样?”朱元璋首先询问的不是陈友谅如何,而是先问起了自己人的状况。“洪都守军还好吗?”

徐达道:“幸存不足三成,而且人人带伤,就连朱公子也是如此。而当时,城中已经大半失守,朱公子正带人在城中依托最后的壁垒与陈友谅周旋。”总归,洪都还在他们手里。

“传令,按照原定计划,命华云龙把守泾江口,耿炳用、冯国胜分别把守南湖嘴、武阳渡,截断陈友谅归路。”一切,都如先前商议好的一样,不差分毫。“徐达,你与俞通海随我在中军,经松门而进鄱阳湖。咱们给陈友谅来一个关门打狗!”

此举可算是弄了一把险招。朱元璋本来兵力便不如陈友谅,如今却又分兵四处,极容易被陈友谅逃脱。但朱元璋这一计,是与刘伯温商议后,根据陈友谅的性情而定下的这一计。

看起来,陈友谅若从泾江口、南湖嘴、武阳渡逃走,当更有把握。但刘伯温却料定,陈友谅绝不会如此。一则,陈友谅军中楼船、舰船高大,这几处并不利于大船长途航行。

再则,陈友谅兵士雄壮,且甚为自负,他一定会领兵驶进鄱阳湖。因为他要和朱元璋决一死战!

刘伯温正是摸清了他性格上的弱点,而与朱元璋制定的计策。

朱元璋又道:“告诉俞通海,与陈友谅交手时,远了用火器,近处用弓箭,而后贴近肉搏,不放纵一个敌人!”

湖面上,火炮、火铳齐发,炸响连天,湖面都跟着颤了几颤,船身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或者陈友谅乘坐的大船尚不觉得,可王小十却已经感到脚下阵阵的晃动。这还只是离着很远的前线湖面上炮击所致,王小十真的不敢想象,若是这一发炮弹打在自己脚下的战船上,该是一副何种的模样?

这还是不尝试的为好!

“轰隆”一声,战船又是跟着一晃。王小十正在船舱门口,被这晃动的力道推到了门外。他伸手去抓,刚好抓到了一人的手臂上。“大帅!”

面前的人可不就是朱元璋吗?

“小十,不习惯这水面上的颠簸吧。咱们淮西子弟多是旱鸭子,不习惯这水面的颠簸也数正常。”朱元璋道。

“可大帅你怎么没事呢?”朱元璋的武功尚不如自己,在这船板上却行动自如,不受颠簸影响。

“我这可能就是天赋吧!”

这时,又有军士来报。“大帅,徐帅传回消息,说陈友谅军队在水面上拉开了架势,正徐缓向我方推进。”

“传令徐达,将舰船抵进,另分派快船,配备火铳,袭扰陈友谅舰队。”朱元璋道。这完全是要仗着己方快船灵活之利,而与陈友谅周旋。

转而,朱元璋道:“小十,我来是要告诉你和刘先生,我要到前面去帮徐达指挥,你就与刘先生、李善长他们留在这里。目前为止,这里还是安全的。”

王小十时刻没有忘记刘伯温的嘱托。“大帅,让刘先生他们留在这里,我陪着你到前面去!”

“小十,你还是留下吧!”

“大哥,还是让我跟着你吧!”王小十很坚决。他不知道刘伯温为什么会这么吩咐,但想来一定很重要,否则他不会与自己强调。“大哥,我不怕水面颠簸,现在也熟悉了这炮弹的声响,让我跟在你身边吧!”

第三百零五章 决战鄱阳湖(2)

作为一个后来人,即便掌握了如何多的知识,知道这段历史的大致走向,却也并非是天下无敌。就像现在,王小十的心就已经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了。

若当年王小十不是投奔了朱元璋,而是自己带着常遇春打天下,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吗?将二十万水军交付于他,他该如何指挥?只怕,王小十只有瞪着眼挨打的份。

战阵厮杀,与寻常的江湖搏斗是不同的。更何况,这里的战斗关乎的不是个人生死,而是瞬息之间,便有无数年轻的生命为此葬送。亲历这一切,并指挥这一切的朱元璋,该有极为坚定的心志,方能不为这血腥的一幕所动。

幸得,炮火不断在水面上炸响,湖水已被搅动的浑浊不堪,否则此时的湖面上必然沦为了一片血红。那该是何种恐怖之像呢?

“快看!”朱元璋叫道。而王小十始终都在看着,片刻也不敢错开。就只见,数艘快船,混乱之中被陈友谅的舰船所包围,无法冲出封锁。而船上的军士,却是不甘受缚,而点燃了船上所带不多的火焰,将陈友谅的舰船炸的一阵晃动。远远瞧着,陈友谅一方的舰船上船帆折断,船板上的人也纷纷落在水面之下。

前方,俞通海与徐达都在。他二人自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俞通海所在舰船当先,冲进了对方的连舟之间,便是一通火箭打的对方无有还手之力。

而这,不过是俞通海逞一时之勇,转而陈友谅的部队便围拢了过来,双方在战船不断交错船身,且行且射。一番的大战,直至天色完全黑下,朱元璋鸣金收兵这才告一段落。

夜间,湖面上战船连纵,形成了一处巨大的水寨。踏着战船之间搭乘的跳板,朱元璋与王小十来到俞通海所乘的战船身上。

他们是来看俞通海的。今日,幸得俞通海机警,及时抓住了时机,与陈友谅战船近身交手了一番,否则朱元璋部的损失可是比今日更大了。

“大帅!”俞通海负了伤,医官正在为其包扎伤口。见朱元璋亲自过来看他,俞通海连忙起身。

“别动!这不是讲虚礼的时候。”朱元璋问:“负伤了?”

“中了一箭,不要紧。幸好,没有被陈友谅的火铳打中,否则非要丢了这一条手臂不可。”此时的医术虽也足以治愈这样的外伤,可火铳里打的都是铅弹,更兼是温度极高,入肉之后便是一处巨大的创伤,更是会有感染的风险,因此若被火铳打伤,多半都会成为残废。

如此算来,俞通海当是幸运。而与那些被炮弹炸的粉身碎骨之人,他更该是感到万幸。

“还是俞大将军啊!”朱元璋坐在其身旁道:“今日咱与小十在船上见了,你俞通海指挥着战船,那声势是一点也不比陈友谅弱啊!纵观军中,也唯有你俞通海能够将舰船指挥的如此灵活。这一点,连邓愈都比不上。”

“大帅过讲了,邓愈将军操练水军,远在我之上。”

“你二人是各有所长!”

湖面水战,非但比的是双方战船大小、火器势力,更兼是要依靠水手操船的能力,是否能够指挥战船灵活运作,躲避对方的攻击。而并非如寻常人想象中的那般,只是一通对射。

“今日,陈友谅伤亡不小,但对比他那数十万的大军来说,仍旧不算什么。只怕到了明日,又将是一场恶战啊!”朱元璋道。

俞通海也道:“是啊!徐帅正在统计双方伤亡,以及军械损耗情况,等下便都清楚了。”

“报!”正当这时,有军士来报。“大帅,陈友谅派人夜袭水寨。”

“来了多少人?”

“尚不清楚,不过其中有巨舰一艘,正向我营寨而来。”

“陈友联这是要拼命?”朱元璋猜不透陈友谅做何打算。或许,就是想要以巨舰逼近,而后逼迫自己与之短兵相接吧。

若是如朱元璋分析的这般,陈友谅麾下的兵将多是江南人士,在船上行动自如。而朱元璋麾下的这些淮西子弟多是旱鸭子,只怕在船上近身肉搏,反而会无法发挥正常的战力。

想通这些,朱元璋下令道:“告诉徐达,务必将陈友谅的巨舰拦在水寨之外。吩咐邓愈,将火炮都用上,给我炸了陈友谅的‘混江龙’。”

陈友谅的巨舰被称作是“混江龙”,足可见那是有多大。

而后,朱元璋又嘱咐俞通海。“你受了伤,该当歇上一阵……”还未说完,俞通海便道:“大帅,这点小伤不碍事。明日,我仍旧亲自率军,直取陈友谅首级!”

“好!我等着看!”朱元璋离开了,而王小十紧随其后,不肯离开半步。

今夜,注定又是一个无眠之夜。

第二日,一早,俞通海果然率战船出发,袭击陈友谅。而昨夜的那场大战,朱元璋部伤亡不小,却幸得不曾让陈友谅的“混江龙”闯进水寨,否则那将更不好收拾。

江面上,另一番大战展开了。仍旧是俞通海指挥,而邓愈却甘当绿叶,从旁配合。若比起指挥战船的本事,俞通海的确是胜过邓愈一筹。他自幼在江面上长大,仿佛天生便懂得这些。战船在其眼中,便如自己的手臂、大腿一样。几句简单的指令吩咐,战船便已灵活运作,当真是如臂驱使之感。

“轰隆”作响之中,湖水宛若都随之沸腾了一般。

“大帅,刚刚那声炸响,陈军起码损失两千余众。”徐达道。而王小十却看不出来。他也不懂的如何在这混乱的战场中计算兵力优劣。

朱元璋却并不如此乐观。“只怕,我们的伤亡更多吧!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他手上本钱并不多,与陈友谅这般的硬碰,的确是伤不起啊!“吩咐收兵,暂缓攻势!”

“是!”若按照徐达的想法该当乘胜追击,打痛了陈友谅才是。可朱元璋既然发话了,他也不敢不听。况且,这伤亡的确是大了些。

而后,军中修整了两日。加固水寨,修补船只,医治伤重军士。停了战,却反而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做。幸好,陈友谅伤亡也不小,更是乐得修整这两日,所以并未再行夜袭水寨的举动。或许,是那夜被徐达所打怕了。

朱元璋部,一切都是外松内紧,始终都没有放弃了对陈友谅的戒备。而这几日,朱元璋有事无事便要往刘伯温这里跑,想来是要与这老家伙商议出更为妥帖的对策。

“大帅,连日来湖面平静,不过看昨夜星辰所显。想必不日便要起风了!”

“起风?先生莫非要叫我使用火攻?”朱元璋神情为之振奋。“何时起风,风向如何?”

刘伯温道:“东北方向。至于何时起风,恕学生才疏学浅,就无法尽知了。”

朱元璋道:“伯温,你做的已经很好了。我这就去命徐达准备!”

临出门之际,刘伯温却是刻意叫住了王小十。“小十,切记要紧跟在大帅身边,以防不测。”

“刘先生莫非看出了什么?”王小十问。这老家伙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自然这事情十分重要。只是王小十想不通,这水寨中层层介护,难道朱元璋还能出什么事不成吗?

“莫要多问,一切听我的便是。”

“好。”王小十答应。不光嘴上答应,他还重重的点了点头。这似是一个男人的承诺。

他想,刘伯温不肯言明,或许便是看穿了冥冥中的天意,却又不敢过分泄露,所以才借此提点自己。

刘伯温是一奇人,做的自然也是奇事。

总之,以后的几日,王小十将朱元璋看的更严了,几乎成了他的影子。原本,王弼是朱元璋的贴身护卫,如影子一般。可如今朱元璋亲临鄱阳湖指挥战阵,为恐夫人马秀英那里一时有什么需要,便将王弼留在了金陵,保护他们母子安全。

所以,这个贴身护卫的职责就落在了王小十的身上。

可算是千呼万盼,终于让朱元璋盼来了这样的一个日子。辰时刚过,风向转自东北方向。如此,朱元璋命人出兵。

连日来,军士得到了缓歇,再次出兵必然爆发出更强的战力。

仍旧是舰船当先。不同的是,这次朱元璋也在这船上。就在当中的一艘舰船之上,身边就是俞通海。朱元璋第一次站在这里,这也是鄱阳湖水战的最前线。

船行一阵,朱元璋甚至能够看到陈友谅战船上,兵士们翘首盼望的目光,两方好似近在咫尺一般。而此时,东北风更急,催促着他们不断前进。

近了、更近了!俞通海突然吩咐舰船停下,向两侧分开,床身之间彼此露出了一道缝隙。而从这缝隙之中,行驶出了二十余只快船。,船帆在这一刻扬的很高,宛若一面面旗帜飞舞。

舰船在俞通海的指挥下停靠住,而快船则是随后借着风势,将满船的火雷送给了陈友谅。

先前而行的舰船不过作为掩护,当快船真正行驶起来的时候,陈友谅已经来不及做出反应了。

第三百零六章 决战鄱阳湖(3)

陈友谅的战船高大,无法急促之间调动船身躲避。当承载着火雷、鱼油的快船点燃了引信,撞击在大船的船身时,就更加来不及了。顷刻间,二十余艘快船齐齐爆炸,湖水很大一部分被掀飞到天上,在天与地之间形成了一道水幕。

船身溅满了鱼油,而火雷将船身点燃,借助着鱼油之势,火焰蔓延的很快,而且不是那么容易便能够将之扑灭。

形势一时紧张起来。而陈友谅军中也并非都是无能之辈,陈荣指挥水师,明知无法避开,便催促军士,趁着战船尚且没有被火焰完全吞噬,尚有一战之力时,向着朱元璋一方冲去。

此举同样很简单,就是想拉着朱元璋一起陪葬。既然躲是躲不掉了,便迎头直上,让带着熊熊火焰的战船一头扎进朱元璋的营寨之中。

对面,俞通海见了之后,当下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口令急呼,船舷上旗语连连挥动,原本是一字排开的舰船,遵照俞通海的吩咐,两翼缓缓向前,以阻拦对方冲破阵势。

但就见着,陈荣水军之中巨大的战船,船身上带着熊熊的烈焰向着俞通海这里而来。而这大船逆着风向,却行驶的分外急切。大船原本吃水很深,可此时却见着,床上不断的有军械被扔下了船,以减轻船身重量。甚至于,王小十看见成群的兵士不顾生死的一头扎进了湖中,只为让船身行的更快。

船身的确行的够快。陈友谅的“混江龙”果然如过江之龙,扑向了俞通海的中军舰船。而此时的船上,非但是有俞通海这个大将在指挥,朱元璋却也刚好在船上!

“快,命令两翼加快动作,阻拦战船!”俞通海疾呼道。可看这情形,却也难以阻拦这“混江龙”。

而且,此刻竟连老天都不肯帮他们,原本呼啸正急的东北风,此刻竟有了几分停歇之感,使得这“混江龙”没了阻力,行的更快、更急。

“快,护送大帅离开!”眼瞧着两翼的舰船不及阻挡,俞通海只好如此吩咐。“小十,快护着大帅离开!”

“好!”王小十知道情况急切,对面的“混江龙”转瞬便至,他干脆一把背起了朱元璋,手搭着绳索顺着船帮便滑了下来。舰船下面,本就有数艘快船跟随,以应对不测。而此时,王小十背着朱元璋,双足刚刚落在快船上,就听头顶的方向一通轰鸣炸响。

那是汉军的“混江龙”开炮了,炮弹就在舰船的夹板上炸裂,也不知道俞通海此时如何了。

但也幸得俞通海机灵,让朱元璋离开。同时也亏了王小十动作迅速,否则朱元璋便要吃上这一发炮弹的苦了!

“快,将快船驶回水寨去!”快船上都有军士等候,王小十便是吩咐他们开船。

接着,上头又传来连番的爆炸声响,船板碎裂的一块块掉下来,险些砸在朱元璋的头上。

王小十心道:“刘先生让我跟着大帅,难道就是因为这个?他早知道大帅会有今日的凶险?”

何止是凶险,简直是吓的人头皮发麻。非但是亲身经历的王小十与朱元璋感到头皮一阵阵的酥麻之感,远处的水寨中,当徐达看到邓愈舰船的中军被炮弹炸飞,也感到脑中一阵的天旋地转。他们离着太远,还当是朱元璋出了事呢。

“快,火速支援!无论如何,要救回大帅!”

原本的计划,是以快船点燃陈友谅的巨舰,而后邓愈再以其麾下的舰船递进搏杀。可现在,邓愈的中军船只被炮弹炸毁,而且朱元璋也生死不明,徐达他也顾不得什么计划了,接连便命人出兵迎击。

水寨中战船奋力,呼啦啦扑向了战场之处。而那里,火势已经收止不住,陈友谅的战船必定是损失惨重。若无朱元璋处的惊险,这一战可算是他们的大胜。

“快、再快点!”王小十催促行舟的军士。

“小十,今日又多亏你了!”朱元璋也觉得一阵后怕。不过,他却从未将这丁点的惊谎表现在脸上。在寻常的军士心中,他仍旧是那副高大的形象。

“大帅,这是我应该做的!”

“好兄弟!”

“大哥……”

这时,徐达的船也到了。当先,见到朱元璋和王小十无事,徐达立刻命人降下了软梯,而他则是亲自下到快船上,问候朱元璋。“大帅,你无事吧?”

“没事。多亏了小十,带着我乘快船离开。只是不知道俞通海怎么样了?”

徐达道:“快去支援俞通海将军,务必重创陈友谅!”今日,必定会重创陈友谅。“大帅,您先回水寨歇息吧!”

“不!”朱元璋道:“我跟小十就在船上,我要看着你们提着陈友谅的头来见我!”

“是!”徐达也不继续相劝,而是反身上了舰船,带人围剿陈友谅部。

朱元璋望着湖面之上,与身边的王小十道:“小十,此战之后,再也没人能阻拦我们了!”

王小十脑子里虽不知朱元璋此刻说这话是何意,却本能的答道:“是,今后再也没人能阻拦大帅了!”

“是我们!你我兄弟。”

“我不敢和大哥再称兄弟。”

朱元璋也并未再说什么。他知道,王小十看出来了。当然,徐达等人想必也看出来了,所以刚刚徐达才会如此的紧张。可谁又会看不出来呢?连这些都看不出来,岂非就是傻子了?

两人而后沉默不语,就只看着前方战事的变化。可除去这一片的火海,好像真的是什么也瞧不见。但在火海之中,隐隐能够见到一道身影,在猛力的拼杀。那不是他们的眼睛看到的,而是他们的心看到的。而那个人,就是常遇春!

常遇春太过的出色,好似军中每一个人的缩影,都能够呈现在他的身上,他就是军中的一切,军中的“魂”。

“回水寨!”朱元璋突然道。

“大帅不继续看下去了吗?”王小十问。

“已经不用看了!”已经不用看了。足够自信的话,他就是这么自信。他也相信,徐达和俞通海不会令他失望。

水寨中,刘伯温咳的更烈,好似泄露了太多的天机,而遭到了天谴一样。

“刘先生,江面湿气太重,你的身子还受得住吗?”

“劳大帅动问,学生还好。”刘伯温道。

朱元璋点点头。“等明日,与陈友谅之间的争斗该有些结果了。到时候,就将大军驻扎在康郎山上,你也好少受些水面潮湿之苦。”

“多谢大帅!”

这时,李善长来了。算起来,他可是这水寨中的大忙人,王小十总共也未见过他几面。大军征战,粮饷、军械的调配都由他经办,自然是忙的很。

朱元璋见他额上冒汗,便道:“善长,连日来真是辛苦你了。火雷、弹药还充足吗?”

李善长道:“回大帅,历年来我部多有缴获,并且也曾加紧督造。而这一次,咱们可谓是罄尽了全部的家当。而今,弹药消耗过半,已不堪久伐。”

“还有!”李善长说还有。而他今日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夫人从金陵城派人传过信来,学生不敢怠慢,特来呈递给大帅。”

“信上写了什么?”

“学生未敢拆开。”李善长也显得很谨慎。看起来,非但是王小十懂了,而刘伯温、李善长也都懂了,所以在朱元璋面前已经不再似从前那般的随意。终究,朱元璋走上的便是一条孤独的路。

朱元璋就怕应天出事,所以赶忙拆看。乍看之下,朱元璋眉有喜色。而后,这喜悦之情慢慢消弭,进而却是眉头越皱越紧、越皱越紧。

没人敢说话,生怕朱元璋将这无名升起的邪火发在自己身上。

忽而,朱元璋轻吐了口气。“小十,大哥要恭喜你了!”

“大帅……”

朱元璋道:“你大嫂来信上说,小羽怀有身孕已经数月,你就要当父亲了!而且,你大嫂还做主指腹为婚,若是生了女儿,就许给我家老二做媳妇。若是生的儿子,就只好等我有了女儿后,咱们再结亲了!哈哈……”朱元璋开了句玩笑,自己却当先笑了出来。

“这真是大喜事啊!”李善长也跟着赔笑。

而实际上,除去第一句之外,后面的话王小十根本就未听进去。将为人父的喜悦,已经令他整个人都傻掉了。

那就是在王小十自安丰回来之后。那时他们……或许王小十若是早知小羽怀有身孕,只怕他会选择留在金陵,而不会跟随朱元璋出兵。那是他两世为人,所孕育出来的第一个生命,令他如何能够不激动、欣喜。

可既然是大好事,为何朱元璋会皱眉呢?

“还有!”朱元璋接着道:“还有陈颖儿不见了!好像,已经奔着鄱阳湖而来。”余下的话,他不必说。陈颖儿会贸然前来,自然是为了陈友谅,王小十的老丈人。这已经不再是王小十的家务事,而是关乎到朱元璋部生死的大事。

“小十,我希望你不要掺杂个人感情。如果陈颖儿真的难舍父女之情的话……

第三百零七章 兵困湖心岛(1)

若陈颖儿无法割舍父女之情怎么办?依着朱元璋的性情,即便看在王小十的份上,却也绝不会留手。所以,朱元璋才告诫王小十,要他不要感情用事。

或者说,朱元璋怕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朱元璋真的是怕了。他怕王小十再一次犯傻,再一次放纵了陈友谅。上一次,王小十是出于情谊,放纵了陈友谅。当时一则是朱元璋气愤,再则是为堵众位将领之口,而将王小十免职。如今若王小十再一次犯傻,只怕朱元璋也保不住他了。

越是走下去,朱元璋就越孤独,甚至他自己的身上,都已经没有任何的私事可言。若王小十继续犯傻,纵然朱元璋念在兄弟之情想要放过他,却也做不到了。

因为这并不过只关乎朱元璋一人,关乎的是那些浴血疆场,将生命撒在鄱阳湖的将士们。如此,该让朱元璋如何徇私情?

所以他才劝王小十不要犯傻。朱元璋可以杀一个陈颖儿,却不忍去杀王小十。至少现在他还不忍。

“大帅放心,我不会再犯傻了!”王小十回答的很轻松,但他心中是真的轻松吗?嘴上说着不会犯傻,可他真的能眼看着陈颖儿身投火海吗?

朱元璋听罢却是点了头。“恩。连日来,你们也都辛苦了。小十,你下去歇歇吧,不用跟着我了。”

朱元璋走了,而后李善长也走了,只余下王小十与刘伯温,两人面面相觑。

“咳咳!”刘伯温咳了两声。“小十,没什么好想的了。该发生的终究是会发生,思之无意。”

王小十问:“刘先生也觉得,陈颖儿是放不下父女之情?”

“谁又能放得下呢?但或许,她不过是想见陈友谅一面而已。”这话,仿佛为王小十的思维打开了一扇清晰的大门。他道:“一定是的,颖儿一定会是想再见陈友谅一面。她说过,不会再为了陈友谅而去做什么。”

王小十转而想到。“不行,我要先一步去问个清楚!”

“小十你做什么去?”

“我要去找到颖儿,问她为什么要来这儿。”

“慢着!”刘伯温道:“你现在还不能去。你答应过我,一定要跟在大帅身边。”

“为什么?”今日的凶险已过,自己还需要紧跟着朱元璋不放吗?他第一次开始质疑刘伯温所说的话。同时甚至怀疑,刘伯温也早想到了这一切,而他让自己始终跟着朱元璋,也是为防自己去犯傻。

刘伯温道:“其中的利害关系,我一时无法言明。但你要相信我,战事一日未停,你就要一日跟在大帅的身边。”

“可是……”

“大帅今日独自回去,就是想让你清醒一下。明日一早,你就亦如往常一样,就什么事也没了。”刘伯温仍旧坚持,激动之下咳嗽更剧烈。看着刘伯温因为跟自己两次北上,不惜落得这一身伤病的,王小十怎么好拒绝他,又怎么忍心拒绝他?

“我答应你了。刘先生,我答应你了。”

第二天,的确就如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王小十就跟在朱元璋的身边,如他的影子一样。相信这样,朱元璋也不会有任何危险。

昨日的大战持续了一昼夜,陈友谅部伤亡惨重,巨舰烧毁八艘,俘虏近千人,其他损失尚未统计。当所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朱元璋部的损失也同样不小。

而自大战之后,陈友谅率残部退至湖心岛,而朱元璋,则就如昨日所言,吩咐队伍驻扎在康郎山上,与湖心岛的陈友谅隔湖相望,四面对垒。

而后,徐达率人,对湖心岛发动了猛烈的攻击,却屡次被陈友谅部所挫败,不得不暂且停战,只将兵力围困在湖心岛外围。可以说,而今的陈友谅已成必败之局。只要他被困湖心岛一日,就将面临弹尽粮绝之危。

所以朱元璋不急,他一点也不着急。

朱元璋一面围困陈友谅,一面吩咐华云龙、耿炳用、冯国胜几人,坚守三面要地,严防陈友谅率众出逃。如此,剩下的便交给时间了。

第二天,徐达报告,有两名陈友谅部将乘快船前来投降。在确定这不是陈友谅的诈降之术后,朱元璋命人将这两名将领好生安置。

可如此一来,陈友谅却是好一通气急。在这种情况之下,一但出现临阵倒戈的迹象,便说明他兵败在即。

陈友谅很恼火,命令将朱元璋部的数百名俘虏全数斩首,首级以快船运送到康郎山前,送到了朱元璋面前。一时间,朱元璋军中将领各个义愤填膺。以常遇春为首的一众悍将,请求朱元璋下令,强攻湖心岛。可朱元璋却仍旧未动。

这时候,常遇春又提议,该当以牙还牙,将陈友谅的俘虏全部斩首,同样将首级送往湖心岛,借此回敬陈友谅。

但朱元璋还没有同意。现在,朱元璋与陈友谅两人彼此隔岸相望,虽然谁也瞧不见谁,却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存在。这一对世间最为强大的对手,在最后一刻即将来临之际,蓦然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

一直等到陈友谅粮食不多,而朱元璋才下令。他下了一个奇怪的命令,命人将陈友谅的俘虏集中起来,而后给他们吃的,让他们吃饱喝足,再每人带上两天的粮食,而后将他们放回去!

这一下,谁也摸不清朱元璋搞的什么主意。放人、送粮,这岂非是在壮大陈友谅的实力?

可这是朱元璋决定的事,谁质疑也没有用。如此,军中大多数的将领都觉得,朱元璋变了,变的无从亲近,已经越发凌驾于众人之上。

等到这些俘虏尽数送还回去,朱元璋在船板上叹息。“小十,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懂!”王小十是真的懂。“大帅这是借此搅乱陈友谅的军心。陈友谅被困湖心岛,身边缺粮。而大帅虽然放了这些俘虏,可每人两日的粮食,分摊到陈友谅军中,尚且不足一顿饭食。而且,陈友谅一但下令让这些人将粮食交出来,必然会寒了这些人的心,也寒了众将的心。”

朱元璋道:“你很聪明。果然跟刘伯温在一起久了,人总会变的更聪明。”

王小十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呆愣愣的站在朱元璋的身后。

朱元璋又道:“小十,当初早在濠州,我曾经历过那种粮草不济的日子。那时候,我不过一个小小的百夫长,必须要与身边的兄弟同甘共苦。若每人只有半碗饭,我绝不会多吃一口!”

这话王小十相信。当初的朱元璋,是一个极重情义的人,否则徐达等淮西二十四将也不会在当初朱元璋一无所有的时候,跟着他反出濠州。

“即便是现在,我麾下数十万大军,将帅数百,可若是落得弹尽粮绝之际,我也会与身边的兄弟们共受甘苦。但他陈友谅却不会,这就是我与他的不同!”朱元璋道:“所以,他陈友谅必然会败在我的手里。不关乎其他,只因为他心中没有情谊,他心中蔑视情谊,最终也必然会被情谊所败!”

就像朱元璋所说的那样,当这些俘虏拿着粮食回到了湖心岛之后,陈友谅怀疑这是朱元璋的奸计,却并未想到如此深远的地方。他只认为,这些人中有人投靠了朱元璋,是回到湖心岛做卧底的。

如此,他非但将粮食集中了起来,更是将这些人尽数看管在了岛上。如他这样做法,非但是让这些俘虏寒心,更是令随着他出生入死的弟兄们寒心。

渐渐的,湖心岛上开始传出不一样的声音。那都是在质疑陈友谅的声音。被杀了一批,却仍旧无法阻止这声音的蔓延。它们就像是瘟疫一样,越传越烈,已成了无法收止之势。

所以,陈友谅想到,要让这些人转移思维和目光。所以,他再次发动了攻势。

这一次,陈友谅集中了火力,强攻南湖嘴。攻势很猛烈,仿佛拼了命一样,华云龙负责守卫南湖嘴,立刻向朱元璋传信,报告陈友谅将要自南湖嘴突围。

当朱元璋增派兵将赶到时,战事却已经结束了,陈友谅也重新退回到了湖心岛上。刚刚还看似猛烈的攻击,实则不过是佯攻,意在试探南湖嘴的兵力。

随后的几日,陈友谅部不断动作,全都是围绕着南湖嘴进行。看起来,陈友谅是打着这样的主意!他在南湖嘴不断的搞小动作,为的是吸引朱元璋的目光,而后好从别处突围而走!于是乎,各级将领纷纷加强其余几个方向的防御。

但朱元璋却不这么认为。陈友谅越是如此,他就越是觉得,陈友谅最后会选择南湖嘴突围。他们可算是老对手了,不说什么战略战术,单是这份心心相惜之感,便不是寻常人能够体会的。

换而言之,如果是朱元璋被困在湖心岛上,他也会从这个方向突围而走!

所以,朱元璋已经暗暗将大部分兵力,埋伏在了南湖嘴,只等陈友谅这瓮中之鳖探出头来!

第三百零八章 兵困湖心岛(2)

而后,湖心岛却像是沉寂了下来,连续两日也不见动作。王小十甚至怀疑,陈友谅是不是已经放弃了抵抗的打算。

当水面过分平静时,你只要扔一枚小小的石子下去,所造成的震动也会如滔天巨浪一般。只不过,朱元璋尚未想到从何处取来这样一枚石子。

正好,李善长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人。

“大帅,学生此来,特来向您报告军械损耗情况。而今,我部火雷、弹药即将耗尽,倒是箭矢还余下许多。若战事还要持续下去,学生就不得不去另行筹措了!”这是李善长说的话。他而今可算是朱元璋的大管家。

朱元璋道:“不用。最后的决战不出这几日,你即便从其他地方征调也来不及了。所幸的是,陈友谅也并非兵强马壮。这一战,就是决定我二人生死的时候。”

“大帅说的是。”李善长道。按说他禀报了这些,也得到了朱元璋的回应,就应该离开了。他李善长可不是什么清闲的人,事事都需要他操心。可今天他似很清闲,就站在朱元璋身后,陪着朱元璋王小十两人眺望湖面景致。

许久,才听朱元璋道:“善长啊,还有事吗?”

李善长道:“启禀大帅,学生要为大帅引荐一人。”自然就是他身后那人。“大帅,此人名叫胡惟庸。此番鄱阳湖之战,胡惟庸助我调配粮饷、军械,又帮着征调船只,很有办事能力,所以学生斗胆将其带来引荐给大帅。”

“哦?”朱元璋也好奇,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劳动李善长亲自引荐。“这是你的门生?”朱元璋问。

李善长答道:“不是,他是学生的同乡,是濠州人士。”

而这时,胡惟庸主动道:“回禀大帅,下官愿意拜在李公门下,只可惜下官才疏学浅,难入李公法眼。”这胡惟庸果然有本事,将李善长简直捧到了天上,也将朱元璋逗的一笑。

朱元璋道:“好,你就拜在李善长门下。善长啊,我今天给你招了一个门生啊!”

“多谢大帅。”李善长也有此意,可算是一拍即合。

王小十看向他。他早听说过胡惟庸的大名。后世鼎鼎大名的胡惟庸案持续十余年,牵连数万人。而今日一见,这胡惟庸果然有些气度,见了朱元璋也不卑不亢,还抽空与王小十笑了笑,可算是谁也不得罪,想必做事也能面面俱到。

朱元璋又道:“胡惟庸,你现任何职?”

胡惟庸道:“回禀大帅,下官曾做过元帅府参事,自大帅攻占和州时投奔,现为吉安通判。”

“你还做过帅府参事?好、好、好!”朱元璋道:“这样,此战结束之后,你跟随善长到金陵去,在府上任参事,不必去做什么通判了!”

“多谢大帅!”胡惟庸叩头相谢。

朱元璋又道:“正好善长你来了,去帮我修书一封,送给陈友谅。”

“大帅莫非是要劝降陈友谅?大帅,依着陈友谅的心性,是绝不会投降的。”

朱元璋道:“写便是了。即便陈友谅不肯降,这一封信也足以动摇他的军心,逼迫陈友谅不得不提早动手。”这就是朱元璋捡起的一枚小石子,要在陈友谅的湖中掀起滔天的巨浪。

“是!不过,写这种信,还是刘先生最为善长。他的笔下,即可温情脉脉,又可勾画如刀,必然会让陈友谅心有所动。”

“恩。”朱元璋也道:“的确还是伯温最适合。你下去吧。”

“是。学生告退。”而后,李善长与胡惟庸离开。

王小十望着他们,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他真不知道,眼瞧着胡惟庸一步走到了朱元璋的身边,到底是对是错。现在,胡惟庸已经是李善长的门生,后世的胡惟庸案,也不知将要牵连多少。

王小十不知的是,史上胡惟庸与李善长两人,本身便有着解不开的关系,所以李善长才在七十岁高龄之后,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而相比起来,懂得隐忍的刘伯温,便比之好了千百倍。刘伯温不得善终,却终究保住了一家老小。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纵然王小十有心阻止,却也无力。他现在听从刘伯温的吩咐,是一步也不敢离开朱元璋的身边。

李善长与胡惟庸回到了船舱,而胡惟庸自然又对自己这位老师好生的感激了一番。“李公之恩,学生永世不忘。”

“起来、起来!”李善长呵呵的笑。他们本是同乡,而胡惟庸又极和李善长的胃口。

胡惟庸道:“李公真是神机妙算。我一说出曾做过元帅府参事,大帅立刻就命我跟随回金陵,去做吴国公府参事。”

“早在预料之中。”李善长道:“惟庸啊,你是绝顶聪明之人,之所以你想不到这点,是你还不了解咱们这位大帅。大帅用人,一向都是认贤而用,从不忌讳你出身如何,更不会在乎你曾为元廷效力。你说出自己做过元帅府参事,大帅非但不会迁怒于你,更会视你的才能而酌情提拔。”

“李公说的是。今后,学生还望李公多多栽培。”

李善长的一张老脸笑的像朵花一样。往常,帅府中只有他与刘伯温两人,顶多再算上朱升。而那朱升与刘伯温同样受朱元璋重用,而且那两人是饱读诗书的君子,不会围着李善长拍他的马屁,他们也没必要这么做。

而今多了一个胡惟庸,被他一通吹捧,李善长纵然是圣人,也不禁会有一阵飘飘然之感。

“惟庸啊,今后要努力奋进,大帅很看好你啊!”

“李公此话是真?”

李善长道:“当然是真。今日,大帅对你,可是连声叫了三个好字。要知道,除了对军中将领,大帅可从未如此啊!就连龙湾之战时,刘伯温立下大功,才不过得了两个。”

“这是为何?”胡惟庸此刻尚带着几分谦逊。“下官早就听说过刘公之能,下官怎么敢比得?”

李善长道:“刘伯温是聪明,不过他太过的聪明了。凡事即便刘伯温不说,却也总令人觉得,他心中是早有了计较。甚至于,大帅在他面前,都总有一种自惭形秽之感。这样的人,怎么会惹人喜欢?刘伯温喜欢装糊涂,却又装的不像。日后你我同殿为臣,切莫在大帅面前表现的太过聪明。”

“同殿为臣?”胡惟庸道:“李公说此话,难道说大帅日后,是要上位的?”

“当然!”李善长就真如一位尽责的师长,在教导学生。“此战之后,天下再无人是大帅的对手。而小明王如今已名存实亡,大帅如今顶着吴国公的名号,再进一步又是如何?”

“那就是天子了!”朱元璋早晚是要称帝的,但在胡惟庸看来,却不会如此之快。但那一天,终究是会到来的。

李善长道:“所以啊,以后你我便是殿前之臣。”

胡惟庸又道:“若无李公今日引荐,只怕到那时候,下官仍旧是一个小小通判。”

“哎,这是你自己用心的结果,我不过随口一提。”李善长脸上的笑容更胜。

他是一个有功利心的人。读书之人,哪个没有功利心?只不过,李善长的功利心更大,至少比刘伯温的要大。想到将来有一天,自己将站在金殿之上,一跃成为文臣之首,那该是何种感觉?

李善长自信,将来这个文臣之首,必然是自己,所以他现在便开始有意识的培植亲信、招揽门生,而且是在朱元璋亲口授意之下,光明正大的招揽门生。

当李善长两人离开不久,朱元璋便亲自去了刘伯温处,吩咐他写信招降陈友谅。而刘伯温的态度与李善长却是一致,两人一致认为,陈友谅纵死也不会降。

知道了朱元璋送这封信的意图,刘伯温道:“学生遵命。”

刘伯温的笔下,果然利如刀剑,只怕陈友谅见了这信之后,也会气的跳脚。

“陈友谅,我部秉承天意,只以少量兵力,便取你龙兴十一郡。尔先兵败龙湾,后仍不思悔悟,贸然用兵,以至于兵困洪都,后又败兵康郎,数十万将士葬身火海,皆乃尔一意孤行,于心可安?今被困湖心,你即侥幸逃脱,自当思之再思。如能率众归降,并撤销帝号,等待天下明主,日后尚有一番作为。若你一意孤行,到时丧家灭姓,悔之晚矣!”寥寥数语,刘伯温竟连丁点笔墨都不肯浪费。

其意达到便好,没必要用太多的语言。说不准,陈友谅连这短短的一段话都未读完,便已经气的将之撕毁。

“好!伯温果然才学过人。换做是咱,绝对写不出这样一封信来!”朱元璋道:“告诉邓愈,派快船去给陈友谅送信。要让陈友谅军中的所有人都知道,是我朱元璋来劝降陈友谅!”

送信的人抵近湖心岛,高喊:“奉我家大帅之命前来捎书,劝降陈友谅!”如此,岂非是营中人人尽知。而后,将书信绑在箭上,射入陈友谅营中。这一枚“石子”入水,而后才是滔天的巨浪。

第三百零九章 兵困湖心岛(3)

书信还未等递到陈友谅手中,朱元璋下书招降的消息,便已经传遍了湖心岛。当然,岛上陈友谅的兵将人人心中各有想法,谁也无法逐个辨别。但能够确定的是,湖心岛上必然会有一股“投降”的声音,在不断的扩散、扩散。等到了无法收止的地步,陈友谅将面临一个选择。

要么投降朱元璋,要么便只有提早突围。

但按照朱元璋的分析,陈友谅是绝不会降的,所以他只能选择早日突围,与朱元璋决一死战!这也是朱元璋所期盼的。鹿死谁手,就看这一战了!

果然,陈友谅就如朱元璋和刘伯温所判断的那样,在看过信之后,猛力将信纸撕了一个粉碎。只怕这信上再多一个字,陈友谅也看不下去了。一切,都在刘伯温的精妙计算之中,不差分毫。

“传令下去,今晚三更造饭,四更发起攻击!”

四更造饭,这可真是够难为人的。岛上缺粮已经不是一日,即便是熬粥,这粥锅里也是清澈见底,不过一人分到一碗米汤而已。可既然是陈友谅吩咐,军士仍旧照做。

陈友谅也是人,也要吃饭。而他桌案上摆着一碗米饭,和一条鱼。就是这湖中的鱼,刚打上不长的时间,下锅时鱼还翻腾了两下,可谓是鲜嫩的很。陈友谅久在江南,自是吃鱼的行家。他在鱼腹上夹了一筷,便再也不肯动了。

纵然这鱼肉鲜美,却也难敌心头无名的火气。他不知道,自己如何比朱元璋差,怎么就会落得如此地步?

思来想去,他自认并不比任何人差。而造成今日这番局面的,全因为一个人。王小十!他将一切的失利,都算在了王小十的头上。

思之再三,陈友谅越想越气,猛的将桌案掀翻,米饭、鲜鱼打翻在地。

四更天,月上中天。陈友谅弃了他的“混江龙”,而登上了一艘寻常的舰船,至少现在看起来并不是如何的起眼了。

当陈友谅的舰队开出,湖心岛上再无一人。

果如朱元璋猜测的那样,陈友谅仍旧选择了南湖嘴作为突破之地。两方乍一交上手,战事便进入了白热化之中。这是陈友谅最后的机会,他自然是拼上了老命。

而朱元璋一方呢?朱元璋亲自在南湖嘴坐镇,谁若是不卖命,那是要受到军法从事的。

双方交上了手,火炮、火铳、弓弩齐发,满天的箭雨密集,令人观之须发喷张。密集的火器连射,夜空下的湖面上,闪过的是道道星辰一般。

“瞧!当中那艘巨舰便是陈友谅所在,命令徐达,全力攻击,务必击毙陈友谅!”朱元璋千算万算,却是没有算到陈友谅已经不在那艘船上了。作为战役的指挥人员,此举可算的上是“临阵脱逃”,但陈友谅管不了这些,眼下是保命要紧!

朱元璋一方,徐达接到将令之后,派出精悍军士,在邓愈水军的配合下,乘快船接近。舰船也没命般的前冲,撞上了巨大的“混江龙”。其意,自然是想要阻止陈友谅逃脱。

远远的,就见着巨舰被小船所围住,却并不未被其拖延住脚步,反倒是如一只被困的猛兽,只顾得东撞一头、西撞一头。

撞来撞去,即便是如此巨舰,却也禁不住这般的折腾,船身上露出了明显受创的痕迹。而这时,从巨舰之后突然冲出了数十支快船,一跃便到了巨舰的前头。

这陈友谅要做什么?难道打到了现在,他才想起变换战术,以小船来对敌!

眼瞧着,这数十支快船变换位置,竟儿是并拢为一,如一条长蛇,彼此船头、船尾相连。

“这陈友谅是要做什么?”正当朱元璋思索不出陈友谅的用意之时,这如一字长蛇般的“船阵”却是运转了起来。数十支快船,和上百名军士之力,船在江面上如飞驰一般。

后面的船顶着前面的船,数十条船前行的力量加起来,船行之快可想而知。好似眨眼的功夫,当先的快船已经撞在了朱元璋所在的舰船之上。

而后,快船上的军士开始攀爬船身。他们人人都带着锋利的短刃,大力之下可以很轻松的刺入船身,以此作为攀爬的借力点。这一行数百人,如跗骨之蛆,令人烦不胜烦。

“快,放箭将这些人解决掉!”

羽箭笔直向下,射杀那些企图攀上船板的陈友谅军士。而这些人纵然中箭掉落在湖水中,却是拼死将手中短刃猛力的插在了船身上。

如此连番下来,向上攀爬的“脚步”,已离着船板不足一丈之距。

而在这时,从下面的快船里突然站起了一个大汉,手里提着根长棍!他一只藏身在快船上,若是早知他也在,朱元璋万不会大意到令船只靠近。

此人便是张定边!

却是张定边,身手远非常人,踏着船身上钉住的匕首,一步一步的蹿纵上来。当王小十也发现了此间的状况时,张定边已经跃上了船身。不过抬手间,张定边便已经击杀了一员将领,而后冲着朱元璋扑了过去!

“保护大帅!”王小十将朱元璋护在了身后。

就瞧着,数名将领扑向了张定边,而其一根长棍在手猛力前点,就如穿“糖葫芦”一般,穿过了两名将军的身体。这一幕,可算是吓傻了很多人。

王小十又一次,在张定边身上感受到了恐怖的味道。比之先前的数次感受更为强烈。他仿若不是人,而是一位战神,一位在战场上肆意收割敌人生命的恐怖机器。

而这恐怖的家伙就到了跟前,高高跃起,长棍打向了朱元璋。纵然有王小十挡在身前,也免不了会被来一个前后贯穿。而看张定边此刻一跃而起的气势,王小十没来由的一阵心虚、

就如刘伯温所说的,张定边的勇武,体现在战场厮杀上,靠的是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而张定边,便是能够将这股气势运用到极致的人。此刻的张定边,只怕就连蒙赤行站在他的对面也不是其敌手,就更不要说王小十了!

惊恐之下,王小十都已经闭上了眼睛。只怕下一个呼吸之间,他就又要被张定边一棍洞穿心肺。不知道这次他是否还有如此之好的运气。

就在这时,王小十听得耳边呼啸。虽未来得及睁眼,但他的感知所反馈回来,却是有一支羽箭擦着自己和朱元璋的身边而过,飞袭向了半空中的张定边!

是身后,另一艘舰船之上,常遇春发现了他们这里的危机,张弓搭箭疾射过来。

半空中,张定边挥舞长棍挡过了这一支羽箭。不过是这眨眼的功夫,王小十只感觉到张定边身上那惊人的气势一松,攻势好似都缓慢了许多。而同样的,王小十看中了这点,身子飞扑了上去。

张定边刚刚一棍打落了羽箭,却来不及再次挥手击毙王小十。而王小十就是趁此机会,一把抱住了张定边的腰身,带着他从船板上滚落,一直滚落在湖水之中,滚落到水面之下。

此刻,朱元璋被惊的暂时忘却了呼吸,直到他胸中憋闷的难受,这才想了起来,也想到了刚刚的凶险。张定边顷刻之间力毙数员战将,是何等的恐怖。若非是常遇春一箭恰好而至,又有王小十舍命拖张定边下水,只怕朱元璋这条命便要交代了。

身后,常遇春吩咐大船靠拢,搭过了跳板来到朱元璋这边。“大帅没事吧!快,护送大帅离开!”朱元璋所在的位置已然暴露,再留下来必定更为凶险。

而今,王小十与张定边双双滚落湖面,生死不知,常遇春便代替过王小十,担任起了朱元璋的护卫。

江面下,王小十提早闭起,因而没有被湖水所呛到。水面下浑浊一片,根本就看不清什么,所以王小十干脆闭着眼,以感官来查看周围的一切。

胸腹之间,一股内息源源不绝,王小十也不觉得气闷。而这时,昏暗的湖水下面,一股大力的搅动传来。那是张定边挥舞着铁棒,打向了他。

王小十手中没有兵刃,刚刚腰间的宝刀未及抽出,而今滚落在了湖面下,也不知刀掉在了何处,只好想办法闪躲。

而水面之下,动作本身便会迟缓几分,而王小十又并不精通与水下的功夫,动作更加是难以协调。他本该躲开这一棍,却反倒是被打了个正着。

张定边的一棍打在王小十的背上,幸好王小十聪明,一口内息强行提起,凝聚在后背,才不至于被这一棍打死。但这一棍落在身上,王小十却是被打了一阵气血翻腾,忍不住便张开了口。

这一张口,湖水倒灌进嘴里,说不出的滋味。湖中的土腥气,再加上连日来大量的血迹沉浸在水中,还有炮药的味道,混合在一处自然很是难闻。

被呛了一口水,王小十老老实实的闭起了嘴,并且想办法对付张定边!

王小十功聚双拳,在身前猛力的舞动,将这水下搅弄的更为浑浊。趁着视线受阻的一瞬间,王小十卖力的向身后游去,以躲避张定边。

第三百一十章 杀尽江南百万兵(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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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一路游出去了多远,总归王小十觉得,应该已经远离了战场。至少,水中那股浸透着血腥的味道淡了很多,而且湖水也逐渐变的清晰,甚至会有光亮不时的洒落下来。如此,当说明天亮了。

天亮了,已经数个时辰过去。想到这里,王小十觉得胸中一阵气闷之感。他已经数个时辰潜伏在水里,未曾露出头去。而今天亮了,他也该出来透一口气了。

王小十从水面下探出头来,进而是他的半幅胸膛都露出了水面。重新接触空气,这股清新的气息直冲肺腑,是何等的畅快啊!

他瞧着四周,天的确是亮了,太阳已经挂的老高。王小十寻找方向,准备游回去。至少,他应该先游到岸上,将这身湿衣服都脱下去。

却是在这时,就见远处,太阳升起的方向,水面下好似暗藏这一条巨鲨,在水面下趟出了一条水箭。

湖水里怎么可能有鲨鱼呢?能够在水面下搅动出如此大动静的一定是人,而且不是一般人。一般人在水中,没有这么大的力气。

猛然间,王小十就想到了张定边。一定是张定边!自己还以为将张定边被甩开了,可事实上呢?张定边久居江南,熟通水性,王小十哪里能是其对手!

这人就是张定边!水面下,张定边也失了长棍,可这反倒令他的身子更为灵活。在水下,张定边身若游鱼,拼命的向着王小十冲来,激荡的水面上都扬起了一片浪花,在水下形成了一道水箭。

他来的太快了!或许是王小十身子探出水面换气的功夫,才让他寻到了出手的机会。

张定边顷刻而至,而王小十却避无可避。在水中,他身子远不如张定边灵活。

所幸的是,今日的张定边,远非昨夜那般的气势逼人,王小十尚可与之一战。

王小十重新降回水面之下,功聚右拳,在这一道水箭来临之际,王小十愤然将拳挥出。一拳直直的打出。

可就是这样,他这凝聚了全身力气的一拳,却是击了一个空。原来,当先一道水箭不过是张定边劲力搅动所致。水箭被他这一拳打散,而后才是张定边的杀招!

张定边同样是一拳打来。在水面下,武力又如张定边这般,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精妙的招式,简单的一拳直出,速度达到了人眼都难识别的速度,人力又如何躲的开?

王小十收拳,就以胸膛挡住了这一拳。

被这大力的一拳冲击,王小十身子受力之下急速的向后退去。他的双臂不断在水中挥舞,借以稳定身形,也是在用来化解这一拳的缓冲之力。

王小十明知在水中不是张定边的对手,便宁愿挨上这一拳,也要借此退回去。

张定边一见自己上了当,咬着牙二次冲了上来。只不过此时水面之下无法张口,否则非要气的大骂王小十狡猾。

而王小十是狡猾吗?却也算是。只不过,他也付出了代价。否则,张定边的一拳又会是那么好接下的吗?

在水中,王小十都已喷出了鲜血,而在下意识的张口之下,湖水又倒灌进了腹中,令人十分难受。可王小十还要活下去,他什么苦都要吃下。

卖力的,几乎是拼了命的向岸上滑动,只为能先于张定边一步脱离水面的束缚。甚至于,若张定边二次追上,王小十仍旧愿意以受伤为代价,使自己加速前进。只是不知道这一次,张定边是否还会上当。

终于,王小十上了岸,而张定边仍未追上他。

上了岸,王小十身子趔趄了几下,嘴里骂道:“他奶奶的张定边,力气还真是大呀!”那一拳的确是够王小十受的。但好在,他暂时摆脱了张定边这个麻烦。

可王小十不敢耽搁,立时向着远处跑去。也不管前路如何,哪怕前方是洪荒的猛兽,也不如张定边这个大活人来的可怕。

昨夜间,张定边奇袭朱元璋,虽然未能成功,却击杀了数名将领,更是让朱元璋部紧张了一通。而陈友谅久攻南湖嘴不下,转道去攻泾江口,自泾水而下。

华云龙把守泾江口,而陈友谅自其眼皮子底下逃脱,花云龙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因此他将自身绑缚,来找朱元璋请罪。

朱元璋看到他这个样子,心底的愤恨可想而知。但一想到,华云龙是当年的老兄弟,淮西二十四将之一,比之王小十的资历还要老,他的心一下子软了。同样的老兄弟,刚刚王小十才为了他而火拼张定边,如今生死不知,他哪里还有心再去惩治这些老兄弟?

朱元璋恨的,抽出马鞭将华云龙抽打了一通,而后便命令他率军随后追击,务必要追上陈友谅。另一面,他则是吩咐人在江上把守,万不能让陈友谅逃出江去。

“大帅切莫动怒。陈友谅此番兵败,纵然不死,也再难成气候。杀与不杀,不过早晚的事。”说这话的是李善长。若换做刘伯温,当不会如此劝说他。因为刘伯温能看透朱元璋的心,当知道他心中最为记挂的并非是陈友谅,而是生死不知的王小十!

“大帅!”这时候,门外有人闯了进来。如此时节,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

“小十找到了?”朱元璋问来人。

“没有,是常将军。”

“常遇春怎么了?”昨夜,幸亏常遇春与王小十两人,才救了朱元璋一条命。而今王小十生死不知,常遇春可不能再出事了。“常遇春怎么了?”

“昨夜,陈友谅溃逃,常将军奉命追赶,赶上了汉军的混江龙,常将军带人攀爬了上去,一场厮杀下来……”或许是昨夜的战斗太过凶险,亦或者是这军士心中急切,竟儿是无法将简单的事情表述清楚。

朱元璋怒吼道:“我问你呢!常遇春怎么样了,你在这里跟我费什么话?”

“常、常将军,还好,只不过昨夜战至脱力,掉在了湖中,已经被兄弟们救起,并无大碍。”终于,在朱元璋的目光逼视之下,他总算是将事情说清楚了。

“小十呢?王小十呢?”

“王、王……”他一时间不知道是否应称呼王小十为“王将军”,所以嘴里一时间卡住了。

“你说话呀!”

“还、还没有消息。”

“张定边呢?”朱元璋又问。

这一下子,军士镇定了许多。“生死不明。”

朱元璋的身子又重新挺拔了起来。“传令,全军展开搜索,务必要找到王小十,找到张定边!”

“大帅,而今追缴陈友谅才是正事啊!”李善长劝道。

“我不管!陈友谅那里有华云龙,若是找不到王小十,我绝不回军!”这或许,就将是朱元璋最后一次的真情流露,所以李善长也不继续去劝,而只能是全然执行朱元璋的命令。

时间恍惚,两日的功夫便已经过去。常遇春这铁打的汉子也站了起来。他实在是累的很,在床上接连趟了两日,才算是勉强站起了身。

听说王小十还没有消息,常遇春也一阵的懊悔。他甚至恨自己,为什么当时不在朱元璋的身边,那样也好与王小十并肩作战,一道对付张定边。张定边的勇武,在怀玉山时常遇春第一次领教到了便在心底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张定边的武力,绝非是王小十一人能敌。

“不行,我要去找他!”常遇春就只想着向外跑。

“将军,大帅吩咐您要好好休息!”

“屁话!”常遇春才不管这些。说来也巧,朱元璋就在门外。他本是来看常遇春的,却听常遇春在屋中发牢骚。

朱元璋道:“谁说咱的话是屁话呀?”

“大帅……”常遇春一下子没了胆气,可那身傲骨却是挺的笔直。“大帅。我要去找小十。”

“小十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我相信,小十不会有事的。这么多的磨难,小十都挺过来了,我相信他不会有事的。一个张定边又能怎么样,还会是小十的对手吗?”

“可是大帅,张定边不是常人啊!”

朱元璋与常遇春蹬着眼睛。“你们都是我的兄弟,我也不能失去你!安心的养伤,伤好之后跟着我,打到江州,打到陈友谅的老家去!”两日过去,陈友谅还没有消息,只怕多半已经逃脱了。所以朱元璋纵然心底记挂着王小十,却也不得不收敛了部队,准备继续对陈友谅的征伐。

“我相信小十还活着!”他是真的相信。

见到常遇春无事,又好生的安抚了他一顿,朱元璋正待离开,却听军中有人来报,“大帅,好消息、好消息啊!”

“小十找到了?”朱元璋首先便想到。

“这倒不是。是陈友谅,陈友谅死了!”

“陈友谅死了?”这消息与王小十的生死同样重要。至少在这一刻是的。“还是华云龙能干啊!”

“不是华云龙,是付友德。”

“谁?”

“真的是付友德!”

“谁?”朱元璋一遍遍的确认,才算是听清了这个名字。“付友德?真的是付友德?”</content>

第三百一十一章 杀尽江南百万兵(2)

付友德是在怀玉山之战后,才投降的朱元璋部,朱元璋仍旧命其留守信州。但打从心底里,朱元璋对这个草莽出身的家伙并不信任。这点,从这次鄱阳湖大战并未要其参与便可看出来。

而之所以还放心让付友德留守信州,只因为龙兴十一郡都在朱元璋手中,纵然付友德孤零零的留下一座信州城,他又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而实际上,付友德也的确是个首鼠两端的家伙。他听说洪都战事一起,便知道朱、陈两部分胜负的时候到了。而与寻常人不同的是,付友德很能沉得住气,不会像康泰那般,在洪都战事刚刚打响之际,便忙着叛袭洪都。

洪都之后,双方激战鄱阳湖。付友德便在背后坐视胜负,并且派出水军,沿九江巡视。无论这一战胜负如何,九江都是陈友谅的归途。

如果陈友谅胜,他便在此恭迎,以图重归陈友谅麾下。而若是朱元璋胜,他便在此守株待兔,截断陈友谅的归路。

他付友德可算是打的好算盘啊!只不过,还真就让他成了!

当陈友谅的舰船驶进九江时,付友德便看到,舰船上战旗虽然打的老高,可船头的军士却是各个无精打采之态,更兼是陈友谅所乘的船只变换,被付友德看了个清楚。

以往,陈友谅都会乘坐在那艘“混江龙”。此次,他为了躲避朱元璋的围剿,而换乘了小船,却是被付友德以此认定是战败所致。

不得不说,凡事福祸相依,陈友谅这暗度陈仓之计虽然瞒过了朱元璋,却未防备付友德这一关。

于是,付友德率军对陈友谅部迎头痛击,激战半日,陈友谅部只知溃逃,牺牲半数兵将,才冲开了一跳血路。而在事后清理战场时,才发现陈友谅被流矢击中,而汉军却连他的尸首也无从顾及,只管仓皇逃窜。

战事的整个经过都是如此。当付友德的战报呈递到朱元璋面前是,朱元璋禁不住的皱眉。“陈友谅竟然被流矢击中而死?”一代枭雄啊,竟落得如此下场。朱元璋甚至惋惜自己不曾与陈友谅真正的会面。“命人将陈友谅的尸体运回来,以棺木成殓。”

吩咐完,朱元璋便要走。

他即要走,也自当无人敢拦,也没人知道他想要去何处。只知他独自一人,撑着快船离开,去到了岸上。

…………

王小十也不知去了哪里?他自己也不知道,好似走出了很远。可他的背上,仍旧察觉到一种寒意。那是张定边所带给他的。所以他不敢停歇,只能是一路的向前,生怕会被张定边给追上。

“噗!”快步的跑动间,王小十身上的伤势好似恶化了一般,不断的从口中喷出血来。但他仍旧强行支撑着走下去。

不知什么时候,王小十开始感到一阵的头重脚轻,竟儿是栽倒在了地面上。

他昏了过去。而张定边就在他的身后,此时昏倒在地,无异于是坦然受死。但王小十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只盼着能够歇上一刻才好。

他闭上了眼睛。

又是不知道多久的功夫,王小十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在晃动。并不是很急促的晃动,却是那种很有频率的晃动,就好似是……好似自己正躺在马车上!

他用力的想睁开眼,映入眼中的,是一张足以称得“美丽”的面庞。

“颖儿!是你吗,颖儿?”怎么会是陈颖儿?他猛然间想起,颖儿已经离开了金陵南下。只是他猜不到,世间会有如此巧合之事,自己脱力趟在路边,竟就会被颖儿救起!

颖儿扭过了头,好似羞于见他。而王小十歇了这一阵,身上也来了力气,强自搬过了颖儿的身子。“你还好吧?”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来这儿?”

“哈哈……”王小十笑。“你离开金陵南下的事情,我和大帅早就知道了!”王小十在颖儿的脸上香了一口,留下了半个红红的唇印。那是王小十的血,留在唇上的血迹。“傻丫头,你来这里做什么?”

颖儿低着头不肯说,但王小十已经猜到了。她不过是想再见自己的父亲一面。人之常情而已,想必朱元璋也能够理解。

陈颖儿的确是打的这个主意!

两部交战,关乎生死,陈颖儿不想夹在亲人和爱人之间。但天定的父女之情却是不可割舍的,因而陈颖儿想要再见上父亲一面,劝说他投降朱元璋,得保一家平安。

不得不说,纵然亲生父女,彼此之间也并不了解。陈友谅会降吗?若他选择投降,那他就不是一代枭雄的陈友谅了。这点,倒是作为老对手的朱元璋最为了解他。

所以,陈颖儿偷偷离开金陵南下。她也知道,自己这私下里的举动,王小十是不会同意的。于是陈颖儿没有走水路,却是自旱路南下。因为此番出征,朱元璋部的粮饷、军械运输都通过水路,她若走水路必会被发现。

她倒是打着小算盘,却不想一路耽搁,鄱阳湖的战事未等她赶到便已经结束了,反倒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救了王小十一命。

“你这傻丫头,孤身一人闯荡,遇到坏人了怎么办?”王小十问:“谁给你赶车的?”

陈颖儿道:“是城中的一个老人家,以给人赶车为生。我给了他很多钱!”

“我的天啊!”王小十真是觉得颖儿胆子大,而且还没脑子。难道就不怕人家见你一个人,而后图财害命,而且还……“你胆子太大了!”王小十只能这么说。

陈颖儿道:“这老丈是城中的车把势,人很憨厚,一路上多亏了他帮着我,不然我也找不到这里来。”

“好。”王小十除了这一声好还能说什么呢?

至少现在,确定了颖儿无事。她就靠在自己的怀里。而另一边,王小十身后那种令人心悸的感觉消失了,当说明他身后始终跟着的张定边也不见了。或许是追差了路,或许是如王小十一样,又累又困而倒在了路边。只不过张定边没有那么好的运气,没有人将他救起,抬到马车上。

每个从战场上活下来的人,都是幸运的。

常遇春是幸运的,因为他被人从湖水里捞了出来。

王小十也是幸运的,因为他能从张定边手下逃出一条命,更能够在濒临力竭之际,遇到了陈颖儿。

可朱元璋是否是幸运的呢?他一路走来都很幸运,简直就是受到上天眷顾的幸运儿,是上天派到人间来,来挽救濒临破碎的山河。

现在,这个幸运儿心底不知是什么感觉。或许,是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他甚至都从未想过,自己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这种不真实的感觉冲击着他的心,让他感到极度的不安,奋力的想要从这梦中清醒过来。

所以他一个人走出来,不知不觉上了山,进了庙。

山上的庙,一个小和尚在庙中守着。“小和尚”的年纪也不小了,怕是有四十岁上下的年纪,只不过并未续着胡须。他们也算是“同行”了。

朱元璋从来不对和尚有好脸色,因为他也曾是和尚。因为他见到的和尚,不过都是些笑着脸吃人的角色,比元兵更为恐怖,所以他也不会给这个和尚好脸色。

今后,他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

“这位施主可是来此进香?请问施主贵姓,如何称呼?”和尚道。

“不是。庙中只有你一人?”

和尚道:“而今时局动荡,人心不古,还有谁愿意枯守青灯古佛?除施主外,也鲜少有香客前来。施主您是何人?”

“时局动荡、人心不古!说的好!”朱元璋道:“方外之人,不是该以佛心普度众生吗?岂能在荒山之中对着木偶泥像枯坐?”

“施主此言差矣……”小和尚嘴里本还有着很多的话,因为那本就是修行之人的所长。只不过,当他看到朱元璋凌利中满带着杀机的眼神,腹中的说辞是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终于,小和尚转过身去避开了他的目光,而朱元璋却道:“有笔墨吗?”

朱元璋一身气度非比常人,又穿着铠甲,和尚不敢得罪,只好奉上了笔墨。

随后却见,朱元璋在庙中巡视了一圈,似在寻找合适的落笔之处。而后,他将目光放在了墙壁上。庙中唯一平整的墙壁上。

笔尖点点,墨迹挥洒,不过片刻的功夫,诗文题在墙面上,朱元璋将笔杆扔在了墙角处,转身出门,潇洒而去。

庙中,小和尚呆立了许久,才将视线挪动过去。

“杀……”第一个字便是一个“杀”字,和尚像是被这一个字而吓到,所以说话都有些结巴。

“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山僧不识英雄汉,只顾哓哓问姓名。”和尚一字一顿,将这首“杀气腾腾”的诗文念了出来。

本来,这庙中不过和尚一人,却在其念诵诗文的时候,将另一人引到了庙门前。他是被这声音吸引而来,或者说是被朱元璋这首杀气腾腾的诗文所吸引来。

第三百一十二章 杀尽江南百万兵(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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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尽江南百万兵!杀尽江南百万兵……”门口这人一遍、一遍诵读着这首诗,却只会读到最初这一句。这一句“杀尽江南百万兵”。

忽而,庙门前的男子一步跨入庙中,让和尚看清了这人。他同样是带着一副盔甲,不过却未穿在身上,而是就那样拎在手上。这汉子上身精壮,一身的腱子肉,五绺长髯飘荡在胸前,如关二爷在世一般。

和尚不认得这满面凶光的大汉,可刚刚朱元璋若是晚走一步,当能认出这人。那岂不就是张定边吗?

张定边一路追逐王小十,却意外走到这山上,又机缘巧合的听到了和尚诵读那首诗。

“这诗是谁题上去的?”

和尚道:“是一个穿铠甲的将军。”

“一定是他!杀尽江南百万兵?我看你如何杀我张定边!”张定边道:“他去了哪里?”

和尚倒真是不打诳语。“他前脚刚离开,你后脚便上了山。现在,他应该下山去了!”他是不愿意得罪这两个人,所以更加不敢撒谎。

乱世之中,更有一套别样的生存法则,就是不能去招惹当兵的,更不能去招惹那些穿铠甲的。

张定边面有喜色,竟儿是将盔甲都扔在了庙门前,整个人走了出去。“一定是他。一定是朱元璋,绝对错不了!真是天助我也!”

山下,官道年久失修,元廷从来不愿意将银两浪费在维修道路上,反正皇帝也不会走上这条路,甚至朝中大员、地方官吏也不会走在这条路上。

而当这江西大地落在陈友谅手中时,他倒是忙着修建自己的“皇宫”,也不曾将这道路修缮。

而后,这江西半数又落在了朱元璋手里,可算是几番更迭。而朱元璋虽知百姓疾苦,却也苦于府库不足,难以面面俱到。

而今车子颠簸在了官道上,令王小十也觉得好不舒服。

“你这是带我去哪?”王小十扒开窗帘瞧了一阵。

陈颖儿道:“带你进城去啊!带你去吃饭、带你去换身衣服……”

王小十道:“掉头,我要回军营去!”此刻岂非已经背道而驰?

“你受了伤哎!”最重要的,是陈颖儿要带着王小十去城中治伤。

“军中有医官……”正说着,王小十忽然感觉到,一阵令他心悸之感。就如先前被张定边所追杀时一般。

不!此刻比之刚刚更为剧烈,那种心悸所带来的不安,简直要让他窒息!

“不好!他来了……”

陈颖儿尚不清楚。“怎么不好了?谁来了?”

“快,掉头往回走!快!”

