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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医缘》


第1章 救了个陌生少年

夕阳西斜,天边晚霞如被刺破了的汁液,浓浓地宣染着金红色的光晕,在在浓密的山间里,撒下奇色异景。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身穿短打粗布衣裳,手上提着一个小包裹,及一个竹篮子,正轻快地往山上奔去。

三月里虽说天气还较阴冷,但小男孩跑了十几里地下来,手上又久提着物品,额上已见薄汗,依男孩这样的年纪与体质,应该是累到极至,但他却不显疲劳似的,脚下生风,从官道上拐进一羊肠小道,接下来的道路越发偏僻,但小男孩似乎熟门熟路,翻过了两座山头,跨过小溪,不远处影影出现一处茅草屋,抹了额上的汗,脸上露出兴奋的色彩。

茅草屋渐渐近了,熟悉的半人高的篱笆脚下,晒着好些山草药材,小男孩冲进茅屋,边奔边叫,“姐,我回来了。有大好消息。”兴冲冲地进了进去,发现自己的姐姐正蹲地上,不知在干些什么,“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小声些,别吵醒了病人。”一个清脆的声音从斜里杀出来,手上还端着个木盆,盆子里是一盆浓浓的血水,“拿出去倒了。”

小男孩看了这血水,吓了一大跳,又看了看躺在草席上那个用冷淡的眸子盯自己的少年,又见这人脸上全是擦伤,神情萎顿,头发凌乱,估计是受伤了,但这人却一点病人的自觉都没有,反而高傲至极地盯着自己。

光凭第一眼,王锦玉就讨厌起这家伙来了,瞪了那少年一眼,端了血水出去倒了回来,又折回屋子里,“姐,这人怎么了?要死了吗?”

少年恶狠狠地瞪过去,敢诅咒我?活得不耐烦了是不?

“受伤了,从前边溪水边捡回来的。”王锦绣回答,“大呼小叫的,城里头又发生了什么大喜事?”

王锦玉道:“嘿嘿,当然是大喜事呀,姐,你知道吗?那谨阳侯世子顾东临听说今儿个去狩猎,被仇家寻上,哈哈,姐,你说是不是大喜事?”

王锦绣吃了一惊,停下手头的动作,“那混蛋被仇家给杀了?”

“嗯,**不离十了。”锦玉高兴得手舞足蹈,“姐,这个祸害死了,咱们总算不必东躲西藏了。”想着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姐弟过着比野人好不到哪儿去的日子,就一肚子火,“那混蛋死的好,死的好,老天有眼,哈哈……”

王锦绣拿了木盆开始淘米,闻言也忍不住道:“那人真的死了?”

“我也不大清楚,好像听说这败类去狩猪,在路上遇上仇家,身边的护卫死的死,伤的伤,而那家伙好像也被砍了一刀,纵马给逃了。不过,我想那家伙一向娇生惯养的,哪受得住那一刀,应该活不成了。”想着那顾东临昔日的恶形恶状,又咬牙切齿地道:“那该死的姓顾的,害得咱们好苦,可惜我却不能替爹爹报仇,手刃仇人。哼,不过他若是落到我手里,我一定要把他整得死去活来,活来死去。”

一阵轻咳声响来,王锦玉瞪向声音来源,只见这少年蓬头苟面,脸上有着好多道擦伤,身上衣裳也滚着烂泥和血迹,看着好不狼狈,不由露出嫌恶的表情,对姐姐说:“姐,你忒好心了,咱们现在养活自己都成问题,还有空拯救别人。”

王锦绣道:“身为医者,救死扶伤本是天职。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她今早上山采药回来,在一处溪水边发现了此人,躺在地上,一手捂着腰侧,一手捂着胸口,正惊讶又惊恐地望着自己。当时她也瞧出这人伤势较重,尽管心中不情愿,但身为医者,也不能当真见死不救。

王锦玉又瞪了这少年一眼,那少年似乎有些心虚,不敢与他直视。

看这人穿的破破烂烂,偏还摆出一副高傲至极的模样,现在又露出心虚的表情,看来是襄中羞涩,估计这回又白忙活一场了,王锦玉心头冷哼一声,又对姐姐道:“那顾东临听说现在下落不明,又身受重伤,此人一向娇养惯了,估计离了侯府的家丁,便是废人一个了。真希望侯府的人找不到他,就让他死在外头好了。”

那受伤的少年又怒瞪着他,但王锦玉只顾着高兴,压根没有注意到他。

王锦绣也觉得这少年反应忒奇怪了,不过因为高兴,所以也没怎么注意他,只是跟着笑道,“这人受了伤,肯定要找大夫的,但愿被他找到的那些大夫都是庸医。”虽说大庆朝医辽水平已大有进步,但金陵城里的医辽条件也相对落后不少,那顾东临虽是侯府世子,娇生惯养不说,伤口一旦处理不慎,便会要人命。

男孩跺脚,“姐,我听人讲,侯府也正派人四处找那败类的下落,赏金已高达一千两银子。如今已过去了两天,仍是没有动静,所以呀,我想那混蛋肯定已经死到外头了。”

王锦绣哼道:“只是中了一刀而已,你怎知那人会死?”

“去年里正儿子与人斗欧,被砍了一刀,不也死了?”

“那是因为那小魔王遇到了庸医,伤口处置不慎,再来天气又热,引发伤口感染发浓溃烂,不死才怪。如今这天气阴冷,伤口倒不易发炎,若是及时处理了,哪那么容易死掉?”金锦绣白了弟弟一眼,“我让你送的药送去了没?”

王锦玉闻言连忙道:“送去了送去了,那张府的人可真大方,不过是送一趟药过去,就给打赏了一吊钱呢。姐,你瞧,真的有一吊钱呢。”他从怀里掏了一串铜钱出来,献宝似的给了姐姐,笑出满口白牙,“姐,那顾东临如今生死未卜,料想也顾不上咱们,明儿个咱们进城,给姐姐扯些布料做两件棉衣可好?”

那躺在草席上的少年盯着王锦绣身上满是补丁的短打青布小袄,又看着王锦玉身上已明显不大合身的粗布衣裳,嘴巴一撇,正想说话,可惜舌头受了伤,才一张嘴便痛得钻心,不得不忿恨地闭上嘴巴。

王锦玉看到他的动作,忽然狐疑起来,“姐,这人怎么有些面熟?”

那少年心里一惊,有些心虚,连忙捂着唇轻咳一声,却不敢正视王锦玉,眼睛四处瞟着。

王锦绣看了那少年一眼,道:“这儿离张家村不远,估计就是张家村的人吧。”

“是吗?可我总觉得这人真的好生面熟?”王锦玉走近那少年,仔细盯着那少年。

少年别开脸,一双如墨似的眸珠子四处乱瞟着,却不敢与锦玉打量的目光接触。

这少年因为脸上有较多的擦伤,再来头发凌乱地披散在脸上肩上,锦玉一时也认不出来,便就作罢。

王锦绣把弟弟拉了回来,“他受了较重的伤,你别打扰他。”然后把银钱收了起来,“这场倒春寒来的又猛又烈,瞧你双手都起了冻疱,也好,明日里咱们进城去,做两件棉袄。”

王锦玉摇头,“姐,我不冷的。倒是你,也该穿得漂亮些,否则出诊的时候,人家一瞧你穿得这么寒碜,如何会相信你的医术。”

王锦绣淡淡一笑:“无妨,反正这个张家村上下都知道我的医术,倒是不愁他们会不信任我。”

王锦玉想着自己姐姐的医术,又自豪起来,“那是,姐姐若是生成男子,早在杏林界声威远扬。可惜了那些迂腐酸儒,总是嫌弃姐姐女儿身份。”

王锦绣叹口气,这个重男轻女的时候,她就算有一身医术,也敌不过世俗的偏见,以至于活了十四岁,在父亲逝去后,原以为靠一身医术随便能够养活一家子的,但她想得太天真了。自从父亲去了后,家里的房子被族人霸占了去,要不是她和弟弟逃得快,说不定早被叔婶给扭送到谨阳侯府邀功去了。

想着叔婶的嘴脸,王锦绣恨不得咬碎一地银牙,这个世道,真的不是女人该呆的地儿,父母亲死后,家财被人占去她也认了,谁叫她衙门里没人,争不过人家。可叔婶居然还妄想把她卖给谨阳侯府,就真不是东西了。她除了带着弟弟逃走外,还真没一丁点办法。因为她和弟弟都还没成年,就算被长辈任意拿捏甚至发卖都不会有官府的人来管。

想着她以前在现代可是三甲医院的全科老师,以三十二岁“高龄”来到这个时代,从婴孩做起,因她那便宜父亲也是个大夫,所以她一出身便浸在医书和药材里,偶尔随父亲出诊把脉,学习这个时代的把脉和针灸技术,后天现学的医术外加在现代学的中西医相结合,医术是大大地增进,原以为可以随父亲坐堂问诊,可以赚更多的银子,偏偏她运气霉,不小心惹上了那顾府世子,然后被整到现在这副凄惨模样。

长长叹口气,王锦绣甩了甩头,对弟弟说:“天色快黑了,去把外头的药材收进来。记着分门别类。”

王锦玉应了声,便出去收药材去。王锦绣把淘好的米放进炉子里,加了半盆的水,然后又端着个盆子在屋外头拆菜。王锦玉一边收拾药材一边问姐姐,“姐,那个人是哪里人呀,什么时候走?”

“我也不知道。他舌头受伤了,说不出话。”

“哼,那也可以写字呀。”

王锦绣失笑,“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能够识字?”

王锦玉一时哑住,他们在城里长大,但母亲是张家村的人,村子里的孩子哪有余钱上学堂,根本大字不识一个。而他倒是运气好,去学堂里念了几年书。虽如今没再念书,但姐姐却咬牙把手上的耳环金饰当掉,给他买了好些书本。但也并不是所有孩子都和他一样,都识得字的。那少年一身狼狈,看起来家境也不好,肯定也是丁字不识的。

第2章:这人真大牌

把药材收拾妥当后,王锦玉也闻到了炉子上的饭香,这才发现自己肚子确实饿了,“姐,咱们今晚吃什么?”

“鲫鱼汤熬稀饭。”

“又是鱼呀?”王锦玉苦着脸,外头小溪里鱼儿成群,随便放个竹篓子下去,不一会儿便能拦几条鱼下来,这半年来他吃鱼都吃得快吐掉了。

看了弟弟一眼,王锦绣柔声道:“傻小子,千万别嫌弃,你正在长身子,多吃些鱼对身体和大脑都有好处。”在现代,那些婆婆奶奶们还每天特意给孩子们熬鱼汤喝呢,吃了能增强抵抗力不说,还能增加丰富的营养,又不长脂肪。

“不过这回的鱼比较小,所以就用来熬成汤再做粥。”望着弟弟细瘦的身子,心里微酸,又道:“我还煮了几颗土豆,先填填肚子吧。”

王锦玉也不客气,进了屋拿了煮好的土豆三两下便吃了两颗,总算填了半饱,发现斜对面躺着的少年一直盯着自己手上的土豆,发现了自己的目光,又很快别过脸去。

王锦玉在心里暗骂:“假清高。”不过他可没什么同情心,他现在已经够惨了,也没什么同情心可言,再来姐姐免费救了他也算是对得起他了。

吃了三颗土豆,王锦玉总算又恢复了力气,这时候,王锦绣已点了媒油灯,让他好好温习功课。

王锦玉二话不说,坐到灯下,拿了书本开始摇头晃脑地念了起来,王锦绣要他小声些,别吵了病人休息,王锦玉冷哼一声,不满地瞪了病人一眼,那少年原本还高傲的眸子这时候却不敢与他直视,怯怯地别开脸。

王锦玉再度冷哼一声,这小子总算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王锦绣趁着煮稀饭的当,又配了几样草药,放进锅里加水熬成汁,接连熬了一遍,把水倒了出来,再加水煮,煮沸后过上一刻钟,又把药水倒出来,如此再三,一个时辰过去,炉子里的柴火也用得差不多了,药也熬得差不多了。

王锦绣发现那少年的目光,迎了过去,那少年慌里慌张地转过脸去,因为动作太大,扯痛了腰间的伤口,痛得呲牙咧唇,王锦绣轻斥:“你伤口覆面比较大,千万别乱动。”看着少年凌乱的头发及被枝叶擦伤严重的脸,确实如弟弟所说,这人给她一种熟悉感,但她又一时想不起来,也就作罢。这儿离张家村比较近,估计这人是张家村的人吧,所以才会有这种熟悉感。

总算稀饭熬好了,王锦绣把煮得熟烂的鲫鱼捞了起来,给王锦玉吃,“把鱼肉吃了,鲫鱼刺多,小心刺。”然后又盛了一碗稀饭给那个受伤的少年,把他从草席上扶了起来,“我特意熬得鲫鱼稀饭,这鲫鱼汤对伤口很有帮助,我又加了些蓝乔叶在里头,养胃化积食,快趁热吃吧。”

少年按过粗燥的大碗,皱了皱眉头,似乎有嫌弃这碗是否干净。望着碗里青青的稀饭,汤是青乳色的,因为加了青菜的缘故,但稀饭真的好少,他几时吃过这样的寡汤稀饭呀,但碍于肚子确实饿惨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喝了口汤。

王锦绣又盛了一碗给他,这回仍是青汤居多,见少年神色不豫,轻笑一声说:“你舌头受伤了,不能咀嚼,所以我做了稀饭给你吃。另外再加了些南乔叶在里头,是开胃健脾的,多吃些,对身体有好处。”

王锦玉喝了一碗稀饭后,不满地道:“姐,你已经够仁致义尽了,还不来吃饭。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来了,你吃吧,多吃些,这儿还有两个土豆,一块吃了。”

“那你呢?光吃稀饭哪吃得饱。”

“没事,我多吃两碗就成了。倒是你,正在长身子,可不能饿着了。吃吧,明日咱们进城去,顺便把这药给李夫人送去,希望能多得些赏钱。”她们姐弟因为是逃出来的,所以身上并没带多少金银,她接连典卖了身上的金银首饰,当了些银钱,不至于饿死在街头。但当初当的那些钱再是省吃俭用,也用得差不多了。所幸,天无绝缘之路,在她上山采药时,遇上一位被蛇咬了的妇人,她上前施救后,恰巧这位妇人家里有些银钱,给了较丰厚的回报,靠着那位夫人给的钱,这才赖活到现在。

想到这半年来过的日子,王锦玉又恨恨地道:“都是那该死的顾东临,这个王八蛋,臭鸡蛋,混蛋,若不是他,咱们如何会这样惨?”

正在喝稀饭的少年肩膀一缩,连忙把脸往里边阴暗处挪了挪,但又扯痛了伤口,却又怕惊动了正在吃饭的姐弟俩,只得咬牙闷哼,却不敢吱出声来。

“好了,锦玉,人家有权有势,咱们如今孤苦零仃,也拿他毫无办法。唯今之计,咱们还得另想办法,要怎样进得城去。”进了城后,他们存活的希望又要大些,她可以带弟弟去药店里做活,或是替人看病,再来这些天也搜集了不少药材,也可以换些银钱,可问题是,也不知城里的风声过了没有,万一她们姐弟进得城去就被侯府的人逮着了,那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对了,锦玉,你今天进得城去,街上是否还贴着我的画像?”

王锦玉道:“这阵子那顾东临受伤失踪,谨阳侯府的人找他都来不及呢,哪还有闲功夫找你?今儿我进城的时候,都没有盘问就放我进去了。”

“这样呀……”王锦绣咬着筷子,“那我还巴不得这王八蛋死在外头干净些。”

一阵压抑的轻咳响来,姐弟二人望了过去,只见那正在吃稀饭少年忽然捂着喉咙,想咳又不敢咳,不咳喉咙又痒,只憋得异常难受。

王锦玉没好气地道:“真是连饭都不会吃。”

王锦绣上前,接过他的碗,轻轻拍他的背,“慢点吃,今儿的粮食不多,不过我们还有土豆填肚子,稀饭还是够你吃的。不会跟你抢的。”

哪知这少年非但不领情,反而对她横眉竖目,但发现王锦绣娇好的面容及晶亮的眸子还有温柔的唇角,心里又是一虚,连忙别过头去,不敢再瞧她。

第3章 忧喜

这小子还真是别扭呢,不过王锦绣也没笑话他,像他这样年纪的人,吃稀饭哪里填得饱肚子。可他舌头受伤了,也只能吃这个了。再来,她家中,也只有这么点儿米了。

也幸好那张府夫人赏了这么一吊钱,明日里进城去买棉袄,再买些米和书本,估计这么点钱还不够,突然间,王锦绣只觉一阵苦恼,别人穿越古代都是混得风生水起,唯独自己,连肚子都填不饱,唉……

……

吃了饭后,王锦玉洗了碗,又继续念书,王锦绣则坐在灯前,翻着早已破烂不堪的医书,看得聚精会神,三月里的气侯还是比较冷的,不一会儿,姐弟俩都觉得有些冷,瞧着油灯里也没多少油了,也索性歇下,但这时候却发现她们唯一的两张草席却被人占用,今晚誓必只能挤到一处睡了。

少年早就睡死了,这时候正微张着嘴睡得香甜,锦绣给他把了脉,还好,脉相较平稳,就是开始发起烧来了,所幸她时常遇上这类外伤,也一直准备有急救的退烧药物,再捏成药丸的速成药物,接连拿了两颗喂到他嘴里后,也不知能否退烧。

总算,这少年福大命大,在她的速成退烧药的作用下,半个时辰后,居然真给退烧了。她又怕他身上出的热汗浸湿衣裳以至于引发外感,于是又拿了毛巾擦试他的身子,锦玉不喜自己的姐姐碰陌生男人,自告奋勇上前夺过毛巾,“姐姐,你休息。我来。”

锦绣也没有坚持,握了少年的手,发现他手有些冷,估计被子盖得薄了,于是又拿了自己的棉被盖到他身上,但这样一来,唯一的两条被子都给了他,他们姐弟也没得盖了。

“姐姐,怎么办?没有棉被了。”王锦玉可怜巴巴地瞪着那少年身上盖的两床棉被,这还是姐姐替张家村人看病不要诊金得来的破棉被,如今全盖在这人身上,他和姐姐该如何是好?

王锦绣也颇觉头痛,这晚上的气温越发寒冷,她自己都遭受不住,更别说才十一岁的弟弟。握着弟弟冰冷的手,锦绣咬了咬牙道:“算了,咱们今晚就将就一下吧,把所有衣服都拿来盖着。咱们今晚挤一挤吧。”

小时候他们姐弟都是睡到一起的,后来锦绣开始发育后,便与锦玉分床而睡了。半年前躲避谨阳侯世子的追击,姐弟俩及时带着当铺里的银子逃出了金陵城,原本他们是想在山里躲避一阵子再另谋出路,运气不错,瞧到这半山里有一处无人居住的草棚,里头有些简单的破落家具,收拾一下还是能住人的,于是便索性住了下来。白天里她偶尔去山下给人看病,收些柴米油盐之类的生活必须品,偶尔也上山菜药,或是挖些野菜,日子还能勉强过活。但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她仍是希望去城里,正大光明靠医术挣钱,而不是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

那谨阳侯世子如今被仇家追杀,下落不明,她一方面希望这人真的死掉,可万一谨阳侯痛失爱子,大发雄威迁怒于别人,那么她是没有任何活路了。

带着矛盾与忧愁的心思,锦绣紧紧搂着锦玉,裹紧了身上破烂的衣裳,沉沉睡去。

……

第二日,锦绣给少年检查了伤口,满意地道:“恢复的还算不错,我再给你擦些药。你再躺上两日便可自由活动了。今天我要进城去一躺,你好好呆在这儿,等我回来。”

少年想说什么,但舌头受伤颇严重,嘴巴张了几下也没说出什么来,只是别开头去,看上去很是腼腆。

锦绣也不理会他,上了药后,又交代了些注意事项,穿上唯一一件没有太多补丁的青色碎花比甲及绿色绘蝴蝶花裙子,再挽了个简单的髻,用丝带绑上。

锦玉也穿上还算整洁的灰色短打小袄,穿上黑色千层底布鞋,这是上个月锦绣给一户人家接生,那户人家送的布鞋,有些大,也只能将就着穿了。

锦玉上下打量换绣,忽然咧唇笑道:“姐,你真美。”

那腼腆害羞的少年这时候望了过来,望着锦绣,目光闪了闪,被这少年如此注目,锦绣有些脸红,别开头去斥了锦玉,“有什么美不美的,丑都丑死了。”她也知道自己长得还算不错,但现在都不敢照镜子了,不过,她也没镜子可照,只知道自己长得不算差,不然当初谨阳侯世子也不会不择手段也想得到她了。

进了城后,锦绣去了成衣铺子,发现这做好的粗布棉袄一件也要九十文钱,她心里盘算了下,最终买了一床棉被,两件棉袄,买了些针线,又买了些书本和笔墨,及吃食,也知道锦玉好久没吃过肉了,又咬牙,花了十来个钱,割了半斤肉,再买了些小菜,手上还剩下两百个钱,又去各家医馆里看了下,发现前来看病的病人都是些贫苦人家,不由叹气,如果她能来这儿坐堂,不说能惠及全城,至少能让一半以上的贫苦人家能够看上病。可惜,她是女子,年纪又还小,不说坐堂,就算免费给人家看病人家也不会要。

在大街上果然看了多张悬赏公告,全是在关谨阳侯世子的消息,如今赏金已加到三千两,锦玉说:“真希望那混账死在外头。”

锦绣苦笑,低声道:“这是大街上,你小声些。”

“姐,现在咱们应该安全了吧?”

锦绣想了想,“安全是安全了,可万一回来被那穷凶恶极的叔婶逮到了,咱们可就羊入虎口了。”大周朝的律法规定,父母逝去,财产可以由下一代继承,津法虽如此,但年纪幼小的稚子哪能抵得住狼豹一样的族戚?

林黛玉父亲死后,就是因为林家无人,所以林家的所有财产都被外祖贾家接手了,连外祖舅家都可以干涉,更何况自己的族人?

锦玉神色黯然,暗自握了拳头,“我一定要快快长大,出人头地,然后把这对狗男女给撵出去。”

锦绣握着弟弟的手,“所以,你一定要努力念书。将来考取了功名,做了官,就不用再看他人脸色了。”这个年代,果然还是做官有前徒,不是她势利,而是实在被逼得没法子了。如果她衙门里有人,也不至于财产被别人侵占,而自己姐弟却只能逃得远远的。

在中国这个神奇的角度,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家里有人当了官,真是一件百搭护身符。

第4章:各怀心思

回到茅草棚时,太阳已经下了山后了,远远瞧到自己茅屋,锦绣这才想起,那个受伤的少年还在里头,早上吃了点稀粥外,这时候不知会饿成什么样了。于是加快了步伐进了茅屋,果然,这少年饿得前胸贴后背,躺在草席上睡得半死不活的,锦绣有些愧疚,赶紧生了火,把才买回来的米给淘净,放进锅里熬,然后又叫锦玉拿着篓子去溪里弄几条鱼回来,外头天气冷,锦玉不怎么乐意,锦绣道:“去吧,姐姐还买了肉,等会子给你做回锅肉。”

望着桑纸里包着的那一块半肥瘦的肉,锦玉吞了吞口水,脑海里回想着回锅肉的香味,这才不甘不愿拿着篓子出去了。

因为只有一口锅,烧木柴也很费功夫,所以锦绣先是把肉洗净,然后丢进锅里加清水煮,煮了一会后,打去浮沫,这才丢米下锅,等饭煮得差不多后,锦玉也从外头回来,篓子里有几条小鲫鱼,并且打整得干干净净,锦绣大喜,把肉捞起来,再把鲜鱼下锅,一边煮一边切肉,

锦玉瞧她还留了一小块肉起来,不解地问:“这肉还要留到下顿吃么?”

“是给那人的。”锦绣说,这少年受了伤,她这儿也没什么好的补品,除了现存的鱼外,还得吃些荤才是,否则营养跟不上,伤口也无法及时好转。

如此贵重的肉居然还要给一个外人吃,锦玉气得快要哭出来,又恶狠狠瞪了那少年,那人这时候饿得爬都不爬不起来,锅里传来的肉香味极勾他的馋虫,发现锦玉射过来的凶茫,他心虚地避开头。

锦玉连杀人的心都有了,但,姐姐的脾气他是知道的,也不敢惹姐姐生气,只得上前帮忙烧火。而这时候,柴也没多少了。锦玉只得去外头捡点柴回来,所幸,前边不远处有处不小的竹林,背了背篓过去不一会儿便捡了一背篓的干竹笋叶,这种叶子好烧,又好点火。发现前边有一行人过来,锦玉定眼一瞧,看出了那些人是谨阳侯府的人,心里一阵紧张,但这时候,想找地方藏起来也不成了,因为那些人也瞧到了他,他们叫住他,然后拿了副画像给他,“喂,小子,你瞧过这画像上的人没?”

画上的人头戴金冠,面容俊郎,一双单凤眼极是傲慢。这不是谨阳侯世子顾东临又是谁?锦玉摇头,说没见过。然后那群人又朝那所茅屋走去,锦玉怕自己姐姐的美貌使得这群人和谨阳侯世子一样兽性大发,连忙跟上前去。所幸,这群人因为急着找人,还不曾把锦绣放进眼里,拿了画像问锦绣,又瞟了地上盖着破布棉絮的少年,略显失望地转身离去了。

但过了会,那领头的人忽然转过身来,狐疑地望了那人一眼,那少年披头散发,脸上又带着伤痕,灰扑扑的,身上盖的被子又破又烂,连棉絮都露在外头,而那少年神色漠然,也不看自己一眼,只拿着黑不哝咚的粗瓷碗一边吹着碗里的稀饭,一边大口大口地喝着,虽看似斯文,实则是饿鬼投胎似的。这人暗自啐了声,摇摇头,心想这人哪可能是世子,若真是世子,早就喊起来了,如何会是这副模样。

等那群人走了后,姐弟俩这才彻底放下了心思,锦玉拍拍胸口,“谢天谢地,这群瘟神总算走了。姐,我还以为,他们找到咱这儿来,要捉你回去呢。”

锦绣抹了额上的冷汗,“可不是,刚才可真是吓死我了。”

“那该死的顾东临,早点死了得了。真是个祸害。”

那少年神色古怪复杂地望了他,锦玉恶狠狠地瞪着他,“看什么看,再看挖你的眼珠子。”

“锦玉。”锦绣轻斥,“算了,把柴放下来,再烧点儿火,我马上炒回锅肉了。”

一听炒回锅肉,锦玉连忙把背篓放到灶下,开始烧火,果然,一会儿后,锦绣便炒出一大盘回锅肉炒芹菜出来。姐弟俩总算打了一回牙祭,锦绣给弟弟夹了几块肉放到碗里,“吃吧,你正在长身子,要多吃些肉。”

锦玉把肉夹到姐姐碗中,“姐,你也吃点肉吧。”

姐弟俩推来推去,但最终,碗里还剩大半碗肉,锦绣看着盘子里的肉,心里酸酸的,锦玉才十一岁,却是这么的懂事了。能浇水拾柴捉鱼做饭,可这些都不是长久之计,锦玉不能再耽搁了,必须得进入正规的学堂里请夫子教学才成。

晚上,锦秀重新拾了枯草,在地上另铺了地铺,再垫上一张布,隔着少年不远的地方,姐弟俩就那样盖一床被子。望着姐弟俩头挨着头的睡姿,那少年忽然升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怒气。可惜,他不能说话,身子也不能动,只能那样干瞪着眼,瞪着锦玉,那混小子,睡了不一会,独渐渐靠向锦秀脖子处,然后双手也开始不安份起来,环上锦秀的腰,紧接着,整个人都趴在锦秀身上,而锦秀,不知是白天太累的缘故,还是怎的,居然没什么反应,少年心里怒火中烧,真恨不得把这小子抓来暴打一顿。

……

清晨起了床,锦玉发现这少年总是用恶狠狠的目光瞪视自己,不由火了,也回瞪回去,嚷嚷道:“你瞪我做什么?我姐姐救了你,你别不识好歹。”

少年撇唇,没有答话。大概不屑与这小屁孩计较。

锦玉见不惯这人的嚣张,上前两步,很快又后退两步,捂着鼻子,“唉呀,你个脏鬼,身上好脏,好臭。”然后跑着出去了,对外头正在晒药材的锦秀道:“姐,那家伙身上好臭,我真怕他身上长了虱子,姐,还是把他赶出去吧。反正他身上的伤也差不多了。”都三天了,那家伙腰上的伤复原良好,按理应该能起来活动的,偏偏那家伙总是不肯动。躺在地上活像大老爷们似的,除了起来方便外,哪儿都不肯去。

偏偏,他起来方便还得让他和姐姐一道抚着去茅坑,因为男女有别,姐姐把他扶到茅坑后,就让他在一旁守着,可没把他给憋死。

锦绣放下手头的药材,“臭?唉呀,我还真给忘了,也该给他洗个头了。”

“姐!”锦玉大叫。

“乖,好好念书去,我去烧水,等会子给他洗个头,顺便把你的也洗了。”锦绣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屑,进了屋子,身后的锦玉气得双眼发黑,不过听着姐姐也要给他洗头,双眼一亮,不再计较。

那少年听说锦绣要给他洗头,双眼一亮,亮晶晶地望着正在烧水的锦绣,脸上闪过些许不明光茫。

第5章 闭上你的狗眼

锦秀烧好热水后,合着锦玉二人的力,把少年扶了起来,来到外头,让他坐在凳子上,拿了皂角给他洗头,然后轻轻地抓着,还问他是否轻重。少年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洗头方式,有些惊讶,但却很是享受。

锦秀之前在现代,还没出社会时,也曾去表姐的理发店帮过忙,也学会了干洗和湿洗,洗头功夫还是不错的,也难怪少年会惊讶了。

洗好头后,锦秀拿毛巾给他擦头发,忽然,锦玉上前左右打量这少年,“咦,姐,这小子究竟在哪见过呀,好面熟。”

少年心中一凛,连忙甩甩头,把身后的湿发盖了一部份在脸颊上,锦秀停下手头的动作,也跟着蹲到他身前,仔细打量着,也跟着蹙起细细的柳叶眉,“唉呀,真的耶,真的好面熟。”

少年心里紧张,心脏都快要跳出胸口,锦玉不信邪地抓开他两边的头发,这人面上的伤痕已开始结疤了,已开始露出原来的轮廓,但露出整张脸时,少年又咧着嘴,吐着舌头,锦玉瞧了半天,又放开他,“喂,小子,以后千万别被我逮到。真要是逮到了,肯定要付药费的。哼。”

少年心下松了口气,但下一刻又非常不悦,从手上撸了个板指丢给锦绣。

“这是什么?”锦绣在前一世虽说也是比较富有,但也没有戴首饰的习惯。如今重生在古代,自己父亲虽说家境小康,但身为大夫,身上不能带多余饰物,也怪不得锦绣不识此物。只觉这板指外表晶莹,乳白的颜色,手感细腻,仔细摩挲着,隐隐有华光隐现。虽然她不懂鉴赏,不过这玉板指看起来应该也不算差的,“这是板指么?我想,应该能值几吊钱吧。”她以前最贵重的一串宝石耳环也才当了五吊钱,所以在她有限的认知中,这些珠宝玉石类的东东,也就值这些钱了。

少年气了个仰倒,在肚子里大骂了一通,偏偏舌头受了伤,说不出话来,只能用不屑的目光睨着这对不识货的姐弟。

锦玉抢过扳指,上下打量,“看起还还不算差,应该能当几吊钱。姐,咱们明日拿去当了,算是这家伙的医药费。”

“不行。”锦绣起身,把玉扳指拿了回来,重新递到少年手上,“我想你日子过的也很清苦,这扳指应该是你最后的财产了,我现在虽然也急需银子,但也不能夺去你最后的一点财产。这扳指你还是好好收着吧,等伤好后,你再自行处理。”

少年没有接过扳指,而是又递给了锦玉,一副不耐烦的神色。锦玉见他这副破模样,也不客气,收了起来。

锦绣还想阻拦,锦玉不耐地道:“姐,救死扶伤是医者天职。可身为医者也需要吃饭过日子好不好?既然他给你报酬,你接着就是了。婆婆妈妈做甚?你就是心软,否则凭你的医术,如何还会落到今天这副田地。”

对于姐姐的心善,锦玉很是无耐,姐姐医术比起城里那些坐堂老大夫可差不到哪儿去,但那些看病的人却嫌姐姐年纪小,给钱也总给一丁点儿,偏姐姐又怜悯这些庄稼人贫苦,不肯多收。若是姐姐稍微心冷些,就单靠替张家村人治病也不会过着现在这样凄苦的日子。

张家村可是这方圆三百公里内数一数二的大村,人口足足有上万人呢。

锦绣戳了弟弟的额头,“你呀,就往钱眼里钻去了。我虽然不怎么收费,但靠着免费给张家村人看病,咱们姐弟也得到了不少实惠呀?你忘了,咱们这儿的锅灶碗筷衣裳鞋子还有吃食都是张家村人接济的。再来,大家日子也过得苦,我如何还能收高价?乡里乡亲的,平时候给他们些恩惠,但紧要关头不就显现出来了?”