驾车的老丈也是被说的一愣愣的。王小十干脆,一步跨出了车棚,抢过了老丈手中的马鞭、缰绳,亲自驾车。

“驾!”马鞭抽在马背上,自然是为了车速更快,好早些离开那个可怕的家伙。

而王小十站在车辕上抽空回头瞧去。那正是令他感到不安的方向。而这一眼望过去,却是让王小十差点惊掉了下巴,连忙勒住了缰绳。

也亏得王小十力大,否则马儿刚刚挨了一鞭子,卖命的跑起来,换成是那老丈定然是抓不住的。

“大帅!”王小十回头,没有瞧到张定边,反而是瞧见了朱元璋。他是刚从山上下来。

王小十可不管他是从什么地方下来的。张定边就在附近,这感觉绝对不会错,如此一来岂不太过危险了?

“大帅!这里……”王小十拼命的想要再次调转马头,可他毕竟没有操纵过马车,慌乱之下更加不听使唤,马儿只顾得在原地转圈。

“小十?”朱元璋也看到了他。就只觉得,王小十似要对自己说些什么,却只顾得操纵着马车转圈。难道这是要让自己去帮忙?“你是要我帮忙吗?”

就见王小十在车上一阵点头、一阵摇头,不知做何解释。

但总归王小十还活着,朱元璋很高兴,也不计较这些,快步便要跑过去。

而正在这时,王小十心中的不安更为强烈,当说明张定边更近了。说不准下一个瞬间便会跳出来,给予朱元璋致命一击。甚至于会像蒙赤行那样,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人的身后。

王小十心下着急,也顾不得马车如何,只将老丈拖了出来,重新将鞭子交在了他的手里。而王小十呢?却是不顾马匹的嘶鸣,而跳下了马车,朝着朱元璋奔来。

“大帅小心啊!”王小十一面跑过去,一面喊道。可他不喊还好,这一喊,朱元璋倒是停住了脚步。

“小十你说什么?”

王小十现在是死的心都有。他干脆就闭上了嘴,只管跑。

可就瞧着,在朱元璋的身后,张定边已经跟了上来。他也同样瞧见了朱元璋、瞧见了王小十,正向着这里跑来。

王小十拼了命的加速,却仍旧不及张定边。无奈之下,他只好赌上一赌。

近了,他们两人之间更近了。

不!是他们是三人之间更近了。张定边已经在朱元璋的身后,怕是伸手便能够抓到他。

而在这时,朱元璋也有所反应,感知到了身后的危险,下意识想要扭回头去瞧。而只怕他连头都未等扭过去,人便已经死了。

“大哥低头!”王小十拼命的喊道。一面喊着,王小十将手中的鞭子扔了出去。

赶车的鞭子与马鞭不同,会有一个长长的木质鞭杆,老丈这根鞭杆足有四尺多长,完全可以当做武器使用。而王小十便是将这鞭杆扔了出去。

离的近了,王小十的喊声当能传到朱元璋的耳朵里。听到了这声叫喊,再加上身后突然升起的危机感,令朱元璋下意识的照着王小十的话做。他非但是听话的低下了头,更是连身子都弯了下去。

一切都不过眨眼之间,朱元璋弯下了腰,恰好躲过身后张定边的一掌。原本会打在他后脑的一掌!

而也是在同一时间,王小十抛出的鞭杆到了,与张定边的手掌撞在了一处。

这一击,张定边本身用上了大力,却被朱元璋恰巧躲开,张定边只好半途收力。

而王小十扔出这鞭杆,却是铆足了大力,只看这突然的一击能否得手。如此之下,张定便未曾防备这一招后手,而王小十又是全力之下,木质的鞭杆竟如金铁之物一般刺破了张定边的皮肤,将他整只右掌都贯穿了过去。

“王小十!”张定边痛的直皱眉,嘴里恶狠狠的叫着王小十的名字。王小十竟能伤他!这无论是在张定边还是在王小十眼中,都是极度不可思议的事。

手掌遭受重创,但张定边的战力还在。他也不管那鞭杆还插在手上,就以左手抓向了朱元璋。

而朱元璋此刻有了防备,身子猛然蹿出了很远,已与他保持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而且王小十也已经到了他的身边。

“大帅,赶快离开。颖儿也在那车上,你们坐车走,张定边交由我对付!”王小十推过了朱元璋,将他推向了自己的身后。

刚刚一击伤了张定边,让王小十分外有自信。或者,他已经足可以与张定边一战。至少,保命应该不难!

王小十首先想到的便是如何保命,在气势上便已经弱了张定边一筹。而张定边,又是能够将气势运用到极致的人。

另一边,老丈已经将马儿安抚住,朱元璋趁势上了车。

“大帅!小十呢?”颖儿问。

“颖儿,小十正在抵挡张定边,我们要先一步离开。”

“为什么?”陈颖儿就要下车。朱元璋去拉,却还是被她挣开了手。

朱元璋好似拦不住她,被陈颖儿一步抢了出去。

陈颖儿并非是文弱女子,虽然功夫并不能入张定边、王小十的眼,可毕竟还是有些身手的。否则,又如何能够在疾驰的马车上一步纵身下来,双足稳稳落地呢?

她的双足的确是稳稳落地。青色的绣鞋踏在地上,像是连荒草的嫩芽都不愿意将之破坏。

她来到了王小十的身边,自然也来到了张定边的身边。

此番,王小十与张定边已经拼斗了数招,而张定边的手掌上,鞭杆已经被拔下,却并未被其当做武器,而是将之其于不顾,空手与王小十搏杀。

“住手!”陈颖儿喊道。可而今生死搏杀,谁还会听他的话呢?王小十若真的停手,岂非是要被张定边活活打死。

即便他愤然反击,可此刻却也不过余下了半条命,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死在张定边的手下。

“张叔叔住手!”陈颖儿看出,此刻的关键便在张定边的身上。“你若不住手,我就死给你看!”

“颖儿,我从小看着你长大,却想不到,竟会有这么一日,你竟会帮着外人要挟你张叔叔!”张定边说着,手上却是片刻不停,好似每一个字从口中吐出,他的手下都能够打出数招。如此绝技,当足以傲视天下。

可王小十呢?能在如此密集如雨的攻势之下支撑这么久,也绝非常人。

此间,唯一的正常人便是陈颖儿了。可能是受到了这两个“非常人”的影响,陈颖儿也想要去做些非常之事。

她身上带着一柄小小的餐刀。“你要不住手,我就死给你看!”她真的握紧了刀身,插向了自己的胸膛。</content>

第三百一十三章 黄粱梦尽(1)

陈颖儿性情刚烈至此,竟想着以s来要挟张定边。若在张定边心中,仍旧记挂着这个小丫头,该当收手才对。

“颖儿!”张定边嘴里高喊。

而王小十则是更干脆,反身扑向了陈颖儿,以图阻止他。“颖儿,你怎么那么傻?”他拦住了陈颖儿,可刀刃却也已经刺入到了她的胸膛。

只刺破了皮肤,却吓傻了王小十。

“你怎么那么傻?”

“你不也一样的傻吗?”

王小十也是个傻子。当初若不是为了陈颖儿而放纵了陈友谅,也不会有这场鄱阳湖的大战,更不会有如今的凶险。

却说张定边这里。见陈颖儿无事,他的心念转动,身子也随着心而动。那一双老拳也同样如此。

他这一拳就打向了王小十。而王小十正背对着他,一拳只能打向他的后心。

陈颖儿却见到了。她脸上甜甜的一笑,就如王小十初次见她是一样。“小十、保重!”她握住了王小十的手,身子却是扭了过去。

他们两个人整个调换了身位。她的背,代替了王小十的背,而迎上了张定边的拳头。

“小十、保重”她的嘴唇只来得及张合一下,而这话却是王小十从她眼中瞧出来的。这个傻丫头,永远也都长不大。想法永远都是如此的幼稚。

她是挡不住张定边这一击的。纵然挡在了王小十的身前,也不过是平白搭上了一条命而已。她太傻了

可生而为人,不就是如此吗?若一生中都未曾遇到过一个,甘愿为之付出生命的人,这一生又岂是完整的?

这一刹那目光的对视,颖儿只觉得这世界上都是美好的,从未让她有过遗憾。他不曾看到父亲死在王小十的手里,也没有让心爱的人死在自己张叔叔的手中,纵然自己先一步放弃了生命,却也很好的避开了这世上最为悲惨的一幕。她还有什么好惋惜的呢?

所以她是笑着的。笑着闭上了眼,笑着松开了王小十的手。

而王小十的手却是拼命去拉陈颖儿,要揽住她的腰身。

而张定边呢?他这全力的一击,岂是说停便能停的?他纵然撤去了的大半的力道,可拳头还是打在了陈颖儿身上,打在了她的后心处。

王小十抿着嘴唇,也不开口。却是他的右拳,自颖儿身子的腋下穿过,直打向张定边。

张定边一拳在先,王小十已不急抵挡,却只能是照样一拳打在张定边的胸膛上。

“颖儿”张定边被一拳打的倒退,嘴里叫着颖儿,唇间流着鲜血。

而王小十拳上青筋绷起。若再向上看去,他整条手臂,乃至整个身上都是如此之状。而他的心,却是在滴血。

张定边的唇在滴血,伤在了身。而王小十的心在滴血,自然是伤在了心。

他抱着颖儿,直到颖儿瘫软在了自己的怀里。他咧着嘴,却哭不出来。王小十这才知道,人经历过了大生大死,乃至是极度的伤心之下,心都是麻木而僵硬的,不似后世那些电视剧中,会抱着人的尸体嚎啕痛哭。因为在那一刻,人的意识是极为混乱的。

冰冷、僵硬,乃至是麻木的心,不允许他丁点的泪珠滚落而下。这也同样加深了他对颖儿的亏欠。

张定边也傻了。是他亲手杀了颖儿。他自己的一拳有多重,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本是要击毙王小十的。他那一拳,纵然三个王小十绑在一块,也抗不下来。而他虽然临时收去了一部分力道,可这一拳打在颖儿身上,却也足以打断颖儿全身的骨头。

难怪王小十会觉得颖儿的身子瘫软了下来。如一滩柔情的春水,王小十恨不得将这温柔之水融进自己的身躯。或者,干脆就让自己融化在水中。

可那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

“张定边!”王小十抱着陈颖儿,也看着城颖儿,与陈颖儿肌肤相贴,而嘴里却呼唤的是张定边的名字。

那不是呼唤,严厉的更像是一种诅咒。

王小十抱着颖儿的身子,冲向了张定边。他已经等的够久了。不过拥抱颖儿的片刻,对于王小十来说却好似是一生一世那么久。

他已等的太久了,恨不得现在就亲手拧断了张定边的脖子。

他的手真的搭在了张定边的脖子上,却在用力捏紧之时,被张定边躲开。

接着,张定边挥拳打向了王小十,甚至将陈颖儿的尸首也笼罩在内。

不过,王小十不会让颖儿再受伤,哪怕她感觉不到伤痛之苦。他也不会!

他将颖儿背在了身上,而自己则是以单手对抗张定边!

张定边受了伤,而王小十身上的伤势却也不轻。两个随时都会倒下的人,却始终都没有倒下,而是比任何正常人都要有精神,各自活蹦乱跳。

在外人看来,他们便是这样的蹦蹦跳跳,一路从官道而跳上了山。刚刚朱元璋便是从那山上下来。

山林间,拳风的呼啸声惊起了飞鸟。而当飞鸟看清了这两人时,又都纷纷落回树木的枝干上,就这么看着他们。看着他们同类相杀。若这些鸟儿能够说话,只怕会嘲笑他们两个傻瓜。

他们的确是傻瓜。能够在某一领域中达到顶尖的人,都是傻瓜。因为聪明人,不会花大把的时间用在某一枯燥的事情上,就如数十年勤练武艺的张定边一样。

他们都是傻人。因为聪明人不会放着捷径不走,而甘愿承受远超常人的痛苦。就如王小十一样。

所以他们才能做出远非常人之事,如野兽一样的山林中“撕咬”。

王小十知道张定边的厉害,但他已经拼了命。他已经不在乎自己这条命了!

人一但拼了命,总是很可怕的。就如王小十当初在安丰一样。这次他同样拼起了命,就连张定边也无可奈何。

打斗中,王小十忽然觉得身后背上的人动了一下,是颖儿动了一下。这个发现,令他欣喜万分,从那种不要命的状态之中退却出来。

“颖儿,你还活着,颖儿!”

张定边只觉得他是发了疯。自己的一击重拳之下,颖儿怎么可能还活着?那不过是王小十的错觉而已。

可王小十愿意这一切是真的。他不惜在面对张定边这如此恐怖的敌人时停下了手,而捧着颖儿的脸仔细的瞧啊、瞧啊

果然,陈颖儿的脸上多了一丝红晕。“是真的,颖儿你居然没死,你没死。太好了!”

“王小十,你也是个至情之人。可惜你我永远也不会成为朋友。永远不会!”张定边靠近了王小十。此刻的王小十貌若疯癫,只要自己出手,他一定无从抵抗。

可张定边还是犹豫了。因为他见到王小十对颖儿如此痴情,对自己的侄女如此情深。

“希望来世,你能与颖儿落得个平常人家。”张定边还是出手了。若不出手,他便对不起陈友谅。

此刻,他还不知陈友谅已死。

“颖儿,你动了!”王小十突然嚷道。这也吓了张定边一跳。陈颖儿如此重的伤势怎么还能动?

张定边看着她,却发现陈颖儿的胳膊的确动了一下。“这”而在这一瞬、一个眨眼的功夫,王小十却扑了上来。他几乎是全力的攻向了张定边。

原来,刚刚看似是陈颖儿动了一下,不过是王小十的膝盖在其身下点动,而使之看起来好似动了一下。而如此,是为了吸引张定边的目光,好借以发动偷袭。

可以说,在大悲之下,王小十仍旧保持着几分清醒。略微的几分清醒,已足够对付张定边。

张定边被两人之间的至情所感动,进而是在不防之下上了当。王小十眼看着一击偷袭得手,拳头上也越发用上了重力。

张定边也是慌忙出拳抵挡,却因为仓促之间,力道难免弱了几分。

而王小十这一拳在半空突然加速,却是打向了张定边的咽喉,而以胸膛迎上了张定边的拳。

既然生已无趣,就干脆拉着张定边一道下地狱去。

“颖儿,我来了!”这一击无论如何,王小十也不会收手的。

时间都在这一刻停滞,只余下一人的呼吸声。

是王小十的呼吸声。他还没死。

能够呼吸,自然代表他还活着。而活着,就要承受远超死去的痛苦。失去亲人的痛苦,以及身上伤痛之苦。

他踉跄了一步,险些倒下。他不敢倒下,只顾寻找张定边。而此间,却已经没了张定边的身影。王小十心中犹自迷糊,却不知刚刚那一击对拼他已重创了张定边,而自己也险些因此丧命。

即便他现在没死,可不会保证他下一瞬也同样活着。

恍惚间,王小十就见到几只野狗,正在接近颖儿的尸体。那是它们的“美味”。

“滚开!”王小十吼着它们,却丁点威慑力也没有。而后,他想挥手去赶开这些家伙,可身子却不争气的倒了下去。

最后的一刻,他只是看到另有数只野狗在向着自己接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他完全闭上了眼睛,甚至于能够感觉到野狗口鼻中的热气喷在自己脸上。9

第三百一十四章 黄粱梦尽(2)

<content>

一个人,能虚弱到什么程度。那与死也差不多了。一个人真正虚弱到了极限的时候,就连抬一抬眼皮这样的小动作,都仿若要耗去千斤之力。那岂非比死更为不如。

此刻的王小十的确还活着。他就觉得自己如元神出窍了一般,能够看到自己的面庞,看到自己极力的想要睁开眼睛,而使得眼皮不住的抽搐。他多想去伸手帮帮自己,打开这一扇观察世界的窗户。

可他做不到。对于周围的一切,他只能是听之任之。

终于,他醒了。王小十耳边听到了一声狗叫,所以清醒了过来。他开始记起,刚刚陈颖儿的尸身差点被野狗吃了。而自己,也已经被野狗给舔过。

他急切想要知道颖儿怎么样了,而并不关心自己如何。

当他睁开了眼,看到的是一群野狗。眼睛通红的野狗。据传说,红眼睛的野狗,是因为吃了过多的死尸,才会有这样的改变。

“颖儿!”想到这些,刚才连眼睛都眨不动一下的王小十,此刻却站了起来。那种如元神出窍的感觉不见了,他又重新掌控了这具身体。

“你醒了?”旁边还有人,而且不止他一人,也没有什么野狗。

王小十这才注意到,自己正身处在一座亭子里,刚刚就躺在地上。而四周,都是绵绵山峦,和层层叠叠的白云,好似身处仙境一般。

但这绝不是仙境。因为王小十能感到丝丝的凉意,只怕此处是某一座山顶,山势很高,风吹的人很冷。

“我这是在哪?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是谁?”王小十接连的发问。“颖儿呢?”

“叮”的一声。“颖儿就是那个姑娘吧?”白胡子老者问。王小十瞧着,这人好似世外的高人一样,长须飘飘,发髻高挽,一副的仙风道骨。而他此时正做的事情也很雅致。

他正在下棋,对面是一个与他同样的人,同样的长相,乃至是举止动作如一。王小十甚至有一种错觉,他们就该是同一人才对!

“原来是双胞胎啊!”王小十心下道。这个时候,双胞胎可不常见。“两位老人家,请问你们知道颖儿在哪儿吗?”

刚刚开口的那个老人道:“那丫头和你,你们之间的缘分已经尽了。”

“她在哪儿?”王小十也知颖儿绝无生还之理,却还想再见她一面,然后亲手将她埋藏。

而另一个老者却道:“我正在给她治伤。”

“颖儿没死?”王小十喜道:“她在哪?你们为什么说她死了?”

最初开口的那个老人道:“我们可从未说她死了,只是说你们之间缘分尽了。”

“屁话!”王小十道:“缘分的事,你们怎么能说的清楚?”

另一个白胡子老头道:“我们当然说的清楚。”这两个人很怪,说话时从来都是你一句、我一句,好似两人共用一个思维。

“我要去见她!”

“你见不到她的。”白胡子老者仍旧是道。而期间,这两人的彼此棋路不断,“叮叮”的落子声始终持续不断。他二人节奏一致,下棋时好似都不需思考一样。

而这时候,亭子外又进来一人。外面也不知是白云还是山间的大雾,使得王小十目力不能瞧出多远。也只有当这人进到亭子中,王小十才真正的看清这人。

“三胞胎?”王小十为什么会这么说呢?因为进来这人与下棋的两人一样,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不,比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还要像。

“茶来了!”第三个老者端进了一个茶盏,上面摆放着三杯茶,还有一只茶壶。

这第三个老者进来,就坐在两人之间,三人持杯品茗,同时不忘下棋。而这端茶进来的老者却是在旁看着,也不出声。

王小十也只顾得看过去。他现在越发觉得奇怪。奇怪的地方,奇怪的三个人。

王小十于对弈一道不过是略懂。那还是与刘伯温在无事的时候,曾经玩过几手,勉强能够看得懂罢了。可现在,他却看不懂了。

他的心始终都是乱的,为颖儿而乱,也为这三个老家伙而乱。他们是什么人?是否真的将颖儿救治了过来?又为什么不让我们见面呢?

“看得懂吗?”第一个老者道。

“看不懂。”王小十老实的回答。而后,三个老家伙却都不理会他了。

就这样,王小十始终在看着。而逐渐的,王小十只觉得口渴。看人喝茶,难免会觉得口渴。

王小十也想要讨一杯水,却不愿继续欠这几个怪人的情,便始终没有开口。

第二个老人道:“年轻人,你怎么还不走?”

“往哪里走?”

第三个人道:“去你该去的地方啊!”他们兄弟仍旧是每人一句。

“没看到颖儿,我是不会离开的。”王小十的固执从来如此。

第一个老者道:“想不到,世间还有如此痴情之人。我不妨实话告诉你,那丫头伤势很重,我一时间也无从救她,只能暂时保住了她的性命。”

“真的?”这已经足够令人欣喜。

“真的!”仍旧是这三兄弟轮流说话。“不过,若想彻底救治那丫头,还需要一味药引,才能奏效。而老朽这里,却是没有啊!”

“要什么?”

此番换做那第三个老者道:“要世间最为呆傻之物?”

“最为呆傻?”王小十想了半天。“莫非是要狍子?”北方人常说的“傻狍子”,岂非算是世间最傻的东西?

第一个老者道:“非也。要的是一颗至诚之心。”

“至诚之心?”

“那就要看你想不想救那丫头了?”

“若想,你的心便可算至诚之心。”

“以你的心入药,放能根治这伤势。”

“也就是所谓的一命、换一命。”

“你敢吗?”

“你敢吗?”

“你敢吗?”每人问过了一遍。

王小十犹豫了。或者,是被这几个老家伙的话吓到了。

如果真的需要自己舍弃一条命,他当然愿意。只是,世间有这样的医术嘛?是不是这几个老家伙在拿自己寻开心?

“算了,世间本没有这么傻的东西,何况是这么傻的人呢?”

“我敢!”王小十道:“可你们如何能保证,就能治好颖儿呢?”

“我可以让你看着我将她救活!”

王小十不信。心都已经摘了,如何还能看到?

“你瞧?”

他正瞧着。就瞧见,亭子外又进来一人,同样与老者面貌一致,不差分毫。

他们是四胞胎。王小十都已经麻木,纵使亭子里走进十个、八个这样的老者,他也不会再惊讶。

而这老者身后,却是从亭子外牵过一人。是颖儿。

“颖儿!”可颖儿神情呆滞,也不认得王小十。“我是小十啊!”他想要冲过去,可身子好像被一道无形的壁垒所阻隔,怎么也迈不出这一步。

“你来看!”最后进来的这位老者突然道。而后,王小十身上的衣襟自动褪开,他胸膛如炽碳板燥热,眼瞧着一颗璀璨的宝石从身体中剥离出来。

那时心,是他的心,世间至诚之心,也是最傻的一件东西。

那东西就在王小十的眼前。幸好不是血淋淋的一幕,否则王小十非要呕吐出来不可。

突然间,这颗璀璨的宝石破碎开来,化作一道道细碎的颗粒,激射向了亭子的四周。这些颗粒划过空中,如一道道的利刃,将王小十的身子切碎,也将他的视线切割成了模糊一片,使他再也看不清颖儿了。

“颖儿!”王小十叫道。一边叫,他一边挣扎着,身子不受大脑控制的挣扎着。

突然,数名大汉走进,将他的四肢拉住,将他的身子压下。他纵然大力,却也敌不过这数名大汉的力气,只好被牢牢的摁在床上。

王小十的确躺在床上,周围没了那连绵的山峰,也没了层层叠叠的白云,更没有举止怪异的四胞胎。当然,也没有了陈颖儿。入目所能够见到的,是一张张朴实,而又好奇的脸。

“你醒了?”

王小十真的醒了。非但是醒了,他更是一个翻身站了起来。“我这是在哪儿?他们说要治好颖儿的!”

没人听得懂他说的是什么。

“你昏迷很久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梦?那只是一个梦?”王小十呆愣了很久。“这是在哪?”

“小刘村。”屋中最为年长的一人,他都已经五十余岁了。“你昏在了山上,是我儿子把你背回来的。小伙子,你是哪里人啊?”

“你们见没见到一个姑娘?或者、是她的尸体。”王小十问。

“没有。当时你就一个人倒在山上,人也受了伤,身边没见到什么姑娘。”

“她被野狗给吃了!”王小十眼中顷刻见泪。

颖儿死的时候他没哭,因为他的心随着颖儿的死而冷掉、而冰冻,没有一丝的水分。现在,他却哭了。“颖儿,我连你的尸骨都保护不住。”

那老人道:“你别伤心。这山上根本就没有野狗。”

“怎么会呢?”王小十可是清楚的记得。“快带我去、带我去找她!”

这些朴实的汉子拗不过王小十,只能带着他上山,去到发现他的地方。</content>

第三百一十五章 黄粱梦尽(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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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却还是那座山,仍旧是当日的地点,却已物是人非,也不见小羽的尸体。甚至连一根骨头都见不到。

“难道这些野狗将骨头都吃了?这该死的野狗!”

陪着王小十来的是那老人的儿子,就是他将王小十从山上接回去的。“公子,这山上真的没有野狗。不要说是野狗,就连个兔子都没有。”

“怎么会呢?这么大的山,怎么会没有野狗呢?”

男子道:“这山上原本是有野物,也有野狗、豹子什么的。只不过近些年来都被打光了。”

“怎么回事?”

男子道:“当年,朝廷派兵驻守在山上。这山上安了兵营,常有兵丁打猎。再加上这山四周多有猎户,如此常年累月下来,山上的猛兽早都打光了。平日也就砍柴的人才会到山上来。”

这男子数日前上山,为山上的军营运送蔬菜,下山时碰巧遇见了王小十,才将王小十带回了家。而他当时曾仔细搜寻过王小十身边,的确没有发现什么姑娘。

这是一个朴实的汉子,提到姑娘都会脸红,自然也不是撒谎的人。

“山上立下了兵营?”王小十想到。“一定是大帅!大帅因我失踪,而派人在山上寻找,干脆就将营寨扎在了山上!”

他急着便要上山。

“回来!军营重地,不让外人进去!”

可王小十却不管这些,一溜烟的便冲上了山中的军营。

这里,本是当时朱元璋题诗之处,可如今寺庙已经不见了,也无丁点昔日的痕迹。

远远的,王小十只见岗哨林立,营中烟气阵阵。当他接近营门,早就有兵丁拦住他。“这里是军营重地,闲人免进。”

“去禀告你们将军,就说王小十回来了!”

“王小十?王小十是谁?没空理你,快些滚蛋!”这兵丁竟是如此说话。如此与王小十说话!

王小十瞪着眼。“反了你们!去,把你们将军叫来!”

“大胆!凭你,也想见我们将军。来人!”这人唤来了一队兵丁。“把这混人扔下山去!”

“你们敢!”言语不行,便只有动手了。即便王小十不愿与之动手,可这些兵丁们却也会如此。

这些当兵的倒还算是“客气”,收起了枪头,只以枪身一端来抽打王小十。

王小十也不与他们多费力,一手夺过长枪,单掌将枪杆劈为了两段。如此一手,可算是吓住了这些愣头青们。“带我去见你们将军!晚了一步,要你们好看!”他尚不知此处驻军的是何人,但想来也是军中熟识的将领,王小十多半认得。

而这几个兵丁或许是今年新征调来的,才不知道自己的大名。

王小十这一手,的确是吓住了面前这一队人。就见他们聚拢在一处,窃窃私语了一阵,才有一人近前道:“这位大侠请息怒,我们这就带您去见我们将军!”

“我不是大侠。”王小十道。

“大侠说的是。”

干脆,王小十也懒得去纠正他们。

头前有人带路,而后的军士分布在两侧,在王小十的身旁两侧,呈包围之势。但王小十不怕。就算动起手来,王小十也根本不怕。

而他们没有动手,或许是有碍王小十那恐怖的身手,如刀般的手掌。

军营门前,这一队护卫分列而开,站在了营门边上。那队长道:“大侠,您在这里稍等,我去通知我们将军!”

王小十刚想点头,却发现这人已经快步冲进了营门。

王小十等了一阵,却并未等来那所谓的将军,而是等到了一波羽箭。

“放箭!”寨门中,刚刚进去的那队长仍在。他没有去通知守营的将军,而是调派了弓箭手。他心想,既然我们兄弟武力比不过你,就放箭射死你!

王小十气急了。他真的是气坏了。

颖儿的尸首没找到不说,还被自己人阻挡在门外,甚至是下令放箭射杀。他想要知道这里守营的是什么人,好令朱元璋将其治罪!

可羽箭却到了!

王小十退后了几步,伸手拦过了如雨的箭矢。随后,他将手中拦过的羽箭向着对方抛射过去。箭矢在半空对碰,箭镞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和星星点点碰撞出的火花。

王小十冲了上去,就借着箭雨短暂停歇的间隙。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在旁人眼中的冒险一搏,似都已经成为了他的常态,因而他心底并无任何的紧张。有的只是气,满肚的火气。

顷刻间,营门前的军士被王小十重拳打倒,而营中的军士想要关闭营门,却是被王小十抢先一步将营门踢开,而冲了进来。

“快放箭!去通知将军!”有人叫喊着。终究,王小十的目的达到了。无论这方法是否有些过激,但王小十终于要见到这位将军了。他倒要看看,是哪个熊人敢这么做!

除当年的胡大海之子,敢于不将自己和锦衣卫放在眼里,军中还没有第二个这样的人。

王小十抢过了一柄腰刀,就抵在它主人的脖子上,让周围的兵丁不敢乱动。

“住手!”终于,这位将军来了。“你是什么人?为何擅闯军营?”

王小十已经将刀放下,也松开了这人。眼前所见的这名将军,年纪在五十岁左右,也算的上是一员“老将”了。可王小十却不认得他,这倒是有些难办。

“我是王小十,快带我去见大帅。”

这老将军一皱眉。“王小十?你说自己是王小十?”

“没错。”

“胡言乱语!来呀,乱棍打出!”

“你敢!”

这将军道:“我告诉你,若不看在你懵懂无知的份上,本将军非要将你治以重罪不可。如今不过将你这无知之人轰出营门,已经算是便宜你了。来呀,给我轰出去!”

左右的军士仍旧是以枪身的一端当做棍棒,来赶王小十。

可他无论如何是不会走的。这些军中的普通校尉,又哪里是王小十的对手,就算捆成一摞,也不是王小十一人的对手。

乱军丛中,王小十身弱闪电,已接近了这将军。那将军要抽刀,却被王小十先一步夺去,只余下空空的刀鞘。

“不要动!”王小十以刀抵在了这将军的脖子上。“谁若敢近前一步,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都别动手!”这将军也道。可看他的脸上毫无惧色,并非是怕了王小十。“年轻人,你挟持本将军,已如同造反,劝你悬崖勒马,免得祸及家人。”

王小十道:“我只是有些话要单独与你说一说。咱们走吧!”王小十推着他,一路推到了营帐之中。而那些兵将为怕将军有事,也不敢贸然跟进来,总归王小十还在营中。

王小十将刀锋拿下,把这将军按在了椅子上。“我只想问你个问题。”

“我没什么说的。”

“你是徐帅手下的兵?”

“是又如何?”

王小十看着他。“难怪我总觉得你有些面熟,或许我们还见过。实不相瞒,我与徐帅是老朋友了。”

“一派胡言!徐帅怎么可能有你这样的朋友?”

王小十这倒是奇了。“徐帅的事难道你都清楚?你或许是新近进入军中,所以才不认得我。”

“哈哈……你瞧我这一把胡须,也当知道我并非年轻,又怎么会是新近加入军中。本将从军,已经有数十年的光景了。”

“数十年?你可真会开玩笑。”

“是你在与本将军开玩笑。”

王小十道:“我不与你开玩笑。我要见徐帅,要见刘伯温、要见李善长,或者是常遇春、华云龙,或是邓愈、俞通海。”王小十一连串叫出了数人的名字,而他们都是朱元璋军中响当当的人物。“他们都能证明我的身份。”

这将军表情凝重。原本,他只当这人是冒充王小十的身份,来军中招摇撞骗之徒。可而今,从其口中听到了这么多人的名字,而且都是当年的老兄弟。他们有的尚在,有的却已经是……

“你叫什么名字?”

王小十道:“我叫王小十。”他始终都在说,说自己是王小十,却没有一人信他。

“不可能!”这将军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可怕的事情,而身子不住的龟缩下去。“王小十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我还活着。我被人救了,快带我去见大帅!”王小十道:“当时我被张定边追杀,后来脱力昏倒,被山下的百姓救了。”

“不可能的。王将军已经死了!王将军已经死了……”这将军竟然哭了起来。“王将军已经死了,死了几十年了。王将军……”他哭的极尽悲切,连王小十这当事之人都为之所动。可见是真情流露!

“我真的没死。”

“不可能!你是王将军的鬼魂,你回来看我们了!”他仍旧固执的认为,王小十对其也是无奈。“或者,你是王将军的儿子!王将军有一个儿子,一定是的!”

“这哪里跟哪里?”王小十道:“我就是王小十!”

“你真的是王将军吗?可、可你也不该是这个年纪啊!”

“那我应该是多大的年纪?”</content>

第三百一十六章 洪武十四年(1)

“你可知道,如今是哪一年?”

王小十想了想。“现在该是至正二十二年啊!”

“至正二十二年,鄱阳湖大战之后,王将军失踪。而如今,却已是洪武十四年了!”这将军道。

“洪武?洪武年间?”王小十蒙了,脑袋嗡的一声响。“你说现在是洪武年?大帅登基了?”

这将军道:“至正二十八年,陛下登基称帝,定都应天府,定国号为大明,改元洪武。如今算起来,已经十余年的光景了!而王将军失踪,也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王小十的身子一阵摇晃,险些栽倒在地。

“所以,你不可能是王小十将军。自鄱阳湖一战之后,王将军为救陛下,而与张定边生死搏杀。而后,张定边在江州扶立陈友谅之子称帝。在那时,陛下以及各军将领都认为王将军死在了张定边的手上!”

“我没死,我又活着回来了!”还有张定边,他竟然也没有死。

这将军道:“可你万不该是这个模样回来!”的确,这已经是二十年后的事情了。王小十糊里糊涂的跑到了二十年后。

难道是因为那个梦?难道自己遇到了神仙?这世上真的有神仙吗?

王小十不知道。可那个梦又该如何解释?

或许,这才是一个梦,自己正身处梦中。否则,要如何解释这人的话?

此刻的王小十亦如庄周梦蝶,不知是否身在梦境,亦或庄公乃蝶之梦矣。

王小十跌跌撞撞,身若懵懂的走出了营帐。他已经不在执着于自己的身份,而是在思索这个如梦般的世界。

“上!”营帐外的兵丁围拢过来。

“都住手!”那将军也随后一步跟了出来。“放他离开!”

“将军,此人来历不明,擅闯军营不说,还意图劫持您。”

“放他离开。他并不是有意的。”

王小十好似没听见这一切,只顾得望向晴空。红日当头,那是否也是假的?是否也是自己梦中幻化出的东西。自己能否一步跨过这天地之距,而亲手抚摸到它?

忽而,他的眼中又看到了一物。那是军中的旗帜。斗大的“明”字旗,岂非已经证明了那将军所说的话?

王小十就要离开。

“且慢!”那将军道:“你自称是王将军,而我也无从辨认。不如本将军派人送你到京城去,让陛下辨认。”

这可算是一个很好的办法。旁人不认得王小十,可朱元璋一定认得。若非王小十一连串叫出了那么多人的名字,这将军也不会想到这个办法,也不会相信王小十所说的话。

“不用了。”王小十却是道:“我还要去找一个人!”他要去找颖儿。无论这是至正年间,还是洪武年间,他都要找到她。

他并不曾想过,颖儿当日或许已经死了。而且是死在二十年前,身子早就化作了一抔黄土。他又该到哪里去找呢?

走下了山,那汉子仍旧等在山脚下。在等着王小十!

王小十拉过他便问。“现在是哪一年?”

“现在是洪武十四年啊!”这汉子道。而且他的眼神中还带着些疑惑之意,似是不明白王小十为什么会问这么简单,却又透露着愚蠢的问题。

再一次从旁人的口中得到了切实的回答,王小十便死了一颗心。看样子,自己真的又一次穿越了。就如先前一样,从二十一世纪穿越到了这个遍地狼烟的元末乱世。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王小十很快便的从容。至少,并没有第一次时来的那般令他不知所措。但好在,王小十的适应能力一项一流,当初能够适应这流寇纷纷的元末乱世,而今又如何不能适应这百姓安居的洪武年呢?

他很想去找颖儿,却不知该到何处去找。他先跟着这汉子回到家,要好好谢一谢老丈一家人。

从山上下来,再到老丈家里,有近十里的路程。沿途上,王小十将路边的一切都收入眼底,也好熟悉这里二十年后的环境。

他们回到了老丈的家中。却发现这普通的庄稼院子里多了几个新面孔。

经老丈介绍,这是村子里的地保和当地族人的族长。因为老丈家中救回了王小十这么一个大活人,所以他们特地来看一看,顺便查证他的身份。

“我叫王小十!”王小十就这一句话,也不愿多与他们闲谈。

“这位公子,您是哪里人士?”

“金陵人士。”

“您身边可带着路引?”

路引,是大明初立之后,官府为便于管理,而给百姓发放的凭证。百姓若离乡外出,都需到当地官府开具这样的凭证,并且言明目的地。而王小十稀里糊涂的到了二十年后,哪里会带有什么路引?

“没有。”

“没有?这可不好办啊。”地保道:“若没有路引,我们需要将公子的事情上报官府,而后交由官府定夺,去往金陵寻找公子的亲朋故旧,借此证明身份。”

王小十听着便觉得麻烦。“我的路引在受伤的时候遗失了。”

地保道:“若是遗失,需当在本地官府备案,而后去往金陵调取相应的户籍文案,再行补办。”这同样很麻烦。

这就是大明王朝的法令。而且,王小十没有路引,纵然想走也走不成。沿途的州府、官道上会有官府设卡,查看过往行人的身份。而这个身份不是空口白话,皆以路引为准。

想不到,王小十身处元末乱世,尚且能够辗转上百里寻到淮西落脚,而如今在这明初安定的时局之下,却是寸步难行,被几个老头子给问住了。

王小十只好和颜悦色的道:“我这就离开,不给几位添麻烦。”

离开却也不成。“官府规定,若是遇见不明身份的外乡人,需当报告官府。若有隐瞒不报,按通敌论处。”

“合着你们是将我当做了坏人。”

“不敢。只是公子身边即无路引,也无旁人为证,实在是于法不和。”

看样子自己是走不掉了。除非强行离开。这几个老家伙走路都颤颤巍巍,定然是拦不住王小十的。即便这村中青状众多,但王小十一心想要离开,却也没人拦得住。

王小十站起了身,却是吓了这几个老家伙一跳。

这时,就听门外的汉子喊道:“不好了!水匪来了!”

屋子里的几个老家伙身子抖的更厉害。看样子,这所谓的水匪比王小十要更为可怕。

“什么是水匪?”

这地保道:“所谓的水匪,是鄱阳湖上的一群强盗。他们时常会到岸上来,骚扰村舍。”

“难怪你们被吓的哆嗦。”

地保道:“公子有所不知。原本这些水匪与百姓也算是秋毫无犯。可后来朝廷对湖中的水匪围剿了几次,却反倒是令这些水匪越发的猖狂,常常袭击村镇,借以报复朝廷。自从去年,朝廷派兵进驻到了这山上,水匪才不敢轻易上岸。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该死的家伙又来了!”

地保振奋了精神,告诫外面的年轻人。“都不要慌。派人去通知官府,再到山上去通知彭将军,请他派人来击退水匪。”

果然,一切都变了。二十年的时间,岁月更迭,一切都变了。当年在鄱阳湖上,陈友谅的六十万大军,尚且不够朱元璋杀的。而今洪武年间,朝廷却连这小小的水匪都无法处置,竟令其无视法度,屡屡骚然村镇。

看样子,王小十暂时是走不开了。而且他也不知该走到哪里去?

回金陵吗?可他尚未找到陈颖儿,哪怕是她的尸体。更何况,自己纵然见到了朱元璋,又该如何与他说自己的经历?难道告诉他,自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便糊里糊涂的到了二十年后的今天吗?

索性,王小十便走一步看一步了。而且,这老汉一家相救自己的恩情还未还,就等这水匪退去,自己也好保护这老丈一家的安全,全当是报答吧。

王小十就留在了这老丈的家中。屋外,人声躁动,而后却又重归与寂静。而这寂静中,透露出的是一种战栗,一种不寒而栗。可见,寻常百姓畏惧水匪竟已至此。

安静,如死般的安静到了极致,而后便是一阵如野狼般的欢呼。王小十并未见过也狼,却并不妨碍他以此作为遐想,以此将野狼与水匪做比。他能感受到,那些水匪进入村子时的欢愉。

“彭将军怎么还不到?官府的人怎么还不来?”

没人知道。

而后,这水匪上了岸,进了村。他们人数不过百十人,却各自手里提着刀枪。刀刃和枪尖朝着地面,若无反抗,他们是不伤人的。他们只要东西。但这些东西,或许就是百姓的命。

有一人到了老丈的家中,抓走了两只鸡,赶走了一头半大的猪。他们又进到屋中,搜出了一摞钱。

“大爷您行行好,这是给我儿子娶媳妇的钱啊!求您给我留下吧。”老丈跪地祈求,拉着他的腿求他。

这年轻的水匪真的动了恻隐之心,悄悄将这钱拿出了一半,还给了老丈。见到这一幕,王小十暗暗压下了出手的冲动。

为什么要写到洪武十四年?

为什么突然跳到了洪武十四年?

因为剧情需要,我也没有办法。如果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去走,王小十该去跟着攻占江州,攻占张士诚,而后北伐。等到了明初几大案时,王小十已经五十几岁了。真的有人愿意看一个老头子的故事吗?

而明初这大案才是真正精彩的地方,我也是斟酌了很久,才选在了这么一个时间点。

至于王小十二次穿越的方式,直到最后会与之呼应,做出解释。那个白胡子老头也我也安排了身份。至少这样,总比“叮”的一声蹦出个系统,帮着人穿越的要好。中国传统故事中,就曾有观人下棋,而一恍数百年光阴的故事。

最后,可以剧透一些。接下来的主要故事,会有权倾朝野的胡惟庸,和北元残留势力,更有明教残余,搅闹大明山河,而王小十仍旧是唯一能够左右各方势力的人。

只能说,接下来会是另一段故事。

第三百一十七章 洪武十四年(2)

至少看来,这年轻的水匪尚且留有几分人性。或许,他也是走投无路,这才不得已委身于贼。

人活一世,谁人无有丁点可恶之处?只要基本的人性未泯,便足以称之为人。

这不是历代圣贤留在书上的警示,不过是王小十内心评断善恶的观点而已。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衡量善恶、是非。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老丈叩头相谢,竟口称一个水匪为“大人”。

而后,这年轻人又看向了王小十。而老丈却道:“这是我本家的一个子侄,寄宿在我家中,身上也没有贵重的银钱,大人也请网开一面吧!”

这年轻人点点头。他总觉得王小十身上有一种不寻常的气质。也是太过寻常的气质。那种处变不惊,中气十足之感。能在水匪洗劫村镇,人人自危之际流露出这种从容如常的气质,岂非便是天下间最不寻常之举?

这年轻人不过又看了王小十一眼,便出门去了。有了老汉这里搜来的半叠宝钞,他的任务便完成了。

“哎!”老丈是何等的肉痛啊。“那是给孩子娶媳妇的钱,就这么被他拿去了一半!”却也是聊胜于无。可若要为儿子娶亲,只怕又要这父子二人辛劳数年的时间了。

王小十道:“您别怕,这钱日后我会还给您的。”可他现在身无分文,话说出口也难令老丈信服。

老丈只顾哭丧着脸道:“哎!彭将军他们驻守在山上,怎么现在还没来呀!”

村子里送信的人已经到了山上,到了军营,也说明了来意。

“全营集合,整军出发!”彭将军道。

“将军,万万不可啊。”而其身边的亲信副将却是道:“将军,都督曾有言在先,若无将令,不可私自出兵。”

彭将军道:“水匪都已经上了岸,老百姓遭了难,我们不能这么看着。”

“将军!你这是违抗将令,是要遭受军法处置的。而且这赵都督与胡相国关系密切,要是在朝廷上奏你一言,只怕您也要遭受军法从事啊!”

“管不了那么多了!”彭将军是烈性之人,王小十今日见他时便已经觉察出来。

副将道:“将军,我这里有了两全其美的办法,不知道行不行。”

“都什么时候了,有话就早些说。”

“不如这样。将军抽调一队的心腹军士,由末将亲自带队,扮作是老百姓的模样,将这些水匪击退。如此一来,可解百姓之危,若落在大都督耳中,您就抵死不认,坚称是附近百姓,自觉组建的民兵将水匪击退。如此方能不落人口实。”

“这……”彭将军道:“好吧!真是气死我了!当年在徐帅麾下,征战杀伐,是何等的豪气,如今连出兵维护地方,都要受这个什么鸟都督的气。真是窝囊啊!”

副将劝道:“将军,此一时、彼一时。而今是胡相当政,而赵都督又是其亲信,你我纵然是徐帅的老部下,却也不好无视他这个大都督啊。”

“行了,你快些去准备吧。务必将水匪击退,保百姓平安。”

“是!”其副将带人离开。而这位彭将军在营帐中,这才叫做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的心都是乱的。为水匪上岸之事而乱,也因突然冒出的王小十而乱。

他原本是徐达帐前之人,是徐达的亲卫,所以他曾见过王小十。但却并未与王小十打过交道,所以不过是远远的见过,在战场上乱哄哄的见过了王小十一面。他才认不得这王小十是真是假。

而且,算起来那都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王小十的模样,在其脑中越发模糊。但他只记得,王将军是一个地道的美男子,而且是一个光头的美男子,面若冠玉的美男子。

他越想,越觉得事关者大。虽然他并不觉得那人就是王小十本人,却同样关系重大。因为这么多年,陛下就从未停止过对于王将军的寻找。

想到这,彭将军道:“来人!”那副将闻声又进到了帅帐之中。

只见,刚刚还忙着发兵救助百姓的彭将军,此刻却是在奋笔疾书。不过片刻的功夫,两封书信分别被放入信封之中,加火漆封印。一切都是彭将军亲自动手完成。

“你去派人,将这两封信送往京城。一封,上呈五军都督府。另一封,要派亲信之人,送往徐帅府中。”

明时,全国个地兵马归于徐军都督府统辖,由兵部调派。各地将领呈报的军情,也必须经由五军都督府交归兵部。而兵部若无权处置,需当上呈中书省,由中书省左丞相定夺。若再不定,才要交由皇帝亲自处置。

而彭将军这信上写的,却是关于王小十的事,关系太大。如今朝廷里胡相爷掌权,他为怕胡相将这消息压下,所以才特地另书一封送往徐达手上。其目的,无非是要皇帝知道这件事。

经由徐达口中告诉给陛下,当更为稳妥,更加能够令陛下相信这里面的真实性。

“记住,一定要派稳妥之人,将这信面呈徐帅面前。你去安排这件事,由我亲自带人去迎击水匪。”

“将军……”

“要不是我身边离不开你,我真想让你亲自将这信交到徐帅手中!”如此,他该明白了这信的重要性。

而今,徐达已经是国公之位,世人谁见了都要叫一声“国公爷”。倒是这些军中的将领,都始终以徐帅相称,十数年不曾变过。

彭将军这里,换过了百姓的衣服,佩戴着腰刀,便已经出了营,下了山。而另一边,官府那边,也得到了消息。

当地官府听说水匪大举蹬岸,无视朝廷,为官的也不敢动怠慢,层层上报,一直将这消息报告给了州府官员,也报告给了那位赵都督。

而他却仍在稳坐钓鱼台,不发一兵一卒。当地州府官员对此深有微词,却也不敢多言。毕竟,这赵都督背后所涉及到的人,可是胡相。

就这样,水匪上岸的事情被耽搁了下来。当水匪在百姓之中肆虐的时候,那位足以救民于水火的赵都督,却正搂着姑娘如玉的身子在放纵驰骋。

…………

水匪中有如那年轻人般的心存仁慈之辈,当然也就会有那些贪婪暴戾之徒。就如人世间总会有好人、坏人一样。

看着摆放在村子当中的数口木箱,看着里面堆放的钱财、粮食,这人便是一皱眉。“怎么才这么点?老子上岸一趟,就弄这么点东西回去?这不是让另外几个家伙笑话吗!”

这一次,他们是分数路而行,分别洗劫岸上的村庄。他们将这当做是一场“生意”。赚的多的,自然扬眉吐气。而赚的少的,自然就会觉得面上无光。

“凌都统,这已经不少了。这里是一处小村子,本就不是很富裕。”

“我问你了吗?”被称作凌都统的人一瞪眼,使得那个小伙子一阵心虚。水匪中唯一存有几分善念的小伙子。“你去,将这村子里的男女老少集中到一处。快!”

小伙子不知道凌都统做什么,却不敢违抗。就这样,百姓们被集中到了村子当中,这凌都统的眼前。当然,王小十也在。

感受到老丈身子一震的哆嗦,王小十安慰道:“别怕。”

“都听着!大爷今日上岸,一心只为求财。可你们看看!在你们面前的,就是你们所有的财物。就这些东西,你们让我如何交差!”

地保颤颤巍巍的近前道:“这位大人,我们村子里就只有这些了。还请您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

“放了你们?好啊!”他答应的竟是很痛快。“去,将这村中年轻貌美的女子,无论是在家的小姑娘,还是嫁人的小媳妇都给我绑起来,带回湖上去!”

“哈哈……”周围是笑,水匪们张狂的笑声。而唯一没有笑的,却是那个年轻人。始终低着头的年轻人,唯一存有一分人性的年轻人。

王小十紧握着双拳,恨不得将他的脸打塌,让他再也笑不出来。

可就见着,村中的大姑娘、小媳妇被单独拉了出来。她们脸上有惧怕、有惶恐,眼中有死一般的灰蒙。可就是无人想到要反抗!

王小十在这一刻懂了。若她们反抗,随之而来的,只会是更大的杀戮。水匪在盛怒之下会杀人,会杀光村中所有的人。

今日若非王小十看到这一幕,他哪里会看到寻常百姓的悲哀。

“好了!弟兄们,将这些东西都弄上船,将这些漂亮的姑娘们都请回去!”

看到他张狂的样子,王小十气的拳头只抖。

而在其身边,老丈的另一侧,同样一个年轻人气的身子颤抖。“住手!”男子终于忍不住了。或许从开口的这一刻,他才真的长大成为了一个男人。“把阿英放开!”阿英是她,他的青梅竹马。老汉攒足了钱,今年他们就能够在一起。同在一个屋檐下,同卧一张竹席。

“别犯傻!”老汉拉着他的儿子,却并没拉住,让他一步蹿出了人堆。连带着,王小十也跟着挤到了最前一排。

第三百一十八章 洪武十四年(3)

这是整个村子中,在这一群年轻人中,唯一一个有男儿血性的人。王小十到了人群之前,是在为了保护他。

他虽不失男儿血性,可这样激怒于水匪,必然会引起屠杀和动乱。

“你说什么?”

男子道:“我让你们放开阿英!她是我的人。”

王小十就只见,其中有个姑娘,在默默的低头垂泪。不用问,那应该就是阿英,男子青梅竹马的恋人。

这阿英并不算是多么漂亮,就是寻常的乡间女子,肤色带着几分黝黑之感。但她此刻低头垂泪,好似美玉含羞之态,反倒令她显得更为动人了几分。

王小十尚且如此觉得,就更不要说这些满带着兽性的水匪了。一群纵横与水面的土匪。

“将那个小丫头带过来!”

阿英被带了过来。她的眼中突然带有了几分生气。看向男子的时候带了几分生气。

“她是你的女人?”凌都统道:“你尝过这小丫头的滋味吗?哈哈……”随后又是放荡的笑声。“将这小丫头带到房中去!我要让这小子瞧瞧,他的女人是什么样的一种滋味。”

“哈哈……”水匪中爆发出更为剧烈的大笑。也唯有那个年轻人没有笑。

“大人,请你饶了他,饶了这个不懂事的孩子吧!”老丈也在人群中挤了出来,他以头抢地,只顾得给水匪磕头。

“老头子,我不杀他。不过我要让他看着,我如何把这丫头变成一个真正的女人!”

阿英已经被拖拽进了屋子。而老丈的儿子也被捆绑了起来。他想要挣扎,却耐不过这些亡命之徒。

王小十看不下去了,他也无法就这么看着。

王小十突然出手,一拳将这凌都统的鼻子打塌,将他的脑袋都跟着打塌。他本不愿出手这么狠,却是因为这姓凌的心中是何其污秽、险恶。这样的人,已足够取死之道。

贸然间杀了一人,这些水匪先一阵的呆愣,随后才是如炸了锅一般,三三两两抄起家伙,就向着王小十,向着村中的百姓动起手来。

王小十飞起一脚,将面前一口木箱子踢了个粉碎,里边的米面、粮食撒了一地,散的满天都是。

当此机会,王小十一面高呼,让百姓退回到屋中去。而他自己,却是冲进了这土匪之中。他在这土匪中横冲直撞,被他拳脚相加之人,无不落得个骨断筋折。

而王小十心底有数。他今日所见到的,能够尚存一份仁慈之心,如那年轻人一样的,王小十只将他们打倒在地。而如那姓凌的一般,或是助其为虐之徒,他只有杀。杀光这些人,好人才有好日子过。

虽然天下之大,坏人之多,是你一个人杀不尽的,但王小十只要见到,只要让他的目之所及,他就一定要杀了这些人!

王小十经此一变,变的更为狠辣、果决。这是“二十年”来,王小十最大的变化。

当初王小十跟随征战杀伐,是因为各为其主。而今后,他只为了心中的正义。

王小十心底,何止是一种畅快之感啊!能够如这般,为心底的正气而战,是何等的快哉!那是王小十一路跟随朱元璋都不曾有过的感觉。

人在乱世,当有多少身不由己啊!

最后一人,王小十面前的最后一人。当他的拳头打在了年轻的面前,却巧妙的停住了拳风。

“你走吧!”王小十不杀他,却反而放他离开。

“这可怎么办才好啊!”身后,地保道。他急的在原地乱转。刚刚水匪还在时,也没见他焦急到如此程度,怎么反而水匪离开了,他倒是乱了阵脚。

水匪都已经走了。受伤的带着死尸,好一队残兵败将。

“去,你们几个把这王小十抓起来!”地保道。而周边这些青状的小伙子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没有一个敢动手的。因为他们虽然躲在屋子里,却见到了刚刚的那一幕。王小十手无寸铁,却打退了百十名水匪。

他们哪里还敢动手!

他们没人敢动手。而这地保命人将王小十抓起来,岂非是如疯了一般。

“你是不是疯了?”王小十问。

“你杀了人,我身为地保,如何不将你移交惩办!”

“我杀的都是水匪!”

地保道:“你身份不明,又没有路引为凭,更是击杀了数十人,而后又放纵了部分水匪离开。按照大明律,你本就该接受制裁!”

王小十生气了。比看到刚刚那群土匪还要生气,气这老家伙的不知好歹。

可仍旧没人敢来招惹王小十。村里的青壮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王小十大步离开。

“糟了!”地保与这村中的族长同样是捶胸顿足。“放走了这人,日后水匪回来报复,我们该怎么办啊!而且官府要是询问起来,我们也不好交代啊!”他们在想如何交代。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将王小十留下,而后交给官府。

尽管王小十救了他们。

这时候,村子外又来了一队人。穿着百姓的服装,手里拿着刀枪。

“不好,水匪这么快就来报复了!”

当这些人近了,他们才发现是彭将军。

“将军,您来的正好啊!”老家伙道:“刚刚,这些土匪内讧,死伤了一地,是被一个光头的年轻人杀的。他走了不远,就在前边!”

周围的年轻人瞧着族长,目光中多少都透露出了一丝鄙夷。他在族人心中的形象,也为此而降低了不少。

彭将军闻听,从后面追赶了上去。

“都散了吧!还看什么看?我这也是为了咱们村子着想。”

彭将军一路追了上去。沿途之上,王小十走的并不快。他很想这样漫无目的的走下去,也借着这功夫慢慢的想一想。

那些村民的确可恨。习惯了这样为人鱼肉的日子,自己出手帮忙,反倒落得如此。

当初的元末乱世,王小十也未曾经历过如此让人心冷之感。难道这二十年间,人心就变了?

都说人心不古,可这才多长的时间啊!不过二十年,人心竟变换如此。

二十年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可这在于王小十的感知中,不过黄粱一梦。不过恍惚之间,转瞬而已。

就是在这恍惚之间,王小十好似明白了什么。却又像是将刚刚思索到的一切都忘记。同样是在恍惚之间,他好似完成了一个男儿之间的蜕变,却又不知道自己的改变在哪里。

这时候,林中“沙沙”声响接近,是彭将军带着大队人马而来,追赶王小十。同样是恍惚的功夫,王小十被他们追上了。

“是你!”这可不就是一个光头嘛!

王小十道:“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是你杀了那些水匪?”

“是我。”

“为什么?”

“杀水匪、保百姓,还需要问为什么吗?”王小十道:“要是问,我倒是想问问你。在老百姓遭受水匪之患的时候,你在哪?”

这一句话,问的彭将军无言以对,也闹的他脸上通红一片。

可当官不自由,彭将军已经极力想到了这个折中的办法,而化妆成百姓带人前来解围,只可惜是晚了一步。

所以,他只能是甘心忍受王小十嘲讽的话语。

转而,彭将军道:“据当地的地保所说,你与那些水匪是一路的。你们发生了内讧,才在村子里大打出手。”

王小十听着。他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也不愿给自己解释什么。“你相信吗?”

“我不信。可总归会有人信,我要你跟我回去,把事情解释清楚。”彭将军道:“我会派人,把你送回京城去。”

王小十还没有想过要回去,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昔日的老友。“我暂时没打算回去。不过我想听你说一说,这二十年来,都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彭将军越发愿意相信,面前这人就该是王小十才对。尽管这一切很难令人信服。他道:“鄱阳湖一战之后,陛下领兵攻占江州,彻底消灭陈友谅势力。后又灭隆平府,消灭张士诚。至正二十七年,徐帅领兵北伐,攻占大都,元廷就此覆灭,元顺帝却在蒙元高手保护之下,逃回漠北去了。”

“次年,陛下登基称帝,立国号大明。洪武三年,北伐军挥师还朝,一众将帅皆有封赏,共封国公七人!”

明初,徐达、李善长等人史称开国六公爵。而因为王小十的到来,而变为了七公爵!

彭将军道:“常遇春将军,在北伐之时战死沙场,被陛下封为鄂国公,追封开平王,谥号忠武。而王将军则被封诚国公,追封三奇王。而因为王将军尸骨不知何处,因而未能身入太庙,所以陛下并未赐谥号。”

后面的话,王小十并未听得太清。他只听到了,常遇春死在了北伐军中。

“常大哥死了!”王小十恨自己。身逢元末乱世,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无法改变。花云时是这样,常遇春又是。“常大哥死了……”

眼泪从眼睛里流出来,流过脸颊,流到嘴里,一股咸腥、苦涩的味道。好似留下的不是泪,而是血。

第三百一十九章 老朋友(1)

“常将军战死,死的壮烈,是死得其所。正是念在常将军劳苦,所以陛下册封常将军之子常茂,为郑国公,世袭开平王。”

“常大哥!”王小十经历过太多的大生大死。纵然如王小十这般,自后世而来,却也难逃命运的安排,难改命中定数。除了为自己与常遇春之间的兄弟之情而哭泣,他还能做什么呢?

昔日的故人已逝,而自己却还活在世上。就这么无助的活着。不敢去面对昔日的朋友,不敢去触及昔日的一切,就这么孤零零的活在世上。

二十年了,当年的故人都如何了呢?

“刘先生可还好吗?”王小十不知道,若如后史所载,刘伯温早就该死了,该死在洪武九年。

“刘先生还活着!”彭将军道。这或许,就是王小十到了元末之后,对于这段历史所造成的最大改变。“刘先生被陛下封为诚意候,打理督察院,监督文武官员。”

史上,刘伯温该当是被封为诚意伯,死于胡惟庸之手。而因为王小十的原因,刘伯温得早于数年而投奔朱元璋帐下,有了更长时间效力的机会,爵位自也高了一等。而且还多活了这数年!

“那就好、那就好……”至少,这位老朋友还活着。现在,王小十恨不得去见一见刘伯温,立刻见到他。

彭将军道:“刘先生虽还在,却也……如今胡相爷当政,对当年的老臣多有压制,尤其是以刘先生为首的浙东一带官员。如今,刘先生是奉旨在京城养病。名为养病,实则已如软禁一般,不准离开京城半步。”

“胡惟庸吗?”

“对。”

王小十早就该知道是他了。慕然间,他想要回到京城去。原本他还不愿以这样的面貌去见昔日故人。可现在,他想通了。只要能够再见这些人一面,其余的就都不重要了。

他要回去,去见刘伯温,去见朱元璋,去见自己的妻子,还有自己的孩子。

“我……王将军家中老小可还好?”他本要说“我”,却临时改了口。而今,他还无法证明自己就是王小十。这岂非很可笑?“王将军家中应该有一妻一子,他们可还好吗?”

“好……”这彭将军也显出一丝迟疑之色,像是有什么话,不愿意与王小十言明。“还好吧。本将军在外统兵,不曾见过王将军的家眷。”

“也对!”王小十心中好一阵热切。他不知道,小羽而今如何了。她为自己生了一个儿子,或是女儿呢?

那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生命唯一的延续。他很想立刻就见一见这对母子。这种情切之感,比之对刘伯温更为热切。

“我这就要回金陵去!”王小十道。他本孤身一人,不愿受束缚。可转念一想,自己没有路引,沿途如何应对盘查?看起来,自己的事情还要着落在这个彭将军身上。

刚想要说话,却听林子外马蹄声阵阵。马蹄声所无法掩盖的,是大队人众踏地的声音。似有大队人从林外而来,为首一人是骑着马的。

果然如王小十所判断的那样,林外已经满是人,好似有数百人,比彭将军手下带的人还要多。

“什么人?”

“是水匪!”彭将军道。

“水匪?水匪敢如此猖狂?”他们的确是够狂妄的,就好似上了岸要追着官府决战一样。

彭将军道:“这群水匪为祸百姓已久。朝廷南北征战不断,也无力去管这些小角色。而近年来胡相当政,派来了亲信将官作为大都督,驻守信州。而此人曾严令,不许与水匪交战,有擅自出击者,都受到了军法处置。本将军也是看不过百姓受苦,这才……”

“这才换过了便装,来清剿水匪!”王小十道。他还真没看出来,这彭将军不单一腔热血,而且脑子还十分灵活。这让他想起了当初。

“当初宜兴之战的时候,我也是带着手下的几百锦衣卫兄弟,深入张士诚后方,截断粮草,又扮作张士诚部的军士,混入到吕珍大营,险些被他赶到城墙上去做梯头。”今日说起来,不过是一桩趣事,而当日的凶险却唯有王小十自己清楚。

提起当年的宜兴,王小十就想起了锦衣卫中的兄弟,想起了当初的薛长卿,想起了陆远、李丰、毛骧……想起了许多人。

林外,已经“大兵压境”,而王小十脑中犹自怅然,根本未将这些虾兵蟹将的放在眼底。他王小十何等阵势没见过,又在乎区区几百的水匪!

彭将军而今,越发觉得身边这人就该是王将军。若无亲身经历,纵然讲出了这样的故事,也无从将人带去其中悲壮的意境当中。“只可惜啊!”

“可惜什么?”

“可惜了当年的锦衣卫啊!”彭将军道:“不说也罢。眼下水匪围困,阁下可有良策?”

“杀出去就是了!”

杀出去就是了!王小十当先出了树林。

林外,就见数百人的阵势。而王小十的目光一一从这些水匪身上扫过,一一与他们的目光对碰。而其中之人,无不在这伶俐的目光中而低下了头。其中,当属一个年轻人将头压的更低,简直压到了肚子上。

他前脚刚被王小十放过,转而却是又站在了这里。

而这时,马儿一阵嘶鸣,好似都被王小十的目光所惊到。而马上同样的年轻人拼命控制马身,好一阵才收止住。这也是在王小十收回了伶俐的目光之后!

“你是什么人?”马上的年轻人道。

“这话该我问你!”王小十道:“你们聚众为匪,若为混一口饭吃也就罢了,可你们丧心病狂,竟荼毒岸上百姓。”

“我知道了!你就是那种爱管闲事,还不怕死的人!”

“你说对了!”王小十一人直面数百水匪,丝毫无有惧色。“刚刚我杀了你们的人,不过是小小惩戒。若再执迷不悟,我就要你们葬身在岸上。”

“对!”彭将军也出来。“尔等速速退去,若不然便将你们铲平!”

“我当是谁,原来是彭大将军啊!”马上的年轻人居然认得他。“彭将军不在山上打兔子,下山来做什么?难道要跟着我们下水摸鱼?”

“哈哈……”土匪群众爆发出哄堂的大笑。而彭将军面色上难堪,指挥手下的兵将便冲了上去。

可王小十没动。他想要看看,这些水匪有什么本事。

虽然彭将军手下不过数十人,可那确是军中精锐,对付几百水匪应当不成问题。

可就见,对面的为首的年轻人根本未将其放在眼底,脸上也并无丁点惧怕之色。更有甚者,这些寻常的水匪脸上也是如此。

王小十搞不懂了,他们究竟有什么倚仗?

“放箭!”这就是他们的倚仗。后排中,水匪张弓搭箭,抛射向了彭将军一方。箭雨虽然不密,可他们身上未穿着盔甲,军士们被羽箭吓破了胆,不顾将令退了回来。唯有彭将军一人,冲到了水匪跟前。

几名水匪竖起了长枪,就要刺过来。

“退下,让我亲自会一会这位彭大将军!”马上的男子跳下马鞍,而他的一只手在腰间摸索,抽出了一道银光。

那是一柄剑,剑身上银光闪闪,挥动间宛若银蛇,袭向了彭将军。

而彭将军的腰刀也已经挥了过来。半空之中,这一刀由挥变刺,刺向了男子。而这男子手中的“银蛇”蜿蜒,却是缠上了彭将军持刀的右臂。

“这!”这一手看起来如此的熟悉啊!当年,王小十就是伤在了这一手之下。

眼瞧着,彭将军的手臂已经被缠住。只要剑锋绕紧,这条胳膊便要与肩膀分离了。

王小十有心救他,却苦于距离尚远。

而这时,王小十心念闪动,却是在急速之间,不过一个眨眼之下便跨越了此间的距离,人好似飞闪到了彭将军的身旁。

这一下子,连王小十自己也被吓到了。他刚刚不过心中焦急,却不想是脚步迈动出了如此的急速。

王小十到了他的身边,伸双指夹在剑锋上。稍一用力,剑锋便被折断。而断掉的剑锋从彭将军手臂脱落,却是搅碎了他的衣袖,在手臂上留下了如鱼鳞般切割的伤口。

就如王小十当年一样。当初,蒙赤行也是以此法,而为王小十解除了危机。

如此,彭将军的刀锋不出意外的搭在了年轻人的肩膀上,顺势便要将他的头砍下。而仍旧是被王小十拦住了。他就似这两人之间的和事佬。

“你这剑法是谁教给你的?”

“与你有什么关系?莫非是觉得你救了我?”男子道:“若没有你拦着,鹿死谁手也未可知!”

“说的好!你回去告诉白不信,就说老朋友回来了,抽空我会去看他的!”王小十道。而他已看出,这灵蛇剑法,便是当年白不信的剑招。想必这年轻人的背后,便是白不信。这湖上的水匪,或许就是当年的白莲教中人所聚集在了一处。

看起来,这其中的内幕还真是不少。而接下来,王小十要去戳穿另一个内幕,最后才能有空去见一见白不信这个老朋友!