锦玉年纪小,哪明白这里头的名堂,仍是梗着脖子不服气道:“姐,你就是心善。前阵子你跟张地保的媳妇儿接生,那媳妇怀相不好,若没有你的妙手回春,那对母子早就见阎罗王去了。你也不过才收了他们几十个钱。姐你知道吗?若是在城里遇上这样的状况,少说也是二两银子以上。更何况,张地保打赏给稳婆的钱都比你的多。你被他们坑了。”

锦玉姐弟的娘就是张家村人,虽说庄稼人老实淳朴,但再老实的人遇上便宜哪会不去占的?自己的姐姐免费行医,只收极少的银钱,以至于那张地保也学会了蹭鼻子上脸。

锦绣不料弟弟会打听得这么清楚,木了好一会,才道:“你是说,那张地保打赏稳婆也有一吊钱?”

锦玉点头,“可不是,那两个稳婆,一人随手就是一吊钱。而姐姐你累死累活的,却才给了你几十个钱。姐,你亏大了。这些人也学会了欺软怕硬了。”又见姐姐陡然呆住的神情,锦玉又连忙安抚道,“姐,事情都过去了,你不要再放心里去了。那张地保是村子里最有钱的一个,比里正还有钱呢。可这人居然欺你心善,就太不够仁义了。”

锦绣点头,确实,这庄稼人是老实淳善,可也有刁钻之人,那张地保居然也利用她心善的弱点,真是太不应该了。

不过,事情也过去两个多月了,再是懊恼也是无用,锦绣又打起精神来,拿过玉扳指,对坐在凳子上的少年道:“咱们姐弟的日子确实不宽余,所以,我仍是厚着脸皮收下你的诊金。当然,估计你也和我一样,有了上顿愁下顿。我也不多收你的钱,明儿个拿去当铺里当了后,我只收你500个钱,剩下的都归你,可好?”

锦玉又不满地道:“姐,这家伙白吃白住,又浪费了你不少好药,怎么着也要收他一吊钱吧。”

锦绣摇头,坚持只收500个钱。金陵城物价不低,一个馒头一文钱,一碗阳春面3文钱,城里坐堂看病诊治伤者的大夫,一次性最低也要收取10个钱,而大夫登门就医的50个钱起步,还有二两银子的跑腿费。有时候遇上富贵人家还会有额外的打赏。所以当大夫真是件吃香的事,但那仅限于城里头。这穷山僻壤的张家村,一年累死累活也挤不出几个钱来。所以,锦绣仍是盼望着有一天能够进城去替人看病。

这些想法也只是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锦绣又开始给锦玉洗头。锦玉高兴得忘乎所以,一会儿说这儿痒,一会儿说那儿氧,总算让锦秀给他抓舒服了,这才肯冲洗。

洗了两个人的头后,锦绣也趁着还有热水也给自己洗了个头,这年代没有吹风机,也只能披散着头发,不施粉脂头发披散的锦绣在油光照耀下,却有股令人沉醉的妩媚纯真,锦玉看得久了,也忍不住夸道:“姐,你长的真好看。”

锦秀轻笑,“你这贫嘴,又在打趣我了。”

“我说的是真的呀,姐,你真的好好看。就像,就像天上的仙子似的。”锦玉发现那少年也在偷看自己的姐姐,不由大怒,“不许看我姐姐,把你的狗眼闭上。”

第6章 心虚的表现

那少年脸色涨得通红,不过幸好他脸上本来就有伤,又抹了药,这时候也看不出什么来。但锦秀却嗔怨地瞪了锦玉一眼,不许他再胡言乱语。

锦玉却非常不依不饶,“姐,这家伙对你有歹意。你瞧瞧他,总是趁你不注意时偷看你,这家伙分明是不安好心。”

锦秀轻斥,“锦玉,你再胡言乱语,当心我生气了。”

“姐!”锦玉跺脚,“咱们与这人非亲非故,为什么要救他?你可知咱们现在过的有多拮据,还要养一个废物,我不依啦,我不依。”姐姐这阵子清瘦了不少,他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他们过的够惨了,偏还养一个不中用的废物,再是医者父母心,也不是这般好心吧?自己都快饿死了,还有旁的心思同情别人。

锦秀叹气,轻声道:“锦玉,我这儿还有些银钱,大概还能支撑两日,明日我下山去,去张家村走一趟回来,给村里人看看病,顺便收点吃食回来。你进城去,再买一些东西回来。这人身受重伤,既然被我遇上,定要把他的伤养好,否则,我于心也难安的。”

锦玉重重哼了声,知道姐姐善良的性子,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下了军令状,“那好吧,等他伤好后就让他滚蛋。”

“嗯,那是肯定的。不过他现在伤还没有好,可马虎不得。”

知道自己又能重新留下来,少年心里落了口气,偷偷望着锦玉,这小子,小小年纪脾气就那么大,看来以后还是好生管着自己的眼了。

可是,锦秀长得可真是好看,不大却有神的眼,比天上的星光还要灿烂。挺直的鼻梁,小小的嘴儿,笑起来如春天的和风,看着就暖暖洋洋的。她的五官并不是很出色,与时下流行的弯月眉、大眼、厚唇相比,可就单薄了些,但组合在一起,却是格外的耐看,瓜子脸儿是那么的柔美,那么的可人,如果,穿上锦衣,戴上玉石,肯定就要大变样一番了。

忽然,右手右手一痛,他闷哼一声,望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锦玉,正居高临下睥睨自己,他讪讪地收回手,轻轻揉了揉自己的手指,在心里暗暗发誓:等他伤好了后回了城,一定要想办法把这小子与他姐姐隔开。

……

去张家村里走了一转,没什么病人可医治,倒收到了些鞋袜和些干粮,若是放在现代,锦绣哪会瞧得起这些狗都嫌的东西,但现在,她却要靠这些东西填饱肚子。尽管这些青菜有些发黄,也有些老,但她仍是舍不得扔掉。等下回去做稀饭就加进去,这样也算是吃了青叶子菜了。

回去时候还早,锦绣又放下东西,与锦玉一道去了趟城里,把那少年孤苦伶仃地留在茅草屋里。

晚上,天快要暗下来之际,绵绣姐弟也回来了。一进入门来,锦绣便对少年道:“不好意思呀,这一趟回来得晚了,你肚子肯定饿了吧?我马上去做饭。”

锦绣放下手头的物什,把身上的崭新棉袄脱了下来,换上平时候在家中穿的满是破丁的衣裳,开始俐落的生火做饭。

锦玉脸是却带着震惊与复杂,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裹来,里头居然有两绽白花花的官银,他垫着手上的银子,对少年道:“那个,你的玉扳指,我姐拿去当了,是活当。那掌柜非要用两百两银子弄成死当,也幸好我姐姐没有上当。只换了十两银子。”锦玉把当票递给他,“真没想到,你这小小的扳指居然能值这么多钱呢。不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就算你有金山银矿,我也不会多收你半文钱。你这些天在咱这儿白吃白喝,又浪费了不少药材还让咱们姐姐百般照顾你,所以收你一两银子的诊费好了。剩下的统统给你。”然后自己去找了小钉锤,把银子敲碎,身边也没有称,就捡了个适中的小银块收到怀里,把剩下的银块都给了那少年。

少年没有接银子,而是面色带着不耐,锦玉说:“我这人虽然脾气差了点,不过从来不贪图不义之财,我们只拿应得的。这银子你拿着啦,你一个人孤身在外,肯定也需要用银子的。”

然后不由分说,把银子塞进少年怀里。

少年握着银子,目光复杂地望了这对姐弟,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这回仍是千篇一律的稀饭,不过这回却加好些料进去,有鱼,有肉丁,还有鸡蛋花,熬得浓浓的稠稠的,端到少年手上,“吃吧,你受了伤,本来是极需营养的,可你也看到了,咱们家徒四壁,实在无法照顾好你。再来你舌头受了伤,无法咀嚼食物,所以只能吃稀饭了。幸好,你这玉扳指当了不少银子。不然的话,我们姐弟还不知要怎么过活。”锦绣又摸着手上的银镯子,神色有些怔忡。

少年望着她手上的镯子,锦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抚摸着手腕上仅有的银环,笑道:“最近城里满城都在寻找那谨阳侯世子顾东临,这混蛋强抢民女,无恶不作。我倒是巴不得家伙早早死了好,免得再祸害百姓。你知道吗?今儿个咱们进城,老百姓都还在暗地里放鞭炮呢,说是庆祝金陵城的祸害总算没了。”

屋子里那不知用了多少年的媒油灯,散发着死气沉沉的微弱光茫,锦绣没有瞧到少年的神色,自顾地说着,“人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这顾东临死后倒是让人拍手称快,尽管他生前无恶不作,这回死了倒也算是大功一件。所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那顾东临身在高位,又出身世家,理应作出表率,照福乡邻,偏此人却为恶乡邻,鱼肉百姓,再是富贵泼天,也不过是自取灭亡罢了。佛法有云,业有三报,一现报二生报,三速报。这顾东临,便算是速报了……呃,你怎么了?”自顾说着话的锦绣忽然发现少年面色不正常,不由仔细看着他,但桌上的油灯离这儿远,就算睁大眼也看不清少年脸上的表情,反而发现他脸上居然弄得脏兮兮的,不由愣了愣,“早上我才替你洗了脸,怎么现在就弄成这样了?”

少年别过头去,不理她。

锦绣却在想,这人总是爱把自己脸上弄得脏兮兮的,不由笑道:“好端端的干嘛要把脸弄成这样?怕我认出你么?”

少年心里一跳,锦绣又道:“不过你放心好了,明日里我就要离开这儿了。这辈子估计不会再相见了。所以,你也不必担心我会认出你。就算认出来了,也不会再向你要诊费。”

锦绣捏着手上的银块,银块不大,约摸就一两左右,再加上今日在城外意外碰到一伙人,其中有人受了伤,她出于好心,给其包扎了伤口,那人出于感激,随手摸了一把碎银子给她,那人衣着极其精致,出手也极其大方,她长这么大,以前与父亲一道登门给人看病,最高得到二两银子的打赏。这把碎银子虽然不多,但也足够她们姐弟吃上半年了。

有了银子在手,绵绣的心思又活洛了起来,一直盘据在心里的愿望也快要实现,于是,在回来的路上,她已有了新的打算。

第7章 尊贵的重伤病人

锦绣正准备起身,忽然手腕被人拉住,力道很大,锦绣怔了怔,望着少年陡然圆睁的双眸,少年嘴里依呀啊地说着什么,但因为舌头上的伤口说的不甚明白,锦绣依稀听了出来,微微笑道:“当然是先去城里。那顾东临估计真的死了,我也算安全了。我打算重回城里,先租个房子住着,接下来再筹谋未来的营生。”

少年又艰难地吐出几个字,锦绣笑道:“凭我的医术,就算不是华佗在世,但一般的小病小痛肯定难不倒我的。所以,我有信心靠自己的医术能养活自己,还能让弟弟成长。唉呀,时候不早了,你睡吧,我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少年哪里睡得着觉,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一边望着正在炉子边熬药材的锦绣,而锦玉也帮着收拾东西,因为得了少年的诊费,锦玉对他倒是客气多了,再加上手上有些银钱,不必再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所以干起活来格外的勤快。帮着锦绣把药材收拾妥当,又开始装自己的书本,边装边道:“姐,咱们现在手头上也约摸五两银子罢了,可那间房子一个月就要90文的租金,也太贵了些,若是再买些别的家具什么的,估计也剩不了什么了。”再来城里米珠薪桂,什么都要花钱买,这些钱哪能够呀。

锦绣正在专心熬药,头也不抬地道:“明日我把这手环拿去当了,应该能当几两银子。”她仔细盘算过了,房租一个月90文钱,置办家什约要800文钱,另外再置办诊所估计也要花3两到5两银子左右,还得预备开业后冷清的生意及他们的伙食,算下来,最低也要10两银子才能够勉强支撑。

锦玉咬唇,一脸懊恼,“都怪我,以前总是嫌那金项圈戴着沉重,若是戴在身上的话,也能当好些银钱了。”

锦绣安慰他道:“金项圈算什么,以后等咱们有了钱,给你打造十副八逼。让你戴个够。”

锦玉小孩子心性,不一会便从懊恼中恢复过来,又笑嘻嘻地收拾着物什。

“姐,你这手环也不大,至多也只能当个一二两银子吧。如何够用?”

锦绣抚摸着手环上的花生,“傻小子,你仔细瞧瞧,这上头的花生,可是用纯金打造的哦。这个就能值些银子呢。”

少年凝目望去,他的目力倒是不错,虽然隔得较远,再来灯火也昏暗,却也看清了锦绣雪白皓腕上戴着的手环,约有小指粗细,花样倒是好看,设计成可伸缩的手环,上头还雕了字,并且还吊了几枚小指粗细的金花生。

锦玉仔细摸了摸上头的金花生,又放进嘴里咬了咬,硬硬的,欣喜地笑道:“哎,真是金的耶。”

锦绣温柔地笑道,“是真的,原本这是一对的,还是我十岁那年,咱们奶奶送的。先前拿去当了一只,只当了三吊钱。那时候咱们不懂行情,再来年纪也小,让那掌柜给贪墨了不少。明儿个咱们另换一家,当10吊钱应该不成问题。”

姐弟二人一边说话一边做事,两不耽误,而那少年则睁着一双狭长的眼,望着锦绣那如花的笑靥,心里也有了新的主意。

……

第二日,锦绣去山上采药,少年的外伤已结了疤,为了筑固伤口,她又背着背篓上了山,准备采些专治外伤的药物,张家村人用外伤药物用的比较多,她得随时些准备在身上。天气转暖,山上也时常出没些兔子野鸡什么的,她身手不大行,就算遇上了也没法子逮住,不过到底也有运气好的,这不,好死不死遇上一只笨兔子,在逃蹿的时候,卡在了两颗树的中间,被锦绣给顺手牵了羊。

这兔子还真肥,足足有五六斤重,想着今天可以吃个美美的红烧兔子肉,就忍不住流口水。

话说,在这乡下山间里生活了足足半年,因为有张家村人的时常接济,倒也没有完全过上“素食主义”生活,但也不是经常吃肉,今天总算可以饱饱地打一回牙祭,确实够开心的。

远远地,传来一句呼喊声,听声音,是锦玉的,锦绣赶紧应了声,“我在这边。”

不一会儿,锦玉便从另一边奔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名陌生带刀男子,锦玉边跑边喊,“姐,快回去,家里来了位重伤病人。”

锦绣讶然,望着锦玉,又望着她身后的两名男子,这二人相貌普通,一个脸上还有疤痕,另一个面目阴沉,胸口,手臂,还带着血迹,脸上也还有一道鲜伤的伤痕,不由脸色微变,“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不等那二人回答,锦玉已赶紧开了口,“姐,他们是那位重伤病人的属下,那人身受重伤,危在旦夕,而姐姐你又不在,所以我这才带着他们出来找你。”

那二人见锦绣年纪如此之轻,面色也变得紧张,其中一个国字脸的吃吃地道:“你就是大夫?”

锦绣年纪实在太轻,想当然不可能让人轻易相信究竟有几分真本事,这些质疑她早已习以为常,淡淡地说:“这儿离城里还有三十多里的路程。既是重伤,估计就骑不得马了,肯定也捱不到回城找大夫了,所以,你们现在最好,也只能相信我的医术。”

那人面色变得铁青,忍不住厉声道:“少跟我耍嘴皮子,我家九爷身份尊贵,可不能有任何闪失。”

锦绣微掀唇角,“你家九爷尊不尊贵,与我何干?”

“大胆,你……”

另一名年纪稍大脸上有疤痕的男子赶紧拦下他,然后对锦绣拱手道:“这位姑娘,我们兄弟实在是担心主人的伤势,所以未免急躁了些,请不要放心上。不过姑娘说得也对,这时候,我们也只能相信你了。就请姑娘加紧时间,回去给我家主子瞧瞧吧。实在不行,我们再另想办法。”

锦绣见这人态度度还算不错,脸色也缓和不少,颔首,“也好,先回去看看再说。”

……

在回去的路上,锦绣把背篓递给了那名国字脸,手上的兔子也给了他,心安理得地道:“麻烦帮我拿着,这样我脚程快些。”

国字脸面色不满,但他也知道这个看起来年马纪小小的小丫头还是有脾气的,不敢怠慢,只得忍气吞声接下兔子和背篓。

锦绣加快脚程,边跑边问:“那人究竟伤得有多重?”

“很重。右胸被刺了一箭,左肩窝处还被射了一箭,箭头还在肉里,那箭头还带有倒刺,不敢随意拨,两处伤都很重,那人已经陷入了晕迷。还有背上也有好大一条口子。”

“确定是左胸吗?”

“是的。”

“有没有做急救措失?”

“做了。给他喂了颗姐姐早先配制的急救束效丸,还给他止了血。我在临走前,还熬了麻沸散。”

“你会止血?”

锦玉一脸自豪,拍着胸脯,“那是当然,天长日久的看姐姐处理伤口,我也学了些皮毛了。”

“唉呀,真想不到,你还真聪明。”

“嘿嘿,姐姐都这么厉害,身为弟弟的,也不能太笨嘛。”

“贫嘴。”

“我出来的时候还交代了他们先烧热水,把姐姐你的手术器具拿开水去毒,另外还让在外头搭了个临时手术台。姐,我很能干吧?”

锦绣这下子还真是对他刮目相看了,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能干,真能干。”

后头跟着的两名侍卫却是悲从中来,他们越来越觉得,听那老农夫的话,把主子带到这儿来,是非常寓蠢的一件事。

但现在已耽搁成这样了,也只能强迫自己相信这个小丫头有几分医术。

第8章 看在银子的份上

那个国字脸的说这位重伤病人身份尊贵,锦绣还不以为然,但回到茅草屋,便知道果真所说不假。不大的茅屋前停了二十多匹高大健马,而一大群清一色劲装打扮的大汉正如临大敌地守在草屋四周,一个个身上都或多或少地带着些伤,想必才不久经过一场浴血奋战。

就是不知道他们与人动武,弄成这副狼狈模样,但尽管大部份人都受了伤,却仍是坚守岗位,可以想像中这是支训练有素的侍卫队,能拥有这般排场,主人的身份确实不会低了。

和刚才那国字脸侍卫一样,这些侍卫瞧了锦绣后,原本希翼的脸色又垮了下来,那刚才迎出来的几名男子失声叫道:“你就是大夫?”

锦绣点头,“我是。”抬眼望去,果然,草屋前的空地里临时搭建了一个手术台,用新鲜的木头加上她屋子里的缺了条桌腿的桌子给组建而成,那缺了桌腿的地方还用青石头给垒了起来。一名全身是血的男子躺在上头,面如金纸,双眸紧闭,锦绣先把了脉,摸了心跳,还好,有心跳。又检查了伤口,胸前那道伤口血淋淋的一个二指宽的血洞,抹了一团青草泥,应该是锦玉临时咬了草药给抹上去的。不但能及时止血,还能起伤口消炎的作用。

锦绣对锦玉投去赞赏的一瞥。

“这位姑娘,我家主子还有救吗?”

“我尽力一试。”锦绣严肃起来,对锦玉道:“把我的药箱拿出来。”

不消锦绣吩咐,锦玉已经把药箱提了出来,并亲自打开来,拿出口罩给锦绣戴上,再拿了袖套把她的双臂给戴住。

锦绣一边戴口罩一边对锦玉吩咐,“消毒液,羊肠线,棉布……”她每说一句,锦玉便挨着把东西拿了出来。

紧接着,“打热水来。”

“麻沸散端来。”张家村人经常进山打猎,经常有人受伤,所以锦绣屋子里也常备有这麻沸散。而锦玉时常给锦绣打下手,也懂得药物配制熬制之法。

“钳子,还有摄子消毒。”

“病人失血过多,养血丸多喂两粒。”

一系烈的命令下,锦玉虽跑得脚板翻,但却有条不紊地执行着任务,而这小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大,却是异常镇定,对这血淋淋的伤口连眉毛都不皱一下,这些侍卫们总算稍稍放下一颗心,这小姑娘处理伤口动作熟练,家里又常备着这些药物,想必确实有两下子的。

锦绣拿盐糖水仔细清洗了病人身上的各处伤口,小伤口抹药,大伤口尤其是胸前的剑洞,则拿了针缝合。

围了一圈的侍卫们纷纷面露惊骇之色,“这伤口还需要缝补吗?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锦绣正聚精会神地缝治伤口,并没理他。倒是锦玉洋洋得意地道:“你没见过的还多着呢。”

缝好所有伤口后,这才开始处理最后一处箭伤。

这箭头是带倒刺的,别人不敢取出来,确也难不到锦绣,吩咐锦玉进去拿了个小勺子,消了毒后,把勺子慢慢伸进伤口里,再拿了摄子把箭头小心地拨了出来,箭一拔出来,伤口处出喷出一股鲜血,锦绣眼明手快地把了棉布按了下去,很快就了止血,拿着自制的棉布签伸进伤口里清洗。

一些侍卫看不下去,忍不住道:“我家主子的伤口够碜人了,你这人怎么还这么心狠手辣摧残他的伤口?”

锦绣瞟他一眼,解释道:“这箭头是铁制的,又有锈斑,生了锈的箭射进肌肤里,会引发伤口感染,若不及时把伤口清理干净,更容易发生感染。我这样清理伤口虽看着残忍些,却是最有效的消毒方法。”

那侍卫虽然心中不满,却也不再说话了。锦绣看他一眼,发现这些人身上也有好些伤口,而屋檐下还躺着几个小声呻吟的人,想必都是受了重伤的。对锦玉吩咐:“你去我背篓里找出九里香,搓成汁,给受伤的都抹一下。记住了,先清理伤口。”

“好咧。”锦玉赶紧忙活去了。

总算处理伤口完毕,锦绣抹了额上的汗水,看看天色,太阳已偏西了,让人把人抬进屋去,放到锦绣姐弟睡过的草床上,盖好被子,锦绣估摸着伤口会引会发烧,于是又让人去生炉子熬药。

先前那腰上有伤的少年躺在一边,冷眼看着这一群来来进进的人,面无表情。而这群人也把这少年当作空气,锦绣这时候也顾不上他,因为外头还有好些受了伤的人,她得赶紧配药。

那国字脸见锦绣忙活那些草药,忍不住问:“大夫,我家九爷怎样了?”

“没什么大问题,过不了多久就会醒来。不过,他的肺部也被刺伤,得暂且观察,看有没有产生胸腔气。”

外头传来一阵惨叫声,被锦玉毫不客气地打断:“闭嘴,我这是在给你清洗伤口呢,我姐姐说了,伤口要先进行清洗,然后再进行消毒,否则,就会引发感染,你别怕痛,我这是为你好。”

锦绣听得莞尔一笑,这小子,比她还有大夫的架式。

又过了会,锦玉又叫道:“姐,这人伤口好深好大,要不要进行缝补?”

锦绣出来看了那人的伤口,“必须缝补。”

“可是我不会用针。”

“你先清理伤口,我来。”

等把所有人的伤都处理完毕,天已擦黑,屋里屋外也点了好些火把,锦绣望着里里外外二十多号伤员,忽然有些犯了难,“今晚,你们要怎么安排?”

一群人你望我,我望你,最后,由那看上去是这群人的头领的人说了句:“姑娘,这方圆三公里都没什么人家,九爷又受了如此重伤,也不适合赶路,更何况,九爷现在还没有清醒过来,可不能离了大夫。就请姑娘大发善心,好心留我们兄弟一晚。”

见锦绣面色不豫,赶紧道:“姑娘放心,我不会让你白忙活的。”说着从怀中掏了一绽银子出来,放到桌上。

那白花花的银子,在烛火的照射下,散发出些许银光。

许久没有见过如此漂亮的官银了,并且还这么大绽,足足十两重呀。看在银子的份上,算了,就将就一下吧。

第9章 权贵本色

锦绣艰难地收回目光,不想在人前表现出贪佞的模样,一本正经地道;“我是无所谓的,不过,山里夜间冷,我这儿也没多余的被子……”

“没事,餐风宿露的日子咱们兄弟早已习惯了,我们马上都带有简单的毯子和换洗的衣裳。我们兄弟就留在外头生个火把也能过上一夜。”

锦绣没再说话,这时候才觉得饿子饿惨了,忍不住问那为首的男子,“怎么不生火做饭?”

“我们还有些干粮。今晚就将就着吃吧。”

“你们大都受了伤,失血较多,可得好生补补才是。这样吧,前边有一处小溪,里头鱼类比较多,锦玉你带上篓子去弄些鱼回来。大条的烤着吃,小条的熬成鱼汤做稀饭。我今儿个还捉了只野兔,赶紧的打整出来,我做红烧兔子肉给大家补补。”

一说到吃的,这群汉子们都忍不住流口水,他们不是不饿,而是自家主子生死未卜,哪还有心思吃饭。如今,主子没大碍了,肚子也饿惨了,但他们个个都是杀一敌十的好汉,却不檀做灶上的活儿,宁愿饿肚子啃干粮也不愿烧火动锅。

如今,有人免费给他们做饭,当然求之不得,于是,大家分批合作,找柴的找柴,捉鱼的捉鱼,杀免子的杀兔子,洗菜的洗菜,人多力量大,不一会儿兔子便被打理出来了,考虑到如此之多的人,锦绣把家里所有的土豆全切了出来,又把仅剩的米全拿来煮了鱼汤稀饭,又把前些天乡亲们才送的小菜全丢进锅里一道煮了。

所幸这群人都自带有水襄,和铁制的碗筷,不然锦绣还真的要抓瞎。

一大锅鱼汤煮的杂粮稀饭被一大群人干得精光,小条的鱼熬汤煮稀饭,大条的鱼则另生火烤着吃,而土豆烧的兔子也被吃得油渣子都不剩。肌肠麂麂的一群人哪还顾得上好吃与否,全吃得狼吞虎咽。

之前那个养伤的少年,被分了一碗稀饭及可怜兮兮的两块兔子肉及好几大块土豆,又望着旁边还人事不知的青年男子,人都没醒,却给留了一海碗稀饭不说,还留了一大碗兔子肉,很是不满,瞪着锦绣,这丫头也太厚此彼薄,太偏心了。

好歹他是她亲手救回来的吧,怎么能这样待他?太过分了。

一群人吃饱喝足后,又问起了这少年是谁,锦绣笑着说:“在外头捡回来的,也是受了重伤。”

“原来是捡回来的呀……”一群人拉长着声音,看那少年的眼神也变了。

那为首的脸上有刀疤的男子咧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姑娘若是不说,我还以为是姑娘的主子呢。”这臭小子,一直拿鼻孔瞧他们不说,还一副“你们都是贱民”的厌恶表情,要不是他大人不计小人过,真要把他捉来暴揍一顿。

少年什么时候受过如此轻视,恨得直咬牙,伊呀呀地骂了回去:“放你的屁,我才不是捡的。我是锦绣亲自救回来的。”

少年舌头本来就受了伤,这会子愤怒之下说完一句话后,舌头变得又麻又痛,张着嘴,好一番呲牙咧嘴。

锦绣连忙告诫他:“你舌头受伤了,还是少说些话吧。否则成了哑巴可别怪我。”

少年愤愤然地闭上嘴,望着与一群粗鄙男人有说有笑的锦绣,忽然很火大,还很委屈。

……

那重伤男子一直到第二天清晨才醒来,期间发过两回烧,锦绣擦了酒,喂了药后总算在天露鱼肚白时给退了烧。她本人也折腾得够呛,神情萎顿,面色苍白,两颗大大的黑眼圈浮在脸上,一副无精打彩采的模样。

二十二名侍卫们,也自动留了几个人下来轮留看守防卫,估计人家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方式,锦绣则不行,一整晚没睡好,虽然还没有到上下眼皮打架的地步,但精神确实不大好。

那叫九爷的男子清醒后,那群侍卫们如同见了亲爹似的,蹲在他跟前嚎啕了半天。

“九爷,您总算醒了。若您有个三长两短,我朱棒槌就算拼了老命也要把那姓袁的给千刀万剐。”

另一名侍卫反驳道:“何需你亲自动手,只要拿出九爷的令谕,金陵城的守备自会领人把他杀得片甲不留。”

“姓袁的那竖子,胆大包天,居然敢在九爷头上动土。实在是活得不耐烦了。”

“九爷,幸好您没事,否则……”

“好了。”九爷面色阴鸷,“扶我起来。”

正在熬药的锦绣连忙阻止道:“不许起来,好生躺着。”

九爷冷冷望向她,“你是谁?”声音冰冷。

那朱棒槌连忙道:“九爷,这位姑娘就是救您的大夫。您身上的伤就是她给上的药。”

九爷略有意外:“你是大夫?”

果然是权贵人物,在面对救了自己的大夫跟前,仍是不改权贵本色。

但锦绣没有理会他,而是对那朱棒槌道:“人我是给救回来了,接下来就靠你们了。听否要听我的话你们自己看着办。”然后不理会任何人,又转身忙活自己的事了。

第10章 威风

那九爷几时受过这样的冷遇,面色不豫,那朱棒槌连忙道:“九爷,这位姑娘说您的肺腑都被刺穿了,得好生躺着,千万别乱动。”

“是呀九爷,您能救回一条命,实在是邀天之幸。一定要听大夫的话呀。”

九爷正想说话,忽然旁边传来一句愤怒的低喝:“喂,挪开你的臭脚。”

众人望了过去,只见和九爷并排躺着的少年正用愤怒的眸子瞪着其中一个侍卫的脚。那侍卫的脚踩在他的破棉被上。

那侍卫踢了踢脚下的棉被,扬声道:“怎么着?这么个破烂东西,你还当宝呀?我就要踩,你要怎的?”

那少年抓起旁边的碗就丢了过去,那侍卫侧头闪过,大怒,胎起脚就踢向那少年。

那少年俐落躲开,却扯痛了腰间的伤,捂着腰间,痛得呲牙裂嘴。

那些侍卫才不管这些,踩在少年盖过的棉被上,照样又一脚踢了过去。少年强忍着伤痛,再度避了开来,并且一脚扫了过去。

侍卫不防他居然还敢反抗,被踢了个正着,“哟喝,还是练家子咧。”然后抽出刀来,就要朝少年砍去。而闻到声响的锦绣连忙奔了过来,一声厉喝:“干什么?都给我住手。”

她上前扶起了少年,发现他紧紧捂着腰间,知道他扯到伤口了,愤怒地瞪着一群人:“他是受伤病人,不许你们欺负他。”

“是他先惹我的。”那侍卫悻悻然地回嘴。

“就算是他先惹你的,你也不能欺负他。”

那侍卫悻悻然地闭了嘴,不愿与一个女流之辈计较。

那九爷冷冷地打量着锦绣,问:“你叫什么名字?”

锦绣重新把少年扶到草床上躺下,掀开他腰间的衣裳,幸好,伤口已经长拢了,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地方扯痛了。她拿来药给他抹上,责备道:“你也是的,伤口这么深,这么长,还与这些人计较。人家什么身份,你惹得起吗?”

那少年哼了声,高傲地瞟了那九爷一眼,一副不屑与此人计较的模样。

那九爷神色越发冷咧,再次问了句:“女人,我再问你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锦绣头也不抬地道:“无名小卒,不提也罢,说出来恐伤了阁下尊耳。”

如此无礼的话,那少年却奇异的高兴不已,斜瞟了那九爷,面有得色。

这少年的心性是如此简单,所有心思全表现在脸上,那男子奇异地没有发火,只觉这少年眼光实在太差。这样的女人也瞧得上?

收回视线,九爷躺了下来,闭目养神,忽然间,他睁开眼,盯着旁边那少年。

只见那少年斜躺在草床上,头发凌乱,脸上也是灰扑扑的看不清真实面容,但根据以往的直觉,九爷凭借直觉,觉得此人并不是普通人。

因为,普通人没有他这么理所当然以及在这种情况下,还露出一副心安理得并且惬意的神采来。

发现了九爷的打量,少年转过头去,此人神色也很是狼狈,头发还散了些垂在脸上,脸上也有好些擦痕,一双狭长斜飞的眸子露出只有位居上位者才会有的冷酷与唯我独尊的气势,虽然身受重伤,却依然不改不那目空一切的脾性。

而这男子的属下,个个身手矫健,并杀气腾腾,那是久经沙场才会有气势。

这人,身份不简单。

二人相互打量着,九爷的目光从少年的脸上一路向下,然后目光盯在少年手上,少年双手白皙修长,这哪是普通人的手,分明是养尊处忧过着锦衣玉食才会有的一双手。

九爷的目光看度回到少年脸上,清冷病态的面上露出些许的嘲讽,“你眼光真差劲。”

少年先是不解。

九爷目光望向正在不远处弄瓶瓶罐罐的锦绣,嘴巴呶了呶,“怎么就瞧中了她?”

语气很是欠揍,也很不可一世。

少年望向锦绣的背影,眸子一下子就柔和起来,下一刻,他又冷哼一声,强忍着舌头的疼痛,粗哑地说了句话:“她很好。”

“哪里好了?粗俗,无礼,又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山野女子……”

少年大怒,正待厉声反驳,锦绣不知何时已走了过来,面无表情地道:“把衣服脱了。”

少年吓了一跳,九爷狭长双眸眯了起来,“你说什么?”

“我说,把衣服脱了。让我这个粗俗,无礼,又没见过世面的山野女子给你上药。”

原来人家都听到了,九爷神色僵硬,难得地露出讪讪的神情。

朱棒槌等人见不得自家主子下不了台,连忙道:“姑娘,把药给我就成了。我来给九爷上药。”

锦绣把瓶子递给他,“记着先拿棉布签蘸这红瓶子里的水给伤口消毒,再用白瓶子里的药给抹上。”

朱棒槌接过瓶子和棉布签,连连点头,“多谢,我知道了。”

锦绣又警告地道:“若想让你家主子快些好,就让他少开尊口。”

“呃……是,是是……”朱棒槌额上冒汗,这个小丫头明明就没什么危胁性,可他偏就有些怵他,尤其板起脸来,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朱棒槌自认自己在战场杀一敌百,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就算皇帝在自己跟前都不会抖上半分,纷纷,在这丫头面前,却有着胆战心惊的感觉。

真是怪事儿。

锦绣离开后,朱棒槌不敢看九爷的脸色,低着头,小声道:“九爷,小的替您上药。”

九爷瞪着锦绣的背影,气得胸口钝钝地痛。

生平第一次,他被人无礼到这种地步。

这个粗俗无礼还没眼色的小女子,她肯定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这才敢如此无礼。

九爷如此安慰自己,暗暗想着,等他伤好后,进城一趟,把事情办妥后,再来找她算账,让她见见自己的威风。

第11章 别扭

少年见九爷吃了锦绣的排头,心情大好,洋洋得意地哼着不知名的音调,惹得九爷恨不得撕碎他那张可恶的嘴。

跟在主子身边十余年了,朱棒槌如何不知自家主子的心性,越发小心地侍候着上药,最后再进行包扎,总算弄妥后,又侍候九爷去方便。

九爷身上的伤确实严重,每动一下都会扯痛伤口无数,但人有三急,再是痛苦也得去解决呀。

合着数人的力道,总算被扶了出去方便回来,重新躺到床上后,似乎全身都快虚脱了。

“银剑去了哪?”

“银剑随王小公子去了城里采购去了。”

“王小公子?”

“就是这位王姑娘的弟弟,是个很聪明很伶俐的小孩子。”

九爷再度望了锦绣的背影,微哼一声,“那他又是谁?”

虽然没有明说,但朱棒槌仍是明白他指的是谁,看了那少年一眼,低声道:“不知道,只是王姑娘从外头捡回来疗伤的。”语气有些不屑。

那少年又低吼道:“我也是给了银子的。”

朱棒槌讶然,上下望着他一身破烂又腌赞的粗布衣裤,一看就知道就是贫穷人家的孩子,“你也有银子?嘿,你知道银子长什么模样吗?”

少年气得半死,很快,又收敛了心神,把脸侧到一边去,似是不屑与这人计较。

快到中午时分,锦玉总算回来了,还有银敛等人,他们进城里采买了好些民生用品,还租了辆马车回来。锦玉一回来便指挥着众人把驴车上的东西搬出来。

九爷听着那小小少年在外头一个接一个的命令声,对朱棒槌道:“你出去告诉银剑,想想究竟谁才是他的主子。”

朱棒槌虽然叫棒槌,但为人却聪明,很快就悟出了九爷的心思,于是走出去,叫住锦玉,小声道:“王小公子,我家九爷正在里头休息,可否小声些?”

锦玉扬了扬好看的剑眉,说:“好,我小声些。”看在银子的份上,他忍了。

朱棒槌进去后,对上九爷那双隐怒的眸子,一时间有些心虚,低下头来,小声道:“九爷,您就再忍忍吧,人家好歹救了咱们。这对姐弟,看着也是有些脾气的。”

那王小公子是否有脾气九爷不知道,但那小女子的脾气他可是见识到了,九爷也不是不知道人家救了自己,态度上总得对人家好些,可,一想到那小女子的态度,就气不打一处来,平时候的良好修养全丢九霄云外,只想给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点颜色瞧瞧。

九爷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不大的草棚里,又黑又脏的,身下垫的还是干稻草,身上盖的是被子倒还算新,想必是才买不久的,被子上还有一股淡淡的药味。草床旁边是个破旧的箱子,估计是那对姐弟的唯一家当吧。抬眼不远处靠土壁的一处,用砖头垒起来的灶台,上边搭着口大锅,这时候锅里冒出了白烟,也让他闻到了一种混合着野菇的饭香味。灶台旁边又摆放着几个小瓷罐,想必是用来熬药的。再旁边则是用青石头垒起来的小石桌,上头乱七八糟地摆弄着好些瓶瓶罐罐。靠门的地方摆着个半旧的箱子,上头画着个大大的十字,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这对姐弟基本上是家徒四壁,穷得连狗都不屑理会,偏还有着令人受不了的臭脾气,也难怪,把日子过成这般艰巨。他身上受如此严重的伤,都能让她救回来,想必也是有几分医术的,却还混得如此惨,肯定是与她的脾气有关。

想到这里,九爷心情好受些,他想,如果她对自己态度好一些,谦卑一些,他不介意多给她些报酬。

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九爷不喜欢屋子里的昏暗,强烈要求去外头吹吹风。朱棒槌不敢违背,只得把他抬到外头,用毯子在屋檐下搭了个临时的床铺。九爷躺上去后,闻着大自然的清新气息,总算舒服地闭眼。

耳边传来一阵呛人的烟味,以及烧肉的味道,他睁眼,原来他引以为豪的属下们,居然训练有术地正在烧火做饭,并且干得热水朝天,更甚者,武艺最高的金剑和银剑,居然还给一个小屁孩子打下手,并被呼来唤去的。

什么时候,他的侍卫居然听命于一个陌生的小屁孩?

大概发现了九爷阴鸷的目光,锦玉转身,冲他露出洁白的牙齿,“九爷肚子饿了吧?再耐心等一会儿,饭菜马上就好了。今天吃白肉蘸辣椒子儿,可香了。”说着舔了舔嘴辰,似乎是道人间美味。

这少年虽然穿的很旧,但却有双明亮的眼睛,好看的五官,以及令人忍不住想放下心思的开郎与阳光。

这少年长得还真好看,与他的姐姐长得还真像,一对小眼睛如珠玉嵌在额头下方,可爱的俏鼻,颊边有两个好看的梨窝,瓜子脸,白皙的肌肤,咦,他姐姐长什么样来着?屋子里昏暗,再来那小姑娘一身粗布衣服,他还真没有仔细看过她的面容。等会子她回来后,可得好生打量一番。

锦绣中午并没有回来,九爷一直等呀等,直到太阳下了山,茅屋四周染上了金色的光晕,都没有看到那可恶的身影,总算忍不住,问锦玉,“你姐姐呢?”

第12章 窘死他,哼!

锦玉一手拿着本书,一手拿着个枝条,在地上沙盘里练着字,头也不抬地道:“去张家村给人治病去了。”

“你姐真会医术?”

“那是自然。整个张家村数千人口,哪个不知道我姐姐的大名?”

“既然医术这么厉害,怎么还住在这种地方?”九爷望了破烂不已的草屋。

锦玉似是受了极大的侮辱,厉声道:“你懂什么?当初我和姐姐也是衣食无忧有丫环有管事服侍的,若不是顾东临那王八蛋……”

“顾东临?”

锦玉瞪他一眼,闷闷地别开头,嚷道:“算了。说了你也帮不上忙的。”

九爷不说话,倒是银剑忍不住问道:“小兄弟,你不说怎么知道我家九爷帮不上你的忙?”

锦玉斜了九爷一眼,“一看就知道你不是简单人物,可听你的口音,也不是本地人氏。你再强也压不过这儿的地头蛇。”

九爷挑了挑眉,“这儿的地头蛇很厉害?”

锦玉撇唇:“嗯,否则我们姐姐弟也不会从城里逃出来,沦落至此了。”锦玉不喜欢被人同情或怜悯,说完话又低头做自己的事来。

朱棒槌看着锦玉手头拿着的书,惊讶至极:“你居然看资治通鉴?你还识字?”

锦玉不爽地道:“好逮我也过了十年的锦衣玉食的日子,难不成还做个目不识丁的睁眼瞎子?”

朱棒槌嘿嘿地低笑,连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你小小年纪居然看这种书,能看懂吗?”

“不懂。”

“……”

过了好半晌,朱棒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懂你还看?”

锦玉抬头,很是奇怪地道:“就是因为不懂才看呀。”一副“你这人怎么这么笨”的表情。

朱棒槌一脸郁闷,他活了三十多年,居然被一个小屁孩子给无视了。

第二日,九爷伤口恢复良好,能勉强下得地来,睡在银剑去城里租的宽敞马车里,总算带着人离去。

在离开之际,问锦绣,“你说,我要如何答谢你?”

锦绣上下打量他一眼,淡淡地道:“你我萍水相逢,我也不说什么客套话了,你有多少就给多少吧。”

她这是什么意思?是嫌他没银子支付,还是想让他把所有身家给她?

瞧着这小丫头脸上带着疏离与冷淡,九爷自动理解为她在嫌弃他没银子支付,很是不悦,觉得这小丫头空有一身医术,就是眼光实在太低。

对朱棒槌呶了呶嘴,朱棒槌又从怀中掏了掏,原本一张自信十足的脸忽然变得尴尬起来,九爷心里咯噔一声,暗恨这猪头棒槌,紧要关头给他漏场子。

把二人的脸色瞧在眼里,锦绣唇角微弯,从鼻吼里哼出来,淡淡地笑着:“既然九爷囊中羞涩,那就算了。”她乐得看他窘死,羞死,还气死。

九爷确实又羞又窘还气,只觉胸口有一股子浊气,横冲直撞,却总也找不到发泄口,憋在胸腔中难受得紧。

那朱棒槌也知道这时候给主子漏场子确实是件很严重的事,但他一直负责保管银钱,这才想到之前出发前确实带了诸多银两在身上,可也架不住这么多天的只出不进呀,只得作徒劳的亡羊补牢:“姑娘,在下身上确实没银子了,不过等我们进城后,就把银子给姑娘送来。姑娘,我们可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辈,只是身上确实没有银子了。”

锦绣笑道:“我说了,拿不出来就算了,就当我义务给九爷施援手吧。”她只字不提前天晚上朱棒槌留下的那一大绽银子,以及昨天锦玉随银剑金剑进城去大买特买一番,如今她这儿还剩下好些珍贵药材以及食物,反正她也不亏。就当卖他一次人情,憋死他,窘死他,还气死他。

这个九爷,为人确实“权贵”了些,冷淡了些,不过人家有钱嘛,又是权贵,当然有股傲气了,说不定人家还觉得,我让你救还是你的福气呢。他似乎认为,只要给了银子,就是对她格外的恩宠。

如今,老天都在帮他,让他付不出银子,这比打他的脸还要狠,这就是现世报吧,活该他先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面容。

这样的人,一旦失去了所依恃的凭仗,不过是落了毛的凤凰,连只鸡都不如。

那九爷面色青白交错,锦绣越是不要他的银子,他心里越是憋得慌,暗自发誓,等去了城里,拜访当地驿丞,先把银子借来给她还上,以免她狗眼看人低。

第13章 期待

“张七叔,这趟可要麻烦您了。”锦绣坐在车板上,对前头驾驴的中年汉子说着感谢。

张七叔一边驾车一边回头道:“锦绣,千万别这么说。当初若不是有你,我这双腿可就报废了。如今不过是捎带你搬家进城,也只是小事一桩啦。”

锦绣笑道:“身为大夫,救人本就是职责,再来,张七婶也给了我不少酬劳。这个谢字,就不必再多说了。”

张七叔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你七婶曾进城打听过城里的行情,像我这腿呀,若是进了城让城里的大夫医治,少说也要五两银子。你也知道咱家什么状况,若真进了城医治,少不得要砸锅卖铁了。而锦绣你前后也不过才收了我半吊钱不到。若不是你宅心仁厚,医术又精湛,说不定咱这双腿报废不说,还要被城里的庸医给狠宰。”顿了下,张七叔又道:“所以呀,你们姐弟进城生活,我也是举双手赞成的。只不过,日后要是有个病痛,就医可就不大方便了。”

锦绣道:“张七叔,没关系的,若以后张家村人真有什么三病两痛的,尽管来找我好了。有钱的给钱,没钱的拿东西来抵,我来者不拒。”

对于进城,锦玉却是一半担忧一半兴奋,兴奋的是城里日子再苦,也比这荒山野岭的好太多了。担忧的则是城里样样都要花钱,光靠姐姐一人行医挣钱,也着实困难。唉,早知道,就多收点那少年的银子好了,看他那副穷样,偏偏总是摆出一副财大气粗的暴发户。

“对了,姐,咱们走后,那人能一个人离开吗?”

锦绣道:“他应该是张家村的人吧,这儿离张家村也不算远的。再来他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应该没啥大问题的。”其实,那人身上的伤早已好得七七八八了,偏还赖在她这儿不肯走,她也觉得奇怪,那少年年纪不大,约摸就十六七岁吧,正是叛逆的年纪,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都要受到他的鄙视,这让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叛逆期的孩子呀,真是惹不得呢。

就是不知以后锦玉到了那种年纪后会不会也是如此。

……

“九爷,这银子就让银剑送去就好了,哪能让您亲自跑一趟?”朱棒槌苦着脸,再一次苦口婆心地劝着自家主子。

九爷一身紫红蜀绣锦袍,肩膀,胸前,以及袖口袍裾,全以繁复的金银黑蓝白五钱勾勒出祥云图纹花样,这是时下金陵城最流行的富家公子哥儿常穿的衣物,既贵气,又精神。头戴二龙夺珠紫金冠,眉上戴了个赤金嵌红珊瑚石齐眉勒,食指上还戴着时下流行的羊脂玉板脂,腰间还别着一块通体碧透中间嵌龙眼大小的南珠玉佩,脚下皂色软底薄面小羊皮靴,通身气派,富贵逼人。

如此打扮下来,压下了常年在战场上经历出来的一身威仪与冷酷,多了份贵气与高不可攀的仰视。

九爷生得俊,气势又冷峻,这一身通透的装扮,一般只有在平时候会见重要客人方才如此,可,九爷不过是去城外给那王姑娘还银子罢了,何必穿得如此气派?

就算外出踏青郊游,也没必要如此隆重吧?

朱棒槌心里嘀咕着,但面上却不显,再一次苦口婆心地劝着。

“九爷,银剑已经查出上次伤您的人,正是平原伯府的大公子袁正芹,另一个人却暂时没能查出。不过,看那袁正芹对此人毕恭毕敬的模样,想必也是有身份的。九爷,虽说您身份尊贵,可这里到底不是京城呀,金陵城的权贵大多不认得您。依小的看,还是小心为上。”

“我意已决,你不必劝我。”九爷不敢看朱棒槌的神情,他也知道自己似乎小题大作了。

可,他实在不想错过那没眼光的小姑娘在瞧到自己这一身威势后,又会有什么样的嘴脸。

他真的很想亲眼瞧到。

这十多天来,他虽受着驿丞近乎谄媚的侍候,可脑海里总是会浮现一张嘲讽又了然的脸孔,光这张脸孔,便让他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亲自去一趟,让那没眼光的小丫头好生长长记性,瞧不起他的下场,是该如何的悔恨滔天。

“城里的伙食虽然好,可我总是怀念那儿的野味,那丫头眼光不怎么行,可手艺还真不是盖的。有些怀念她做的白肉辣子的那道菜。”一想到那再普通不过只有贱民才吃的猪肉,可切成白片蘸上红通通油腻腻的蘸水,那辣呼呼的感觉,又辣又崔人味蕾,至今都回味无穷。

可惜当时那丫头的弟弟却借口他有伤在身,不能吃太多辣子为由,不肯让他多吃。害得他只能空饿着肚子看着自己的属下们吃得热火朝天,砸嘴又砸舌,心里就憋得一肚子火。

朱棒槌恍然大悟,说:“我听王小公子讲过,那道菜叫白肉蘸辣子,很简单的一道菜。若是九爷想吃,今儿中午小的去万盛楼让厨子按着给您做出来,可好?”

九爷气得真想捶他一顿,以前他还觉得只棒槌很是聪明,有眼力劲儿,为何最近总是惹他生气来着?他是生来气他的不成?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也不知之前的聪明劲儿哪去了。

朱棒槌很是委屈,九爷的心思,他就算不能猜出全部,也有点点谱的,可,他敢明着说出来么?像九爷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物,最恨的就是被下属们猜透心思。

属下们不能猜透他的心思,却又不能完全一无所知。

想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容易么?

见九爷生了气,朱棒槌不敢再劝,只得咬牙跟随了。

九爷骑上他万里挑一的逐云,他一路急驶,出了城后,两旁的景色渐渐变得荒芜,心里却越发的激动着,兴奋着……

不知那丫头现在还在做些什么。

是捣弄着她那药材,还是背着背篓去采药,抑或是蓬头苟面地蹲在灶上一边咳着嗓子一边灰头土脸地做饭……

逐云的速度确实不同凡响,两旁景物分花拂柳,像倒影般射到自己身后,渐渐地,那茅草屋已然在望。他心里一喜,胸口那颗心不知为何,也急剧地跳跃着。

第14章 桃花依旧笑春风

九爷一夹马腹,“驾!”马儿箭矢一般驶了过去。

小溪,高山,渐渐也现在眼前,远处的茅屋一角也渐渐冒出了视线。

近了,又近了……

整个茅屋完全暴露在眼前,胸腔处的一颗心也跳得越发欢快了。

远远地,九爷发现似乎不对尽,怎么那印像中的茅屋怎么越发破烂了,还有,屋前那一群衣着光鲜的又是些什么人?

“你们是何人?为何在此?”

那茅屋前的人也发现了他,为首的那个身穿白色袍子头戴玉簪的少年发现了他,沉了脸色,戟指喝道:“那你又是谁?你来此做甚?”

在那少年十来步处勒住马,九爷瞎着狭长的双眸,沉声问道:“在下朱子权,先前在此承蒙此间茅屋的主人出手相救,捡回一条性命,今日特意前来搭谢。不知阁下到此处所为何事?”这少年看着有些面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那少年闻言讶然地张大眼,“原来是你。”

朱子权挑眉,望着这少年脸上熟悉的傲然,陡然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在下朱子权。”

那少年犹豫了片刻,最终不甘不愿地抱拳,“在下……顾东临。”

姓顾?又是这般声势,朱子权在心中大致猜出了此人的身份,却不动声色地道:“敢问顾公子来此所为何事?”

顾东临面色阴鸷,不答反问:“那你呢,你来又做什么?”

果然是被宠坏的小霸王,一点都不知礼貌为何物。朱子权在心里冷哼,面色也冷了两分,淡道:“上回承蒙这对姐弟出手相救,方捡得一条性命,当时身上所带盘缠用尽,没能尽点心意,很是过意不去,这才趁着伤势好转,特意前来搭谢。想不到,在此又碰到了阁下。”

朱子权瞧这人面色不善,又隐隐带着灰败,不由好奇,“阁下伤势可大好了?”

“有劳兄台关怀,小弟已经好了。”顾东临硬邦邦地道,回头望了越发破败不堪的茅屋,面上闪过似笑非笑,又似幸灾乐祸的神采来,“兄台也是来刻意搭谢锦绣的救命之恩么?”

“锦绣?”

顾东临笑得很是得意,“我不但知道她姓甚名谁,还知道她的一切底细。可惜,她们姐弟却已不在此处了。”

朱子权很是意外,连忙问:“那他们去了哪?”

“不知道。”

朱子权这下子急了,他心心念念的事儿就这样黄了?

“好端端的,为何要离开呢?还是他们被什么事耽搁了?”

顾东临神色不耐烦了,“你问我,我问谁去?你瞧瞧,这屋子破成这样了,里头的东西也都没了,灶上都起了灰,想必已经搬了有些日子了。你这一趟也算白来了。”

顾东临也是扑了个空的,原本郁闷的心情在见到此人的神态后,反而心情大好,笑盈盈地勒了马对朱子权拱手道:“既然人家已经离开此处,我也只能回城了。兄吧,你我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顾东临挥挥手,身后的侍卫呼啦啦地走了个干净,只留下朱子权愣立当场,任由失落和不甘浸没自己。

茅屋旁有两颗不成气候的桃花树,此刻却开出了满树的花骨朵儿,四月的山间里,桃花却是开得旺盛,哪有山脚下的凋零之状?

还果真应了那句话,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第15章 焦急

楚家药堂是金陵城最大的药房,里头坐镇了六位各有专精的大夫,年纪最大者姓刘,人称妙手刘,今年五十开外,专精脏腑方面的医治,在金陵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夫。但这位妙手刘与之齐名的名声则是出诊费巨高,也因为医术在那摆着,所以经常出诊,但药堂里也有许多排队等候的病人,他这一出诊,便会耽误其他病人,而通常有急病的病人,为了让妙手刘早早去家中诊病,都会多多地塞银子在妙手刘手上。看在银子的份上,妙手刘倒也去得及时,渐渐地,让妙手刘出诊,就得支付额外的大额赏钱,这已是密而不宣的行业规定。再发展到后来,妙手刘已成为金陵城各大富之家的御用大夫。光出诊费及打赏的钱,家中银子就堆得海了去。

但这回,妙手刘却遇上了大难题。

妙手刘专精脏腑,所以各大富之家也会依病请大夫,这回前来请他的是城外的成家庄的管事,这位面色黝黑的成管事先是给了一绽十两重的银子到妙手刘手上,然后崔促着一道上了特制的豪华的雨过天青帷饰三驾马车里,马车上路后,成管事便一脸焦急地对妙手刘道:“病人是我家公子的嫡亲表弟,身份尊贵着呢,此次出来在路上淋了雨着了凉,原先也没怎么注意,偏偏就给挨得狠了,在邻县也请了大夫瞧了,却也一直不见效,反而越发严重了。所以,刘大夫,咱们表少爷的希望全都寄托在您身上了。”

这妙手刘正好奇地打量这车内的摆饰,又见那驾车的马儿看着也是千里挑一的良驹,神情越发谦虚,拱手道:“老夫自当尽力就是。”

这成管事在心里直念阿弥佗佛,不是说这妙手刘很是傲气冲天么?肯定是外人误传了,人家一直很谦和,并且没有身为名医的架子好不好?

成家庄管理着金陵城靠北一带数千倾良田的营收,所有金陵人都知道,这成家庄的背后主人是开封府的镇北侯府,而镇北侯府的亲戚,肯定也是非富及贵的人物。但此刻,这成家庄上下却忙里忙外,尤其很少到庄子里的少年主子的那对眉毛,一直没有松过。

镇北侯府的二公子徐子煜拧着一对剑眉,望着妙手刘道:“大夫,我表弟这病,可还有治?”

一身青蓝杭绸锦袍头戴瓜皮镶玉帽的妙手刘正坐在床沿,两根指头捏在病人的脉博上,眉头皱得死紧,望着这一屋子的下人,及面前这位年轻公子的面容,心里直叹着气。

良久,他起身,对徐子煜道:“病人久治不医,又久医不治,已转成肺闭喘咳……老夫也无能为力了。只能尽力而为。”

肺闭喘咳?这不就是传说的绝症?徐子煜身子一晃,几乎栽倒在地,他紧紧抚着床柱,脸色发白地问:“大夫,你……没有诊错?”

“错不了。老夫行医数十年,大小病症早已耳熟能详。这位病人,老夫恐怕也无能为力了。”妙手刘有些沮丧,他虽然没见过些人物,但瞧着这一屋子里的人,连奴仆都穿戴齐整,规矩极严,再来又见这徐子煜长身玉立,气度不凡,先前还欣喜今日又钓着了条大鱼,但此时此刻,探查了病人的脉博后,圣手刘只觉一阵沉痛,他是可以开些药物唯持这位这位病人的日子,进而多收些银钱,但这病人病情已是极为严重,就算吃再多的药,也是救不回来了。与其为了那点银钱冒名声之险,还不如忍痛把话说死。这样一来,就算这病人身份贵重,救不活就是救不活,也怪不到他头上来。

徐子煜只觉嘴里阵阵发苦,肺肺闭喘咳?这可是绝症呀,怎么小小的风寒也变得如此凶猛?望着躺在床上呼吸急促的表弟,徐子煜只觉胸口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表弟身份尊贵,如果真死在他这儿,他要如何向沈家人交差?