第三百二十章 老朋友(2)

水匪退了,这才是最为明智的选择。而此刻王小十还站在那里,手中握着一支箭杆。

他所在意的就是这其中藏着的内幕。

“彭将军,这就是你手下的精锐兵将啊!不过几百水匪,就让他们溃退到了树林中,连你这个主将的死活都不顾了!”

彭将军道:“今日来的急了。也没想到,这些水匪竟然会带着弓箭,难怪如此的有恃无恐。”

“这就对了!弓箭是朝廷管制的物品,这些水匪哪里来的?”王小十问。

彭将军道:“或许,是他们自己造的吧。我见他们使用的弓都十分简陋,应该不是军中的军械。”

“你看!”王小十将这箭杆递给了他。“那些弓,虽然都是老旧,可这箭镞却是新的。而且,这箭镞制作不易,他们不过是一些水匪,怎么能造的出来呢?”

“您是说,军中有人将箭镞倒卖给了水匪?”彭将军被吓了一跳。看起来,他这脑子也并非如王小十想的那般精明。

王小十道:“想想吧。那位大都督为什么不让你们去剿水匪?”

“养寇自重!”彭将军道:“可这是为什么呀?早晚有一天,这事情会被朝廷发现的!”

“十几年了,朝廷发现了吗?”

“可……”彭将军被问的哑口无言。

或许,当初朝廷真的是未将这一伙水匪当回事,因为那时他们不过在水面上讨个栖身之所。而如今,他们已经在湖面上站稳,便不会再安于这方寸之地,而想着到岸上来兴风作浪一番。

若再得朝廷中人背后的支撑,那结果该如何?

只怕,这背后也有胡惟庸的支撑!

“我们走!”

“到哪去?”

王小十道:“去见见那位大都督!你愿意陪我去吗?”

彭将军想了想。“愿意!”左右也是无事。他是真的无事,每日就带着手下兵将在山上打兔子。而今,山都被他们打空了,他回去也自然没有事可做。

将跟随而来的兵将遣回,彭将军跟着王小十到了信州城。那已经是数日之后的事情了!

信州城!洪武三年,将元信州路该名为广信府,而治所就在信州。

王小十曾来过这里,却不过在城外远远瞧了一眼。当时,守城之人还是付友德。

“彭将军,付友德在何处?”

“付友德将军而今在京城。他先与徐帅,后又与冯胜将军同征北元,立下了赫赫战功,是陛下亲封的二十八勋贵之一。”

“进城吧!”听起来付友德混的倒是不错啊。

王小十还不知道,当初就是他杀了陈友谅,如此的大功,足以令其在一众将帅之间混的个风生水起。

城门前,有人盘查过往行人的身份。而彭将军出示了官凭,连带着将王小十也跟进了城去。

对于过往行人的盘查,朱元璋也是在无奈之下,才想到了这么个办法。当年天下初定,而无论是张士诚或是陈友谅旧部,虽然因为溃败而散,却在暗地里四下蹿腾,寻找时机,颠覆大明。而朱元璋刚刚立国不久,北疆、蜀中战事未绝,也无暇腾出手来对付这些藏在暗处的“小老鼠”。

于是,他便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就如后世的身份证一样,为每一个大明子民检定身份。

而受于当时的技术有限,这种方法实际上漏洞很多。当然,寻常百姓自然安于如此,而那些素有野心之人,却可以有无数种方法,逃避这样的盘查。

进了城,王小十就急着要去大都督府。他倒是要见一见这位大都督!

路上,彭将军为其介绍道:“这位大都督姓赵,名叫赵宏峰。与赵普胜将军是同宗兄弟,原在汤帅麾下效力。如今,淮西大半将领,皆以胡惟庸马首是瞻,朝中将领、官员任命,也都由胡相说了算。”

“那陛下呢?”

“陛下近几年身子不适,朝廷已由太子主政。而太子却还是要仰仗胡相爷,所以这……”

王小十懂了。或许,朱元璋已经没了当年的雄心壮志,想要早早去当他的“太上皇”。也正是见朱元璋上了年纪,胡惟庸才有如此大的胆子。

当然,朝廷的事又岂会经这几句话而说个清楚?王小十还要继续去看,继续去听。

彭将军道:“是否要我去请见大都督?”

王小十道:“不用。等到晚间,我自己一个人进都督府。”

“你一个人进去?”彭将军道:“虽然我尚不相信你所说的话。可单是你这份胆气,就足以与王将军媲美。大都督府中有数百驻军,你一个人只身潜入,就不怕被拿住治罪?”

王小十道:“一个小小的都督府又如何?就连刘福通的军营,我也照进不误。”这一刻,他又恢复了当年的雄姿,又变成了威风凛凛的王将军!

…………

秦淮河畔,灯红酒绿,已经初俱后世之态。河面上,乘着画舫游湖观景,看尽两岸众生之态,岂非美哉?若船上之人,再有一双足以掌控众生之手,那才是世间最为美妙的滋味。

胡相爷便是这个人。能够一赏众生之景,又能够掌控众生之运。

胡相正在船上饮酒。不似其他画舫上那般,莺歌燕舞。胡相爷这里只有一个人,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自斟自饮,不劳他人动手。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而今朱元璋在世,他不敢张狂,要隐忍。他已经隐忍了十几年,而且还要继续隐忍下去。一直等到太子当国!

周围,是“哗啦啦”的水声,轻舟飘荡而来,一人登上了胡惟庸的船。

“相爷!”

“坐!”

来人却没有坐,而是直言道:“相爷,下边呈报兵部,据说有人自称王小十将军。”

胡惟庸的手抖了一抖,酒杯都落在了桌子上,酒水溅的到处都是,平白污了这一桌好菜。

世人便是如此的怪异!酒是好酒,菜当然也是好菜。可这酒水倾洒,落在了菜肴上,二者便都称不得一个“好”字了。

胡惟庸的手竟然被吓的一抖。

因为当年有人说过,说王小十若在,胡惟庸绝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别看他能盖过李善长成为文臣之首,能够越过徐达,成为淮西将领的大哥,能够斗的过刘伯温,将他软禁在京城。可若是王小十当年不死,胡惟庸绝不敢动王小十。

说这话的人已经死了,可这话却像是印在了胡惟庸的心中,像是烙在了他的心中。

很多人都以为王小十死了,当然还有更多的人,盼着王小十回来。毕竟,当年谁也没见过王小十的尸首。

“王小十在哪?”

“信州。”来人抬起了头。二十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而改变最大的,莫过于人的容貌。纵然王小十在此,却也难以认出面前这人,难以认出当年的毛骧今日会是如此的模样。

当年初毛骧不过是个青葱少年,年纪比之沐英还要小。可如今毛骧立在这,便已如一堵墙,截住了沿河两岸所有的灯光,也堵在了胡惟庸的心上。

胡惟庸只觉得心中一阵堵闷之感。不是因为毛骧堵在了他的心头,而是因为王小十。

“难道他真的没死?”

毛骧道:“不清楚。我已经派人去印证了,一但得到确切消息,立即禀告相国知道。”

“不用报我!一但确定,立即下手杀了他!”胡惟庸道:“我不相信王小十还活着,那一定是冒名顶替之徒!还有,你去找纪纲询问一下!”

纪纲就是那个坚信王小十会回来的人!

“本相好不容易斗倒了刘伯温,绝不会再让王小十来坏我的闲事!”有王小十在,可太容易坏事了!

…………

鄱阳湖,当年的郎康山上,就是这些水匪的营寨。当年朱元璋便是安营在此,而挫败了湖心岛的陈友谅,因此此处被称为是“大吉之地”,而那湖心岛,自然就是“大凶之地”。凡水匪中有人坏了规矩,就会被囚禁在湖心岛上面壁思过。

年轻人带着一行上了山。“都怪那个秃头坏了事!”他说的当然也是王小十。

山顶营寨之中,年轻人的家,他回到了家,见到的不是自己的亲人,而是比亲人更亲的人。

“寨主!”对方道。“寨主第一次带兵上岸,不知收获如何?”

这年轻的寨主道:“本寨主今日带兵上岸,差一点便要杀了那个朝廷的彭大将军。只可惜,半路杀出了一个光头,把那姓彭的救了!”

“哦?光头?”

年轻的寨主道:“是啊!那光头一指就断了我的灵蛇剑,还问是谁教给我的剑法,还说让我告诉一个叫白不信的人,说是老朋友回来看他了!”

“老朋友?”

年轻的寨主道:“没错。这剑法是我父亲教给我的,不知道那光头所说的人,是不是我父亲?我这就去问一问。”

白不信也已经老了,就如一只垂暮的狼,耷拉着眼皮,即便猎物就到了自己的眼前,他也不愿意去张嘴咬上那么一口。

每日里,他最喜欢的就是去晒太阳,在湖心岛上,在那“大凶之地”。

第三百二十一章 老朋友(3)

最近,他又多了一个爱好,那就是钓鱼。

竹制的鱼竿,细细的丝线,大大的鱼钩。而这样大的鱼钩不要说是在湖上钓鱼,纵然是到江河上去垂钓,却也难以有所收获。

有时候,钓鱼的人为的不是收获,而是为了在眼前找一个事物,能够令自己静静的发呆。刚好,白不信就在对着紧贴水面下的鱼钩而发呆。

小船划过水面,湖中细小的波澜,刚好将这宁静打破,令白不信的目光从湖面上收回,从那亮晶晶的鱼钩上收回。

“父亲!”年轻人一步跨上了船。他本想直言相问,却在看到父亲的身影后,而不忍心用那种僵硬的语气。“父亲在这里钓鱼啊!父亲若喜欢,大可以到其他地方去,没必要在这大凶之地。”

白不信不语。而这年轻人道:“父亲,您当年是否叫做白不信?”

这个名字,所唤醒的是一个记忆。

当年,他本来是叫白不信的,可现在却已该姓吴。而这个年轻人,是他当年所收养,如今叫做吴奇。奇妙的奇!

“你是听谁说的?”

“今天我带人上岸,碰到了一个光头的年轻人。一个爱管闲事的年轻人……”这吴奇将见到王小十后的一切都说了出来,也包括王小十要他转达的话。“父亲,您可见过这个人?”

白不信的眼睛又继续去盯着湖面,盯着水下的鱼钩。好像从这水面之下,他能够看到一双眼睛,正发着璀璨的光,能够直透白不信的心。

慌忙中,白不惜将鱼竿都扔到了湖面下,让它打散了湖面的寂静,扬起一道道波澜。如此,那双眼睛才无法继续盯着自己。

吴奇从未看过父亲如此的怪异,情绪如此的激动。就在自己真正接手水寨之时,父亲也从未如此激动过。

就如天下所有的父子一样。孩子长大了,永远都会与父亲的想法背道而驰,这对父子也是!

当初的鄱阳湖水寨,是一群落魄的人,借此存身。所以他们从未袭击过岸上的百姓。

而后,白不信便老了,他的儿子大了,心也大了,认为水寨中兵强马壮,不应该如父亲那般颓废在湖面上。所以,他要与朝廷开战,与朝廷一挣长短。

白不信是见过大风浪的人,如今想的开、看的开,自然不愿意儿子再走自己那条造反的老路,所以便将之压下!

可孩子长大了,便会脱离自己的掌控。尤其是吴奇在结实了一众的江湖朋友之后,就更加向往那些人口中搅动风雨,英姿勃发的日子。

终于,吴奇从白不信手中接过了权利。而他的那位朋友,便是水寨中的军师,那个对吴奇来说,比亲人还要亲的人!

看到父亲这个样子,吴奇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父亲肯定见过那人!”只不过,他不肯说。越是不肯说,就越是难掩心中的好奇。

“奇儿……”白不信道:“我知道,无论我如何劝你,你都不会收手的。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无论与什么人为敌,都不要与你见到的那个人为敌。他若真的要见我,就带他到这湖心岛来!”

“我会的。”

“还有!”白不信后又道:“去把我的银蛇剑拿来!”

…………

信州城,日落之后,街上的行人倒是多了起来。不似京城那般,遍布着富商巨贾,可以乘画舫游玩。此间人虽多,却各自脸上都带着几分匆匆之色。就似是忙于生际,而昼夜不得停歇。

王小十也投入到了这夜色、这人群中,却又显得与这夜色、人群而格格不入。他没有蒙赤行的本事,能够在任何地方都隐于无形。

他们本就是两种人。蒙赤行或许比王小十更多着几分洒脱,而王小十却比之更添了几分坦荡。

面前就是大都督府。而王小十虽然胸怀坦荡,却也无法这么大摇大摆的进到门里去。

君子,自有君子的路。而梁上君子,亦可算作是君子。

王小十已经到了房顶。不许太过刻意,屋中之人的一切举动,王小十都感知了个清清楚楚。

就觉得,屋中并非一人,而是两个人。一个强壮精悍,而另一个却是身宽体胖,一派富态之感。

“赵将军!”那胖子开口了。而那位强壮精悍之人,就是那位大都督。

王小十没有想到。他本觉得,这位在军中毫无作为的大都督,又是胡惟庸的亲信,该是一个脑满肠肥,而只知阿谀奉承之人。万没有想到,这大都督却是身上不乏军旅之人的英气。

这胖子接着道:“大都督,这是小人进献大都督的礼物,万望大都督笑纳。”在王小十的目力所不能及的地方,是几口箱子,王小十甚至能够从里面闻出钱财特有的味道。

金银、器物,都可算钱财。钱之一物,自然也有它的味道。若放在光明正大处,便是一种“好味道”。而像这般暗夜而为,自然就会是另一种“味道”。一种“坏味道”。

“只怕这些不是给我的吧!”这大都督说话是满带着金铁之声,震的人心神摇曳。若非是万般的必要,这胖子也不愿与他打交道。

“当然,这其中自也有胡相爷的。至于如何分配,就全凭都督做主了!”

“你想挑拨我与胡相爷的关系?”大都督道:“我看这东西,还是你亲自派人送到京城去吧!”

“别呀!”

“送客!”这大都督竟如此干脆。“将这些破铜烂铁,一道扔出街上去!”

这下子,王小十更糊涂了。如此一个人,会是彭将军口中那个避战不出的胡惟庸一派吗?

“或许,他是不敢违抗胡惟庸的命令而已!”王小十心中想着。至少在王小十的心里,这人却是正派了几分。

而他还要继续看下去。

接着,这位大都督便回到了内宅。躺在了床上,几个女人贴了上来。

王小十所见到的,是一片白花花的肉山。那不是一个女人,也不是两个女儿,而是一片白花花的肉山,看不清究竟是几个。

当然,这屋中昏暗,王小十也不可能去一一搬过她们的脸,看清她们的容貌。

接着,屋中是一阵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王小十已经捂住了耳朵。

却是在这时,屋子中突然一阵风扑来,扑向了王小十。

这大都督的身子如一面墙,砸向了王小十,恰好在其捂住耳朵的一瞬间。

突然间,王小十的身子后退了不止一步,也离开了那个危险的地方,身子撞破了门板,而退到了院中。

王小十不敢怠慢,连忙跃上了墙头。对方早有防备,那么也就说明,自己在房上听到了一切都是假的!

王小十明白了。也知道自己小瞧了这位大都督。从刚刚那一扑来看,他不弱于而今的王小十。

突然间,院内、院外遍布着火光,满布着兵丁。而人群中,王小十刚好看到了那个胖子。他的身子在众人之间太过的显眼了。

“哈哈……大都督果然妙计!”这胖子道。原来,这不过是他们二人商量好的计策。刚刚大都督赶他离开,又让人将那堆“破铜烂铁”扔出去,实际上是与他说的暗语,命他到外面去布置这一切。

王小十逃无可逃,身子便又落回了院中。而身后的屋子中,不见大都督其人,而那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仍在继续。

王小十四下打量这一切。而今,他好似陷入到了一片险地。而这真正的危险,便在于身边的平静。除了那男女之声外,再也没有其他。这反倒令人越发的不安。

若那些兵将就此冲进来,王小十或许可以反手冲杀出一条血路。而现在,他纵然有力也无处去使。

平白的,王小十额头和手心都见了汗。他从未有一刻如今夜这般的紧张。

一刻钟的时间,屋中还是院外都都没有动静,连那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也没有了。王小十的后背满是汗水,都已经将衣襟湿透。

这时候,门开了。大都督光着精壮的上身,肌肉宛若铁铸一般。他的身上同样满是汗水,可脸上却是欢愉之色。

他很开心的样子。

“你是什么人?”

王小十不语。

“你是做什么来的?”

王小十仍旧不语。

这时候,那大都督扑了上来。

王小十不是不愿与他说话,而是现在不能开口。他酝酿了许久的气势,不能够因为开口说话而散掉。

这姓赵的果然厉害!他的动起手来没有章法可言,一身功夫完全是从战场杀伐之中得来,所以满带着杀伐之气。若非王小十早就见过了战场是何等的惨烈之态,只怕早已被他这气势所吓倒。

终于,王小十酝酿许久的一击出手了!他同样是不闪不避,用尽了大力去打向了对方。两只拳头,在两人之间碰撞,而后各自退后了数步。

这一击对拼,两人都已经大致摸清楚了对方的力之所及,而后才是拼斗技巧的时候!

王小十的身子在院中躲闪。

这大汉浑身坚硬似铁,王小十纵然仗着身子灵活,击中了他数拳,却因为并非击打在要害,也未对其造成多大的损伤。

忽而,王小十屏气凝眉,一拳打向了对方的后颈。

第三百二十二章 南巡(1)

可就在这一击即将得手之际,大都督的一只手掌却是搭在了脖颈上,粗厚的手掌足以当下这一击。

这人就如一个防备严密的“铁核桃”,让王小十无从下嘴。纵然王小十身法更为灵活,可打在这人身上却是不痛不痒,平白耗费了自己的力气。

王小十想要离开,可这人却又如跗骨之蛆,始终纠缠不放。而且,外面的兵丁也未曾冲进来。若他们能够在此时冲进来,却反倒是助了王小十一臂之力,他当能够制造出混乱,好借此离开。

可现在,院中只有他们两人,也令王小十没了脱身的机会。

王小十脑中千般的思索。“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要想个办法!”

他想到了自己曾经经历过的所有凶险,也想到了自己所遇到的所有高手,却从未有一个如这人般,周身坚硬如铁。

而且这人颇多战斗的技巧,将周身几处要害也防御的很好。几次,王小十抬脚想要踢向这人的裆下,却都被其躲闪过去。

忽然间,对方的一双铁拳又到了。王小十避无可避,只好擎双臂抵挡,却是被砸的双臂一阵酥麻,好一通无力之感。

也正是这一击对拼的时候,王小十的脑袋想到了蒙赤行!

他与蒙赤行接触不多,却看得出,蒙赤行当是自己所见过,武力最为恐怖之人。

而王小十细想之下,蒙赤行与人交手之时,就如眼下一样,很少注意招式的变换,往往出手间便是那样的直来直往。他的一双手也如铁铸一般,能够轻易洞穿任何的躯体,甚至是兵刃。

难道蒙赤行的手就不是肉做的吗?为什么自己面对这个“铁核桃”而束手无策呢?若自己有蒙赤行那一手的功夫,是不是可以破眼前的局面?

王小十试着,将腹中全部的内息上涌,至臂间,而后全力一拳打出,与这汉子双拳对碰。

这一拳,是王小十生平力道最足的一拳。往常动手,他都会将力气留有几分,好应对随后的变化。可这一击,却是凝聚了他全部的力气,全部的内息功夫,只求这一拳能够伤到对方,打碎这个“铁核桃”。

这样的一拳打出,是何等的畅快。就在这一瞬间,王小十懂了。

蒙赤行与张定边两人为何战力恐怖,就是因为他们一旦动起了手,就瞬间用上了全力。那是将自身全部的能量集中在了一点,瞬间爆发了出来。所以他们才如此的恐怖,令面对他们的人未曾动手,便已经心胆具寒。

想通了这一点,王小十也学着如此,全力的一拳打出,没有丝毫的保留。甚至于,这一拳的力道打在对方的身上,王小十身上连站下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他没有办法,只能如此的孤注一掷!

这一拳力道果然非比寻常,赵都督被打的倒退了数步,而其右臂都因这一击而肿了一圈。

而后,王小十身上战意更为激荡。就如当初的张定边一样,出手之后,能够愈战愈勇,战力好似因为与对方每一次的对碰,而能够翻上几倍。

这一次,轮到王小十追着对方去打。一拳接着一拳,一拳比一拳的力大。如此拳拳力道相叠,莫说是一枚“铁核桃”,就算是一个铁人,也会被王小十的拳头捶贬。

两个人贴在一起,一个打人,一个挨打。打人的舞动着双拳,而挨打的人则是抱头蹲在地上。两人都是不发一声,而单调的重复这样的动作。

这时,院外的兵丁好似发现了院中的不妙,而冲了进来。

趁此时机,赵都督纵身蹿回了屋中,在门后抻出了一把宝剑,便向着王小十刺来。

王小十这才见到,而今的赵大都督,此刻已经鼻青脸肿,双眼中只有愤恨。这一剑逼迫而来,是逼迫的王小十退身躲避。只要王小十避开,这连绵的攻势便会有一个停顿。再然后,王小十自然不会有如此的武力,只能倒在自己的面前。

赵都督打的是这个主意,那王小十就更不能退。非但不能退,而且还要进前一步,以加巨自身的气势。

突然,剑锋到了。而王小十却想是不怕死一样,伸双指便要去硬碰那宝剑。

剑刃与手指对碰,却并非是如世人所想的那样,却并非是手指被切为了两段,反倒是那宝剑,在对拼之中应声折断。那“叮”的声响,好像是其最后的哀鸣。

这还是人的手指吗?

所有人都没见过这么恐怖的人。因为这里除了王小十之外,谁也没见过当年的蒙赤行!

赵都督也傻了眼。他整个人一阵萎靡之感。那是他心的萎靡。从今往后,他再也不会去与王小十动手。哪怕王小十重伤垂危,盘亘病榻之上,他也没有动手的勇气。

王小十的右手双指仍旧伸直在身前,好似那就是一柄剑,一柄长长的剑,足以抵在赵都督的咽喉上,令他不敢妄动。

而后,王小十转过了身,脚下缓步向门外而去。来时,他是翻墙而入,做了梁上君子。而离开时,他却是大摇大摆,身处重兵包围之下,却大步离开。

没有人敢于拦阻,就如先前,在没有接到大都督的命令,而无人敢踏入那院子一样。

王小十走的从容,可出了府门之后,却是快步的自街面上消失,简直已经是疾步的跑开。他不敢大步而行,生怕会引起更大的不适。

与那个“铁核桃”拼斗了这么久,王小十又岂会是全然无事?他虽然身上并没有伤损,却是气力、内息大耗,眼前都闪过了金星,好似随时都会昏迷下去一样。

若非如此,他一定还有话要问个清楚,哪里会这么急着离开。

但同样的,今日王小十的收获也是最大的。他无师自通,摸索出了蒙赤行的战斗技巧。稍加时日,他就能像蒙赤行一样。

或者,他会比当年的蒙赤行更强!

想到此处,王小十嘴角含笑。这一笑的功夫,他的人便坐倒在了地上。若不先歇息一阵,他真的没有力气走回去,去见彭将军。

不过稍微闭上了眼睛,王小十的感知中,便觉得有一人从街尾走来,正在走向自己。

腰肢摆动,体态曼妙,那是一个女子。或者说是一个年轻的姑娘。

那姑娘走了过来,到了王小十的身前。她也同样在笑!

“公子!”这声音并不妩媚,却有别样的、一种诱惑的魅力。“公子可是在等人?”

“我要等的人来了!”

“哦?公子莫非就是在等我?”

王小十道:“若我不等你,你会不来找我吗?”他已看出,这女人就是冲着自己来的。所以王小十刚刚才会顺势坐在街上,以恢复体力。

当然,这女人也是看出了这点,所以才在王小十坐下后立刻现身。

恢复了体力的王小十是如何恐怖的,所以她不敢耽搁。

“公子说笑了!你我有缘,所以小女子想邀请公子饮酒赏月。”

“让一位姑娘邀请我,实在是不礼貌呀。”

“那就请公子邀请我如何?”这姑娘倒是好说话的很。比天下任何的女人都要好说话。当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有所求,她会变的好说话,这是她唯一需要付出的东西。

所以当一个女人愿意,她会活的比任何一个男人容易。

“可我现在不想请任何一个女人饮酒、赏月。”

“为什么呢?”她贴的更近了。“难道,公子放不下家中的娇妻?”

“贴的这么近,你不怕我吗?”

“连那个铁嘎达我都不怕,又怎么会怕公子呢?”她说这话,便代表着刚才她也在都督府中,或许就在那间房中,与那些女人一样……

王小十没来的觉着很恶心。

她像是猜出了王小十的心思。“不过你放心,我还瞧不上那个铁嘎达。”

“你瞧的上我?”

“说实话,天下间就从未有一个如你这样的人。”

王小十道:“天下之大,你也未必见过所有的人。”

“从江南到漠北,我见的人的倒是不少!”

“你是漠北人?”王小十问。中原女子,绝对没有她身上的这种姿态。中原女子多带羞涩,绝不会似这样与王小十说话。她说的话虽不露骨,却也同样能够拨弄人的心弦。

姑娘大方的承认。“不错,我是漠北人士。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我与那铁嘎达不是一路的,但我了解他背后的一切。怎么样,现在有兴趣和我去饮酒了吗?”这话中之意就是在告诉王小十,“想知道这一切,就跟本姑娘走!”

“希望你要带我去的地方不远。否则,我怕是走不动了。”王小十仍旧装出虚弱之感,让人不知其身体的状态。越是神秘,对自己便越有利。就如这姑娘,岂非便是神秘的很?

所以王小十也要装作神秘。

姑娘轻笑,而后街面上突然出现了一队人,一队白衣人,抬着顶轿子,自黑夜中走来,如地府勾魂的使者。可无一例外,这些都是女人,年轻的女人,漂亮的女人。

若这真是去往地府的,那么这地府也未必就如人口中那般的可怕!

第三百二十三章 南巡(2)

香车、美酒,夫复何求?

年轻貌美的姑娘一身白衣,更显几分高雅圣洁之感。而这样的美人为自己抬轿,连空气中都透露着脂粉的香气,酒未入口中,便已经令人醉了。

可王小十却是清醒的。他分外的清醒。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可她们又要求自己什么呢?她们又凭什么觉得自己能答应呢?

或许,就凭周围这些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吧。

王小十自从那山上下来之后,便从未与人张扬过身份。如此算来,这些人也不知自己便是当年的王小十。

所以,他们所求的,应该与当年的一切无关。而且,今夜自己初露身手,想必对方所求也应该在此处。

王小十被抬出了城,被一路抬到了船上。

“公子,请!”

王小十上了船,船上摆着酒席,伴着歌舞。跳舞的自然都是女人,奏乐的也同样是女子,就连船上撑船的也都是女子。无一例外,她们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子。

但在这美女群中,脂粉堆中,王小十的目光却盯在船上这唯一的男子身上。

他很好看,简直就是世间的美男子,样貌连王小十都被比下去了。

“请入座!”这人道。

王小十便坐,也不客气,也不出声。

“今日能与兄台一见,实在是有幸,我敬兄台一杯!”对面的年轻公子举杯道。而王小十却是不理。

“公子莫非是怕这酒中有毒?”陪其而来的那姑娘道。

王小十摇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姑娘邀我来饮酒的,怎么这里会冒出一个男人来?”他这是在变相打听这男子的身份。

“公子可介意吗?多一个人饮酒,岂非就多了一份乐趣?”

王小十道:“我看,是失了几分的乐趣才对。”

“公子,又想要什么乐趣呢?”

世间所能令人心动的人和物,都是乐趣。便只看王小十喜欢什么了!

“只要公子说的出,我这里都有!”姑娘道:“当然,今夜在都督府中,公子瞧见了几箱金银珠宝,却不为所动,妾身看的出公子不爱这黄白之物。所以……”

“你看错了!我并非不爱钱的人,我也曾为钱而劳碌奔波。只不过,那些钱财我还不放在眼里。”王小十尽力去装作高深莫测的样子。

“公子快人快语!”那男子道:“实话跟你说,今日请公子来,为的是请公子帮忙。只要阁下点头,万两黄金,珍宝美眷,只要这世间人所能够享受的,你尽可拥有。”

这话在寻常人听来,只会将这男子当做一个疯子。他所说的一切,只怕皇帝都不曾尽数拥有。可王小十不是寻常人,不以寻常之态而对待事物。他所想要探知的,是这背后的一切。

“你凭什么做如此保证?”

这公子道:“就因为这个!”他取出了一柄刀。若非这刀身太过的华丽,王小十甚至认为他是要冲自己出手。

可事实却不是。如此漂亮的一柄刀,若用来杀人,岂非是对工匠,对刀本身的一种玷污!

黄金的刀鞘,刀柄镶嵌着猫眼玉石。这时候,男子将刀身抽了出来,雪白、闪亮的刀身上勾画着图案,都是以金线镶嵌,所描绘出的大好河山。好似将中原大地尽数搬挪到了这刀身上。

什么人,才会用到如此华贵之物?而又是什么人,会以如此奢华之物,来打造这样的一柄短刀呢?

其结果不言而喻。

“阁下是蒙人?”王小十问。而对方却是毫不避讳的点了点头。“可我是汉人!”

“这有什么关系呢?你我还不是坐在了一起?当初宋氏羸弱,我们蒙人才入住中原。可而今中原的皇帝如何?数次派兵远征漠北,意在将我们消灭。汉人嘛,满口仁义道德而已。”

“这就是你来找我的目的?”

“下个月初七,太子南巡,会经过信州。我准备在信州动手,杀太子,以震声威。”这可算作是机密大事,他竟说给了王小十听。“一切都准备妥当,不过还差了一个人!一个最终出手的人!”

“所以你们就选中了我?你们觉的我会同意吗?”

“原本,我们选中的是那铁疙瘩。可今夜你与他交手,却轻而易举的胜过了他。所以我才特地赶来见你!”

“对不起!”王小十站起了身。“我本逍遥自在,什么蒙人、汉人,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王小十这一走,本以为对方会阻拦自己,甚至两方还会动起武来。不想,这人竟就让王小十这么走了。

来时有美人为伴,回城时变为了孤零零一人。

王小十走的很慢,时刻都防备着四周,生怕那些人会找上来。

可直到天色大亮,直到王小十一路走回了信州城外,却也不见有人追来。难道那些人就这么放过了自己吗?

那人将袭击太子的计划和盘托出,难道就不怕自己报告给官府知道吗?

后来,王小十想通了。他尚且连自己的身份都无法证明,又如何去到官府举报呢?

更何况,连那位大都督都已经与这些人同流合污,自己的话又如何有人肯信呢?

而且,这些人敢于趁太子南巡之际出手截杀,必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说不定,太子身边也已经有了他们的人,少了王小十这一个,所影响的也不大。

“这么说来太子可就危险了!”王小十可不能就这么看下去。

忽而,朱标小时候的笑容浮现在了王小十的眼前。“不知道他怎么样了。现在,也应该是个大小伙子了,是不是也如大帅当年一样?”

这时候从城中出来一人。便是昨日的彭将军!

“公子,您到哪里去了,我可是担心了一夜呀!”

王小十道:“还好,与那铁疙瘩打了一架。”

“你没事?”

“我当然没事。不过,那铁疙瘩也没什么事,不过胖了几尺而已。”王小十开玩笑道。突然他问道:“彭将军,太子南巡的事情,你可听说了?”

“太子南巡?没听说啊!”彭将军道:“不要说是太子,就连陛下都鲜少离开金陵。自从立国之初,到而今的十余年间,从未听说过陛下或是太子出宫南巡。”

“你确定?”

“确定。”

这可就是奇怪了。昨夜那人说的信誓旦旦,难道就只是在骗自己?可这么做对他们来说有什么好处?

亦或者,是太子真有南巡之举,只不过寻常官吏、百姓并不知晓?

若真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这些人能够打听到如此机密之事,当说明朝廷官员有人与蒙人串通。这样出其不意,说不准真的能够刺杀成功。

王小十要想办法阻止他们!

“下月初七。”王小十口中自言自语道。

“公子您说什么?”

“没什么。”王小十心底计算着。时间倒算是来得急。甚至于,他可以先去到鄱阳湖上走一趟,去见见白不信这个老朋友,而后再赶回来,时间上也来得及。

说走便走。这一次,王小十是独身一人。去往鄱阳湖水匪的老巢之中,彭将军自然不好同行,所以这就变成了是王小十孤身一人。

孤身一人,却是望湖兴叹。湖面上干净的很,好似一张巨大的天然画布,不经任何涂抹,保留着最原始的洁净和美感。

但这未免也太干净了些,干净的连一支小舟也没有!

自从鄱阳湖水匪变的异常猖獗之后,这湖面就好似成了一片禁地,连渔船也不见。

当然,王小十或许可以从水下游过去。可这样一来,岂非是在这位“老朋友”的面前失了面子?

说来也巧。天过午后,王小十在湖边已经等候了半日。就瞧着湖面上飘来了一艘船。就如江面上寻常的渔船一样,足以装下几十人的大型渔船,船上还扬着帆,可船行却不急。

船行到岸边,却并不靠岸,而是离着岸边数十丈的距离停住,随后将帆降下。

他们好似是等什么人。

这船在湖面上等,而王小十却是在岸上等。一直等到天色完全黑下,这才见到一行人赶着大车,满载着货物而来。

进而,却是大船也靠在了岸边,而船上下来十余人,将岸边车上的货物一一搬运到船上去。

王小十懂了!

湖心水匪,虽然占据着鄱阳湖,却也并非完全与世隔绝。他们要活下去,就免不了要吃、要喝,病了也同样要草药医治。

而在这群人中,王小十还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大胖子!

就在大都督府中,那个为“铁疙瘩”送去了金银的大胖子,如今又与水匪做起了生意。这人一面通着官府,一面通着水匪,难怪能够将生意做的风生水起。

慕然间,王小十又想到了一种可能。此人,是否也与那些蒙人有联系呢?

官府、水匪、商人、蒙人,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人,却是在王小十的一路观察之下,被一条线而巧妙的联系到了一起。这当说明什么呢?这条线上最关键的点是在哪里呢?

是否就是太子的南巡?

王小十起初不过随心而为,想要去见一见白不信这个老朋友。可他现在却越发觉得,此行是太有必要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南巡(3)

足足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才将这些大车上的货物给装上了船。而自始至终,那大胖子都没有登上船板。不过王小十却瞧着,船上却是有一人下到岸上,与那胖子商谈了一阵。接着,那胖子就急着离开了。

王小十瞧着,来时是这胖子亲自押送大车,可走时却是独自一人急急离开。看样子是出了什么大事,非要他亲自处理不可。

接着,大船准备开动,王小十也该动身了!

信州城,直到第二日天色大亮,这胖子才回到了都督府中。而此刻,大都督的脸上仍旧肿的如猪头一样,几日不见好转。

而同在此间的,却是那个蒙人的男子。

“大都督,不日大明太子便要路过信州,你可要做好准备啊!”

“殿下放心,下官不会误事的。”

这男子道:“还有,你要在城中张贴画像,通缉那个光头人,逼迫他不得不与我们合作。”

提起王小十,大都督眼中仍旧伴有着惊恐之色。

男子道:“怎么?你怕了他了?”

在这男子面前,“铁疙瘩”不敢有任何放肆。此人年纪虽轻,却是北元皇室,且已接管了漠北各族,是真正说的上话的人。“铁疙瘩”将一身前途,都放在了此人身上。

“大殿下放心,若抓到那人,我一定将之碎尸万段!”

男子道:“不可!此人留有大用。我要让他,去亲手刺杀大明太子!”

“铁疙瘩”急了。“大殿下,不是让我去吗?而且唐婉姑娘……”

唐婉,就是昨夜那个娇媚的女子。“铁疙瘩”之所以会为蒙人效力,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她。

“你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女人!”才训斥了一句,连夜赶路的胖子到了。

“大殿下,大都督,湖上传过了话来!说、说……”

“说什么?”

“说是王小十未死,而且不日后就会去到湖中水寨!”

王小十当然未死。一个人若是死了,还会领略到湖上的风光吗?

答案是肯定的!

王小十已经登上了郎康山的水寨,就跟随着昨夜的那艘货船。直到他真正的登上了岛,船上之人才发现带回了这么一位。

一步一步的登高,王小十只身入贼窝,却没有任何的惧怕。他的心底,反倒是有一种激动之感,一种亲切之感。他恨不得一步便跨到山顶,见到自己的这位“老朋友”。

二十年的光阴,物是人非,王小十终于要见到当年之人了。无论他当年与白不信是恩、是怨,总归他们是当年的故人。从彼此的身上,都将能看到当年的痕迹。那是白不信不愿意回想,而王小十也不愿面对的一切。

可那又切实存在,无法忘怀。

而后,王小十被船送到了湖心岛上,看到了正在钓鱼的白不信。

今日他的心情很好,一早上湖面平静的很,他已经接连有了不小的收获。

灵蛇剑就放在他的脚边,就扔在那儿,也没有剑鞘的保护,就任凭湖面的水汽侵蚀,山石磨蹭,将剑身磨蹭出了一道道的划痕。

可白不信并不在意。他是真的不在意。这柄灵蛇剑此刻在他心底,或许尚不如手中的竹竿来的重要。

白不信放下了鱼竿,站起了身,扭回了头。“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王小十看着白不信的脸上。他老了,眉毛都已经掉了个差不多,余下的几根却成了枯黄之色。白不信的眼角低垂,脸上皱纹叠着皱纹。

他仍旧没有胡须。早就听闻,白不信年轻时下身曾遭受过重创,因此不能人道,自也不会长胡须。似他这样的无根之人,总归会比常人老的更快,也更彻底。

“你怎么会……”白不信也被吓了一跳。因为面前的王小十,仍旧与当年一样,不见丝毫的变化。

或许,唯一变化的就是他的眼睛。眼神中多了几分饱经沧桑之感。

“我也解释不清楚。”王小十道:“所以我没敢回去见他们,而先一步到这湖心岛上见你。”

“也对!”白不信道:“你这幅模样回去,非要吓坏了你的那些老朋友不可。”而他们之间还不能算是朋友,王小十也不怕会吓到他,刚好可以借此看一看自己的容貌会对当年的故人造成多大的震惊。

“王将军请坐!”两人就这么席地而坐。

接着,白不信开始讲起了故事。

“自安丰一战之后,我跟随张士诚部逃回了隆平府。在那里,安稳的过了几年。直到陈友谅战败,朱元璋彻底控制了江西、江南各地,随后兵峰直指隆平府,张士诚被生擒。而我,却顺利的逃了出来。”

王小十点头。“你一向比旁人逃的更快!”这句活,或许在白不信年轻时会将之当做对自己的轻蔑,进而两人就会动起手来。可如今,白不信却将这话当做是对自己的夸奖,并且还严肃的道了声谢。

“多谢!”白不信接着道:“灭隆平府后,朱元璋开启了北伐之路,北地再次陷入到战火之中。不得已,我逃窜南下,在鄱阳湖上落脚。”

“能够跟我在这里落脚的,是当年陈友谅、张士诚的旧部,大家同是落魄之人,不分彼此,不念曾经,只求能有一处存身之地。”

“可转眼间我们都老了,这湖上成了年轻人的天下。尽管我万般不愿,可这些年轻人也走上了我们当年的老路。”

王小十听懂了。

“如今,我已经是个不谙世事的老人,整日只在这湖心岛上钓鱼。要不是王将军你回来了,我也不愿意去想当初的事。”

“这样也不错!”王小十只能这么说。

白不信站起了身。“我原本是北地的人,如今在湖上生活了十余年,我钓的一手好鱼,也烧的一手好鱼,更懂得如何吃好鱼。王将军,可赏脸留下来尝尝我的手艺?”

“好!”王小十也乐得如此。

朋友、敌人,乃至是世间的善、恶,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的。时而此、时而彼。就像如今,原本当年的两个对头,两个死敌,谁又能想到会有今日促膝而谈的景象呢?

不止是促膝而谈,他们两个还是有说有笑。

王小十点燃了柴,却只见烟,而不见火,还是白不信帮忙,才将这火燃起。而后,白不信就忙着打理灶上的一切,将鲜鱼尽快下锅。

鲜美的滋味很快出来,两人不时大笑出声。

而离此不远与之相望的郎康山上,却不似这般悠闲。寨主吴奇急的乱转,恨不得去到湖心岛上看看那里发生了什么。

他在担心,担心自己的父亲十数年不摸宝剑,会败在王小十的手里。

年轻人总是这样,会将胜负、成败当成是一切。非但自己心中是这样的想法,也会用这样的想法去窥探别人的内心。这岂非是大错特错?

“军师,你说此时湖心岛上怎么样了?”吴奇问。

“寨主放心,老寨主虎老雄心在,一定不输那人。只是,此人身份大有来历,怕是对我们不利啊!”

吴奇道:“怎么说?”

“寨主,此人极有可能是王小十!”他道。

“王小十?”

数日前,寨主吴奇虽不知王小十的身份,却是将当日的一切都告诉给了白不信,也告诉给了这军师。后经过多方衡量,又从白不信当日那怪异的举动中分析出,这人就应该是王小十无疑!

“寨主,若此人就是王小十,对咱们可是大大的不利啊,需当早日将其除去!”

吴奇听罢心中犯难。白不信可是曾告诉过他,万不要与这人为敌啊!

“寨主,我们若不与王小十为敌,他也会与我们为敌的!当年,若不是有这王小十在,朱元璋又何至于会登上皇位?”

“让我再想想!”

军师道:“不用再想了。学生早就将王小十会上湖心岛的消息传到了大殿下那里。只是学生没想到,这王小十会来的这么快!”

“什么?你已经把这消息送出去了?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一下?”

“寨主,这个消息我们万不能隐瞒,否则定然会引起那些蒙人的不快,我们还要借他们的力才能成事啊!”

湖心岛上,外人想象的大战并未发生。或者说是尚未发生。王小十与白不信真的是在吃鱼。

吃过鱼,又喝了碗鱼汤,不一样的滋味却同样透露着鲜美。

“王将军,能再与你相见,真乃平生最大之快事。不过,我尚有一个心愿,希望王将军能够成全。”白不信道。

“白将军请说吧。”

白不信道:“我想再与你一战!当年在安丰,因为听命于张士信,使我没能与王将军痛快一战,这让我遗憾了二十年!”

“好!”王小十回答的同样干脆。就这样,两人又回到了那湖边垂钓之处。

那柄灵蛇剑还扔在地上。这已经是白不信当年所用的宝剑了。那柄折损在蒙赤行手里,而今日,将是他所面对除蒙赤行之外,最值得重视和尊敬的对手。一生的对手!

王小十仍旧空手而立,未选用任何的兵器!

忽而,灵蛇剑好似从地面跃起,跳到了白不信的手上。

第三百二十六章 大明太子(2)

信州城,王小十已经到了信州城。还未进城门的时候,他便觉得身后有人在跟踪自己。那人跟踪的技巧很是高明,王小十数次都没能摆脱掉他。

当然,王小十更为高明。只怕现在,这背后之人也不知道自己被发现了呢!

想来,这又是那方夜雨的杰作。在进城之前,王小十就想到了这点。可他同样也没做任何的伪装。在一个如此聪明的人眼中,任何伪装都是多余的。索性,王小十就大方一些,在城中想吃便吃,想喝便喝。到了晚间,也自然找好了住处。

一路上,王小十何止是数次想过要揭发方夜雨的阴谋。可现在,朝廷派兵驻守信州的大都督都已经被他们收买,难保这当地的官员就不会与他沆瀣一气。所以王小十不能去找任何人举发什么。

当然,他也不能去到金陵去。这一来一回,时间也来不及。一切,都需要他自己解决。

当夜,王小十仍旧无眠,可这却并不法妨碍他保存体力,以待后面未知的险恶。

闭着眼,他仍旧能够感觉到身边那个“小尾巴”的存在。而且那人就离着自己不远,时刻都能够注意到自己的动向。甚至于,王小十若是凝神集中精力,好似挥手间便能将那人抓取过来一样。这种感觉是如何的奇妙。

王小十闭着眼,渐渐呼吸平稳,人已入睡。可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他又清醒了过来,甚至还坐起了身。

因为他察觉到,身边跟踪自己那人不见了。那个跟踪自己一整日的“小尾巴”不见了,消失的是那么突然。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王小十从未见过这人,甚至不知他是男,还是女。但王小十能够清晰的感受到,那人的确不见了!

按说,他奉命跟踪自己,就一定会尽职尽责的守在自己周围。尽管苦、累,他也不会离开。因为那是他的工作!

可为什么,他离开了,而且离开的如此突然!

王小十首先想到的,便是他也被人跟上了!而且还出了事。因为即便是精通追踪之术的人,也难免会被人跟上。一山还有一山高,这并不奇怪!

可随后,那种被人窥探、跟踪、监视的感觉又出现了。

如此,王小十反倒是放心了。有这么一个出色的人物护卫着,自己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王小十倒头又睡着了。

可他闭上眼不过又是一刻钟的时候,他却再次惊醒。他是被自己所吓醒的。他感觉有些不对!

那个躲在暗处监视自己人已经不是刚刚那个人了!

说来的确是足够奇怪。王小十从未见过那人的面貌,又如何能够确定那人是否是刚刚那人呢?

他就是能够确定!

刚刚王小十闭上眼细心的感受,当有一种与那人之间毫无阻隔之感,好似抬手间便能将那人抓过来一样。那当说明,跟踪之人虽精通跟踪之道,但其却并非是王小十的对手。

而现在,这人只怕身手不在王小十之下。甚至于,还要高过王小十许多。而其若是刻意隐藏气息,只怕王小十都不会发现。可以说,这人就是借此来吸引王小十!

这是什么人?想要见自己,却又不现身,来以这种方式告诫自己吗?

王小十起身,从窗户飞身出去,奔向那个方向。

而王小十一动,那人也跟随而动。说来很怪,王小十单凭对于那种高手相息的感觉,便能探知这一切。

追出数里,城中人烟渐似繁华,可王小十却仍旧紧“盯”那人不放。一直到进了处宅院中,王小十才真正贴近了这人。

那人就站在院中,背对王小十而立,神秘感依旧。

当他身子半转过来,那种熟悉之感更胜。王小十激动的手都有些颤抖。这才是当年的老朋友啊!

“你怎么来了?”王小十问。

这人乍见之下,眼底的惊诧是瞒不过王小十的。随之,王小十苦笑道:“没想到吧?”

“没想到。”他道:“真不知道,如果陛下见到王爷这幅样貌,该做如何想法?”

“王爷?”

他道:“陛下早就敕封你为三奇王,我不称王爷又该称你什么?”

“也对。只不过,这称呼我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

“总会习惯的。”

“你怎么来的信州?是不是跟随太子来的?”王小十问。

“非但是太子,就连陛下也来了!”

“大帅?”王小十仍旧是当年的称呼。“不是说太子南巡吗?”

他道:“陛下也来了。我本跟随在陛下身边护驾,却是京城中有人传过了消息,说是在信州发现了你王将军的踪迹,所以陛下派我暗中前来打探!”

两个人并肩进了屋子。这是他在信州城中落脚之地,他便是在此等候了两日。

“闲话少说,我在信州这里有了发现!”王小十将方夜雨的事情都告知给了他。而随后,两人对此稍作商议,由这人将一切传达给朱元璋。而王小十则是继续留在信州城,以应对不测。

王小十又道:“还有,你今晚擒下的那人在哪?”

他道:“我把那人杀了!”

“你把他杀了?那极有可能是方夜雨派来的人,你把他杀了,我怎么去跟方夜雨说?”

他道:“他不是什么方夜雨的人,而且他该死!他是锦衣卫中的人!”

“锦衣卫?自己兄弟!”

“现在的朝局复杂,锦衣卫中也是如此。所以,王将军在此不单要防备方夜雨的人,更要防备自己人才好。”他嘱咐道:“那样,你才能活下去!”

不过他又道:“但我相信,你会活的很好,比任何人都好!”

他这就要离开。

“等等!”王小十却是叫住了他。“小羽她真的是……”王小十见到他点了点头。“还有朱文正?他真的被大帅……”

他又点了点头。王小十已经知道,他便没必要瞒着了。

“为什么?”

“人总是有无奈的时候,天下间,也并不是任何事情都能说些出为什么。”

“可……”

“好了,我要走了。你多保重吧。希望早日在金陵见到你。”他说了,说完也就走了。

王小十就看着他离开。这里是足够安全的地方,王小十大可以在这里睡一个好觉。而明天天明之后,他就要去找方夜雨,去与他商量大计,去“与虎谋皮”!

与虎谋皮,那是何等刺激之事?王小十何尝没有做过这样刺激的事啊!可这一次,他仍是有一种近乎于亢奋的紧张之感。因为这次行动,会让他见到许多当年的老朋友。

这就好似一场猜谜的游戏。在未曾真正揭晓最后的谜底之前,谁也不知道那会是怎样的惊喜。今夜王小十虽见过了这人,可他又怎么会想到,当年的其他老朋友都变成何种模样了呢?

他更要去亲自问一问朱元璋,他为何会走到今天这步。他的皇位之下,又有多少的无奈而不能对人言呢?

这一夜很快就过去了,王小十主动找上了方夜雨。他不知方夜雨在何处,就只能去到都督府。

都督府中,他见到了“铁疙瘩”。而今,他脸上、身上的肿胀已消,可淤青未去。“铁疙瘩”见到王小十的时候,他目光中自然而然的露出了愤恨。可随着王小十对他的一笑,铁疙瘩好似见到了世间最恐怖的面容,而露出了退却之意。

或许,是这笑容让他想到了当晚,他被王小十狂打的场面。

“大都督,那位还在吗?”

“在。”铁疙瘩现在就像是个客栈中,新来的小小店伙计面对客人一般拘谨,还哪有大都督威风八面的样子?

“本王在呢!”方夜雨在屋中,而王小十也进了屋。屋中不只有他们两人,还有那个姑娘,那个叫做唐婉的姑娘。

“婉儿见过王将军!”

“不必多礼了。今日我来……”

方夜雨道:“今夜王将军到此,自然是为了我们的大事。初七那天,太子将微服到信州城来。到时候,我们就在城中动手。”

“怎么动手?”

“初七那天,信州当地的官员会陪同太子在登贤楼上宴饮,观看城中景色。到时候,大都督也会陪在身边。不过他不会出手帮你!”

王小十道:“这么说,一切都要看我自己的喽!”

“当然,即是合作,我们也会出力的。当地官府,会在城中暗地介护,而这些人我都会帮你解决。至于太子身边跟随的高手,就需要你来对付了!”

王小十问:“太子身边会跟随有多少人?”

“不知道。”

“不知道?”

方夜雨道:“我们如果知道,也就另选旁人动手了,而不会劳动你王将军了!”正因为不知道太子身边的防备如何,所以他们才特地来请王小十。因为只有像王小十这样的人,才能够完成这种常人难以完成的任务,才能够躲过这些未知的危险。

“好!不过,我要人带着我去看一看登贤楼上的一切。”王小十道。

“好,我让……”

“我要她!”

身边有一个美女陪着,人的心情总会好很多。说不准到了初七那天动手的时候,王小十的动作会更快上几分。

第三百二十七章 大明太子(3)

登贤楼的确很高,足以将信州城尽览眼底。顶楼不过一间,一张桌案,数张椅子。

“初七那天,大明太子就会在坐在这张桌案旁。”唐婉道。

“我该怎么上到这楼中呢?”

唐婉道:“我想,王将军自会有办法的。”

“你好像很信得过我?”

“我没理由不相信你。”

“那么你相信我的理由呢?”

唐婉道:“因为你是我见过的,最不同的男人。”

“你见过很多男人?”

唐婉道:“当然,我就连大明太子都见过。”

这一下,王小十可真的吃惊了。既然方夜雨能够安插人手在太子身边,又何必舍近求远,偏要在信州这里刺杀太子呢?

难道说,是怕唐婉刺杀太子,而自己也会深陷其中?

不会!王小十见那方夜雨不过数面,却看出了他心中那枭雄之态。似他这样的人,绝不会因为怜惜一个女子的生死,而放弃大好的机会。

王小十笑道:“你会见过太子?”

“你不信?”唐婉道:“太子也是人,是人便要行走在这世上,便要与人接触。除非,他能受得住独自一人的孤独寂寞。”

被迫孤立的感觉,那的确很痛苦。

他们之间说的已经够多了。王小十还从未与一个彼此陌生的女人聊这么久。

当然,从唐婉的口中,王小十也探听到了许多。至少让他知道,在太子身边也已经有了方夜雨安插的人手,看起来他们对这次行动预谋了许久。

只是王小十还不清楚,他们为什么会选择在信州动手。

下了登贤楼,街上好似凭空多出一堵墙。

“铁疙瘩”正在这里。他的双眼中状若喷火,在盯视着王小十。而后,他一步步的走进。

“那晚不算,我们再来过!”铁疙瘩道。

“你说什么?”王小十问。“你还要与我动手?”

铁疙瘩点点头。他简直就如疯了一样。

王小十道:“我不会与你动手的。”

“为什么?”

一个人若是懒得动手,是不会有为什么的。可看铁疙瘩的样子,今日王小十要不说出个理由,他是不会罢休的。

王小十只好道:“你若想动手,就等初七过后。我怕与你动过了手,会耽误事情。”

“你如果输了,我会代替你,去上登贤楼!”他看向唐婉。而唐婉仍旧在王小十身边,甚至还更贴近了几分。

王小十懂了。“你是想让她陪着你上登贤楼吧!”

特疙瘩是一个容易冲动的男人,尤其是在见到了如唐婉这样的女子之后。

而唐婉这样的女人,永远都不会怕惹来麻烦。因为她身边总是遍布着麻烦,男人会为了她而争斗,女人会为了她而嫉妒、愤恨。而拥有她这般美貌的人,也很乐得旁人对他如此。

“你真的喜欢她?”王小十道。而且,他的手拉过了唐婉,手臂也搭在了她的肩上。

就瞧着,铁疙瘩的脸涨红如充血一般。

接着,王小十却是做出了更为惊人的举动。他的手臂一挥,竟将唐婉推向了铁疙瘩一边。“她是你的了!”

“你……”铁疙瘩愣住了。唐婉也愣住了。从未有任何一个男人,会表现的如此大方。或者说,从王小十自身所发出的,是对她的厌恶。他恨不得早些摆脱她。

做完这一切,王小十便独自离开。他不去理会铁疙瘩。

铁疙瘩这种性格,在王小十看来简直有些小家子气。又何况,王小十本来便不想着与唐婉发生些什么。之所以叫唐婉陪着自己去登贤楼,也不过是想看一看,这唐婉对于方夜雨究竟是个什么样人。

结果显而易见,她不过是方夜雨大的一个工具。即可用之接近太子,亦可用之拉拢这铁疙瘩。

可王小十不明白,他们能够如此轻松的接近太子,又为何会选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呢?

难道这些,与昨夜自己的那位“老朋友”所说的有关?

这其中必然有所关联,只不过王小十还未探知那其中最为关键的点,将一切都串联其中的关键点。

当王小十回到落脚之处,却发现屋中已经有人在等着自己了。非但是有人,更有酒、有菜。

这人仍旧是唐婉。不知怎么的,她能够如此之快的摆脱那个铁疙瘩。

“你倒是来的好快啊!”

“公子不喜欢吗?”唐婉道:“那个铁疙瘩可以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动歪心思,却不敢和我那样。”

“你真是高明啊!”王小十不得不佩服这女人的手腕。能够抓住男人的心,岂非就是女人最大的本事?

唐婉在斟酒。两个人,自然是两只酒杯。“不要看铁疙瘩如此在乎我,那是因为我在他心中是如此美好。可我若是点了头,这个形象就被破坏,他也不会再如此对我。”

“你好像很懂男人的心!”

“在见过你之前,我的确懂男人的心。”那说明她不懂王小十,也看不透王小十。

王小十不说话。他甚至不知是否该进到屋中去。今夜,这女人分明就是来要自己“好看”的。

他竟然有些怕了。有些怕这个女人。

只不过与她在城中转了一日,便惹来了铁疙瘩的怒目而视。若是他们之间再有进一步的接触,还不知要惹来多少的麻烦呢!

王小十转身欲走。

可听着唐婉道:“你与太子一样。初时,他也是这样的羞却。但你与他不同,你是一心要走,而他却是欲拒还迎。走的时候,也不望偷偷瞧过来。分明要走,却依依不舍。分明喜欢,却又不敢直言。”

这下子,王小十不想着逃走了。他倒要听一听,从唐婉口中所讲的太子,究竟是何种人。

“你不想着离开了?”唐婉打趣他。

她的确是好本事,能令王小十甘心留下,能猜透任何男人的心。

“你说的大明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个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

唐婉道:“我若说与他只是君子之交,王将军可信?”

王小十不答。他没办法做出回答。总归,再有几日他便能够见到太子了!

初七,天气也是出奇的差,黑压压的云,压的人透不过气。若此刻身在登贤楼顶,怕是足够将黑云摘下一朵来。

这样的天气,王小十担心行动都要取消了。而且,自己那位老朋友也没有任何的消息。

可太子还是来了!因而行动并未取消。

正午时分,天下起雨来。雨不是很大,却伴随着雷声。很大的雷声。

“咔嚓”一声霹雳,王小十上了登贤楼。

因为太子微服而来,并未伴随着銮驾,所以当地官员虽然在此宴请太子殿下,却也并未将登贤楼封闭,只不过在各层的食客之中,藏了许多官府的暗哨。

而最顶上的一层,楼梯处却是有人把守。

楼中的情况就是如此。

王小十如寻常的食客一样,到了这里。太子便在他的头顶。时间差不多了!

王小十向着楼梯的方向接近。把守楼梯口的两人自然警惕起来。

这时,王小十却又悄然的退了回去。

那两个人的警惕性很高,王小十若想悄无声息的干掉这两人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后,王小十抓过了身下的凳子,却是当做武器向着头顶挥去。

楼板隔的不高,他这一手砸的楼板“咚”的声响。

周围的食客见了,不过一阵惊愣的功夫。而后,王小十却是如疯了一般,拼命的击打楼板,吓的食客们真的以为他是疯子,而避之不及。

这时候,把守楼梯口的两人也过来阻止他,是怕王小十打扰了太子和各位大人的兴致。

“住手!”

这时候,王小十挤过了人群,暗暗挥拳打向了这两人。

人群中一阵的混乱,为王小十提供了便利。他的一双手掌,好似两只铁钳,捏断了这两人的喉管。

人却未死,但也发不出声音,只能在地上打滚。

楼下如此大的动静,楼上的人当然听见了。自楼梯上又下来两人。

此刻的王小十,却已经混入到了乱哄哄的食客之中。

“都不许动!”这汉子喊道。他的口音不是很纯正,有浓浓的关外口音。如此,王小十越发验证了心中的猜测。

他当再不怀疑,而是全力的寻找几乎刺杀“太子”。

两个人的身子不过刚闪出楼梯口,王小十就扑了上去。他不管这两人如何,却是一心上楼去。

“哪里走!”这两兄弟回过头,一个俯下身,脚踏的楼梯一阵晃动。而另一个则是飞身而起,扑向了王小十。

他们的动作很快,而王小十的动作更快。他的头,都已经伸上了顶楼,见到了楼上的一切。

就只见,其中一人年轻人青色的衣衫上绣着金色的纹路,虽背对着楼梯口,却一定是王小十今日的目标无疑。

王小十的动作更快了。他可以在空中二次发力,也可出手间便伤了面前这个男子。两人之间,已经是近在咫尺。

王小十的动作,远比身后那两个关外汉子所想象的快,也比任何人想象中都要快的很多。他的手掌,都已经搭在那人的后脑上。

第三百二十八章 庐山真面目(1)

只要王小十的手继续用力,这颗人头便要爆开了。或许是不愿意让飞溅的血液沾染到自己的身上,所以王小十手上虽用尽了力,可这人头却完好无缺,只不过,它已经低垂下来、瘫软下来。面前这人已经死了,死在王小十的掌下。

即便他真的是大明太子,未来的皇帝,可他也只有一条命。更何况,这人也并非是什么太子!

他不是太子,王小十早就猜到这一点,所以他下手时毫无顾忌!

这是方夜雨对王小十的一种试探。若非在前几日,王小十见过了自己的那位“老朋友”,他也不会如此的自信。

而且,楼下那对兄弟操着一嘴的蒙人口音,也更说明了一切。

此间死了一人,而席上几位官员却并未感到太过的惶恐,不过眼中有几分震撼之色。他们没有想到,人可以死的这样无声无息。

王小十也停住了手,而楼梯上的两兄弟也停住了手。他们吃惊的望着楼上,望着王小十。从未有这样的人,能够从这兄弟二人的手底下逃脱。

因为王小十的动作太快了,已经超过了他们两兄弟对于速度的认知。

王小十搬过了这人的头,却是连同颈骨“咔嚓”一声,也同时被搬断。眼瞧着此人的瞳孔放大,满是不信之色。他也不相信能有人如此轻易的取了自己的性命。

“铁疙瘩?”这人就是那位大都督。

“好!”楼下之人喊了一声好,踏步上来。王小十听出这是方夜雨的声音。“王将军果然是守信之人,下手毫不留情。”

“你耍我?”王小十不需要装作震惊的样子,只需要让自己此刻的语气冷淡一些就好。“这里不该是大明太子吗?”

方夜雨道:“你们可以下去了!”

这些“朝廷命官”如蒙大赦,叽里咕噜的跑下了楼。王小十也已看出,这根本不是什么朝廷命官。一切,都是方夜雨给自己演的一场戏,来试探自己的是否真心的与他们合作。

若非是先一步见过了自己的“老朋友”,王小十或许就中了他的计策。但现在,王小十应对的很从容。

方夜雨道:“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我们的目标,并非是什么大明太子,而是朱元璋,大明皇帝陛下!”

这话更令王小十吃惊了。他脸上的惊诧绝非假装。

刺杀朱元璋!那将比刺杀太子更难上数倍,数十倍,甚至是上百倍!

“这很难。”

“我们知道。所以这十余年间,我们都在策划这件事。”方夜雨道:“下月初七,大明皇帝朱元璋将带着太子游庐山。到那时,才是我们动手的时机!”

“又是下月初七?”

“这次是真的。”方夜雨道:“皇帝出巡,仪仗和随行官吏甚多,所以行程不会太快。最快也要下月初七才能到,我们有这一个月的时间准备!”

今天这场刺杀的好戏,不过是在试探王小十。真正的刺杀,绝对不会如此草率。筹备了十余年,当有具体的计划才是。

王小十就静静的听着,等着方夜雨说出具体的计划。

而方夜雨道:“这个计划中,我们将动用整个江西的人手,那是我们多年苦心经营的结果。而这其中,你的戏份才是重中之重,旁人不过是稍作配合,而你才是真正动手的那人!”

“我要如何动手?”

“时候还早呢。”他不想说。至少,在真正动手之前是不会告诉给王小十的。“时候还早,你可以去到都督府上吃些东西,喝几杯美酒,或是睡上一觉,甚至可以找几个姑娘。”

“我不能离开都督府吗?”

“最好不要!”

王小十道:“可我偏要离开!我不仅要离开都督府,而且要离开信州。”他好似在借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王小十被方夜雨骗了,搞了这么一场假刺杀,若是他不借故发泄一下,反倒是显得假了几分。

方夜雨却也不拦着,就任凭王小十这样的离开。

他走到了哪?他又能到哪去?天下之大,无家的人岂非处处是家?

他非但是无家,竟连朋友也没有。

不,他还有一个朋友。一个曾经算不得朋友,可而今却成为了朋友的人!

王小十离开了信州城,去了鄱阳湖。仍旧是寻了好久的船,才去到了湖心岛。他人直接进了湖心岛,去找白不信。这个曾经的死对头,而今却是王小十孤寂之刻,最先想到的人。

他就住在了湖心岛上。白天陪着白不信钓鱼,晚间两人喝酒、吃鱼、饮茶,谈论武学,过着“世外高人”才有的日子。

平静,一切都归于平静,王小十才发现这湖心岛的确是个好地方。远离喧嚣。而最重要的,是方夜雨同样可以找到这里。王小十在湖心岛上能够寻觅到一丝清静,却又不会离着方夜雨他们的阴谋太远。

这岂非正好!

五日后,方夜雨找上了他。

来的是唐婉,她仍旧是那副优雅之态。当她踏上湖心岛的时候,王小十便感觉到了。

所以王小十快步出来,才避免了惨剧的发生。“住手!”

白不信的钓线就绕在唐婉的脖子上,纤细的钓线如灵蛇剑一样,可以绞断任何人的脖颈。

“下次若你要到湖心岛来,请大方一些,不要这么偷偷摸摸的上岛!”白不信继续去钓鱼。

王小十道:“我这位朋友就是这样子!”唐婉上岛来,也不见乘船,就似突然出现在了岸边。

这湖心岛就是白不信的家。无论是谁,突然冒出个陌生人在自己家里,身为主人都会添几分不快。

王小十两人进了屋。

“下官唐婉,拜见王爷!”唐婉突然道。

王小十扭回头,没有说话,就单只是瞧着她,等着她解释这一切。

唐婉道:“下官唐婉,隶属锦衣卫北镇抚司,于洪武七年暗入江湖,潜伏在北元大殿下方夜雨身边。”

王小十仍旧不说话。接着,便见唐婉取出了一块腰牌。

这还是当年的样式,只不过做工更为精细而已。“王爷该相信我了吧!”

“起来说话!”

“谢王爷!”唐婉站起身。“王爷,按照方夜雨的计划,当是在本月二十三那天,在庐山上动手。”

“不是说下月初七吗?”

唐婉道:“那都是假话。方夜雨此人,虚虚实实,难以令人琢磨。今日我来,为的就是向王爷传达正确的行动日期。”

“说下去。”

唐婉接着道:“本月二十三,陛下将在庐山上祭拜天地。到时候随行的重臣都在,而方夜雨会将手下的人扮成那些官员的家仆。而王爷您,会被方夜雨安排去刺杀朱元璋!”

“然后呢?”

唐婉又道:“而实际上,王爷并非真正动手的人。方夜雨之所以会选中王爷,是要王爷您去对付朱元璋身边的那柄刀!”

“哪柄刀?”

“曾经的南刀王,王弼!”唐婉道:“王弼作为陛下的贴身护卫,也会在祭台上。而王爷您会第一个出手,到时候王弼的刀必然会砍向你。而后,方夜雨的人才会真正出手刺杀陛下。”

王小十听得懂。“方夜雨另外安排了人出手是吗?”

“是的。方夜雨就安插了人手在陛下的身边,可我却不知道是谁。方夜雨素来谨慎,就连我也不完全信任。而最初,用来吸引王弼出刀的人会是那铁疙瘩。因为只有他的一身硬功,才有可能在王弼的刀下支撑过两招。而如今有了王爷您,所以方夜雨就果断舍弃了那铁疙瘩。”

算起来,还是王小十害了他呀!

不过从这其中也可看出,方夜雨是一个分外果决之人,该舍弃时便绝不犹豫。此人日后必定是朝廷的大敌!甚至于,溃逃回漠北的蒙元残余,也将会在他的带领下重返山河。

唐婉道:“方夜雨乃是北元罄尽全力所培养出的下一代。而他师父,也是王爷您的老熟人之一。”

王小十不用她说,也该当想到了。“蒙赤行!”

“没错!”

虽然王小十没有见识过方夜雨的武功如何,但他的这份胆识、心机却太过的出色。能够培养出这样的弟子,其师也必然是人中翘楚。除了蒙赤行还有谁呢?

“当年,徐帅领兵北伐,罄尽二十万兵力,兵峰横扫大都。而蒙元虽败,可元顺帝却被蒙赤行他们兄弟与元廷大内高手合力救出,逃回了漠北。后陛下也曾两次派兵进入大漠,却仍旧清剿不利。”

“别说了!”王小十的心,一下子被带到了当年,好似正经历着当年的一切。“蒙赤行不会参与到这次任务当中吧?”若是那样,只怕将是一场生死之间的大决战。

“应该不会!”唐婉也不清楚。

日子已经近了,王小十也随之动身。与唐婉两个人。而白不信好似舍不得他这个老朋友一样,却是亲自划船送了又送,直到将两人送出了鄱阳湖为止。

白不信很久不曾出过鄱阳湖了。这次是为了王小十,为了他一生的朋友,眼下唯一的个朋友!

第三百二十九章 庐山真面目(2)

庐山,又名匡山,主峰叫做汉阳峰。而今,汉阳峰上已经被列为了禁地,正在建造祭台,预备皇帝祭天之用。

历代帝王祭天,多在泰山之巅。而在唐时,也曾在武当山上行祭天事宜。而今朱元璋选在此处,也多有故地重游之意。

王小十也跟随上了山,就跟着这些修造祭台的工匠们一道进的山。可见,那方夜雨也却有些势力。

上了山,王小十每日并不需要作什么,只在山上闲逛便好。也不知方夜雨给他安排的是何身份,总之这些工匠乃至是山上守卫的兵丁见了他,都纷纷点头示意。

王小十就在山上住了下来。这一天,已经是二十三!

方夜雨做事,似真似假,令人琢磨不透。二十三上山,而真正动手的时间仍旧是下月初七!

…………

船行于江上,浪花蹿腾的很急,船行却并不快。因为船是逆流而上,今日又无风势可借,自然要慢上许多。

这是一艘官船,明灯高悬,照耀着整个江面。

就在波涛与天际交接之处,一张孤帆半悬,正在与大船迎面驶来。那好似离群的孤雁,说不出的寂寥之感。

当两船近了,会看到那孤帆下,是一张娇媚的容颜。

来人的船直直迎上了官船。大船若不闪躲,小船必会被撞个粉碎,无论船上之人是何等的身份、样貌,也免不了去做鱼虾的养料。

可大船却并未停,小船也行的极快。

却是在两船相遇之际,小船突然一个转舵,让开了船道。同时,船上的姑娘也飞身跃起,登上了官船。

这船身上也有许多人,却想从未见到这姑娘一样,继续忙着各自该忙的事情。而姑娘轻车熟路,一直行到了船舱。

“你来的晚了些!”他在等她,一直在等她。

“难道我不值得你一等吗?”

男人道:“不敢!”等一个女人,这本身就是男人的义务。况且……

“就连太子殿下都甘愿等你,我又如何等不得?”

“太子殿下可在?”

男人道:“在两日后!”这话岂非很怪?但姑娘听得懂。“你是说,太子殿下落后你两日的路程?”

男人点头。“有什么发现吗?”

“他的确是王小十!”婉儿道。

“哦?你没见过王小十。”

婉儿道:“但我确信那人就是王小十!”不单因为白不信的关系,更因为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男人。如王小十般出色的男人!“所以我来的晚了一些。我一直都和他在一起!”

男人无动于衷,这是对婉儿最大的伤害。

婉儿又故意道:“他是我见过,最有气魄的男人!”

“呵!”一声冷笑。“这话,你怕与太子也说过吧。还有方夜雨。或者,你还和许多人说过这样的话!”

唐婉一时气愤不过,从身上取出短刀,便向着男人刺来。

“你怎么不躲?”

“你怎么不刺下来?”

“哼!”唐婉冷哼。她无论是刚进来时的那种娇媚,还是后来被这男人嘲讽时的嗔怒,又或是此时无所谓的冷哼,都有一种引人迷醉的美。

这男人同样是个男人,也懂得欣赏她的美貌,却从来都不会对其露出惊艳的目光。他的心,就仿若一块石头,仿若一座山,永远也不会为这温柔的力道所打动。

唐婉放下了刀。“方夜雨将一切都准备好了。”

“我知道。”

“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没有。”

“那我就走了!”

“等等!”他还是叫住了她。“你小心些。”

当姑娘走了,他才退去了这冷酷的面庞,而神色中透露出了懊悔之意。他问自己:“毛骧啊、毛骧,你怎么就张不开口呢?”

他就是毛骧,锦衣卫指挥使,朱元璋仰仗的左膀右臂,他是拳、是刀,是凌驾于大明律法之上的人!

没人知道他与唐婉的会面,也没人知道他与唐婉的关系如何。

庐山上,王小十在屋中枯坐。天色已经黑了,一天又结束了。山上的祭台建造的差不多了,工匠们不需两日便可下山去了。而王小十却要想办法留下,一直留到初七那天,皇帝登上汉阳峰的时候!

这对于王小十来说并不难。

…………

初七这天,王小十就藏在祭台下。当山上鼓乐声声,王小十却连呼吸都停住了,整个人就如一块石头,一件死物埋于祭台之下。

足足一个时辰的功夫,鼓乐声住,皇帝与随行的大臣上了山。

接着,不知是什么人,在诵读祭文,又占去了半个时辰的功夫。

最后才是天子进香,祈求上苍风调雨顺。而这时候,王小十的一双眼睛才真的睁开,从一块石头变为了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就感觉到,一双龙靴踏在了木质的祭台上,踏的祭台咚咚作响,而这双腿也似有几分颤抖。

这时候,脚步正走到王小十的头顶。

突然之间,祭台坍塌,在下面窜出了一人正是王小十!

人在半空,王小十还未等朝这人出手,却是一道伶俐的刀光跟来,直冲王小十的眼底。雪亮的刀身映着晨光,王小十的眼中什么也瞧不见了。

就只见一片绚烂。王小十凭借着对于危险的感知,而出手阻挡。

他的肉掌拍在了刀身上,带过了这一刀。

忽而,另一道刀光又起,接二连三的光芒闪耀,更是刺的人睁不开眼。这刀光忽左忽右、或东或西,好似有十数人同时在围攻自己。但王小十清楚,真正出刀的不过一人。

一个人,一柄刀,却仿若是一处密集的刀阵,足以将人切割成碎肉。

王小十身在其中,双手或掌、或拳,身子或闪、或避,在这刀光丛中游走。

终于,这一波快刀被其一一闪过,对方的攻势减缓下来,而王小十趁机冲出了那光芒的包围,一双手掌拍了过去。

王小十的眼睛仍被那光芒刺痛,可手上却已经牢牢的抓住了一物。

许久,亦或许是片刻,王小十睁开了眼。眼前,是一张脸,两人之间,是一柄刀。刀柄握在对方手里,可王小十的手却已经夹住了刀锋。

对面笑了!“王将军果然是王将军。前次在信州城没能与王将军交手,今日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他同样姓王,朱元璋的贴身护卫,当年人称南刀王的王弼。前番在信州城,也是他夤夜去见了王小十!

却见四下里,也已经战成了一团。王小十动手,就好似一个信号,将方夜雨埋伏在山上,以及众位大臣身边的人手都吸引了出来。

这一切是方夜雨的阴谋,却被王小十悄然的利用了。或者说,是被朱元璋所利用了!今日的庐山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大明皇帝,不过是王弼在配合王小十来演这出戏。

刚刚,王弼见猎心喜,是真的对王小十出手了。所以那刀光又快又急,谁也瞧不出假来。难怪他们会上当!

“陛下可好?”王小十应该改口称呼朱元璋为陛下,而非是昨日的大帅了!

王弼道:“陛下现在庐山县中,有毛骧带人护卫。”

而后,山上的争斗结束,方夜雨所安插的这些人手,是战死的战死,落网的落网,可谓一举成擒。只不过在这些人中,却并无方夜雨!

王小十想到。“方夜雨一定是去刺杀陛下了!”似这样行动的大事,方夜雨岂会不在?除非,他已经看穿了这一切,而另行去找朱元璋了!

王弼道:“不要担心,这也在陛下的计划之中!陛下就是要借助这次南巡之机,一举消灭鄱阳湖上的水匪!”

“鄱阳湖的水匪?”

王弼道:“方夜雨等蒙元残余意图复辟中原,却不敢贸然南侵,就在搅动这些江湖人士与匪类。这一次,袭击庐山是其中的一部分人,而方夜雨正带着鄱阳湖中的那一群水匪,去强攻庐山县了。”

“糟了!”王小十仍旧觉得不好。这岂非是弄巧成拙?

“王将军放心,一切都在陛下的计划之中。”王弼道:“我倒是忘了,现在该称您为王爷了!”

“你不知道,现在白不信也在庐山县!”这却是王小十做的好事。

他明知今日这一幕是假,朱元璋也不会出现在庐山上。可为防事情有变,王小十特地请白不信帮忙,在庐山县接应自己。

可他没想到,朱元璋也在庐山县,而且鄱阳湖的一群水匪正在朝其发动攻势。而白不信在那,他该怎么做?是帮着朱元璋,还是该帮着方夜雨,帮着自己儿子的一方呢?

如此,王小十岂非陷这位朋友于两难之地吗?

或许,白不信该两不想帮,这才是最好的结果。可他能够眼睁睁看着鄱阳湖上的兄弟被朝廷杀了干净,甚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死在朝廷的刀下吗?

这谁也做不到。毕竟白不信并非圣人,不会为了什么民族大义去牺牲自己抚养了二十年的儿子。

所以,王小十必须赶去,亲手阻止这一切!

庐山县,离着山脚下尚有十余里的路程。王小十纵然拼了命,也无法在顷刻间赶到。而庐山县中,战斗已经开始,几乎与王小十这里同步进行。

第三百三十章 庐山真面目(3)

王小十很急。心里急,腿上更急,恨不得一步迈过去。

可老话却说:路要一步步的走,饭要一口口的吃。最多,王小十只能将三步并作两步。而他比旁人更快,两步尚且比旁人的一步还要快,岂非就比其他人快上了许多。

王弼没有跟来,山上的事情还要他一手处理。

途中,王小十就在考虑接下来的事。若当自己赶到时,鄱阳湖的水匪已经被锦衣卫的兄弟击退了,白不信也为救自己的儿子,而与朝廷的人动起了手,那么这么事情该如何解决?

他和白不信已然是朋友了,所以这事情才难办。

亲情、爱情、友情……时间的事一但掺杂进了一个“情”字,便不是轻易间能够解释清楚的了。

王小十只盼着,事情还没有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或者,朱元璋能够看在自己的面子上,而不去追究白不信的一时冲动。

只不过,他对朱元璋同样没有信心。从不同人的口中,王小十已经听过了数个不同的朱元璋。而无论是哪一种,都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朱元璋了。

庐山县,战事仍在继续。这些出乎了朱元璋的预料。尽管他筹措了再三,不惜以自身为鱼饵,想要一举消灭鄱阳湖上的匪类,却没有想到这一群乌合之众能够抵挡锦衣卫的精锐军士这么久。甚至于,这鄱阳湖的水匪竟有逐渐掌握主动之势。

朱元璋已经不是当年的朱元璋了。他脸上少了笑容,却添了许多的皱纹。发如银松,可他的脸上仍旧是剑眉虎目,那种淡定从容的气魄是从未变的。

“太子呢?”朱元璋问。

“启禀陛下,太子正在县衙书房。”

“叫来!”

太子正在书房里。可书房却并非是看书的地方,外面乱哄哄的,也并非看书的时候,那么太子在这里做什么?

太子在会朋友。她是太子的朋友,太子在她的眼中,是一个羞涩的男孩。喜欢却不敢说,心里有她,却又连她的手都不敢拉。

而今天,她主动拉起了他的手。这令太子很是激动了一番。

“婉儿……”

“殿下,外面战事焦灼,请殿下您多保重。”

“有父皇在。”父皇是他的靠山,是他的一切。

自幼,朱元璋便要将儿子培养成一位谦谦君子,一位合格的帝王。而这两者岂非便是充满了矛盾?一个生活在矛盾中的孩子是痛苦。而当他结实了婉儿之后,他的生活充满了光彩。

尽管他们并不是时时都能见到,但她却是他心中的慰藉。

今天,他们又见面了,第一次拉起了手,真恨不得再也不要分开。

但敲门声总是响的不合时宜,总有这些个不识趣的人。“殿下,陛下在叫您!”

他不得不去。“婉儿,你在这里等我。我要到父皇那里去。”

“我等你!”她总是如此懂事,所以无论天涯海角,他总是能想起她的好。

门口,有侍卫护佑着太子殿下去到正堂,去见朱元璋。

“父皇!”

或许,唯有见到太子时,朱元璋的眉头才会舒展几分。“在读书吗?”

“不是。儿臣是在、在……”他从不会撒谎,所以朱元璋喜欢他,远胜过年喜欢其他的儿女。

朱元璋道:“那都不重要了。现在起,你就待在朕的身边。”

“可父皇,我……”他还念着婉儿。谦谦君子,决不能让一个姑娘家等的太久。

这还是他第一次违背朱元璋的意思。可朱元璋反倒是认为孩子长大了,也就点了点头。

书房中,佳人就与自己一门之隔,太子朱标的心都是火辣而热切的。

推开门,如坠冰窟,刚刚的火辣、热切都被蚀骨的寒冰而冻僵。

“婉儿……”

“殿下……”婉儿的脖子上有一把刀,横在咽喉前,令她的嗓音都有些沙哑。而同样的,太子的嗓音也是如此。

“进来!”这人冷冷的道。

门外,侍卫们发现了这其中的状况,纷纷保护在太子的身前。

“过来!”刀是一柄弯刀,持刀的人只有半幅身子。

人怎么会有半幅身子呢?他的确只有半幅身子。他的右臂,连同右肩,还有右边的身子都好似被齐齐的削去了一块。可这人偏偏却穿着紧身的衣服,让他这“缺陷”看起来更为明显。

如此,岂非只能见到半幅身躯。

他好似厉鬼,口中是催命的音符。“你一个人过来!否则,这丫头就没命了!”让堂堂太子去换一个小姑娘,这岂非荒唐了些。

但太子是位谦谦君子,是个重情义的人。更何况那是他的心上人。

“殿下不可!”身前的护卫阻止他,却根本就拦不住。太子终于是一步步的走向了屋中,走向了那持刀的“半幅人”。

“殿下您不要管我!”

“半幅人”的刀锋贴的更近了,已经划破了婉儿的肌肤。

“住手!”

“想要我住手,就快些过来!”

“好!”太子快步过去。而书房两侧的书柜后,各自又闪过了一道人影,左右架起了太子。“我的太子殿下,得罪您了!”

这时候,太子被劫持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朱元璋那里。而县衙外,鄱阳湖的水匪也攻占了街巷,将锦衣卫的兄弟逼迫到了县衙的院子中。

而这时,王小十也到了!

看着满街的战乱,倒卧的尸体,王小十真不敢相信这就是洪武年间,是朱元璋治下。他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动荡的元末乱世。

王小十也不知县衙在何处,总归顺着尸体走,而尸体倒卧最多的地方,就必定离着县衙不远。

“谁?”王小十猛的回头瞧向身后。

“是我!”可不就是白不信嘛。“王将军,你让我在这里等你,可没告诉我会出这样的事啊!”这也让他想起了当年。故人,总会勾起往事。

“我也不清楚啊!”王小十道:“白将军,后面的事你还是不要参与了,赶快回湖心岛钓鱼去吧。说不定,我过几日还会去尝尝你的手艺。”

白不信拉住了他。“王将军,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也为了你重新拔剑,你也该让我知道事情如何呀?”

王小十道:“你已经退出江湖,何必再趟这浑水呢?”

“这二十年,我不敢想起过去。可现在,我已经想起来了,就再也回不到湖心岛上的日子了。”

“好!”王小十只好点头,简要的说明了情况。“北元残部,在一个叫方夜雨的年轻人带领下,正在围攻大明皇帝朱元璋,我要去救人。”那该说是救驾才对!

“我跟着你去!”

“去帮蒙人还是帮汉人?”

“这还用问吗?”他曾效力白莲教,又投身张士诚,却从未想过投身蒙元朝廷。

“可现在,你鄱阳湖上的兄弟却跟方夜雨搅在了一起。”

白不信懂了,知道王小十在顾忌什么。

“你儿子吴奇也在。”

年轻人总会有年轻人的想法,白不信也管不得。

“所以,你还是抽身退步的好,不要搅和进来。”

“不,我要跟你去!”

县衙,现在朱元璋可是投鼠忌器。

“毛骧,你是怎么办事的?贼人潜入县衙,你竟丁点不知?”朱元璋火气很大,一双剑眉又竖了起来。

“卑职认罪!但事发突然,卑职麾下的锦衣卫将士都在县衙外与贼人厮杀,县衙内的防务都交由陛下您的护卫!”这就是毛骧,他不在意顶撞朱元璋,也要将真话说出来。所以纪纲之后,便是他得到了朱元璋的青睐,坐上了锦衣卫指挥使这个位子。

朱元璋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务必将太子救出来!”

“陛下,恕臣直言。而今县衙都已被贼人包围,陛下该当尽早撤离才对!卑职愿意护送陛下,杀出一条血路!”

“不忙!王弼那里应该结束了,你只需守住这县衙,支撑到他回来。耽误之急,是要将太子安然无恙的救出来!”

“遵旨!”

此次,是以朱元璋为饵。即是为饵,他身边的防卫自然不多。而原本以为对付这些水匪是轻而易举的事,却又被这“半幅人”将太子劫持,牵扯住了许多的侍卫,致使锦衣卫的兄弟在外独立支撑。

这时候,王小十也已经进到这县衙之中。那“半幅人”能够悄无声息的进到县衙中,王小十与白不信也能做到。

“王将军,请尽力保犬子一命。”

王小十点点头。

这时候,那“半幅人”已经押着太子和婉儿到了书房的门口。身居高处的王小十也见到了这人。“怎么这么眼熟啊?我好像见过这人!”

时间久了,人也老了,样貌大改,更兼是这人只剩下了半幅身子,王小十就更认不得了。

但他打心里觉得眼熟,觉得自己该见过这人才对!

这人手中的弯刀前指。唯一的左手也离开了婉儿的脖子,可周围的侍卫谁也没敢动,因为太子还在他的手里!“叫朱元璋来与我说话,旁人休想靠前!”

他不是想与朱元璋讨价还价,而是要让朱元璋亲眼看一看,他的儿子是如何死在自己的刀下,好报当年之仇!

第三百三十一章 天下一人(1)

朱元璋没有现身。尽管他知道外面的情形如何,知道此刻太子正落在贼人的手中,但他却不能现身,只能是装作无动于衷。

他喜欢这个儿子,一心要传大位于朱标,但朱元璋却必须要表现的对这个儿子不在乎。他越是在乎,贼人的奸计就越是得逞!

只怕今日之后,朱元璋又要在士林口中,多了一个漠视生死的罪名。

但他不在乎。尽管背上千般的骂名,他也不在乎。若无自己的冷酷、狠辣,又如何体现太子日后的仁德施政呢?

所以朱元璋在这里忍着。甚至于吩咐了毛骧,无论太子出了什么事,都不要告诉自己。除非他毛骧能够将太子救出魔掌,亲自带到自己的面前。否则,朱元璋便装作看不见、听不见。

但他心中的记挂是做不得假的。

朱元璋久久不现身,这“半幅人”也不会对太子下手。朱标暂时是安全的。

此番才看出,在重臣眼中多显羸弱的太子,如今却是颇显男儿的血腥。在这个如魔鬼般的人屠刀之下,太子显得很镇定,甚至嘴角还挂着浅浅的微笑。这也令周围的侍卫,以及锦衣卫兄弟甚为安心。

至少,太子是相信他们的!

其不知,太子并非相信他们,而是因为唐婉。他从来都没有与唐婉亲近的勇气。今日倒是这“半幅人”帮忙,令他与唐婉贴的更近。他们的心贴的更近。

“去叫朱元璋来!否则,我将太子剁为肉泥!”

毛骧来了。“速速放了太子!若伤太子一根汗毛,我锦衣卫兄弟就将你碎尸万段!”

“原来是毛骧统领啊!失敬、失敬。你是愿意拿太子和我赌吗?”

毛骧道:“你怎么想都可以。我只告诉你,今天你是别想要逃出去了!”

他既然敢来,就从未想过要离开。他活着也不似人,又何尝不能去做鬼呢?

场中一时间僵持住了。

王小十两人居高临下,看的很清楚。而今,毛骧是受制于人,只有将太子救出,他才好动手。

“白将军,此处一时间还无事。倒是外面,你鄱阳湖上的弟兄就要打进来了!”

“你想怎么做?”

王小十道:“擒贼先擒王!若发现方夜雨,就擒下方夜雨。若方夜雨不现身,就只有擒下您的儿子了!白将军放心,我希望让鄱阳湖的这些弟兄们退下,绝没有伤您儿子的意思。”

白不信也知王小十的意思,而且是别无他法。“这个孽障,竟然与异族勾结在一起。等回去后,我非要好好修理他一通不可!”

他算是同意了。而且,白不信愿意代替王小十,安抚鄱阳湖的弟兄。

外面打的一个热闹,刀斧、棍棒,几乎要将县衙的门板砸碎。

门板后堆放着砖石之物,这些鄱阳湖的水匪合力,却是推翻了院墙,冲到了县衙之中。他们人人脸上状若疯狂,好似县衙中藏着什么稀世珍宝,令他们暂时失去了意识。此刻的他们,就是一群行尸走肉,只知破坏。

“住手!”白不信来了。

“是老寨主!”众人看见他,眼中的疯狂消减了几分。“老寨主……”

当先几人,被白不信劈头盖脸的打了几巴掌。“胡闹!都给我退回去!”

“父亲!”吴奇就藏在人后,这时却冲了上来。“父亲,朱元璋就在里边,我们杀了朱元璋,日后就是封疆大吏,位极人臣!”这是方夜雨对他许下的诺言。

“你糊涂!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只怕不用等到那天,你们就有杀身之祸了!”

可年轻人头脑冲动,又岂会是一句话便能够令其冷却的?即便面前这人是抚养他多年的父亲!

“父亲,孩儿得罪了!”

“小兔崽子,你敢和我动手?”父子二人拔剑相向。

忽而,两柄金蛇剑绞在了一处,也绞在了白不信的心上。他没有想到,吴奇会与他动手,而且招法逼人,逼的他不的不出招抵挡。“儿呀,你我父子也要走到这一步吗?”

吴奇道:“父亲,你老了,该是在鄱阳湖上享福的时候了!”

白不信真的老了。当年便已经老了。当初的一念之不忍,而退身到湖心岛上,将水寨的一切都交给了吴奇。也正是当日的不忍,才铸就成了今天的兵戎相见。

两柄灵蛇剑分离,剑身上擦出闪亮的光芒。

“父亲,您老了。今后的天下,是年轻人的天下!”方夜雨也是年轻人,是一个令吴奇羡慕的年轻人,可以去做这天下间的大事。现在,他也要做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

“父亲养我十数年,恩同亲生。您老就只管过清闲的日子,今后儿子一定让您富贵荣华!”

他越是好言劝说,白不信就越是气冲顶门。

终于,这义父、义子动起了手。

吴奇甚为自信。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以为自己可以胜过父亲。可现在,白不信的灵蛇剑却已经绕在他的右臂上。

“你还差的远呢!还不滚回去!”白不信道:“还有你们!当初张士诚、陈友谅尚且不能动摇金陵,就凭吴奇他年少之人,加上你们一群乌合之众,就像颠覆朝廷?妄想!都给我滚回湖心岛去面壁忏悔,等候惩处!‘

人群中也出现了分歧。有人愿意听老寨主的话,可有人愿意听吴奇的话。甚至一部分人,更愿意听方夜雨的话!

方夜雨来了。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刻。他总是会出现在这关键的时刻!

“晚辈方夜雨,见过白将军!”

“方夜雨,你们北元狼子野心,妄图复辟中原。而我鄱阳湖水寨,只求众家兄弟能够平安度日。道不同、不相为谋,还请让过一步。”

“想不到,当年赫赫威名的白将军,如今竟也甘做了朱元璋的顺民。”

他口中的话刚吐出来,却还未等最后的尾音收回去,由打半空之中划过了一道身影。就像是从天而降一般,扑向了他。

方夜雨也觉意外。实在是王小十这一击的时间选的太好了。

就趁着他与白不信说话,而分散精力之时,王小十出手了。

今日的一切,都是方夜雨搅动出来的。现在他现了身,事情便好办了。

王小十眨眼间到了方夜雨的身前,手掌都已经要搭在他的衣襟上。可突然之间,左右多出了两扇“门板”,将方夜雨格在了门后。

这并不是真的门板,而是两个人,两个肉身精壮,如厚实门板一样的大汉。也是当日在登贤楼上,把守楼梯的那两个蒙人汉子。

王小十一把抓在左侧这人身上,而其却是从身上发出一股力道,将王小十的手带了过去。

王小十进而退步,拉开了距离!

“王小十?”方夜雨见他也同样觉得意外。“你该在汉阳峰上……”

王小十道:“可惜,老天爷不助你成事啊!”若非是因为惦念白不信,王小十此刻正应该在汉阳山上,而方夜雨的计划说不准就成功了!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谁又想得到,王小十为怕出现什么意外,竟让白不信在庐山县等候自己。而王小十又怕白不信卷入其中,而提早从山上下来。

方夜雨的目光很冷!“撤!”

王小十看似是一个人,却是那个最后压倒骆驼的稻草。而且白不信的出现,也令这一帮鄱阳湖上的乌合之众产生了巨大的分歧。

方夜雨心思深沉,更兼是一个谨慎的人。除非有万分把握,他不会冒险。因为他冒不起这样的险!

这两扇“门板”护着方夜雨离开,鄱阳湖上的水匪也因白不信的关系而退却。方才还危机万分的场面却因为王小十而化解。

这就是王小十!他有着旁人所没有的魔力。

县衙里,毛骧耳边听的清楚。他听到外面的打斗声停歇,还觉得有些纳闷。

同样觉得纳闷的就是那“半幅人”。他听到打斗声停歇,却不见自己人进来,便知道外面的攻击不顺利,甚至可能已经被打退了。而自己这里,也将变做一块“死地”,面对无人应援的的困境。

他不怕死,所以才敢进来。而他不怕死,所以方夜雨才派他进来。可不想,事情出了变数,方夜雨并未能如预期那般攻占县衙,活捉朱元璋。

当一切的计划付诸于行动时,难免都会有些走形。方夜雨是如此,这“半幅人”也是如此。他本不怕死,却怕今日这一切无**成。

听闻外面的打斗声停歇,他的心就是一颤。心颤了一颤,手上便颤了一颤。这一颤的功夫很短,或许是一刹那。

佛家有言,一弹指乃为二十瞬,一瞬乃为二十刹那。就是这么短的时间。

常人绝对注意不到这短短的一刹那,但毛骧注意到了!毛骧看着他的手颤了一颤,而毛骧的心也跟着一颤。

再然后,便是王小十出手了,选中的便是他手上一颤的功夫!

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道黑影,“半幅人”下意识的就挥刀去砍向朱标。而王小十则是以自己的一双肉掌,来为其挡下这一击!

一切,都在那一刹那!

第三百三十二人 天下一人(2)

王小十的一双肉掌夹住了刀锋。如血的弯刀!当手掌与刀锋相触,王小十与这“半幅人”的目光相对视,他猛然间想起了这人是谁!

难怪自己乍见之下就觉得他眼熟。只不过,因为此人失去了半幅身子,所以王小十才未能认出。而如今两人面面相对,王小十盯视着他的目光,才认出此人是谁!

“王英!”他就是王英,当年元廷的“北刀王”,元顺帝的贴身护卫。这也是王小十的“老朋友”了!只不过,如白不信那般,能够成为真正的朋友。而这王英,如今见了仍是敌人!

“你是何人?”

王小十双掌乍分,却是顺带将太子拉倒了自己的身后。

王英又一次挥刀,急急的砍向了王小十。

就在刀锋堪堪就要抹过自己的脖颈时,王小十的双指已经点在了他的胸膛上。几乎是王小十手掌离开刀锋的同时,他一只手拉过了太子朱标到身后,另一只手便伸双指点在了王英的身前。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更何况,王小十非但是快,更兼是力道不小。

王英胸前谭中穴被点中一指,气力自此而断,力道自然不接,从而这一刀未能彻底斩在王小十的脖颈上。

当王英一口气又通,王小十已经拉着太子退到了毛骧身边。

“保护太子!”毛骧带人围在了当前。

“婉儿!”太子还在叫婉儿。婉儿还在对方的手上。王小十能够抓住那刹那之机而救出太子已然不易,哪里还有空救回婉儿。

孰轻孰重,王小十自该掂量一番。所以他救了太子!

王小十拉住朱标。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朱标,见到大明的太子,见到自己这个长大后的侄子!

他如所有年轻人一样的稚嫩,如所有年轻人一样的重视情谊。也有年轻人该有的冲动劲头儿。

这才是年轻人!

但王小十不会让他这么冲动、犯傻。王小十已经是过来人了。他容得自己犯傻,却不会容得朱标犯傻!

“跟我走!”王小十拉住了他。“毛骧,这里由你负责,我带他去见陛下!”

“陛下在正厅上!”

陛下,朱元璋,他正靠在椅子上,在闭目养神。或者是闭目凝思。或者干脆,就是在放空脑子中的一切。

亦或者,他此刻还有几分悔恨的感觉。为了一股小小的水匪,他非但将自己当做诱饵,更是搭上了太子。

他好悔,好想哭。可他又不能让泪流出来,只能是闭着眼睛。

“咚”的声响,王小十几乎是将房门砸开,也敲开了朱元璋的心,心上最脆弱的一面。

王小十还不知该如何面对当年的大帅,所以只是把太子朱标给推了进来。

“标儿!”朱元璋多想老泪纵横的大哭一场。“标儿……”可他的泪却忍了下去。他不要让儿子看到自己普通人的一面。在群臣眼中,他不是朱元璋,而是那个铁血手腕的朱洪武!

“父皇!”

“回来就好。是毛骧救你出来的吗?”

“是、是一个光头的怪人。从天而降,将儿臣救了出来!”

“光头的怪人?”朱元璋顿了顿,道:“小十,进来吧!”

王小十可没动。他好像羞于见朱元璋。

“标儿,你先下去。”

朱标出了门,特地向门外瞧了一眼。门外什么都没有。“父皇……”他想告诉朱元璋门外没人,可朱元璋挥手将他赶了下去。

“小十,来看看大哥吧!”

屋子里,是王小十的声音。“陛下,您还是不看我的好。”

“我都听说了。你还是当年的样貌。”朱元璋坐在了椅子上。“人上了年纪,就总是会想起当年的一切。我夜里闭上眼睛,总会瞧见那么一幕。在鄱阳湖的水面上,张定边挥着铁棒,顷刻间力毙三将。是常遇春,一箭射退了张定边,也是你王小十,拉着张定边纵身跃入了湖水,才救了我一命。”

“又是你王小十,独力拖住张定边,使我得以乘马车离开。”

“当年也是你,千里驰援,才使朕免遭方国璋的刺杀。”

“还是你,刺杀察罕帖木儿,刺杀了刘福通,让北地大乱,才使朕能够着手应对南边的陈友谅、方国珍之辈。”

一桩桩、一件件,都离不开王小十。

“小十,现在我不是什么大明皇帝,我还是当年的朱元璋。小十,大哥想你啊!”

“大哥!”这声音就在身后,朱元璋猛的转头、回身。

“小十……”

…………

等啊、等啊,却等来了一个坏消息。

自那日县衙惊险一过,朱元璋与王小十当面诉说内心的苦楚。而后,便要进行善后之事。

王英战死,就死在毛骧的手下。他终于不用再顶着半幅身子苟活人间了。

而同样的,婉儿也死了,太子的心都跟着死了一回。

一场大战死伤无数。而唯一被抬到朱元璋面前的却只有一人!王弼!

王弼也回来,却是在两日后,是被人抬回来的。他睁着眼,在盯着王小十。当王小十从他的身前离开,他的目光也随之而动,好似要告诉给他什么。

不想匆匆两面,竟已是诀别。王小十回来了,说不出是幸运,还是不幸。是对旁人的不幸?

“他是怎么死的?”朱元璋问。这些年,王弼已经成了他的影子,他身体上的一部分。

“回陛下,微臣不知。”医官道

“可验过伤?”

“验、验过,并无伤痕。若想弄清楚死因,就只能开膛破肚了!”他或许应该换一个词汇,而不要用“开膛破肚”这样的词汇来刺激朱元璋。

“无用之辈!拖下去,重则四十!”

“陛下,还是让我看看吧!”王小十道。

王小十不懂得验伤,可他却想知道王弼临死之际,究竟要与自己说些什么。

他的手搭在王弼的腕上,内息透体,却已经将王弼的死因探知了一个清楚。是一股大力直冲心脉,将心脏震碎的,震成了一堆烂肉。

如此的内伤,只有开膛破肚才能辨明。

不经意间,王小十又看向了王弼的手掌。他手心摩擦出了血痕,说明其在临死之际分明与人搏斗过,也已经来得及出刀。而王弼的刀法王小十清楚,连自己都不过是勉强抵挡,又是什么人,能够在王弼全力抵挡之下,而杀死了他呢?

还是用如此悄无声息之法,令王弼身上全无伤痕!

猛然间,王小十想到了一种可能。蒙赤行!

王小十或许是疑心生暗鬼,他总觉得方夜雨的背后不是如此简单,他总怀疑背后有蒙赤行的参与。

这时候,王小十见王弼脸上的神色舒展了看来,像是死的很舒服一样。

“难道,这就是王弼要告诉给我的话吗?杀他的真的是蒙赤行吗?”王小十心中也有怀疑。若蒙赤行在,以他的功力若亲自动手来杀朱元璋,还有谁拦得住?他为什么始终都不现身呢?他又怎么就杀了王弼?这么做的目的何在?

这一连串的追问,无论是问向的谁,都会把这人问蒙了。王小十自己问自己,也问的自己一通头大。

“小十看出了些什么?”

王小十不言,直到有人将王弼的尸身抬了出去,他才与朱元璋道:“陛下,我有一种猜测,却无从证实。”

“你我兄弟,尽管直说!”

王小十道:“可能,是蒙赤行!”

朱元璋想了一阵。“传令毛骧,摆驾洪都城!”

“陛下不可啊!若蒙赤行也在,该尽快回京才是,不应该继续继续逗留,更不应该冒险到洪都去。”

朱元璋道:“若一个蒙赤行就吓住了朕,朕今后还岂有脸面接受群臣的朝拜?”

朱元璋最好面子。王小十也劝不住他。只盼着,蒙赤行并不在这儿。

只可惜,王小十越担心什么,却偏偏就发生了什么。蒙赤行就在,而且离此不远,就在九江县中。

“怎么不说话了?”蒙赤行问。别看方夜雨在旁人面前一派指点江山之态,可在蒙赤行面前他就是一个学生。而且他刚刚吃了一个大亏,就更加在老师面前抬不起头来。

方夜雨道:“学生知错了。”

“错在何处?”

“错在不该心急。”方夜雨道:“是学生心急了,以为借此机会,能够杀了朱元璋,令大明动荡,好为我国寻得战机。也错在不该轻信鄱阳湖上那群乌合之众,使得王英将军丧了命。”

“错、错、错!”蒙赤行道:“你还没想明白。”

“请老师指点!”

蒙赤行道:“你错就错在,太过的自我。你自幼便显示出了远超常人的成熟与聪慧,却也正因如此,你才目空一切。贸然行动,非但使得功败垂成,更是惊动了朱元璋,而且还令得王英将军丧命。王英将军战功赫赫,曾与为师等兄弟,保护元顺帝突围,是他誓死挡下了王弼的一刀,才使得顺帝安然返回漠北。而他自己,也因此而舍去了半幅身躯。”

“学生知错了!”

蒙赤行不理他,接着道:“即便为师在中原潜藏多年,也要冒着泄露身份的危险而杀了王弼,只为告诫王英将军的在天之灵!”

第三百三十三章 天下一人(3)

“师傅教训的是!”

方夜雨口中如此的说,但蒙赤行清楚,他心中并不服气。这也不错,毕竟年轻人有自己的坚持和固执。年轻人,也该有这样的坚持和固执。而能否让他认识到错误,便是自己这个做老师的责任。

严师未必就能出高徒,名师同样如此。盛名之下,其实难附。唯有真正的“明”师,才能教出高徒。这“明”而非是“名”。是明白师徒之意,明白因材施教,方能令为徒者心服口服,从而产生深深的敬畏。

“有什么话,你大可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

“是!”方夜雨道:“师尊!以师尊的身手,足以傲视中原。若师尊出手,前日朱元璋与大明太子朱标都已经是个死人了。他二人一死,中原群臣无首,各方豪强势必分崩离析。到时候,岂非便是我北国复主中原之日!”

蒙赤行道:“你所问的,无非便是一件事,问的便是为师为何不出手?”

“而今,我北元势弱。即便杀了朱元璋与朱标父子,朝廷中尚有皇子健在,徐达、汤和等一众老将雄心依旧。只怕朱元璋不死还好,朱元璋一死,其子年幼登基,其大权落于这些老臣之手。到时候,这些骄兵悍将必然不会安于在金陵享清福,便会想着挥刀北上。”

“介时,我北元岂有宁日?而今最要紧的,便是休养生息,待等你们长大!”

蒙赤行这一辈人身上,肩负着重要的使命。那就是守护着这些雏燕,待等他们振翅高飞,方能卸去身上的重担。

“而且!”蒙赤行还有后话。“而且中原地大物博,能人辈出。纵然以为师的功力,也不足以压住中原群雄!”

“这天下间,还有武艺能胜过师尊之人?”

蒙赤行反问道:“你随我学艺十余年,如今能达我几成功力?”

方夜雨道:“尚不足五成!”

“所以,你永远看不到那另五成之中所包含的一切。”

“我懂了!”

“去吧!”蒙赤行道:“去将王英将军的尸首寻回。”

他们,就如天边划过的雁群,如今王英魂断他乡,蒙赤行要将他的尸首带回去,让他落叶归根!

洪都,当年的洪都城。

“小十,你来过洪都吗?”

“回禀陛下,臣没来过。”

“小十,你我二人是兄弟,以后不要这般见外。你就,称我为皇兄就好!”

王小十不知这话是真是假,但朱元璋的目光却是真。真的不能再真,不让人有丝毫的违抗。

“多谢皇兄!”

“小十,我来为你介绍这洪都城!”朱元璋就为王小十介绍起了这洪都城。侍卫跟的远远的,不敢打扰朱元璋的兴致。

毛骧也在,他身边的锦衣卫也在。

“大人,陛下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毛骧道:“有王爷在,不会的。”

“王爷?哪个王爷?”

“三奇王!”

一路走,一路闲谈。朱元璋很是健谈,犹胜当年。“小十,这里就是滕王阁!”

“滕王阁。”

朱元璋道:“这滕王阁建于大唐显庆四年。数百年的光阴,却已然耸立。若人也能如此,岂非更好?”

王小十道:“皇兄,这滕王阁也不是不老,只不过比人老的慢一些而已。”

“说的好。人总是会老的!”他似乎是在暗示着什么。在暗示王小十。

朱元璋又道:“还有,当初洪都大战,朱文正那小子为大都督。后洪都城破,他便在城内高铸围墙,在城中节节抗击陈友谅部。战至最后,便只余下滕王阁这周边之地,才最终拖到我部水军赶到,而惊走了陈友谅。最后……”

最后,才是鄱阳湖的水战!

“滕王阁依旧,可人却已非人啊!”朱元璋这么说。他的口中,却似有许多的无奈。

王小十道:“皇兄,朱文正可算大功?”

“算得!”

“那如今朱文正何在?”

朱元璋眉毛都皱在了一处。他本可以不答,奈何这是王小十所问。王小十还如从前一样,想到便要说,该问便要问。他自觉这话该问!

朱元璋道:“他正身处牢狱之中!”

“为何?洪武年间,百业安康,为何要将这有功之臣打入牢狱之中?”

“为何?”朱元璋的语气更历。“若非看在你嫂子的面上,我非要扒了他的皮不可!”

原来,当初洪都之战后,军中谁人都知道朱文正立了大功,该当升赏。再加上他是大帅的亲侄子,日后成就更是不可限量。

但朱元璋念在他年纪尚幼,为怕他居功自满,并未对其升赏。

朱文正少年心性,心头多有几分不快。再加之张士诚派人与之联络,意图策反朱文正。

当时朱文正喝了几杯酒,虽未应承,却也未曾报于朱元璋知道。

可好巧不巧,这消息被纪纲的锦衣卫所探知,报给了朱元璋。

朱元璋被气了个半死,当时便要抓朱文正来下罪。是马秀英极力劝阻。

最后,朱元璋到了朱文正的帐前,打了他几十鞭子才算是解气。

这完全是出于叔侄之间的情分,朱元璋才没有另行处理。

“可他不知悔悟,竟屡屡违抗军令。朕不忍杀他,只能将之囚禁。”

王小十不知真假。“皇兄,朱文正是您的侄子,也是有功之人,不该受这样的重则啊!”

“我又何尝不知道?可朕若不重处他,如何安抚群臣,以及军中将帅!”朱元璋道:“小十,天子无私事。并非像百姓们心中所想的那样,九五之尊,天下一人,想如何便能如何。我的心里,有着比旁人更多的无奈!”

朱元璋的头垂了下来,或许是无形的担子将他压的很累。“世人都说朕无情,可那真是朕的无情吗?”

“朕的好女婿,违背朝廷禁令,滥用军中职权,在边境私贩军马。被朕处以极刑。世人便说朕无情!”

“原中书省左丞相杨宪,曾任扬州知府。在治理扬州期间谎报扬州土地、收成,滥用职权,草菅人命,欺上瞒下,身在中书省时,更是害了吕昶等老臣。朕下令将其五马分尸,世人便说朕残暴!”

“朕能如何?朕能杀的尽天下人吗?”朱元璋说的老泪纵横。“所以朕只能任凭天下人去说,任凭后世的人去写。”

王小十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朱元璋有错吗?是他驱逐蒙元,恢复了汉室江山。从一个“泥腿子”到如今的天下一人,他一路上看过了太多,或喜或悲,他的心还能如当年一样吗?

他的心若不硬起来,又如何坐稳这个皇位宝座?

“皇兄,我错了。”

“你没错,是天下人错了!可天下之大,天下之口悠悠,纵然身为皇帝,却也堵不住。”

“唯心而已!”

“说的好。唯心而已,此外一切都是假的!”

“皇兄,还有一件事!”那是王小十心里记挂着的一个疙瘩。“关于小羽的!”

“你都听说了?”朱元璋问。

王小十道:“天下悠悠之口,我就算想不听,却也不行啊!”

朱元璋道:“这件事,你到了京城,一切就都清楚了!”

“好!”王小十道:“我相信大哥!君无戏言。”

君无戏言。一言之下,又何止是千百人头落地!

就在王小十与朱元璋等上滕王阁之际,庐山县这里,可真的是千百人头落地!

那些鄱阳湖上的水匪,都已被正法!

白不信的心在滴血。“王小十,你骗了我!”他抱着半幅尸骨,好不容易杀出了一条血路。

白不信永远比旁人活的更久,才落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

这一切,王小十丁点不知。他几次想要开口向朱元璋求情,可都未曾寻到机会。不想,朱元璋已经暗暗的下手了!

白不信拼死,将儿子吴奇的尸骨抢出,却只抢出了半幅。将这半幅尸骨,连同自己的心都埋藏在了山林间,埋葬在了这片青山碧水。

他又重新抽出了灵蛇剑,一去不回头!

终于,他又走上了当年的老路。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当年之人再见,必会勾起当年的往事,引人走上当年的老路!

九江,蒙赤行仍在九江。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若非是顾忌着朱元璋身边可能潜藏的高手,蒙赤行甚至不惜潜藏到庐山县去,潜藏到洪都,到朱元璋的身边去。

方夜雨的确有办法。不过两日的功夫,便已经弄回了王英的尸体。

夏日炎炎,尸体都已散发出了难闻的异味,可这一对师徒却似丁点未曾察觉,仍旧与这发臭的尸体同处一室。

蒙赤行翻看过王英的尸体。“王将军是死在谁人手上?”

“锦衣卫指挥使,毛骧!”他又强调了一句。“一刀毙命。”

王英的胸前,可不就正有一道伤口吗?那是绣春刀留下的。

“不会!”蒙赤行道:“还有谁?毛骧是不会杀王将军的!”

“还有王小十!”

蒙赤行道:“这就对的上了!他胸前所中这一指乃是关键。若非是有这一指截断了他的气力,凭王将军的身手脱身应当不难!”面对着一具死尸,蒙赤行却看的清楚,听的真切,好似能与这尸体对话。

第三百三十四章 铁索横江(1)

“王小十!”蒙赤行念着王小十的名字。

“师尊,我曾见过那王小十。”

“他还如当年的容貌?”

方夜雨道:“我不曾见过王小十当年的模样。不过观他如今,年貌该不过三十岁。一颗光头视人。”

“那就是了。这二十年来,王小十并不染岁月痕迹。”

“这怎么可能?”方夜雨道:“二十年的功夫,连师尊这样的功力都老了许多,他王小十又不是神仙,怎么会……”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准,这王小十还真就有什么新奇功法。“

“难道,是传说中的长生之术?”

蒙赤行道:“我要见一见这个王小十!”

“师尊对这功法感兴趣?”

“我是对王小十这人感兴趣!”

蒙赤行,当年赤足苦修,二十年的光景,武功境界已经今非昔比。正是其而十余年苦修的结果,让他更加懂得了武学的真意。

而今,他自身已然进入了瓶颈,他迫切需要一个对手,能与自己较量一番,好参悟其中的奥义。

或许,王小十的功力并不足以与蒙赤行相比,但他身上的“奇特”之处,却是令蒙赤行如有所悟。

若非是北元大业压在蒙赤行的身上,他真恨不得上门去挑战王小十。生便生,死便死。对于武道的追求,当凌驾于生死之上。

“学生这就去安排。”方夜雨自然是去安排一处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场所,令两人见上一面。

“慢!”蒙赤行道:“你自随我学艺,已将我毕生本事学去。所欠缺的,就只是历练而已。”

“师尊这是何意?”

蒙赤行好似交代后事一样。“你的一生,都将是为了光复北元而活。假若有一天,我元廷重返中原之日,或实在是事不可为时,你要及时抽身出来。与为师一样,赤脚修行,走遍中原、漠北之地。”

“师尊您这是……”

蒙赤行道:“你天资聪慧,我已经没有什么好教给你的了。从今以后,无论大事小事,你可自行定夺。”

“师尊您要去哪?”

“我要去找王小十。去追逐我当年不曾追逐到的一切!”

…………

洪都城,朱元璋终于要返京了!

船队自洪都入了九江,而后才能入长江。可就在九江的江面上,一叶孤舟,却是拦住了大明皇帝的船队。

回城时,朱元璋所乘的大船在前,王小十与毛骧也在其上。

这连日来,朱元璋与王小十形影不离。吃在一处,住在一处。王小十也切实的见到了朱元璋是何等的勤政。一日之中,不时会有奏折经由锦衣卫手中呈递过来。而无论多晚,朱元璋都会亲自阅看。

若遇重要之事,还会将太子也叫起来,借此训教。

他是一个合格的帝王,是一个严厉却又不乏慈爱的父亲。

夜深了,王小十与朱元璋同宿在一室之中,却全然无有睡意。他的思绪飘荡的很远,好似直顺着江水,飘荡到了应天府,金陵城。

那里,是他曾经的家,而今也依存着他的牵挂。

不知道为什么,他近两日总在记挂着小羽,还有他们那未曾谋面的孩子。而且朱元璋提起这事也是语带隐晦,非要到了金陵之后才能告诉自己。这又是为的什么呢?

他想不通。纵然十日不睡,也想不通这其中的关键。

索性,他便将思绪收回,闭上了眼睛。

可人的思绪又岂是想收回便能收回的?那就如人的另一个思想,可以帮你看到很多,常人无从发现的事情。就在这艘船上,就有不寻常的事情在发生。

船舱里,毛骧也未曾睡下。他的水面一向很浅,而且可睡、也可不睡。曾经,他曾半月不眠不休,就只为完成朱元璋的交代,可谓忠心耿耿。也正因如此,朱元璋交付给了他足够的信任。

可现在,他心中也有了别样的情愫。这个掌握着大明鹰犬机构,心如顽石的男子,竟会在深夜中躲在角落哭泣。

他哭的很厉害,泪珠噼里啪啦的打在衣衫上。他正倚靠在墙角,否则非要打的船板“噼啪作响”不可!

他哭的虽厉害,却并未发出任何的声音,就连面上神色都不加变化,亦如往常那般的自信,冷酷。

他在哭谁?唯有他自己心中清楚。

同样在这船上,另一间船舱离着朱元璋的卧房更近,房中同样只有一个人,同样如毛骧一般龟缩在墙角,在哭泣。

太子也在哭泣,为了他的红颜知己。他也强自的忍着,却忍不住,鼻涕、泪水污了上好的团龙苏绣,可他不在乎。若非王小十当日拦着他,他可以为了唐婉而舍出命去,又何况一件苏绣的衣服。

这里的一切,离着朱元璋的卧房太近,王小十感知了一个清楚。所以他更是睡不着了。

朱元璋能睡的着吗?当然也不能。但他在装睡。他可以装睡,也可以装作清醒,可以装哭、可以装笑。他的一切情绪都可以装做出来。人活到了他这一步,便已经没有了真实。

所以他任凭朱标去哭,去流泪,去发泄感情。因为他不想朱标小小年纪,也如自己一样。

人活一世有太多的无奈,九五之尊的帝王也同样如此。所以,那些个无奈,就让朱元璋自己承受吧!

太子哭了很久,怕是足足哭了两个时辰。一个真性情的男子汉,他的情绪来时如山呼海啸,不可收止。

夜半时分,船行渐缓。江面上,一支轻舟就“钉”在江面上阻断了水路。

操船的舵手几次变换巷道,却就是无法躲开,只好放慢了船速。堂堂的大明皇帝,便被这一叶扁舟所拦住。

船上只有一人。白不信在鄱阳湖上生活了十余年,自然精通操船一道。小船在其脚下,如马儿上了鞍桥、缰绳,那般的听话。

船停住了身,有人来禀告毛骧,却是被其狠狠的呵斥了一通。

这时候,把守江面上的白不信划着快船接近,就逼近了朱元璋所在的大船,逼近了船身。

王小十率先起身,而被白不信的杀气所感染。

“白将军!”王小十在船头上看的清楚。“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来找朱元璋!”白不信纵身跃起,就要跳上大船。而船上守卫的军士见了就要放箭阻挡,还是多亏了王小十将之拦住。

“白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王小十,亏我在湖心岛上如此招待你。可你倒好,闷声不响便下了杀手,将我那一众兄弟杀了个干干净净!”

“什么?”

“你不要说自己不知道!”

“我的确是不知道啊!”王小十道:“难道,是陛下的做的?”

“我不管是谁做的,又是什么原因,今日我来,就是要为我儿子和鄱阳湖上的兄弟报仇!”白不信道:“王小十,你今日若不拦我,日后我们还是朋友!”

“不行!”王小十挡在了白不信身前,挡在了灵蛇剑前。灵蛇剑蜿蜒,如蛇信,剑锋上的寒光,刺激的王小十汗毛根根竖起。

白不信找回了当年的一切,灵蛇剑也分外有了光彩!

“你真要拦我?”

“这一切都是误会!”

“数百条人命,又岂是误会二字所能带过的?”

王小十道:“他们跟随方夜雨刺杀皇上,已经是死罪了!我虽答应过你替他们求情,可我还没来的急说,就已经……”

人在激怒之下,又岂是道理所能够讲清楚的。白不信是江湖人,只相信以牙还牙!

“你等着,我去问过皇兄!”

“不用问了,是朕下的令!”朱元璋也已出现。“谋反作乱,十恶不赦,该当夷灭三族。而今不过杀了他们,已经算是朕的宽厚了!”

朱元璋真的变了,变的铁腕利落。他就怕王小十为其求情,才带着王小十去游玩洪都,暗中命人将这些水匪都解决了。

“朱元璋!”白不信头脑已经不听使唤,灵蛇剑就只顾得向朱元璋刺来。

朱元璋不闪不避。他相信王小十!

果然,是王小十迎上了剑锋!

王小十与白不信,前番在湖心岛交手可算是不分高低。甚至于,王小十还略微占了些上风。

而今日,白不信气急之下,攻势更为伶俐了几分。而王小十心中有了亏欠之意,处处留守,不忍伤了这位“老朋友”。如此,两人便是僵持在了一处。

船上打斗,难免会伤到朱元璋。王小十眨眼间来了主意,便是效仿当年对付张定边的办法,将这白不信拖下水去!

他不顾白不信的灵蛇剑缠绕在咽喉上,却也是奋力的撞向了对方,直撞的白不信脚下后退,灵蛇剑脱手,两人直挺挺的掉在了船板下,掉在了江面下!

“噗通”一声,在江面上掀起好大的浪头。

而后,两人确是相继跃出水面,由打江面跃上了一叶扁舟!

小船不大,刚好容纳他们两个人在其上蹿腾、打斗!

白不信已经疯了。他赶来直面朱元璋,就已经将生死都置之度外。面对这样的一个疯子,任何口舌皆数白费。唯有武力才最为实际!

第三百三十五章 铁索横江(2)

两人赤手空拳,拼的是气,斗的是力。身下的小船,大力之下在江面上打着回旋,王小十两人的眼都被晃的花了。江面夜色下的一切,他们都分辨不清,唯有彼此。

他们只在乎彼此。却又彼此之间毫不留情。

毛骧也到了船板上。他听到了动静,立时收止住了泪水,又换过了一人袍服,这才出船舱来,所以慢了一步。却又不过比朱元璋慢上那么一步而已。

“陛下,需不需要我去帮忙?”

“你帮的上忙吗?”

毛骧躬身退后。他的确帮不上忙。这两个人好似能够把江水都搅的浑浊,又岂是毛骧所能够插手的。

双拳交汇,直来直往,两股力量碰撞在一处,巨大的力道直透全身,也自两人的脚面而泄到船身上,将小船撕裂开来。就这样,两人各自踏着脚下的木板飘荡在江面上。

这一下,毛骧被其惊掉了下巴。他从未想到过,人力竟能达到如此程度。这在常人眼中,足可以称之为神迹!

朱元璋也同样震惊。而将之所震撼到的,并非是眼前的景象,而是王小十这二十年来的变化。他的样貌虽未变,可他的内质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已经大大超出了常人的认知。

王小十与白不信两人终于分开。

这时候,天色好像更黑数分。原本的夜色中也多了一层黑云,压的很低,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今夜的江面上可真是热闹非常。有朱元璋的战船上旌旗烈烈,更有王小十与白不信的死命相搏。而此时,却又传来了琴声悠悠。

琴声婉转,时而荡气回肠,时而美妙不言,令人不禁放下了怒气,放下了俗世之争,只愿沉浸在其中。

又是一艘江面快船,自下游驶来。船上不见帆,不见桨,却只有一人,在船上抚琴。

虽不见帆,也不见桨,但船行却极快。等众人看清这一切的时候,他已经到了近前,就在王小十与白不信两人当中,好似是两人之间的“和事佬”,专为消停此事而来。

但王小十知道,此人只怕不是来消弭麻烦的。他只会带来更大的麻烦!

“蒙赤行?”他还不确定。不过蒙赤行仍旧是当年的那身装扮,才更好辨认。

“多年不见,王将军可好?”这无疑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真的是你?王弼是你杀的?”王小十问了出来。问过这话之后,他便觉得自己这一问实在是太傻了。蒙赤行无论做何种回答,他们也不会是朋友,王小十也不会信了他的话。

不想,这蒙赤行倒是坦诚的很。“是我!王将军也大可以杀了我,为他报仇!”

“你是来做什么的?”

蒙赤行道:“我是来找你王将军的!”

白不信道:“是我先找上他的!”

蒙赤行却是袍袖一挥,江面上如同挂起了一阵风,吹着白不信身下的立足之地,在江面上飘荡出了很远。其意很明显,他有话要与王小十说!

朱元璋也很好奇,这人是要与王小十说些什么。因为离着太远,他们面前能看清这一切,可其对话的声音却好似顺江而走,丝毫也入不得耳中。

“他们在说些什么?”

毛骧道:“臣听不清。不过看这人来者不善,只怕也非王爷的朋友!”

他们已经不需要听了,只要看着便好。因为他们两人之间已经动起了手来。

或许是脚踩着一块木板支撑太累,王小十却是先动了起来。他飞身过去,落在了蒙赤行的快船上。而蒙赤行就对此视而不见。

远远的却又瞧着,王小十率先出手,一拳都已经打在了蒙赤行的头上。

王小十的一拳有多重?只怕他自己都不清楚。而蒙赤行却是不闪不避,单以自己的脑袋来承受这一击!

这可算是极为冒险了。纵然蒙赤行的脑袋如石头一般,只怕也要被王小十这一拳打碎。

王小十甚至已经能够想到,那鲜血和碎肉溅满自己衣襟的样子。可他却没有收手。无论在这一击之后自己葬成什么样子,只要纵身跃入江水之中,都能够清洗个干净。这涛涛的江面之下,不知埋葬了多少的污秽和死亡,可江水仍旧是江水,仍旧养育了沿岸的百姓。

“嘭”的一声,王小十这一拳不偏不倚,打在了蒙赤行的头上。可蒙赤行无恙,倒是王小十的身子被反震的一颤。

“好!”蒙赤行一个好字出口。“王将军这一拳,哪怕是一块千斤巨石,也足以被打碎。”

“但是却奈何不了你蒙赤行!”王小十有些丧气。

“因为你面对的不是我蒙赤行,而是一座大山!”你这一拳可以碎石,却不足以开山。“王将军不妨再试试!”

“好!”王小十如虚心求教,又一拳打向了蒙赤行的后背。

这一拳发出,同样的有力,这力道也已直透蒙赤行的全身,却消弭的毫无声息。

这一拳仍旧如此,蒙赤行须发无损。“这一拳如何?”

“这一拳,你面对的是一条江。任你千钧之力,也不过江面上的小小浪花而已。甚至于,连丁点浪花也掀不起。”蒙赤行道。

王小十懂了。

蒙赤行的功夫,非但是更胜当年,而且已经修行到了融于万物之境,任之若山、若海,自然之力岂是人力所能相抗?

但他是如何做到的?难道是高深莫测的内息功夫?

“哈哈……”突然间,江面上传出了一阵大笑,笑的惊人,笑的令人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而这笑声,就是自朱元璋的船上所传出来的。

“有高人在!”蒙赤行道:“王将军,你一路与朱元璋同船,难道就未曾发现这位高人吗?”

王小十的确是丁点也未发现,也不知这船上有什么高人。

“陛下!”毛骧也同样不知道这船上有什么高人。

朱元璋贵为九五之尊,出门在外自然防备的严密。可即便有毛骧和其麾下的锦衣卫,却也难保朱元璋周全。所以在暗处,朱元璋身边仍旧有高手介护。

那才是*******,如王弼一般,甚至更胜王弼!

船上多出了一人,是一个老僧,光头上烫着十六个戒疤。一身的僧袍破旧,四处露着窟窿。可就是从这窟窿中,透出一根根铁链。

碗口粗细的铁链,这和尚身上足足挂满了六条。这铁链好似从他的身上长出来,与之血脉相连。而他的身子,也因这满缚的铁链而显得沉重。

这老僧就出现在船板上,锁链“哗啦啦”作响。

“陛下,可容贫僧与那人一叙?”他首先请示过了朱元璋。

“好。要保证小十的安全!”

“遵旨!”这老僧人跃到了江面上,数跟铁链在江面上抽打起了道道的浪花。也好似是接着浪花反衬之力,他人在湖面上如飞掠而过,落在了蒙赤行的小船上。

他是被蒙赤行所吸引。“阁下便是蒙赤行?漠北百年间第一高手!”

“第一高手不敢当。”

这老僧道:“早听闻,漠北武林中多有奇异之术,能以精神驾驭**。阁下怕已将这功夫练到了极致吧!”

他一语道破了蒙赤行功法中的秘密。

蒙赤行二十余年赤足苦修,修的是心。修行一道,以力而行乃是下道,唯有以心而行,才是无上之道。而蒙赤行是以精神驾驭**,精神上视自己为一座山,他便是一座山。视自己为一条江,他便是一条江。

这样的神乎其技,是王小十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可偏偏这老僧认得。所以他才主动现身,要与这蒙赤行谈论修行之道。

“阁下这一手功夫,足以傲视天下。但这其中,却仍旧弊端重重。”

王小十听着。他想不通,这样神乎其技的本事,还有什么弊端?视自己为一座山,哪怕万人也无从撼动,岂非已立于世间不败之地?

却听这老僧道:“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见海便是海。可尊驾是否见天便是天呢?”

蒙赤行不语。

这老僧接着道:“见天,却不是天。万物有形,天却无形。纵然你见天便是天,却也未必无敌于天下。当知这世上,却有万物凌驾于九天之上!”

这说法太过的高深,王小十似懂非懂,不过只懂了一分。而就是这一分,却已经令他十分受用了。世人从未想过,还会有东西凌驾于九天之上。

“尊驾觉得,我这说法可对?”

蒙赤行不为其所动。“和尚说了这么多,不过是为了动摇我的心而已。我倒是有些话,要说给和尚你听!”

“请讲!”

一时间,王小十倒是沦为了无关之人,只能在这里听故事。

蒙赤行道:“当年家师曾言过,佛门中人,以修心为上。而也有前辈高僧另辟蹊径,以肉身之道刺激佛心。修行此道之人,需当承受常人难以承受之折磨,放才能在苦难之中悟道。”

“数十年前,佛门中有一高僧苦戒和尚,以铁链贯穿全身,历劫苦修。”他的目光逼视这和尚。

“不错,那就是我!”

第三百三十六章 铁索横江(3)

“你本应该在深山古刹潜心修行。如今却身在朱元璋身边伴驾。”

“皇命不可违抗!”

蒙赤行道:“的确,皇命不可违抗。当年朱元璋也曾入佛门,只可惜却是见惯了佛门败类中的肮脏、卑劣一面,故而对你佛家之人并无好感。若你不进宫去当朱元璋的贴身护卫,朱元璋便会拆毁各地寺院,打压佛教吧!“

这却也是事实。

王小十只在一旁听着。他知道,两人看似是在互相戳穿对方的老底,但他们的交手已经巧妙的开始了。

原本王小十不懂得这些,可今日听过了这两人的对话,王小十好有所悟。

他们之间的对拼,不似寻常江湖人。蒙赤行与这老和尚,对于武学的理解已经到了另一个层面,他们所比拼的是心境,是对武学的理解。在单纯的招式上,他们已经无奈何对方,所以只有尽力找到对方心境上的破绽,才能打败对方。

蒙赤行又道:“佛家之中,难免也落众生之相,有一二宵小之徒玷污了佛门清誉,也在所难免。而当年这份苦果,如今却落得了大师身上,的确是上苍的不公。”

老和尚道:“身在空门是修行,身在宫门亦是修行,何必介怀。至于所谓的佛门败类,不过是佛性不足,终有一日会皈依正道,也无需贫僧带为承受苦果。前程所致,皆乃个人定数,纵然贫僧有心代为,却也无法。”

蒙赤行道:“老和尚数十年苦修,心已不是凡心,人亦不是凡人,奈何不能替他人受累?莫非,是心中抱有功利之念?”

“功亦是功,罪亦是罪,人亦是人,佛便是佛。未成佛,何渡人?”

“好一个未成佛、何渡人!老和尚是人,人力岂与天抗衡?”蒙赤行道。

“施主亦是人,虽不在佛门,却在道门。佛道一家,你我皆平等,山川灵秀,飞鸟猛禽,皆俱向善之心,还劝施主少些执念!”

蒙赤行道:“若无执念,老和尚又何必身背锁链苦修?若非执念,我又何以赤足修行多年?一切执念源自对于道之追求。人心无不如此!”

“好!”

“好!”两人都称了一声好。

而后,也不见这老和尚的动作,他身后的铁链却是飞舞了起来,就如海中的章鱼一般。只不过,他只有六根铁链。

六根铁链张开,如一个花朵,亦如能够吞噬万物的黑洞,好似席卷向了蒙赤行,又向是有一种神力,将蒙赤行吸入其中。

这都是王小十的感觉。在他的感知中,无论哪一个人的身上,都透露出一种自己所无法抗拒的力量。这两个人突然动起了手,王小十身涉其中,犹如在看神仙打架。这的确好看,的确刺激,可对他来说同样有生命的危险。

但好在,有朱元璋的皇命,老和尚不会让王小十有事。而看蒙赤行这架势,今日也非是来取王小十性命的。

却又见得,老和尚还是老和尚,身后的铁链晃动了一阵,又横在了江面上。而蒙赤行还是蒙赤行,仍旧坐在船上,不动分毫。就似他刚刚与王小十所说的,他就是一座山,他就是一条江,又岂是人力所能够搬动的?

突然间,江心形成了一道巨大的波澜。那是老和尚的铁链拍击江面所至,似是要借助江心的浪头,将这小船整个掀翻。

而蒙赤行犹自不动。船身颠簸了一阵,便如箭矢般飞驰,越过了浪头。

刚刚还猛烈的江水,却是在顷刻间平息。

刚刚蒙赤行是一座山,而现在他是一条江。纵然铁索横江,足以隔断大小船只,却割不断江水滔滔。

突然,小船从当中撕裂,连同王小十在内,三人各自飞身出去,落在江面上。

王小十脚下踏着大块的木板,人也无事。而蒙赤行脚下,木板几乎是一巴掌的大小,便已足够稳定身形。

倒是这老和尚,身上的铁链沉重,却是借力反身回到了朱元璋的大船上。他那身破旧的僧袍都已被江水打湿,铁链上也都是水渍。

老和尚一语不发,转身便入了船舱,就连朱元璋都未来得及问上一句,也不知刚刚那番交手究竟是如何。

蒙赤行还在,可他的身形却在江面上渐行渐远,直至身影消失,他的声音才顺着江水传来。“王小十,一年之后仍在此处,你我绝一生死!”他这是发出了挑战,为王小十下了战帖!

王小十心里一阵发苦。“我招谁惹谁了?看蒙赤行这架势,怎么好像今夜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一样?”

王小十的确是奇遇连连,武艺也大为长进。可他的长进再大,却也不如蒙赤行,也不如那老和尚,甚至连白不信都与自己在恍惚之间。怎么这蒙赤行不选旁人,偏偏要与自己决斗呢?

而且他消失的很快,丝毫不给自己反驳的时间!