徐子煜失魂落魄地站在屏风处,看着下人端了熬得浓浓的药灌进沈无夜嘴里,沈无夜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药水并不好喂,一碗药至多能灌进去一小碗,小厮们心里也急得冒肝火,若是主子真的病死了,他们这些侍候的人也会跟着糟秧呀。

徐子煜无比沉重地出了屋子,站在台阶上,望着外头忙进忙出的下人,心里也一片混乱,末了,他问身畔的小厮,“洗墨还没有回来?”

“公子,昨日里飞鸽传书去京城,估计今日里太医已经起程了。可京城至金陵,快马加鞭,也大约要两个日夜。也不知沈公子是否能捱到太医赶来。”

徐子煜重重叹口气,面色忧色更是浓厚,“这金陵城最有名的妙手刘都说无救了,太医还要两天才到,唉,真希望子夜真能够捱到太医赶来。否则……”他不敢往下说去,拳头握得死紧,面色灰白一片。

小厮也知道这里头牵涉甚大,心里也跟着忐忑着,但他只是个下人,也给不出更好的建意,金陵城虽大,但真要找出超群医术的大夫,还真是难。连那妙手刘都说无救,恐怕那沈公子当真是凶多吉少了。

这时候,外头奔来一个小厮,“公子,门房上收到谨阳侯和总兵府的贴子,说明日里请公子去谨阳侯府作客。望公子答复。”

徐子煜皱起眉头,“我祖父与谨阳老侯爷有着生死至交,可至从各自封了爵位后,一个在开封一个在金陵,相隔了十万八千里远。到我父亲那一代,关系便大不如前了。如今到了咱们这一代已经疏远到与陌生人无疑……不过既然人家下了请贴,身为晚辈哪有不去的道理?不过,如今无夜都病成这样,我也着实没有心思见客……”他沉吟了下,让人吩咐下去,暂且婉拒谨阳侯的邀约。

虽然这样会得罪谨阳侯,但比起表弟如今的状况,又算不得什么了。

沈无夜与徐子煜是一对表兄弟,关系一向较好,因奉长辈之命,前来金陵拜见某位文豪泰斗,因在徒中逗留得晚了些,误了打尖的客栈,路上又逢大雨,淋了雨的沈无夜仗着身子壮实,没有及时就医,后来有了风寒征兆也没有引起重视,只是随便请了大夫开了治风寒的药吃了几贴了事,加上赶路没得到好的休息,偏这沈无夜仗着身子好,还跑去青楼狎玩,再度受了凉,就弄成今天这副半死不活的局面。

一方面,徐子煜暗恨沈无夜不爱惜自己身体,病成那样还不忘去青楼狎玩,另一方面又悔恨无边,如果他早早押他去就医或是阻止他去青楼,也不会让病情加重了。

想着护短的姨夫姨母,及宠孙如命的沈家太夫人,徐子煜嘴里一阵阵地发苦,又见服侍沈无夜的小厮惊惶失措地说沈无夜又开始发起烧来,只觉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

沈无夜身份非比寻常,整个成家庄忙碌到彻夜灯火通明,连才被买进庄子里的小丫头们也被分派了极多的任务,直累得脚不点地。

粗役丫头中一个小环的丫头犹豫了会,拉住正往外跑的洗笔,道:“洗笔大哥,在咱们金陵城,精通内腑的大夫除了那圣手刘外,我还知道另有一位高明的大夫。”

第16章 估且一试

洗笔正要出去吩咐管事去把金陵城所有的大夫都请来,听小环这么一说,便停下脚步,问道:“你所说的那个大夫,真能行吗?”

小环迟疑了下,洗笔满脸不耐,作势要往外奔去,又被小环拉住,“三个月前,我隔避的张大婶子也得了肺腑之病,家里砸锅卖铁的给她医病,也是请了那妙手刘前来医治,那妙手刘把了脉,连药都不开,就让张大叔家人准备后事。那时候,恰巧锦绣夫来来到了张家村,居然把张大婶的病给医好了。我不知道沈公子病得有多严重,但那锦绣大夫不但医好了得了肺腑之病的张大婶,还一股作气医好了张七叔那双断腿,所以,我想可以请锦绣大夫试上一试。”

洗笔双眼一亮,连忙问:“真的?”

“真的,千真万确。”小环还想把那锦绣大夫夸上天去,洗笔又问:“那锦绣大夫现在在哪?”

“锦绣大夫原本住在十里街的弄堂里,他们也开有诊堂的,可惜后来被谨阳侯府的世子瞧中,被逼得家破人亡,锦绣大夫无耐之下只得带着弟弟逃出了金陵城,在城外的大定山里搭了个草棚……”

洗笔额上青筋暴露,“我说,那锦绣大夫现在在哪?”

小环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道:“我听张七叔说,锦绣大夫上个月又进了城,租了间房子住下,在路门子胡同里,进去往右拐的第三间就是了。”

洗笔默默地把地址记好后,搁下一句“算了,就死马当活马医罢。”

大半个时辰后,当外头有人吆喝说锦绣大夫来了后,徐子煜陡地从花梨木带帽椅子上弹了起来,箭步冲出了屋外,成家庄的屋子占地并不大,标准的四合院建筑结构,门房里才刚吆喝完后,侧门里便走进一行人,为首的正是成家庄的管事,徐子煜箭步出了堂屋,在院子里迎向成管事一行人,“大夫呢?请来了?”他往成管事身后瞧去,什么人都没见着,不由大怒,“不是说大夫已经到了吗?”

那成管事苦笑着指了指身后的小姑娘,“公子,这位就是大夫。”

徐子煜下巴几乎在跌落于地,他瞪着眼前身高不及自己胸膛,身子纤细,穿着一袭月牙白及膝比甲,下身是灰色长棉裤,头梳两条辩子的少女,就是传说的大夫?

“你,你是大夫?”要不是修养够好,徐子煜肯定要骂娘了,凶狠地瞪着一脸心虚的成管事。

那成管事缩了缩脖子,哭丧着脸道:“公子,小的按着那小环丫头指的地点去了路门子胡同里寻遍那儿的人,这个小姑娘说她就是锦绣大夫,所以,所以就给带回来了。”在徐子煜喷火的瞪视中,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你……”徐子煜正要喷火,锦绣开口了,“请问,贵府有人病了么?”

徐子煜瞪着她,见这少女神色平静,不大的眸子里透出灿亮光茫,手上提着个陈旧的木箱子,身上也散发出一种药味,似乎,还真是个大夫,不过,徐子煜可不会相信她有几分医术,很不客气地问道:“你真是大夫?”

“我是。”锦绣知道病人家属每每瞧到自己的年纪和女子身份,总会生出惊疑与不信,也不多加解释,笑了笑道,“让我瞧瞧病人如何,可以么?”

徐子煜很想把人轰出去,这阵子请了无数个有名的大夫,都是来了又走,没有一个有信心治好沈无夜的病,但打赏的银子可没少花出去。所以他现在对这些大夫真的不抱希望了。尤其还是个乳嗅未干的黄毛丫头。

锦绣瞧着前来接她的那管事一副焦急的模样,也知道病人拖不得,也不理会徐子煜,而是对身旁的小厮,“病人在哪?先让我瞧瞧。”

洗笔正被自家主子瞪得头皮发麻,这会子却不知该如何是好,正左右为难时,徐子煜冷着脸大步进了屋子。

锦绣犹豫了会,提着药箱跟了上去。

进入主屋后,往左边拐了进去,这儿是一个梢间,从梢间再往里头进去,便闻到扑鼻而来的沉闷药味混杂着其他杂七杂八的难受味道,连忙吩咐,“屋子里的味道太难闻了,快把窗户打开,透透气。”然后走向绣花鸟纹的宝蓝墨绿双层床帷边,有丫头赶紧抬来了凳子,锦绣坐到凳上,才刚摸了病人的手,便道:“都烧成这样了。先把烧给退了才成。”然后打开药箱,从里头找出一个瓶子,打开盖子,倒出一个黑黑的药丸,让人倒了水来,正要喂病人时,一个丫头模样的女子忽然道:“等等,你这药真的没问题吗?”

锦绣道:“退烧的。若是让病人一直烧下去,我想到了明日,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那丫头紧紧咬着唇,“你年纪那么轻,我怎么知道你救得了我家公子?”

“不试一试你又怎么知道我救不了呢?别废话了,拿水来。”锦绣冷下脸来,那丫头倒是不敢再反驳,只得望着徐子煜。

徐子煜心里也七上八下着,但想着太医还有两天才到,无夜又烧成这样,算了,暂且这样吧。说不定老天降奇迹也说不定。

第17章 救治

那丫头见徐子煜也没吱声,不得不打了水来,锦绣捏着病人的下巴,把水装进茶壶里灌了下去,再掐他的喉咙,把沈无夜呛得连咳了几声嗽。锦绣组止了那大丫头想上前揉胸口的动作,说:“这咳嗽有空音,料是痰音较重了。”紧接着,又从药箱里掏出一张纸来,让丫头把病人的衣裳拉开,露出肚脐眼,把纸贴到肚脐眼上。这才开始给病人把脉。

徐子煜瞧着锦绣给沈无夜把了半天的脉,没有说话,脸色开始疑重起来,有些紧张,连忙问:“如何?大夫?”

锦绣说:“是肺炎。有多久了?”

虽然不明白什么叫肺炎,但与肺字有关的都算得上是绝症,徐子煜压抑着心头的沉重与紧张,道:“从生病到现在,大概已有二十天左右了。刚开始只是咳嗽,后来便有些发烧,吃了好些药,请了好些大夫都没用,如今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后来便成这样了。”

锦绣点头,又捏开沈无夜的嘴巴,看了看舌头,又看了看他的食指与拇指,最后又吩咐一旁侍立的丫头把沈无夜的衣服解开。

尽管不解其意,那名大丫头仍是上前亲自把沈无夜那乳白色绫衣解开,露出光裸的胸膛。

锦绣起身,趴到沈无夜胸前,仔细听着肺部传来的声响,对于耳边那些倒抽气的声响及惊骇目光视而不见。这个男女授受不亲的年代,她这么做确实有些过了,但谁叫这时代没有听诊器,没有ct之类先进的仪器?想要辩别肺炎的种类,也只能如此。

左右两边肺部都听了遍后,锦绣已能勉强确诊病因,但为了保险起见,又让人把沈无夜翻转来,又开始听背部,过了好一会,她才直起身来。

徐子煜连忙问:“怎么样了?是否还有救?”

“有些复杂。”锦绣如实照说。

徐子煜双眸再一次黯淡下来,屋子里的丫头小厮也神情悲戚,可以想像自己接下来会有的下场了。

锦绣又道:“不过,也不是无药可医。”古代肺炎也算是重病了,稍微弄不好,就只有死路一条,不是古代医术落后,而是肺炎也有多种,这时代没有其他辅助类仪器,光凭把脉,也是瞧不出什么病症,也只能凭感觉开药,运气好的,也能药到病除,运气不好的,没能够对症下药,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锦绣前一世是全科医师,虽然没有学成名动一方的名医,倒也各项专精,临床经验还算丰富,再来又肯钻研,应付普通的病症还不算吃力。但那是靠有先进的仪器及各类抗生素的功用。

如今重生在古代,在没了这些辅助工具及这些先进药物,凭借的也不过是过硬的医术,及对症下药。

锦绣也很少遇上这类肺炎病患,以前倒也治愈过几例,所以对于这类病症,还不算特别惊慌,不过身为医者,容不得有丝毫马虎,话言话语也只能说到一半。

徐子煜见锦绣不若其他大夫一样,把了脉问了病情后,就说无法再医治,让人准备后事,双眼微微亮了起来,“你有把握治好我表弟?”

锦绣道:“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想了想,这种肺炎在古代确实凶猛,但在现代也只是小儿科罢了。但身为医者,也不能把话说得太死了。并且肺炎并发症较多,光靠中药治疗,风险也确实较大,于是改口道:“七成的把握是有的。不过,你们必须得按我的吩行事。”

徐子煜双眼亮了起来,“真的?”但见还不到自己胸膛的锦绣,又有些犹豫,“你真的,有把握治好我表弟?”

锦绣淡道:“尽力而为吧。我先开药,你们按照我的吩咐行事。”在小厮道上来的纸上拿着毛笔写了一长患的药单,然后交给小厮,“拿去药店里按着我的上头的单子抓药,拿回来后放进大锅里加两担水熬,用大火熬上半个时辰。快去。”

那小厮去了后,锦绣又从药箱里拿出一排排银针,“病人肺上有许多痰,若是不及时排出来,就会影响呼吸,进而有窒息的危险。你们把病人抚起来,我给他扎几针,输通经络。把多余的痰排出去。”

两个小厮连忙把沈无夜扶起来,徐子煜紧紧盯着锦绣的运作,只见锦绣从药箱里拿出来一个瓶子,蘸了些液体在手上,然后用一手指在其少商、耳尖、定喘、四缝穴位处,揉按至局部发红、发热后,又蘸了酒消毒后,再用左手拇食二指将穴位处肌肉捏起,右手持小号三棱针利用腕力快速、准确点刺一下随即出针。接着揉捏着针刺四周向其中心处挤压令出血各3滴,素髎穴如前法用毫针点刺并放血3滴。最后再蘸了针刺处,再撒敷些不知名的白粉。

紧接着,锦绣又让人吩咐取细小的小艾条叶,用火点燃后把针烧热,再刺进穴位里,如此反复施针挤压,一刻钟后,又针刺鼻尖、背部、双手食指、中指、无名指及小指四指掌面的第一与第二关节横纹中央露白处各施了针,紧接着,又在人中,大敦、百会穴施针后,又会蘸些不知名的液体,然后挤压出三滴鲜血,等把所有的针施完后。沈无夜身上也开始冒出些许细汗,锦绣摸了他的额头,“退烧了。赶紧拿毛巾来擦掉。”徐子煜摸了沈无夜的额头,果然退烧了,又见锦绣从容不迫地进行着施针,一直紧张的心,这才渐渐放落下来。

等把所有的针施完后,锦绣才发现,不知何时屋子里已掌了灯。婴儿手臂粗的烛火被几名丫头拿到手中,把屋内照得通亮。

等把所有的针都施完后,锦绣也累得额头冒出细细的热汗,沈无夜也醒转了来,仍是咳得较凶,他望着一脸憔悴的徐子煜,苦笑一声,“表哥,都要怪我,连累你了。”

徐子煜连忙道:“无夜,千万别这么说,若不是我,你如何会病得这般严重?不过你放心,有……”他看向锦绣,还一直不知道她姓名。

锦绣说:“我姓王,字锦绣。”

徐子煜道:“有这位王大夫在,你不会有事的。”

沈无夜望向锦绣,脸上带着浓浓的愕然,“你,你是大夫?”

第18章 这个女大夫长得还不错

锦绣点头,“嗯,沈公子,肺腑之病复杂又容易反复,估计想要全愈,起码要半个月以上。沈公子,接下来,希望你能配合我。”

沈无夜再一次咳了起来,直咳得撕心裂肺,也吐了些痰出来,但大多数是咳了半天,却总是咳不出痰来,喉咙间也非常不舒服,痒的难受。

锦绣道:“公子肺部有许多痰,咳嗽的时候,尽可能把痰咳出来,我会加些化痰的药给你,另外,晚上我再给你施一次针。”她收拾好针,整理好药箱后,说:“暂时先这样了。对了,药熬得怎样了?”

徐子煜连忙差人出去过问,不一会儿便回话说已经按着吩咐熬好了,锦绣吩咐把药水倒进大木桶里,抬进屋子里。然后让沈无夜脱光了衣服泡进药水里,泡半个时辰。

沈无夜醒了过来,烧也退了,除了咳得凶外,也有些精神了,这让徐子煜看到了希望,他非常高兴地对锦绣道:“王大夫,我表弟这病,应该有救吧?”

“不过是肺腑之症罢了,又不是绝症。”锦绣淡淡地道,净了手后,又道:“等会儿我还要替病人施针,所以暂且不会回去。”

徐子煜大喜,连忙迎了锦绣到外头的厅堂里上座,并且吩咐下人摆膳,锦绣也不客气,忙活了大半日,肚子也确实饿了。但又想到还在家里的锦玉,于是便说:“我弟弟还在家中等我。劳烦公子派人回去通知我弟弟,要他不必等我,我晚些再回去。”

徐子煜哪有不同意的,连忙让洗笔亲自跑一趟。

在下人的服侍下,沈无夜泡了半小时后,也没觉得特别的效果,反而咳得更凶了,忍不住咒骂连连,说王锦绣这个庸医。

而在外头写药方的王锦绣通过四折乌梨木绣瑶池仙镜屏风,把话稳稳地传了进来,“这位公子,还是积点口德吧。我说过,你这病至少也要半个月才能全愈。”

沈无夜沉默了一会后,又是一阵凶猛的咳嗽,“怎么泡了药下来还咳凶了?”他的喉咙,及心肺都被扯痛了。

“那是因为你体内的痰正在加速化去,所以才会咳得那么凶。记得要把痰咳出来。”锦绣写好药单后,放进自己怀中,然后让沈无夜从药桶里起来,等他把衣服穿妥当后,这才又开始给他施针,这回让他平坐低头,施了针后,又给他作了推拿,然后交代小厮,“病人体内有许多的痰,因为肺腑之症最容易生出浓痰,这就是病源,要及时排出,而药物也不能立时见效,所以要协从外力进行推拿。现在我教你推拿手法,捏穴位……最后半握手掌拍背。力道要适中,不能太重了,也不能太轻了……”教会了小厮的推拿后,锦绣这才起身,拧着药箱对徐子煜道:“我有些药放在家中,麻烦公子派人随我去取。”这个时代,治辽肺炎的某些中药外头那些药店并没有售。幸好她时常上山采药,家中也备了些药。

徐子煜瞧着沈无夜虽然仍是咳得凶,但至少不再昏睡,也不再发烧,见锦绣的医治方法新奇俐落,心里的最后一丁点疑惑也消失了,不但塞了一包银子,还让人备了豪华马车亲自送她回去。

手头沉淀淀的重量使得锦绣心里乐开了花,这一包银子少说也有二十两,上回她给一户人家看病,前前后后收了三两银子都让她乐开了花,这回居然有如此之多,就是不知明日里再来看诊,不知会不会还给诊钱?

唉唉,想些什么呢,打住,打住,身为医者,救死扶伤本是职责,哪能坐地起价呢?在金陵城正常上门出诊费用普遍一般在30文左右。加上用药及其他,统共不会超出3吊银子。若是遇上阔气的主家,可以额外给些小绽的银块,但这样的情况并不常见。以前电视里头大夫请进门,动不动就是拿银子打赏的情节在这儿并不现实,好多人家只会给公平合理的市场价,多给的情况真的很少很少,大不了送些吃的用的罢了。

锦绣走后,沈无夜一边捂着喉咙撕衣裂肺地咳着,一边双眼晶亮地望着徐子煜,“表哥,这个女大夫长得还不错。”

第19章 为将来打算

这回一来就给20两银子打赏,一来这人病情确实较严重,二来这户人家确实很有钱吧。听其口音,应该不是本地人氏,但看其穿着,应该是不差钱。锦绣知道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贫富差距县殊非常之大,没钱的连吃饭都成问题,而有钱的又富得流油,这20两银子对自己来说,已经是天文数字了,但对于这些有钱人来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中一0。001毛罢了。所以也不客气,道了谢后,扬长而去。

回到路门子胡同里,才从马车上跳下来,便发现锦玉从巷子里冲了出来,“姐,你总算回来了。”

锦绣有些吃惊,“锦玉,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头?”虽说现在天气暖和了,但这个时候也确实很晚了,街上除了打更的外,哪还有一丝人影。

锦玉提过姐姐手头的药箱,“人家还不是担心你嘛。怎么样了?那病人很严重吗?怎么弄到现在才回来。”

“是有点严重,不过还算能治。快回去,我还得配药呢。”

姐弟二人进入屋子,掌了灯,锦绣开始配药,肺炎虽然严重,但也并不是无药可治,最主要的是得找准病因,因病而治,方可药到病除。如果没有现代那些还较丰富的临床经验,锦绣也是没有把握能把那沈无夜的肺炎诊断为病毒性泡疹肺炎。虽然古代无法生产抗病毒的药物,但也能用中药替代,比如金银花、黄芩、连翘、板蓝根、夏枯草、大黄、石苇、天花粉、怀牛膝、苍耳子等等,都是较好的抗病毒药物。

不过她这些药都是山上采来的,数量也不多,明日也只能去药房里现买了,不过就算去外头买,她也不会亏本,于是很是大方地把药分成三包,交给了小厮,另外特意交代了若是病人肚子饿的话,尽量吃些稀饭,多吃些熬得浓浓的米汤上那一层米油,那才是既不伤胃又能养人的。

小厮走后,锦玉便道:“我烧了热水,可你一直都没回来,这时候也冷得差不多了。我重新烧去。”

锦绣拦住他,“不用了,这么晚了,你也该睡觉去。我来烧水。”

锦玉道:“那可不成,你本来就累了,我去烧水,一会儿就好了。姐,要不要再洗个澡?”

想着今天施针也确实出了一身的汗,锦绣说:“也好,就洗个澡,不过我来烧,你去睡觉。”

锦玉哪肯听她的话,已去了厨房烧水去了,锦绣尽管嘴里斥责他不听她的话,但心里却很是窝心,这孩子,以前父亲在时,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破孩子,自从家遭巨变后,似乎一下子就懂事了起来,洗衣做饭烧水帮她整理药材样样来。她欣慰的同时,心里也隐隐作痛着。十一岁的孩子,放眼现代,还是娇蛮任性只知道向大人要钱买零食或是打游戏无忧无虑的年纪。而这孩子却已能替她分忧还懂得反过来照顾她了。

……

瞪着桌上丰富的饭菜,锦玉非常吃惊,“姐,好端端的,怎么弄这么多好吃的?”回锅肉尽管肥了点,可切得那么薄,油光发亮又透明,一看就大流口水,清炒青菜也是鲜翠欲滴,薄薄的葱花烙饼看起来也是香脆可口,鸡蛋花煮的苦笋汤,他一直知道自己姐姐善厨艺,但家中什么情况他再清楚不过了,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平时候桌上有一盘酱菜或是几个馍也算是不错了,今儿个却做得如此丰盛,可没让他大流口水。

锦绣把筷子摆放好,笑道:“吃吧,吃完午饭,我还得去成家庄替病人看病。”

锦玉拿了筷子夹了块炒得油浸浸的回锅肉放到姐姐碗里,“姐姐,忘了与你说,昨儿个你走后,那刘大婶又来收租子了。”他们姐弟租住在这个胡同里已有一个多月了,这儿的房子老旧不说,还特别阴暗狭窄,也不过一进一出的小院子,三间正房,外加一个偏房。租金就要90文。姐弟俩搬进来后,对领居们作了简单的介绍后,因为锦绣自称是大夫,虽然大家都不大相信她的医术,不过后来她替隔壁的王大娘那被摔断腿的调皮小孙子接好了骨头后,才让大家信服了。渐渐地告给附近的人看病,得些几文或十来文的银钱,但这附近的人大多也较贫穷,舍不得花钱便改送物什之类的相抵。

大周朝虽说有黄金,白银,铜板作货币流通,但下层老百姓好些时候也习惯以物易物。所以锦绣虽然没得到多少诊金,但偶尔收些干粮或是吃的用的,也还算能维持姐弟俩的日子。

但前阵子绵绣又给锦玉买了几套正规的纸研,一口气花去了两吊钱,再来又制了两套衣裳,一下子手头便紧了起来,虽说家里有邻居送的酱菜与不少的干粮,但手头确实没多少余钱。连房东来收租都拿不出来了。

锦玉很是悔恨地道:“早知道就不要买笔墨了。”

锦绣笑道:“你要读书,这些哪能省的?放心,你姐姐我昨儿个出诊,不说下个月的租子,就是租上十年八年都用不完。”

锦玉双眼一亮,“真的?”

“嗯。所以你不要担心银子的事。我还打算把你送去学堂里念书去。”锦玉有过目不忘的资质,脑袋瓜子也灵活,是颗好苗子,可不能被贫穷给困住。先前她也有打算让他去学堂念书,但因为那一个月一两银子的学费她承担不起,所以一直搁在心里,现下她有钱了,肯定要把锦玉送去念书的。

锦玉说:“姐,我不要去学堂,我就在家里帮你不成吗?念书要花很多钱呀。”斜对门子那个朱秀才,一直读书读到快三十岁了,只捞了个秀才就再也无法更进一步,为了供他继续读书,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全靠媳妇与人做些针钱浆洗衣裳维持。听说去年再一次去南京赶考,还给别人借了二十两银子的路费,没能够考中回来后,还得还债,日子过得越发艰难了。

第20章 去他妈的做妾

锦绣道:“那朱秀才念书念成了标准的酸腐迂腐,成天除了读书就只知道呼朋引伴四处消耗银子,自己无丁点本事,靠妻子供养不说,还特爱摆读书老爷的架子,把媳妇支使得团团转,寸功没有偏老摆老爷架子,挂在嘴边的话总是‘若是我高中后又怎样怎样’听了就恶心的。若是你也念成他那样,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锦玉连忙道:“不会不会,有朱秀才那活生生的榜样,我才不会变成他那样。”他虽年纪小,但也知道读书读成朱秀才那样,人生也毁了大半了。挣不到功名,苦的是他的媳妇。若是挣了功名,苦的仍是他媳妇。这种靠媳妇供给的男人,在还未挣得功名就对媳妇呼来唤去极其霸道无耻,这样的人,就算真出人头地,估计抛妻弃子的事儿都干得出来。

锦绣点头,摸了摸弟弟的头,爱怜地道;“我知道你是个有志气的,也是个心志坚定的。明儿个我带你去拜见夫子,顺带再买些书。别跟我唱反调。让你继续去学堂读书我也是有考量的。一来,姐姐也希望你能挣得功名,那样姐姐日后也有个依靠。二来,你资质不凡,不念书实在可惜了。不过,我丑话说到前头,除了念书外,在家里仍是要做家务,不许偷懒,这个你能做到吗?”大周朝是“百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所以好些人家为了让儿子读书,无所不用其极,一切的溺爱与偏宠也扼杀了读书人的起码的生存之道。除了读书外,连穿衣做饭起码的生活技能都不会,人情世故更是如同白痴,更别说养成清高迂腐目空一切的迂儒。这样的书生,如果家里有钱也就罢了,若是家中贫苦还弄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还总是眼高于顶,这样的人,就算考中了也不会是人才。

锦玉点头,“嗯,姐姐放心,家里的所有家务都包在我身上。”

锦绣欣慰地点头,为弟弟的懂事很是高兴,“吃吧,吃完饭后把碗洗了,顺便把我药箱里的银针和手套全用开水煮了,再拿酒消毒。哦,对了,我的消毒酒也快用完了,等会子帮我买些酒回来,放进锅里再煮沸一下。”这个时代的大夫,还没有消毒的意识,但她因为有着现代医生的灵魂,肯定不能像其他大夫那样,一根银针用数十次都不洗。但这时代没有碘酒,也只能用高浓度的酒煮沸后装进瓶子里,当作消毒水用。

锦玉知道姐姐身为医者,行事非常谨慎,对卫生要求极为严格,久而久之他也习以为常了,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锦绣从床底下把昨天徐子煜打赏给她的银子拿了出来,用小锤子敲成碎块,拿了几个碎块递给他,“从巷子里去出那个老孙酒庄里的酒还比较不错,你拿去买个两斤回来。记得仔细看称,千万别被他糊弄了。”这银子称少了一钱就少了一百文钱,可马虎不得。

锦玉点头,表示知道了。锦绣又交代了些事项,成家庄的管事驾着马车来了,锦绣提了药箱上了车子。顺便问及病人的状况。

“沈公子不再发烧了,可就是咳,咳得好凶。说五脏六腑都被咳痛了。”刘管事很是担忧,“王大夫,沈公子会不会是肺涝?”

古代一说起肺涝,人人闻之色变。锦绣失笑道,“不会的,沈公子只是因气管引起的咳嗽所致。咳嗽是有一段过程的,等会子我再给他施针,缓解他的咳嗽。”

今日里去了成家庄,庄里上下都对她非常客气,毕竟,那沈无夜已经病到半晕迷状态,是锦绣施了针给救了过来的,再因为锦绣年纪轻轻就会针灸,那可是那些杏林高手们才会的技术呢,偏她一个小姑娘就运用熟练。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就连徐子煜对锦绣都是异常客气。

给沈无夜把了脉后,锦绣再一次让他趴到床上,仔细聆听他的肺部状况,昨日里因为沈无夜是昏迷着的,所以没什么感觉,但今日瞧到锦绣的动作,不由好奇,忍不住道:“做大夫都得投怀送抱么?”

这人说话忒不庄重,徐子煜轻咳一声:“无夜,不得无礼。锦绣大夫只是替你看病而已。”

“看病也得投怀送抱?”沈无夜不以为然,他以往都是太医院里的太医看病,除了把脉外,也不过看些舌头,哪有这样的动作。

他低头望着伏在他胸膛上的锦绣,发现这个姑娘虽然衣着朴素,但长得还真是清丽,不由心中一动,忍不住道:“若是你真把我的病治好了,我就纳你为妾可好?”

锦绣愣了一会儿,这才知道他说了什么混账话,她坐起身,望着沈无夜轻佻的神色,很想一巴掌甩过去。但,有了顾东临那个教训,她再也不敢对这些权贵人物摆脸色,只得忍下胸口翻腾的怒火,冷冷地道:“多谢公子的好意,民女粗颜陋质,恐配不上公子。”

沈无夜一边咳嗽一边挑眉道:“纳你为妾也算是抬举你,你别不识好歹。”

“无夜,你怎可对大夫如此无礼?”徐子煜有些生气,这个表弟,平时候慌唐轻佻也就罢了,怎么连在大夫面前也敢如此放浪无礼?

锦绣胸口怒火浓浓翻腾着,冷下脸来,“不好意思,沈公子,我这人就爱不识抬举。若是您觉得我的不识抬举惹您生气,那大可把我赶出去。”然后压抑着怒火,提起药箱起身,对徐子煜道:“不好意思,草民医术有限,无法治好尊贵客人的病,请公子另请高明吧。”

徐子煜连忙拦住她,“大夫,我这表弟就是这副德性,他并没有恶意的,请千万别与他一般见识。”

锦绣也实在舍不得这户人家的天价诊费,可是那姓沈的却是如此的可恶无耻,她真的快要气炸了。她在前世活了三十多年,也遇到过恃财而傲的人,但也不像沈无夜那般如此羞辱人。

做他的妾,去他妈的做妾。姑娘她不侍候了还不成么?

第21章 奇怪

锦绣皮笑肉不笑地道:“徐公子,您这话可就折煞我了。草民不识好歹,还不识抬举,应该是请公子原谅才成。哎,时辰不早了,草民家中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不送。”

“大夫,大夫……”徐子煜怒瞪着沈无夜,厉声道:“无夜,你怎能如此对待锦绣大夫?”

沈无夜不以为然地道:“难不成我说错话了?我是什么身份?纳她为妾也算是抬举她了。”他祖母可是身份尊贵的长公主,他母亲也是郡主身份,他父亲又是堂堂国公爷,他身为嫡子,就算纳的妾也绝不是低贱的婢女或平民老百姓。

“不过是瞧在她治好我的病的份上,这才抬举她,她倒好,不识抬举。”

徐子煜气得快要炸掉,真的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带上这个纨绔子?他生病了,担心受怕的是他,好不容易靠那锦绣大夫的医术捡回半条命,偏还口出狂言,大摆韩国公世子架子,把人得罪了不说,他的病怎么办?

“无夜,你真的太过分了,人家是大夫,好心替你治病,你不感激也就罢了,怎可语出伤人?你以为做妾是抬举人家,可人家却是不瞧眼里,反而觉得你侮辱了人家。”

沈夫夜不以为然道道:“她也得了钱不是吗?20两银子足够请五个大夫了。”

徐子煜只觉有十张嘴也无法形容他此刻心里头的怒火,他忍下怒气道:“当初所有大夫都说你没救了,要我准备后事。是这个锦绣大夫把你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如今她这么一走,你这病可要怎么办?”

“不是已经接到洗尘的飞鸽传书么?太医大概明日里就能赶到。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

……

正在念书的锦玉瞧到姐姐一副怒发冲冠的模样,不由大惊,连忙放下手头的书,蹬蹬地几步上前,接过锦绣手上的药箱,“姐,怎么了?那位病人又有变化了?”

“别跟我提起那人。”锦绣恶狠狠地吼道。

“姐,那病人欺负你了?”锦玉一脸担心。

弟弟脸上的担忧是那么的明显,锦绣不想让他担心,压抑住火气,道:“没事,那人嫌我是女子,不愿让我医治。”

“那,昨天怎么又让你医治了?这人真是……狗人看人低。”

“昨天那人已经病到昏学状态,把我救醒后就不要我医治了。”

锦玉气惨了,“真是过河拆桥的混蛋。姐,那你也不要去给他看病了。反正姐姐的医术过硬,还怕饿肚子不成?哦,对了,姐,刚才有个病人来找你看病,可惜那时候你不在。我让他下午再来。”

“哦,什么样的病人?”

“是个男的,俱体什么病我也不大清楚。不过他说下午再来。”

到了下午,那个病人果真来了,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说他喉咙很痒,让锦绣弄点药给她。锦绣给他把了脉后,看了喉咙,只是普通的感冒引起的咳嗽,不一会儿便配好了药。

叮嘱他一道药熬三回,熬的药单独倒进碗里,分三回喝。那年轻人接过话,问多少钱。

锦绣随便报了个数,“就20文钱吧。”这些药虽然不必花成本,但都是她亲自摘的,并且亲自晒干,也挺费功夫的。再来这年轻人看穿着也不算差。

年轻人二话不说就付了钱,还是一整块银子,锦绣接过银子,因为屋子里没称,只好让他等一下,她去外头借一把称来称重量,再找钱给他,年轻人却摆摆手说:“不用了,剩下的算是谢礼。”

锦绣吃了一惊,这年轻人虽然衣裳料子比较好,但也并非大富人家的公子呀,怎么出手如此大方?

但既然是人家给的额外的打赏,哪有往外推的道理,锦绣心安理得收下。过了会,又来了一位病人,这回是个十来岁的少年,说是走路不小心扭伤了脚,真的只是小儿科罢了,连筋脉都没伤到,也未红肿,锦绣给他随便捏了片刻,收了两文钱。那人却是一出手又是五两银子,说是给她的赏钱,锦绣虽纳闷这金陵城的人怎么变得如此富裕了,不过也没拒绝。诊金和赏钱可是两回事呢,不收白不收。

也不知是时来运转,还是怎的,这个下午,锦绣居然诊了十多名病人,全是些小得不能再小的毛病,每位病人收几文十来文钱的诊费,但人家一出手就是一两,甚至五两银子,刚开始锦绣倒还心安理得收下,但渐渐地就觉得不大对劲了,这些人,看穿着,也并不像富家子的打扮,怎么这么舍不得花钱来着?

小小年纪的锦玉也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纳闷道:“姐,这些人究竟有什么目的?怎会平白无故地给咱们这么多的银子?”

旧得已脱了不少漆的桌子上,躺着十多枚官银,也有几块碎银子,不知道俱体重量,但肯定有三四斤重,以前做梦都想银子,如今,银子从天而降,锦绣反而不安了,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受何人指使?

“这些人,究竟是受何人指使呢?”

锦绣百思不得其解,这些人,对她很是恭敬,甚至说得上讨好,还真是怪了,也不知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居然用这种拙劣的法子来送银子给她。

脑海里浮现一个温文儒雅的年轻男子,锦绣心里一惊,“难道是他?”

第22章 贵马也得吃回头草

“姐,你想到了什么?”正被一堆银子迷花了银的锦玉问道。以前父亲还在世的时候,他们每天也能挣好几两银子,那时候,他们的日子虽算不得大富大贵,却也富足。那时候他还不知道的银子的重要性,直到后来家中遭受巨变,过了大半年逃难的生活也吃了大半年糟康野菜的他,总算明白银子的重要性。

锦绣又摇了摇头,应该不可能是那徐子煜,就算他要补偿她也不会用这种笨法子。

又想了想这一个多月以来遇到的人,再一次摇头,“算了,不去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不过,这些银子来路不明,还是暂且搁在那,以后再说吧。”

那徐子煜给的20两银子也足够锦绣买齐所有药材后,还能给锦玉买些书本笔墨,再送他去夫子那念书,口袋里还剩十二两银子,趁着今天有空,天气也还算好,又背着背篓城外山下采药去。

锦绣以前在现代时,学的是全科医师,三甲医院里的门诊部任职,全科是各项都有涉及,包括儿科,内科,外伤普通包扎手术都有涉及,虽然无法诊治那些大宗的疑难杂症,但普通的小病还是能够手到病除的。重生到古代后,她在现代学的那些医术在这儿大多用不上,也只能从头现学。也幸好她有前前一世三十岁的记忆,所以重新现学古代的医术也还较轻松。再来父亲也发现她有医学天赋,便有意识地陪养她学医技术。可惜,因为是女孩子的缘故,平时候出诊的时候并不多,大多数是打下手,所以临床经验并不是很丰富。所幸她有现代的记忆,过硬的专业技术倒也使得她没有误诊病人。

虽说她长这么大,真正诊过的病人加起来也不到一百位,但只要在她手上受过诊的病人都会承认她的医术,这点她也很满足了。

四月底的春天,万物复苏的景像使得锦绣无比兴奋,上山不过大半个时辰便采了满满一背篓的药草,有些药草还是药店里没有售的。以后给富人看病,主河以用这些草了。嘿嘿,这叫人无我有,人有我精,。唉呀呀,她可是医生呢,乍能够学商人那样唯利是图呢?

背着药草回到家中,发现巷子里停有一辆豪华马车,不由纳闷,这路门子胡同住的都是些中下层贫民,而这豪华马车一看就知道是大富人家才会有的,也不知是哪户人家的富亲戚登门。

锦绣从来不会想像,人家就是特意来找她的。而等她被成家事堵在巷子里说要请她去给沈无夜瞧病时,不由愣住了,“沈公子不是有太医医治吗?如何还用得上区区小女子我。”

成管家苦笑着,“大前天太医就来了,可不知怎的,姑娘药单上有两样是听都没听说过的药。所以太医便按着自己的配方开药,也给沈公子做了针疚,可沈公子吃了药后却是毫不见效,反而越发严重,今天早上连床都无法下了,反而发起烧来。咱们公子可真是急坏了,这才崔促着让小的前来请您过去。”

锦绣在心里笑了几声,她开的那些药,这个时代还没有被发现呢。那些太医肯定要抓瞎的。

锦玉一脸乍舌道:“不会吧,太医院里的太医来医治都不见效,姐姐,我看你还是不要去了。”锦玉虽然相信自己姐姐的医术,但皇宫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姐姐的医术再是高明,又哪够与那群太医相提并论。

锦玉只是单纯的担心自己的姐姐,但听在成管事耳里,无疑是不愿去,不想去。连忙陪笑道:“锦绣大夫,那日里沈无公子无意冒犯了您,老头子代我家公子向您陪罪。还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看在我家公子的面上,再走这一趟吧?”

人家说好马不吃回头草,这姓沈的倒好,身为贵马也要吃回头草。也不怕被人笑话。

锦绣当然是巴不得那沈无夜就这样病死得了,让他不尊重人。不过,想着既然连太医都束手无策的病,她若是治好了,那么她的名气肯定会打出去,到时候就不愁没病人上门了。就算治不好,也不关她的事,而诊钱肯定是不会少的,一举多得的事,锦绣便这样安慰自己,纯当作看在银子的份上,不与那种纨绔子计较。

于是锦绣放下背篓,另换了套干净的衣裳,提着药箱上了成管事那驾豪华马车,一路驶向效外的庄子里。

沈无夜得罪了锦绣,刚开始还并不以为意,反正只要太医来了,他的病就会好起来的,而太医也及时赶到了。可惜在接连吃了三天的药后仍是毫无好转,反而越咳越凶,头晕脑胀,连呼吸都不大痛畅,这才真的慌了,把那太医大骂了一通,说一个小姑娘都能治他的病,偏偏身为太医却治不好。

那太医被骂得很是羞愧,想他在太医院呆了二十多年,得了肺腑的病人,十个中,没有全部医好,也医好了至少有五位吧,偏偏,这回却是栽了跟斗。又听说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都能医治,他却束手无策,一张老脸胀得通红,再来又被沈无夜这么痛骂,更是下不了台。而听镇国侯世子徐子煜说要去请先前那位女大夫,老太医从鼻吼里哼了一声气,暗想:老夫在太医纵模数十年,太医院里精攻内脏之病老夫称第二,别人不敢称第三。再来沈无夜的病情却是严重,他就不信,那个井底之蛙的女大夫能有多大本事。

锦绣来到成家庄,已经是午后三刻了,徐子煜一袭青蓝亮缎绣滚边儒袍,见到锦绣便大步迎了上去,抱拳道:“锦绣大夫,您总算来了。成管家出去了大半天了,一直没有个动静,我还以为你不来呢?”

锦绣笑道:“身为医者,只要能够医治,肯定要竭尽全力。除了医术不精外,可没有挑病人的道理。沈公子怎样了?”

徐子煜苦笑一声,“有些棘手,你走的那天还算不错,可这两天又加重了,连出气都困难了。”

第23 重症肺炎

出气困难一来是肺部已被病毒侵袭到无法再自主调动呼吸,二来是痰水过多,堵住了呼吸道。锦绣不敢耽搁,连忙进入屋内,发现沈无夜死气沉沉地躺在床上,脸色蜡黄,潮红,呼吸确实很是粗重,若是按现代医辽,肯定要上氧气,再给吸痰。可惜这两样设备都没有,也只能凭借针灸技术,进行施针,以便改善呼吸道的沮滞。

屋子里除了一一众丫环小厮外,还有一名穿着体面的锦袍老者,此人头发花白,面色矜傲,居高临下打量着锦绣,从鼻吼里哼出气来,“你也是大夫?”

锦绣道:“我是。请多多指教。”

那老者又哼了声,“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又有多大本事?就算能治些小病小痛,可韩国公世子这可是肺腑绝症,已是药石无医。连老夫都束手无策,你一个未见过的乡野小民,能有几分把握治好世子?”

锦绣给沈无夜把了脉,又伏身听了他的胸膛,蹙起了眉头,对徐子煜道:“若是上回,我有七成的把握治好沈公子的病。不过现在嘛,只有五分了。”

徐子煜脸色一白,喉咙一紧,连忙紧张地道:“锦绣大夫,我表弟,真的,真的……”

“已经很严重了,肺部已经完全被痰水覆盖,并阻止了呼吸道,以至于呼吸受阻。再来,病毒已经侵入整个肺腑,医治起来确实很是困难。”

徐子煜后悔得恨不能立刻撞墙去,早知会弄成这样,他那天就不该纵着表弟的任子得罪了这位心高气傲的女大夫,他咬牙长长一揖,“大夫,请您一定要医好我表弟,求你了。”

那太医哼道:“世子,连老夫都束手无策,她区区一个乳嗅未干的黄毛丫头能有几分本事?”

锦绣淡淡瞟了那太医一眼,不答腔,飞快地从药箱里拿出一颗药丸及一张纸,“拿开水给他服下,另外把这个贴在他肚脐眼上。先给他退烧。”

仍是上回那个丫环,这回不再有任何疑惑,照着吩咐行事,那太医却及为惊奇,望着那贴在肚脐上的药,“这是什么?这个就能退烧?”

锦绣不理他,拿出针来,让人把沈无夜扶起来,迅速在沈无夜身上肺俞、膈俞、尺泽、鱼际、太渊、内关、大椎、曲池、合谷、孔最、委中、太溪、三阴交、十二井、插了多处穴位后,发现自己的银针不够用,不得不对一旁虎视眈眈的太医道:“你那有多余的针没?”

太医瞧着锦绣施针快速俐落,便知道不能小觑,连忙道:“有,在老夫药箱里。”然后从药箱里取出一个牛皮制作的袋子,上头插满了各式各样的银针,长的短的,粗的细的都有,应有尽有。锦绣取了几根银针出来,用自己随身携带的酒精消了毒后,再擦干净,便开始施针。施完针后,让小厮好生扶着沈无夜,不要让他躺下去。又从药箱里取出艾叶草,点燃后烤了银针,再扎在沈无夜胸手臂等各大穴位上。

施完针后,锦绣再一次给沈无夜把脉,问太医,给沈无夜开了哪些药方。那太医见锦绣施针时的俐落手法,早已深为折服,哪里还敢摆太医架子,连忙说了一串药名。

锦绣道:“这些药确是治外感引发的肺腑之症,但,沈公子这确是外邪入体进而引发病毒形病症,普通的药物恐怕是无效的,必须还得再加几味抗病毒药材进去。”她转身对徐子煜道:“沈公子这病已经拖得比较严重了,我也没有多少把握能医治好好,也只能尽力而为了。若是治不好,徐公子可千万别牵怒于我。”这沈无夜居然是国公爷的儿子,那么这姓徐的也不是简单人物,这些权贵人物,她一个小小的大夫可也得罪不起,所以还是先把丑话说到前头。

徐子煜连忙道:“锦绣大夫尽管开药,上回确实是我们不对,我在这儿郑重向您隆重道歉。也请大夫尽释前嫌,尽力医治我家表弟。若我表弟能起死回生,徐某必有重谢。”

锦绣笑道:“重谢就不必了。只望徐公子答应我,管住沈公子这张嘴巴。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被权贵者施舍。”

徐子煜怔了怔,望着锦绣柔美的脸,心中一凛,肃容保证,“表弟无礼,请锦绣大夫请多多包涵,绕絮则个。”

锦绣虽然痛恨这沈无夜不知天高地厚,但对这徐子煜还是比较有好感的,颔首道:“有徐子公子这句,草民就放心了。”锦绣先开了些药,让小厮去药店抓药,抓回来后加两大桶水熬一个时辰,先给沈夫夜泡澡。

半个时辰后,锦绣把沈无夜身上的针逐一扯去,再次伏身听胸肺,痰水似乎要少些了,并且吸呼也较畅通了,脸色也渐渐恢复正常。然后让厮守开始推拿他的后背,促进痰液排泄。紧接着又开了两道药方,让人去抓口服服。

那太医连忙抓过医方看了又看,皱起了眉头,“这个浙贝母是什么药,老夫行医数十载,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锦绣解释:“清热化痰,散结解毒。治风热咳嗽,肺痈喉痹,瘰疬,疮疡肿毒。”

“这个,这个,老夫一生与药草打交道,怎从来没听说过?”

这是《本草经》里才会出现的,而本草经的作者都还没问世呢,你当然不会知道。锦绣笑道:“这也是家父告诉我的,我也曾用来实践过,效果还不错,所以便用上了。”

等泡了药澡后,锦绣再一次施了针,这次主要是针对化痰而施的针。施完针后,把人从泡桶里涝出来,喂养了一碗药后。锦绣再一次把脉,脉像仍是紊乱,跳跃无力,不过呼吸倒是渐渐倾于平稳,泡的药澡也起起了呼吸道扩张的作用了。

而那太医也跟着把脉,不由大为惊异,虽然沈无夜的脉像仍是和之前那样,跳动泛力,无比紊乱,但呼吸却是平稳了,不免对锦绣刮目相看。

看看天色,锦绣问:“什么时辰了?”

“酉时三刻。”徐子煜见锦绣一系列的动作下来,沈无夜脸色也变得好多了,不由加了些许信心,又让锦绣留下来用饭。

锦绣也没推辞,又让人开了药,“这些药,药店里都没有卖的,你带着药单回我家里,让我弟弟给你配。你拿回来后,立马让人熬了,记着,要七分火。”

那太医照例看了药单,说:“刚才不是才吃了药后?这间隔还不到一个时辰,又要吃药,这可不大好吧?”

锦绣说:“前一副药是抗病毒的,这后边一副是化痰消炎的。两者并无相冲,无妨的。”

什么抗病毒,化痰消炎这些病症,老太医还是第一回听到,再一次看了药单,以他五十好几高龄的年纪请教比他小几轮的小姑娘他实在拉不下面子,但暗地里却加大力气把这些药名记了下来。

不过,这些药名有些他听都没有听说过,不由更加纳闷,偷偷望了眼前这个小姑娘,这些药有好些他听都未听说过,她如何敢用?

第24章 九爷的心思

那小厮知道自家主子若真的死了他也不会有好下场,是以把锦绣的话当作圣旨来办,不到半个时辰便把药抓了回来,熬好后端了进来给沈无夜喂了下去,锦绣又吩咐他,“这药喝下去后过上两刻钟,你要病人扶起来,让他坐着,你再半握拳头敲背,把他肺部里的痰给化去。另外,在用水方面,可以用雪梨加川贝粉熬成水给他多喝些,这是止渴化淡的。还有,不要吃太油腻的,以清淡为主,最好是稀饭,加些肉或鱼一起熬。屋子里要保持通风状态,窗户打开两扇来。好让屋子里通风换气。另外,你们当中最好少抹些香粉之类的,病人可闻不得这些,以免加重病情。”

事关自己的名声,锦绣事无巨细地交代后,这才离去,当然,徐子煜私下里的报酬可是丰富至极。

“锦绣大夫,这是徐某的一点心意,请笑讷。”

接过沉沉的檀木盒子,锦绣笑得很是爽朗温柔,“公子客气了,身为医者,救死扶伤本是天职。沈公子的病我确实没多大的把握,我尽力而为吧。沈公子病情还没有起色,我哪敢收这么贵重的酬礼?”锦绣打开盒子,被里头金黄的颜色差点晃花了眼,不过她仍是很淡定地从中拿了一绽黄金,剩下的全还了回去,“无功不受禄,我只收取我应得的酬劳。沈公子病好后徐公子再来酬谢我也不迟。”

虽然丢掉这么一笔肥羊,是有些心痛,但她对沈无夜的病确实没有把握,也不敢托大,以免到时候治不好就不好交差了。如果沈无夜被治好了,相信凭镇国侯府的财力,也不会吝啬这些银钱的。

想到这里,锦绣打定主意不能多收银钱,果断推拒。

徐子煜先是愕然,心里又紧张起来,“大夫,我表弟,是不是真的……”

锦绣安慰他道:“徐公子不要太过担心,我会尽力而为的。沈公子的病确实较复杂,我也没多少把握,等我回去仔细翻下医书,再给沈公子另行开药。”

徐子煜无耐点头,“那就有劳大夫了。”他现在真的很后悔,早知道连太医院里数一数二的太医都医不好沈无夜的病,当初就该放下身段和面子恳求这位锦绣大夫留下来继续给医治,否则也不会捱得如此狠。

送走了锦绣后,徐子煜重回到沈无夜的房间,望着躺在床上的表弟,也不过才半个多月的时间,沈无夜原本还算丰润的脸颊已凹陷了大半,脸色腊黄,神情萎顿,虽还有意识偿存,但哪里还有昔日风流公子哥儿的模样?完全就一病入膏盲的病鬼。

……

“九爷,镇国侯长房二公子还有韩国公世子都在成家庄,小的听闻韩国公世子已病入膏盲,九爷要不要去瞧瞧?”

朱子权淡道:“不急,等把姓袁的整死了再说。”

朱棒槌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那姓袁的是平原伯府的大公子,此人迟早都要收拾的。只是沈世子毕竟身份非比寻常,九爷还是去瞧瞧的好。”他知道自家主子最是瞧不起沈无夜那种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膏梁,但在情理上,他们可是亲戚呀,既然来了金陵,不去瞧上两眼也说不过去。

“不是还请了许太医吗?”

“听说那许太医也束手无策了。徐二公子病急乱投医,居然请了个女大夫。”

“女大夫?”这年头女人也可行医?不知不觉中,朱子权脑海里又浮现一张清丽却又可恶的面孔来,火气又直腾腾地往头顶冒出,忍不住问:“什么样的女大夫?”

“这个小的也不大清楚。”没有得到预期的回复,朱棒槌又自顾自地说道,“九爷,如今西北战事已平,各番邦以及蒙古人都安份不少,那边也安排了能力卓绝的大将镇守,按理,九爷也该回京复命了。”

朱子权十二岁就随威远大将军去西北大营历练,这十年来,回京的次数廖廖可数,京里那位可是望眼欲穿了。偏偏九爷总爱我行我素,西北战事已平,按理,身为三军总督的他也该班师回朝,进京接受皇上召见封赏,可九爷却说西北荒芜,呆得久了,人都变荒芜了,听说江南烟雨妩媚,特意跑到江南来游山玩水,谁知会遇上袁正芹那无法无天的竖子,差点连命都丢了。

如今,朱棒槌再也没了游山玩水的性致,只想着早早把主子劝回京城。

朱子权也知道,他在江南逗留了两个多月,也该回京了。

可,他也不知怎么回事,他在金陵无亲无友,按理,他不该有此念头的,可他就是有种不舍的感觉。

“不急,再玩上两天吧。”

朱棒槌快要哭出来了,“九爷,您这些日子也没见您去游山玩水呀。”也不过在城里四处溜转,其中去药房打转的时候还要多些。

“对了,谨阳侯府的顾东临最近在干些什么?”

怎么好端端的又问起这个毫不相干的人来?朱棒槌心里有疑问,但嘴里却恭敬回道:“前阵子听说此人外出狩猎被仇家寻上,被四处追杀,身边侍卫全部死绝,此人也跟着失踪了七八日,上个月月底才平安归来。如今正在家里休养。”

朱子权沉吟了会,“他没有出过府?”

“好像……没有。”

“可有找过那位救过他的女子?”

朱棒槌摇头,表示他不清楚,过了会,忽然小心翼翼地道:“九爷,难不成……”九爷一直逗留在金陵,难不成,也是在找那位女大夫?

朱子权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故作毫不在意地解释说:“你也知道我这人最不喜欢欠人情。那女人救了我,我却没来得及报答她,心里多少有些堵。”

朱棒槌点头,又夸赞道:“九爷就是性情中人,可咱们也够仁致义尽了。九爷也曾亲自找过她,是她自己先行离开,这也怪不着九爷您呀。”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我总是心里不安。”估计那丫头此刻还在心中咒他吧,“言而无信的小人,装腔手势。”

一想到那小女子的嘴脸,朱子权怎么也坐不住。

朱棒槌想着那阵子九爷的表现,心里也大致猜到怎么回事,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无耐,忽然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在九爷耳边轻嚼:“九爷,那谨阳侯世子也在找那女子。九爷若真想找到她,紧盯着这顾东临准没错。”

朱子权飞快地望他一眼,朱棒槌又道:“小的听说,那顾东临明日要去成家庄探望徐二公子以及沈世子。”

第25章 哪里来的纨绔子

锦绣到家后,又翻起了昔日父亲留下的医书,这里头有关肺炎的医治还是满多的,但沈无夜的病情已经确诊为病毒性肺炎,光这些药物,也是不成的,还得加几味抗病毒药物才成。

只是,要加哪些药物呢?

唉,她前一世的爷爷也是位老中医,有一本精装版的《本草纲目》也被她翻得滚瓜烂熟,但这里头的药草也只解释了功效,却未能进一步详解哪些药草的抗病毒的功效,所幸爷爷时常与同行交流,临床经验非常丰富,中医学里也介绍了几十种这类草药,可惜当时她习惯用青霉素头孢喜炎平之类的抗生素药物,对于这些中药也没有去死记硬背,现在可好了,抓瞎了。

冥思苦想了半宿,总算想出了几味肺炎病症的病毒草药,可惜有两样外头药店还没有售,不得已,她也只能打算等天亮以后就背着背篓去城外山上采回来。希望她运气好,能找到这几味药。

不知是不是时来运转,锦绣发现这阵子前来找她看病的人陡然多了起来,她租住这个胡同里,也不是当道的,要进入胡同走上百步后,往右拐第三间,这样的住所,也只适合居住,用来当诊所,还真是不大恰当的,除非医术真的高深到“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境界,但问题是,她一介女流之辈,一无名气二无根基的,怎么这些人还熟门熟路找到她这儿来了?

这些病人大多也只是些小病小痛的,看一个病人至多挣些几个十来个钱,可这些人出手大方得很,这不得不让她怀疑,这些人是不是受人指使。

当一个普通的风寒开了两个钱不到的药后却又给了五两银子后,锦绣再也忍不住,问此人:“你们是何人指使的?”

那人脸色一僵,吱唔着说无人指使,只是听说锦绣大夫医术不错,所以特意前来看病的,然后落荒而逃。

望着此人的背影,锦绣心头越发坚定,这些人背后有人指使,只是,那人究竟是谁呢?平白无故的送银子给她,自从父亲死后,她便与所有亲戚断绝了往来,与张家材人倒是熟悉,但庄稼人养活一家子都困难,哪会有多余的闲钱来接济她。除此之外,她也不过给几个小康中等富户治过病,但也不至于这般行事。

那人,究竟会是谁呢?

……

第二日,锦绣去了成家庄。徐子煜脸色带着毫不掩饰的焦虑,“大夫,我表弟仍是没什么好转,这可怎生是好?”

那太医也阴阳怪气地讽刺她了两句,锦绣并不以为意,如果吃上两副药就有好转的话,那这肺炎就不叫疑难杂症了。

“子煜,你也真是的,连许太医都说没治了,你怎么还让一个小丫头医治?当真是病急乱投医。”一个陌生的噪声响来。正在替沈无夜把脉的锦绣忍不住望了过去。

这男人一身紫红色苏绣淞江锦袍,头发束顶,插一支蛇形玉簪,腰缠玉带,腰间豆绿宫纱绦垂着枚羊脂玉佩,此人双眸狭长,挺鼻薄唇,如同一樽精雕玉琢的上好玉器,带着些许的风霜与精美,又带着少许黑暗与阴冷。

此人身形倒是修长,比徐子煜还要略高小半头,双手背负,身上有股不怒而威的气势,比徐子煜还要大上几岁,约有二十四五的年纪。

徐子煜也算是英俊中带儒雅的金贵人物,而此人却少了那份饱读诗书的儒雅,多了份杀气腾腾的冷冽与阳刚。

此人面上带着些许的讥诮与挑衅,锦绣不以为意,以往她父亲还在世时,也遇到过这样的人物,总认为自己是天上的月亮,其他人都只是那些毫不起眼的星星,衬托月亮的资格都没有。

当然,有这种心态的,大多数都是读书人。但这人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读书人,反而是顾东临之流主纨绔子罢。

第26章 质问

徐子煜有些尴尬,飞快地瞟了锦绣一眼,见她没有生气的迹像,这才稍松了口气,忍不住道:“九哥有所不知,这位王大夫医术确是厉害的。在许太医还未到来之际,无夜的病情也基本稳定下来。只是无夜任性,脾气又不好,还不肯好生用药,这才又捱得狠了,直等到许太医到来,病情已经加重了不少。”他望着朱子权,很是诚挚地道,“九哥,你也知道,无夜可是我带出来的,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如何向二姨交代?如何向大长公主交差?”

朱子权知道徐子煜的难处,但仍是冷哼一声,“一个女子,能抵多大本事?你倒是放得下心,万一出了一差二错,她能担当得起吗?”

徐子煜一脸紧张,“九哥,我求你了,就少说两句吧。”他飞快地望了锦绣一眼,赶紧把他拉了出去,一直拉到外头梨花橱里,这才小声道:“这位大夫脾气可大着呢,上回无夜无礼开罪了她,就搁桃子走人,无夜这病才捱得狠了。九哥,你别害我好不好?”