直到江面平静,白不信才撑着破木板回来。

“白将军……”王小十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一桩事情未了。

“别说了!刚刚的事情我都听见了,也都看到了!”白不信道:“王小十,你的确是与众不同。等到你们决战的那一天,我也会来看的。”

“你发疯了吧?我怎么打的过蒙赤行呢?”王小十道。

白不信却不这么看。刚刚那番对于武学的讨论,也令他收获了很多,至少此刻白不信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癫狂的戾气。“原来我们都错了!”

“什么错了?”

白不信道:“原来我们追求的都错了。”

“你在说什么?”

“王小十,你保重吧!如果说世上还有一人能够战胜蒙赤行,这人非你莫属!”

王小十没想到,他是真的没想到。没想到白不信会对自己有如此之高的评价和期许!

看着蒙赤行与白不信相继离开,王小十整个人呆愣愣的回到了船上。刚刚蒙赤行与白不信的话仍旧徘徊在耳。非但是徘徊在王小十的耳中,更是徘徊在朱元璋的耳中。

“小十你没事吧?”朱元璋的心里有很多的话要问,却只问了这一句。

“我没事。”

船舱中,最深、最独立的房间之中,是那个老和尚的天地。

老和尚的状态并不好,他的身上被江水淋湿,同样也被血水浸透。真不知道他究竟流了多少血。他干瘦的身体,竟还有如此之大的能量。

他就一个人躲在这房间中,好似一只受伤的野兽,独自在舔舐着伤口,修补那碎裂的心。

“蒙赤行!”他自己在与自己说话。“你终将会被我中原高手所败!”他没有说会被王小十所败。或许他对王小十,并不如白不信那般的有信心。

闹了这么一场,旅途的沉郁都被扫空。

蒙赤行又回到了九江县,回到了方夜雨这里。

“师尊!您怎么样?”他自幼跟随蒙赤行,当然看得出蒙赤行此刻的状态如何。在那宽大的黑袍之下,是颤抖的身躯。

这一战,对于谁都不轻松。不过还好,最终是蒙赤行略胜一筹。同样的,也令他对武学的感悟更深了一层。

“师尊去找王小十了?是伤在王小十的手下?”

蒙赤行道:“凭王小十,还不配伤我。”

“那您是……”

“就是朱元璋身边那个隐藏的高手。所以我才劝你不要冲动。”

“师尊教训的是。”方夜雨道:“可王小十不是您的对手,您又为何去会他?”

蒙赤行道:“因为他将来的成就非同寻常。或许,他才是最终能够接近武学极限的人。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太可怕了!”方夜雨带其道。在不久的将来,漠北武林是否又将出现一个强大的对手?

蒙赤行道:“你不用怕!我已约定王小十,明年的今日,在九江上相会,互分生死。到时,无论他是否能够到达武学至境,我都不会留手。就算他这一年中有所领悟,为师也足有把握消除这个隐患。”

方夜雨道:“学生有一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是在想,为何不趁王小十尚且稚嫩之时下手除掉?”蒙赤行道:“因为他是一个好的对手!一个好的对手,远比一个好的朋友更为难得!”

对手,可以互相激励前进。因为谁都怕被对方落下,怕被对方踩在脚底。所以他们互相心中有对方,才能激励上游。

当然,此刻的王小十,还不足以激励蒙赤行。所以,蒙赤行才与他定下了这一年之期,借以鞭策王小十。同样的,这也是蒙赤行给自己埋藏的一分期待。有了这份期待,相信他自身对于武学的理解,也能够更进一步!

…………

应天府,金陵城,一国之都的景象。王小十尚在前两日,脑中就不断猜想而今的金陵城是何等的模样。

金陵城的变化很大,城墙高大厚实,而且每一块城墙砖上,都刻有许多的人名、地名。那是铸造砖石的工匠留下的身份凭证,为防工匠铸造时偷工减料,可算是这世界上最早的防伪标识了!

入城之后,朱元璋换过了便服,与王小十走在城中,好似寻找当年之感。

第三百三十七章 金陵风雨(1)

“这还都是胡惟庸的杰作啊!”朱元璋为王小十解释。“当初重铸城墙,为防砖石质量不佳,便想出了这个主意,在砖石上写明何处所产,工匠是何人,又是何人负责督造,来以此杜绝以次充好。”

王小十只能说:“这倒也算是个好办法。”

朱元璋道:“说起来便让人有气。我大明第一次科考,修建的贡院便是粗制滥造,险些酿成了祸事。”

“皇兄真是不容易!”

“罢了!这些事虽然烦心,但朕都能处理。幸得你那几个侄子很让朕省心,没闹出什么乱子来。”

“这都是大嫂教的好。”王小十道:“现在,该叫皇后娘娘了!”

“叫什么都好。等下随朕回宫,去见见你嫂子。”

王小十心中令有急事。“皇兄,关于小羽她……”

“这个不急。等到时候我一一说给你听!”这话却又被朱元璋所拦住。

当晚,王小十便夜宿在皇宫中。文武大臣,功臣勋贵,能得此殊荣的,除王小十外便只有徐达一人了!

两人同榻而卧,抵足而眠。趁着尚无睡意之际,王小十又问起了白天的话,问起了小羽他们母子的近况。“皇兄,您是否该与我说一说小羽的近况了?”

“小羽很好!”朱元璋却是说了这么一句。

“小羽她……可我怎么听说……”

朱元璋道:“听说什么?听说小羽死了?还是小羽失踪了?”

王小十不语。民间谣传,往往不可尽信,却也不得不听上几分。

朱元璋又道:“当年朕攻破江州,灭了陈友谅部,又远征隆平府,生擒张士诚。徐达北伐功成之后,朕便荣登大宝。”

这些王小十都知道。他只听朱元璋一个人说,而很少搭话。

“而后,大明初立,一众将帅各有封赏,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忧愁。为平衡淮西籍与浙江籍将领之间的矛盾,朕也不得不违心行事,在封赏时稍作了些偏颇。”

这也是朱元璋作为皇帝的一种无奈。史上,明初六公之中却是连汤和都没有,只是到了洪武十一年时才另行封赏,册封信国公。

大明初立,一切力求稳定。为了百姓和社稷,朱元璋也不得不做些许违心之举。

“谁知道,朕虽耗尽心力,却也难令朝堂平静。”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又怎能平静呢?朝堂,同样是江湖,一处小江湖,不同的是,这个小江湖中的人,能够决定天下大多数人的命运,自也存在了天下间最复杂的矛盾。

而如何做好一个皇帝,便是要调解好这样、那样的矛盾。实在无从调节,便要将这矛盾永远的压下。朱元璋便是做的后者。

与王小十聊天,朱元璋讲述自己近些年的经力,不带任何感情,就好似在诉说一件旁人的故事,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故事。他的话中,也并无一句为自己诉苦,可王小十却切实从这故事中感受到了朱元璋的苦楚。

朱元璋很孤独,马皇后又毕竟是妇道人家,所以他有很多话只能憋在心底。现在王小十回来了。

王小十虽然是朝廷的王爷,却未摄入朝政,也无派系之争,所以朱元璋可以与他说些心里话。

说着说着,从当年说到了当下,接着又说道了未来!

朱元璋道:“标儿很不错,除了性子弱一些,其他方面足可称的上是合格的帝王。他也是朕为大明百姓而培养出的帝王,后世之君。”

“皇兄的眼光自然错不了。”

“还有朕的另外几个儿子,成年的也都颇为长进,将来为大明守土戍边,造福百姓。”

王小十不知该如何搭话了。

朱元璋仍旧道:“小十,你觉得朕如此安排可有什么不妥?”

“没有什么不妥。”后世的靖难之变王小十心知肚明,但他却不能说。难道他要告诉朱元璋,你的儿子将来会造反吗?他不能说,只能装作不知道。

幸而,王小十装的很好,任凭朱元璋盯着他的眼睛,也看不出他眼中真正的想法。

朱元璋的目光看似浑浊,可心底却是清明的。“你不用担心。今夜你我说的话,无关朝政,有什么话你自可大胆的说。”

王小十道:“皇兄,我只说一条。那就是不要令宦官当政!”或许,这就是王小十对这大明江山所作出最大的改变。

“你说的是内臣不得干预朝政?”朱元璋记下了。“好,朕记下了。”

…………

金陵城,秦淮河畔,歌声仍旧惹人迷醉。游船画舫,仍旧是青年男女相会最佳的场所。

俊男美女,构成了秦淮河上最为靓丽的一道风景。

就在其中一艘画舫上,聚集的都是中年男人,也多有大腹便便之态。褪去了官衣,他们也不过如寻常的百姓一样,如那些留恋于秦淮夜色的酒客一样。

大明初立时,朱元璋身为皇帝,极尽节俭之能事。所谓上行下效,朝中盛行节俭之风。

再加上大明官吏的俸禄微薄,所以官员行事也如百姓一样。

可说起来,官有官路,即便朱元璋极力整肃官场,却也杀不尽人心的**。

能够聚集在这画舫上的,心中都有着强烈的**。这**包含了权势、包含了财富,包含了世间的一切。而且这**也在不断的扩大,终有一天,甚至会将整座金陵城尽数吞下。

这岂非很可怕?

但好似谁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该吃饭的仍旧吃饭,该喝酒的仍旧喝酒。喝到兴起,他们便要找几个姑娘陪座。

“几位大人,相爷吩咐过,今夜再次与众位大人相会,不准有无关人等在场!”

没人敢说什么。自古以来,便是皇帝坐朝,宰相当政。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相爷什么时候能到?”

这男子道:“相爷处理过公事,想必就要到了。”

相爷来了。是胡相爷!这气派,就连当初的中书省左丞相,韩国公李善长也不及。这英姿,就是比起当年的中书省右丞相,魏国公徐达也不遑多让。这就是胡相爷,朝中的第二人。

“见过胡相爷!”

胡惟庸道:“今日不穿官服,大家就都不要行礼了。都坐吧!”

在场的多是武将,也没有太多的礼数。“不知胡相爷今日招兄弟们来,为的是什么?”

“为了一个人!”

为了一个人?“是谁有这么大的面子,能惊动胡相爷,又能劳动我们这帮兄弟?”

胡惟庸道:“这个人,可非比寻常。他一回来,便牵动了陛下的心。今夜,他便夜宿在皇宫中,与陛下同榻而卧,抵足而眠。此人,可算得非比寻常?”

“谁?除了徐帅,朝中还有这样的人吗?”

“此人多年不在朝中,可若是提起来,各位必然记得他的名号。”

“胡相爷,您就别和众家弟兄卖关子了!”

胡惟庸微笑着。“义国公,三奇王。当年的王小十,王将军!”

“王将军?”

“众位多是军中出身,又都是当年淮西弟兄,想必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吧。”

“王小十,他不是死了吗?”

胡惟庸道:“可他就是又活了过来。而且不早不晚,就在此时活了过来。”

“胡相的意思是……”

“众位可还记得刘伯温?”胡惟庸道:“当年刘伯温执掌督察员,在坐的各位兄弟可是没少吃这老家伙的苦头吧。”

“您的意思是说,这王小十会像刘伯温一样,抓着咱们的小辫子不放?”

另有人道:“不会!这王小十也是淮西人,也是咱军中出身。”

胡惟庸道:“军中出身,可他却素来与军中将领多有不睦。而且,此人当年便与刘伯温相熟。就连刘伯温,都是王小十引荐到金陵城的。”

“这么说,这个王小十会与那些浙东官员走的更近?”

也有人懂了胡惟庸的意思。“当初刘伯温那老杂毛抓着咱们的小辫子不放,多亏胡相爷除去了这老家伙,可不能让他喘过气来!”

这就是胡惟庸要表达的话。但他却不亲自去说,而是借旁人之口表达出来。

“我们弟兄,跟随陛下出生入死,跟随徐帅北伐,更是九死一生才回到了金陵,如何他王小十二十年不见,一回来便受到陛下如此礼遇?”

“陛下这是在意当年之情。”

“胡相爷,您说话吧。要弟兄们怎么做?要不要……”

“哎!你们都误会我的意思了。”胡惟庸道:“王将军回来,乃是喜事。相信不日之后,陛下就会委任王将军以官职。只不过,王将军久未回朝,对朝廷之事多有不知。而军中,只怕也多有不适之处,本堂在此不过是想嘱咐各位,要好生伺候王将军!”

“我等懂了!”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还有什么不懂的。胡惟庸打的好主意!即便你王小十回来了,即便你在朝中、军中任职,可只要我胡相爷不发话,你仍旧是个空架子,就连一个马夫都让你调派不动!

王小十虽然在陛下心底占着分量,却反而容易对付。倒是那刘伯温,却千万不能让其缓过气来!

第三百三十八章 金陵风雨(2)

突然,河面上起风了,画舫上的绸带被风吹的飘荡,甚是好看。

河水昏昏沉沉,夜色下更是如此。

老人在沿河岸上钓鱼。身处下游,可上游的歌舞声声似都被一阵晚风刮过,刮进了他的耳中。

上了年岁,耳也背,更何况他只有一只耳朵。但这并不妨碍他听清楚这美妙的乐声。

他常年在此处钓鱼,却从未见他有所收获。但他仍及如此,年复一年,已经十余年的时间了。

十余年的时间已经很长了,足以证明这秦淮河中并无鱼虾。但他仍旧乐此不疲,每日如此,颇有几分愿者上钩之意。

…………

天亮了。人醒了,却还懵懵懂懂。

王小十从皇宫出来,朱元璋却是连一顿早饭都没有管他。好在王小十一个大活人,也不会把自己给饿着。

宫门九重,而在最外面,正有人等着王小十。这是一个年轻人,宫中内臣,也就是所谓的宦官。

“卑职左慈,见过王爷!”他竟叫了这么一个名字。

先不说这人名字如何,礼数却是周全,见到王小十就是大礼参拜。

“起来说话。”

“谢王爷!”这左慈道:“王爷,陛下已命卑职贴身伺候王爷。还请王爷移驾,随卑职回府去。”宦官,却也并非如王小十所想的那样。他的身上也并没有太多的娇媚之态,不过声音尖细了几分而已。

当然,他的皮肤也是光净的。

“到王府去?”

左慈道:“这些年,陛下始终记挂着王爷您。您的王府中,日日有人打扫,从未断了人气。王爷,卑职已经给您备好了车辇,您请!”

王小十只好上了车。

路途并不远,不过一刻钟的功夫。这里周围都是官宦人家,而且都是朝堂重臣、勋贵的府邸。

宅院很大,王小十今日都未曾将之转遍。他转的腻了。听这左慈的话说,此间宅院共有六进院落,还有很大的花园。

花园中是一座假山,旁边依偎着两块大石。山下有一处小湖,湖心有亭。

王小十并不懂得这园艺如何,却看着分外的养眼。

左慈为其解释道:“王爷,此处是陛下亲自命人建造的花园。号称三山一水,是帝王之相。除陛下的皇宫之外,就只有几位王爷才能建造如此规格。”

明初时,有很多怪异的法令。其中这所谓的“三山一水”,便是其一。若非皇室或王府,花园是不允许按此法修造的,不然会被视为谋反作乱!

这看似很不合理,就好像平明百姓不允许穿靴子一样。这也是大明的律法!

左慈很会照顾人,难怪朱元璋会让他来伺候王小十。“王爷,厅上为您准备了饭食,您请用吧。”

饭菜是标准的四菜一汤。这按照朱元璋的标准,已经足够“奢侈”了。

“王爷,您今日有什么打算,我也好去安排。”左慈名义上是来伺候王小十,实际上却是王府中的大管家。大到待人接客,小到王小十的饮食起居,他都要负责。

“不用了。我自己出去转转。”

“要传车辇吗?”

“不,我一个人走走!”

睹物难免思人!虽然金陵城模样大改,可王小十仍旧能寻到自己当年的家。

那里已经不能称之为家了。没有了家人,如何能称之为家呢?

关于小羽的下落,王小十心里虽急,可朱元璋却仍旧不肯告诉他。只是说了一句,“小羽很好!”

她真的很好吗?

王小十绕路而走,躲开了这处故地。

走着、走着,王小十就走到了秦淮河攀。沿河而下,虽然看遍了两岸景致,却也好似什么都没有落到王小十的眼底。他心中惦念着别的事,心有所分,纵然再好的景致也入不得眼。

那钓鱼的老人还在。一阵风刮过,吹动起了他空荡荡的右臂衣袖。看起来,他非但少了一只耳朵,更是连右臂都没有。他如王英一样,是一个“半幅人”。

他不分白天黑夜的钓鱼,好似那才是他的一切。

王小十就走到了这里,走到了他的身边。两个人离的很近了,但王小十连瞧都未瞧上其一眼,就自他的身边走过。

两个人接近时,没来由的惹人心头一颤。不是王小十的心在颤,也不是这钓鱼人的心在颤,而是另有其人。那一路上都跟在王小十身后的人。

王小十对此好像全无察觉,就那样漫步在岸边。

一路走走停停,就这样磨蹭到了天黑。而那身后之人,也这样足足跟了他一天。王小十不歇,他也不歇,就好似王小十的影子一样。

纵然世间最无聊的人,也不会做出这样无聊的事。所以他必然有自己的目的!

日头西斜,天色很快就会黑下。王小十在沿岸上的酒家找了处位置,要了些酒菜。而那暗中跟随的人却就不会如此自在了。

吃过、喝过、又付过了钱,王小十也可以离开了,好让那躲在暗处的兄弟能安心一些。

王小十沿着原路走回去,那个钓鱼的人已经不见了,但他平日坐在身下的石头还在,王小十不禁多看了两眼。

就是这个功夫,王小十又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那人的心又颤了几颤。

王小十感受的清楚。可为什么,只要自己经过这里,那跟踪之人就会透露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心跳呢?

事情绝对出在人身上。就出在钓鱼那人的身上!

王小十抓过了正准备收摊的小商贩。“兄弟,与你打听件事。今天在这里钓鱼的人呢?”他问。而问话的同时,王小十仔细感受,就察觉到跟踪自己的人十分紧张,好似这钓鱼人的身份存在着什么秘密。

“不知道!”这商贩急着回家,爱理不理的回答了一句。他不过一个升斗小民,只关心自己的事。

何为升斗小民?每日为了一升、一斗的米而忙碌、奔波,甚至是绞尽脑汁,为斗米而窘迫。这就是升斗小民。或者这男子也有钓鱼的爱好,却绝没有钓鱼的心情和兴致。

这就是升斗小民,每个时代都存在的一群悲哀之人。

王小十问他,并非真的要打听什么,不过是想借此来试探暗中跟随自己那人。其结果显而易见,那人的确在害怕,害怕自己见到那个钓鱼的人!

那钓鱼的人是谁?一个残疾的老汉,为什么会惹人忌惮?而这背后忌惮的人又是谁,原因是什么?

他都不清楚。但他会想办法,想尽一切的办法,将一切搞清楚。

这就是王小十!

王小十回去了,回到自己的新家,自己的王府。当他一步迈入到府门中的时候,那种被人跟踪的感觉不见了。看样子,这人跟踪自己一整日,为的就是监视自己,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王小十在府中兜了一圈,转身便出去。没有走正门,而是翻墙而出。很快,他就找上了这人!

王小十并非什么追踪高手,却有着远超寻常江湖高手的感知,所以很容易便能找上他。

于是,跟踪与被跟踪者巧妙的做了一个交换。

跟着这人,王小十一路跟到了衙门。

金陵城,天子脚下,衙门口也很多。而这处衙门,却是锦衣卫指挥使司!

王小十未曾想到,自己竟跟回了老家!“这人是否锦衣卫的兄弟在暗中保护自己?”

忽而,王小十又想到王弼的话。当初王弼在信州时与自己说的话!

“而今的锦衣卫,已不再是当年的锦衣卫。在信州,不单要提防方夜雨的人,更要提防自己人!”当初的话犹在耳畔。王弼是在暗示着什么吗?

王小十很想进去。可他不过离着锦衣卫指挥使司近了些,就感到数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而今的锦衣卫,的确不是当年的锦衣卫了,其中藏龙卧虎,连王小十自己都有些忌惮。这还是当年他所筹办的锦衣卫吗?

他只能等在外面。

等了许久,衙门中有了动静。刚刚进去那人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人。从这两人身上能感受到一股逼人的气势。

他们动了,王小十也跟随而动。不过他动的更小心,生怕被这些人所发现了。

天色更暗了,暗的可怕。不久,黑云浓密,已经看不见星光。

最后,天下起了雨来。雨不大,却格外的烦人,因为它会阻挡人的视线。

王小十只瞧见这一行三人进了一条巷子,进到了巷子中最破落的一间院子,又进入到那最破落的一间屋子中,便再也没有出来。

他们去做什么了?

这样的一间屋子,只怕住着的也是一个落魄的人吧!

慕然间,王小十脑中闪过一个人影。他失去了一条右臂,失去了一只耳朵,整日待在河畔钓鱼,却又甚少有所斩获。

那不就是落魄的人吗?

“他们是来找那钓鱼人的?为什么?只因为我多看了他几眼,多打听了几句,他们便要杀人吗?”王小十不懂。“这就是锦衣卫该做的事情吗?”

王小十疯似的冲了进去。冲进那破落的巷子、破落的院子、破落的屋子,去寻找那落魄的人!

那人却不见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 金陵风雨(3)

那个钓鱼人的确不见了。或者说,王小十大从开始便没见过他,只不过猜测这些锦衣卫的兄弟是来找他麻烦的。而且,这麻烦还很有可能是自己引起的。

那钓鱼人王小十没见到,却见到了那三个锦衣卫的兄弟。三个人,正以各样怪异的姿势趟在地上。好似睡着了,睡的很安详。只怕他们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屋子中,有火盆,火盆中尚余着火光,似是焚烧过什么东西。王小十从其中抢过了半张纸,上面记载了些断断续续的话。

这好似是一个人的日记,在记录着每日的心情。唯一吸引王小十的便是这字体。其中许多的字,都是以后世的简体字书写!

这字形王小十太熟悉了。尽管身在元末已经有些念头,但曾经的一切都已经深深印在了他的脑子里。

是什么人?竟会书写后世这种简体字?

王小十想了很久,想到当年的事。他只记得,自己曾将这简体字教给过方孝孺!

“难道这里曾经住着的是方孝孺?”王小十想到。他不得不想到这里。

可方孝孺是锦衣卫的人,为什么会住在这么破落的院子里?

这一切的谜团,就只待王小十一一将之解开。

方孝孺的事,让王小十忘记了刚刚的一切,忘记了那钓鱼人的存在。

屋子中是三具死尸,王小十不能久留,只好将这半张信纸收下,而后离开。

次日天明,王小十起来。他只是起了身,却并非睡醒。他一夜未睡,又何来的醒不醒呢?

他一夜未睡,而那左慈却是比王小十醒的更早,比他这一夜未睡的人起的还要早。

伺候王小十穿衣,洗脸、漱口、吃饭。王小十甚至不需要动,一切就都解决了。

这种被人服侍的感觉乍尝起来当得是很新鲜,可只怕时间一长,便不是那么一个滋味了。

“王爷,今日您还要出去吗?”

“恩。”

“需要给您准备车辇吗?”

王小十本不打算用。他有手有脚,而且比天下多数人的手脚更为灵活、有力。他凡事也很仰赖自己这双手脚。

可转念一想,却还是要过了车辇的好。毕竟,今天他要去的地方非比寻常。

“去传车辇,你带人随我去锦衣卫衙门!”

“是!”左慈没有问为什么,因为那并非在他的职责之内。

王小十就是要到锦衣卫去。心中埋藏着许多的不解,都要去询问个根由。他更要去见一见当年的那些老朋友,聊一聊当年之事。

锦衣卫指挥使司,分南、北两个镇抚司,却同在一个衙门口。车辇到了门前,王小十也下了车,却并无人迎上来。

锦衣卫可是皇帝亲掌,任凭你朝中大员、皇亲国戚,锦衣卫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或者,除朱元璋外,也唯有胡惟庸亲至,才能领锦衣卫衙门振奋起来。王小十却还不够。

亮明了身份,却也没人敢拦着王小十。

“我要见你们指挥使。”王小十已经坐下,厅上陪在他身边的是一名锦衣校尉。

“回禀王爷,指挥使大人今早奉命入宫去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现在谁主事?”

这男子道:“指挥使大人不在,由卑职主事。”

“你是何人?”

他道:“锦衣卫千户,卢正。”

一个小小的千户。在这金陵中,不过算是末流小官。但锦衣卫中的千户,却非比寻常。

“去叫纪纲见我。”

“回禀大人,纪纲大人已经挂职归家多年,不在锦衣卫中。”

“哦?纪纲不在锦衣卫了?”王小十着实没有想到。

仔细一想,却也难怪。若纪纲还在,这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又如何落在毛骧的手中?

“那么方孝孺呢?”

“方孝孺、方孝孺他……”

“有什么不方便说吗?”

他道:“回禀王爷,方孝孺已经死了。”

“什么?方孝孺死了?”那才是王小十最亲密的兄弟。在王小十心中,他与常遇春一样的分量。“什么时候的事?”

“禀告王爷。洪武五年,冯国胜将军与李文忠将兵领兵北伐。而我锦衣卫中先与一步进入漠北,刺探北国军情。当时,便是方孝孺负责此事。而那一去,他便未曾回来。”

方孝孺也死了。锦衣卫中,还有谁是与王小十相熟呢?若非当年相熟之人,王小十是不信任他们的。就如王弼所说,他非但要提防外人,更要提防自己人。

连自己人都无从信任,这才是最悲哀的事情。

“李丰呢?”这是王小十最后一问。果不其然,李丰也不在了,如方孝孺一样,不知死活。

若说他们死了,却未见到尸骨。若说他们活着,却已经很久未有人见过他们了!

但王小十见过。见过方孝孺留下的字。那或许就是方孝孺留下的。最起码,也是与方孝孺有关之人留下的。

当年的锦衣卫,好似与今日的王小十一刀两段,再也寻不到丁点的联系。昨日的一切,都被一双大手无形的抹去,而且抹去的干干净净。哪怕王小十现在以武力相逼,当面质问毛骧,却也问不出什么来。顶多,为方孝孺驳回一个“为国尽忠”的名号。

可那还有意义吗?

王小十便离开了。这金陵城中的水太深了,深到足以淹没一个人,就如淹死一只蚂蚁一样。王小十若想在这激流中生存下去,他就不能是一只蚂蚁。他要是一条鱼,一条蛇,一条蛟龙。

上了车,王小十对左慈道:“改道,去找徐帅。”

左慈道:“王爷,魏国公此时不在京中。”

洪武十四年,大明朝第四次北伐,徐达正在北地。也就是说,当初彭将军所写的两封信,其中一封并未送交到徐达的手中。而送交内阁的一封,胡惟庸也未交到朱元璋手里。那么是谁将王小十的事情告诉给朱元璋的呢?

王小十不知道。他丁点不知,也不知彭将军曾写过这样的两封信。若是知道了,只怕又会平添许多的烦恼思绪。

事不凑巧,老熟人难道都不在?

“去找刘伯温!他总不会不在吧?”

左慈道:“侯爷当然在。正奉旨在京中养病。”

“那就好。”王小十的身子又缩回了车里。

刘伯温也是当年之人,而且是当年最重要的一人。那些王小十所不知道,所要探知的内幕,都能从刘伯温口中得到答案。

若按照正史上,刘伯温早就该死了。他而今还活着,或许就是在等王小十,等他回来有所交代。

王小十的心有些急,急切之间都嫌这车辇慢了些,恨不得下车步行。

王小十心中有点怕,怕见当年之人,也怕听起当年之事。

王小十的心里更有些慌,不知道自己探寻这些都是为了什么。为了当年之人吗?可当年之人何在?

一切都是王小十的猜测,全无丝毫根据。

突然间,马车停下了,突然停在了街上。有人请见王小十。

“难道是要拦轿喊冤?”王小十显然是想的多了。

“下官胡惟庸,拜见王爷!”

“是胡惟庸,他找自己做什么?”

“奉皇上口谕,宣王爷进宫,有事面议。”胡惟庸始终未见到王小十的面,不过隔着车帘在高声的宣读。“王爷,请随下官入宫。”

“你倒是来的巧啊!”王小十道。

“是陛下的圣谕来的巧。不知王爷这是要去往何处?”

王小十在车中道:“没事,闲逛一逛。”

“既然无事,还请王爷即刻入宫,陛下可还等着您呢!”

王小十就命人将马车驶向了皇宫。

这口谕来的太巧了,他怀疑是胡惟庸来拖延自己。但看到胡惟庸老老实实的跟在车后,王小十才放下了心。

皇宫里,王小十与朱元璋不过一日不见。

“小十,今天招你进宫,是有一事要与你商量。”朱元璋坐在龙案后。

“皇兄请吩咐。”

“朕打算让你重新掌管锦衣卫,并在五军都督府中任一职位。”这权利可算不小。锦衣卫不用说,五军都督府更是下辖各军将领。“徐达现为五军都督府大都督,而他如今尚在北地,征战之事还要多劳他费心,你可在五军都督府中任职,协助徐达管理各地驻军将领。”

这也表现出了朱元璋对王小十的信任。

可王小十会答应吗?

“皇兄,我不是什么勤快人。所以,还是让我在金陵落得个闲散,去四处转转的好。”

“小十,你还年轻,应该担负起一些责任。”

“皇兄,我性格如此。”

朱元璋却也没有勉强。“也好。你先在金陵歇下,想到哪里去转都可以。”

“我正要到刘先生那里去看看。”

“伯温啊!他的病也不知如何了。”朱元璋道:“正好,你过去的时候,让御医开些药,你一并带过去吧。”

王小十眉头不颤。“是。”可他的心却是颤了几颤。

朱元璋这个时候给刘伯温赐药,又是让自己带为送过去,这是什么意思啊?

再联想到了胡惟庸身为丞相,却在当街拦住了自己,一切都代表着什么呢?

这药,要不要给刘伯温送去呢?

第三百四十章 当年人,当年事(1)

王小十真后悔与朱元璋提起刘伯温。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史书上,朱元璋的确是臭名昭着。虽然有真有假,却也难敌世人的众口一词,才留下了这个擅杀老臣的恶名。

就像后世所传的“炮轰庆功楼”,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朱元璋若要杀人,会有很多的办法,又何必如此粗暴呢?

“或许,毒杀刘伯温也不过是后世的谣传,根本没有这种事。”王小十道。

但他心下担忧,这药是肯定不会给刘伯温去喝了。

王小十走离开了,胡惟庸却进来了。“陛下!”

“你探查的怎么样了?”

胡惟庸道:“没有任何异常。王爷回京之后,昨日只在秦淮河畔游玩了一天,并没有与任何人接触。”

“恩。与毛骧所调查的一般无二。看起来,小十此番回来并无其他挂碍。”朱元璋又道:“胡相,您看小十像是多大的年纪?”

“尚未过而立之年。”

“这就是了。若按照常理来论,小十今天当五十左右了。”

“陛下是怀疑,这王将军是有人假冒?”

朱元璋道:“不,我恰恰觉得这王小十是真的。”

“那陛下还有何怀疑的?”

“问题恰恰就是出在这里。”朱元璋道:“据小十自己所说,他是另有奇遇,而一觉醒来便已经是洪武二十年后了。这话你可相信?”

胡惟庸道:“这的确是太过匪夷所思了。”这君臣二人,就在这里讨论王小十的一切,势要找个原因出来。“可王将军的确是当年的样貌啊!”

朱元璋道:“或许,他并非三十岁,而是与朕一样,年过五旬开外。只不过,样貌还是当年的样子。”

所以,刚刚朱元璋试探着说道“你还年轻”,借以观察王小十的反应。

但王小十的反应并无任何异常。

朱元璋就搞不清楚了。他搞不清楚,面前的王小十,是当年的王小十,还是而今的王小十换过了一副年轻的容貌而来。

这话听起来很绕口,但朱元璋心里清楚。

“陛下您是怀疑,王将军有什么秘法,能够保持青春容貌?”胡惟庸很懂人心,也懂朱元璋的心。“臣这就去着手调查。”

“不必了!”朱元璋道:“小十若愿意说,他自然会说的。你先下去吧。”

“是!”

王小十如何与朱元璋说?难道说自己穿越了一次不过瘾,还穿越了第二次?那只怕朱元璋会将他当做一个疯子。

这样无法解释清楚的事情,就不要去解释,免得越说越不清楚。

但即便王小十不去解释,朱元璋也难保心中怀疑、猜测。

但这些王小十目前都未考虑到。

车辇已经到了刘伯温的府门前,王小十下车,手里仍旧捧着所谓“珍奇药物”。

王小十一步一步走的很慢,每一脚都踩的很实,就像是怕路上跌倒一样。

他终于见到了刘伯温。当年的王小十,见到了二十年后的刘伯温,又会是何种场面呢?

王小十在脑中想过了无数次,却从未想过刘伯温的表现会如此淡然。

“小十,你来啦。”

“我回来了。”王小十道:“你好像一直在等我。”

“我的确是在等你。”刘伯温在一个男子的搀扶下坐起了身。那是他的儿子。“那东西是你送给我的?”

王小十道:“不,是陛下赐给你的药。”王小十一阵心酸。他见到的并非刘伯温,而是一个病榻上的羸弱之人。一个风烛残年之人。

刘伯温老的特别快,超乎了王小十的想象。

正好,借着这药,刘伯温将儿子打发出去,为自己煎药。

王小十坐到了床边,就在刘伯温之子刚刚的位置。“刘先生,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你若再不回来,只怕我也等不到你了。”

“别这么说。”王小十的心很难受,整个心揪在了一处,同脸上的表情一样。

“人总是会老,会死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如你王将军一样。”

王小十问:“你不觉得而今的我很奇怪吗?”

“不奇怪,你还是当年的你,是我们变了。你王小十本就是奇人,与我们不一样!”

他的确是与他们不一样。

刘伯温的样子看起来很累,好似随时都会昏睡过去。所以王小十也没有太多的时间与其抒发内心的情感,开口便问道:“这些年都出了什么事?当年的老兄弟,常大哥他们……”

刘伯温道:“开平王血洒北国,也算死得其所。”

“那锦衣卫呢?”

“第一次北伐之战,纪纲亲率锦衣卫兄弟去往大都。也是那次,北元高手护着元顺帝离开,王弼等人拼死也未曾将其留下。就是在那次,纪纲受了重伤,又被削去了一只耳朵。回军之后,便辞去了锦衣卫指挥使的职务,回乡归隐去了。”

刘伯温的话字字在心,都在王小十的心里。“失去了一只耳朵?难道那个钓鱼的人是纪纲?”

王小十的心又是一颤。

当年的人,提起当年的事,王小十早知自己会有这样的心境变化,只是他不从未想过这其中的故事会让人情绪如此的波动。

他又稳了稳心神,刘伯温也缓过了一口气,才道:“定都之后,陛下曾北巡苏、扬二州。后又特派官员前往扬州治理民生。而那人却是从我督察员中抽调的官员,叫做杨宪。”

王小十在陪同朱元璋回城的路上听过这个名字。在朱元璋口中,这杨宪欺上瞒下,草菅人命,种种不法。

“难怪刘伯温会落得如此!”

刘伯温道:“自那之后,陛下信李善长多过信我刘伯温。而当今的中书省左丞相胡惟庸,便是李善长的门生。”

这胡惟庸是个奇才,惯会寻找时机。当初借着鄱阳湖大战的缘由,此人攀上了李善长。又是借着杨宪一案成功入了朱元璋的眼,进而掌握了中书省。

数年的功夫,胡惟庸已经掌握了的大半的朝堂。

刘伯温又道:“不过,胡惟庸此人能力多少有些不足,不过是投机之徒,终有一天,会自吞苦果。”

“至于锦衣卫。”刘伯温再次缓过一口气。“锦衣卫已不是当年的锦衣卫。而今的锦衣卫是一柄刀,一柄悬在众臣头顶的刀。”

若刘伯温的辞色再锋利些,当称锦衣卫为朝廷鹰犬。

“但同样的,这柄刀是陛下的刀,不能攥在其他任何人的手里。谁若是试图想要染指锦衣卫,下场都会很难看。即便那人是胡惟庸亦是如此。因为掌控了锦衣卫的人,就等于是掌控了整个朝廷命脉。”

“这么严重?”王小十知道锦衣卫的大名,却想不到如此深远,也从未想到是这么严重。

刘伯温道:“若在陛下有生之年不能裁撤锦衣卫的职权,只怕后世之君,也无从驾驭。”

这一天,刘伯温说了很多的话。而其中很多,王小十觉得他不应该说给自己,而应该说给朱元璋才更为妥帖。但刘伯温即是如此,想必也有他的用意所在。

“父亲,王爷,汤药来了!”刘伯温之子端着茶盘进来,茶盘上是药碗,浓厚的药香,很醉人。

这药并不是苦的。但俗话说:良药才能苦口!

王小十的心又颤了一阵。今天他的心已经颤了无数次。

刘伯温捧着药碗,口呼万岁。

“等等!”王小十却是叫住了他。“刘先生,这碗药您不能喝!”

“有什么不妥吗?”刘伯温如此精明的人,难道会看不出王小十的担忧?“小十你放心,陛下赐药没有丝毫的不妥。陛下是不屑于用这些微末伎俩的。若陛下的心胸连我刘伯温都放不下,又如何能放得下这大明江山!”

刘伯温笑着,笑着将这汤药服下。而他的一番话,也入了王小十的耳。

朱元璋是个有气量的人吗?王小十在问自己。或许,朱元璋胸怀四海,的确是有着大气度的人。但前提是,不能触碰到他的底线。

刘伯温的这番话,可算是治世良言,若朱元璋听了也会大有裨益。而朱元璋也听到了他这番话!

身为帝王,可以有无数双手,无数双眼睛,更应该有无数双耳朵。

刘伯温的这番话,已经照搬到了纸上,朱元璋看的清楚。

刘伯温有话,却不对自己说。“刘伯温,你真是脾性不改,偏要搞这些故弄玄虚的事情!”他打心里瞧不惯刘伯温那副清高于世的姿态。但又不得不承认,刘伯温所说的都是治世之言,尤其是对锦衣卫和胡惟庸的评价。

因为王小十武功高强,朱元璋不敢派锦衣卫或是其他暗哨去跟踪监视,所以才派出了内廷的高手。

朱元璋也察觉到,胡惟庸的野心越来越大,竟有染指锦衣卫的想法,所以他不得不妨。只怕,刘伯温今日那番评价,若是锦衣卫的人听到是不会将之呈放到朱元璋案头的。

当然,非但是刘伯温的话,连王小十的一举一动也记录在册。“小十,你就这么信不过大哥吗?难道我还会以毒药去害刘伯温不成吗?”

第三百四十一章 当年人,当年事(2)

这奏折上纵然详尽,却终究少了一件事,一件朱元璋十分想知道的事情。可没有办法,王小十没说,监听之人自然也就没有记录。

那就是关于王小十身上的秘密,他之所以保持青春的秘密!

那才是朱元璋最为关心的。如他一般,已经拥有了天下间至高无上的权利,掌握了天下的财富,与天下人的生杀大权,他还缺少什么呢?

历代帝王最终所追求的,不过是寿数而已。连秦皇汉武,乃至是唐太宗这样的千古帝王也不能免俗,又何止是朱元璋呢?

朱元璋太希望知道王小十身上的秘密了。

但他不着急,他还有的是时间。

“小十,希望你不要让大哥为难!”朱元璋希望王小十自己将那秘密说出来,也免得兄弟之间难堪。

王小十离开了刘伯温这里,一直坐到天黑他才离开这里。他意在观察刘伯温喝过那药之后的状态。

就只见着,刘伯温的精神越来越好,药喝下去不过半个时辰,额头便见了微汗,脸上也多了几分红润,也更有精神了。

“父亲,今日您说了这么多话,累坏了吧。”

刘伯温被儿子搀扶着躺下。“不累,反倒是轻松了不少。心中憋闷的话终于吐了出来。”

“父亲说这些,若是传到陛下耳中,只怕……”

“我就是要传到陛下的耳中。若非小十回来,为父今日的这番话,只怕想传到陛下的耳中也做不到。”

年轻人不懂。虽然他是刘伯温之子,但奈何资质有限,并不能听懂刘伯温打的“哑谜”。

“父亲您歇着吧。”

或许,生子未如王小十,才是刘伯温最大的遗憾吧!

“小十,你可不要让这些老朋友失望啊!”刘伯温喃喃自语。“老朋友们,我就要去见你们了!”

王小十离开了,满脑子都是刘伯温的话,都是大明江山,都在为大明江山的未来而担忧。王小十却不知道,现在他最应该担忧的反倒是自己,因为朱元璋已经对他充满了好奇。令一个皇帝对自己感到好奇,就不知是福还是祸了!

而后的几日,王小十都待在府上。王府里人众纷纷,倒也并不觉得无聊。闲了,他还可以去秦淮河畔走一走。但他却始终未曾出门。有左慈在跟前,听着他讲朝堂中的趣事,倒也算是一种消遣。

这天,王小十在花园中,在花园湖上的亭子里。他手里拿着鱼食,不断的投放到湖水里,引来群鱼的争抢,在湖面上翻腾起了浪花。

水面下,好似产生了一场大战。一场为了生存,为了抢夺更多的食物而展开的大战。

王小十一时间看入了神,也不继续投食,就只看着他们争抢。

就只见,其中一条个头稍大,轻轻的一个摆尾,便足以将旁的鱼闪出很远。

在鱼的世界中很远!

而这种大力,却也并非是制霸的存在。另又有数条小鱼,在水中格外的灵活,鱼嘴不停的张合,却也吃的不少。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力有不如,便要徐缓图之。

这是王小十一个下午所感悟出的东西。从这小小的鱼群争斗中所感悟出的东西。

“徐缓图之?”他借此想到了人,由鱼而想到了人身上,想到了蒙赤行的身上。

蒙赤行,岂非就是那个他不可力敌的人吗?不可力敌,就只能徐缓图之,或是智取?

可在蒙赤行那样的人手下,要如何智取呢?蒙赤行那功法,如老和尚所说,乃是以精神驾驭肉体。他可以是一座山、一条河,王小十如何能伤他?

除非他的力气大到足以敲碎一座山,斩断一条河。但那是不可能的!

“不,一定还有其他的方法!”时间还早,却禁不住一日、一日的浪费。等到了约定的日期,王小十便要与蒙赤行比斗了,是要分生死的。

王小十不想着如何战胜蒙赤行,就只想着如何能活一条命!如何在蒙赤行手下逃得一条命!

“逃?”王小十又想到了那鱼的身上。或许,自己不应该去赴那个约会,那样岂不就是逃过了吗?

可他又能逃多久呢?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速度!”王小十心有所悟,在花园中动了起来。

这一动,他的速度便已经达到了极限。他自身的极限。

“要更快!”王小十催促着自己。或许,自己力量上并不能将蒙赤行如何,却可以在速度上有所超越。他好像发现了另一条路。

不知不觉,天黑了。左慈来叫他。“王爷,时辰不早了!”

“好!”王小十收招定式。他身上的衣襟都已经被湿透,可他的人却越发的有精神。他好似探索到了一处奇妙的门径。“是该吃晚饭的时候了。”

左慈道:“王爷请看!”他递过了一章请帖。

“这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午后。那时王爷正在花园中练功,卑职叫了两声,您也未回过头来,所以便压下了。”

是王小十练功的时候太过投入了。

打开一瞧,“郑国公?这是哪位?”

左慈为其解释道:“开平王常遇春之子。”幸亏朱元璋有先见之明,让左慈来伺候王小十,否则平日里非要闹出笑话来。

常茂,朱元璋念常遇春的功劳,特点加封常茂为郑国公,明初数位公爵之一。

徐达而今领兵北伐,常茂也曾请战,但朱元璋却以其年幼而未准。

常茂的年纪已经不能算是小了,只不过朱元璋多有保全他的意思,而并未令其征战涉险。

故人之子,王小十不能不去。他自打回京之后,连胡惟庸都已经见过了,可当年的那些故人却一个也未曾来拜会,甚至王小十就算想找他们也找不到。倒是这常茂,常遇春虽战死北疆,可他们之间的这份情谊却仍未断。

王小十深感欣慰,当下便要去赴宴。

“王爷,您先沐浴宽衣,而后再去赴宴不迟。”左慈就是这样,能够将一切事情都替王小十考虑周全。

“好。”

王小十才发现,身份不同了,也会有很多的麻烦。沐浴更衣,天色已经更晚,但这并不妨碍他出门。

一样是坐着车辇,到了郑国公府,递上了名帖,有人亲自出迎。

王小十瞧见,面前站着的就是一个少年,十七、八岁的年纪,样貌也酷似常遇春。难道这就是常茂吗?

“小侄常升,见过三奇王!”这年轻人道:“王爷请。”

“你是……”

“小侄常升,家父常遇春,家兄常茂。”

原来常遇春不单有一个儿子!

后史的演绎之中,多有常茂的大名,却并不知常遇春另有两子,常升、常森。而今,他们几兄弟一府,彼此亲密无间。

王小十被迎了进去。果不其然,进门之后有人相迎,便是常遇春的三子,常森。

这常森年纪算是最小的一个,却是多了几分书生之气,样貌也并不如常升魁梧,与常遇春年轻时大相径庭。

终于,在前厅上王小十见到了这国公府的主人,常茂!

“常大哥!”王小十在心中惊诧道。乍一眼看上去,这常茂与常遇春简直就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不过细看之下,会发现常茂身上并无常遇春那种铁血之气,而且面上也稍显稚嫩,并未经过风霜的淬炼。

“小侄拜见叔父!”他们之间的称呼更为亲密。

“起来。”王小十道。

“谢叔父。”

王小十看着他,看了很久,而心里却是在想常遇春。“常大哥啊,此刻站在这里的为何不是你呢?”他正从常茂的身上来寻找故人的影子。

只可惜故人已逝,再也回不来了。

按照常茂请帖上所说,该是请王小十来赴宴的。可现在王小十到了,却仍旧在厅上枯坐。这常茂,也并没有要让王小十入席的打算。

王小十虽不是急着吃饭,却也难免要问,好借此打破此间的尴尬。

常茂倒是先开口了。“叔父莫急,与侄儿再等一人。”

“你还请了旁人?”

“实不相瞒,今夜就是为了让叔父见一见这人。”

他也不说是什么人,就陪着王小十在这里枯等。

一刻钟后,那人来了。王小十一见到他,一口冷气便直冲顶门。

这人他好像认得,却又不敢去相认。二十年的时间,在常人身上书写下了太多的沧桑。

“王将军,小十哥!”来人跪倒在了地上。

王小十抢前几步去扶他,却只拉过了手臂空荡荡的衣袖。他的右臂已经齐肩而断,只余下空荡荡的衣袖。

再往上看,他的一只耳朵也被削掉了,脸上的皱纹甚多,远超他这个年纪该有的苍老。

“纪纲?你是纪纲?真的是你!”王小十心中将自己骂了个透。他早该想到,当日在秦淮河畔钓鱼的人该是纪纲。“我怎么早没认出你来呀!”

纪纲抱着他,一只手抱着他。而王小十却是双臂将他搂的很紧。“我怎么会没认出你来?”他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一边的常茂却道:“幸亏叔父未曾认出他来,否则今日你们就无从相见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 当年人,当年事(3)

“纪纲,真的是你!那天在城南的一条暗巷里,那真是你住的地方?”王小十显然没有将常茂的话听在心里。现在他的眼中、他的心里,都只有纪纲。当年的老兄弟。

他可太老了!当年横涧山上的老兄弟,已经不多了。

“是我,那就是我。小十哥!”纪纲道:“那天在秦淮河边……”

“在秦淮河边,我没认出你来。”

纪纲也如常茂般的道:“在秦淮河畔,幸好你没认出我来。要不然,还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事呢!”

“你说他们?他们是谁?”

常茂适时的插言。“还是先坐下说吧。今夜,大家想必要说很多的话。”转而,常茂亲自走过去将厅门关闭,又冲门外的常升吩咐道:“不许让任何人接近。”

他们兄弟的关系很好,如人之左右手,谁也离不开谁。

常遇春战死北疆之后,是常茂顶起了如父的兄长责任,照顾两个弟弟。而今,常升已经长大,开始打理其哥哥府上的事物,也算是帮了一把手。

厅内,几人已经落座。

常茂这里的确是好地方,厅上很大,很空旷,除几根圆柱之外可谓是无遮无拦。而在这样的屋子中谈话,不用担心被外人听去。屋子中回声摞着回声,将一切谈话都转换为杂乱无章的噪音。

而且这厅上也藏不住人。

王小十再次打量起纪纲来。他的确老了!二十年的时间,一块顽石或许都被岁月磨砺成了一块美玉,而一个俊朗的翩翩公子,也可变为脑满肠肥的富贵大汉。而当年的锦衣卫指挥使,铁骨铮铮的纪纲,而今却已经成了这般模样,如一个庄户人家的大汉,脸上都是岁月的痕迹。

王小十若肯耐心的数,也将从他脸上数出这二十年时间的轨迹。

时间,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什么最可怕?始终在你身边,挥之不走,擦之不去。可当你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想要极力挽留它时,它却又走的毫不留情。

时间才是最可怕的东西。

人力永远也无法与时间抗衡。虽然在外人眼中,王小十已经脱离了时间的束缚,可他也不过是时间的玩物而已。

纪纲也看着王小十,但却没有太多的惊讶。或许他与刘伯温一样,觉得任何事情发生在王小十的身上都太过正常。

王小十问:“纪纲,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纪纲慢慢开口,慢慢回忆。

“至正二十七年,徐帅领兵北伐。大军挥师北上,如所向披靡,敌军无不溃逃。数月的功夫,兵峰已直指元廷大都。而当时,我率锦衣卫兄弟从中配合,接徐帅将令,要我们先一步暗入大都,摸清楚敌军的情况,好借此下手。”

“就是在大都中,我率锦衣卫兄弟摸清了大都防卫情况,军械、粮饷等物资的储备。一切都摸清楚了之后,我派人将消息传回到了徐帅军中,请徐帅尽早开始总攻。”

一切听起来十分的顺利。但王小十知道,其中定然是出了什么意外,否则纪纲也不会落得如此。

纪纲接着道:“我带兄弟们埋伏在皇城外,以防元顺帝溃逃。可就在我自觉埋伏的天衣无缝之际,却是遭到袭击!”

“城外战事激烈,而元廷自知不敌,便要使元顺帝逃窜。我们未急阻拦,便有人袭击了我们在皇城外的埋伏。”

“是元廷的大内高手,王英带人前来截杀我们。我所带的兄弟也算是锦衣卫中的精锐,却也无法与这些大内高手相抗衡,只能在城中苦苦支撑。幸而徐帅用兵如神,顺利攻破了大都,王弼也带人赶到,才为我们解了围。”

“可即便如此,我身边的兄弟几乎死伤殆尽,而我也被王英砍中数刀。最危险的一处,便斩在我的头上,幸得王弼及时赶到,同样一刀削去了王英的半边身子,才救了我一命。”

当时,王弼削去了他的半边身子,才令他的刀倾斜了一拳,未能砍在纪纲的脑袋上,却是削去了他的一只耳朵。“

“呼!”在听纪纲讲起当年之事的同时,王小十的心始终提着,一口气也憋的很紧。直到听到了此处,他才长出了一口气。

但事情还没完,绝对还没完!

纪纲又开口了,他又接着道:“后来,我被送到徐帅军中养伤。而后我才知道,元顺帝走脱了。非但是他,就连王英也走脱了,而且元廷还将大批的珍宝送往了漠北,我们都未能拦住。我们锦衣卫所做的一切,都功亏一篑。”

“这不怪你。”王小十安慰着纪纲。他知道,今日谈起这一切,纪纲就仿佛又亲身经历了一遍。那种痛苦,不是常人所能够想象到的。

纪纲道:“从那时起,我就怀疑身边有元廷的人,在给元廷通风报信。否则,他们无法知道我们在城中埋伏的位置,也不会专门针对我们,将珠宝转移出去。”

王小十道:“这都是你的猜测。”

“这不是猜测。不单是我们锦衣卫,还有常将军!常将军在北伐途中伤病,不治而亡。我怀疑这也与北元的奸细有关。”

王小十道:“如果北元有奸细在我们这边,大都会如此轻易攻破吗?”

“那时候,元兵的战力已经远远逊色于我们,可以说是到了必败之局,所以他们不能不败。而我们也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纪纲又道:“回到大都之后,我就有心要追查那个暗中的奸细。不想,却屡屡受到阻力,所以我才假意辞官回乡,而暗暗潜伏在京城中。”

“你说受到阻力?受到了什么阻力?”

“不知道。当我要追查下去的时候,线索都会不期而断。所以我更怀疑,那奸细就在锦衣卫中。”

到这里,王小十也想到了。那天晚上,派到暗巷中去刺杀纪纲的,不就正是锦衣卫的人吗?至少,那是从锦衣卫衙门中出去的人。自己的兄弟!

王小十问:“这些你都跟谁说过?”

“我曾和王弼说过。因为他救了我的命,我相信他。但王弼告诉我,要我不要去查了,就当常将军是战死沙场。”

或许,王弼是对的。

王小十真是没想到。他没想到,纪纲会为此付出了这么多。

当年,纪纲是一个看中权利的人。他也曾为了在王小十手下任职,而有那么几分不痛快,甚至还会为了王小十变为平头百姓而沾沾自喜。可现在,随着年纪的增长,纪纲变了。

为了揪出那个奸细,纪纲不惜辞去官身,十几年的潜伏在金陵中。

他值得敬佩。“你辞去官职,怎么查找奸细?”

“有我!”常茂道:“朝廷的事情,都有我代为打听。”

纪纲也道:“而且我也另有人手。”当着王小十的面,他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就是方孝孺!”

“方孝孺?他不是已经……”在刘伯温口中,方孝孺已经死了。是生死不明,难道说……

“方孝孺没有死。我曾暗中找到过他,请他帮忙查找当年的真相。洪武五年,他奉命跟随冯胜将军北伐,就诈死在了北地,暗中寻找当年事情的真相。”

难怪!想必纪纲所写的那些简体字,也是方孝孺教给他的。

“有结果吗?”

纪纲与常茂都无奈的摇了摇头。

没有结果,或许也是一个好消息。至少现在,王小十知道方孝孺还活着,当年的老朋友还在。

“现在,小十哥回来了,我们就有盼头了。你要重掌锦衣卫,查清当年的一切!”这是纪纲殷切的盼望。也是常茂请他而来的目的。

王小十早就与朱元璋推辞过。但他没有说,只是在问纪纲。“你心中怀疑谁?”

“毛骧!”

王小十心下一动。

数个时辰的功夫,就在这谈话之中匆匆而过。当年的一切从纪纲口中说出来,抵过了腹中的饥饿。

夜色更深,一队兵丁快步疾驰在街面上,直奔郑国公府,也就是王小十与纪纲所在之处。他们就是奔着王小十而去的!在金陵城中,敢于如此横冲直撞,直抵国公府的人,还有谁呢?

当然是锦衣卫!这柄刀,说不准要落在谁的头上。

但锦衣卫还算是客气,并没有强行闯入,而是规规矩矩的禀报,要请见常茂,声称是追踪逃犯至此。

是常升出面应付。

“回禀常公子,有嫌犯在京城中作案,我锦衣卫奉命捉拿,却见人犯逃入到贵府之中。希望常公子能够让我们进府巡查。”

“巡查,还是搜查呀?”

“不敢!”口说不敢,却并无半分退却之意。

常升道:“我哥哥是陛下亲封的郑国公,你们难道要强闯国公府吗?”

锦衣卫的人不语。

“即便郑国公不被你们放在眼里,难道我父开平王,你们也不放在眼里吗?”

“卑职不敢。但事关金陵安危……”

“笑话!京城安危,该归武城兵马司打理。你们若要搜查,该当在武城兵马司报备,等拿到了武城兵马司的调令,我再让你们进门!”

锦衣卫的人仍旧没有退却之意。这时候,国公府中歌舞声声,传到了众人的耳中。

第三百四十三章 秦淮夜歌(1)

<content>

“几位军爷,国公有请!”常升突然让开了门。手机端当府的乐声响起,说明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锦衣卫的人进了国公府,四下里搜寻了一圈,也见到了常茂和王小十。

“卑职参见郑国公,参见三王!”

“可搜到什么了?”常茂问。

“回禀国公,并未搜到。”

“你不需要给我个解释吗?”

“卑职知罪!”

常茂道:“我无权治你的罪。”

王小十瞧着这人。“你很面熟啊!”

“回王爷的话,小人锦衣卫千户卢正,前日王爷去到锦衣卫衙门,是卑职接待。”

“想起来了!”王小十的记性一项很好,又岂会是刚刚想起来。“你倒是忙的很啊!什么样的你犯人,需要你堂堂锦衣千户带人追捕?”

“请王爷恕罪,卑职不能相告。”

常茂与王小十一唱一和。“锦衣卫凌驾于众臣之,你也不需如此谦卑。倒是日后,三王重新执掌锦衣卫,到时候你还要多多出力才是。”

“卑职告退!”

折腾了一阵,锦衣卫都散去。常茂仍旧不敢大意,命人在府严加搜寻。

锦衣卫的手段,可是照当年更甚。常茂只怕他们会假意撤退,而在自己府留下暗哨来。

“幸好他们未发现纪纲。”

常茂道:“纪纲在我府绝对的安全。可只怕,日后锦衣卫会盯紧了我这里。”

王小十问:“你刚刚为什么要说那话?为什么说我要重掌锦衣卫?”

常茂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若不让锦衣卫觉得紧张,他们如何会犯错呢?”

此刻的常茂,或者说王小十所见的常茂,之后史所载的有很大出入。

后史多说常茂是无脑之人,全凭意气用事。可如今看来,这常茂也多有几分机智和本事,否则又如何敢独立与锦衣卫周旋?

现在王小十回来了,他是否应该为这些老朋友做些什么?难道自己真的要重新执掌锦衣卫吗?

王小十不愿意。做惯了乞丐懒做官,何况王小十是一个闲散王爷,大明为数不多的异姓王,岂非自在的很?

若情若理,他都没有再去趟浑水的道理了。无论换做是谁,都难舍弃这一切。算他不为富贵荣华,却也不愿舍弃现在的安逸。

“叔父可考虑清楚了?”

王小十还在考虑。“你可知道,如今我手下无兵无卒,更无可用之人,即便我接手了锦衣卫,却也不过是一副空架子。”

“我知道。”

王小十又道:“你可知道,当年的事情久远复杂,若能够查,陛下岂非早动手了,又何至于等到现在?”

“我知道。”

“既然知道,你也要劝我去做?”

“不是劝,而是叔父一定回去做。”他摸准了王小十的性情。“我还知道,您与我父是故交,一路打拼出来的兄弟,彼此更是数次救过对方的性命。而您,也是最重情谊之人。纵然故人已逝,可您心的这份情谊却不会变。”

“我答应了!”王小十还是点了头。常茂也没有看错了人。

…………

渊阁,朱元璋正再这里。他大多数的时间都在渊阁办公。即便每日无事,他也会在这里发呆。

殿门敞开,朱元璋坐在椅子静静的发呆。目光直直的望着殿外,好似看出了很远,却又像是丁点不肯收入眼底。

“陛下,好消息啊!徐帅传来奏报,不日便将班师回朝。”来人又是胡惟庸。

朱元璋早已经不关心这些了。打来打去,不过是你打我一拳,我还你一手。北元残余依旧,从未被真正消灭过。“由你代朕出迎,在武英殿犒赏将帅。”

“遵旨。”胡惟庸道:“陛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胡相,太子最近如何?”

胡惟庸道:“太子每日去往书省研习政务,进境颇快,书省下官员都说,太子之勤奋,已直追陛下。”

朱元璋当能听出这话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不过朱元璋为人父者,听到旁人夸奖自己的儿子,总会透露出几分欣喜之感。

而太子真的每日都在书省吗?

太子也是人,而且是个年轻人,自然喜欢年轻人的一切。而这秦淮河,自是聚集着年轻人最多的地方。

不要怀疑,无论何种时期,都会有这样那样的“闲人”,过着旁人眼清闲自在的日子。可他们真的清闲吗?

首先,王小十不是一个清闲的人。重担压在他的肩,而这些却都是他自找的。他不懂得如何拒绝一个人。或者说,心那份执着的情谊让他不忍拒绝常茂。

他在苦心思考,该如何才能查清当年的一切。

“叔父,您在看什么?”常茂也在他的身边,两人同在画舫之,游湖观景。“到了晚间,这秦淮的夜色才更是美丽。”那时也是游人最多的时候。

突然间,婉转的歌声传出,飘荡在秦淮河。

歌声好似之音降落凡尘。王小十还未听懂这歌词所唱的是什么,已经为此迷醉。为了这声音而迷醉!

这声音他好似听到过,清脆如不染世俗的群山一般。

吩咐人将画舫移动,越发靠近那声音飘荡之处。当看到一艘大船,三层高的大楼船正飘在河面,那歌声是从其而来。

“这是什么人的船?”

常茂道:“我也不知道。”但瞧这样子,船之人,也是非富即贵。

王小十甚至能够想到,这船一定是位美丽的陪酒姑娘,在唱歌助兴。所有的酒客必然停杯不饮,在闭眼聆听这姑娘的之声。

王小十猛然自画舫跃起,踏着水面奔向了楼船。他倒要看一看,是什么样的姑娘,才能唱出如此动人的曲调。

船,王小十突然造访,令许多人都不愉快。姑娘也止住了歌声,眼带着惊恐的瞧着王小十。而桌面的几位贵公子,也都面带怒色。

“你是什么人?”

王小十的注意力都在这姑娘身,哪里还有心情顾忌他们。他乍一眼瞧过去,还以为是陈颖儿呢!

刚要开口,却发现那并不是陈颖儿。她不过与陈颖儿有着七、八分的相似,但这已经足够触动王小十的心。

王小十傻在了这里,对于旁人的质问丁点不答。

年轻人总是容易冲动的。有人向着王小十动起了手,要撵他下船。而王小十又岂会被这样的人所伤?倒是他借此回过了神来。

再一瞧,这一桌子的年轻公子,倒真有一人王小十认得。不是旁人,正是大明太子殿下!

太子也见到了他,却并未出声。

王小十扫视了一周。见太子在此,便知道这张桌案周围坐着的都是朝勋贵之子,足以在金陵城横行无忌。

王小十不过冲着他们点了点头,便下了船,又回到了常茂所在的画舫。

但是他的心却不能平静。那个姑娘,所带给他的冲击太大了。那一刻,王小十甚至认为她是颖儿,他甚至愿意将错错,来借此弥补心那份情感的亏空。

但她不是。

自那日的惊鸿一瞥,王小十的心被拴住了。渐渐的,陈颖儿的样貌与那姑娘所重合,甚至在王小十的脑已经分不清彼此。

这天,王小十又到了秦淮河。孤身一人,趁夜色而来,好似特地寻那姑娘相会。可他却又不知那姑娘在何处,又叫什么名字。

但缘分是如此凑巧。他又见到了那个姑娘,仍旧是在一艘画舫。她本是这秦淮河畔的清倌人,生张熟李,每日接待酒客,与人献艺。

连太子殿下都被她的歌声所迷醉,当看出她的确是有独特的技艺。而今天他所陪的这位,却是一个才貌都不输于太子的人。

姑娘虽年轻,但一双观人的眼却已经十分老辣。“看公子仪态不凡,想必不是京城人士吧!”

“姑娘瞧出来了?”

“公子是北国人?”

“我的确是从北面来的。”

“在江南待过些时日?”

“不错。”他身带着北地的粗狂之气,却又不失江南水乡的温雅。

他只是一个人,也不多说话,若非姑娘问这么几句,他是一个字也不肯说的。他好似专门为了听姑娘的歌声而来,是一个真正的知音人。

王小十也在听她的歌声。一边听着,一边想象船是何种的景象。是否,太子仍旧在那船。

王小十的身子不断在接近。每前进一步,歌声便越发的动人了几分。纵然他不愿意多太添麻烦,却也忍不住登了船,去到这乐声最深之处。

歌声戛然而止,又一次被王小十这不速之客所打断。不过这一次,姑娘看着他的眼神只有好,而并无其他。

“原来是王将军到了!快请坐!”

“是你?你的胆子倒真是不小啊!”谁也不曾想到,方夜雨竟还有胆子出现在金陵城,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方夜雨道:“庐山一别,在下可是时时惦念着将军。今日倒巧,让在下能够敬王将军一杯酒!”

歌声又起,酒已斟满,两个不是朋友的人坐在了一起。</content>

第三百四十四章 秦淮夜歌(2)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方夜雨道:“因为这里有天下间最美的歌声。”这点,王小十也并不否认。但方夜雨的身份特殊,若说单为了听这歌声,而冒险进入金陵城中,王小十真的是不敢相信。

方夜雨这人,做事虚虚实实,让人捉摸不透。按说王小十是朝廷的人,见到方夜雨应该立刻将之缉拿,送交法办。但王小十或许是不愿意破坏此间的意境,又或者是忌惮方夜雨背后搞的阴谋,所以他并未动手,而是与他坐在了同一张桌案旁。

当然,方夜雨敬过的酒王小十终究没喝。

“这位姑娘叫红燕,歌声可谓京城一绝。”方夜雨说着这些不咸不淡的话。“我有意为姑娘赎身。”他取出了钱,大明宝钞,足有十万贯之多。

王小十无动于衷。他只是来听歌的,至于唱歌之人的境遇如何,他从未想过要去干涉。或许,方夜雨能提这姑娘赎身,也算是她的一种造化,总好过在这船上终日里迎来送往。

一曲终了,王小十急着要走。

“王将军!”方夜雨还是叫住了他。“明日此时,在下万花楼设宴,请王将军务必赏光。”

“我为什么要去?”

“就因为这个!”方夜雨从怀里又取出了一叠东西,一叠纸张,扔在桌案上便离开了。

“他不会是想用银票收买我吧?”王小十这样想。可当他打开了这一叠纸张,王小十的脸色变的很难看。

世人皆有好奇之心,这红燕姑娘也不例外。她瞧着王小十白净如玉的脸上突然间变的阴寒,而后却又黑如锅底,她也好奇这纸上是什么内容,竟有如此之大的魔力。

王小十将这纸张好生的揣在了怀里。这当然不是大明宝钞,却是比钱更重要的东西。足以打动王小十,令他心境起伏的东西。

看过了这东西之后,王小十好像平白失了数分底气,站立的身子也塌下了许多。

要打垮一个男人很容易,因为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处脆弱点。而王小十的弱点,便是他太重情义了。方夜雨正是抓住了他的这弱点!

看样子,方夜雨是有备而来,幸得今日自己未曾冲动。而且,明日自己也非去不可!

只是不知道,明天从方夜雨的口中,又将听到如何惊人的故事呢?

王小十可以断定,方夜雨不会无缘无故的找上自己。他一定抱有什么目的,而那将是一个足够令自己震惊的事情。从一开始,王小十就小瞧了他。这个年轻人,绝对是比蒙赤行更难对付的角色。

王小十整夜未眠,就在思索这其中的关联,手中的一叠纸张,已经将金陵城中,王小十周围的一切联系到了一起。

那不过是普通的纸张,并无什么特殊。而令王小十震撼的是上面的文字。上面的字是后世的简体字,王小十只教给过方孝孺这样的写法。难道这些纸张是从方孝孺手里拿到的?那是否也说明,方孝孺已经落在了方夜雨手里呢?