朱子权挑眉,冷笑一声:“小小一个大夫,架子还大呢。邈视权贵,延误病情,光这两条罪状就可以让她吃不完兜着走了。”他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徐子煜,“好歹你也是镇国侯府的公子,居然由着她爬到头上作威作福。”

徐子煜苦笑,“九哥,有句话叫奇货可居,如今无夜的病就只有她能治,她再如何摆架子,也只有忍着受着了。”

朱子权冷哼一声,轻斥了句:“你个没用的,让一个小小大夫爬到自己头上,真是丢了镇国侯的脸。”

徐子煜连连苦笑,却没有说什么,他与九哥不同身份不同命,九哥可以傲视天下,但他不行呀。镇国侯听着响当当,但到底大不过皇权。这些年来一直低调行事,若是传出徐家子弟以势压人的事来,他可就是徐家的罪人了。

朱子权拔开他,来到内室,锦然发现锦绣趴在沈无夜身上,心头火气直冒,喝道:“好个不要脸的,看病居然看到人家身上去了。”再猴急也不是这种猴急吧?屋子里那么多的人,她就那样大赤赤地趴在人家身上去,太不知羞了。

一旁的许太医怔了怔,望了朱子权一眼,很想解释,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徐子煜从后头追了进来,连忙解释,“九哥这个误会可就大了,王大夫只是给无夜听胸腔里的病症而已。可没别的意思。”

锦绣没有理会朱子权的疯言疯语,趴在沈无夜身上听了好一会儿,对小厮道:“再翻个身。”

小厮连忙把沈无夜翻了过来,锦绣又挨着他的后背听了起来,耳边还响来朱子权没完没了的指责,不由厌烦,对徐子煜道:“徐公子,请保持安静,可以吗?不然我要怎么给病人诊断病情?”

徐子煜连忙赔了不是,低声劝着朱子权,“九哥,你就小声些吧,王大夫是在听无夜的肺腑情况而已。不得受打扰的。”

朱子权不甘不愿地闭嘴,接收到许太医不苟同的目光,火气又蹬蹬地往上冒,但又有些讪然,他今天究竟是怎么了?以前他可不是这样的呀?

屋子里虽然人多,但这一刻,却静悄悄的,锦绣在沈无夜背上左右听了半天,不时蹙起秀眉,徐子煜看得胆战心惊。但又不怕打扰锦绣,只得握着拳头,目光紧紧地盯着锦绣的脸。

朱子权则把双手背在身后,目光沉沉地望着锦绣,心里却沸腾着,这丫头怎么反应这么平淡,从刚才那一瞥后,就没再过问过他,连他故意发难也是眉毛都不抬一下,她是没认出他来,还是装作不认识他?

沈无夜不喜欢这种姿势,实在忍不住,问:“喂,我这病究竟怎样了?”然后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两名丫环赶紧上前给他顺气拍背,锦绣却把她们支开,“咳嗽带有空音,痰多气喘。肺腑之症本来就复杂难医,若是单凭两副药就能有效果,那也是不现实的。不过我听了沈公子的肺部,杂音比昨日里要少些,呼呼也还算稳定。我再给他施针,继续按我的方子去抓药泡澡。”

锦绣想着到了下午,太阳会更热烈,便想着现在就去采药,但这时候也离不得人,便对老太医道:“老人家是京中有名的大夫,又是太医院里数一数二的人物,小女子在您面前,也只能执晚辈的份。不过今日里我要上山采药赶着给沈公子熬药下肚。就劳烦老人家帮忙施针可好?就按我昨日的施针步骤施行就成了。”

老太医不料锦绣会让他给沈无夜施针,有些意外,锦绣也没有过多解释,又仔细讲解了施针的功用,及各个穴位的针法讲究,化痰的穴位要用小艾叶烧针,而施针的某些穴位得挤出三滴血来,有些穴位得停留两刻钟……全都讲解了遍,那老太医赶紧抽走脸上的傲慢与不以为然,说一定照办。只是,这样针灸,真的有效么?

锦绣奇怪地看他一眼,正色道:“是否有效,昨日里不就见分晓?沈公子病情虽未有起色,却也未有恶化,呼吸也较畅通,这便是效果。所以接下来咱们还得继续施针,直到病情稳定为止。”针灸可是肺腑病理里不可缺少的辅助工具,但凡学中医的大夫都会有涉及。相信这位老太医应该也是知道的,居然还会问这样的问题。真是不可思议。

老太医当然知道针灸对内腑方面的至关作用,他最奇怪的是,针灸技术难度非常大,一般没有几十年的侵淫,也是不敢胡乱施针的。他也是学习了数十年也才有今天的成就,但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居然也会针灸之术,实在让他感到无比惊奇。如果说刚开始对锦绣很是不以然为到后来的看笑话,那么现在便是由衷的钦佩。这小姑娘不管医术如何,单看这一手灵活的针灸技术,就能在杏林界登堂入室了。

锦绣又仔细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后,便提了药箱离去,她要去山上采药,希望山上能有那几味药。

徐子煜又问:“王大夫,我表弟的病,你有几成把握?”

“不敢保证,大约五成吧。”

“这么说来,王大夫也没把握治好无夜的病?”一旁的朱子权又插进话来。

锦绣眼观鼻,鼻观心。

朱子权火气再一次腾了起来,双眼眯了起来地,露出他在战场上的浓浓杀气,“能治就能治,不能治就不能治,还搞那么多名堂?一句话,无夜能治吗?”

“九哥……”徐子煜搓着双手,一脸不安。

朱子权睨他一眼,徐子煜一时哑然,暗暗苦笑,九哥脾气还是那样,暴燥骄狂。

第27章 谁叫她不认得我

锦绣心头火气也上来了,这男人真是个人见人恨,狗见狗烦的货色,先前她还以为他只不过是仗着权势而鼻孔朝天或许手头还有些权利的纨绔子弟,如今,她再一次给他增加一次评价……就是个真真正正的“何不食肉羹”的东西。

“怎么不说话?问你话呢。”朱子权心中不爽到极点,这女人看他的眼神,真令他不爽到极至。

锦绣淡淡地道:“如果我说能治,阁下就满意了?”

朱子权冷哼一声,“既然能治,那为何又说只有五成的把握?”他紧紧盯着她,一脸的谴责,“是想抬高自己的本事么?”

锦绣嗤笑一声,对徐子煜道:“这人真的是我大周朝的子民吗?怎么还说出这种让人夷笑大方的话来?真是好笑。”

徐子煜一脸尴尬,在朱子权发火之际,锦绣又道:“看诸位举止气派,佣仆成群,想必是当朝权贵之后吧。难道还不清楚把话说满的后果?”

“……”

锦绣继续道:“我们只是大夫,只是平凡普通的人,不过是学了些医术而已,偏你们这些权贵,一方面逼着我们包治百病,另一方面又不给我们足够的尊重。治好了也就罢了,治不好就要治罪,轻则被辱骂,重则失去性命。这位尊贵的九爷,沈公子的病您也是清楚的,您要我如何保证?您认为我有通天的本领,把大夫们都列为凝难杂症的肺病咳喘治好?如果我治不好,阁下是不是就要我抵命?”

朱子权怒瞪着她,喝道:“好大的胆子,你一个小小的大夫,敢与本……本公子这般说话。”简直不要命了?

锦绣冷笑一声,扬起下巴,“瞧吧,果真是权贵本色。徐公子,沈公子这病,到底还要不要治?”

“九哥,算小弟求你了,你就少说两句话吧。”徐子煜总算怒了,悲忿又不满地瞪了朱子权,然后又满脸的歉意对锦绣道:“王大夫,请不要见怪,九哥没有恶意的,他,他只是……呃,被宠坏了而已。你千万别与他计较。”

朱子权气得快要喷火,他不懂事?他被宠坏了?亏这小子说得出口,比他小几岁的毛头小子居然说他被宠坏了?

锦绣面无表情地道:“想要人家治病,又要把人踩到泥地里,徐公子,要展示你们权贵人物的威风,也不是这种做法。”然后看都不看众人一眼,提着药箱扬长而去。

徐子煜心惊胆战,赶紧跟上前,边走边作揖道歉,苦苦哀求锦绣,看在他的份上,不要生气,千万别计较。

“生气?我如何敢生他的气?人家让我治病还是瞧得起我,我也该感激涕零才是。就算吐把口水在我脸上还不得擦掉,是不?”

“王大夫……”

锦绣叹口气,低声道:“请让开,我要去山上采药。”

徐子煜先是心头一凉,紧接着又亮了双眼,“王大夫,你的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然后深深作揖。

“免了吧,跟你们这种人打交道真会折寿十年。”锦绣面无表情,径直往前走。

……

徐子煜抹了额上的汗水,进了屋子,发现朱子权施施然出来,“怎么?她还敢搁桃子?”

徐子煜没好气地道:“九哥,算我求你了行不?以后不要与这位王大夫计较好不好?你瞧瞧你刚才那翻话,是人都会生气的。”

朱子权心中也有些后悔,他平时候并不是这样的,可见了锦绣他就是忍不住把他的毒舌亮出来,刚才确实是他过分了,但,这女人也太嚣张了吧,不过是说她两句而已,就敢搁桃子,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徐子煜知道以九哥的身份,做什么都是对的,就是杀了人也是他对,被杀的人错。可现在非常时期,他就不能再忍忍么?

“九哥,那人不过是乡野女子,懂什么礼仪?九哥什么人物,也与她计较?没得降低了自己的身份。”徐子煜心里气苦,但又不得不说尽好话。

朱子权沉默了半晌,说:“她下回什么时候过来?”

徐子煜瞪大眼,“九哥,算我求你了,看在小弟这点薄面,就再忍忍吧。”

朱子权瞪他,斥道:“说什么话呢,上回我身受重伤,被她所救,不过是想着当面对她道谢而已。你以为我还要怎的?”

徐子煜吃了一惊,“九哥你受伤了?什么时候受得伤?小弟来金陵也有半月有余,怎么从未听说过?”

“有一个多月了,你当然不知道。”朱子权轻描淡写道:“下回她来了你就通知我一声,我好当面感谢她。”

徐子煜一脸狐疑,既知道人家是他的救命恩人,还用那副嘴脸对待人家?

知道他的心思,朱子权轻咳一声,咕哝道:“刚才我也不是有意的。”谁叫她已经不认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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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别有居心

对于朱子权这样的人物,锦绣在这一世遇的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虽然心里仍是气闷,但也没办法,做了这么一行,就要受点委屈。

普通的老百姓恨不得把大夫当成祖宗一样供着,但却挣不到几个钱。而权贵人物的钱是好挣,却又闹心又堵心。这世上,果真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生了半天的闷气,一直到出了城后,开阔的视野渐渐扶平了心头的郁积。

这回的运气还是不错的,在山上找了大半日,总算采齐了所需的几味药,交给成家庄的下人,让他们拿来晒干,然后加上她开的药一道熬制。

第三日,锦绣再一次被成管事接到成家庄,从成管事脸上那毫不遮掩的喜气,便可知道她那蒙着整的药应该生效了。

果然,来到成家庄,徐子煜亲自接待,满面的笑容里带着庆幸与对锦绣的无上感激,“锦绣大夫,我表弟已好些了,今早还吃了一大碗米粥。”

锦绣笑道:“那真是太好了。看来这回下对了药。”进入内室后,那许太医正捋着胡子冲她笑道:“王大夫,果真有一手。老夫行医多年,也是自叹拂如呀。”

锦绣笑道:“许太医过奖了,其实我也没多大把握的。不过老天一向眷顾我就是了。”

虽说堂堂太医居然连个乡村小民都及不上,不过许太医也已想开了,有道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学术是无止境的。天底下间自是多有能人奇异之士,也不足为奇。可叹的是自己,自恃太医身份,瞧不上这些乡野小民,实则天下能人奇士,却是大都出现在这些毫不起眼的小地方罢。

许太医态度的改变,锦绣也是乐见其成的,毕竟她一人之力,也实在没有多大把握,合二人之力,倒也轻省许多。许太医身为太医院令,自是有着不容忽视的医术功底,她唯一能胜过他的便是多了前一世那三十多年的经历与见解,真要讲技术与临床经验,她肯定是不及的。如今,他们相互切磋了半天,倒也受益匪浅。

而与锦绣的交流中,许太医也是暗自心惊,这小姑娘不但熟悉药草的各种功效,还能分辩出同样病症中不同的病因原理,甚至还能说出一大串医书上都没有过的草药功效,这实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不过他也没有去深想,反正民间能人异士大有人在,估计这小姑娘学的是民间祖传秘方,轻易不得示人罢了。

一下午的切磋下来,许太医对锦绣格外的尊敬,刚开始由老夫的自称改为老朽,又见锦绣能说她已经医好了不下五个肺腑之症的病人,更是改口为小老儿。

徐子煜见他们相谈甚欢,不由笑道:“既然锦绣大夫医术如此精湛,许太医何不举荐锦绣大夫去太医院任职?”

许太医双眼一亮,“二公子所言甚是。姑娘医术如此精湛,埋没于此实在可惜了。依姑娘的医术,在太医院任太医那是毫无问题。姑娘,可否与小老儿一道进京?小老儿在太医院虽非一手遮天,但举荐一个太医还是有把握的。”

太医,那可是天下医者的向往,待遇好,诊金也高,有房有车还有御赐田庄,只要医术精湛,穷光蛋致富奔小康完全没问题。但小说上看多了被宫斗炮灰的太医多了去,历史上当太医的大都没有好下场,锦绣可不想去趟这浑水。尤其太医行医要对权贵者跪来跪去,医好了是应该的,医不好就得人头落地,实在是个高危行业。最倒霉催的要算明朝的弘治帝,一条命被小太监拿错了药吃得七窍流血而亡。儿子正德帝怒斩三名太医,连家人也被诛杀干净,其妻女充没教司坊为贱户。后来得知太医无辜,是受拿错了药的小太监牵累,但皇权至上的年代,皇帝犯再大的错都不是错,有错的都是底下人,那三位倒霉催的太医就那样成了无辜的冤魂还连累家人,甚至还没得到平反。

锦绣也知道太医是很风光,受人尊敬,待遇也超好,可这种高危行业的工作,可不是她的菜,于是婉言拒绝了,“我自来野惯了,哪里受得了太医院的那些条条框框,再来小女子胆子小,脾气冲,做事也随性惯了,万一哪天说错了话,得罪了人可就不妙了。许太医的好意小女子心领了。”

许太医暗道可惜,不过也没有勉强,毕竟人各有志。再来,太医院里那些不见人的勾当确实不是锦绣这样的小姑娘能呆的,尤其宫里那些贵人,京城那些权贵世家,都不是善茬。太医确实风光,但也如覆薄冰,稍不注意就是粉身碎骨,甚至连累家人。许太医能安稳活到现在,一来离不开师傅的悉心教导,二来也是他摸准备了那些贵人们的脾性。

……

在离开之际,朱子权又冒了出来。“等等,我有话要与你说。”

锦绣摆出眼观鼻,鼻观心的阵势,客客气气地道:“公子请讲。”

“上回承蒙姑娘出手相救……”

徐子煜上前,接过话来,“王大夫,九哥说,上回承蒙你出手相救,心里很是感激,当时本该重谢王大夫你的,可那时候身上盘缠用尽,只好忍着羞愧之意,等进了城养好伤,筹到了银子就急急忙忙赶去姑娘的住处,谁知姑娘已经搬家了,九哥很是难过,觉得这一辈子若是找不着姑娘,那他就会一直寝食不安。所幸,老天开眼,在他离开金陵之际,又见到了姑娘。姑娘,这是九哥的一点心新意,还请笑纳。”徐子煜动作奇快地从下人手上夺过一个盒子来,递到锦绣面前。

朱子权气极,一把推开徐子煜,斥道:“你走开,我要亲自……”

徐子煜连连赔着笑,“九哥,你就不要与小弟客气了,小弟代你感激王大夫也是一样的。”但手上却使足了力道,坚决掌握主动。

第29章 真正的败类

锦绣接过荷包,很沉,打开盒子来,睁大了眼,里头居然躺着两颗龙眼大小的南珠,数颗拇指大小的猫眼石以及打磨精致的红宝石,底下还躺着一大把金豆子,金锞子,据目测,这一小盒子的金豆子可以值上百两银子,更别说这两颗又大又饱满的宝石。

“太贵重了。”锦绣从里头抓了一把金豆子塞进怀里,把盒子递了回去,“剩下的麻烦徐公子收回。锦绣虽爱财,但也取之有道。太贵重的物品我可不敢收。好了,时辰也不早了,告辞。”

“哎,等等。”朱子权连忙叫道。

徐子煜又拉住他,“九哥,得了,你谢也谢过了,也给了报酬了,现在总该把一颗心思放回来吧?”

朱子权气怒不已,甩开他的手,连命带姓地喊道:“徐子煜,你成心与我作对?”

徐子煜笑道:“九哥说哪话呀,我如何敢与九哥作对?不过是觉得九哥身份尊贵,如何能纡尊感谢一个小小的大夫呢?我这不是为了你九哥你着想嘛?这谢人的活儿就让小弟替你做了,免得让九哥不自在。”

朱子权气得鼻子都歪了,指着徐子煜骂道:“你闭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怕我为难她是不?”

徐子煜继续赔笑:“九哥说哪儿话呀,你这可冤枉小弟了。”

朱子权气怒不已,他如何不知这小子的心思,真真是气死他了,虽然他昨天是有些过分了,但,他也只是无心之过,这小子怎能还不依不饶?

……

沈无夜的病情得到控制后,锦绣也不敢掉以轻心,每日例行的问诊已是雷打不动了。

这日里,她依例给沈无夜把脉,发现门口停了好些豪华马车,便问:“今日府里又来了客人?”

小丫头道:“是的,是……”忽然想到主子的吩咐,立马住了口。

所幸锦绣也只是随意问问罢了,也没说什么,给沈无夜把了脉后,又示意他躺在床上,她附身听他的肺部,这沈无夜瞧着胸前这颗头颅,闻着一股青草香味,忍不住问道:“你用的什么洗头?闻着挺舒服的。”

“不要说话,闭嘴。”锦绣轻喝。

沈无夜连忙闭上嘴边,但很快又不满了,他可是堂堂韩国公府的世子,奶奶是鲁国大长公主,母亲是安阳郡主,身份尊贵,地位超然,平时候他打个喷涕都有人吓得腿软,就算京里那些太医在自己面前也是恭恭敬敬,哪里像她,居然丝毫不把自己放眼里,还时常喝斥,实在是胆大至极。

在锦绣起身之际,他扯住她胸前的辩子,“你可知本公子是谁?”

锦绣生平最痛恨的就是轻佻轻浮之人,拍开他的手,没好气地道:“你是谁与我何干?”在她眼里,只有病人与正常人的区别。

沈无夜气得坐正身子,“我是韩国公府的世子,我奶奶是鲁国大长公主,我娘是安阳郡主,太皇太后是我祖母,当今的皇上是我舅舅。太子是我表哥。”然后一副得意的模样,等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花容失色,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导跪到自己脚下,说自己有眼无珠。

偏偏锦绣不过是挑了挑眉毛道:“原来是个二世祖,失敬,失敬。”

二世祖?这是什么东西?沈无夜一时间怔住了,又见锦绣面色平淡,又觉得不满,可又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你可知道,一般的奴才才见到本公子,可是要行叩礼。”

锦绣同情地望着一旁侍立的四名丫环及四名小厮,淡道:“做你的奴才真够可怜惜的。”

“你,你……”沈无夜气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所幸许太医及时赶了过来,陪着笑安抚道:“世子爷,锦绣不过是一介山野小民,如何知道这些规矩?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与她一番见识。”

沈无夜重重哼了一声,斜睨着一脸平淡的锦绣,这小丫头长得还真不赖,前阵子没有细看,今日里居然发现这丫头生得真不错,水灵灵的脸蛋儿,不大却又灿亮的眸子,像极了天上的繁星,带笑的唇角似有似无地浮现出两个梨窝,露出里头的两颗小虎牙,像极了奶奶养的小白免,可爱至极。

目光继续往下看,有些失望,初夏的季节,府里的人都穿上了薄薄的夏衣,好些身材丰富的丫头胸前已高高隆起了,而眼前这女大夫,基本上毫无看头,不由失了些兴致。不过瞧着这人脸蛋儿还真的水嫩,尤其那双似乎会说话的眸子,常常带笑的梨窝儿都异常吸引着他,顾不得徐子煜耳题面命的警告,不禁大脑的话再一次脱口而出。

“你治好了本公子的病,本公子要如何感谢你呢?”不等锦绣回答,他又道:“做我的小妾可好?包你穿金戴银,锦衣玉食过完下半辈子。”

一旁的许太医不禁怔住,韩国公世子的小妾,虽说做妾不光彩了些,但对于锦绣这个孤苦无依的孤女来说,也是鱼跃龙门了。而周围侍立的几名侍女则面色复杂,但对王锦绣却是没有丝毫嫉妒心思,毕竟人家医好了自家公子是事实,若是没有她,她们这些下人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而外头偷听人的人差点肺都气炸了,徐子煜暗骂这个表弟,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而与他一道的一个少年则用恶狠狠的光茫瞪着沈无夜,小声骂道:“败类,纨绔。”

徐子煜面色古怪地瞅他一眼,轻咳一声。那少年瞟他一眼,不爽道:“干嘛用这种眼神瞧我?”

徐子煜咳得更凶了,他再度古里古怪地瞟了他一眼,想说什么,最终顾忌这少年的身份,摇了摇头,没有往下说。

但少年却不依不饶,非要徐子煜说出来不可。

徐子煜被逼得无耐,只好如实说道:“顾世兄称我表弟为败类纨绔。可我好像听外头传言,顾世兄可是有小霸王的美誉,我表弟可没顾世兄这般……声名响亮。”

这少年便是顾东临,金陵城谨阳侯府的世子顾东临。被徐子煜这么一翻抢白,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红,再由红转白,他嘴巴张了张,最终却一个字都辩驳不得。

第29章 宁做鸡首,不做凤尾

暂且不提窗外偷听偷看的人,单说屋内锦绣则眉毛都不动一下地道:“公子抬举了。”然后起身,把针放给许太医,“许太医,劳烦你了。”

沈无夜叫住她,“你还没回答我呢?”他见锦绣沉下脸来,不由扬眉,“怎么,你还不愿?”

锦绣扬眉,“宁**首,不做凤尾。”

沈无夜嗤笑一声:“鸡首?鸡首算得什么?能有凤尾风光么?”

窗外的徐子煜听得大怒,再也忍不住,提了袍子进得屋子里,他前脚才踏进屋子,便听到锦绣声音冷淡地道:“人各有志。”

“呵,怎么,你以为救了我,就妄想……”

“无夜!”徐子煜厉声喝止了他,大步来到床前,“你这性子该改改了,怎能如此对待锦绣大夫。”

沈无夜不以为然,“不是付了诊金么?”

徐子煜忍着怒气道:“若无锦绣大夫超凡的医者之心,就算你再有金山银矿都捡不回你这条命。”他真的受够了,这个表弟早已被宠坏了,他也懒得与他说大道理,忍着怒火道:“等你的病好后,还是回京吧。令祖已经够担心你了。”

他现在真的后悔死了,早知表弟会是如此德性,当初他就不该听从母亲的话,把他带在身边。处处受制不说,还像个老妈子似的照顾他,如果他是三岁小孩子也就罢了,偏偏,他身份非比寻常,打不得骂不得,还得供着,生病了也不安份,与丫头胡来,甚至还对大夫无礼,真是不知死活。

沈无夜撇唇,再一次咳了半天的嗽,总算咳得差不多后,在小厮的侍候下吐了一口痰进痰盂,这才道:“好不容易离了京,肯定要好好玩玩才成。”

趁着他们说话的当,锦绣悄悄退了出去。出了院子后,仰头望天,长长吁口气。她拒绝许太医的建议是完全正确的。就一个沈无夜都是如此的放浪无礼,京中多如牛毛的贵族,哪一个是善与之辈?

虽说徐子煜给的诊金极其高昂,让她在短短十天时间内就变成小富婆一枚,但侍候这样的病人,若无良好的忍气吞生的本领,迟早要得内伤而亡。

回到家中,锦玉还在学堂里没有回来,开始准备做午饭,这儿因离学堂较远,锦玉来回吃饭不方便,所以锦绣在考察了那苏师娘的手艺后,便单独给了苏夫人一两银子,让锦玉中午就在苏夫子那吃一顿。

中午锦绣一个人吃饭,人就就变得懒散,现在她手上有银钱,也不在乎花那么点钱了。随便去外头买了个手抓饼填了肚子后,又开始整理药材及自己的药箱。

拜给成家庄的贵人治病所赐,锦绣的名气倒打响了出去,如今前来看病人的比往回多了不少,都是些小病小痛之类的病,抓两副药吃了便没事,当然收的钱也是极低的,也就几个十来个钱,虽说无法与徐子煜给的诊金相提并论,但靠医术挣钱,也是件不错的好职业。

如今病人比往回多了,自己采的药也不够用,锦绣也只能去药店买些药回去。

把要采买的药单交给抓药的伙计,锦绣坐站在柜台处,观望着这里头的坐堂大夫。

这楚氏医馆在金陵城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听说这儿坐镇着专攻骨腑的刘姓大夫,前来应诊的病人多如牛毛。她也一时猜不出哪位是妙手刘,便问那伙计,“刘大夫可在这儿?”

那伙计一边称药一边道:“刘大夫出诊去了,是西大街的赵家。”

锦绣在杏林界混,当然知道这一行里有多少高手,除了楚氏药馆里的妙手刘,还有楚氏的当家人楚天雄父子,也是杏林界的佼佼者。除此之外,就属东大街的齐氏药房的齐如月兄弟,另外还有些规模较小的小药馆,总的说来,金陵城约有药馆十八家,而卖药和看病一手抓的药房则只有少数四五家,其中最大的一是楚家,二是齐家。但相对来说,楚家因为多与富贵人物打交道,是要比齐家吃香不少。但齐家能在繁华的金陵城占有一席之地,本身也有几下子的,除了过硬的医术外,就是稳定的货源,再来便是良好的医德。而一这方面,楚家就不如齐家了。

就在等伙计称药这一盏茶功夫,锦绣便看到好些穷苦病人因为太高的诊金而忘而却步,而这些坐堂大夫一个个神色高傲,对富贵人物巴结讨好,对贫穷人物百般冷落傲慢,不由暗自摇头,身为医者,爱钱本没错,但爱钱爱到势利了,就是违背了医者的职业操守了。

……

在许太医及锦绣的合力医治下,沈无夜的病也好的比较快,在第十天左右,除了仍是有些咳外,也别无其他症状了。但锦绣知道,肺炎最容易反复,所以时刻叮嘱他要好生休息。

沈无夜在鬼门关闯了一回,也知道这咳嗽的霸道,哪里还敢任性,乖乖地任锦绣搓圆捏扁。

锦绣每回过来,朱子权却是雷打不动地也跟着过来,大概是有了前车之鉴,就只是站到一旁,很少说话,锦绣大多时候都是装作没看到他。实在免不过样,才不得不敷衍两句。

徐子煜也不知道九哥还呆在这儿做什么,但又不好赶人,只得自己辛苦些,每回锦绣来了后,不管手头是否有事,都要立到一旁,名为关心,实则监视。实在是无夜这个表弟早被宠坏,就怕他又做出让人抓狂的事来而不好收拾。

至于朱子权,他更怕他趁他不在的时候欺负锦绣。锦绣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请来的,若是在他的地盘上受委屈,他这个主人也难以辞咎。

看在徐子煜及白花花的银子的份上,对于沈无夜的百般无赖行径,锦绣通常是视而不见。至于朱子权,她尽量不去惹他,实在万不得已,才虚以委蛇。

反正这沈无夜被这回的肺病折腾惨了,也不敢托大,老打老实地呆在屋子里乖乖吃药,彻底忌掉生冷辛辣之物。

而这朱子权,最的也变得挺乖的,大多时候都只是立在一旁当雕像,她也懒得理会他,纯当作空气。

第30章 知足了

第十四天的例行问诊,这沈无夜的脉相已基本平稳,不过咳嗽虽只是小病,也是怪折腾人的,沈无夜自小锦衣玉食供着,身子自是强壮,耐何这家伙在房事方面过于折腾,体内已有些亏空。但这些都不关她的事,她只负责治他的肺病。如今他的脉相已平稳,肺部也听不出任何杂音,除了还有些咳嗽外,病情基本上已大好。除了再吃几贴药,加上几味补品一道吃一阵子,自是没什么大问题。

今天例行的趴在他胸膛上听他的肺部,沈无夜因顾忌着表哥,又顾忌锦绣手头的银针,不敢动手动脚,但嘴上却道:“王锦绣,本公子忽然瞧中你了。跟我回京,与我做妾可好?包你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屋子里侍候的人不料自家公子会是如此的蛮横,纷纷不知所措地望着锦绣,心里又艳又妒的。

而锦绣先是紧张,再来便恢复如常,冷冷地道:“多谢沈世子对小女的抬爱。若沈世子真心要感谢小女子的话,大可多给些酬金。做妾就大可不必了。”

胸膛传来轻微却又关锐的刺痛,沈无夜不得不松开她,这才发现她手上不知何时捏着银极为细小的银针,他悻悻然地道:“这阵子你与本公子治病,可得了不少赏钱。你要知道,这些赏钱,就算你医一千个病人都挣不了那么多银子。”

“沈世子提醒的是。不过,小女子也要提配沈世子一二,纵有家财万惯,权势薰天,也买不来一条命。沈世子身份尊贵,可再尊贵的人,少不得也要食六粮五谷,看尽人生百态,历经生老病死。”

真想不到,这丫头小小年纪,嘴巴还真利。没能占上风的沈无夜暗自磨牙,目光阴郁地瞪着锦绣平淡的脸,阴鸷道:“本公子瞧得起你,是你的造化,你居然还敢拒绝?”

妈的,又是顾东临第二。

锦绣真想破口大骂,她若是拒绝,誓必会让此人恼羞成怒,就像当初谨阳侯世子那般把她整得家破人亡。可若是同意,她的人生便是毁了,她一个人是无所谓,但绝不对连累无辜的锦玉。

心头电转之间,锦绣咬牙道:“沈公子,您堂堂韩国公府的世子,怎可学那些纨绔子弟,做起了强抢民女、逼良为娼的事了?”