而当日在纪纲的住处,也曾发现了这样的纸张。但王小十没有问过,只自然的认为那是纪纲所留下的。不过如今看来,这事情的背后更隐藏着几分神秘。

这一刻,王小十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种孤独感。好似这世间的一切都不值得信任,所有人都对自己隐瞒了什么。非但方夜雨是这样,朱元璋也是如此,现在更连纪纲身上也透着几分说不清、看不明的神秘。

一切还有什么是真的呢?

第二日一早,王小十瞪大了眼,迎接新一天的到来。他一夜未睡,时间就在思虑中悄然划过。

但他并不觉得累,只是心中的阴霾令他有些头重脚轻之感。他强令自己振奋精神,准备去应付方夜雨这只小狐狸!

万花楼,是喝酒的地方,是喝花酒的地方,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这样的地方永远也不缺人气。

但今日,这万花楼上显得有些冷清。

夜色刚刚落下,王小十就已经到了。门前有人相迎,也不需多问,便将王小十迎了进去,一直迎到楼上。

屋子已经被香料熏过,满室的香气,连这茶水的味道也掩盖了下去。身处这样的环境中,人总会不自觉的放松下来。

当王小十放松了戒备,全身心的沉浸其中时,方夜雨到了!他比之王小十足足慢了半个时辰。而这半个时辰,就在王小十的沉浸之中溜走。

“王将军果然是守信之人!”

王小十打起了精神。“少说废话!你约我来,到底是为的什么?”

“王将军别急,耐心的看着。”

还要看多久?这就要看王小十有多大的耐心了。若无方孝孺牵涉其中,王小十真是片刻的耐心都没有,他甚至不会来此见方夜雨。

可自始至终,方夜雨也并未以此为要挟,这也就令王小十越发的猜不透了。

又是半个时辰的功夫,楼下有了动静。是脚步声。而后,声音更为嘈杂,有男有女。

在这种地方,自然是有男有女。

而后,是吵闹声,议论声,有人敲着桌子吆喝,也有人抽刀出来,在楼下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

楼下真可谓是乱的很啊!但乱中自有乱中的规矩,他们吵的虽烈,却也没有人大打出手,不过是互相亮一亮肌肉而已。

这时候,方夜雨开口道:“王将军可听到了?”

他当然听到了。若不然他岂非就是聋子?

“这些人来自关内、关外,来自天南地北。无一例外,他们都是江湖人,是吃这碗江湖饭的人!”

王小十不知他到底要说些什么。

方夜雨又道:“而今日他们聚集在此处,是为了商议一件大事。”

能被方夜雨称之为“大事”的,又是什么事呢?

楼下的声音更为杂乱,王小十都有些听不清了。就只能听方夜雨说道:“数日后,徐达班师回朝。漠北一战,徐达抓获战俘数百,牲畜无数。而在这其中,有一人的身份十分特殊。”

“是什么人?”

“日月会的人!”

“日月会?”王小十没听说过。

方夜雨道:“这是一群江湖骁勇,也有当年各方义军中人。大明建立之后,这些人不愿臣服,便隐于民间,意图颠覆朝廷。而其取名日月二字,就是意在分裂大明。”

“所以,楼下这些都是日月会的人,他们在此商议,将要在徐达入城之后动手救人。”

这故事不可谓不离奇,但却仍旧有许多的漏洞。“这些所谓日月会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漠北,会被徐达所擒获呢?”

方夜雨道:“因为他们非但视朝廷为敌人,也是视我们为敌人。他们非但在大明朝廷中安插了许多眼线,更是在我北国之中安插了足够多的眼线。而这次被徐达所擒获的,正是他们最关键的一个。所以他们必须要救他出来!”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方夜雨道:“我早就说过了。日月会的人非但是大明朝廷的敌人,更是我们北国的敌人。”

天下从未平静。无论是当年,或是现在。只不过从当年的金戈铁马,而转变为了今日的暗潮汹涌。

王小十该不该相信他?没人知道答案。从方夜雨的眼中也看不出什么东西。

“你要我阻止他们?”王小十更关心的却是方孝孺。“那些纸张你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

“非也!”方夜雨道:“今夜我请王将军到此,非但不是要你阻止他们,而且还是要送给王将军你一个人情!”

“送我一个人情?”

歌声又起,就在河面上,飘飘荡荡。可这一次,却不是那红燕姑娘,而是一个男人。一个男人的歌声,粗狂悲凉,是北地特有的曲调。

这歌声惊了所有人,也惊醒了秦淮河畔的夜色。

而唱歌的人又是谁呢?

这歌声飘荡进了万花楼,唱歌的人也进入到了万花楼中。一见这人,楼下的江湖好汉便纷纷扬起了兵刃。刀斧相向、拳脚相加,他们之间好似有着无可化解的矛盾和仇恨。

这时,方夜雨才道:“我帮你杀了他们!将他们全都杀了!”

“你想害我!”王小十知道,这笔血债一定会算到自己的头上。这个方夜雨,从来都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自己又着了他的道!

“王将军!”方夜雨站起了身。“这份大礼,足够您消受了!”

他要走,而王小十却已经飞起了一手,直扑向方夜雨。

突然间,窗户碎裂,从窗外飞身近了两人,挡在王小十与方夜雨之间。他们的速度,竟儿是比王小十还要快。至少在这段时间的爆发力上超过了王小十。

王小十两只手,分别抓向了一人的咽喉,打向了另一人的胸膛。

而这两人却也不还手,只是双掌叠加,挡在了咽喉、胸膛上,挡住了王小十的这一击。

而后,两人一左一右,搀扶着方夜雨从窗户飞身出去。

这并不是搀扶,而是托着方夜雨,趁夜色消失在河面上。

王小十追之不及,赶到了楼下。却发现,此刻楼下已经无一人生还。

第三百四十五章 秦淮夜歌(3)

街面上,脚步声沉重,大队的兵丁已经赶到。

“来的好快啊!”王小十知道这一切都是方夜雨安排的。这个小狐狸,在京城中有着自己难以想象的能量。

当然,王小十可以学方夜雨那样,从河面上悄然离开。他不相信这金陵城中的兵将能够拦住自己。但王小十却没有选择那么做。因为他不知道,如果自己真的那么做了,方夜雨还会有何种的阴谋等待着自己。

所以,王小十站直了身子,大跨步的出了门。

门外,火把烁烁放光,火焰燃烧的噼啪作响。正因为无一人出声,所以才会听到这火焰跳动的声音。

锦衣卫,武城兵马司,应天知府衙下的捕快,都已经聚集在了街面上,聚集在了万花楼前。

“卑职等见过王爷!”人群齐刷刷的跪倒。王小十真不知道,自己在金陵城中时日不久,竟会有如此之多的人认得自己。

“带我去见陛下!”刚刚的事情,跟这些人又岂能说的清楚?只有去面见朱元璋,才能说清这其中的一切。

权利真的是一种好东西。若非是王小十这王爷的身份,只怕如今已经被锁拿下狱了。就算他仗着武艺强闯出去,也难免落得个亡命天涯的下场。

好在他的身份特殊,是皇帝的兄弟!

朱元璋是出了名的无情人。但这无情的人,恰恰才是痴情的人。那些多情的人,往往才是最蔑视情谊的人。“情”之一字,在他们心底不过是一个召之即来、呼之即去的物件,如同桌案上的纸笔,不用时便将之扔在了一旁。

而朱元璋的笔下确是慎之又慎。一笔落下,便是万众百姓的生死,他岂能不慎重?

朱元璋有些累了。

“禀报陛下,中书省左丞相胡惟庸,锦衣卫指挥使毛骧,武城兵马司总兵薛林求见。”

夜已经深了,按说朱元璋是不见外臣的。有什么事情大可以明日再说。但这三人一文一武,再加上一个锦衣卫指挥使,三人同时来见,其事必然不小。

朱元璋不得不见!

他们所说的就是王小十的事情。而今,王小十正在宫门外等候。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非但是朝廷的各级衙门,连左慈都知道了这事情,而特地带着车辇赶来。“王爷,您先上车歇息一阵,等陛下传唤您再入宫。”

“不用了。”王小十面沉似水。他始终想不通,方夜雨搞这些是为的什么?难道就只为将自己的名声搞臭吗?难道他会以为,如此就能够借朱元璋的手杀了自己吗?

那只怕不太现实。而方夜雨做事一向令人琢磨不透,否则王小十也不会称其为小狐狸。

纪纲他们进去已经很久了,也不知与朱元璋都说了些什么。王小十也在这里站了很久,却始终未能进入到皇城去。

这时候,皇城中有人出来。进去的时候是三个人,而如今出来却只有两人,并不见胡惟庸。

“卑职等见过王爷!”两人行了礼,也不多做逗留。

随后一刻钟的时间,胡惟庸也出来了。“下官见过王爷!王爷,陛下有请!”朱元璋终于见他了。

几日不见,朱元璋还是老样子。

“小十,事情的经过我都清楚了。那些日月会的人死不足惜。”

“陛下,这并非单是日月会,其中也牵扯到方夜雨等人!”

朱元璋道:“小十,由你彻查这一切。朕准你行使皇权,持金牌,遇事可调各级衙门听用,务必将这一切彻查清楚。”

“是!”王小十今后的日子,只怕不会清闲。

出了宫门,却又见到了一个人。常茂!他或许也是听到了消息,才特地赶来的。

“王爷,陛下怎么说?”

“你都知道了?”王小十道:“陛下命我负责查办日月会的事,还许我可以行使皇权,持金牌,可调各级官府听用。”如此大的权利,王小十却高兴不起来。他总觉得这事情背后透着神秘。若单只是神秘也就罢了,他只怕这其中还有什么阴谋。而这阴谋的背后,总是少不了方夜雨!

两人上了车,都上了常茂的马车,一道去奔郑国公府。

车上,常茂同样也开心不起来。“王爷,此中有诈!”

“怎么说?”王小十都没猜透其中的关键,难道会被常茂该给出来吗?

常茂道:“这些日月会的人早不出现,晚也不出现,偏偏等到此时才出现,难道是凑巧了吗?王爷您前脚刚与纪纲见了面,后面锦衣卫便来搜查。而搜查之后没有结果,又闹了这么一出好戏!”

“你是说这其中有关联?”

常茂道:“您答应帮我们追查当年之事,可随后发生这些,陛下便派您追查日月会。”

“他们是在分散我的注意力,好让我不去追查锦衣卫中的奸细!”

常茂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

若真是如此,方夜雨可算是用尽了心力呀!但方孝孺又是怎么一回事呢?那些纸张怎么就会到了方夜雨的手中呢?

王小十仍旧想不通,所以他要问。“你见过方孝孺吗?”

“没有。”常茂回答。“只有纪纲知道。或许,您可以去问问纪纲。”

“或许吧。”王小十不会去问。从方夜雨拿出纸张的那一刻,纪纲的话已经不能让王小十尽信。整座金陵城中,他谁也不敢相信,也包括同乘一车的常茂。

虽然他是故人之子,但他却不是常遇春。

王小十在半路上下车,独自离开。或许,他要去找那个他相信的人!

刘伯温!若说金陵城中还有谁能为王小十解答谜团,那么这个人自然是非刘伯温莫属。

…………

大军行进,队伍绵延数里。徐达得胜班师,可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前面有探马回报。“大帅,再有两日的路程,我们就能回到金陵了!”

徐达仍旧不语。而后却是嘱咐身边之人,“将那些战俘都看好了!”

“徐帅放心!”

“此次不同以往,务必小心。”

“徐帅,这次的战俘真的那么重要?”

“比你我的命还重要!”徐达之所以会一脸的苦闷就是为此。

当晚,队伍安营扎寨。而徐达特地吩咐,将战俘的营帐就立在帅帐不远处。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如此,军中将领也当知道,这批战俘并非以往,而各自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当晚,徐达轮番将数名战俘叫到帅帐去,似要亲自审讯。没人知道他都询问了些什么,只不过第二日,众将见徐达的脸色越发的难看。

一日无事,第二日晚间队伍再次扎营住下。回军时,要更加注意行程,千万不能疲累赶路。因为他们是得胜之军,入城时一个个都要精神抖擞,方才能向百姓和朝廷官员显示得胜之姿。所以连日来徐达部夜夜扎营,为的就是让兵将门养足了精神。

这一晚,徐达同样将数名战俘叫到帅帐之中,一直询问至深夜。

徐达已经两日未睡了。他两次领兵北伐,半生征战无数,数日未睡已经不算什么。可这两日他心中藏着巨大的压力,眼圈都已经红了。

刚命人将战俘送回去,才不过堪堪闭上了眼睛,徐达猛然间被惊醒。他就觉得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人,而且与自己挨的十分近,简直就已经是面贴着面。

徐达瞪大了眼睛,却瞧见了一个光头男子。

“小十?”徐达不敢相认。

“是我!”的确是王小十。他是听过了刘伯温的话,才急急赶来。谁人也不知王小十已到了徐达帐中。

“真的是你?”照比起朱元璋与纪纲等人,徐达的表现才最为正常。那种惊诧,眼底的欣喜,是无论如何也假装不出来的。“真的是你!”

“是我!”王小十找徐达有事,可不是来找他叙旧的。若要叙旧,回到金陵城他们有的是时间。“徐帅,我此来是有要紧事,耽搁不得。”

“我知道。”

王小十问:“徐帅,这次您从北地带回的战俘中,可有什么要紧人物吗?”

这还多亏了刘伯温的提醒,王小十才先一步来询问徐达。

当日,王小十见到了刘伯温,将一切都说给了刘伯温知道,并请他帮忙分析。

而刘伯温给他的结论是,方夜雨的话是半真半假!徐达带回的战俘中,一定有什么重要人物。可这个人物,却未必就是日月会所需要的,更可能是方夜雨所需要的。

所以,方夜雨在王小十面前演了这么一出,让他将视线转移到日月会身上,而其真正目的,是在徐达进城之时动手劫人!

这是刘伯温做出的分析,王小十也觉得有理。若非对其自身大有好处,方夜雨何故会做出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刘伯温当时道:“据我所知,日月会不过民间势力,在朝廷的打压下勉强求存,并无颠覆朝廷的实力。而如今事情的根本,应该还出自方夜雨的身上!”

所以王小十孤身一人悄悄来见徐达,为的就是搞清楚那个重要人物的身份,好做到心中有数。

第三百四十六章 亡命天涯(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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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十。≦看最新≧≦章节≧≦百度≧≦搜索≧≦品≧≦书≧≦網≧”徐达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心好似有什么难言之隐。“你还是不知道的为好。而且,你也不要去打听这其的一切。”

不闻不问,有时候会是最好的选择。可王小十不是这样的人,徐达也清楚这点。所以他这话说出口丁点底气也没有。

“到底怎么了?”王小十道:“徐帅,这不像你呀!难道你怕什么?”

人总是会变的。徐帅一代帅才,更少了几分锐气。“小十,你已经多年不在朝局,不该趟进这浑水。”

“我现在还有抽身的可能吗?”

已经没有这个可能了!王小十已经回来了,已经染指朝堂,再也无法从容退身。更何况,当年之事王小十若不知道也罢了。既然知道,他无法装作聋子、瞎子。

望着王小十坚定的眼神,徐达也终于下定了决心。“好,我将一切都告诉你!”

一切说起来都很简单,徐达口也没有什么不必要的话语。“我从漠北俘获了一个人,一个你我都认识的人。”

“是谁?”

“方孝孺!”徐达开口。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柔些,却还是吓到了王小十。

“你说是谁?”王小十怀疑自己听错了。可事实是如此。徐达已经不需再多说些什么,只要将人带过来便好。

俘虏被带了进来,只一个人,一个漠北的汉子。身是厚厚的皮革衣服,尽管现在的温度还很高,可他仍旧是这么一副打扮。

王小十纵然不愿意承认,可这人的确是方孝孺。

“方孝孺?”

“你认错人了。”他扭着头回避。可越是如此,也越是说明了他的身份。

不管他身如何的脏乱,王小十还是强横的搬过了他的身子,抬起他的头,捋顺过他的头发。“真的是你!”

方孝孺脸都是皱纹,皱纹是污渍、是汗渍,是一切常人厌恶的东西。而他的脸,也已经大异常人,是漠北的风霜所侵蚀出的苍凉。

“为什么?”

徐达也想知道为什么。可他几次询问,方孝孺是不肯开口。但徐达敏锐的察觉到,这背后所掩盖着的将是足以震动人心的秘密。所以徐达一路面色沉重,不知道该如何报这件事情。

方孝孺当年带人前往漠北刺探军情,却一去不返。而今回来,他该当是英雄才对。可现在,他却始终回避当年的一切。这都是为什么?

或许,是有难言之隐不愿与徐达言明。“我先出去,你们慢慢聊。”徐达很识趣的走了出去,并吩咐人不得靠近。堂堂的统军大帅,堂堂的国公爷,竟甘心当起了一位看门人。

“说话!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看着我?”

方孝孺仍旧低着头,甚至是将头埋的更低了。

“方十五!”王小十又叫了他。只见方孝孺的身子颤了一颤。“常大哥死了!当年咱们三人在元兵和土匪的洗劫之下九死一生逃了出来,我们一路为此付出了这么多,难道你忘记了吗?如今这世只有你和我,难道你对我也不能说一句真话吗?”

“小十哥!”方孝孺哭了,哭的很厉害。二人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方孝孺仍旧是方十五,那个个性软弱的孩子,凡事都要依靠王小十。

“好了,小十哥会帮你的。”

“不,你帮不了我。谁也帮不了我!”虽然不知道方孝孺这些年经历过了什么,可看他这样子,分明是遭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别怕,明天我们回金陵去了。”

“我不要回金陵去!”王小十若不安慰他还好,这一说起来,他便更是一副癫狂之态。

“你是不是怕什么?当年的事是否与纪纲有关?”王小十问他。

“我不记得了。”他也不知是不记得了,还是不愿意说。“小十哥,你带我走吧。”

“走到哪去?”

“都行。只要不回到金陵好。”

“那你要告诉我,你究竟是怕见到谁?”

一个时辰的功夫,徐达守在外面。他心虽然好,却没有去偷听,只这么枯站在帐外。

终于,王小十出来了,身后跟着方孝孺。

“小十……”

“徐帅,我们要走了!”

“到哪去?你们明天随我回京城。”

王小十道:“不行,我要把方孝孺带走。”方孝孺的身,涉及了太多的秘密,无论哪一方寻到他都会危险。

方孝孺曾经是锦衣卫的人,掌管着锦衣卫的消息渠道,知道太多的秘密。这其有朱元璋的,也有朝大员,更有方夜雨的。此刻王小十若不护着他,只怕一到京城,方孝孺的命没了。

他之所以在漠北藏身多年,是为了躲避这一切。不想,徐达一场北伐的大战,却是好巧不巧的将他给带了回来。

“不行!”徐达道:“方孝孺当年无故失踪,朝廷已将之设为悬案。我今日带回了他,要报给陛下。”

王小十却是不听。“如何报,那是徐帅你的事,但方孝孺我必须要带他走。”王小十直眉瞪眼的便要王外闯。可这里是军营,是徐达的大营。

“来人!”

“徐帅,你我是朋友,希望你别让我为难!”

“小十,是你让我为难了!”徐达道:“方孝孺只要跟我回去,将一切都说清楚,陛下自有圣裁。他是为刺探情报流落漠北,是朝廷的英雄,你怕什么呢?”

“狗屁的英雄!”王小十背起了方孝孺,面对这枪林便要向外闯。而这些兵丁未接到徐达的命令,是不肯放人的。但徐帅不下令,他们同样不会动手。

可王小十今夜势在必行。

虽然身后背着一个人,可王小十的身形动作却丝毫不受影响。一个纵身,便已经越过了众兵丁的头顶。双足踏着枪尖和人的头顶,在营飞驰。

若无方孝孺这个拖累,他自可来无影、去无踪。可现在却不行了,他不敢有丝毫的停歇。

徐达迟迟不曾下令,兵丁们也不敢乱动,只看着他们离开。

“徐帅,今日多谢,容日后相报!”王小十离开,身子化作了夜色下的一枚黑点,却只有声音缓缓飘进了徐达的耳。

一路跑到了天明,王小十才将方孝孺放下。

此刻天刚刚拂晓,阳光逐渐变的刺眼,身也越发的暖了,可方孝孺仍旧没有脱去他这一身厚衣衫。或许这对他来说不是衣衫,更是一种掩护,能将自己更好的掩藏在皮革后。

方孝孺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所以才会有如此怪异的举动。

“好了,我们已经出来了。”王小十的心头越发沉重了几分。“接下来,我们要亡命天涯了!”

“小十哥,是我害了你!”

“别这么说。出了金陵城,我也更自在。”朝堂非是王小十所居之处,那个王爷的身份也令他浑身不得自由,不得不卷入到一切世俗的纷争之。现在,他终于解脱了,他该谢谢方孝孺才对。

“你知道鄱阳湖吗?”王小十问。“我们到鄱阳湖去,去打渔,去耕种,避世而居。”

“小十哥……”方孝孺又哭了,如当初那般的爱哭。可他这哭却并非是因为懦弱,而是因为情谊,两人之间的兄弟情谊。

他们真的自由了!自旱路南下,方孝孺身的衣服越穿越少,直至如正常人一样。他卸下了心底的防御,自也退去了身的伪装,他又变回了一个人。

但一个人的记忆,是很难忘记的。夜半时分,方孝孺也经常被自己吓醒,被梦的一切而吓醒。而每当这个时候,王小十都会照顾他,帮他驱走心底的阴霾。

世间最重的,便是情谊。为了当年的情谊,王小十可以放弃了大好的前程,荣华富贵,这情谊不可谓不重。而世间最轻的也是情谊,不当一斤、一两。世人更多视情谊为浮土,将之踩在脚下。

说到底,世间万事万物的价值,只在人心。心觉得值,便值。

王小十的心觉得值。他已经失去了爱人,失去了一个生死与共的兄弟。而为了方孝孺,他舍弃多少都值得。

王小十岂非是这世最傻的人吗?他当然是。

而后的几日,方孝孺的情绪始终都不稳定,好似想起了什么难熬的经历。王小十便在当地住下,找来大夫为其稳定心神。

这天,王小十去买了两匹马,准备启程。他身并无分,却并不代表他会挨饿。为了心的情谊,他愿意去做很多的事情。

当他牵着马回到了住处,却发现院门大开着,门前的脚印也并非是他所留下的,当知道“家里”来了不速之客。

王小十冲破院门,进了屋,发现了一人。

方孝孺正龟缩在墙角,心十分恐慌。而这人正背对房门,试图在与方孝孺做沟通。

虽然方孝孺脸的惊恐依旧,可见他无事,王小十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下。

“阁下是何人?”王小十问。至少,这人并没有对方孝孺作什么,所以王小十对他还算是客气,没有将他给扔出去。</content>

第三百四十七章 亡命天涯(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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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头包着布巾,丁点头发也瞧不见。手机端而这人穿着粗布的衣衫,身材魁梧,如普通的农家汉子一样。

王小十单从这个背影,便觉得自己不认得这人。

“你是什么人?”王小十又问了一句。

“一个过路人。”他缓缓摘去了头的布巾,动作很慢,好似在进行一个古老而神秘的仪式。

终于,他露出了他的头,却还没露出他的脸。单是见了这个颗头,王小十有一种亲切感。因为这人也是光头,头没有丁点的发髻。

他是坐在屋,而王小十是站在门口,所以能清晰看见他的头顶。这人并非如王小十一样是个秃头,而是一个和尚。他头有戒疤,六颗戒疤,排列的却并不整齐,好似自行落下的。

“你一个和尚,不在山念佛,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我说过了,是个过路人,不过听见这人的惊呼,才进来看一看是否有用得贫僧的地方。”

“你懂医术?”

“略通一些。”

“那请为我的朋友瞧一瞧吧,诊金我少不了你的。”

和尚道:“相逢是缘分,休要提钱财。”

和尚在为方孝孺诊病。而自始至终他都未曾回过头来,也未瞧王小十一眼。除了这病人,他像是对一切都不好,也没有任何探知的欲望。

若再对医道无欲无求,他岂非便是圣人了?

王小十自嘲的一笑。世又岂会有圣人?孔子尚有束修之好,凡人又岂能无欲无求?

不管王小十如何的胡思乱想,这时候那大和尚已经为方孝孺诊起了脉。方孝孺本还畏畏缩缩的闪躲,却奈何被这和尚给抓住了。

和尚的面色越发的沉重。

“大和尚,我这朋友的病情如何?”

他不直言相告,而是拉着王小十向屋外走。他转过身时,也是他与王小十四目相对之际。如此两人视线一个对撞,这和尚的眼睛便瞪大了数分。

王小十倒没觉得什么。“怎么样?”

到了屋外,和尚道:“不好。”

“你不会是借行医骗钱的江湖术士吧?”和尚已经了年纪,该是临近古稀之人。但他的身子很好,很壮硕,脸是慈祥的笑,可目却不时透露出无法名状的深邃。

和尚道:“的确是不好。此人体内阳气衰竭,体虚气若,更兼惊吓过度,属精、体两虚,不好医治。不过,短期内对身体无碍,只怕寿数不全。而且……”

“怎么样?”

“此人受过宫刑!”

“什么?”王小十丁点不知。他虽听方孝孺说起了当年之事,却并未听他说过这些。

想想也是,这样难以启口之事,方孝孺怎么会与自己说呢?他只能将最深的苦痛埋藏在心底。

“是谁?”是谁这么狠辣?王小十的眼是愤恨,是怒火,恨不得将人生吞。

方孝孺是他的兄弟。可如今,他兄弟已经是个废人了……

难怪,方孝孺始终都没有安全感,更怕见到外人,也不敢回到金陵去。一切都因为他所遭受的苦难太多。

“和尚,你是哪座庙里的?”王小十问。他打算将方孝孺寄住在和尚的庙,而后自己孤身返京,去为自己的兄弟讨回公道。

“贫僧漂泊四海,处处无家、处处家!”这和尚也是“光棍”一条。

王小十道:“和尚,我能否求你一件事?”萍水相逢,两人也没什么交情,王小十开口也不过是撞撞运气。

“请说。”

“请你照顾我这朋友。我要去京城一趟!”他当初为了方孝孺,而放弃一切离开了京城。而今,他又为了方孝孺要重返进城。人生岂非便是如此的矛盾!

但王小十绝非优柔寡断之人,他想到便要去做。

“事情已经发生了,无论是非对错,都已经没有了深追的必要。施主陷的越深,不过是越发的平添烦恼罢了!”

王小十不会去管这些。他孤身一人,走了返程的路。返程的路更为难走。

他带着一腔的愤恨,势要为方孝孺寻回一个公平。

才出了镇子,不足十里的地方,是一片荒丘。当王小十到了这里,便觉察到一股危险的味道。

突然,从荒丘后冲出了许多人,是锦衣卫的打扮。现在,他们绝不会是来请王小十的,也不会再尊敬的口称“王爷”,从这明晃晃的刀锋便足以看出他们是敌非友。

十余个人,都是锦衣卫的好手,精通追踪之术。王小十带着方孝孺在镇子停留了太久,才会被他们追。

王小十火气很旺,他急于发泄心的火气,刚好被这些倒霉的家伙所撞了。

一抬手,王小十的拳头已经飞了出去。他的拳头好似脱离了身体,带着大力直直的打向了对面的人。锦衣卫众人的目光都随之一花,是这样的一个功夫,王小十已经到了跟前,紧随那一拳之后。

他的速度已经超越了自身的极限,这是他从未达到过的。

人已经死了,都死在王小十的手下,都死在他的周围。这个仇已经解下,他将被朝廷通缉,被锦衣卫追杀。天下之大,或许都没有他的存身之处了。可他又会在乎这么多吗?

若王小十在乎,他不会做这样的事了。

现在,心的火气都发泄了出去,他的人也清醒了。原本他还想着回到京城去,为方孝孺讨回公道。可现在他却不这么想了!纵然回去又如何?方孝孺也已经不是当年的方孝孺了。掀起了当年的一切,不过是重掀起方孝孺的伤疤而已,那也将毫无意义。

想通这些,王小十又回去,去陪方孝孺。

这一来一往,不过两个时辰的功夫。可是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却又出了大事。

方孝孺不见了!连带着,那个大和尚也不见了!

王小十如疯了一样。他本是个容易冲动的人,现在更是恨不得将这镇子翻过来,来找方孝孺。

他未曾将这镇子翻过来,却也差不多了。他挨家挨户的敲门,从天亮一直找到了天黑。若遇见不开门的,王小十强行闯入,将其弄了个鸡飞狗跳。镇子的青状找他理论,却也抵不过王小十的拳脚。

他好似一个凶神,谁也惹不得。

他在镇子一连找了三日,非但是不曾发现方孝孺与那大和尚,竟是连丁点痕迹都未发现。他们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华灯初,王小十走进了酒馆。镇子唯一的酒馆。这几日,镇子的人都将之当做了瘟神,避之唯恐不及。他突然进了酒馆的门,连同老板们带伙计都是浑身打了几个哆嗦。

“这位大侠,您还没找到您的朋友吗?”老板试探着问。

“我要喝酒,我要喝醉!”

“好,快给这位大侠酒!”只要他不是来找人的,酒馆老板是很欢迎的。

老板特地添了两盏油灯,好似怕认不清王小十的脸。

酒来了,浑浊的眼,对着同样浑浊的酒碗,彼此都能看到其的杂质。

这并不是什么好酒,却足以令人一醉。

好酒,醉后能令人舒爽,令人忘记忧愁。而这样的酒,无论喝到什么时候都是一种苦涩的滋味。当明日醒来,他依旧忘不掉昨日的一切,不过平白添了几分的头痛而已。

王小十在喝酒,喝的很快,好像在与人赛一样。但桌并没有人与他拼酒,但他同样喝的很快。他在同这伙计拼,那伙计酒的速度,都赶不王小十喝酒的速度。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非但是这小镇,纵观大明天下,只怕也没有如王小十这般喝酒的。

可无论喝的再多,王小十是不醉。非但不醉,他反而清醒了几分,眼睛越发的明亮。那酒气都从他的皮肤渗出,已经染湿了他的衣服,也令他的身酒气喷喷,好不烦人。

众人怕了,伙计也不敢继续再为他酒。酒馆的酒客只怕他会喝死在这里,也只纷纷逃了出去。

酒馆一下子静了,静的只有王小十自己的呼吸声。

而后,街面的脚步声传了进来,越发的清晰,长靴踏地的声音,震的桌面好一通晃动,将酒碗最后的酒水撒在桌面,撒在了王小十的衣袖。

可王小十仍旧闭着眼,懒得睁开。

“嗒嗒……”一连串的脚步声走进了酒馆,走到了王小十的身边。

…………

王小十被一阵晃动所惊醒。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知自己该在何处。却只觉得,自己正身处一片柔软之。柔软的床,柔软的被褥。而那阵晃动,是床在晃动,是整间屋子在晃动。

这屋子太小了,只有一张床这么大。而这被褥又太大了,床还要大。王小十好似身处一团棉花包。

王小十终于清醒了。这不是什么床,也不是什么房子,而是在一架马车。马在走,马车自然是在晃动。

“来人呐!”王小十现在懒得动,懒得动身子,甚至懒得动嘴。可他又不能不动,不能不寻个人问一问,这究竟是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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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八章 亡命天涯(3)

“来人呐!”连喊了两声,若再无人搭话王小十便要放弃了。可在这时候,王小十听到了一声轻笑,令人精神为之放松的笑声。好似一阵银铃在耳边晃动,是天下间最为纯洁的声音。能够发出这种声音的,必然是个内心纯洁无比的姑娘。

可王小十错了。他见到的这姑娘虽然漂亮、虽然美丽,但身上却透露出一种媚态。举手投足,都是风情万种之姿。眉眼勾人,却并非如王小十的想象。

王小十已经下了车,那姑娘要来搀扶他,却被其躲开。

“你是什么人?”

“我是来伺候公子的。”

“我不需要你伺候。”王小十要走。

“公子是急着去找您的朋友吧?”姑娘突然道:“方孝孺!”

“你怎么知道?”王小十觉得自己好傻。若这姑娘只是普通人,又如何会找上自己,又如何会知道方孝孺呢?

王小十不想着走了。至少他要确定方孝孺是否活着,而他们又是什么人。

“公子是想上车了?”这姑娘很聪明,有一双勾人,也能看人的眼。能看穿人心的眼。

就这样,王小十又上了车。

车上很热,姑娘的衣衫单薄,而王小十身上的衣衫同样单薄。昨夜那沾满了酒渍的衣服也不知丢到哪里去了,而今他穿着的是一身单薄的汗衫。

而那姑娘穿的也很少,肩头、前胸半露,光洁的手臂更是就贴在王小十的眼前,晃的他一阵眼花。

不知王小十是否看错了,他甚至看到姑娘的胸前已经挂着几点汗珠。

这车里的确是太热了。

“我现在才确定!”姑娘突然道。

“确定什么?”

“现在才确定,王将军的确是一位正人君子。”

“多谢夸奖。或许,是你我接触的时间还短。”

这姑娘道:“不管是什么男人,只要我瞧过,就绝对错不了。”

“呵呵……”王小十又笑了,是苦笑。好似这洪武年间,所有的女人都变的十分了解男人。这不知是好还是坏。

马车又动了,走的很慢,好似比刚才更慢了。而实际上马车的速度未变,只不过人的心变了。王小十变的更心急,急于见到方孝孺,所以他嫌这马车行的慢。

心里虽急,可他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否则这女人必然会令自己投鼠忌器。

女人,的确是世间最难对付的。若论武力,王小十当然可以做很多事,可以一把扭断了她的脖子,可以……

但方孝孺还生死不明。这姑娘虽然什么也没说,却同样令王小十投鼠忌器。

王小十轻轻的叹了口气。

“公子怎么了?”姑娘道:“公子若有什么需要,自可与奴家说。无论什么要求都可以。”这无异于是在勾引王小十。配合此间的氛围,只怕是个男人都会心动几分。

可王小十未动。他也是个男人,但他却足可以掌控自己的心。

“我只希望这马车快些!”

姑娘自讨了个没趣,也不再说话。

无聊的旅途中,王小十掀开了窗帘,一来可以看一看外面的景色,再者也可以让自己凉爽一些、轻松一些。

“这是往哪里走?”

“去见您的老朋友啊!”

“这是京城的方向。”王小十本已经做好了亡命天涯的打算,可如今方孝孺不见了,而自己则被这么一个女子拖着回到了京城。

金陵城仍旧是金陵城,不会因任何人而变化。百姓们也不关心是否出了什么朝廷逆犯,他们只在乎自己的生际。

王小十又回来,却是藏在马车上,不敢露面。因为他一但露面,所带来的只会是无穷无尽的麻烦。他从一个位极人臣的国公爷,变成了今日的过街老鼠,一切都是自作自受。

马车一道驶进了金陵城,大摇大摆的穿街过市,也无人敢来查看。最终,马车驶进了一处院落。偌大的宅院,却空荡荡的,马车孤零零停靠在院中。

“公子,地方到了!”姑娘道:“请!”可她却没有跟进去的打算。“

王小十问:“你不进去吗?”

“我要回我该回去的地方。”

“在哪?”

“万花楼!”她是万花楼上的姑娘。万花楼中最令人迷醉的姑娘。“如果公子有兴趣的话,今晚可来万花楼找我!”

“或许吧。”又是万花楼。不用问了,这一切又都是方夜雨安排的。

“方夜雨!我王小十来了。”

“王将军!”这果然是方夜雨的声音,就从那屋子中传出来。

王小十推门进去,非但见到了王小十,更是见到了方孝孺。

王小十的嘴张的很大,因为他从未想到这屋中会是如此情形。方夜雨正一手持碗,一手持勺,在给方孝孺喂食。方孝孺吃的很安心,反倒是见了王小十才显露出一些不自然。

看起来,方孝孺好似与方夜雨很熟悉,远比王小十还要熟悉。

这天下的事情总会超过人的思维。也不知是这天地间转变的太快,还是人的思维太慢。就在推开门的前一刻,王小十也绝想象不到这其中的场景。而即便是现在,他也猜不透两人之间的关系。

王小十就这么看着,看着方孝孺吃完了东西,看着方夜雨将碗放下。

而后,又人将方孝孺带到了后面去。王小十没有阻拦,因为他从方孝孺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心安。那是方孝孺许久未曾透露出的安全感。

能够令方孝孺安心,无论是在何处,王小十都愿意陪着他。

“王将军,让他先去歇息一下,你我在这里好好聊一聊天。”方夜雨道。

这或许,是他们第一次心平气和的聊天。以往,王小十总对他处于一种防备状态,生怕着了这小狐狸的道。而现在,他们彼此间多了几分坦诚。

今天,是方夜雨要同王小十坦诚的时候。

“我来为王将军讲一个故事!”

王小十当知道,这个故事必然与方孝孺有关,或许还会与方夜雨有关。

“我出生在大都,后贵部徐帅攻陷大都,我随父母和元廷贵胄逃回了漠北,在漠北长大。而我的父亲,在逃亡时不幸命丧大漠,只余下我们母子两人。”

“漠北的生活绝不似中原这般的安逸。”

王小十插言道:“中原的百姓也并非安逸。蒙元暴政,连年征战,百姓已经苦不堪言。”

“不错,连年征战苦的是百姓。可我作为蒙元贵族,却也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

这点王小十也能够想到。在北元之中,男人便是一家的脊梁,无论是普通家庭,还是蒙元贵族皆是如此。女人,只是他们的附属。

“我母亲为了我,不惜改嫁。而在那个新家庭里,我就是一个多余的人。没人正眼瞧过我。久而久之,我母亲的心也已经麻木,我也变的更加孤独。”

每个人都有许多的无奈,这只不过是方夜雨一人的故事。而在这连年动乱,蒙汉相争的背后,还埋藏着更多的凄惨。

“而就在那一年,他到了漠北!”方夜雨说的这个他,一定就是方孝孺!“他去漠北刺探情报,却被俘获。但他装作普通的中原商人,并未被发现真实的身份。”

“从那之后,他成了奴隶,每日里圈养牲口,放牧……总之一切的工作都需要他来做。而当时,我与他的境遇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我们很快熟识了。一个小奴隶,跟着一个大奴隶。”

“从那之后,我会想办法给他许多吃的,而他会讲给我很多的东西,教我识字,也告诉我该如何做一个人,做一个有志气的人。”

方夜雨激动不已。“再然后,我已经离不开他了。他是我的朋友,如兄如父。后来,我母亲知道了这个人。每当我母亲怀念中原的时候,总会去找他聊些天。”

一个蒙元贵族,会在孤独时怀念中原的一切。可见,中原大地是何等的迷人。

“再后来,我母亲与他、发生了……”方夜雨道:“可我并不恨他,也不恨我的母亲。再然后,他们的事被那个家庭的主人,我名义上的父亲知道了,而对他施以了宫刑。”

王小十的拳攥紧,而方夜雨的牙齿也咬的紧紧的,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是从他齿逢中挤出来的。“从那之后,我就立志要让自己变的更强。而他,则是一如既往的照顾我,照顾我的母亲。”

“再然后,我师父要在北国贵族之中挑选可塑之才。而我,被选中了,脱离了当初的困苦,也肩负起了光复蒙元的责任。这就是我和他的故事!”

故事讲完了,王小十却不知是什么滋味。他从未想过,方孝孺会经历这么多。“所以,你在听说方孝孺被擒获之后,就想要救他出来!”

方夜雨道:“没错。可我也知道,徐帅是能人,想要在他的虎口中夺食并不容易。所以我才想到了你,想到了王将军你!”

方夜雨的确是好算计,将所有人都算进去,就只为救出方孝孺。十余年间,方孝孺也的确不再适合金陵城的生活了。就算王小十事先知道这一切,他也会觉得方夜雨做的对。

第三百四十九章 朋友或敌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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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十道:“你本可以与我说这一切的。≦看最新≧≦章节≧≦百度≧≦搜索≧≦品≧≦书≧≦網≧”

“我不知道王将军你会为了方孝孺,而付出到哪一步。我不知道你是否会为了方孝孺,而舍弃这金陵城的一切,这国公之位。”

“现在你知道了?”

方夜雨点头。“所以我才安排在此处见你。因为你对方孝孺,与我对他一样。我这个汉人的名字,也是用了他的姓氏。”在他心,方孝孺的确是如兄如父。“你为他付出了很多。”

只怕寻常人是不会为了一个朋友而付出这么多的。纵然那是多年的老朋友!

“而今,金陵城,乃至是整个大明,都没有了你们的容身之地。如果王将军愿意,我会安排人,将你们送到漠北去。在那里,你们不需要过的这么苦。”

苦吗?王小十不觉得苦。苦在身,却甜在心里。他救了方孝孺,触犯了大明的律法,却没有触碰内心的底线。

王小十不语。而方夜雨也清楚,王小十是不会去漠北的。若肯轻易低头,他不是王小十。

方夜雨道:“我没有其他的意思,也并非想要招揽你。无论是在原还是漠北,你仍旧是你王小十。我只不过是看在方孝孺的情分。”

“多谢!”王小十转身便要走。

“你去哪?”

“天下之大,自有我王小十容身的地方。”

“王将军请便!”

王小十头也不回的道:“好好照顾方孝孺。”

“我会的。”

王小十出了门,一身的轻松。他又站在了这院子里。而刚刚送自己来的马车也不见了,如他已经见不到那个姑娘一样。

王小十出了宅院。

由打外面看,这宅院仿若荒废。可刚刚的屋子,装饰却十分精致,内外极不相宜。可能这样的地方,才最不引人注意吧。

方夜雨是个谨慎的人,或许今日自己离开之后,这里也会霎时间被搬空,谁也无法追踪他的踪迹。而这样一来,方孝孺也更为安全,王小十也已心安。

走在街,王小十也不知这是哪条街。这些年的功夫,金陵城变化很大。若说变化最大的,当属秦淮河畔。而若说变化最小的,也同样是秦淮河畔。

在这这条不知名的街面,行人越发稀少。王小十越向前人烟便越稀。逐渐的,他好似已经身处一片荒凉的世界。

沿街,店门纷纷关闭,门窗发出“扑啦啦”的声响,关闭时所发出的声响。接下去好像要发生什么大事,令得人众纷纷躲避。

在这条街,街面只剩下王小十一人之时,两则店铺的房顶纷纷碎裂,从屋窜出了数个身影。而后这些身影化为十数个、数十个,最后沿街都是这齐刷刷的身影站在房顶。街面,是纷飞的瓦片,唯有王小十脚下才可算作是一块“净土”。

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人?

王小十的脑子但凡是好用几分,都会猜到原因。而今的金陵城,他已经没有几个朋友了,却反而是遍布着敌人。

王小十未动,而后见两侧房顶的黑衣人却是单膝跪地,跪向了王小十身前的地方。

王小十的身前,这街巷的最尽头,一顶四人抬的小轿缓缓而来。两侧的黑衣人都在朝着这轿人跪拜。

这轿子里当然会是一个人,而不会是别的什么。

轿身是红色的,却并非那种迎亲是所用的“大红”,而是一种深红色。

轿帘被掀开,从里面走出了一个王小十未曾想到过的人。胡惟庸!

这场面、这气派,除朱元璋外已无人能与之企及。“下官见过王爷!”

王小十不语。

“奉皇口谕,请王爷入宫见驾。”

周围都是黑衣人,逼迫的王小十不得不跟随其离开。

可王小十却偏偏不按常理。越是如此,他越是要与之对着来。

“我若不跟你去呢?”

“地正法!”胡惟庸道。王小十已经不需要知道这是否是朱元璋下的令了,总归自己已经是朝廷的敌人。算王小十老老实实的跟着回去,到了皇宫里也是十死无生。皇宫,必然准备着此处更浓厚的杀机。

见王小十没有动静,胡惟庸道:“来人!”房顶的黑衣人齐刷刷的动作,一根根铁链头绑着飞爪,爪尖冒着银光,并非是要借此抓捕王小十,而是要用这些锋利的利爪将其撕成碎肉。

王小十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他纵身跃起,要跃房顶。而这时,房的飞爪呼啸而至,在空拉起了一道封锁线。

王小十身子在半空几次扭动,在常人无法人质的角度下躲过了层层的铁索。在他将要跃房顶是,房间突然一道箭矢飞驰,射向了王小十。

王小十力道已尽,纵然能够攀房顶,却也难保被这箭矢射个正着。如此,他只能返身。

可他一但退去了这跃的力道,也将被困在街面。

最终,王小十还是稳了一手,胸气息沉下,人也落回了街面。

再去瞧,铁索封闭了整个空间,几乎将街面的天空都完全遮蔽,只能从这缝隙之透过丁点的光亮。

而身后处,街巷外也涌进了一群人,身穿着飞鱼服、手持着绣春刀,在毛骧的带领下堵住了街巷,将此间彻底隔绝开来。

“动手!”已经不需要胡惟庸另行吩咐,他们便已经动起了手。房顶的黑衣人同样是锦衣卫的好手,从房顶跃下来的同时,攻击便已经展开了。

王小十一人独斗数十人,每每都是三、五柄钢刀同时出手,同时指向他的周身要害。不过第一个照面,他身的衣襟便被划破了数道,而其人仗着快的身法才能够躲闪过去。

同时,王小十的一双拳头也在急速的挥动,丝毫不这些秀春刀来的慢。

同一时间,都会有五柄钢刀砍向王小十。而同一时间,王小十一拳也能打出五道拳影,分别打向五人、打向五柄钢刀。

终于,身边不断有人倒在王小十的脚下,倒卧的尸体甚至已经足够没过王小十的腰际。他一步步的踏着尸体,身子越攀越高,已经快要挨到了房顶。

只需再有一步,王小十并能够摸到了铁锁链。而这时,周围的黑衣人退下,却是从两侧的店铺里箭矢如雨般的飞出,冲刷王小十。

王小十身子又一次退下,退到了死尸堆,以躲避这些羽箭。他的人同样未曾受伤,可身这件单薄的衣服却禁不住这刀锋、箭雨,被撕裂了开来。

当箭雨停滞,王小十干脆将身的衣服扯下,只赤裸着身站在街。

他至少还站着好好的。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倒下。

又来了!胡惟庸似是失去了耐心,吩咐杀手退下,而后屋的羽箭倾注,整条街都是箭矢纷纷。

王小十手抓过了数根羽箭,还未等将箭矢抛回去,却已经有三根羽箭到了身前。

王小十俯身躲过,却不急躲闪身后的两支,而被射了个正着。两支羽箭,分别插在他的左右肩,血当时便流了下来,顺着他的肩头流过了双臂,流满了后身。

王小十已经受了伤,只怕此会陷入到恶性的循环之。受伤之后身体不适,动作会迟缓。动作迟缓,将越发无力抵挡箭矢的攻击。无法抵挡攻击,会受更多的伤。这岂非是一个死的循环?

突然,街面好似山呼海啸。头顶,密集的铁链一阵的晃动,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好似街面两侧的房屋都要被这铁链拉扯的倒塌。

这时,王小十抽空见到半空的“铁”插进了一根铁棒。一根与铁链同样漆黑,却更加光滑的铁棒。这铁棒在“铁”搅动的哗啦啦作响。

突然,铁棒将之搅动出了一个缺口,一个壮汉从其而下,铁棒顺势带得铁扑下,两侧的房瓦都被铁链带的齐刷刷滑下,只余光秃秃的房梁。

“是你?”王小十看见了这人。壮硕的身子,光秃秃的头顶,烙着六颗歪斜的戒疤。不是当日那大和尚吗?起初,王小十甚至还怀疑是他带走了方孝孺,不想此刻却轮到他来救自己了。

“怎么是你啊?”

“快走!”大和尚忙道。接着,他便将铁棒猛力掷出,扔向了胡惟庸的方向。

铁棒劲风呼啸,十余斤的铁棒,好似挂动起了千百斤的力道,以箭矢更快的速度袭向了胡惟庸。

“保护相爷!”

身为宰相,一人之下、万万人之,自然有许多人愿意为其卖命。顷刻间,在胡惟庸身前搭起了一道人墙,足有十几层。

却说这一棍带着大力,刺入了人的身子,又从后身而出,穿过了另外一人。

一直穿透了十余人的胸膛,才卡在了最后,卡在了轿身。擦着胡惟庸的身子而过。若非他整个人龟缩到了轿子里,这一击非要了他的命不可!

王小十借此脱离了凶险。在冲出街口的时候,毛骧悄悄命人分开了一条路。而王小十则是回头瞧了一眼,也瞧见了铁棍穿透十余人的那一幕!</content>

第三百五十章 朋友或敌人(2)

王小十脱困了。却不过是逃脱了第一道困境。金陵城外,说不准有多少凶险在等待着他。

同样是秦淮河畔,却是下游,顺风顺水,他们很快能逃出金陵城去。

“王将军,此离开吧!”和尚道。

却说这时,王小十身好似有力气无从发泄,而一拳打向了这和尚。

王小十忘却了刚刚相救的恩情,手大力的打向了和尚。

“你这是做什么?”

王小十道:“张定边,你我昨日的账还未算过呢!”这和尚是张定边!

胡子去了,容貌变了,若非是刚刚那铁棍掷出的招式,王小十真的认不出这人。

那一棍当得威风凛凛,那种有死无生的气势,天下除张定边之外谁也用不出这一招。纵然能学其招,也难得其意。所以这人一定是张定边,王小十素日里的老冤家,手粘着王小十的几条人命!

“王将军,昨日之事是你我各为其主,何故再提?”

王小十道:“当年那一棍我可以不计较,但丁普郎、胡定邦两条人命,你却不能不还!”

“难道我今日救了你,你也不能罢手?”

“你救了我一命,我还你是了!”王小十要拉着他一道下地狱。

两人赤手空拳,在河岸斗了起来。

当年,王小十并非张定边的对手。而今张定边老了,可他的劲力依旧,照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而现在,王小十也非昨日之王小十,两人倒也斗了个旗鼓相当。

张定边已非昨日的张定边,也已不是打打杀杀的年纪,不过招架了几招便要离开。可王小十死命的纠缠,他却也无法脱身。

这时,河面划过了一只小船,是从下游而来,往金陵城里而去。张定边抓住这个机会,飞身跃向了小船。

而王小十见了自当跟随,在半空揽住了张定边的身子。

张定边的一只脚已经站在了船身,却是半空被王小十拉住,拖拽着他往水下而去。

今日又如当年一样。当年在鄱阳湖,亦是王小十拖拽着张定边一头扎进湖面下,才救了朱元璋的命!而今日,王小十可算是如法炮制。

两人下了水,水下一片昏暗,王小十闭着眼睛感受周遭的一切。觉察到,张定边正奋力的踩水,试图逆流而。

王小十也紧跟在其后。可说到底,王小十水下的功夫并不如张定边,逐渐被其落下。

而张定边也足够聪明。若顺流而下,说不准王小十还真能够跟他。可若是逆流而,这便需要一定的水下功夫。

秦淮河面看似平静,实则河底却藏着暗流。暗流席卷,将水下搅动的一片浑浊,也令人的身子无从着力。等王小十有意识的从水面探出头来,却已经不见了张定边的人。连那缓缓行驶在河面的小船也不见了,王小十更是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又是在水面下游过了多远。

刚刚那只小船已经被他落下了很远。船家也不急,那般徐缓前行。

“吩咐下去,让他们退出秦淮两岸。”这是船的声音。

“是!”这是撑船之人的声音。

秦淮河畔,王小十仍旧在秦淮河畔。至少这里暂时是安全的。从白日等到天黑,为躲避官差沿岸搜查,王小十暂时缓过了一口气。

他在这里想了许久。当年的生死之敌却成了救他出苦海的恩人,而当年并肩站在同一艘战船的人,却向着自己拔刀相向。朋友、敌人,真是说不清楚的关系。

他身还在流血。箭镞虽然拔下,可伤口却不是那么容易能好的。今日他又在河水泡了一阵,越发的影响了伤势。但他却没地方去医治,他始终都躲在这个阴暗的角落里。足可以称之为金陵城最阴暗的角落之。而在其楼,便是歌舞升平的欢乐世界。

人间处处,都存在着这样巨大的反差。

此处是万花楼,万花楼的酒窖之,王小十趁着入夜时分,藏在送酒的马车下跟了进来。

这里是喝酒的地方,是男人花钱,来喝花酒的地方,当然少不得好酒。无论是白天、黑夜,只要缺了酒,必须吩咐人送来。

王小十寻了套衣服,等的绸缎。明初时,非官身不得穿绸缎,此衣物的主人必然是官场人。

才一走进前厅,看到了这其的莺莺燕燕。有小厮前招呼王小十,还以为他是在哪一位姑娘屋出来的贵公子。

“公子您请坐!”不由分说,他便将王小十拉住在了桌案旁,为其过了茶盏,添了香茗。“您现在可不能走啊!”

“为什么?”

小厮道:“今天,我们万花楼的花魁回来了,难道您不想一睹芳容吗?”

“是那位唱歌很好听的红燕姑娘吗?”

“不是!”小厮道:“公子您一看便是外地来的,是外地来京办事的贵人吧!”

王小十随口敷衍着。

“那位红燕姑娘是我们万花楼的清倌人,而这位花魁叫楠姑娘。可是我们万花楼最美的姑娘,不是什么客人都能够一睹楠姑娘风采的。”

“楠姑娘?”

正说着,二楼的栏杆后,便走出了一位姑娘。随着她的步态轻盈而至,楼下的喧闹声真的停止了。所有男人的眼睛都放在姑娘的身,那多是裸的目光。

王小十也无法免俗,毕竟人都有好之心。

却瞧着,楠姑娘的面罩着轻纱,看不清容貌,但却不妨人猜想她那姣好的容颜。

楼下,有人扯着公鸭嗓子喊道:“这是我们万花楼的楠姑娘!若谁想成为今晚楠姑娘的入幕之宾,要看各位的努力了!”

这该如何努力?王小十不清楚。

却见,厅的男子吩咐开始竞价,叫喊声一路涨到千贯。

原来所谓的“努力”,便是这样的明码标价!

王小十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在为这姑娘的命运而悲哀。说的好听是花魁姑娘,可这一声声的叫喊,却实在是对这姑娘的侮辱。

可生而如此,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出一万贯!”这声音将所有的嘈杂压下。当众人随着声音而寻去时,却看到了一个光头。

那正是王小十所在的方向。

“一个和尚!和尚也来万花楼!”

“哈哈”

可竞价的人并非是王小十,那人还在其身后。

却说这人走到了前面,走到了王小十的身侧。“我出一万贯,请这位公子到楼去消遣一番!”他说的是王小十。

“这位朋友。我们楠姑娘有一个规矩。非但要是出价高者,更是要我们楠姑娘相的客人,才能到楼与之相会。而这位公子只怕是”主要是王小十那颗光头太过的碍眼。

“我想,这位公子足可以得楼去!”

王小十不知道这闹的是哪一出。方夜雨为何会替自己竞价。

这个出尽了风头的男子是方夜雨。他非但是自己出尽了风头,更是替王小十出尽了风头。

瞧着,楼的姑娘转身回了屋。王小十心底尚且一片懵懂,却不知这是姑娘已经同意了。

王小十被请了楼。他本不愿意,却奈何这是方夜雨安排的。这只小狐狸好似已经吃住了王小十。

进到屋,正好是姑娘除去面纱的一刻。见,那绝美的容颜并非初见,是一路随王小十回城的那位姑娘。她离开时曾说过,说是要回万花楼去。

“王将军,想不到我们这么快见面了!”

“你是楠姑娘?”

“妾身曾说过,我要回到这万花楼来!”楠姑娘道:“桌有酒,王将军请饮几杯。”

“不必了。”

“那么王将军一定是需要这个!”她手拿着一枚瓷**。“这是好的刀伤药。是特地为王将军备下的。是否,要妾身伺候王将军药!”

说着她已经迎了来。王小十急急的往后退去,身子却是撞在了身后的门板,这一下撞在了肩头的伤口,必然又将伤口撕裂出了血。

“王将军不要害羞。”楠姑娘还是脱下了王小十的衣。有时候,男人是不会拒绝女人的。

只不过王小十后脑未曾长着一双眼睛,否则将看到令他诧异的一幕。

楠姑娘正在身后为他药,可她的脸,却是红的很,一种羞红之色,好似看一看男人光华的后背都会令它娇羞至此。这样一个女人,会是出身烟花之地的女子吗?

擦干了血迹,好了金疮药,又将王小十的衣衫穿好,楠姑娘脸的羞红之色才退去。

“好了,我该走了!”

“你要走?”

“不然呢?我还应该与姑娘做些什么吗?”

“可你现在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现在王小十的确是无路可去。但他仍旧要走。他是王小十,从未因一时的困境而低头。

这时候,王小十感到了一阵杀机,在楼下,那杀机来自于屋外。好似他一出门,立刻会身首异处。

而这时,也听楼下的小厮叫道:“几位爷里边请,有相熟的姑娘您跟我说一声”

“见没见过一个光头?”他们是来找王小十的。

第三百五十一章 朋友或敌人(3)

“光头?您是找和尚吗?和尚怎么会来我们万花楼呢!”这小厮带人接客久了,惯会插科打诨的本事。

“少说废话!”他们是两个人,推过了这小厮便向里闯。

楼,王小十听到了这声音,知道是朝廷的探子追了来。“大哥啊、大哥!你真的非要我死了不可吗?”

这两个人已经踏了楼梯口。脚步声乍起很急促,却又突然停滞。这两人被挡住,挡在楼梯处。

“两位,万花楼可不是这么消遣的地方。”是方夜雨。而今,朝廷卖力的想要找到王小十,想要杀了王小十,可方夜雨和北元的这些人却拼命的护着他。这朋友与敌人之间,真是说不好啊!

两人悄悄对望了一眼,接着便出手了。两人一左一右,手是一劫短棍,只手掌长出一块的短棍,一头是尖锐,两人手各持一截,分左右而插向了方夜雨的两肋。

方夜雨退身一步,刚好躲开这一击。可同时,这两人也随之前,跟了进来。

房间,王小十已听出了楼梯的打斗。“让我出去!”可楠姑娘死命的拉住他。

“你现在出去也不过是送死而已。”

“我不能让人代我受过!”更何况方夜雨也非他的朋友,他绝不会欠下这样的人情。

王小十挣脱了姑娘的手。楠姑娘盈盈弱质,又不会武艺,自然拦不住王小十。因为王小十非是普通的男人,不会沦陷在姑娘的掌。

才一推开门,刚刚那种危机之感更甚。好似屋外有一只猛虎,正准备扑来撕咬他的咽喉。

但王小十还是推开了门,一只脚也已经踏了出去。在这时,面前是一道火红之色。

一杆长枪而至,红缨直袭向了王小十的咽喉。

这一手没有任何的遮掩,好像在告诉王小十,我是来要你命的!

王小十想要闪躲,却避无可避。他若退到屋去,势必要连累到那楠姑娘。

干脆,王小十向前进了一步,一拳打出去。

枪头的红缨是妖异的红色,远非当年的赤红之色。当年的人亦非当年的人,又何况是一枚红缨呢?

王小十一拳过去,却像是被这红缨吞噬。而在红缨之后,是森然的锋锐。

一枪忽然而至,已经到了王小十的咽喉。可这时,突然多出了一双手,一双指,拦住了枪刃。

妖异的红色散去,前面是一个人,站立的如枪般笔直。而王小十身边也多出了一人,黑袍罩着身很严实。

“蒙赤行!”

“厉若海!”两个人互相打过了招呼,也说出了对方的姓名。“没想到会是你亲自来!”

“若王弼还在,是不需要劳动我的!”可惜王弼已经在了,死在蒙赤行的手。他们亦是素日的冤家对头!

王小十被夹在间,被两人身的气势压迫的很难受。

“你的枪当年更为锋利,枪法也更为妖异。”蒙赤行道。

“如今是否有胜你的可能?”

王小十替其回答。“如果你真能杀了蒙赤行,不会问这样的话了。”王小十好像懂了,高手之争,胜负强弱首在信心。而厉若海问出这样的话,便已经失去了求胜的机会。

蒙赤行道:“你的枪法远非从前了。你觉得这事好还是坏呢?”

“更好!”

“我却认为是更坏了。而今你的枪法走入他徒,只追求一个字,而忘却了枪法之根本。所以,你如今的招法妖异有余,却气势不足。慢说是今日我挡下了你这一枪,纵然我不出手,你也伤不了王小十!”

从他口,简直将厉若海说的一无是处。“不信,你自可再试一试!”蒙赤行缓步下了楼,只余下他们。

厉若海瞧着王小十,瞧了很久,一双手握在枪身也已有许久,时而紧握、时而松弛,只怕掌心都已经出了汗。许久的功夫,他都没有寻到下手的机会。而在这拖延之际,厉若海的信心不断被打折扣,竟儿被王小十给了下去。

王小十仍旧是王小十,步态松散,双手随意的垂在身体两侧。

厉若海离开了。从到了万花楼起,他便在寻找机会。可也不过刺出了一枪,便已将先前的准备付诸了流水。

他出了门,孤身消失在夜色。这些年,他沉浸在朝廷,难免沾染朝堂的习气。非但是自身,连他的红缨枪都被污染。今日之后,他将离开,去寻一处净地。

厉若海望河兴叹。河面,画舫都已散去,只余孤零零一只小舟,一只乌篷船,在河面飘荡。时而船头向东,时而船头向西,却从未离开水面的心。

船,一人道:“谁吩咐动的手?”

划船的道:“胡相爷!”

“吩咐下去,命胡惟庸到宫听候。”

“陛下,那岸的人?”

“胡惟庸接旨后自会明白朕的用意。”这船的非是他人,是当今的大明天子,朱元璋!

他很想去见王小十一面,奈何此时不是时候。

王小十还留在万花楼。或许真是楠姑娘所说的,他已经无处可去了。

再次回到屋,王小十坐的更为坦然,心底分毫的压力也没有了。反正他已经欠下了方夜雨的情,又哪怕多欠几分呢?

酒是好酒,菜是佳肴,王小十来者不惧。

旁边是楠姑娘,在不住的为他添酒。

“这方夜雨真是胆子大!居然还敢待在金陵城。”

楠姑娘道:“你想错了,他本是个胆子很小的人。”或许,她说的是从前的他。

“你很了解他?”

“我们一起长大。”

“青梅竹马?”王小十心将方夜雨鄙夷了一阵。为了所谓的大业,竟将一个姑娘家推入了这火坑。

这时候,王小十的耳朵变的更为好用。他甚至听到了一阵男女欢好的声音。那姑娘的声音王小十很熟悉。是那位叫做红燕的姑娘,她的声音仍旧好听,只不过

而那男子是谁?方夜雨吗?因为他曾说过会为红燕姑娘赎身的。

可是,王小十下一刻便见到了方夜雨。他推门进到这屋,而隔壁的欢好之声却并未停歇。

见方夜雨进来,楠姑娘却是离开。屋子里只余他们两个大男人。

“王将军可尽兴?是否要在下陪您饮几杯?”

“好啊!”两人真的喝起了酒。

方夜雨道:“王将军,可知道隔壁是什么人?”

“红燕姑娘。”

“可知那男子是谁?”

王小十不想知道,可奈何方夜雨偏要说于他听。“是当今的大明太子!”

“是朱标?”

“当然!”

王小十问:“你不是替红燕姑娘赎身了吗?”

“她没同意。”

“天下会有这样的女人,情愿待在火坑。更何况,这红燕姑娘不是万花楼的清倌人吗?怎么还会陪人”下面的话王小十说不出口。

方夜雨道:“世人多愚,因为他们总是理所当然的去想问题。”

王小十懂了。“所谓的清倌人,未必真的清清白白。而另一些”

“如楠姑娘。她聪明过人,可以拒绝许多的酒客。而能够进到她房的,又都不会对她有非分之想。”

“天下还有这样的男人?”

“王将军你不是吗?”

的确,王小十从未对这姑娘有过非分之想。而楠姑娘有一双慧眼,能够认出他们来。所以直到现在,她都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

“你对我说这些做什么?”

方夜雨道:“因为她很喜欢你。”

王小十道:“我又不傻。我看的出,她很喜欢你才对。”

“可我却不能喜欢她。而且那不过是从前。今日之后,我想她会很喜欢你。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王将军不要嫌弃她。”

“没什么嫌弃不嫌弃的。”因为王小十根本不会答应。他已经与方夜雨纠缠很深了,若再近一步,他岂非等于是投靠了北元?

而这时,隔壁房间的声音才停歇了下去。想必太子殿下已经累了!

太子殿下流连这样的烟花之地,方夜雨若想杀他十分容易。而看这样子,一个太子的生死,还未被方夜雨放在心。亦可见其所谋之大。

王小十卖力的喝酒。只有喝醉了,才能避免与方夜雨去谈论那些事情。

王小十醉了,却未真的醉了。或者说,他不过醉了七分而已。他一头倒在床便睡,等到醒来时衣衫还是完好的。

睡时是晚间,可等到王小十醒来,外面的天仍旧是黑的。这要么说明他睡的时间和短,要么便说明他睡了很长的时间。

他的头有些疼,嗓子也有些干,起身要去找水喝。而这时候,王小十又听到了那声音。今日红燕姑娘的嗓音格外“高昂”。

他的眉头是一皱。若让朱元璋知道,自己最器重的儿子整日留恋于烟花柳巷,还不知要作何想法。

朱元璋不知道吗?他若不知道,便不是朱元璋了。但他同样知道,年轻人若不碰一碰钉子,是不会回头的。所以他便这么由着他,也由着胡惟庸折腾。

第三百五十二章 尽忠(1)

胡惟庸是个很能折腾的人,自从前任丞相杨宪被杀之后,朱元璋也曾依赖过胡惟庸,因为这人能“折腾”,从来都似不知疲累,一件事情能够一办再办,直到朱元璋满意为止。

无论在什么时候,身边有这样一个下属都是很让人欣喜的事情。

而现在,胡惟庸身的缺点也表露了出来。这人的心胸,之当年的杨宪还要狭窄,而且对于权势的n也杨宪更烈。初掌书省的时候,他还有几分收敛。而今,却越来越是过分。

如前日的时候,胡惟庸私自派人搜查万花楼,便已经触碰到了朱元璋的眉头。

关于金陵城的一切,朱元璋都掌握的清清楚楚。他并非只有一双眼睛,一双耳朵。

几日的功夫,宛若翻天覆地一般。而今,街面已经撤销了对于王小十的通缉,他又可以走街头,去享受阳光。

阳光总是美好的,非但可以给予万物生机,更能够驱散人心底的阴霾。

王小十走着,又走回了自己的家,自己的王府。见到府门敞开,他竟哭了。哭的很难受,也很痛快。他从未想过,家是如此的美好。府的丫鬟、佣人,都是他的亲人。而左慈更是他的亲人。

“王爷!”左慈也哭了。“王爷您终于回来了!”

“你知道我还会回来?”

左慈道:“从您走后,咱这府门未关过,日夜都有人看守,等您回来!”

“我犯的是死罪,险些回不来了。”他知道,朱元璋最终还是念着自己的一份情。

左慈悄声道:“王爷,请到里边说话。”

到了自己家,才能放心开口。“王爷您有所不知啊!通缉您的事情,都是胡相爷做的,并非陛下的本意。”

“这怎么说?这么大的事情,胡惟庸一个人能做主?”