沈无夜嗤笑一声:“少对我使激将法。就算本公子强抢民女,逼良为娼又如何了?谁敢治我的罪?我看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小爷瞧得起你,是你的福份。还敢拒绝,不识好歹。”

锦绣紧紧咬着唇,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偏这家伙又不屑地道:“你以为本世子真要非你不可吗?哼,不过是瞧你有一身的医术,日后跟在我身边也方便。罢罢,本世子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非要你这种上不得台面的粗鄙村妇?”

然后,自尊心受损的沈无夜大手一挥,“给我滚,滚得远远的。”

危机解除,锦绣巴不得立马滚蛋呢,但是,她既然收了徐子煜的银子,就得把此人的病给完全治好了才能离开,于是犹豫道:“世子你的病还未……”

沈无夜不耐地道:“我这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偏还要每日里跑来把脉问诊,不就是瞧在每天都有诊金拿的份上么?”

锦绣眼观鼻,鼻观心,暗自告诫自己,自己两世为人,前后加起来都是好几十岁的人了,还会与你这种乳嗅未干的小屁孩计较么?于是她从善如流地收拾了医药箱,笑道:“真让世子给说中了,小女子无颜再多呆,这便告辞。不过沈世子请听小女子一言,这肺腑之症极易反复,还望沈世子多加注意休息,切莫劳累。”

沈无夜摆摆手,一脸不耐,“行了行了。从今往后,你休想再挣得本公子一分诊金。”

锦绣在心里撇唇,老娘已经从你身上挣了将近一千两的银子,早已知足了。

……

有了银钱在手,锦绣做起事来也大气多了,先是给锦玉置了几套稍体面的棉布衣裳,这年头,棉布还只是中下等人穿的,上等人都是穿丝绸或是细绫类贮丝缎面之类的高级面料,而这棉布却却少有富人问津。不过锦绣在现代可是见识到纯棉衣料的昂贵,虽说这儿5文钱一尺的棉布质量并不是很好,也不是特别的纯正,但用来制衣裳也是不错了,好洗又好用。不像缎面或绸罗类的,极易碎裂不说,还不好浆洗。

锦玉上了一阵子学堂后,倒也收获颇丰,甚至连先生都夸了几句,今天是先生难得放了一天假,锦绣想着锦玉每日里家中学堂两点一线,也怪可怜的,这日里趁着没有太阳,便带着锦玉出了城,上山采药去了。

锦玉志不在学医,但给锦绣打下手仍是绰绰有余的。小家伙换下平日里穿的长衫,穿上粗布短打,系好了布鞋,便跟着出了城。

夏季山上采药最怕就是遇到蛇虫,但凡是女子,没有不怕蛇的,为怕会遇上这些恐怖动物,锦绣通常都会在身上戴上一个装有雄黄的荷包。

锦玉摸着荷包上憋脚的针线,忍不住叹气,“姐,你什么都好,就是这女红,确实难登大雅之堂。”这荷包是裁缝店里不要的边角剩料做成的,这些料子还是很不错的,还是高级的丝绸布料,偏偏,被姐姐这独一无二的绣功给毁之怠尽。

第31章 云与泥的差别

望着腰间的荷包,锦绣呵呵一笑:“如果人人都会女红,那外头的绣品店早就关门大吉了。呆子,敢嫌弃你老姐的女红来了,讨打不成?”

锦玉嘻嘻地笑道:“我倒不是嫌弃姐姐你的女红,而是想,将来姐姐总归要找姐夫的不是么?我听说好多姑娘家嫁人之前,都要亲自绣自己的嫁衣,还得给未来公婆长辈制些例制衣裳。姐,你这三脚猫的绣功,到时候如何出得了手?”

锦绣轻敲了他的头,“说你是呆子还不肯承认,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呀。我是不会女红,不过我身上有银子呀,大可去外头买嫁衣或是请绣娘做。为何非要精通女红才能找得好婆家?这是哪门子的规矩?”她也并不是不会女红,她前一世的时候,母亲也学过裁缝好不好?只是后来成衣店子的普及,谁还特意跑去订制衣裳呀?她虽未学会裁缝,但一般的缝缝补补还是在行的,之所以把这荷包绣成这样,也不过是赶急用罢了。所以针脚难免躁了些。

锦玉说:“那倒也是。姐姐现在有了银钱,腰杆子也粗了,呵呵,连带我也得福了。”想着前阵子姐姐每天晚上就寝之前第一要事就是数银子,那种高兴劲儿,连他都忍不住发笑。

“可惜了,那沈家世子病情已经好了。否则,照这样每天例行问诊就能得到上百两银子来算,不出一个月咱们就成富翁了。”

锦绣又好气又好笑地戳了他的额头,“你光想着挣那些大富人家的钱容易,实则也是胆战心惊。你以为权贵人物都是那么好相与的?”

想着谨阳侯世子的德性,锦玉深有同感,“可不是,就像那顾东临一样,鼻孔朝天,为非作歹,欺人至甚。唉,可惜了,那群没用的蠢材,为何不多砍他几刀呢?”那顾东临听说被砍了一刀,滚落悬涯,下落全无,他原以为此人铁定是死在外头了,偏偏,在顾东临失踪的第十五天居然安全无漾地回去了。

锦绣瞪他,“小声些,当心隔墙有耳。”金陵城说大不大,那谨阳侯府虽离他们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但怕就怕祸从口出。万一传到那顾东临耳里,又将是一场灾难了。

锦玉缩了缩脖子,四处瞧了瞧,山上除了他们姐弟外,不是遍山遍野的杂草,便是茂盛的树木,哪会有第三人在场?

“姐,那顾东临虽没有死掉,不过据说回到谨阳侯府后,就被顾夫人给禁足在家,严加管教,相信短日内不会出来为祸百姓。”

锦绣点头,“嗯,我也听说了。我听说那顾夫人生怕他再出意外,不许他出府,还特意让府里的护卫武师教导他武艺。”而那顾东临估计是被刺客吓怕了,所以还真的每日里勤学苦练呢。真不可思议。

锦玉忽然道:“姐,我也要学武。”

锦绣吓了一跳,“好端端,干嘛要学武?”念书不好么?

锦玉摇摇头,“练武可以强身壮骨。还能保护姐姐呀。”他一脸正色地道:“姐,你想过没有?那顾东临每日里在家中勤学苦练,那日后要是被放了出来,倒霉的还是老百姓。以前他那三脚猫功夫,就算踹人也不会有多痛。可若是他当真练了好功夫,在外头惹事生非不就如虎添翼?”

锦绣说:“你说的倒也有道理。看来,金陵城也不是久留之地。”

“啊,姐,你说什么?”

锦绣摇头,说:“没什么,采药吧,好好练你的书。真要学武,回去后再作商量。”

……

今天外出采药,收获还是满丰的,山上的草药一抓一大把,但普通的药物已经引不起她的兴致了。她目前最看重的是一些特别的市面上不容易求到的药草。当然,治辽外伤或特治速效退烧药所须的药草那是必不可缺的。尤其急救性质的药物,虽说不易保存,也得采些来制成药丸随时放在药箱里,以备不时之需。

采满了药后,准备打道回府的,不过瞧着天色还早,于是姐弟俩放慢了脚步,欣赏着沿路的风光。

锦玉望着两边不知名的野花野草,官道上坑坑哇哇,再来接连数天的晴朗天气,但凡有马匹经过,便会扬起一阵尘烟。走了一段路后,后头不远处的另一条道路,出来一群人,及十多辆装饰华丽的马车,为首的看上去是护卫打扮的人,极其粗鲁地对着姐弟俩嚷嚷道:“闪开闪开,平原伯府携一家老小上香还愿回城,尔等贱民,速速闪开。”

锦绣姐弟连忙退到路边上,等这些车辆过去,这就是古代的富豪之家,上个香居然有如此排场,居然足足坐了十六辆马车。记得以前看红梦楼时,贾府一家子前去上香,也是排场老大,主子姑娘奶奶们及各自的丫头浩浩荡荡,极其声威。她还以为曹雪芹夸张了。如今,亲眼所见,比国公府低了两个档次的平原伯府上个香也有如此气派,也难怪人人都爱权贵里钻。

十二辆马车不缓不慢地往前走着,从车子里飘散出来的香风似有似无索绕在锦绣鼻间,那些坐在车前的马夫一边赶车一边用鼻吼瞧着他们,再来后头数辆看上去较朴实的车厢里探出几颗头颅来,一个个衣着精致,珠杈环绕,这大概便是大户人家的婢女吧,生得精致不说,身上穿着打扮,也比她强得多了。果然有句话说得好,“宁娶大家婢,不娶小户女。”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一个高头大马奔了过来,在锦绣姐弟跟前停了下来,马上骑上一身飘逸的挑金钱滚边白衫,头束富贵公子们流行的镶宝石玉冠,腰缠玉带,腰间垂下一块通体雪白的羊脂玉,白色绸裤松松垮垮地扎在黑色羊皮靴里,整个人看起来极其精神。与一身灰布衣裳又一身草屑泥土的锦绣姐弟比起来,那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第32章 有人思春咯

“吠,姑娘这是要进城?”那白衣公子一手提缰,微微弯下头来,盯着锦绣甜美的面容,眼里带着毫不腌饰的欣赏,美人他见得多了,但如此甜美却又清晰的小美人,则是少见了。虽然一身粗布衣裳,扎着两条辩子,全身上下找不着一丝珠饰,可这种天色雕饰的清新,却是异常的清丽可人。

锦绣后退一步,不喜欢这人的目光,也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抬手,把玩着胸前的辩子。这时,那年轻公子的马儿忽然就那样惊了起来,一个箭步窜了出去,那公子不防,被摔倒在地,先是后背着地,然后连着头和脖颈在地上翻了一圈,这才勉强打住身形,但这一摔却也把他摔得极惨,也无比狠狈,头上的玉冠斜落,衣裳全是泥灰,估计是真摔痛了,躺在地上半天回不过神来。

几个小厮连忙上前七手八脚地扶了他,一叠声地叫唤着,“大少爷,您没事吧?”

“大少爷,可有摔到哪?”而前边的一溜排的马车也跟着停了下来,车子里下来好丫环婆子全往这边走来。

锦绣趁着无人注意时,拉着锦绣快速离开。

走了一大段路后,锦玉这才兴奋地低声问道:“姐,你又做了什么手脚?”

锦绣抬高手,锦玉一愣,只见锦绣手上捏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

“你用银针扎马?可是,我就在你旁边,怎么没有注意到?”

锦绣笑了笑,“若是连你都能够瞧出来,那咱们就不会全身而通了。”那人应该是平江伯的公子吧,她区区一个平头老百姓,若是被冠上“纵马伤人”、“故意伤害贵族”等罪名,不说投入大狱,被打上一顿板子是跑不了的。若是那人心眼儿狭小,那就更麻烦了。

……

山下官道上,因座骑受惊使得平原伯公子狠狈摔下马来,整条官道数里长的地界,全被平江伯的人堵得严严实实。纵然给过路老百姓带来极大不便,但天生对权贵人物的敬畏,使得他们也是敢怒不敢言地绕道而行。

而山上一处凉亭里,一个身穿青衣的小厮小心翼翼地瞅着自家公子,“公子,刚才您看到了吧?这锦绣大夫美则美矣,却是个带刺的美人。她那手出神入化的针灸技术,能救人,也能害人啊。”

顾东临脸色发白,但很快就恢复镇定道:“那也是袁正芹那竖子先招惹她的。”只是出于自救罢了,何错之有?

小厮咕哝道:“可是公子你也曾招惹过人家呀,还害死了人家亲生父亲呢,会喜欢你才怪呢。”

顾东临听他叽叽咕咕的,却又听不清楚,忍不住踹他一脚,“在说什么呢?”

那小厮被踹倒在地,一边摸着伤处一边哎哟哟地叫着,半天后才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没没说什么。只是公子,您真的,真的喜欢这锦绣大夫?”

顾东临瞪他一眼,“废话。若是不喜欢,我又何必一天到晚让人跟着她。”

那小厮不以为意,“那锦绣大夫就在那路门子胡同里,反正又跑不掉。公子实在没必要天天派人盯着的。”太浪费他们这底下的人了。

顾东临瞪他,“你懂什么?金陵城里的纨绔子弟多得的呢。”锦绣越来越美了,她又孤身一人,身边还有个拖油瓶似的幼弟,又没个靠山,万一哪天被哪个纨绔子瞧中她的美貌把她抢了回去,到时候我连后悔的地儿都没了。

那小厮在心里嘀嘀咕咕的,“还说别人是纨绔,你自己不就是一个嘛。”腿上又被踹了一脚,小厮苦着脸道:“公子,您千万别再踹我了,小的皮粗肉厚不怕痛,可要是被踹断了骨头,就没人替您跑腿传话了。”

顾东临瞪他一眼,“敢威胁我了?吃了几个熊心豹子胆?本公子身边难不成就你一个跑腿的?天色不早了,回府。”

小厮连忙收拾了桌上的茶杯用具,边走边道:“公子,不去成家庄了?”

“不去了。本公子如何能与那种败类同流合污?”一想到锦绣那美丽迷人的身子趴在那家伙的胸前后背,他就恨不得把沈无夜给拿来宰了。

小厮想着自家公子昔日的恶形恶状,可没少被冠上败类,纨绔之类的名声,偏偏还说别人的不是,不由暗笑。不过,公子自从那回受伤失踪回来后,性子似乎变得不大一样了。但哪儿不一样,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自家公子仍是说话恶毒,刻薄,又爱踹人还骂人,但却不再像以往那样把他踹得半死不活。

再来前阵子他们几个随同公子去听戏,回来淋了雨,得了风寒,公子大方地给了他们几绽银子,让他们去找锦绣大夫开药。虽说平时候自家公子恶劣得令人发指,底下人无不怨声载道,可就那回的举动,却让他们感动了半天。

虽然后来听从公子的吩咐,每人都给了一绽银子给那锦绣大夫,但他们手头仍是还有剩下的余钱,一来可以接济家里,二来还可以留着自己花用,光凭这点,便让他们不再计较之前公子那一箩筐的恶形恶状。

后来,渐渐地,总是从公子里听出锦绣如何,锦绣怎样,小厮再是迟顿,也明白了自家公子这是在思春了唉。

第33章 开药铺

不过,公子确实在思春是不假,可为何一直不肯行动呢?反而趁着前阵子锦绣大夫去成家庄给沈世子治病时,天天跑过去,明着观赏锦绣大夫施针的技术,实则看佳人是也。但又不敢让锦绣大夫发现,偷偷藏藏的活像做贼一样。以至于让那精明的徐二公子也瞧出了不对劲。

小厮怀中抱着从谨阳侯府带出来的汝窑粉瓷茶碗一套,左肩上又垮着一个折叠的小木凳子,左手拿着一把描金的玉骨扇,背上还背了个包袱,亦步亦趋跟在主子后头,天气炎热,虽说没有阳光,但走了这么大段路,也是又热又喘,而自家公子却丝毫不懂体恤,不由气喘吁吁地叫道:“公子等等小的呀,小的快走不动了。”

顾东临不耐地停下脚步,望着前边姐弟的背影,拉长着一张俊脸,不耐地道:“真是的,中午没吃饭呀?这点么东西都提不动。要你何用?”然后不耐地扯过他手上的玉骨扇,接过他手头的茶具,大步往前走着。

陡然减轻了不少量重,小厮步覆也轻快不少,猛拍着顾东临的马屁,“马师傅说公子武艺大有长进,想来自是不假。瞧,公子您拧着这么重的东西,却也是箭步如飞,可怜小的就算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才勉强及您一半。”

顾东临白他一眼,“嘴里抹了蜜是不?尽拍我的马屁。”要是以前,他早就一脚踹了过去了,哪还容得着他这么放肆,不过,他却觉得锦绣说得对,做个好人比做一个坏人更能让人开心呢。

……

锦绣觉得,路门子胡同房子租金确实较便宜,但就是太偏僻了,要进入胡同里,还得再转进巷子里,虽说她如今也有些固定病人,收入也还不错,但哪比得上临街开药铺来得强?

她不是个野心的人,她只想平平安安地过着自己的日子,等年纪到了后,再找个适合自己的男人嫁了。相夫教子,平静度完一生就成。

但是,她还有一个弟弟,而弟弟读书还有些天赋,她却不得不为他考虑了。

金陵地界者名的学府也是有的,但听说这些高档学府里束修银子很贵不说,再来那里头纨绔子横行,她前些日子去那些学府打听了下,这些书生年纪都不大,一个个拽得上了天不说,身后随扈众多,富家子专门欺负穷家子弟,有权的欺负没权的,横的强的欺负弱的软的,那些夫子们时常受这些权贵富豪们孝敬,除了授学外,其余的私事一概不管。金陵繁华,权贵巨贾众多,锦玉一介布衣,年纪又太小了些,稍不注意,也只有被欺负的份。

四大书院都各自访了个遍,锦绣暂且打消了让锦玉去学府的主意。锦玉启蒙学得扎实,她小时候曾对他进行过高强度的记忆训练法,这小子读书是不成问题的,《四书》《五经》如此艰涩难懂的读物也是倒背如流,在同年纪的孩子中,也算是拨尖了。反正离乡试还早,不急。

目前锦绣要做的就是去大街上看是否有铺子出租,太过繁华的地段,租金又贼贵,最终仍是选了偏僻小巷里的一间铺子,地方较宽,租金便宜不说,还比较清静,后边还有一间小院子,刚好可以用来堆放药物。

不过,锦绣一人想要把药铺开起来也着实吃力,所幸,她这阵子运气贼好,房东大娘一听说她在租铺子开药馆,对锦绣佩服到不行,租金只算她5两银子,并且房东大叔还帮她找来了药柜,看病的柜台,及所有的所需家具。

望着这些暂新的家具,锦绣面色略有不安,她并不知道这些家具是什么木材做的,但看颜色光亮,做工精细,应该花了不少钱的,想着这阵子采药打造各类工具,银子如流水般花了出去,不由心中忐忑。

而房东大叔说:“我一个远房亲戚也是开药铺的,后来他年纪大了,再来儿孙也成了器,便把药铺给关了,这些现成的药柜货架全都送给了我。我想反正没有用处,还不如全都给了你。”

锦绣狐疑,这些家具明明就崭新的好不好?哪可能是别人用过的?

大概是看出了锦绣的疑虑,房东大婶捏了房东大叔一把,对锦绣笑道:“说起来也真是凑巧。我那亲戚店子里曾走过水,货柜什么的全付之一柜。才做了全新货架后,我那远房侄儿成器了,去了京里做了官,便把我那远房亲戚给接进京享有福了。店里的东西扔了可惜,这才全送给了我们。咱们平时候关系较好,再来我那侄儿现在可不缺那么点银子,这才便宜了我。如今,妹子你也要开药铺,刚好捡个现成的。”

虽然仍有疑惑,但瞧着房东夫妇一脸的赤诚,再来房东大娘又说现下帮了他们大忙,以后看病可不能收贵了。锦绣这才打消了疑惑,她知道,就连现代普通人家得了重症都要弄得倾家荡产,更别说古代了。普通人家更是连病都不敢生,也生不起。所以这个时代,大夫地位高不说,还特别受人尊敬,虽然在权贵富户们眼中算不得什么,但在普通老百姓眼里,大夫这个职业不但神圣,还不能得罪。

再一次拜谢了房东夫妇后,锦绣又开始忙碌起来,采药,制药,收拾铺子,在热心的房东夫妇的帮助下,药铺总算弄了个雏形,但人也累得够呛。

第34章 锦绣药铺

后来房东大宴又装作不经意地问她:“妹子,这开药铺,店子里不能没有伙计呀?虽说你这药铺比较小,不需要多余的大夫坐镇,可总也要有伙计打打杂什么的,要不,买两个伙计回来?我正好认识几个人伢子,让他们给你挑几个伶俐能干的伙计来,也不贵,一人也不过二三两银子就成。”

锦绣以前父亲还在世时,家中也有侍女下人几名,也是知道些许行情,一般10岁以下的小丫头行情最低,只需要三到五两银子左右,因为这些丫头进了门还需要调教一两年,所以价格较低。而10岁到13岁左右的姑娘约要十两银子左右。小厮伙计的价格就要高些。而能文断字的价格就更加昂贵了。

摸了摸腰包里的银子,锦绣又在心里仔细盘算了一番,替沈无夜医病前前后后约得了800两赏银,看病约挣了10多吊钱,这阵子盘铺子,开药堂,买药,制药,也花去了不少,就光买药一项就占花了500多两银子,口袋里也还剩下不足200两现银,买人是够了,但买了人后,要包吃还要包住,如果药铺生意好也就罢了,就怕没生意,这么多张嘴等着,那就真是坐吃山空了。

房东张大娘知道锦绣的心思,对锦绣拍胸脯保证,“妹子,你是怕开了堂没病人登门么?这个你放心好了。冲你叫我一声婶子,婶子一定给你四处宣扬。”

锦绣想着手头还有200多两银子,除去一月5两银子的租金,几个人吃饭算下来,花销也不是很大,便咬牙同意了,反正天无绝人之路,走一步算一步吧。

张大婶见锦绣总算松了口,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忙屁颠颠地去找人伢子来,说要给锦选两个机伶聪明的伙计。

那张大婶办事效带还真快,不一会儿,人伢子便找来了几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不管是面容,还是穿着,都还是比较齐整的,在锦绣面前也是中规中矩,看起来像是特别受过训练的。

看着这些孩子,不过比锦玉大上一两岁,却已被人卖来卖去,着实可怜。但站在她本人的立场,仍得硬起心肠,问了出身,年龄,是否识字,家里有些什么人,再问了之前曾服侍过哪些主子,等一一问明白后,这才挑选了一个看起来憨憨手脚粗胖的孩子,原先的本名叫二狗子。另一个长手长脚看起来极为机灵能识得几个字的孩子。

识得字的比没识过字的二狗子价钱又要高些,足足十五两银子。二狗子只花了十两银子。

把人挑好后,人伢子便领着剩下的人离去了。

锦绣虽然觉得这两个孩子确实可怜,但也不会真的大发善心到把他们买回来做祖宗。把二狗子更名为半斤,另一个则叫八两。让他们去柜台前认识药物去了。

张大娘这时候走了过来,笑道:“妹子,这两个孩子,一个老实憨厚,一个看起来机伶聪明,老实的人做起事来让人放心。机伶的下人可以让主人省去不少心,妹子眼光可真好。”

锦绣很想说:其实我也不过是乱选的,哪有那么多讲究。不过如今她可是正儿八经的坐堂大夫了,得注意形像,于是清清喉咙道:“半斤老实,做事情想必是一板一眼的,以后就让他专门整理药铺,及帮忙熬药。而八两嘛,就让他负责抓药和招呼病人吧。”

这天,又正逢锦玉学堂放假,这小子书也不读了,帮着八两一道把买回来的药材分门别类,半斤拿剪子裁出小纸条,而锦玉则用笔写上药品名。锦绣则在一旁对他们讲解这些药材的功用和禁忌。忙活了大半日,药铺总算像了个样,紧接着,便是挂招牌了。

找人做个招牌,用烫金柳体写了四个大字,写上“锦绣药铺”,一切准备妥当后,才开始选个好日子准备开张。

锦绣在金陵城也没认识多少人,父亲那边的亲戚纯当死绝了,母亲是张家村的人,倒也有往来,但都在城外,这天气炎热,这时候进城一来一回的也着实辛苦,索性不去请了,不过是街访邻居们送了些礼物。

锦绣也算是有收获的,开张这天,一共接待了五位病人,都是街坊附近的掌柜或伙计们,都只是些小毛病而已,有些连药都不必开的,总共收了267个钱,除去店铺成本及药钱,大概有50文的收入。正常算起来,也有百分之十的收益,利润实在太低了,但没法子,她是女流之辈,名号也没有打出去,有人能顶着稀奇来找她看病,也是不错了。

锦玉倒也有点商业头脑,说:“姐姐,那韩国公世子的病,连妙手刘和太医都治不好,偏让你给治好了,若是宣扬出去,何愁没有病人登门?”

锦绣轻笑,“我也想过借用此人的名头,不过这姓沈的不是个东西。我可不敢与他沾上一丁点关系。”

“那,那个镇定侯的二公子呢?我看此人倒算正直,若是由他带着替你宣传……”

锦绣一脸严肃,说:“非亲非故的,干嘛要去劳烦人家?再来男女有别,我抛头露面开堂坐诊,本已是惊世骇俗,如何还能与这些权贵子弟打交道?”

锦玉脸色讪讪的,一脸自责,“都是我不好,连累了姐姐。”

锦绣轻斥:“傻瓜,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咱们靠自己养活有什么不好的?”虽说名声是难听了些,将来不可能找到好人家,但,天底下的男人也不会真的死绝了,再来她眼界也不高,只要能一心一意对她好就成了。若是她真的运气霉,找不着好男人,她也不愁,有技术傍身,自不会被饿死的。

也不知是锦绣运气来了,还是张大娘宣传到位,锦绣药铺开张后,生意虽不说有多好,但店子里也有三三两两的病人,有贫穷庄稼人,也有一般的人家,还有街坊邻居之类的,每天也有上百个钱的收益。八两每日里忙着抓药和更新药柜里的药材,时常往外跑,渐渐地也熟识了这里头的门道,有一天回来对锦绣说:“小姐,那楚家的人欺弄咱们。”

第35章 药铺二三事

今天下雨,铺子里没什么病人,八两便出去买药材,而金陵城也有几家药材批发,一是楚家,二是齐家,锦绣原先还是听说过楚家的名头,也就找上楚家供药。毕竟锦绣药材才开张不久,怕生意不好,所以每样药材都进得比较少,想当然,药材价格肯定不会比零售价便宜多少。锦绣也有了心理准备,还心想着,等名气打响后,病人多了,进药材的量自然也就上去了,到时候再与他们砍价。如今,锦绣药铺也才开张不到半个月,八两便说楚家的药房欺弄她,直觉认为是价格的问题。

锦绣停下收拾桌面的动作,问:“怎么了?是不是他们的药价仍是比较高?”

“何止高,简直与零售一样的价了。”八两气愤地道,“今儿个,小的去楚氏药房按着名单让他们称药,算账的时候,居然比往回还要多,也多亏小的多了个心眼,瞧着别人买零药,也是那个价钱,而我们的价格居然与零卖的差不多了。便忍不住与他们理论了,那掌柜居然阴阳怪气地说,若是不接受他们的价格,大可去别家。小姐,小的真快气死了。赶紧回来凛了您,好另作打算。”

这楚家家大业大,能有今天这种规模,应该有一套高明的经营方式,想不到店子大了也欺客了。

锦绣也没过多计较,说:“反正这些药也只是平常不过了,到哪都有卖的。你再多跑几家,把咱们的订单量报与他们掌柜,再商量价钱。”锦绣也不是不怕让底下的人出去恰谈,若是没有监管之法,天长日久了,估计也会生出贪墨的事来,但目前为止,这八两是才买回来的,卖身契捏在自己手头,他就算贪墨暂且也没那个胆子,等以后上了轨道后,再另行想办法。目前为止,让她出去与那些掌柜商议药价之事宜,她一介女流,年纪又轻,也是不大妥当的。干脆还是让八两去好了。干得好了,自己就多了个助手,干得不好,就再另行想办法吧。

八两办事还算俐落,虽说外头下着雨,却也不管不顾地戴着斗笠冲出了雨幕,锦绣叫住他,让他等雨停了再去,或是明日再去,八两说有些药已经见底了,得立时补上才成,否则迟了可就不成了。

望着俐落的背影,锦绣心头倒是有些感动,这孩子,也不过十三岁的年纪,比她还小一岁呢,居然就有如此头脑与机灵,短期内还看不出其品性,但这种敢争和敢闯的劲儿,若投生在富贵之家,定也是个出息之人。

齐家药房规模比不上楚家,但也算不算差了,锦绣例出的药材单子也基本齐全,价格确实比楚家的公道得多。尤其八两带了话给锦绣,“那周掌柜的与小的说了,但凡是开药堂的,不问量大量小,一律以底价出售。小姐,这齐家的掌柜,倒比那楚家的会做生意多了,不会瞧不起咱们这些小打小闹的。”

锦绣点头,“那是。”她看了账单,价确实比楚家的便宜不少。虽然八两说是统一的价格,但中国人都爱面子工程,是真是假还真说不准,但这药价确实比以往低了三分之一那是事实。进货成本降低了,利润自然就上升了,也是好事一件。至于这里头是否猫腻,管他的,水清则无鱼的道理她还是懂的。于是奖励了八两几句,赏了他几十个钱算作是褒奖。当然,半斤做事也算是踏实了,把铺子里里外外都打整得干干净净,并一丝不苟地折行她的命令,煎药的工作也做得很是到位,没理由不褒奖他。

……

锦绣药铺刚开始也至多看些小病小痛,一个病人撑死收不到30文钱,听说楚家药馆的妙手刘,看病是30文钱起跳,出诊更是2两银子为起步价,少了这些银子,休想把他请动。而锦绣,她看病也不过才收2文钱,与圣手刘比起来,那是相当于小镇里的社区医院里的小医生与省级医院医学专家博士的差别了。而他们之间的差距,那就是实习医师和教授级的专家的对比。

病人来找她,一来是图这儿收费便宜,二来是不敢去楚家药馆,因为楚家药馆收费确实高。所以就便宜了她,但后遗症就是,她每开一回药,对病人说出病症来,都要受病人质疑,这让她很是无语,但没办法,谁叫她是无名之辈呢?她又不能当真打出“韩国公世子的绝症是她医好”的消息,这要是传扬出去,对于她这样的年纪来说,不会是财富,只会是灾难。

不过,人的机运,真的是很奇妙的。

一个在妙手刘那儿看了多次病情仍不见好转的病人原本已经放弃治疗了,后来还是被心疼他的兄弟不死心地把他送到锦绣药铺里,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偏偏,几道药下肚,病便好了一半。然后这对老兄老弟的对锦绣是那个感激涕零,而这对老兄老弟,在金陵城又略有点名气,这位钟员外是大地主,家产颇丰,钟二员外曾任朝廷吏部尚书,又是阁老身份,因老母亲死去,特上报丁忧,回来替母守孝。在钟家老兄弟的宣扬下,锦绣药铺居然还略打响了些名气,前来看病的人倒也多了起来。以前病人大多都是清一色的白丁或普通人家,如今也渐渐多出了些富户。

当然,替富户看病那是很讲究的,首先,人家不会亲自上门让你瞧,而得你上门给人家瞧病。遇上主家和善的,会得到礼遇,虽说赏钱不会如传说中那么一大把,但也是按着“市场价”给足了的。运气不好,遇上蛮不讲理又特爱把自己当回事的,就得受些气了。

就好比这回,知府大人的夫人和小妾同时病倒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小病,就是妻妾争宠的戏码罢了,小妾据说是被主母罚跪,一时气虚体弱晕了过去,要请她来看。而主母据说动了胎气,也得请大夫瞧。但知府大人有的是银子,当下便请了两位大夫,原本是请楚氏药馆的,但楚氏药馆生意太好,圣手刘都没有空前来,只来了位姓曾的大夫,特意给夫人看病去了,而锦绣,则给这位知府大人的小妾瞧病。

第36章 妻妾斗法

这位小妾,确实生得花容月貌,锦绣前去时,正躺在床上晕迷信不醒着,一个丫头发现锦绣就是大夫时,一时愣住了,脱口而出,“不是让人去请楚家药馆里的圣手刘么?”