“偏偏胡惟庸能做主。”左慈道:“这朝堂的事情,王爷您还不如卑职清楚。”他的声音又压低了几分。“书省左丞相,本有独断之权,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要呈报给陛下知道。”

“可我好歹算是一个国公,堂堂王爷啊!”

“是啊!”左慈道:“可当日,陛下去往紫金山祈福,不在京。而胡惟庸明里是要通缉王爷您,将您抓回京城审问。可暗地里却下了格杀令,意在取王爷的性命。”

“是陛下回京之后,知道了一切,这才命人撤去了对王爷您的追捕,恢复您的身份。”

这的确是太巧了些,王小十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

左慈又道:“听闻,是宫的皇后娘娘突染恶疾,宫太医无一能手,陛下这才去往紫金山为皇后祈福。”

“皇后病了?”

“是啊!”左慈道:“而今太子堪堪成年,国事都由陛下撑着。而今皇后病重,陛下也无心管理国事,岂非便是将大权都落在了胡惟庸的手里?”

皇后病重,病的突然。而胡惟庸正好趁着此时大权独揽。

但王小十同样清楚,若胡惟庸忍耐的住还好,否则他非要倒霉不可。这时候朱元璋心里可是乱的很,谁越是折腾的欢,便越是在自掘坟墓。

朱元璋若狠下心来,又岂会在乎一个胡惟庸?

“皇后病重,我该进宫去看一看才对!”

左慈拦住他。“王爷,而今皇后娘娘神志不清,水米不进,根本认不得人。更何况,刚刚发生了这些事情,您还是晚些请旨进宫的好。”

虽然朱元璋撤销了对王小十的通缉,可他毕竟曾私放过战俘,也的确是犯了重罪。

“难道我这么干坐着?”

“所谓一动不如一静,王爷您还是耐心些的好。王爷您且在府安坐。京城若有什么动静,卑职一定会禀报给您的。”

王小十只能如此。他好似在府面壁思过,从未迈出过大门一步。按照左慈的话说,王小十该表现出一种知错的态度,才能让朱元璋消气。

而这些日子来,街面消息纷飞,好似金陵城的百姓都已知道皇后娘娘病重的事情。

当初朱元璋远征鄱阳湖,是马秀英主持应天府的一切事物,因而百姓们也都知道这位当初的大帅夫人是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而今,这位女子却是遭了难。

朝廷已经发下了檄,若有能人医治皇后娘娘的病情,赏万金,良田千倾。

可即便如此,民间的大夫却从未对此心动。因为这是为皇后娘娘治病,若医治得当,自然是高官厚禄。可若是稍有闪失,便是抄家灭门之祸。

因此谁也不敢贸然进宫诊病。

数日的功夫,消息传遍了府,却仍旧无人敢行其事。最后,朱元璋想到一个人。刘伯温!

他不得不想到刘伯温。纵观朝野,或也唯有刘伯温一人才能想到办法。虽然这些年,刘伯温也同样被病体所困,可常言道:能医难自医。说不准他对皇后娘娘的病情能有几分缓解。

所以,刘伯温被请进了宫去。他的老腿一步三颤,还是朱元璋特许他坐步撵入宫为皇后娘娘医治。

听说刘伯温进宫去问皇后瞧病,王小十也坐不住了,嚷着要进宫。左慈虽劝说了几通,却也阻拦不住,只好安排了车辇,送王小十入宫。

照从前,朱元璋又老了几分。王小十若紧瞪双目,好似能看出他鬓角到底新添了几根银丝。

“罪臣王小十,参见陛下!”王小十口称“罪臣”,还给朱元璋行了大礼。

朱元璋睁开了眼。原来他刚刚眼睛都是闭着的,依靠在椅子小憩。

“是小十啊!你来了。我曾吩咐过,你若是来了不需通报,直接可以进来。”

“多谢陛下厚爱。”

“你我兄弟,自当如此。我还在等你,等你想通了朕的苦心。”

王小十道:“陛下,皇后的病情可否要紧?”

“若不是要紧,怎么会劳动刘先生呢?”朱元璋道:“刘先生正在为皇后诊病,想必等下会有结果了。”

两个人也没太多可聊的,这么枯等。朱元璋是忘却了,好一阵才吩咐人为王小十搬来了座位。

终于,足足两个时辰的功夫,刘伯温那里才来了消息。朱元璋几乎是大步的跑动,去到了皇后娘娘的寝宫里。王小十也是跟随而去。

“怎么样?”

朱元璋先是去里面瞧过了皇后,而王小十则是在外面拉过刘伯温询问。今日一见,刘伯温的状态更差了,好似随时都会倒下一样。

“王将军,您的事情我都听说了。王将军重情重义,实在令人佩服。”刘伯温接着道:“皇后娘娘的情况不是很好。此刻虽然已经苏醒,但寿数天定,却非人力所能为之。”刘伯温说的很隐晦,可王小十却已经听懂了。

总之皇后的病症不好,连刘伯温也都没了办法。或许,刘伯温唯一能做的便是让皇后清醒过来,可以交代几句后事。

“还有”刘伯温欲言又止。

“刘先生您要说什么?”

刘伯温仍旧说了似是而非的话。“为人臣者,需当尽忠。我刘伯温如今不过一副残躯,已经没什么可眷恋的了。”

“刘先生说这话是何意?”王小十听不懂。纵然他也是聪慧之人,却难懂刘伯温的意思。或者说,他根本未与刘伯温想到一处,又怎么会明白刘伯温话里的意思呢?

“没什么。”刘伯温却不继续说了。“王将军若有空,可来找我。”

“我会的。”

这时候,从皇后寝宫走出一名内侍。“传皇口谕!刘伯温勤劳为国,即日起重回督查院任职。”

“谢皇!”刘伯温忙跪下。“但臣年迈,恐难当重任,斗胆请陛下收回成命。”

刘伯温回去,拖着病体,这么稀里糊涂的回去了。督查院的事情,不过像是一句玩笑。他如今已经不适合再做官了!

但官有官路、民有民路,即便不在朝堂,却也挡不住刘伯温的尽忠之途。刚刚他与王小十的那番话,已经说明了一切。只可惜,王小十未能及时领会。

若王小十能够当场会意,只怕他会极力的阻止刘伯温。因为世间的路有千万条,他没必要去走这样一条极端之路。

但王小十并未会意,并未能理解刘伯温的话。他也是糊里糊涂的便回去了。

皇后娘娘的寝宫。朱元璋与马皇后聊了几句、安慰了她几句,马皇后便又昏昏睡去。而朱元璋,则是坐在她的床下,倚靠着床帮,冠服都已经倚靠的凌乱,丝毫没有帝王的威严之姿。

在朱元璋的袍服下,在朱元璋的手,握着一件东西。这可是十分常见的东西,朱元璋每日都见到的东西。奏折!

但这却非寻常,它是刘伯温留下的。借着看病的机会,刘伯温悄悄放在了马皇后的床头。

朱元璋已经看过,心五味俱全。

接下来的数日,王小十都再也未进过宫,也再未出过门。但他一直都关注着金陵城的消息,在关注着马皇后的病情。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马皇后尚且无恙,却有人死在了她的前头!12

第三百五十三章 尽忠(2)

刘伯温的身子本来就不好,自打进宫为马皇后诊过病,没两日的功夫便一命呜呼。等王小十知道了消息,刘伯温已经被拉到城外安葬去了。

这阵噩耗,在王小十心底宛若晴天霹雳。当初的点点滴滴似在眼前。他与刘伯温两次北上,在元兵与白莲教的压迫之下死里逃生,其情谊已远非旁人可比。

而今刘伯温死了,就死在金陵城中。而那日宫门外的匆匆一瞥,却已经成了诀别。

“刘先生!刘先生葬在何处?可将尸首运回老家了?”

左慈道:“没有。刘伯温之子将其尸首运送出了城外,葬于栖霞山上。那日,城中百官除宋濂等几人与刘伯温交好之外,其他人无一相送。倒是皇后娘娘弥留之际听闻了此事,命人送去了香烛、纸钱。”

“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或早或晚,都已经不重要了。现在王小十知道了。无论刘伯温已经走出了多远,他都要去送他,一直送到他魂归故里。

王小十独自一人,上到了栖霞山上。

“日出紫金,日落栖霞。”是因为紫金山在金陵城东,而栖霞山在金陵城西。当王小十踏上栖霞山的时候,刚好是日光西下,在山林间洒下了一片金黄。刺眼的金黄,刺的王小十紧闭起了眼,却仍有点点湿润自眼角滑下。

山上,林疏之处,是刘伯温埋骨之所。离此十余丈的地方搭建了一个简易的茅草屋,那是其子为刘伯温守灵之处。

就在此刻,就在眼下,刘伯温之子正在为父亲焚烧纸钱。刘伯温家小都在浙东老家,金陵城中只有其子一人。

王小十默然过去,抓起一捧纸钱,撒在乌盆之中,被火焰化为飞灰,撒在林中。

“王将军!”刘伯温之子认得他,磕头向其回礼。这是白事的规矩,主人家中要为前来祭奠的亲朋叩头行礼。

“起来。”王小十搀扶他起来。“你父亲可有什么遗言?”

他道:“父亲没有遗言。他只吩咐过我,要我将怹安葬栖霞山上,好能时刻望着金陵城中的一切。”

刘伯温致死也不忘朝局,不忘金陵城。这也让王小十想起了那日刘伯温说的话,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刘伯温当日道:“为人臣者,需当尽忠。我刘伯温如今不过一副残躯,已经没什么可眷恋的了。”他的确没什么可留恋的了,但王小十没想到他会如此快的撒手人寰,令人来不及再与他畅聊一番。

王小十又抓起了一把纸钱,撒在了刘伯温的坟冢上,默然转身离去。他又下了山,又回到了金陵城中。

金陵城依旧,城中的人依旧。除了王小十,好似谁也未曾因一代贤臣的死而伤感。

他就这样走在城中,瞧尽城中百态,瞧尽百姓之姿。

突然间,是一阵响声,鞭炮的声响,噼里啪啦,一刻钟的时间不绝。此时并非年节,也无国喜值得庆贺,又怎么会有这样的鞭炮声呢?

王小十被这鞭炮声所吸引,而来到了一处大宅院前。此处离着王小十的住处尚远,却也算是一片“富贵区”,朝中大员多居住在这一片中。

王小十不知这是哪一位大员的府邸,却牢牢记住了这个位置。

这时候,这家人的府门大开,从其中走出十几名家仆,将门前的闲人驱散,也将王小十赶到了路对面。

而后便见得,从宅院中出来许多人,有人文质彬彬,也有人一身尚武之气,想必是朝中文武大员,只不过都未穿着官府。可即便他们穿着着官服,王小十也不认得他们。

世间之人,多以服饰观人、识人。而王小十偏偏就不。他有一双看透人心的眼睛。

他这双眼睛只看出,这些人眉宇之间都带着笑意,好似逢了什么大喜事。

究竟是什么大喜事呢?

“呸!”一口老痰,吐在了这达官贵人的脚下,险些吐在他们的脚面上。“什么东西!”这是一个老丈,穿着很普通,还拄着一根木棍。

“老东西,你活的不耐烦了!竟敢冲撞我们老爷!”当下便有恶仆来寻这老丈的麻烦。但老人家身板挺的笔直,浑然不惧。

他就在王小十身边,王小十也当然不会看着。几下的功夫,便将这些恶仆打发了。

门前的几位官老爷见了,也跟随呵斥。“大胆,竟敢袭击朝廷命官,就不怕被送交法办吗?”

这话或许吓的了旁人,却吓不住王小十。

“慢!”终于,这处宅院的主人发话了。“看这老丈不过年老之人,本官不与计较。倒是你这光头的小子是何人,也来管这闲事?”

王小十道:“你这官真是白做了,竟连我都不认识!”

“哈哈……”他大笑。“莫非你要告诉我,你是王小十吧!哈哈……”

旁人也道:“真是可笑。他王小十回来了,连这金陵城中的秃头也跟着多了起来。为什么呢?因为冒充王小十,能够吃香的喝辣的!”

“但你小子却太不长眼了!王小十前脚被胡相爷通缉,而今又闭门思过,你现在才剔了颗光头,只怕是晚了些吧!”

不理会这些人的大笑,王小十就这么离开了。带着那位吐痰的老丈。

小小的酒铺,桌面上也满布着油渍,是老丈带他到这里来的。

“老丈,我看您也是读书知理的人,怎么会那样做呢?”王小十问。

“老头子我是恨他们啊!”老头子道:“我本是督察员官员,而今却是一介平民。可老头子我就是看不惯那些人的嘴脸。今刘大人尸骨未寒,他们就如此欢庆,真是让人……”

“你说什么?他们欢庆是因为刘伯温的死?”

“若不然,老头子为何会恨他们至此呢?”

王小十的拳头攥的紧了。“今日遇见的都是些什么人?”

“那户宅院住着的,是御史中丞涂节,是胡惟庸的干儿子!是刘中丞辞官之后,胡惟庸安排在督察员的心腹。”

王小十紧握的拳头松开了,可他的心却绷的更紧。

老头子接着道:“而今,刘中丞也被贼人给害死了。老天爷不公啊!”

“你说什么?刘伯温是被人害死的?”

老头子道:“当日,胡惟庸假意到刘伯温处探望。而等到当晚,刘中丞便已经病发身亡。据坊间传闻,胡惟庸是奉旨为刘中丞送去了灵药。不想这灵丹妙药,却是害了刘中丞的命啊!”

王小十的心境轰然崩塌。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废人,什么也未曾阻止。刘伯温也死了,就死在自己跟前。难道自己回金陵城来,就只能是造就这般的不幸吗?

他猛然站起身,要去找这些人算账。而当王小十离开,这老丈的一双眼中泪光也已经收敛。

涂节的府上,王小十抬手便推倒了两扇门板。“叫涂节出来!”

“大胆!竟敢直呼中丞大人名讳!”王小十一掌拍倒了这人。他已经疯了。

终于,他见到了涂节。刚刚送走了那些朝廷官员,涂节正觉得惬意的时候,王小十找上了他。

“你现在可认得我了?”

“噗通”一声,涂节跪在了双眼冒火的王小十跟前。“王将军您大人大量,请饶了我吧。”

“你现在可认得我了?”王小十又问了一遍。

“认得、认得。下官始终认得王爷。”

“可刚才在门外你为何不认得我?”

“我……”涂节是个小人。攀上了胡惟庸这根高枝,在金陵城目空一切。他刚刚的确认出了王小十,却不过在装糊涂,要当众给王小十难看。只不过他未想到,这王小十真如传言一般的冲动,竟直闯到自己的府上来。

王小十一巴掌足以拍死自己,所以涂节连连的求饶。他妄图逃过这一关,而后再在朝中寻个由头去参王小十一本。单是这强闯重臣府邸的罪名,便足够王小十喝一壶的了。

但他没有想到,王小十冲动起来胆子很大,简直比天都大。

“现在你认得我了?”

涂节只能点头。

“走,带我去见胡惟庸!”王小十回到京城之后,除去刘伯温那里,对朝中官员的住处都不清楚。但眼下还有涂节。他一定知道胡惟庸在哪!

“王爷,您饶了我吧!”

“带我去见胡惟庸!不然,我杀了你!”王小十不是吓他。或许旁人不敢杀他这个御史中丞,可王小十不在乎。

“好,我带您去!”

出了府门,正有一队人等着。是左慈!他好似也听闻了王小十被涂节羞辱的消息,而特地赶来。非但是他,更有全幅的车辇、护卫。“王爷!”

王小十将涂节扔给了旁人。“来的正好,随我去见胡惟庸!”关于刘伯温的传闻,他要当面闹个清楚。

“王爷息怒!外面流言纷纷,却不足为信啊!况且胡惟庸身为丞相,纵然有错,也该禀告给陛下才是。”

“说的是、说的是……”涂节也跟着道。但他这话中没有丁点的底气。

“我管不了这些,你若不愿意随我去,我也不勉强你!”

左慈是劝不住的。而这时候,一队宫中侍卫也赶到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尽忠(3)

“陛下口谕,宣义国公即刻进宫,不得耽搁!”宫中侍卫是来传旨的。

左慈道:“王爷,您快接旨啊!”

“是啊,快接旨啊!”涂节巴不得王小十就此进宫,好放过自己。

“臣王小十领旨。”王小十领旨进宫,但他却不会放过涂节,将其一道带进了宫去。

在车辇上,王小十换过了衣服。换过了一身袍服,应数于他的朝冠、朝服。他还是第一次穿在身上。

王小十回到京城也有些时日了,却从未闲下来过。况且这冠服赶制不易,到今天他才真正穿到身上。今日也是他们君臣第一次商议正事。

“臣王小十,参见陛下。”王小十道:“陛下,臣为您带来一人。御史中丞涂节!”

朱元璋道:“这事情朕已经知道了。”挥手让侍卫都下去,只余王小十一人,与朱元璋隔案对视。“小十,刘伯温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已经知道了。金陵城中流言纷纷,该当详查。”

“你先看一看这个!”朱元璋扔给他一本奏章。“这是前次刘伯温为皇后诊病时,偷放在皇后枕边的,你看一看。”

细看之下,王小十越发惊诧。原来如今的这一切,都已被刘伯温写在了奏章上面。关于刘伯温的死,他也早已预料到了!

“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为了胡惟庸!”朱元璋道:“而今胡惟庸权势滔天,若非如此,朕又岂能动他?”

原来,这些都是刘伯温的算计。他早知自己寿数不长,便设下了这一计。而代价,便是自己的命!

胡惟庸而今可算是权势滔天,在朝堂上多有门生,党羽遍布。这都是当初朱元璋信赖、倚重的结果。而今,胡惟庸尾大不掉,且此人懂得隐忍,一心要等到朱元璋作古之时,好得一大权独揽。

因为这人不犯丁点错误,不落丝毫口实,就连朱元璋也无法轻易杀之,或是取代。

刘伯温看出了这一点,也看出胡惟庸日后必是祸害。可现在若杀胡惟庸却还差一个借口。如此,刘伯温舍弃了自己,为胡惟庸埋下了这个圈套。而今的金陵城中,百姓都认为是胡惟庸害死了刘伯温,如此便是他的罪证!

“为什么?”王小十仍旧在问,在质问皇帝朱元璋。“为什么就一定要刘伯温去死呢?”

“刘伯温不死,朕如何除去大明这颗隐患!”

“我不信!”

“你不懂!”朱元璋也跟着吼了起来。“朕乃天子,天下一人,可朕不是想做什么就能什么的。罢免宰相,关乎的是朝局,关乎的是天下,岂会是朕一人所能说了算的!你不在朝堂,不懂朝堂之事,不懂朕之无奈!”

“我是不懂。可我知道刘伯温是什么人!”

朱元璋道:“刘伯温,他的门生杨宪经他举荐,出任扬州知府,在任期间贪赃枉法、草菅人命。在中书省期间,更是欺上瞒下,一手遮天。若不将刘伯温撤职查办,如何堵百官和天下人之口?而今刘伯温死了,却留下了后世的清誉。而朕呢?不过留着满天下的骂名而已!”

王小十真的不懂。无论朱元璋说什么他也不会懂的。人,本就是不会换位思考的动物。

“有个人还要见你!”朱元璋也沉下了气。而这时候,从殿内走出了一人。

“纪纲?”王小十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纪纲。“怎么会是你?”

纪纲跪下道:“还请小十哥见谅。我奉陛下之命,在民间追查锦衣卫中的北元奸细。前番相见不好言明,还请小十哥不要怪罪!”

“呵呵……”原来自己就是个傻子。“那么方孝孺的事情你也知道?”

“没错。这都在朕的心中!”朱元璋道:“当年,纪纲他们在大都遇袭,朕便觉得锦衣卫中有蒙元奸细。所以派纪纲假意辞官,暗中查访。而方孝孺也是朕派去漠北的。”

王小十问:“可你知道方孝孺在漠北遭受了什么吗?”

“朕当然知道。可我却不能将方孝孺接回来。为了朝廷,方孝孺的牺牲是值得的。”

“屁话!”这只怕还是朱元璋登基之后,第一个敢与他这般说话的人。“方孝孺的牺牲是为了朝局,刘伯温的牺牲是为了朝局,你眼里除了朝廷还有什么?”

朱元璋道:“还有我大明百姓的生死!你王小十是什么王爷?你不过一个江湖游侠,心里只有你自己的公义,可你心里从来就没有过大明江山,和大明的百姓。”

王小十不语。两人的出发点,乃至是他们两人目的都不同,连脚下的路都不同,又如何从彼此的心中评定对错呢?

他们都对,却又都错。从天下的角度来说,朱元璋做的对。但从道义而言,朱元璋又何尝不是一个小人呢?而王小十却又是与之截然相反的这么一个人。

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最终的结果就只能是不欢而散。

临出殿门之际,朱元璋道:“传旨下去,彻查刘伯温一案,凡参与者,无论官职爵位大小,一律严惩,不得姑息!”

“遵旨!”纪纲在。想必从即日起,他又要重掌锦衣卫了。因为刘伯温的死,而有了借口彻查胡惟庸。捎带的处理掉一个锦衣卫指挥使又有何难?经过纪纲这些年的探查,怕是已经能够确定,毛骧这个奸细的身份了。

说不准,朝堂又要来一波大换血了!

“朝堂、百姓!呵!”王小十只顾得笑,只顾得冷笑。他真庆幸,自己未曾与其他人一样,浸润到朝局当中去。至少,他还保留着一份本心。这顶高帽,王小十戴着实在是太累了!

走出殿门,王小十便将这帽子摘了下去,连带着肩膀都轻松了几分。

殿外,涂节仍旧跪在那里,身子抖的如筛糠一般。胡惟庸完了,可他涂节还不能死。“王将军,国公爷,您要救我一救啊!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国公,小人给您赔礼!”涂节磕头如捣蒜,磕的咚咚作响。

王小十却不理他,只管挣开了他的手,迈步离开。

这时候,纪纲从殿中出来。“涂节何在?”

“臣在!”

“陛下有旨,宣你进殿!”

能落得个皇帝亲审,涂节也算不曾白活一场!

接着,京城便乱了。胡惟庸毕竟是一朝相爷,而且朱元璋又要力求将罪证坐实,更何况这其中还牵扯到锦衣卫。

非但是锦衣卫,不知还要有多少朝中大员牵涉其中。

王小十这下才明白,刘伯温当日话中的用意。那是他为国尽忠的方式。他身为庶民,只有以死而为国尽忠。而他的死也不未曾白费,却是在朝堂上掀起了滔天的巨浪。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胡惟庸派系官员,如今都要为当初的一切而吞下苦果。

胡惟庸案,后史上牵连十数年之久的大案开始了!而推动这一切的人,是刘伯温。而王小十呢,是亲眼见证这一切的人。

死有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在王小十看来,刘伯温的死实在是傻了一些。可刘伯温又何尝不认为自己是死得其所呢?说不准这一刻,刘伯温正在栖霞山上。他的英魂尚未散去,还在瞧着这一切,瞧着金陵城,瞧着朝局的动荡,和民心的畅快!

胡惟庸如虎,涂节等人是群狼。这一回,只怕百姓们要燃鞭相庆、击节而歌了。

只是促成了这一切的刘伯温,他的坟前,仍旧是孤零零一只乌盆,时不时会升起一缕青烟。

王小十又来到了这山上,来看一看自己的老朋友。他特地在金陵城中带来几挂纸钱,来祭拜刘先生。

进了山,天色越来越坏,竟开始飘落几片雪花,落在山林间又化为了水,弄得满身湿气。可即便如此,王小十仍旧迈步进了山。

刘伯温的坟旁,其子仍旧在为刘伯温守灵。

山中湿气慎重,王小十带着的火镰打了几下,却也未升起火来,也未能将这纸钱烧给刘伯温。

刘伯温其人,不爱官、不爱财,却独爱名。想必,他在泉下也不缺这些。

“王将军重情重义,不忘旧日情分,在下佩服的很!”身后,又是人声传来。“朝廷丞相罢免,朝堂更迭,如巨兽迟暮,朝中之人无不想着分上一块肉,站上一份好处。最不济,也要在皇帝面前露上个脸,落一个尽忠职守的好名声。倒唯有王将军,趁此时节来祭奠故人。”

“方公子也是清闲的很!这朝局更迭,锦衣卫中也是如此,只怕方公子要头疼一阵了,怎还有空到栖霞山上观景呢?”来人又是方夜雨。现在朝廷的目光都集中在胡惟庸案上,也没有人注意到他,所以方夜雨出入金陵城可算是无有顾忌。

方夜雨道:“在下此来,是为拜祭刘伯温先生!”他身后有人,抬过了三牲祭品。“刘先生才名卓着,令在下敬佩。只可惜……”

王小十道:“只可惜,当初他在元廷为官之时未能得到重用,才无奈投身义军!”

第三百五十五章 天下第一(1)

方夜雨也道:“没错。元廷的确没有识人之明。可我相信,纵然他朱元璋也非圣明之主。即便他朱元璋可算贤明,可其后世之君,也未必各个如此。”

方夜雨是蒙人,而王小十是汉人。从他们彼此的自身出发,谁人坚守的都是心中的正义,他们谁也劝不得谁。

但打从心底里,王小十还是敬佩方夜雨的,敬佩他的手段,和敢于搅弄大明风云的野心。而同样的,方夜雨也十分钦佩王小十,钦佩他的性情,他重情义、轻富贵的性格。

若不站在天下大势的角度上来说,他两人当能成为朋友。而现在,他们也是互相尊敬的敌人。

这世界上,朋友未必真的了解你,可你的敌人却一定是了解你的。便如方夜雨了解王小十一样。所以他才会找到这里。

他非但是来祭奠刘伯温的,更是来此寻王小十的。

王小十不语,就等着方夜雨说出今日前来的目的。

方夜雨道:“王将军,可知而今的金陵城中,已是风雨飘摇。”

“即便风雨飘摇,也动摇不了大明的根本。想等到你们北元南下的日子,只怕是不易了。”

“王将军说的没错。如今,毛骧的身份已经暴露,我已命他撤出金陵。”方夜雨接下来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足够惊人,都是世人所不知的朝堂内幕。“当初,毛骧潜伏在锦衣卫中,为的就是我蒙元大业。只可惜兵败如山倒,一人之力也不足以挽大厦之将倾。而后,他便潜伏在了金陵城!”

“直到洪武九年,胡惟庸上位,升任中书省左丞相。那时候,毛骧已经是锦衣卫指挥使了!而后的几年,胡惟庸的野心也逐步展露出来。我便命毛骧助他成事。在锦衣卫的帮助下,胡惟庸掌控了朝堂,也笼络了许多文武重臣。”

王小十在听。但他已经对这些不感兴趣了。

“可自始至终,胡惟庸也并不知毛骧是我北元的人,胡惟庸也从未有过投靠我北元的心思。不过在去年的时候,我发现江湖上有另外一股势力,在相助胡惟庸,搅乱大明江山!”

王小十扭回头看着他。“你不会又想与我说,是什么日月会的人吧?前次你便是假借日月会之名骗了我。那次是为救方孝孺,我不怪你。可这一次,你休想再故技重施了!”

“我又何必去撒这种谎话呢?前次死在万花楼的人,的确是日月会的人,却不过是其中一些寻常江湖人。”方夜雨力证自己话中的事实。“经我查证,这日月会背后之人财力甚大,与京城官员多有交好,在金陵城中也多有产业。而胡惟庸,也是他们极力交好的对象。”

“甚至于,胡惟庸还是日月会中重要的角色。”

王小十道:“即便你说的是真的又如何?胡惟庸已经要完了!不,他已经完了,再也掀不起什么浪来。”

“红燕姑娘!”方夜雨突然道。他突然提到了万花楼中那位姑娘。“红燕姑娘也是日月会的人!而如今,太子殿下已对她十分痴迷。试想,朝廷正对胡惟庸下手,那可是日月会在朝中最大的一位助力。你说,这些日月会的人将怎么做?”

“难道……难道他们会对太子不利?”王小十终于重视起了方夜雨的这些“废话”。前面都是废话,却不过是在为这最后的一句话来做铺垫。

若无前面那些废话,王小十也不会信他话中的一切。

方夜雨是个很有办法的人,总会让人相信他说的一切。

“你说清楚一些!”

方夜雨道:“而今,胡惟庸将倒,他必然不会死心。而借助日月会之力,更兼太子对红燕姑娘的痴迷,这其中便可大作文章。说不准,太子身边会有什么危险。而你王将军若肯援手,当能护太子周全。”

“哈哈!你方夜雨会如此好心?太子出了意外,岂非是你们最愿意看到的?”

方夜雨道:“我若要动手,岂非早就取了太子的性命吗?反倒是这日月会一但动手劫持太子,朝廷必然会将这笔账算在我们头上。那结果,将是我们北国所承受不起的。”

“所以,我将这一切都告诉给了你王将军。因为你是唯一可能信我的人!”方夜雨即说了,便一口气说了个痛快。“日月会,在大明朝中已经有了一定的实力。只不过他们韬光养晦,从未张扬,所以就连朝廷也不知道在中原境内,这个组织已经足够恐怖。”

“朝廷不重视,所以才不会防备。而你王将军,却足可以挫败日月会的阴谋!”

方夜雨继而道:“好了,方某今日所言尽皆于此,王将军信也罢、不信也罢,咱们后会有期!”

“你要去哪?”王小十问。

“太子若被劫,朝廷动乱,天下也将陷入战火之中。我若不趁此之前回到漠北,还能做什么去?”这就是他的态度。天下是否再次陷入战乱,好似都系于王小十一人的身上。

王小十真想问一问,自己是何德何能,竟能左右这样的天下大势。可他又该去问谁呢?问方夜雨吗?还是该问问这高高在上的老天爷,为何要与自己开如此之大的玩笑!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老天爷与王小十开了这么大的一个玩笑,又该让日后的他有何种成就呢?

若按官职、爵位,王小十已经是位极人臣了!

王小十在胡思乱想,而方夜雨却已经走了,一去便不回头,径直下了栖霞山。他好似将一切都托付给了王小十。包括金陵的动乱,和天下百姓的兴衰、安危。

不管方夜雨说的是真是假,王小十都要回京去看一看。至少这样,他能令自己心安。

…………

金陵城,歌声停息。秦淮河畔,也是行人神色匆匆,不敢多做停留。如此一般,苦了的自然是两岸商家。

而今的金陵城中,达官显贵一时间沦为罪人,下狱的下狱,抄家的抄家。纵然屁股下面是干净的,却也只怕受到牵连,而不敢出来行愉悦之事。

金陵城的官员尚且如此,寻常商贾、百姓也是人人自危。这胡惟庸案一起,的确是闹的满城风雨。甚至这风雨,也将会席卷大明各地!

王小十沿着秦淮河畔,一路上到了万花楼。若想找到太子,只怕就要到这万花楼上来了。

万花楼的老板娘很热情。连日里生意萧条,好容易来一位客人,容不得她不热情。

对于这位秃头的客人,老板娘可是记忆犹新啊。“这位公子,您是来找楠姑娘的吧。您快里边请!我们楠姑娘可从来都是挑客人,没有客人能挑她的。话说回来,也只有您这样偏偏气度的公子,才配入得楠姑娘的闺房去。”

王小十不愿闻她身上这劣质的脂粉味道,悄然退后了一步。“我不是来找楠姑娘的,我要找红燕姑娘。”

“真是不巧,红燕姑娘不在啊!”

“她到哪里去了?”

“被人请去了。”

“被谁?”

“这我就不知道了。”老板娘的脸色变的很快。“总之,也是这金陵城中的达官贵人。”

“达官贵人?”这老太婆不肯说。“带我去见楠姑娘。”

“好嘞!”她只在乎自己的生意。

王小十又见到了楠姑娘。两人目光的一个对碰,王小十便悄然的躲开。或许是他心中发虚,竟儿是从楠姑娘的眼神中看到了其他的东西。那是一点复杂之色,如人之痴情。

“难道真像方夜雨说的,这楠姑娘她……”

王小十不去想。“打扰楠姑娘了。”楠姑娘回礼。“今天我来,是有事情想询问楠姑娘。”

“公子请坐。”

王小十没坐,而是直接开口了。“我想问姑娘,可知道红燕姑娘去了哪里?”

楠姑娘道:“今天一早,有人接红燕姑娘去府上演乐。”

“去到哪家府上?”

“不知道。可我看的出,今日来接她的人是一个太监。”

“太监?”肯定不会是朱元璋的皇宫。那么说来,也就只有哪处王府了!除自己府上之外,也就唯有几位皇子的府中会有内臣服侍。“难道是太子!”

王小十这便要走。一切都与方夜雨所说的一般,太子的确是与红燕姑娘交往密切了些,今日都将之接到了东宫去!

“等等!”楠姑娘道:“你做什么去?难道你要去闯太子东宫?”楠姑娘聪慧,竟已猜出了其中的一切。

“这与你无关!”王小十的语气很冷。

“我要跟你一起去!”楠姑娘道:“方夜雨离开了,我也要走了!”

“你当然可以走。”

“可我不知该到哪里去。”楠姑娘道:“你这一闹,只怕我连万花楼也待不下去了,你又要我到哪里去?”

王小十问:“这是方夜雨教你的吧!”

“你怎么想都可以。”她一副跟定了王小十的架势。

“好,你在这里等我。我会回来接你的。”

“我要和你一道去!”

第三百五十六章 天下第一(2)

楠姑娘还是跟着王小十一道去了。有时候,男人真的很难拒绝女人。普通人很难拒绝美貌的女人,而似王小十这样的男人,则很难拒绝一个满眼含着情谊的女人。

这可算作是王小十的一个弱点。

还未等出了万花楼,楠姑娘便叫来了一顶轿子。

“你这是……”

“难道你要这样大摇大摆的去进到太子东宫吗?”楠姑娘是女人,美貌的女人,自会有她的办法。

两人上了轿,轿夫才抬着他们离开。而王小十虽也在轿中,身子却轻若浮萍,并不担任何的分量,因此轿夫抬起来也省力,从轿子外面也看不出,这轻飘飘的轿身居然载着两个大活人!

就这样,轿夫载着他们去往了太子东宫!

一路上,王小十都十分小心。他小心着不去与楠姑娘的身子接触。可轿子太小,容纳两人已经十分费力,所以他无论如何躲避,但只要还身在轿中,就必然会与姑娘不时的碰撞。

而楠姑娘毫不避讳,甚至不惜贴上来。这也令王小十更为尴尬。他甚至觉得,这是他所走过最漫长的一段路。

好在,地方终于到了。王小十可以松一口气了!他这一路上都想要询问楠姑娘,该如何进到太子东宫去。但他一路上也未张开口。他若一开口,姑娘身上的脂粉香气就会冲进他的脏腑去。

这味道是会让人醉的。即便王小十不是一个“醉客”,却也难以抵挡这香气的冲击。

两人下了轿。王小十几乎是逃一般的冲了出来。“这是、这就是太子东宫?”

“这当然不是。”楠姑娘理所当然的道。

“呵!”王小十明白了。从他这笑声中就透露着一股明了之意。“这又是方夜雨安排的?”

“我不该骗你。这是最后一次!”

“不必了!”王小十不是小气的人。但这方夜雨连番戏弄自己,而且还拉着楠姑娘一道来戏弄自己,这就令人有气,令人不得不气了。

楠姑娘道:“方夜雨临走时吩咐过我,如果王将军您来万花楼,就将您引到此处来。至于为什么,他不肯说,怕我知道后会有危险。”

“这是什么地方?”

楠姑娘仍旧摇了摇头。“方夜雨只说此处十分重要,务必想办法让王将军到此处。至于其他的,他不肯说。只说是此处对王将军十分重要。所以……”

“所以你就想了这么一个主意?你可真有办法。”

楠姑娘的确是有办法。与自己同乘一轿,自己心神恍惚之际,便稀里糊涂的被抬到了这里。

是自己大意了!若方夜雨想要害自己,在这里埋伏箭矢弓弩,机关暗器,或是大批高手,只怕自己已经身首异处了。可见,方夜雨是个很有办法的人。他若想要太子的命,也一定能够做到。如此也当证明,方夜雨今日话中的真实性!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呢?”方夜雨办事神秘,也越发令王小十感到好奇,而忍不住要进去瞧个究竟。纵然明知这院子里是龙潭虎穴,他也要闯一闯。

方夜雨若想害自己,早就可以动手了。这宅院里藏着的东西一定十分重要。非但对王小十十分重要,而且对方夜雨同样的重要!否则方夜雨不会费劲这般心力。

他可是无利不起早的人!几次与王小十打交道,他都是有利可图。在庐山截杀朱元璋时是这样,而救方孝孺时更是如此。只是不知道这次的背后,又牵扯到什么!

王小十就要进门去。可此时天色尚未黑下。但仗着他的身手,也不在乎是天黑、天明。

“你……”王小十看着楠姑娘。

楠姑娘道:“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这就如一个小妻子,在嘱咐临出门的丈夫。

王小十没说什么,什么也没说,转身便跃上了墙头。可忽而,他又纵身下来。“你去找一处酒肆、客栈之类的先落脚,我或许很久才会出来!”他还是嘱咐了一句,算是对楠姑娘殷切目光的回应。

这一下,轮到楠姑娘默然无语,不过点了点头回应。

王小十进了这宅院。很大的一处宅院,而他落脚之地是一处荒废的院落,什么也没有。杂草丛生,唯一的一处井台也塌陷了多半,井沿都被杂草所遮挡,一个瞧不见就会掉到下面去。

王小十出了这进院子,进入到了是更大的一进院子,而且院中更显荒败之气。只不过,这进院子中建筑更多,有亭台、有长廊,脚下是砖石地面。只不过,在砖石缝隙之间也都长出了杂草。这些杂草的生命力,远比任何人、任何其他植物来的更为顽强。

因为他们懂得“依附”,依附任何环境而生存。

王小十又走过了这进院落。他几乎走进了大宅院的所有院落,天色也在这期间完全黑下。

他甚至推开了一扇扇单薄的门板,看到了一间间破落的屋子,却始终都未见到人。这宅院中一个活人都没有。方夜雨究竟要自己来作什么呢?

入夜,王小十一直等到了现在。而现在,屋子中突然有了光亮。而那间屋子王小十曾进去过,倒也算是干净。

这个“干净”并非是屋子足够整洁,而是实实在在的“干净”,屋子里边丁点的摆设也没有,只有一座空屋子,地上和房梁上都满是灰尘。王小十一脚下去,还留下了脚印。

而现在,这样的一间屋子中竟然有了光亮,这岂非是怪事!

怪事的背后,藏着的便是诸多隐秘。王小十才不相信这是什么“幽冥鬼火”,或是鬼怪作祟。在背后主导一切的肯定是人!

王小十就在院中,看着里面的一切。而这时候,屋子中出现了人影,在晃动的人影。他随着灯亮而凭空出现,在屋子里左右打着来回。

接着,屋中的身影又多了几道,好似从原本那黑影中分裂出来的一样。这说明屋中又多出了几人。他们同样,在屋中左右晃动,在忙碌着,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难道是在打扫屋子?”王小十诧异的想着。

足足忙活了一个时辰的功夫,里面黑影的动作终于结束了。而这时候,房门大开,王小十也终于见到了这些黑影的真面目。

他们当然不是什么鬼魅,而是人,活生生的人,一个个穿着家仆打扮。而他们在房中所做的事情,也正是在打扫房间。

有时候越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就越是切实的发生了。而现在,他们正在打扫门前的庭院,往地上泼水弹尘。他们好似在房间中打下了一口井,清水远远不绝的从屋中盛了出来。

院子里逐渐也被燃起了火光,王小十藏身的更谨慎了。

终于,庭院前的主路也被打扫干净,一直到房门前都不染丝毫灰尘。而这时候,屋子里又出来一人。身着华贵,龙行虎步甚有气势。而从这人脸上,王小十觉察出了几分熟悉之感。他好似见过这人,许是如今,许是当年。总之他觉得很熟悉!

这人出来,先前那些“黑影”都恭敬的向其行礼,口称“东家”。而这人不过点了点头。甚至他连头都懒得点上一下。

“人带来了吗?”

“回东家的话,还没有。”

这富贵的男子又道:“等人带来了记得通知我!”

而这时候,宅院外面也有了动静。“是他们回来了!想必事情成了!”刚刚他还一副慵懒之态,而现如今却是打起了精神,好似那消息对他十分有利。

他带着人快步出了宅院,去迎接他们。而也是在这时,王小十悄然的进去到了屋中。

一个时辰之前,这里尚且是一间破落的屋子,满是灰尘。而现在,却已经是翻天覆地一般。

灰尘丁点不见,而这屋中却多了许多的东西。桌椅、矮塌、屏风、书柜、茶具,角落里还搭着一张幔帐,而后隐约像是一张架子床。

一切都如居家一般,器物、摆设一样不缺。

若非亲眼所见,王小十真想不到有人会在一个时辰的功夫变出这些东西来。

这些当然不是变出来的,而是搬过来的。这间屋子里定然有地道,连人带物都是从这密道中搬来的!

但这足以算是一件大工程了,此间主人做这些的目的是什么呢?

王小十刚想俯下身去查看那密道的所在,却是在这时院子中有了动静。是那男子带着家仆回来,王小十赶紧寻地方躲藏。

他藏身在房梁之上,也无人能够发现。纵然被发现,他也可撞破房瓦离开,可算是极为方便。

而这时,刚刚那衣着富贵的男子回来了,身后跟着的自然是他的家仆。他就坐在了桌案旁,十数名家仆分两侧而立。他好似在迎接什么重要的“客人”。

那“客人”到了。不知是什么礼节,竟将这客人五花大绑押送了进来。

这当然不是待客的礼节,却是对待犯人的规矩。而这犯人王小十却也认得!

“毛骧!怎么是毛骧?”想不到,堂堂锦衣卫指挥使,数日的功夫竟落魄如此。

这事情背后大有文章!

第三百五十七章 天下第一(3)

王小十仔细的看着。看着毛骧如何与这人搭话,他们又是为何会将毛骧带到这里来。

“方夜雨不是命毛骧离开了吗?”王小十知道,自己又被方夜雨给骗了。自己还是太单纯了!

方夜雨的话永远只能信一半。而这其中哪一半是真、哪一半是假,就要靠自己的运气了!但像王小十这样,将方夜雨的话尽信,至少还能得到那一半的真话。若他将之全部当做假话,那听与不听就没什么意思了。

所以,话无论真话假话,要说给对的人听。

王小十看着。就见,毛骧被按着跪在地上。他抬起了头,见到了这衣着富贵的男子,这富贵的中年人。

“是你!”毛骧显然也认得他。但他也打量了好一阵,毕竟他们已经多年未见过了。“怎么会是你?你怎么敢出现在金陵城?”

这中年男子道:“我为什么不能回来?他朱元璋欠我的,我为什么不能回来?”

这是什么人?为何会说如此的大话呢?

“哈哈……朱元璋的确是欠你的,可你又如何能讨回来呢?妄想!哈哈……”

王小十想起这人是谁了。从说话的语气,动作、姿势,从他外表的一切而认出了他。“沈万三!他是沈万三!”二十年间,沈万三自然也变了。这个史上的大明首富,如今又是为何到此呢?

王小十仍旧要听下去。

“你笑的好啊。这世间岂非就是如此可笑吗?当年朱元璋查封了我的家产,将我发配云南烟瘴之地。可如今我沈万三又回来,又赚下了亿万身家,我如今又是大明首富!”

原来这其中还有如此一段缘故。王小十在房梁上听的清楚。

当年,沈家在隆平府依靠张士诚,将生意进一步做大。后张士诚战败被俘,却并未牵连到他一个商户人家。

沈万三此人的确有头脑,将生意做到了大江南北,更是远通海外。

当年大明初立,且大批珠宝金银被元廷转移到了漠北,一时间金银周转不开。在朱元璋修筑城墙之时,不得已在民间征资。是沈万三出钱,助朱元璋修筑城墙。

后来,徐达北伐军回师,沈万三主动替朱元璋出钱犒赏三军,也正是如此才激怒了朱元璋,触碰到了朱元璋的底线。

按说沈万三是聪慧之人,该知道笼络军心乃是帝王的大忌,将帅尚且不敢如此,更何况他是一个商人呢?其根本原因,是朱元璋下达的禁海令!

当初大明初立,四面受敌。方国珍残部率战船出海,不断袭扰沿海百姓。无奈之下,朱元璋下达了禁海令,任何船只不得出海逗留。如此,虽防止了海匪袭扰,却也断了海上商路,断了很多人的财路。

沈万三为大明首富,海路所带来的财富也无可限量。如此,他才大拍马屁,希望借着与朱元璋共筑城墙的交情,好得到海禁的许可,发一笔独财。却不想,是将整个沈家家业都埋葬了进去。

这其中的关节,王小十不知,也想不到。但他却清楚,这沈万三是当年的老朋友,而且与自己交情不浅。他未想到,这老朋友却是在云南烟瘴之地受了苦。

沈万三何止是受苦那么简单?当初朱元璋本要杀他。是马皇后苦苦哀求,朱皇帝这才饶了他一家老小的命,而改为罚没家产。

可以说,沈万三富可敌国的家财,真正解除了大明初期的财政危机。这也是朱元璋不顾世人谩骂,而执意惩处沈万三的重要原因。

身为帝王,的确不轻松,甚至不得不背上后世的骂名!

但朱元璋仍旧给了马皇后面子,留了一点恻隐之心,却也为今日留下了祸患。

沈万三的确是一大祸患。连王小十都已看出,沈万三这次回来绝不是故地重游那么简单。他是来找朱元璋逃回一切的!

可他沈万三说到底毕竟是个商人,而且现在还是个见不得光的商人,他要如何才能向朱皇帝讨回公道呢?

“难怪今夜这宅院中会如此的折腾了一通!”刚刚那一切就都说的通了!沈万三发配之人,不敢光天化日的露面,便想到这一手。而其当年富甲天下,如今也是一方巨毫,当然不惜这点排场。

或许,他这是在暗中与朱元璋宣誓权威,挑战皇权。亦或者,是这样做会让他心里舒服些,暂时驱除心底的恶气。

现在,纪纲就跪在他的面前,趴在他的脚下。当年查抄沈家,自然是锦衣卫出了大力。如今沈万三回到金陵城讨债,自然也要从他开始!

沈万三站起了身,彻底俯视起了毛骧。这么多年流放生活,让他的心境变化很大。“听闻你如今牵扯进了胡惟庸案中,连朱元璋也都要杀你了!不过我给你个机会。只要你给我磕头行礼,并且今后归顺于我,我可以放了你。”

“哈哈……”毛骧笑容更胜,更为猖狂。“归顺你?你一个丧家之犬,纵然翻过了身来,又如何能让我归顺于你?真是笑话!”

“哈哈……”沈万三也笑了,却并未将这当成是一个笑话。“我知道你凭的是什么?你是蒙人中的奸细,是指望着那些北元的人会来救你吧!实话告诉你,方夜雨已经离开了,他不会来救你了!”

沈万三竟也知道方夜雨!看起来,他并非单只是一个富商那么简单。当年的天下第一富商,而今又在暗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又听沈万三道:“你即是锦衣卫指挥使,又是方夜雨的人,当听说过日月会吧!”

“日月会?你是……”

“不错,我就是日月会,是我亲手创立的日月会!”沈万三语出惊人。“当年我不过是个本分商人,奈何朱元璋屠刀悬颈,欺我朝中无势,将我家财抄没,亲族老小发配。从那以后,我便知道了权利的重要。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若仍旧守着我的财富,我同样是天下第一富商!可我不愿再为朱元璋做嫁衣了。”

“所以我创立了日月会,意在分裂大明!如今,我会中遍及能人异士,更有大批财力作为后盾。上至朝堂,下至江湖,都有我日月会中人。他朱元璋枯坐奉天殿上,又岂知我如今的实力?”

“哈哈……”毛骧仍旧在笑,沈万三越说他便越笑,似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可王小十却笑不出来了。他如何也未想到,这日月会真如方夜雨所说,是确有其事。而且这背后之人,竟也是自己的老朋友,当年的天下第一富商沈万三!

“你觉得好笑吗?是没想到我沈万三会有今天?可笑朝廷对我日月会不以为然,实不知朝中六部多有我们的人。就连胡惟庸都是我日月会的人!”

毛骧止住了笑声。“难怪,朝廷几次关于日月会的奏章都被压下了。”

沈万三道:“是啊!我当年被朱元璋发配云南,而日月会也发迹于云南。云南王沐英,统兵一方,曾多次上报朝廷关于我日月会之事。可奈何朱元璋未将我们这些草莽小民放在眼里。他便是忘记了,他当初也是起身草莽。真是讽刺啊!”

的确是够讽刺。一切都只因为他们之间站位不同了。只能说,人不是会换位思考的动物。他们彼此心中,所追求的都是自己的正义,一人的正义,而非公义。

云南王沐英,当然也是王小十的老朋友。当年那个小屁孩,跟在王小十身后碍事,那个“猪队友”,如今也是能够统兵一方的云南王了。时过境迁,沐英都已经长大了,可王小十仍旧未老。

“云南王!若非云南王在南境抵御外族,你又如何会肆无忌惮的跑回京城来?”毛骧清楚这一切的内幕。

“不错。但事到如今,沐英也无力阻止我了。现在,该是我向朱元璋讨回一切的时候了。摆在你面前的是两条路,你若不肯归顺,就只好用你祭刀了!”

说刀便有刀,鬼头大刀正是行刑时所用。

未想到的是,毛骧竟然宁死不降。“你沈万三区区一介商贾,竟也想让我归顺。虽然我身为北国臣子,可我却十分敬佩朱元璋。而你,哈哈……”

余下的话毛骧未说出口,但这放肆的笑声却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

“好!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了!”沈万三要亲自操刀。

鬼头大刀在他的手上,被高高举起,直举过了头顶,刀刃上的寒光足以映照在王小十的脸上。

刀锋将落未落之际,王小十垂手抓住了刀身,夺过了鬼头大刀。顺势之下,王小十也从房梁上落下,就落在毛骧的身边。

“什么人?”周围的家仆围拢过来,聚集在了沈万三的身前。

“王将军!”毛骧脱口叫出了王小十的身份。

“王小十?”沈万三没想到。或许他听说了王小十的事,却没想到他们这一对老朋友会以这种方式见面。

“万三哥!”亦如当年一样。一样的称呼,一样的目光对视。他们或许从未变过,只不过是这世道变了。从至正年间变为了洪武年间!

第三百五十八章 小羽的下落(1)

“王将军!”沈万三并未太过觉得意外。他这次回京来,若有机会也要去见一见王小十。不想,这机会就来了。“王将军而今身居高位,自是福泽深厚,却为何到我这荒僻小院之中来呀?”

他说话时不像是在面对老朋友,倒像是面对素日的冤家。一切都只因为时候不对,这场面是在不是个叙旧的时候。

“万三哥,多年不见,可还好吗?”

“好。托洪武皇帝,与你国公爷的福,沈某人近来一切都好。”

王小十道:“当初的一切我并不清楚,也不好评说是否对错。但今日既然叫我赶上了这一幕,我就不能不管。”

“你要救他?你可知道,他是北元在大明的奸细,你也要救他?”

“没错。”王小十点头,而眼神却是一瞬不瞬。

“你当真要救他?”

“不,我是在救你!”王小十道:“与大明为敌终究不是出路。万三哥,作为老朋友我奉劝你一句,事到如今还是安稳度日为好。若有机会,我会请陛下撤销对你的刑罚,你自可重新去做良善商贾,去做你的大明首富,去做你的天下第一富商。”

“不会了。我不会再将性命放在朱元璋的手里了。”

王小十仍旧想着劝说他。“万三哥,当初元末乱世,张士诚、陈友谅尚且抵不过朱元璋,凭你区区一个日月会,又如何能与大明为敌呢?”

沈万三铁了心。而今他们也已经是敌人了!在各自所追求正义的道路上,两人越走越远。

“好!既然你说我日月会无力抵抗朝廷,那么我今日就让王将军你见识一下!”

“怎么见识?”

沈万三道:“跟随我进金陵城的,是江湖上的好手。你若不信,大可出手试一试,看他们能力如何,是否能媲美朱元璋身边的大内高手。”

“何必呢?”王小十道:“你这是在与我置气。纵然你身边的护卫不亚于朱元璋的大内高手,难道你能凭借着区区数人而强占皇宫吗?”

“你怕了?”他这是在激火。

“我怎么会怕?不如这样,你我兄弟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

王小十道:“万三哥富有四海,我自然不敢在钱财上与你相赌。”王小十也算是夸赞了沈万三一句。“我们就赌今夜。如果你身边带来的人能够击败我,我就不去阻止你。反之,若今夜院中这些人都败在了我手上,你就要退出金陵城,安安生生去做你的商人。而且还要让我把毛骧带走!”

“王小十,你可知道这院中内外我一共带来了多少人?”

“不知道。”

沈万三又问。“那你可知道,江湖上能人辈出,一山还有一山高,已非如当年一般。”

“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敢与我打这样的赌?难道就不怕我命埋伏在金陵城中的人手一拥而上,将你切成碎肉吗?”

王小十道:“你若是怕了我,自然可以那么做。”

“好!不愧是王小十。气度更胜当年。这个赌我与你打了!王将军,院中请吧!”屋子里地方窄小,自然施展不开。而且今夜非是一人,而是一个“大场面”,王小十今夜说不准是要一人独斗数人,还是要独斗数十人!

庭院中,两侧已经站满了人,人手中举着火把,将院子照耀的宛若白昼一般。看起来,沈万三此番回京是做好了足够的准备,也不怕被京中的衙门发现。

“这些都是我的人!”

王小十一目便望了过去。就瞧着,这些人眼中无神,好似并无半分紧张之感。又或者说,这些人不过是小喽啰而已,并非什么高手,不过是被沈万三雇佣而来的伙计而已。

“如果只有这些人,那这个赌打与不打也就没有必要了!”

“好,王将军好气度!”这已经是他今夜第二次夸赞王小十了。

“请!”

一字出口,院中多出了数道身影。五个人,赤手空拳的五个人,身子也并不厚实,身上的衣衫也并不如何华贵,但整个人精神内敛,气息沉稳,双腿微分之间保持着重心,双手自然的垂在两侧。

这才是所谓的好手,能够令王小十重视的高手!

“王将军,这几位如何?”

“好!”

沈万三道:“似这样的人,我日月会中多的是。我也不难为你,只要你能过他们五人这一关,我便答应你。”

“好!”王小十又说了一句好。他也不曾问是否要单打独斗。这不过是一场赌约,所谓赌之一道,便是无所不用其极。慢说是群起围攻,纵然在背后下手,或是使用暗器,都在此列之中。若王小十在乎这些,就不会与之打上这个赌了。

王小十一步一步走了过去,与那几人离着更近了。而这时候,他们五人乍而分开,扑向了王小十的周身。

王小十仍未动,直到五人将王小十围在了当中。看起来,他们五人是要一并出手了!

这并非什么比赛,沈万三也不会为他喊“开始”。这五人忽然而动,围着王小十转身,好似要将之转晕了一样。

突然,其中一人出手了。偷袭向王小十的后背!

王小十察觉到,身子转过,挥拳迎上。

而后,王小十身后的一人又再次攻了上来。

如此这般反复,十余招过去。而这五人每每出手之际,都是自王小十的身后发起攻击,力量也始终一致。王小十对这五人的功力也大致有了一个猜测。

这五人合力,的确算的是好手,却也未必是江湖顶尖高手。

无论是当年,或是而今,王小十的眼界都很高,他所接触的好手亦如蒙赤行,或是当年的白莲教高手若放在今日,都远超这五人。

王小十不知道,沈万三是哪里来的自信,竟想要以这些江湖上的二流高手来对抗朝廷。

突然间,这五人的动作变了。他们五人动作整齐划一,身形突然停滞的毫无征兆。而后,面前一人出拳打向了王小十。

王小十同样以拳迎上。

而这一次,王小十却是失策了。他原以为自己很轻易便能够挡下这一击,可谁想到,这一击之力大,是先前从未有过的。这大力之下,王小十不及,身子被打的倒退。

他被五人包围在当中,身子后退必然会撞在身后那人身上。而身后这人却未趁势攻击,而也同样悄然退步。五人仍旧保持着包围之势。

忽而,那拳劲又到了,仍旧是从正面打向王小十。

王小十擎双臂,举大力阻挡,却仍旧被打了一个趔趄。这一拳,好似比刚刚的力道更盛。

“为什么?这几人的拳头怎么一拳重过一拳?难道刚刚他们力道有所保留吗?”

王小十疲于支撑。这拳劲一拳重于一拳,已经让他有些无力抵挡。

这是最后一击!王小十挺起了最后一拳,奋力的迎上。

他闭上眼,感受周身的一切。这一拳,他非但是力道用的很大,也将速度发挥到了自身的极致。脑海中,王小十能够想象到这一拳之后的景象。他好似已经先于一步看到了这一击对碰的结果。

王小十彻底没了先前的轻视之心,将这几人当做了真正的对手。如蒙赤行那般恐怖的对手。因为他们如当初的蒙赤行一样,让自己有了一种无力之感。

这几个人很怪。从他们的拳劲上,王小十感受到了自己的力量。他们好像懂得将旁人的力道加以运用,再重新转嫁到对方的身上。

想通了这些,王小十不再去刻意抵挡,也不出拳相迎,任凭这些拳头打在自己的身上。

他周身气息内敛,皮肤坚硬如铁。这五人的拳头轮流打在身上,王小十却并未觉得如何。

如此这般,当说明了王小十的猜测。这几个所学的功夫,是一种以力打力的功夫。自己用了多大的力道去打他们,他们便返还更多的力道。反之,自己若不为所动,他们的力气也将大大衰减。

想通了这点,王小十任凭他们的拳头打在自己身上。

而王小十也并非被动的挨打。在拳头临近自己胸前之际,王小十悄然出手。手臂刚一抬起,便将这一拳的速度发挥到了自身的极致。这极快的一拳却是打向了面前之人的咽喉!

这几个人的功法虽怪,可一旦被抓住了这破绽,应对起来当很轻松。更何况,王小十的速度足够快!

顷刻间,每人挨了王小十大力的一拳,各自被打退,被打的喘不过气来。

如此,也当算是王小十胜了!

“万三哥,这个赌约如何?是否非要见了血才好?”

沈万三已不似当年。而今的他,性情中带了些铁血的味道。“这几个没用的东西,你若杀便杀吧!”

“好!”话音才落,王小十又一次出手了。这一回,他是下了杀手!

他本不需要这么做的。但他非但是要将毛骧带走,更是希望沈万三回头。可而今的沈万三,他的心已经成癫狂之状,需要一些特别的东西才能令他回头。而鲜血,岂非便是一计“良药”?

第三百五十九章 小羽的下落(2)

杀了这几人,王小十也并无任何的负罪感。乱世如此,他们伙同日月会作乱,自该是落得如此下场,死在自己手里与死在朝廷手里又有何分别?

即便是沈万三,若非王小十与之有着深切的交情,他也不会苦心劝他回头。

他希望沈万三能够回头。“怎么样?万三哥可愿意就此罢手吗?”

“当然不愿意。”

“难道你想毁约?”

沈万三道:“不。我沈万三说出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绝没有收回的道理。今天是你赢了,我虽不愿,却也要履行约定。这个毛骧,你就带走吧!”

“还有呢?”

沈万三道:“我也会命人撤出京城,不再趟这浑水。”

“多谢万三哥!”

“罢了!”沈万三无奈的摆摆手。“是我小看你王小十了。若早知如此,我绝对不会与你打这个赌。不过我也劝你一句,朱元璋绝非良善之人,你要好自为之啊!”

“多谢!”王小十真的要谢他吗?该是反过来,沈万三应该好好谢谢王小十才对。王小十何止是救了毛骧的命,更是救了沈万三的命。

对于沈万三所说的话,王小十并未放在心上。他还不相信朱元璋会对自己下手。

他带着毛骧离开。而后,身边之人对沈万三道:“东家,您真的要撤出金陵城吗?”

沈万三道:“或许,此时退身才是正路。也算是我欠王小十一个人情吧。”

“那胡惟庸我们还救不救?”

“你说呢?”

“……”

离开这宅院,王小十面色不变,但心中的惊诧却分毫不减。他又想到了方夜雨!只怕现在,方夜雨是笑的最为开心的一个。他假借楠姑娘之口,将自己引到了这里,与沈万三见面,其目的已经不言而喻,不过是想让自己帮忙救出毛骧。

自己又中了方夜雨的计。可若早知今夜如此,王小十也会义无反顾的去这么做。因为毛骧的命实在是太重要了。非但对方夜雨十分重要,更是对自己也同样的重要!

“多谢小十哥!”毛骧谢道。

“不用谢我,是方夜雨把我骗来的!”

“还是要多谢你。”毛骧道:“若无事,我就先走了。”

“你到哪里去?”

毛骧想也不想的道:“离开金陵城。到哪里都无所谓。”天下之大,自有他的存身之处。但王小十虽救了他,却并未想要放他离开。

“你还不能走。我有事情要问你!”王小十问了。“小羽在哪里?”

“你……你怎么会问我?”

王小十道:“来此之前,方夜雨就曾对我说,今夜的一切十分重要。楠姑娘也说过类似的话。所以,我思来想去,也就唯有他们母子的下落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了。而且,你曾经任锦衣卫指挥使,朝堂内幕你多有了解。想必他们母子的下落你也清楚吧。”

“我……”毛骧不知该如何回答。

王小十又问,“是不是陛下将他们母子安置在了什么地方?而最有可能去执行这个任务的,就只有你们锦衣卫了!”

“小十哥为何不去问陛下呢?”

王小十又何尝不想去问呢?可他回到京城后,几次在朱元璋面前提起,朱元璋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刻意的对其有所隐瞒。

朱元璋若想要说,他岂非早早便说了,又何至于等到今天呢?

王小十道:“你若不肯说,我就只好去找方夜雨了!无论他到了何处,哪怕是到了漠北荒芜之地,我也要找到他,逼他说出来。”他知道毛骧不怕死,也不会怕威胁,但他却是忠于北国的人,当然也是忠于方夜雨的人。否则方夜雨也不会废了大力气,引自己来救出毛骧。

“不可!”毛骧道:“关于尊夫人母子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当年……”这是当年的故事,比任何故事都要离奇。

“那是在陛下定都、登基之后,也是你失踪数年之后。这数年间,陛下从未放弃过寻找,却仍旧不见你的踪迹。如此,朝廷官员流言纷纷。有说你是死在了张定边的手里。更有说,你是投降变节,已经投靠了方国珍!”

“笑话!”王小十岂非好端端在这里?

毛骧道:“当然是个笑话。徐帅等人听了这流言,无不嗤之以鼻。可奈何三人成虎。陛下登基之后,又性情大变,好似对谁都不肯轻信。”

“后来呢?”

“再后来,尊夫人与令公子便失踪了。”

“失踪了?”

“同样有传闻,说是你已随方国珍才部逃往海上,暗中将妻儿接走。但我猜想,这必然是朱元璋所为,意在让他们母子免受流言之苦。再者,也是为防流言成真,而做好了准备。”

“做好了准备?是将他们当做威胁我的道具是吗?陛下不信任我?”

毛骧道:“朱元璋从未有真正信任的人。”或许在他登基之前,还不是这样的性情。可现在,却谁也说不好了。若他无有这样的心思,又何故会迟迟不让他们见面呢?

可转而,王小十也想通了一件事情。毛骧的话,也未必就是正确的,未必就可以尽信。

毛骧是什么人?他是方夜雨的人。而如今的一切,也都在方夜雨的掌控之中。

打的交道多了,王小十知道了方夜雨其人如何。他的话,只能相信一般。所以王小十对毛骧的话也是如此!或许,朱元璋真的将小羽母子藏了起来,但其目的却并非会如毛骧所说的那样。

而且,毛骧如此解释,只怕也另有原因!

与方夜雨打交道多了,王小十自然变的聪明了。“你是想让我与朱元璋产生仇视吧!刚刚那些话,都是方夜雨要你说的。他在哪?”

“我不知道。或许他现在已经回漠北了。”

“胡说!”王小十身手抓在了毛骧的肩上。大力之下,险些要将毛骧的肩头捏碎。“告诉我,方夜雨在哪?”

“没用的……”毛骧和痛苦。“我不怕死。不怕死在沈万三手上,当然也不怕死在你王小十的手上。”

“你的确不怕死!”王小十手上又重了几分力道,已经让毛骧痛的无法张开口说话。同样的,也令他无法抬手抵抗。“但方夜雨怕你死!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引我到这里来救你!现在我倒要看看,他是否会眼睁睁瞧你死在我手上!”

连日来,被方夜雨三番五次捉弄的气愤,都发泄在了毛骧的身上。眼瞧着,他的肩胛骨就要被王小十所捏碎。

“住手!”那不是方夜雨的声音,却是楠姑娘的声音。

她来的倒是巧啊!

“王将军,还请你放了他!”

王小十道:“你凭什么要求我?除非方夜雨来求我。”

“好,我这就带你去见方夜雨!”

“哈哈……”王小十又笑了。他在笑自己,笑自己是个呆傻之人。他非但是被方夜雨给骗了,更是被这位楠姑娘给骗了。从一开始,她就知道方夜雨的一切。

“王将军,请您放手,我立刻就带着你去见方夜雨!”

“好。”可王小十仍旧没有放手,不过是手上减轻了几分力道。但一股内息透体,已经令毛骧失去了战力,只能老老实实被王小十拖着走。

路上,楠姑娘道:“王将军,是我们骗了你,但方夜雨是情非得已,还请您大人大量,不要记在心上。”

王小十不语。但这更令楠姑娘忧心。她很懂男人,她当知道,若一个男人嘴上不说,往往便已经放在了心里。

“为了方夜雨,毛骧付出了很多,所以无论如何,方夜雨都会保证毛骧的安全。”

王小十仍旧不语,就好似听不见姑娘的话。他是怕,怕自己一开口,心就跟着软了。有时候,男人是很难拒绝一个女人的。如果自己开口,楠姑娘顺势求自己放了毛骧,自己该怎么做?

所以他没办法。从前,王小十无论面对何等境地,都有摆脱困境的办法。可如今,他屡屡被方夜雨戏弄,已经变的对事事都没有办法了。

而如今唯一的办法,便是让自己强硬起来。所以他打伤了毛骧,逼迫方夜雨出来。

“地方到了,王将军请吧。”

他们又回来了。在刚刚,王小十就已经猜到这地方了。万花楼,方夜雨始终都在,就在楼上稳坐,却搞的自己团团乱转。这岂能让人不气?

王小十几乎是强横的撞开了万花楼的大门,提着毛骧上了楼。楼上,阵阵丝竹之声不绝。这方夜雨当真是好兴致啊!难道他不知自己已经找了上来?

方夜雨当然知道。他若猜不到,便不是方夜雨了!漠北蒙人贵族中,精心培养出来的人物,果然非同小可。或许在武艺上他与蒙赤行相距甚远,可这对于人心的把控,只怕已经远胜其师了。

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怕的。但王小十不怕。他孤身一人上楼,又有何俱呢?大不了一死罢了。

王小十同样不怕死,甚至比毛骧更加敢于直面死亡。因为他已经是死过好几次的人了!

“方公子,你真是好兴致啊!”

方夜雨道:“多谢王将军将毛骧救回。”

第三百六十章 小羽的下落(3)

“请坐!”

王小十当然坐下,同时他也放开了毛骧,让其出去。他已经见到了方夜雨,再扣着毛骧也就没有必要了。

王小十开门见山的道:“方夜雨,玩笑已经闹够了,今天我来是要听你说真话的。”

“好!”方夜雨道:“你与家师的约定日期,已经不过半年。到时候,你们就要生死之战了。”

他说的没错。与蒙赤行的那一战,王小十初时只想逃避,可而今却添了几分期待。那就好似一场别开生面的游戏,让人为之兴奋。

方夜雨道:“所以,在这之前我不会对你动手。我要让你活着!一直到你与家师一战结束。虽然我并不认为你能获胜,但家师却很看好你。”

所以,这一战胜负如何,谁也不清楚。包括蒙赤行自己也不清楚。若真有那万中之一的意外,使得蒙赤行落败身死,那对北国来说,将是一大损失。而如今的方夜雨,是承受不住如此之损失的。所以他想着,是否能够避免这一战。而唯一的办法,就是让王小十成为自己人!

所以,他在金陵城中,令王小十去劫下了方孝孺,又不遗余力的挑拨王小十与朱元璋之间的矛盾,为的就是令王小十与朝廷渐行渐远。最不济,也可令大明朝廷损失一个有潜力的高手。

当这一切说完,王小十的心境平息。“就为了这些?”

“当然,这其中的一切也是我要做的。救方孝孺,包括今夜的毛骧,都是我要做的。”

“毛骧对你也如此重要?”

方夜雨道:“毛骧在大明朝廷卧底多年,令北国有了喘息之机。若非有他,只怕徐达北伐早已将漠北荡尽。而且为了大业,毛骧牺牲了自己的爱人。他为我付出了太多,而我唯一能做的,便是避免不必要的牺牲。”

毛骧深爱着燕儿,只可惜当初庐山县刺杀失败,燕儿与王英都死在了那里,死在了毛骧的面前。如此,毛骧哭了许久,为了心上之人。

王小十倒未看出,方夜雨也是个重情义的人,并非是他所想象的那种,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甘愿牺牲一切的人。或许正是这样亦正亦邪的性格,才令方夜雨身上多蒙着一层神秘。

“所以,你想借着小羽的事情,让我与朱元璋产生隔阂。”

方夜雨道:“非也。这一切都是事实。”

“你还说?”

“我当然可以说,因为我现在没必要骗你了。的确,当年尊夫人与令公子的确是被朱元璋悄然藏了起来。或许,他最初的目的是为了保护他们,令他们免受流言侵蚀,以及无尽的麻烦。要知道,当年王将军你得罪了的人可是不少啊!”

的确是这样!张士诚部,以及白莲教旧部,元廷,乃至是张定边,都将王小十当做大敌。

方夜雨接着道:“可如今,王将军还未觉查朱元璋包藏祸心吗?他若真如当年般相信王将军你,又何故迟迟不曾告诉你尊夫人与令郎的下落呢?”

王小十也被问的哑口无言。而今,他们母子是王小十在世上唯一的牵挂和寄托了,朱元璋若无别样的心思,又何苦不让他们相见呢?

纵使无法令他们想见,也该实情禀告的才是,何苦弄到如此离心离德的地步。

若非王小十对朱元璋仍旧抱有信心,说不准早就信了方夜雨的话。

但现在他还不信。方夜雨的话永远只有一半是真、一半是假,他还无从判断哪一部分是真实的。

“王将军,你信也罢,不信也罢。在你与家师决斗之日前,我都不会再来打扰你了。而今你已身在金陵城,自可亲自去探知这一切。我想,金陵城纵然迷雾重重,也抵挡不住王小十这双慧眼。”

“告辞!”王小十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已经推门离开。

时事繁杂,搅扰的人心乱。王小十终于知道,为何许多习武之人,情愿深山苦修,追求所谓的“武道”,却也不愿搅扰到俗世之中。因为那远不如独处深山来的自在。

这一刻,他好似更加懂了蒙赤行。蒙赤行愿与自己生死决斗,是否出自与对武学的追求,也出自于对纷乱俗世的一种摆脱呢?

俗世纷纷,谁又能真的看透呢?王小十一梦便是二十年间,看似超脱了俗世,超脱了时间的掌控,可实际上他又如何不是俗人呢?是凡人,是被时间所摆布的凡人而已,片刻不得自由。

自由,那真是一个好东西。世间一切令人身不由己的东西,都是自由的敌人。正如此刻的王小十,纵观金陵城中,好似他只余下了敌人。从刘伯温死后,他便没有了朋友。

不,他还有家人,还有亲人。他要去找自己的家人,他要去问朱元璋。纵然惹得朱元璋不快,他也不在乎了!

可朱元璋却不是谁想见便能见到的。

这天,王小十又出了门。街面上,已经多看见了红色。年节将近,百业兴盛,而王小十的心仍旧是孤独的。

几日间,火红之色映满了金陵城。年节真的近了!

又过数日,火红色退去,满街竟看不到丁点年节的气息。可年节未到,难道人的心已经失去了火热。

这时候,王小十打听到了原因。皇后病重,凤体垂危。国丧将近,百姓们自觉撤去了红对联,亦如往常一样。而紫金山上,香火越发旺盛,每日里都是百姓自发上山,在为皇后娘娘祈福。

王小十也跟着去过,从早到晚,也未能上得山去,只好又退了回来。他是真心想要为马皇后祈福。既然去不成山上,便让左慈请了和尚、道士来到府上,设香案为马皇后祈福。

或许是他这些举动被上苍听到,这日一早,朱元璋便召他入宫。

这当然不会是被老天爷所听到,而是被朱元璋所听说了,所以才叫他入宫。

这一次,王小十被直接带到了马皇后的寝宫,在内臣的陪同下,去见了病榻上的马皇后。

马皇后不过脸色苍白了些,气息弱了些,其他并不见如何的要紧。

“小十,你来了。”

“皇嫂。”

“给王爷看坐。”马皇后好似有什么事情要嘱咐王小十几句。可说来说去,不过两句话。而这两句话也是说的断断续续,甚至王小十都听不清。

而后,马皇后的意识便模糊了,口中喃喃的自语,却也不知说的是什么。

王小十便退了出去。当他走到寝宫门口的时候,御医也被召了进去,为马皇后诊病。

马皇后所说的那两句话都是关于朱元璋,她记挂着朱元璋,却偏又要当着王小十说起,只怕是希望王小十继续帮衬朱元璋。

这时候,朱元璋也传话要见王小十。他只能去了。

朱元璋也如同老了一般。他的眼神疲惫,正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而倚靠在椅子上。

“皇兄!”

朱元璋还未睁眼,也未开口,而是先行摆了摆手,便有内侍为王小十搬来了座椅。

“见过你皇嫂了?”朱元璋开口的同时睁开了眼。

王小十道:“见过了。”

“她如何?”

“皇嫂吉人天相。”这是安慰人的话,也是世间最为善意的谎言。

朱元璋道:“还记得当年,我带徐达他们反出濠州,将你嫂子一人留在了那里。后来濠州兵困,郭子兴被韩林儿、孙德崖等人驱赶出来,才将你嫂子送到滁州。”

朱元璋一字一顿的说起了当年的事,整个人好似也回到了当年,在为当年的一切而伤感。

王小十道:“皇兄不忘旧日情分,可算真性情。”

“当初鄱阳湖一战,前后耗时两月有余,是你嫂子在应天主持一些,民生安定,军资充沛。若无这安定的后方,我们如何能与兵强马壮的陈友谅争雄?”朱元璋犹自道:“若你嫂子是男儿,足可当得国公之位。”

“皇嫂的确是巾帼英雄!”

朱元璋又道:“朕的皇子们,也多得皇后教诲。尤其是标儿,多得他母亲仁厚的一面,这点令我很放心。”

王小十越听心越惊。难道这朱元璋也要交代后事了吗?

这时候,朱元璋好似坐的太久有些累了,而站起了身。他径自走过了龙案,走到了王小十的身前。

王小十也跟着站起了身。

“小十,而今你嫂子病重,朝中医官无有办法,民间医者也束手无策。大哥好苦啊!”朱元璋竟然哭了。他已经很少会表露自己的真性情了。

所处的位置越高,身边的朋友便越少。当他走到世间之最,孤峰绝顶的时候,身边所余下的唯有寒冷。刺骨的冰寒。

王小十一时间呆愣在了这,不是该如何劝说他才好。他唯有等,等到朱元璋自己收止住了情绪。但好在,朱元璋很会控制情绪。

朱元璋收止住了哭泣。“当初若非你嫂子,只怕我也无力反出濠州。她对我的帮助,不亚于朝中任何一位将帅。可如今,她重症不愈,而能救她的,也只有小十你了!”

这最后一句话,打了王小十一个跟头。“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三百六十一章 天大的误会

“这话是什么意思?”王十在心上问,在眼中问,却唯独没有从口中问出来。“皇兄,您这话从何说起啊?”

朱元璋道:“十,如今也唯有你有办法救救她了。大哥求你了!”

“别这样。”王十被逼迫的手足无措。“如果我有办法,自然会帮忙的。只不过……”

朱元璋道:“好,我问你。你而今可还保持着原来的面貌?”

“没错。”

朱元璋又道:“二十年的时间,在你身上丁点的岁月痕迹也不曾留下。十,你是否有长生不老之术?”

“这……”王十脑中一阵迟疑。原来朱元璋是这么想的!

古之帝王,天下一人,莫不追求长生之道。而在常人心中,那不过是前人传记中的东西,不过是上古的神话传说。但朱元璋切实见到了,他见到了王十身上的神迹,便打从心中认定。

“原来,皇兄一直认为我有长生不老的功夫!”王十终于明白了。难怪,他自打回到金陵城,或者说是与朱元璋相见之后,便总觉得朱元璋的目光始终带着探寻之意。他那是在挖掘自身的秘密。

王十道:“说实话,我现在也是满心的懵懂。我如何会变成这个样子,连我自己也不清楚。”

“十,你可是在记恨大哥?”

“我有何事会记恨大哥呢?”

“那你为何不肯与我说实话呢?。”朱元璋挥手将他赶开。这一刻,朱元璋的身姿又重新变的挺拔。

王十有苦难言。他要如何才能说的清楚?“皇兄,我的确无法救治皇后娘娘。若有丁点隐瞒,甘愿受天打雷劈!”

“够了!”朱元璋的厉吼声不比王十的誓言来的更弱。而后,朱元璋打身姿重新变的挺拔,他又变回了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朱洪武了。

“你下去吧!”

“皇兄……”

“十,你我兄弟,不要为了这些事而烦心。你先回去吧!”朱元璋一时变的很冷静。

王十离开,殿上只余下朱元璋一人。“你相信他说的话吗?”他不知在与谁说话。

“臣不知。”自然有人回答。

“十心中的秘密,或许天下间,唯有一人能够将之挖掘出来!”

…………

王十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离开了皇宫。他如何也没想到,自己与朱元璋之间的误会、隔阂,居然都源自自己身上。源自自己身上的怪异。

“长生不老!”王十苦笑了一声。“朱元璋竟也相信长生不老的传言。”或许他原本并不相信,而直到见过了自己之后……

难道伴随在自己身边的,只有无尽的愁苦和麻烦吗?

王十自觉遇上了大麻烦,天下间最大的麻烦。他被皇帝猜疑,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而后的时间,王十便留在府上,思考该如何应对朱元璋的猜疑。

年节一过,噩耗便已传来。人人敬重的马皇后,当朝国母,因重病不治,而魂归幽冥。一时间,金陵城中悲声切切,宫中大丧之音不绝。

出灵当日,天公也不作美,辰时便已阴云阵阵,巳时开始便是绵绵细雨,好似上苍都在为马皇后的辞世而感到伤心,而忍不住落泪。

王十也去相送,一直将马皇后送入陵寝。他看到太子朱标悲切之极,嗓子都已无法做声。他也看到朱元璋黯然神伤,心若哀死。

可他却什么也不能做。若王十真有长生不老之法,真有起死回生之术,他又如何会眼看着马皇后撒手人寰?

他心底的悲切一点也不比朱元璋来的要差。

终究,人力是无从与天抗衡的。生老病死,莫非人之大关,唯有自己才能闯过去。

送葬了马皇后,皇帝携百官回京。而回京之后的第一件事,朱元璋便吩咐人将王十抓了起来。

由不得王十解释什么,因为现在朱元璋什么都不肯听,他也什么都听不下去。

监牢之中,王十面壁而坐。朱元璋也算没有亏待他,这间牢房十分干净,而且只有他一人。整个牢房都很清净,好似只有他一人而已。甚至于,王十每次的呼吸声都能够在牢房里产生很大的回音。

两日的功夫,王十面对牢房内中的一切也越发淡然。这两日来他不吃不喝,全凭一口真气吊着。他与朱元璋之间有很大的误会,他只等着朱元璋传唤他时,能够好好解释一番。

“有人来看你了!”狱卒是个上了年纪的人。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待的久了,他身上都透露着一股**的霉味。

“王爷!”来人是左慈,王十府上的大管家。“王爷!”

王十扭回了身。“哭的什么?等到陛下消了气,就会放我出去了。”

“王爷,不会了。”

“什么不会了?”

左慈道:“陛下已经下令,判了您斩刑,不日便要执行了。呜……”左慈哭了。

“别哭。”王十心中没有悲切,也没有任何的惊慌,好似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他甚至还在安慰着左慈。原来自己在金陵城中还是有朋友的,这岂不就是吗?

“王爷,我给您带来些东西。”左慈拿过了一个食盒,似变戏法般的从里面取出一样样的吃食,有荤有素,还有一壶酒。“王爷,我能为您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好!”王十的手伸过木质的栅栏,抓起酒菜就填到自己的嘴里。吃的虽狼狈,却也当得一个痛快。

吃了个半饱,王十的手上突然一阵痉挛。接着,酒壶从手心滑落,砸碎在了地上。而王十整个人,也正承受着莫大的痛苦。他的脸上一阵扭曲,眉毛、鼻子,脸上所有的器官都聚集在了一处,摆出难看的姿势。任谁见了,都能感受到他此刻的痛苦。

“你!”好似罄尽了全力,他才发出了这一个字。那声音已不似从口中所发出来的,就像是全身骨骼的震动才发出了这短暂却急促的声音。

左慈跪在牢房门外。“王爷,卑职对不起您!可这是陛下的命令,卑职不能不从。王爷,卑职到了阴曹地府,再去伺候王爷您!”

左慈从食盒的底部取出了一柄匕首,插向了自己的胸口。

“不要……”王十想要阻拦。他的一只手掌莫名的有了力气,已经将牢门拍了一个粉碎,却还是未及阻拦,眼瞧这年轻的孩子倒在了自己面前。

而后,王十身上的不适感更甚,他的周身好似有万千枚钢针,非但是刺进了自的皮肤,更像是刺入了自己的骨髓。那种透骨的刺痛令他额头渗出密集的汗珠,却同时又让他的心异常冰冷。

他早该知道会有今日的!朱元璋对他已经有了猜忌,更是怀疑他有长生不老之法而不肯献出,置皇后生死于不顾。如此这般,朱元璋又哪里肯容得自己?

王十还是太大意了。他纵然不怕死,却也不愿窝窝囊囊的死在牢房里。早知这样,他就该跑了的。这的牢房,还困不住他。而他之所以还留在这里,就是为了能够与朱元璋说个清楚。

现在看来,朱元璋已非是当年的朱元璋。所谓的兄弟情义,在他眼中已是分文不值。

朱元璋也怕。虽身为皇帝,富有四海,但他仍旧会怕。他也怕王十,所以才不得不暗中下手,命左慈在饭菜中下毒。因为以王十的身手,朝廷上下已经无人能够胜他。

王十好悔、好狠。

这时候,牢房门再一次大开,光线透进来,照在左慈的脸上,使他看起来更为恐怖了。

接着,一道身影在牢房外的地面上被拉的很长。“哗楞楞”的铁链响声,让人觉得他就是地府勾魂的厉鬼,来向王十索命。

王十好似已经认命了,对门外的是人、是鬼已经不放在心上了。他若是人,王十不觉得意外。他若是鬼,就当做是早一步与鬼打交道吧。反正人总是会死的。

来的不是鬼,是个人。他周身挂满了铁链,走起路来才“哗楞楞”的作响。

又是那个和尚!曾经在九江上,与蒙赤行所交过手的大和尚。

“老和尚,你是来送我的吗?”王十现在好了很多。除身上无力之外,其余各处都很舒服。他想,只怕自己也能死个安逸。

老和尚走进了牢房的门,就从王十一掌劈开之处进来。那铁链始终跟随在他身上,就如他身体的一部分,片刻都不曾分开。而现在,王十就贴在那光滑的铁链上,用肌肤感受铁链的冰冷。

王十正被老和尚背在身上,在向外走。

“也好。”王十道:“即便是死,也要去个干净的地方,去个能够见到光亮的地方,总好过死在牢房中。”

老和尚带着他,一路走了很远,却好似仍未到他们该去的地方。

终于,老和尚停下了脚步,却令王十有几分不知所措。“这是哪里?”

“你走吧。”

“你放我走?你不是来杀我的?”

“原本是。”

“那现在为什么不是了?”

。九天神皇

第三百六十二章 生死金陵(1)

对于王小十的疑问,大和尚却是回答不上来。他的确是来杀王小十的,奉令朱元璋的命。因为朱元璋怕,怕左慈的药未必就能取了王小十的命,也怕大和尚未必是王小十的对手,这才做好了两手准备,一面命人下毒,一面让大和尚来取王小十的命。

可大和尚却将王小十带出了牢房。到底是因为什么?或许并不因为什么,只因为大和尚不愿杀他。亦或者,是为了能有一个人,真正的击败蒙赤行。

这足以搅动江湖浪潮的一战,在江湖人心中是何其重要。或许,朱皇帝永远也不会明白一个江湖人的坚持。

但朱元璋同样也不是傻子。大和尚他们尚未离开金陵城,便已经被人追上。在大明朝廷,在金陵城中,天子的权利是至高无上的。任何敢于挑战天子权威的人,都将受到雷霆打压。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大和尚的身边,一根铁链始终与王小十相连。内息绵绵,正在为王小十驱解体内的毒性。这毒性若换在旁人身上足以致命,但王小十不是常人,再加之大和尚相助,便不足为虑,只不过多了些麻烦而已。

而这时候,强敌也近了。那是王小十从未见过的人。

当先的,是一柄长刀,来人双手持柄,一刀刺向了大和尚。而大和尚身上的数根铁链舞动,抽打对方。

一时间,谁约奈何不得谁。

王小十也睁开了眼。身上的毒性去了大半,他目光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比从前更为有神采!他仿若是看透了一切,平地悟道一般。

也是在这时,大和尚与那长刀已经对拼了十数下,两人之间不胜不败,好似接下来的战斗也将进入一个无限的循环。

王小十站起了身,身子站的很直。猛然间,王小十的一拳打向了对方,打向了那持刀之人的胸膛。

王小十的速度仍旧很快,一点也不像是中毒受伤之人。

对方慌了。随着王小十一拳无限的接近,他的心变的更慌,直至脑中都乱了方寸。

他的一刀,转而是迎上了王小十。

拳头与刀锋的碰撞,王小十不是第一次去做了。而这次,他却更为从容。有些事情便是如此,做的越多,就越容易。

但拳头并未与刀锋相撞,反而是大和尚的铁链,先一步困在了这人的腰身上。

趁着王小十的一拳吸引了足够的注意力时,大和尚一击得手。

“呵呵!”王小十嘴里轻笑,装出来的从容和轻快之感也不见了。他那些本就是装出来的。

金陵城,宛若一个巨大的囚笼。纵然王小十是狮虎猛兽,被困在其中也有一种无力之感。

在暗处,在街巷中,可以想象到有许多的人。他们或许下一刻就会冲出来,用乱刀将王小十砍死。亦或者,下一刻的街面上就会箭矢如雨,将他们冲刷成一堆碎肉。

王小十不怕死,他何止死过一次。但他尚有心愿未了。他多想此刻身边有一个人,能听自己将后事都交代一番。

但没有人会听他去说。

这时候,大和尚当先迈步,闯进了下一条街巷。如这样的街巷,只怕还要有几十条,他们才能闯出金陵城。王小十也不知道,他是否还能活到那个时候。

这条街上,是两个人,一对样貌相近的兄弟。两人身材高大,精壮的上身裸露在外,如两座铁塔般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仍旧是大和尚一人当先,解决了这两兄弟。而同样的,大和尚也为此付出了代价。他身上的铁链,被那对兄弟抽出了两根,鲜血洒满了街面。

那铁链就如长在他的身体里,多年来已与血肉、骨骼相连,贸然被拔出,如抽骨之痛。可大和尚仍旧眉头也未皱一下。或许,他已经感觉不到痛苦了!

他亦如蒙赤行一样,能以精神驾驭肉体,而免除了对痛苦的感知。他就如一具行尸走肉,只要血未耗尽,便不会停下脚步。

王小十正是跟着他,跟着他的脚步,才走出了金陵城。

一路的鲜血飘洒,一路的血迹斑驳,好似书写了今日血战的壮烈。

城外,这里已经可算作是城外了。到了这里,大和尚也已耗尽了力气。

他将要倒下,却被王小十一把抱住。和尚如今看起来很瘦弱,因为他身上的铁链都已经被拔出,血也差不多流了个干净。王小十抱住他,仿佛轻若无物。

“和尚,你要我如何感谢你?”

“战胜蒙赤行!”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王小十将这“血人”埋葬了下去,埋葬在了山水之间,埋葬在了大明河山。

天下起了雨,冲刷掉了街面上的血气,冲刷掉了天地间的一切污秽,也冲淡了男儿热血。

王小十彻底沦为了一个落魄人,在泥塘打滚,在尘烟中跌倒,又爬了起来,再继续跌倒。

人生便是一个反复,一个循环,无论在逆境或是顺境,都在无限的循环之中。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或许,是老天爷仍旧没有放弃他。又或者,是老天爷仍旧想要捉弄他。就在王小十最为落魄,最为无助的时候,却又让他见到了故人。

“你是谁?”王小十好像已经认不清了面前的人。该是人心变化的太快吧。

来人将王小十从路边扶起,扶到了马车上。伴随在身边的幽香,让王小十感到熟悉,也想到了这人的身份。“楠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马车仍旧是那辆马车,佳人仍旧在侧。悠悠车轮碾碎了天地间的冰冷和泥泞,也令干涸的心重新唤达了生机。

王小十沉浸在温柔乡中。

温柔乡是英雄冢,能够消弭男儿的斗志。但世人却不知,它同样能够弥补一个男儿破裂的心。当一个女人,敞开心扉,愿意与男人达到灵魂上的交流时,世间一切的繁杂、纷扰都被放在了一边。所余下的,唯有欢愉。

余欢过后,王小十终于清醒了。他从一个噩梦中醒来,梦后回想,仍旧令人毛骨悚然。当他看清了所处的环境,和身边的一切时,那恐怖之感才稍作缓解。

他看到的是晶莹的肌肤,上边挂着细密的汗珠,姑娘脸上的潮红之色原本已退去,却在王小十的目光注视之下而重新布满脸颊。

她正在整理衣物。王小十那身衣服已经不能称之为衣服了,那不过一堆破布而已。马车上是崭新的衣物,被姑娘的手叠的整齐。

“咳!”王小十咳了一声,缓解了此间的尴尬。他们却也没什么好尴尬的了。

“你这是带我去哪?”这与他第一次在车上所问的问题相同。

“带你回京城去。”楠姑娘道。

“我为什么要回到京城去?”

“因为你必须去见一个人。”

王小十道:“方夜雨吗?”

“当然不是。”

“对不起,我……”

楠姑娘道:“没什么对不起的。但你真正对不起的,是那个人!”

“谁?”

自那日,王小十闯出金陵城后,朝廷便失去了王小十的踪迹。王小十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

但实际上却是,他在一个谁人也未曾想到的地方。谁人也未曾想到,堂堂的王将军会落得如乞丐一般。所以那些不曾真正了解他的人是无法找到他的。

而楠姑娘可算是真正了解他的人。他们接触的虽不多,但已足够一个女人了解一个男人。

“京城中有消息称,尊夫人与令公子已经回京了。”

“他们……”那是王小十不愿意想起的一段记忆。他曾数次问过朱元璋,问起他们母子的下落。可朱元璋不肯言明。而现在他们母子的消息突然传了出来,又意味着什么呢?

只怕,这是朱元璋在引自己出现。

楠姑娘也看出了这点。“这是朱元璋在借着他们母子的名义,来引你现身。你若回去,只怕就很难出得金陵城来。”

王小十问:“既然如此,你还要带着我回金陵去?”

“当然。不是我要带你回去,而是你听到消息之后,一定会嚷着回去。”楠姑娘重新贴近了他。他们的心,隔着皮肤贴在了一处。“因为你是王小十。纵然是死,你也不会对不起爱你的人。”

他的确很了解王小十,也比世间的任何女人都要懂得男人的心意。

王小十很幸福。楠姑娘,不同于小羽的活泼天真,也不同于颖儿的小家碧玉,更没有寻常女子的妩媚多姿。但她却是唯一一个能与王小十心灵沟通的人。是他现在心中的牵绊和依恋。

而小羽,是他的责任。男人的责任,以及愧疚。所以他必须回到金陵去。无论这消息是真是假,他都要回去。

马车行驶,比上次快了许多,许多倍。上次坐在车上,王小十只埋怨这车太慢。而这一次,王小十却还未褪去身上的血气,车子便到了金陵城。

“你会等我吗?”王小十临下车之际问了一句。他很怕,很怕从她的口中听到别的答案。

“当然!”楠姑娘甜甜的一笑,像极了小羽当年的笑。这一刻,王小十的心是满的,被世间最大的喜悦所充满。

第三百六十三章 生死金陵(2)

金陵依旧,人依旧。金陵城大开着城门,宛若巨兽张开了大口,等着将王小十吞噬。但此刻的王小十内心被巨大的幸福所填满,看这世界的目光也充满了美好。

因为心怀有爱,才无所畏惧。但这并非是世间大爱,并非是为国为民的无私之爱,而是小爱,是男儿心中最美好、真挚的爱。

他心中已经没有了家国情怀。就像朱元璋所说的,王小十不过是一个江湖人,一个江湖浪子,纵然身在朝中,却也做不好这个王爷。

现在,王小十就以一个江湖浪子的身份,孤身进了金陵城。他要去担负起他该承担的责任。

一路上,王小十走的很慢,眼神四下飘忽。他同样也看的很仔细,只为再看一眼金陵城,这一国之都的景象。当初,是他们冒死,从元廷手下抢过了集庆,才有了而今的金陵城。那是他们付出的血和汗,也是他们最为畅快的日子。

红衣怒目,纵横杀伐,那是再也回不去的日子。那时候,他们总想着有一朝天下安定,百姓们都可以过上安定的日子。

可天下真的安定了,所陷入的却是无尽的矛盾之中。是百姓与官员的矛盾,是江湖与朝堂的矛盾,更是君臣之间的矛盾。为情、为义,那都是矛盾的根本。而这两点,是王小十心中都不愿舍弃的,永远都不会舍弃。所以他与朱元璋的矛盾无从化解,也解释不通。

或许,从马皇后死去的那一刻开始,朱元璋便已经容不得王小十了。

越走,金陵城的街面便越是安静。可他的心,却从未平静,直至此刻,内心的澎湃已如惊涛骇浪。王小十的心纵然是一座山,却也禁不住这浪潮的冲击。

一切,都只因他来到了地方,来到了当年的地方。这是他在应天府的第一个家。

家还是当初的样子。王小十很想推门进去,再去看看当年的一切,再去看看当年的人,看看他们是否还在院中。

这是他与小羽的家。而今,这宅院只怕也已经荒废了吧!

王小十还是推开了门。单薄的门板,在王小十的心上、手上,是不亚于千斤之重。

终于,他推开了门。院中,桃花已经开了。那粉红的小花朵,很养眼。

院中还是当年的模样,丝毫未变。唯一变了的,是桃花开的更美。

王小十哭了。

这时候,屋中有人声叹息。王小十顺着声音进到屋中,也止住了泪水。

“大哥?”王小十不知还能否称呼他一声大哥。

坐在屋中的人是朱元璋。“小十!”春时已过,朱元璋穿着很单薄。“没想到会是大哥吗?”

王小十却是没想到。

而朱元璋为他泡了一杯茶。“还愿意喝大哥一杯茶吗?”

“好!”王小十已经不怕被他下毒了,所以当然敢喝。

“好茶!”

“的确是好茶。你可知道,这茶也只有在我招待重臣的时候才会拿出来。今日大哥还是借了你的光啊!”

“小十,还记得这地方吧?这是你在金陵城的第一个家。当时我就在想,我要让我身边的兄弟,都能住上这样的宅院,都衣食不愁。而后来,我们占据了整个淮西,乃至浙东、江西一代。那个时候我就在想,要让我治下的百姓都过上这样的日子。”

“大哥做到了。”

朱元璋道:“我还没有。大哥现在需要考虑的是天下。天下间,还有许多人饿着肚子,甚至比我们当年还要不如。而想要让这些人都过上好日子,大哥便一日不能懈怠。”

王小十开始懂了,开始懂得朱元璋的无奈,也开始懂了刘伯温的无奈。

“奸相胡惟庸已死,朝政就已经清平了吗?这朝中内外,还不知有多少事情,在等着我去处理。”朱元璋竟向王小十诉起了苦,也不知是为何。

王小十忍不住道:“大哥,今日我进城来,只为打听小羽他们母子的消息。”

“也好。就让你知道,小羽如今还活着,而且我那侄子也很好,与当年的你很像,有那一股冲劲。”

“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你们未必就能见面。”朱元璋道:“或许,我可以允许你们见上一面。仅一面而已!”

“这是什么意思?”王小十该懂这话中的意思才是,只不过他此刻的心已经乱了。

“意思就是说,他们见过你之后,就要死!”

“为……”王小十刚要开口问为什么,却转而想到,自己这这么问岂非是太傻了吗?还能是为什么?只不过因为朱元璋想这样而已!

王小十这一刻的脑子转的很快。他猜到了原因。朱元璋未必就是想让小羽他们母子死,而是要让自己去死。因为自己知道了太多令朱元璋难堪的事情!

关于方孝孺,关于纪纲,关于刘伯温的死,和胡惟庸案。这些朱元璋为了稳定朝局,而做的这些事情,王小十一一清楚。或许,就算没有马皇后的事情,朱元璋也不会放过自己!

朱元璋想要让自己放弃生命,来换取小羽母子的平安,但他却不直言,而是要让王小十自己说出口。

这一刻,王小十甚至想要动手擒下朱元璋。可是他又缓缓松开了手上的力道。因为于情于理,他都不允许自己这么做。为私,是因为小羽他们。为公,是因为天下的百姓。

朱元璋是个好皇帝!他刚刚那番话,也像是在点醒王小十。

王小十的心彻底乱了。这简直都是人世间最艰难的取舍!

“小十,现在你可以与大哥说一句实话了吗?”

“大哥要问什么?”

朱元璋问:“你是否真有长生不老之术?”

“呵!大哥你觉得呢?我若实话实说,你会信吗?”

“我已经有答案了!”朱元璋站起身,倒在杯中的茶水他连碰都未碰,便已经起身离开了屋子。

“大哥,你做什么去?”

“当然是离开这。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你也休想再见到他们母子!”

王小十疾呼道:“大哥,我愿意去死,只要你让我再见他们母子一面!”

“不会了!”

“为什么?你刚刚答应过的。”

朱元璋的话越发无情。“刚刚是刚刚,而现在是现在。现在,你的心已经乱了。纵然你不愿意,也非死在今日不可!”

原来,刚刚朱元璋所说的话就是为了扰乱王小十的心。只要他的心一乱,便是他的死期,朱元璋便没必要再拿小羽母子作为诱饵了。

朱元璋就是一个钓鱼的人,他非但要让鱼儿甘心咬勾,更是连鱼饵都舍不得让他见到。

“哈哈……”王小十怒极而笑。“朱元璋,你真的以为金陵城能困住我吗?难道你以为我的心乱了,就会束手就擒吗?”

他当然不会这么想,所以朱元璋必然做好了另一手准备。

但王小十还不知他为何如此自信。但这肯定是有原因的。所以,王小十抢先动手,便要挟持朱元璋。而这时,院中一阵清风徐徐,吹动得桃花落了一地。

满地、满天的桃花遮住了王小十的眼,也掩盖住了朱元璋离开的路。当桃花落尽时,庭院中只余下王小十一人。

“朱元璋,我信错你了!你给我出来!”

王小十飞身上了房顶,而在同时,他双脚堪堪落地之际,面前却是凭空多出了一位老人。

老者须发皆白,头上挽着发髻,胡须稀疏的飘洒在胸前,道袍下藏着的是一派仙风道骨。

这人乍一出现,也不由分手便出手打向了王小十。他的一掌,刚好印在了王小十的心口上。

而王小十挺紧了内息,硬抗了这一击之后,拳头却是同样不留情的打向了对方这一身老骨头。在王小十眼中,这一拳足以将老头子的身板敲碎。

可是却没有。这一拳打在道袍上,王小十的拳劲被道袍上浮动的力道带去了一边,将这大力消弭于无形。

王小十又飞起了一脚,横扫这老道人。而道人手掌轻搭,便将他这一腿躲过,也令王小十险些从房顶跌落下去。一时间,这老头人好似变为了一个滑不留手的老泥鳅,王小十拿他竟无可奈何。

忽而,王小十猜到这老道人的身份了。

“张通玄,你是张通玄!”

“难得,二十余年的功夫过去,尊驾竟还想着老朽!”

王小十道:“我唯一不曾想到的,便是朱元璋会将你给请来!”

“没办法,放眼朝中,能够与王将军匹敌的人,已经不多了。”张通玄道:“多年不见,本该叙叙旧。贫道还要多谢尊驾当年之请,将武当山赠予我道家!”

那是当初他们间的一个交易。张通玄为王小十医治重症,而王小十则要将武当上赠予他。在王小十伤重痊愈之后,曾与朱元璋提起过此事,而朱元璋也答应了。

“所以,你是来还朱元璋这个恩情的?”

张通玄道:“并非为了恩情。天子所命,不敢推辞!王将军,还望您赐教!”

张通玄的身影在王小十面前不断的放大,好似变为了一座大山,压在了王小十的胸口上,令他喘不过气来。是因为刚刚张通玄的一掌!

终于,王小十躯体不堪这样的重负,一口鲜血喷出,人从房顶跌落在地上。满院的桃花铺就在他的身下,王小十就此闭上了眼。

第三百六十四章 生死金陵(3)

王小十闭上了眼,眼中还带着微笑。因为他知道,张通玄是不会害自己的。

果然,王小十不过昏迷了一阵,便清醒了过来。

当他重新恢复了意识的时候,正躺在棺木里。四下一片漆黑,但这四四方方的空间,不是棺木又是什么呢?

仔细的听,周围并无任何声音,好似万籁俱静。丝丝的冰寒,也已让王小十感觉到,自己非但是身在棺木中,也已经被埋在了坟茔中。是朱元璋认为自己死了,而安葬了自己吗?

光秃秃的坟包,没有任何碑文。突然间,坟茔炸裂,王小十从其中出来。这是在山上,就在栖霞山上,离着刘伯温埋骨之所不远的地方。

“呵,我这个大哥还真是知道我的心意啊,竟将我埋在了刘伯温的身边!”

山顶上,悠悠琴音,撩拨的人心生恍惚。那琴音好似会说话,是抚琴之人透过音节而传递出的美妙语言。他好似在讲述世间最为美好的故事。

王小十寻声而去,一路上到山顶上。山顶,仍旧是被树木环绕,除非跃上树梢,否则纵然在栖霞山上,也不足以眺望金陵城中的一切。而王小十藏身在此处,岂非十分的安全?

“多谢道长,为我选了这么一个好地方!”带他来的自然是张通玄,而在山顶抚琴的人也自然是张通玄。

“王将军可喜欢这地方?”

王小十遥遥面对金陵城。“只要不是金陵城,任何地方我都喜欢。”

“王将军终于看开了?”

“不看开又能如何?”

“你不想见你的妻儿了吗?”

王小十道:“不见他们,或许是对他们好!”若无王小十回来,也无这么大的麻烦。

张通玄道:“经历过这一生一死,王将军果然看开了许多。”

王小十笑道:“或许,是被道爷那一掌打清醒了许多。”

张通玄道:“王将军可想打回贫道一掌?”

“不必了。”

“你可知,为何会受贫道那一掌?”

王小十道:“因为我的心乱了。”

“没错。你若不被朱元璋乱了心神,当不会如此。纵然你无法胜过贫道,却也足以脱身。”张通玄道:“所以,王将军与蒙赤行那一战,首要便是动摇其心境。只要蒙赤行的心境一乱,将军便胜了!”

“如何动摇蒙赤行的心境?”在王小十看来,蒙赤行根本就是个没有弱点的人。

张通玄道:“只要是人,他心中便有牵挂。只要找到他的牵挂,便能与之一战。”

“他的牵挂,唯有他的高徒方夜雨了。难道,我要去对付方夜雨?”那是王小十绝不愿意去做的。他们之间比拼胜负,却并非是无所不用其极。

王小十不愿做这些小人的行径。就如蒙赤行,也曾严令方夜雨不得对付王小十。虽然他几番利用,却终究不敢对王小十下手。

江湖人,更是一诺千金。

张通玄道:“果然,贫道并未看错你!王将军日后的成就,绝非凡人所预想的那般。因为你有一颗世间至诚之心!”

“至诚之心?难道……”

张通玄道:“不错,王将军曾见过一位白须老者?”

“是,那个四胞胎!”

“四胞胎?看起来,师尊他老人家大业将成啊!”

“什么意思?”

张通玄道:“王将军所见的那人,是贫道的师傅。”

“你师父?你师父是神仙?”这个世界,似乎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就是那个老家伙,将自己糊里糊涂的送到了洪武十四年。

而今,已经是洪武十五年了!

张通玄道:“他不是神仙,却也差不多了。修行之人,首在修心。而一个人,能有几颗心呢?”

王小十答道:“当然只有一颗。”

“错了,人心可以有千万颗。人的一个闪念,便是一颗心。而师尊所修行之道,便在心。你所见那四人,并非是他的本尊,而是他的四颗心,四种凡尘之念。”

这听起来也太玄了些。若说给旁人去听,只怕会觉得这老道疯了。可王小十却并不这么认为。他从后世来到了元末,岂非比张通玄所说的更为疯狂?而他又一梦到了洪武年间,岂非也充满了未知的奇幻色彩?

所以他一点也不将这些当做是笑话,只因为那些都切实存在,王小十也都切身经历过。

“所以呢?他能给我托梦,该算是神仙了吧?”王小十仍在纠结这个问题。

张通玄道:“还不算。只有将这四个闪念,也就是四颗心归于一颗,他才算得。而王将军你的资质,在修行上来说,却要比旁人更有天赋。”

“开什么玩笑?”王小十自己从未觉得。

“因为你只有一颗心,一颗至诚之心。没有了凡尘的念头,做人也就更为简单。也就越发能够无欲无求。等到了那一步,人岂非便已经是神仙了吗?”

“我不懂。”

张通玄笑道:“这是贫道穷尽一生才悟出的道理,你若懂得,岂非显得贫道愚蠢了吗?”

“可我是一点也不懂,也不想做什么神仙。”

张通玄道:“一切皆有定数。贫道只说你有窥探武学至境的天赋,却未说过你一定能成。要知道,世间天赋异禀之人不在少数,而能否走到最后,却是另外一回事了。现在大劫已过,你也该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我有什么事情要做?”王小十好像是傻了一样。被张通玄的话给吓傻了。

“你还要去九江赴约啊!你与蒙赤行这一战,已经不仅仅关乎你们的两人的生死,更关乎中原与漠北武林,关乎天下的江湖人,更关乎朝廷与北元之间的战事。王将军,这担子不轻啊!”

王小十真想要痛呼一声,问一问这重担是谁强加到自己身上的。但是听张通玄提起这些,他心中便有一阵无力之感。

“道爷,您看我与蒙赤行一战能够胜吗?”

张通玄道:“切莫如此去想。若如此去向,王将军必败不可!”

但就如张通玄说的,王小十心中已经有了这个必败的闪念,已经失去了求胜的信心,这念头又岂是想忘便能够忘的?

“其实你也不需要担心,说不准蒙赤行比你还要紧张。”

“为什么?”

张通玄道:“这一战,关乎中原武林与漠北武林之争。更关乎朝廷与北元。非但是你,蒙赤行也输不起。为了武道的追求,他不怕死,但却怕战败之后他所不能承受的后果。所以说,他也同样的紧张,因为他同样输不起。”

王小十道:“但他的确比我强的多。”

“所以你要做的足够自信。你要让自己更强势。这强势并非表现在心态上,更要表现在你与他之间的一招一式上,要让他觉得,你已经拼了命,让他觉得,你是舍命在与他搏杀。哪怕你最后落败,也要令他重伤。只有心中抱有了这样的念头,才有获胜的希望!”

“我懂了!”王小十或许懂了,但却是似懂非懂。

好了,他该离开了。这金陵城,他离着越远越好。而且从时间上来看,王小十也该动身了。

他要动身去九江。在九江上,去赴蒙赤行的约定。

栖霞山下,一辆马车在等着他。现在,那才是王小十的家,他心灵唯一的寄托。

马车上仍旧是楠姑娘。她或许是在金陵城外等不到王小十,才等在了栖霞山。

“你在等我?”

“我当然在等你。”

“你会跟我一起去九江吗?”王小十又问。

“我不已经跟你去了金陵城吗?”

金陵城,对王小十来说同样是九死一生之地,但楠姑娘仍旧会在城外等着他回来。而今王小十又要到九江去涉险了,她如何会不陪着他呢?

楠姑娘道:“或许我帮不上你什么忙的。”

王小十道:“你已经帮了我很多。”至少,在见到了楠姑娘后,他又恢复了信心。一个男人的信心。

当他又登上了马车,他的信心也随之被激发到了极限。这一刻,他敢与天下而战,又岂会在乎一个蒙赤行呢?

车轮悠悠,碾碎了世间一切的忧愁,也修补了男儿破碎的心。在去往九江的路上,他并不孤独。

到了江岸,该当换乘船只。而王小十干脆令马车也上了船,他就始终待在这马车上。因为那是他的家,他更愿意待在自己家中,哪怕是多待上一刻也好!

九江县,因把守九江而成名。原本不过是一处小小的县城,连城墙都没有修筑。可如今却不知怎么了,忽然蜂拥进了大批的江湖人,带动得九江县中平添了许多的生气。

这一切,当然是因为王小十,因为他即将与蒙赤行的一战。

江湖上流言纷纷,多说王小十已经被朝廷秘密处决。而更有人反对,称王小十已经被朝廷保护了起来,正在埋头苦修,就只等这一战,好为中原武林、为朝廷争光。

流言始终都是流言,这些江湖人见到了宽大的马车驶进九江县,却从未想过,他们口中那个能代表中原武林的“大英雄”,此刻就依偎在车上,依偎在厚实的被褥上。

第三百六十五章 同室操戈

王小十正在车上,也不起、也不动,他甚至连呼声都压的很低,好似已经厌倦了世间的一切。

进了九江县,马车缓缓而驶到客栈中。

楠姑娘如今是这个“家”中的主事之人,她下了车,付过了店钱,而王小十在车上等着他。

马车上,王小十默默计算着日期。还有五日,便是他与蒙赤行的约定之期了。一年的时间,转瞬而过。或许只有在时间的面前,才是人人平等的。

王小十的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甚至有些期待与蒙赤行的那一战。而其实他心中,却又对蒙赤行的战力万分的忌惮。这说起来很奇怪,两种互相矛盾的情绪,就是在王小十的一颗心**存着,谁也战胜不了谁。

无论王小十的心如何忐忑,该来的还是要来。他去了,纵然是九死一生,可他若是逃了就能活吗?

经过与张通玄的一番话,王小十对自己有了一个重新的认识,也知道了信心的重要性。他也当知道,自己这次若是逃了,今后也就休想再战胜蒙赤行了。蒙赤行在他的心中,也将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山。但他无法逃避一辈子。他纵然能逃过蒙赤行,却也难逃自己心中的悔恨。

无论这一战如何,王小十都不会后悔自己所做的决定。

想通了一切,人也轻松了。那即将到来的一战,也变的无关乎轻重。

王小十睡着了,就在马车上。他这一觉,只睡到月上中天,将他这数月的疲惫都驱赶了一空。

当他醒来是,仍旧在马车上,而身边却是一个人也没有。

楠姑娘呢?王小十晃了晃脑袋,想起楠姑娘是下车付店钱去了。可而今数个时辰都过去了,她人怎么还不见回来?

王小十下了马车,去找楠姑娘。等他到了店房前的时候,发现店中几乎没有什么客人,只有一个半大的孩子,正在擦拭着桌椅。

天很晚了,伺候了一天客人,这孩子很困、很累,擦拭桌子的动作几乎都是闭着眼睛进行的。而他这独门的“功夫”却是十分到家,一边休息一边工作,天下可算是无出其右。至少王小十只见过他这样一个人!

“伙计!”王小十从身后叫他,亲热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有没有见过一个漂亮的姑娘?”

“没有!”伙计头也不抬的就道。

“哦。”王小十转身便走。可随之,一种危机之感涌上了自己的心头,惊的他立时反身冲出了客栈。而就在这一刻,那年轻的伙计身上爆发出了璀璨的光芒。

客栈屋中,数不清的暗器席卷,如爆发出了一团火花。辛亏王小十闪躲的及时,否则非要被射成只刺猬不可。

在刚刚,他手掌拍在那伙计的身上,那伙计并未显得太过吃惊。而他若真是一个在深夜中昏昏欲睡的小伙计,岂非要被王小十吓上一跳吗?

所以王小十断定这人并非是真正的伙计,再加上他心中升起的一丝警觉,才躲过了这足以致命的一击。

“果然不错!”这年轻人为王小十鼓起了掌。“能躲过我全力的一击,果然不错!”他正因为全力准备刚刚这一击,所以才不自觉露出了破绽。

“你就是为了试试我的功夫?”

“不错!因为我不服气!”

王小十问:“为什么不服气?我得罪过你?”他哪里得罪过这人,根本连见都未见过这年轻男子。

“你得罪的人还少吗?你可知道,江湖上已有多少人要对付你了?”

“对付我?为什么?”

这年轻人道:“因为谁杀了你,便是中原武林的第一人!”

“哈哈!这岂非是笑话?”王小十可从未与人争抢过什么名号。

年轻人道:“蒙赤行是漠北第一高手。百年之内,漠北武林无出其右者。而他放着中原众多高手不选,偏偏要与你决斗,这岂非便是在说,你是中原武林第一人吗?”

“什么狗屁的逻辑!”至少王小十从未想过做什么“第一人”,也从未将自己看得如此之高。

年轻人道:“不管你如何去想,但江湖中都已认定。只要能杀了你王小十,便是中原武林的第一人!看!”他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画像,摊开来指给王小十看。“你的画像已经传遍了武林!”

“我懂了,这又是方夜雨搞的鬼!”王小十如此想到。

而这时,客栈中的年轻人又动了。桌案上的四只酒杯飞了过来,袭击王小十。被王小十闪过之后,又是数十根竹筷子,如箭矢般的射来。

而后是四条板凳,接着是一张桌案……看起来,王小十若不停手的话,他很有可能将这客栈都拆了。

王小十二次进了客栈之中,他的手上,也已握住了一条板凳腿。那将是他的武器!

忽而,房间中那精光又闪。从年轻人的身上,再次爆发出万千暗器的光芒。

王小十不知何时已经将外衣脱下,宽袍大袖抖动开来,将这暗器挡过。但他的衣衫也被暗器所撕碎。在碎布絮之后,那板凳腿猛戳向了年轻人。

板凳腿戳向了这年轻人的胸前。他略微躲闪,虽躲开了左胸要害,却是右胸迎上了王小十的攻击。

见此,王小十本该加重力道,一举将其重创才对。可到了这千钧一发之际,王小十心头却是动了恻隐。

他回想起,自己当初便是被张定边以木棍洞穿了右胸。那种痛苦,他始终都未曾忘记。

所以,王小十手上留了情,只让这年轻人吃痛几分,让他有些教训便好。

木棍打在他身上,让年轻人倒落在地。王小十也放开了手上的这“凶器”。

“你好自为之吧!”王小十转身欲走。在其离开的时候,身后那年轻人便已经站起了身。而当王小十一步跨出客栈大门的时候,年轻人的身子却是再次倒下。轰然如大厦之倾。

“你……”王小十不知该说些什么。可不管他说什么,年轻人都听不见了。在王小十心里,这不过是个年轻人的执拗,不过是与自己的一种较量、一种游戏而已。可年轻人太过认真,竟将这当做了生死之争。

或许,这就是江湖吧!为名为利,年轻人找上了自己。同样是为名为利,年轻人选择一死,抹杀失败的耻辱。

王小十赶紧离开,怕等一下官府赶来会有麻烦。如今已经是洪武年间了!

但他仍旧陷入了麻烦之中。原本就没有朋友的王小十,在九江县中却更加体会到了被孤立的感觉。那些携刀佩剑的江湖人,见到了他都会刀剑相向。而九江县中的那些百姓,也将之当做了“瘟神”,避之唯恐不及,根本不敢做他的生意。一时间,王小十成了天地之间的公敌。

而最令他担心的,是楠姑娘始终都未有消息。

九江县外,此时已经是两日后了。王小十这两日间大小十数战,已经不厌其烦。可这些人就像是疯了一样,在折磨着王小十,也在折磨着他们自己。

“何必呢?何必非要如此呢?”他又见到来杀自己的人而死在了自己面前。

“何必呢?”王小十身边有人说话。“若世间的事都能说出个原因,那岂非便没有了麻烦?若世间之人都能看开执念,岂非人人都成了圣人?”

王小十现在很火大,听到这声音便更加火大了!“方夜雨!”说话的人可不就是方夜雨嘛!“你还敢出现!都是你,害我被朝廷、被天下江湖人追杀!”

王小十真的火大,冲过去便要揍他一通老拳。

这一拳大力,打在方夜雨的脸颊上。方夜雨英俊的脸庞当下便红了。而后,红化为了紫,紫中带着黑,黑中又能见到红色的血丝。

“你不躲的吗?”

方夜雨显得很从容。“我若躲了,你的火气岂非更大?”

王小十的火气消了。“现在你满意了吗?只要我死在这些江湖人手上,就不会与蒙赤行生死搏杀了,你也就可以放心了,而且也不算是食言。对吗?”

方夜雨反问道:“王将军认为我是一个小人吗?”

“这……”王小十不好回答。因为从他与方夜雨相识至今,对方虽然惯于算计人心,但其做事来说,也不失为一种真性情。

方夜雨道:“如果我要阻止这场比斗,会有很多种办法。但如果我那样做了,就是对师尊的不敬。”

“那些江湖人不是你找来的?”

方夜雨道:“我可没有这么大的能量,能够号令中原武林。他们之所以会来,不过是功利心作祟而已。他们不敢挑战家师,却看不得旁人跃然与自己头上。”

“人心,本就是一件很难琢磨的东西。有时候,你最大的敌人并非异族,也并非什么北元,而就在你身边,就在你们中原人中。这岂非很可笑?”

在人性的驱使下,他们可以对王小十出手,却放任外族不顾而埋头同室操戈。这就是人性,中原人中的劣根。王小十终于知道了,朱元璋要想做好这个九五之尊,该是有多难!

完本总结!

从最初,我这个故事的设定便是这样。王小十在到了洪武十五年之后,容貌依旧年轻,被朱元璋猜疑有什么长生不老术,因此被朱元璋追杀,两人反目。只不过随着后期的成绩原因,将第三卷(长生卷)砍去了很多。而最后的结局未变,亦如黄易先生的“破碎虚空”一样。虽然处理上比之大师有很大的不如,但我却是穷尽了心力,希望没有让始终追随我的读者失望!

最后,说一下我下一本书吧。下一本,我原已经准备了一段历史题材,也在筹备大纲。可最近看起点仙侠流派征文,脑子里就又冒出了这么一个闪念,想去写一写仙侠。现在,我也不知该写些什么好。各位喜欢看什么呢?可以评论出来,我酌情考虑一下。

最后,对本书有什么不满,也可以在本章评里说出来,我一一会看。麻烦各位多多支持,多多支持新人,多多支持原创作品,支持网!

第三百六十七章 破碎虚局空(真正的大结局)

天近午时,却仍旧不见来人。双方很有默契的,无论是蒙赤行或是王小十,都未在今日出现。难道说,他们已经取消了这场对决?或者是因为前来观看的人太多,决定易地而战了吗?

到了午后,许多人耐不住『性』子便离开了。他们走了,嘴里却骂骂咧咧的说着难听的话,无非就是说王小十认怂了之类的话而已。

但仍旧有一部分人留了下来,很大的一部分。

他们一直等,一直等到深夜。若王小十他们仍旧不出现,只怕他们会等到明日天亮。

终于,人来了!来的不是王小十,也不是蒙赤行,而是方夜雨。他带着一行人,挤过了众人群来到江岸上。

他的出现,令等待的江湖人越发有理由等下去了。

终于,月上中天,蒙赤行到了。江面上的一叶孤舟,自上游而来。船上只有蒙赤行一人,穿着厚实的袍服。黑『色』的袍服被白『色』的浪花所反衬,显得格外妖异。

“快看,蒙赤行来了!那王小十呢?”

这时候,沿江又有一只快船而来。船上两个人,王小十站在船头,而划船的是一位老汉,满脸的皱纹堆垒。

很多人不认得这老汉,但他却就是白不信!

白不信亲自为王小十乘船,来与蒙赤行决斗!

“快看,王小十来了!”

两船相隔十数丈,蒙赤行站起身与对面的王小十所对视。

“你来的好巧!”蒙赤行道。

“当然,这本就是我们的约定!”

蒙赤行道:“一年前,你我趁夜『色』相会于九江上。这一年之后,自然也要在夜『色』下进行这一战!”

原来所有人都会意错了。他们要在夜『色』下一战,所以白天等待的那些人,便算是白等了。而午后离开的那些人,也已经是白白离开。他们注定要错过这一战!

“动手吧!”王小十道。

“你很急?”

王小十道:“我当然很急。说实话,当初我很惧怕与你这一战,也曾想过要逃避。可现在,我却分外期待与你这一战!”

蒙赤行道:“你终于『摸』索出修行的真谛了!”

“没错,那就是勇往直前。我一心想着逃避的时候,未动手便已经输了。以那种心态面对你,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现在你已经做好准备了?”

“做好了。”

蒙赤行道:“不,你还没做好准备。”

“为什么?”

“你心中还有挂碍!”蒙赤行道:“我感觉你心跳的很厉害,是否还有什么事情记挂在心上?或者有什么顾虑?”

要说王小十唯一的记挂和顾虑,便是楠姑娘了!“我能否去与方夜雨说几句?”

蒙赤行点点头,王小十踏着江面上的白『色』浪花,而到了方夜雨的面前。

“王将军可有什么指教的?”

“方夜雨,你的笑容让我很讨厌!这你该知道原因的吧。”

方夜雨道:“我又怎么会知道王将军为何讨厌我呢?”

“你该知道的。不过这次你是打错主意了!你越是如此『逼』迫我,我就越是要用尽全力。我要让你亲口吞下自己所种的苦果!”

“呵呵!王将军,我也同样期待这一战!”方夜雨道。

时间差不多了,王小十又回到了那快船上。而今,江面上只有王小十他们两人。

小船发力,向着对方撞去。但船上的两人,却是先于小船一步发生了碰撞。就在江心上,两个人如蛮牛一般,毫无章法的拼斗在了一处。

这样的拼斗,令两岸的江湖人感到很失望。他们好似看到的不是中原武林与漠北武林的高手之争,反倒像是在看两个流氓打架,在互相的扭打。

可随着战斗的继续,他们发现了其中的不同。王小十两人,看似寻常的招数,可你若是继续回想,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瞧见。他们的一招一式,纵然观看的人想要去刻意模仿,却也无法融汇其招。

终于,人们知道了这场决斗的不寻常,而安心领略两人的风采!

这时候,江面上的战斗仍旧未曾分出胜负,可沿江两岸却是『骚』动了起来。有军队开拔到这里,已经沿江封锁,不许任何人离开。

接着,军中战车驶出,车上的人赫然便是大明皇帝,朱元璋!

朱元璋这么会来这里?

今日这一战,可谓轰动了天下,朱元璋又如何会不清楚呢?他又岂会放过这个将方夜雨等北元高手一网打尽的机会?

人群慌了神。他们虽都是江湖高手,可要面对这些手持弓弩的军中好汉,却也难免有些恍惚。

“小人方夜雨,参见大明皇帝陛下!”

“你就是方夜雨?”朱元璋道:“听说你乃是漠北贵族中精心培养出的人物,想不到却是如此年轻!”

方夜雨道:“恕在下直言,您真不该到九江来。”

“哦?这是为何?今日在此,岂非将你们这些跳梁小丑一举歼灭?难道你怀疑我大明军的实力吗?”

方夜雨道:“大明军的实力,在下自然清楚。只不过,陛下亲自前来,的确是涉险了一些。如果家师蒙赤行放弃今日之赌约,而对陛下出手,请问军中可有人能够阻拦?”

方夜雨疯了吗?他竟以此威胁,难道他就不怕激怒朱元璋吗?

“哈哈……”朱元璋怒极反笑。“方夜雨,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纵然蒙赤行时间高手,万军丛中如入无人,可他此刻被王小十所缠住,根本就腾不出手来!若非是看中了这一点,朕又岂会御驾亲征?”

方夜雨也同样笑了。“陛下,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倘若我有办法令王将军住手呢?”

“王小十虽然已经不再是朝廷的官职,可这场决斗却是他们二人所十分看中的,断然不会在此刻停手。”

方夜雨道:“陛下说的是。只不过,在下手上有一件法宝,可令王将军停手!”

“法宝?漠北之人,惯于装神弄鬼吗?”

“非也!这法宝在此!王将军,看法宝!”方夜雨将法宝取了出来,高举过头顶。那不是什么珍宝,不过是一只绣鞋,一只婴儿所穿的虎头红绣鞋。小小的虎头鞋,不过成人掌心大小。

“这也算得是宝贝?难道你漠北已无珍宝,将我中原婴孩所穿的绣鞋给当做了宝贝吗?”

这的确是珍宝。旁人或许并不看在眼中,但王小十却认得。这与王小十怀中所揣的那只绣鞋本是一双。

王小十注意到江岸上的情形,果然抽身退步。而蒙赤行也未阻拦。

两人高手相争,任何一方都不敢轻易退身,以免被对方所趁。但现在王小十也顾不得这些了。他这一退,蒙赤行也成功的抽出了手来。

“怎么样?陛下觉得,我这件宝贝可是有奇效?”

“这东西你是在哪里弄到的?”王小十抓着方夜雨的手问道。“楠姑娘是不是在你手里?你快告诉我!”

“王将军,还请你冷静一些。我只能告诉你,她们母子都很好。”

“母子?她怀了我的孩子?”

“在与你交好之前,她始终都是完璧之身。这孩子怎么会不是你的?”

王小十的心至少放下了许多。“你如何肯放过他们?”

方夜雨道:“只要你一刻钟的时间待在我身边不动,我就会放过你!”

这要求看似很简单。可现在,正值千钧一发之际,不要说是一刻钟,单单是一个呼吸的功夫,便已经足够扭转局面。

另一面,朱元璋也道:“小十,你我兄弟情分虽然尽了,可你别忘了,是谁照顾小羽他们母子这么多年!”他同样在威胁王小十。

方夜雨代其答道:“可你需要王小十做什么呢?我只要他待在我身边,一刻钟之后便归还他的爱人。可你呢?你又能够为王将军做些什么呢?”

王小十的心已经『乱』了,他不知该倾向于哪一方。或许,方夜雨才真正不会骗他!

朱元璋这边又道:“王小十,即便你已经不在朝局,却仍旧是中原人。当初你也跟随红巾军反抗元廷,难道如今要做元廷的走狗吗?”

刚刚是以情动人,现在又是以理『逼』人。只怕接下来,朱元璋又要以势压人了!这么些年,朱元璋果然变了很多,亦非从前那般的单纯了。

或许,朱元璋是变的更单纯了。他的目的更单纯,只为清除前路上的障碍。无论这障碍是方夜雨,或是王小十!

但他朱元璋也怕,怕此刻蒙赤行与王小十联手。所以他始终未动。

这时候,蒙赤行也到了岸上。这令的朱元璋更为紧张了。此间、此刻,蒙赤行一人敌得过千军。

“王将军,你已经输了!无论你做何种选择,你都已经输了!”蒙赤行道。

“为什么?”

蒙赤行道:“这一战,之所以关乎中原与漠北武林,便是因为这一战牵动了中原和漠北的心。而我的背后,是漠北臣民的祝福何和期盼。而你有什么?本该全力支持你的大明朝廷,也与你是仇非友。你不过孤身一人,如何与我抗衡?”

“所以,无论你做出何种选择,今日你都已经输了。”

这真是一种玄而又玄的东西。胜负的关键,往往便在这不起眼的微末之处。若天下间谁的力气大,谁就是赢家的话,岂非便少了许多的麻烦?那天下也将无趣的很。

转而,王小十冲着朱元璋道:“大帅,今日你是否要血洗九江两岸?”

“不错!”

“好!可你想过没有,这两岸上还有许多,是我中原武林的高手!”

朱元璋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他们都是以武犯禁的江湖强人,死不死何以姑息?”

王小十道:“当年的北元,正是重用了这些江湖强人,才将元顺帝护送到关外去。他们虽然以武犯禁,可若非习武,何以安邦?”

“你要说什么?”

王小十声音拔高了许多。“我要拉着你们打一个赌!”

“打个赌?”

“没错!”王小十道:“今夜,本是我与蒙赤行的一个『性』命赌约。可如今这么多人都搅了进来,干脆咱们赌一场大的如何?也包括皇帝陛下!”他看向了朱元璋。“怎么?陛下可敢赌上这么一局?”

朱元璋道:“笑话,朕重兵在此,岂会与你们做赌?”

王小十道:“若我真与蒙赤行联手,陛下可有走脱的可能?”

“你敢威胁我?”

“那你还赌不赌?”两人针锋相对。

“你先说如何做赌?”

王小十的声音穿透了沿江两岸。“今夜,注定会有一场厮杀!在我与蒙赤行一战后,大明皇帝陛下必然会兵峰席卷江岸,介时无论中原、漠北人士,鲜能存活。”

“如此,倒不如我们打上一个赌!今夜,我若胜了,从此漠北武林偃旗息鼓,不再相助漠北朝廷。如何?同时,陛下也要鸣金收兵,放过两岸江湖人一个生路。而各位中原武林的义士,今后也要相助朝廷。”他看向方夜雨。

朱元璋却是道:“不行!”今夜的局势的确对他有利,朱元璋岂能轻易放走方夜雨等人?

王小十道:“陛下,如果您不答应,恕今夜的决斗不能进行了。这两岸江湖人众多,若一旦打起来,只怕少有会站在陛下这一面的。可若陛下答应了。日后这些中原的江湖人必定对陛下感恩戴德。日后纵然蒙元江湖人食言而肥,您兵峰直指,和朝廷与江湖之力,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小小北元,区区方夜雨吗?”

方夜雨也道:“我北元之人,绝不会食言!”

朱元璋一想,的确是此理。“可你若输了又如何?”

那边,方夜雨道:“若王小十输了,陛下当然要放我们离开,而且要约定十年之内,不对我北元用兵!”

“不行。朕只能答应你们五年!”

“好!”方夜雨也同意了。他至少又为北元挣得了五年的喘息之机。

这一切在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即便史上没有王小十与蒙赤行这一战,却也要等到五年之后,第六年头上,蓝玉才奉旨带兵北伐。

当然这一切都是后话,眼前最该关注的还是王小十与蒙赤行这一战!

他们两人匆匆对视了一眼,蒙赤行便飞身回到了江面上。这一战他已经期盼了很久,现在排除了各方的阻力,也到时候了!

王小十这里,动作却是稍落在蒙赤行身后。他先是看向了方夜雨。“能让我见见她吗?”

这时候,方夜雨身后走出一人。撤掉了斗笠,取下了外袍,撒去了围巾。不正是楠姑娘吗?她始终都在。

王小十面带喜『色』,从怀里取出了那小小的虎头鞋。而方夜雨退身的同时,也将自己手里的虎头鞋交给了楠姑娘。

王小十一手拦过了楠姑娘的腰,手轻抚她的小腹处,好似在感受孩子的心跳和气息。

“好好照顾他!”他将虎头鞋都交到了楠姑娘的手中,又在她的额头上深情一吻。

“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你决定吧!”王小十笑着转身离开。从这一刻起,他才真正的心无挂碍。他与蒙赤行的这一战,也将是公平的一战。

王小十飞身,又重新站回了快船上,重新站回了江心。

放眼两岸,王小十好像见到了许多的老朋友。有对他满怀期待的白不信,还有同样顶着颗光头的张定边,也被这一战吸引而来。还有……

还有些什么人,王小十眼睛看不清了。从这一刻起,他眼中只有蒙赤行一人!

忽而出手,两人双拳碰在了一处。接着,江心好似爆发出了浪涛,席卷起了两人。浪花就在他们的腰间,将两个人高高举起到半空。他们也搏杀在了半空。

王小十的嘴角始终带着笑,就如他最初的笑,那般自在的笑。而蒙赤行也在笑,不过他全身都被包裹在宽大的袍服里,王小十只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笑意。

这关乎中原朝廷与漠北的一战,在他们心中不过是一场游戏。不为胜负,只为痛快。

当然,胜负最终还是要出现的,否则岂非对天下人没了交代?

渐渐的,两人身下的浪头散去,可他们却并未如想象般的掉落在江面上,而是就那样停滞在了半空。他们两人,双拳不断击打在一处。

拳头的每一次碰撞,王小十身体中都会有一股内息穿透进入蒙赤行的体内,在其身体中翻腾一周,而后又从蒙赤行身上反馈回来。

蒙赤行一方也同样如此,同样有这样感觉。这种奇妙的感觉,好似脱离了时间和空间的束缚,令人的身心都感觉到很奇妙。

在这一刻,武道的至高之境在向着他们招手。

两人犹自对拼,身体在这种无限的循环之下,不断的向着江心落去。

直到他们双足落在水面,却突然见江心上爆发出了一道璀璨的光芒,接着是一道光柱冲天而起。

光芒刺眼,可随着光芒落去,江面上却再也不见动静。

水波如常,两只快船也悠悠『荡』『荡』的靠过岸来。

“人呢?人呢?”

最后,从江面上空飘过一件黑袍,飘到方夜雨的手里。

“老师终于达成他的所愿了!学生恭贺老师!”他朝着江心鞠了一躬。

身边,楠姑娘问:“王小十呢?”

那束光芒升起之际,是他们最后一次见到王小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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