那回来的婆子在外头喘着粗气道:“姑娘,老婆子赶去楚家药馆时,圣手妙并没要在药馆里,只请了另一位曾姓大夫。但曾姓大夫到夫人那去了,所以我这才去请了这位大夫来。”

那侍女立马怒道:“好呀,夫人身子金贵,咱们姨娘就活该躺在床上等死么?居然找来这么个乳嗅未干的黄毛丫头替咱们姨娘看病。我看你这婆子是越发活回去了。咱们姨娘可是老爷心尖上的人儿,居然让你如此怠慢,等姨娘醒了,看怎么收拾你。”

那婆子吓得不轻,连连告饶,说要不她出去另请大夫。然后冲锦绣歉意地道:“对不住,锦绣大夫,让您白跑一趟了……”

因是女流之辈,又是如此年轻,被人瞧不起或是不信任的事儿锦绣见得多了,也不生气,眨瞅眼俏皮地笑道:“没事儿,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也不想与姨娘看病,不是她瞧不起做妾的,但做妾的如此嚣张,她就非常不爽了。

锦绣正待离去,那侍女又喝住她,“站住。”她不甘不愿来到锦眼前,不满地皱着眉头,恶气恶气地道:“既然来了,就勉强凑和着给姨娘看看吧。”

锦绣好脾气地留了下来,坐到床沿给那晕迷不醒的姨娘把脉,看脉像,这女人屁事儿都没有的,估计也是装晕。不过这些内宅阴私,她一个大夫,可不能随意渗和着。正要想些说辞,那侍女已声音哽咽地对锦绣道:“大夫,我家姨娘应该没事吧?也不知膝盖被跪肿了没?”

锦绣心中一动,正待说话,忽然袖子一重,原来这丫头居然趁此时机给她塞了一绽银子,锦绣心下厌恶,但这种时候,也不得不收了下来。她不动声色地说:“让我瞧瞧这信姨娘的膝盖。”

膝盖是有些肿,但也不是特别严重,连皮都没破,偏那侍女却哭嚎着她们姨娘好可怜,膝盖都肿成这样了。

锦绣唇角抽了抽,不得不顺着她的话道:“贵府姨娘这膝盖确实肿得厉害,我给她上点儿药,再包扎一下。另外,贵府姨娘体质确实虚弱,经不得暴晒,也经不得这种残酷的罚跪,等会子我自会与贵府老爷提上两句。”

那侍女大喜,连装晕的那姨娘也立马睁开了眼,对锦绣笑道:“果真是医者父母心,大夫,您真是好人。”然后捂着帕子嘤嘤地哭了起来,说她如何的命苦,如何的在主母手下卑微讨生活云云,锦绣心下厌烦,如果她当真命苦,她的主母当真阴毒,哪会只让她轻轻罚跪了事,直接一脚踹了过来更好。如果她当真命苦,底下的丫头也不会如此跋扈了。

不过,这些也只是腹诽罢了,锦绣又安慰了几句,说得也比较严重,那姨娘对锦绣笑得很是客气,在锦绣临走前,又递了个镯子给锦绣。

锦绣很少戴首饰,这镯子能值多少钱她并不知道,但金陵知府那可是肥差呢,小小一个知府也有这么多下人侍候,想必捞得钱也多,再来这姨娘又得宠,想必也不会差到哪儿去。锦绣欣然收下,施施然地离去了。

在厅子里见到知府大人,当然也见着了楚氏药馆里的那个曾大夫。那曾大夫发现锦绣是个女的,又这么年轻后,不屑地撇了唇,装着没有瞧到她,只对安知府道:“夫人这胎相不大稳妥,切忌动怒使气,另外还得注意些饮食……”

锦绣在心里偷笑,果然,不止她一人在说屁话,连这老家伙也是如此了,大概也能看出这只是妻妾争斗的戏码罢了。

安知府客气地让人打赏了曾大夫五两银子,面对锦绣时,也皱了皱眉头,不过到底是一方知府,还是有些见识了,冲锦绣拱了拱手道:“想必这位大夫便是治好钟尚书胞兄重病的锦绣大夫了?老夫安知槐,失敬,失敬。”

锦绣礼貌恭敬地道称“不敢,”然后又把病人的病情加重说了遍,安知槐照例说了感谢之话,让人打赏了几两银子。

垫了垫手头的银子,虽然比不得那曾大夫的赏银,但加上刚才收到的贿赂,也是不错了。锦绣也已满足,提着药箱离开了知府大衙。

原以为替知府大人家眷看病不过是一场插曲罢了,哪想之后没几天,锦绣再一次被请去替那位姨娘瞧病,这会又是头晕,躺在床上叽叽哼哼的,而知府老爷安比愧正一脸紧张地望着床上的美人儿,见到锦绣来了后,赶紧让锦绣给她瞧瞧。

锦绣上前把了脉,照例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然后再让那侍女一声又一声的悲愤哭诉,而姨娘则在一旁委屈抽泣,安知槐想当然对这位姨娘是打从心里的爱怜及愧疚,对自己的正室夫人越发看不顺眼了。不过,正室夫人再有不是,总规是正妻,肚子里又怀着孩子,也只能忍下这口气,好生安抚自己的姨娘。

这回,锦绣照例得了安知槐的二两银子诊金,及那丫头暗地里给的几两银子。

又过了半把月,锦绣再一次登门,但还未坐稳,外头又人进来说夫人肚子痛,必须请锦绣大夫过去瞧瞧。

那叫银儿的丫头立马怒道:“我们姨娘才刚晕过去了,再来锦绣大夫是我们姨娘先请的,当然是先替我们姨娘瞧瞧。”

那传话的婆子面色不善地道:“李姨娘身子是很重要,可在咱们夫人眼里,不过是半个奴才罢了,贱命一条,死了便死了。可咱们夫人可就不同了,老爷明媒正娶的夫人,可尊贵着呢,万万不可有任何闪失。你给我闪开,速速让大夫去给咱们夫人瞧瞧。若是延误了时辰,出了什么事,你小小一个姨娘身边的丫头,担当得起吗?”

银儿咬牙,无措地望着锦绣。

第37章 适者生存

而那李姨娘这时候正幽幽转醒,虚弱地对银儿道:“我没事,先给夫人瞧病要紧。大夫,劳烦您了,记得给夫人看病后再来替我瞧瞧,我,我会捱到你过来的……”她虚弱地捂着心口,一副风一吹就要倒的模样。

那银儿扑到锦绣跟前,双手紧紧握着锦绣的手,“大夫,等会子给夫人瞧了病,您一定要过来给咱们姨娘看病距,求您了。”

毫无疑问,锦绣手头又多了个元宝之类的东西。她心中明了,不动声色把元宝收进怀中,对李姨娘道:“我先给夫人瞧病去了。姨娘暂且等着。”

她发现那传话的婆子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眼里闪过某些了然。料想是看到她收授银儿银钱的事了。估计等会子要在夫人跟前揭穿她了。不过她自有妙招,沉着地与那婆子一道去了夫人的院子。

一路上,那婆子阴阳怪气地说了好些话,表面是赞赏锦绣小小年纪便能成为大夫,铺子里没什么病人,却能吃穿不愁,料定是医术高明,得的赏金较多的缘故。实则暗地里讽刺她是靠这些下作的手段得到的赏钱。

锦绣不以为意,淡淡地笑道:“嬷嬷过奖了。做咱们这么一行的,最忌讳的便是,祸从口出。”

那嬷子怔了片刻,又冷笑一声,说:“既是知道祸从口出,等会子给咱们夫人瞧病的时候,可得好生记着才是。”

锦绣看她一眼,“不劳您费心,我自是知道该如何做。”估计那夫人也没什么病吧,就是不爽李姨娘三番五次请大夫,并且每次都说得很是严重,这才掐准时机把自己找过去给一顿排头罢。

知府安知槐年约四旬,但安夫人却很是年轻,大约二十许,姿容确实不及李姨娘一半,再加上怀孕后,身子发福了一大圈,原本就较圆的脸被水肿浸袭,再加上因怀孕而变得古怪的脾气,不受自家老公待见也属常理。也难怪那李姨娘得宠了。实在是怀了七个月肚子的安夫人那是标标准准的黄脸婆来着。

安夫人穿着一件白色打底绣青色图案小竖领碾纱中衣,外罩梅花缠枝宽褙子,下身是宝蓝色的五福山色湘绣裙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亮晃晃的金饰插得满头都是,这身打扮,很庄重,但也庄重过了头,活像三四十岁的中年妇女。比起李姨娘的花容月貌外加一身花枝招展的打扮,这安夫人确实像个中年大妈了。也难怪安知府的心全被李姨娘勾了去。

“夫人。”锦绣施礼,佯装没有看到这妇人见着自己双眼闪过的不满与冷意,“夫人哪里不舒服?”

刚才去接锦绣的那婆子奔到安夫人跟前,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什么,那安夫人面色沉了下来,死死地瞪着锦疑绣,冷笑一声,“姑娘年纪这么轻,居然就做了大夫,本夫人倒是佩服得紧。就是不知姑娘这身医术究竟学了几分?”

锦绣微笑地回答:“学海无边,书囊无底,世间书怎读得尽?医海浩瀚,术业无边,无穷医理怎学得完?我自从出身起,便随家父苦研医学,如今,亦不过略通一二成矣。”

安夫人出身书香门弟,眼里除了当官的外,哪里瞧得起其他行业中人,闻言讽道:“只学得一二成?便可开堂坐诊?也不怕误了别人大好的性命。”

锦绣知道这女人故意找茬,也不生气,只是轻笑一声道:“夫人,可是怨我替贵府李姨娘诊病?”

安夫人不料她就这样开门见山地问了出来,怔了一会,沉声道:“听说李姨娘病得很严重?”

锦绣点头,“不瞒夫人,李姨娘身子弱,夫人可得好好善待她。”

安夫人神色冷厉起来,正待发火,锦绣又飞快地说:“李姨娘身子确实非常弱,所以,我建意,夫人应当免去李姨娘的晨昏定醒,让她闭门好生养着身子才是。”她把“闭门”二字说得又重又长。

安夫人不是傻子,立马想到了什么,面色稍缓,“继续说。要如何才能让李姨娘身子好转?”

看来这安夫人倒不是个朽木,也好,与聪明人说话的确不废脑子。锦绣笑道:“夫人仁慈。这李姨娘身子这般柔弱,还要侍奉安大人和夫人您,哪吃得消。”

“哦,那依你之见?”

“我是医者,医者自当为病人考虑。李姨娘身子弱,自当好生将养。哪还能再侍奉安大人呢?这岂不让她病上加病?”她目光祥和地望着安夫人,她已经把话说得如此明白了,若是这安夫人还不明白,那她就没法子了。

所幸安夫人不笨,听出了锦绣话里的另一层意思,面色缓和起来,“我知道了。多谢大夫。”虽然安夫人找到了整治李姨娘的法子,便心头仍是不大舒服,质问锦绣:“既然李姨娘身子这么弱。为何早先不告诉我?”

锦绣无耐回道:“夫人,人生在世,哪能事事随心所欲?夫人贵为知府夫人,官场上讲究的应该是‘适者生存’这个理儿。而身为大夫,同样也要适者生存。”她望向安夫人,说话诚恳,“身为医者,医术再是高明,同样也离不了这四个字。”

安夫人若有所思,这一回才开始仔细打量锦绣,发现眼前的女孩,虽年纪不大,却是明眸浩齿,极为端丽。尤其说出的话,却是条条在理。心下好过不少,点点头,“你很会说话,也很会做人。”

第38章 反将一军

虽然第一次与安夫人接触,再看其穿着与说话行事,这安夫人也是个高傲至极的人,如今能这般说她,想必已经想得通透,锦绣落下一颗心,“多谢夫人夸奖。身为大夫,也有诸多身不由已。夫人能够理解,锦绣感动不已。我看夫人面色发黄,眼部青肿,可是夜间没有睡好?”

其实安夫人本身也没病没痛的,只是听说李姨娘被她掴了一巴掌后就躺在床上装死,又是哭又是请大夫的,心里不忿,便想把大夫抓来好生惩治一番。如今,双方把话点到明处,安夫人心头舒爽了,对锦绣也看得顺眼了。

“你猜对了,我夜里总是睡不好觉。”

锦绣替她把了脉,道:“夫人体质也不比李姨娘强到哪儿去,再来夜间又没休息好,又有了身子,体质自是大不如前。我给夫人开个温和滋补的方子,夫人吃上几天再行观察。还有,夫人身子要紧,实在不宜动怒。”这安夫人确实没什么病,不过是因为少动,又时常动怒,虚火有些旺。开些泄火清热的药就成了。

安夫人心中一动,又问锦绣,“依大夫之见,李姨娘身子也很是弱呢,可否要开药?”

锦绣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自是要开的。不过为了让李姨娘早日康复,还得劳烦夫人体恤,得每日派人侍候用药才是。”

安夫人笑容夸大,这个大夫,年纪如此轻,确是个玲珑人。

“就依大夫之见。”然后高声对外吩咐,“李姨娘身子弱,大夫要给李姨娘开药,你们日后可得好生督促李姨娘吃药,都听到了吗?”

跟在安夫人身边的哪会是笨蛋,纷纷表示听到了,日后好好服侍李姨娘用药。

安夫人见锦绣如此上道,心动不已,又低声对锦绣道:“你开的这些药是否太轻了?可否再多加些料?”然后不动声色递了一把金叶子给锦绣。

把金叶子推了回去,锦绣摇头,正色道:“夫人,在您面前,我首先是个大夫。身为大夫,不说医术如何高明,但身为大夫起码要遵循职业道德,还请夫人谅解。”

安夫人怔住,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而一旁的婆子连忙又塞了个金无宝过去,满面堆笑道:“大夫,不会委屈您的。”

锦绣把金子推了回去,一脸正色,“这位妈妈,身为大夫逢人说人话,逢鬼说鬼话那是生存之道。可要我违背医德,那是万万不成的。”她望着安夫人,正色道:“请夫人尊重我身为医者的身份。”

安夫人怔忡不已,眼前这个小姑娘,虽然奸滑了些,但双眼却清明,有些爱财,却又一脸的浩然正气。安夫人刚开始虽然觉得锦绣很会做人,也很会说话。但这时候,却又生出些许钦佩来。

“你倒是心善。”安夫人说,“你虽医术精湛,但一来身份在那,二来年龄在那,想必不会有多少病人信服于你。而我这些银子,却是可以立马改善你的生活。只是让你多加些药而已。”

她望着锦绣身上的粗布衣裳,及扎在胸前的两条辩子,这年年纪的姑娘,不管是富家千金,还是贫家女,都是把头发梳得精精神神,漂漂亮亮,戴满珠花首饰,最不济于也要戴上木制的珠杈或是耳钉,偏偏此人就那么光秃秃的两条辩子垂在胸前,耳洞倒是穿了,却没有戴任何首饰,想必家中也会太富裕,甚至说得上清贫。现下有白花花的银子送给她,还讲什么医德不医德的?

锦绣苦笑,“夫人出自书香门弟,应当明知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虽然我不是君子。身为大夫,与阎王抢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所以更要多多行善,才能积些阴德,阻挡灾祸。若是再做伤天害理之事,那是万万不可的。”她一脸郑重地对安夫人道:“夫人,锦绣父母双亡,身边只有一个年幼的弟弟,我要多替他积功行善,好助弟弟将来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夫人的美意,锦绣只能辜负了。”

安夫人神色复杂,半晌无语。

那婆子却是不爽地嚷嚷:“我家夫人敬你是大夫,你倒是不识好歹。”

安夫人厉喝:“奶娘,不可无礼。”喝斥了奶娘后,安夫人转身,和颜悦色地对锦绣道:“你说得对,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身为大夫,救死护伤,本是职责所在,如何还能害人呢?是我唐突了,也强人所难。我也是一时的鬼迷了心窍。”她何偿不知锦绣表面上说是替她弟弟积功行善,实则说给她自己听,她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积积阴德才是。万万不得做出害人害已的事来。

锦绣松了口气,这安夫人虽然成了黄脸婆,但不是明事理的。若是遇上那种蛮不讲理又心思狠毒之人,可就抓瞎了。

安夫人见锦绣小小年纪,却是如此的通透,与她说了一番话下来,只觉胸中阻滞之气豁然开朗,那李姨娘带给她的憋闷与怒火,不知不觉散了去。等锦绣离开后,她再捉摸着锦绣话里话外的意思,越发觉得,那李姨娘再是上跳下窜,也成不了气候,她又何必与她一番见识呢?

亲自督促着下人套了马车,把锦绣送出府后,那婆子便急匆匆回到安夫人跟前,轻声道:“夫人,那锦绣大夫说得法子,行吗?”

安夫人喝着下人端来的安神茶。淡淡地道:“行,当然行了。既然李姨娘身子这般赢弱,我身为当家主母,哪能不体恤一二?从现在起,你照着锦绣大夫的话,去抓药来,多加几颗黄莲一并熬了,亲自端过去让她喝了。”

“可是,万一她不喝怎么办?”

安夫人慢条斯理地道:“刚才你没听锦绣大夫的话吗?她若是怕咱们下毒,你就当着她的面喝上一口,打消她的疑虑。若是仍然不肯喝,就告诉老爷去,哼,他的心肝宝贝,明明病着了,偏不肯好好吃药,究竟安的什么心思?”

那婆子双眼亮了起来,暗暗点头。

安夫人把茶杯放下,又道:“锦绣大夫说得对,她既然病得这么严重,咱们哪还能再让她侍奉老爷呢?等会子你让人去厨房,让底下人给她做些清淡的菜式。再派人去二门里,把老爷给接回来,就说李姨娘病了,要好生静养,要他今晚去巧姨娘那。”

“可是,万一李姨娘又要闹着见老爷怎么办?”婆子一脸的不怀好意,“到时候,夫人就亲自过去,再请大夫给她瞧病。”

安夫人笑得很是和谒,“可不是,咱们老爷虽学富五车,却也不是治病的大夫呀。李姨娘病了,自是要请大夫的,老爷过去又能起什么作用?”

“夫人高见。”

第39章 伤害

又过了一阵子,天气转凉,开始也开始转凉,暴热的三伏天总算过去,锦绣药铺又开始大量进入红枣、当归、枸杞、党参,杜仲、菊花、山药、冬虫草等等秋节滋补药物。并让人找来一块木板,在上头写上些宣传语,虽比不上门庭若市,但前来抓补药的人也较多,锦绣前世的时候,家里也是开了间小有规模的中药馆,与爷爷学了不少中医,这些滋补配方那是手到擒来。她的价格公道,也比较便宜,为人也较和蔼,渐渐地来买秋补之物的大富人家多了起来,生意也有了新的台阶。

这天,锦玉正在算账,这个月因为生意比较好,进的药物也多了起来,光靠卖药,净利润在1成左右。而又看病又抓药,净利润在2成左右。扣去各项开支,居然也有三十多吊钱。心下满意,放到现代,这就当相于一级城市里的月薪1万的待遇吧。不过古代与现代都一样,这么点钱养活姐弟二人绰绰有余,但要供房供车可就吃力了。

她们现在没有房子居住,没有车子替代,金陵城那么大,光靠两条腿也着实痛苦。锦玉离学堂近,暂且不考虑,但八两经常外出进货,没个马车代步也着实辛苦。但马儿可贵着呢,稍稍上档次里点的马,也要20两银子,相当于现代的奥迪,她才刚脱离赤贫阶层,还不到买“宝马”的时候。

锦绣又看了账本,因为多了两张嘴吃饭,再来奉行着要让马儿跑,就要让马儿吃好的原则,所以伙食上还是比较丰富的,不说大鱼大肉,至少每顿都能看到荤腥。一个月下来也花去近十两银子。八两和半斤以及丫头白银做事还是勤快的,不可能在伙食上打主意。其他花销方面,也是必须的,实在没有可以省的了。这无法节流,也只能开源了。

光这个月靠卖滋补药物挣了不少的钱,再来前阵子与知府家眷看病,也得了不少的诊金,买匹马儿是够了,可是还要做马车,做了马车后,还要请车夫,这也是不小的开支。

虽然不喜与权贵打交道,但这时候,她又希望多与几位富户看病。这样诊金就要高得多了。

……

正在为开源发愁的锦绣,咬着笔杆冥思苦想时,忽然外头传来一个声响,“谁是王锦玉的姐姐?你弟弟在大街上被人撞伤了,快过去瞧瞧。”

锦绣一个激灵,猛地站了起来,那喊人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他看着锦绣,喊道:“你就是王锦玉的姐姐吧?快跟我去西直街。王锦玉被马儿踩伤了,腿都踩断了,你快过去瞧瞧。”

锦绣双眼一黑,差点一头栽了下去,她连忙振作精神,提了药箱就往外跑去。所幸这儿出去,离西直街不算远,奔了半刻钟便到了,前边有不少人围观,锦绣顾不得喘气,拼着股劲冲进人群,锦玉软软地躺在地上,已经晕迷了。他的一条腿被踩得血肉模糊,正汩汩地流着鲜血,一些围观人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锦绣一看弟弟的惨状,吓得心脏倏停,嘶叫一声扑上去,颤着双手摸了锦玉的鼻息,她松了口气,还好,有鼻息。又赶紧检查了他身上的伤势,听着围观七嘴八舌地说,得知锦玉就只是左腿被马儿踩断了,身上并没有别的伤时,她小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剪开锦玉的裤管,眼前再度一黑。这伤要是在别人身上,她可以面不改色地医治,但这是出现在自己弟弟身上,可就无法忍受了。她恶狠狠地冲人群吼道:“是谁,是哪个王八蛋纵马踩了我弟弟的?”

人群里先是一阵沉默,然后七嘴八舌地劝她不要去追究了,那人来头不小,他们姐弟半不过人家的。

“这孩子真可怜,快把他送到药馆里去吧,否则迟了骨头就接不上了。”

“骨头都断了,还能接上吗?”

“应该能的,这孩子还这么小,正是长身体和时候,能接好的。不过,就是怕这孩子没钱医治,落得个终生残疾……”

锦绣咬牙,先是检查了锦玉的断骨,然后请刚才那名通风报信的孩子帮忙找来两个板子,这些围观的人也有不少热心的,很快就找到了木板过来,但也有人问她,为什么不送去医馆找大夫?锦绣说:“我就是大夫。”

人群里又发出一些不可思议的声响,但这并不影响锦绣手上的动作。她从药箱里找出刀片和棉布,消了毒后,先把踩坏的肉全都缝合好,众人看得一阵心惊胆战,有些胆小的都不敢再看了。

把踩坏的肉用针线缝好后,又让人拿清水来,反复冲洗了伤口,再进行消毒,消好毒后,这才抹上药,然后把断骨接好,用木板固定住,再用布条死死缠住,等全部弄好后,她这才长长杼了口气。

这时候,半斤和八两也跟着过来了,合着二人之力,把锦玉抬了回去,锦绣这才有空问围观的人们,究竟是哪个王八糕子踩她的弟弟。

这些人原本还不肯说,但经不住锦绣再三的恳求,一个年纪大点的老头儿这才说了实话,“姑娘呀,纵马伤了你弟弟的是平原伯府的大公子。平原伯府咱们小老百姓可惹不起呀,人家又与官府又有交情,那大公子也不是个善茬,你既然懂得些医术,你弟弟应该问题不大。就不要去追究了,没用的。说不定呀,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第40章 病人百态

其他人也跟着劝着,锦绣心里怒中火烧,不过也冷静了下来,她谢过帮忙的众人后,回到药馆后头的屋子里,锦玉已经醒了过来,怯生生地喊了声,“姐……”

锦绣连忙按住他,“先躺着。你的小腿骨断了,不能动。我先熬些药给你喝,先消消炎。”这时代没有消炎药,她只能找中药来配了。

“姐,我伤口疼。”

锦绣安扶道:“我知道。但也没法子,只能忍着点儿。过了今晚就不会再痛了。”

锦玉懂事地点点头,锦绣爱怜地搂着他的头,“好端端的,干嘛要去那边?”

“今天夫子身子不爽,让我们早早下了学。谁知道走到半路,会被前边冲来的马儿踩中。”说到这里,锦玉很是气愤,“那些人也太草菅人命了,明明瞧到要踩着我,偏眼都不眨一眼,也不让马儿停下,就那样从我腿上踩过。姐,这些人好可恨,比那顾东临还可恨。”

锦绣紧紧搂着他,恨声道:“你好好养伤,我会替你讨个公道的。”

“姐姐知道那些人吗?”

“知道。”

“可是,那些人看起来来头不小,姐姐,我看还是算了吧。”

锦绣断然道:“不成。他们既然有胆子大街上纵马伤人,就该有胆子承担后果。”她安慰了锦绣几句,这时候药也熬好了,让锦玉喝下后,让他躺在床上陪他说话。她知道他伤口很痛,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她一直不停地与他说话。

“你知道吗?前儿个,谨阳侯府的二房夫人也来我这儿抓药来了。不愧是一家子,都是鼻孔朝天型的人物,既瞧不上我这蓬门小户,又想要我给他们配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面孔,我也不与她们客气,下了狠手,开了人参、宁夏枸杞、山东红枣、还有虎骨,牛鞭、熊胆,全开的名贵之物。”

想到那两个鼻孔朝天的管事婆子,锦绣从鼻孔里哼气。她一时想不过,一听她们的金贵无比的少爷不过是夜惊、口腔溃疡等小得不能再小的毛病,也被她们大呼小叫的以为得了什么绝症似的,刚开始她开了两副价格适中的药物,那人反而嫌她医术到底行不行之类的,她一气之下,发了狠把某些药物给划去,改成熊胆。当然,熊胆很珍贵的,她小小的药铺里也不会有现货的。不过所幸前阵子给一个找猪受伤的猪户医好了胸前被熊抓得稀烂的伤口,那人无钱医治,便把丢掉半条命的才猎取的熊胆给她。

锦绣当时还不想要来着,天气太热,也不好保管,不过人家也确实可怜,也不能让人家血本无归,按着市场价折成现银扣掉治伤的钱,给了几银子。原先还心痛来着,心想着下回给某大富人家治病,把这熊胆销出去。嘿,这谨阳侯府的二房偏偏这时候找上门来。

“那死老婆子,既然嫌我开的药低廉,配不上她家高贵的公子,那我就全往贵的开。加上他家老爷子开的补肾药物,一共收了了他们三十两银子,纯赚了5两银子,他们还乐得跟什么似的。”

对于自家姐姐,锦玉早已了解透彻,人前文质彬彬,落落大方,斯斯文文稿、人后却是直爽至极,很对他的胃口,也跟着也笑道,“活该,这些有钱人,不宰白不宰。”顿了下,又面露担忧,“姐姐,你是说,他们是谨阳侯府的人?”

锦绣点头,“是谨阳侯府的,不过是二房的人。他们认不出我的。”

锦玉说:“不管如何,还是小心为上。千万不能去他们府上就诊。”

锦绣笑道:“放心,我想去人家还不屑呢?”妙手刘才是这些顶级富贵人家的专属医生,她算什么呀?不过是开些补药给这些贵人们滋补罢了。人家楚家药馆生意做得大,也不屑在这方面打主意,其他药店也没想到这方面的商机,所以让她给占先了。

发现锦玉又面露痛苦之色,锦绣连忙又道:“开门做生意,总会遇上各种各样的人。前儿个还遇上一个极品呢。”

“极品?”

“呃,就是很讨厌,很让人无语,很难缠,思想很独特让人喜欢不起来的形容。那人带着孙子来看病,那小家伙活崩乱动的,一会儿抽我的抽屉,一会儿又乱翻我的桌子,我就说了他两句,让他不要动我的桌子,你猜那女人怎么说?”

“怎么说?”

锦绣学着那女人的话,阴阳怪气,鼻孔朝天道:“不就是摸你的桌子吗?我家里随便抓一个桌子出来都可以买你这破桌子十张八张。真要是损坏了,改明儿送你几张得了。犯得着凶我的儿子?”

锦玉骂道:“死贼婆子。”

锦玉骂道:“死贼婆子。”

锦绣笑道:“所以呀,我就与她说,贵府有钱是贵府的事。但是呢,我的地盘我作主。还是请贵府小少爷多多遵循一下我这儿的规矩。毕竟这儿是医馆,成天要接待许多的病人,小孩子抵抗力弱,东碰西碰的万一沾到了病菌可就不好了。我也为了小公子的身体着想。你猜,那女人又怎么说?”

这时候锦玉的注意力全转移过来,锦绣说:“那女人就大声嚷嚷着,哇呀呀,你这儿这么脏,还有传染的病人,这万一传染到我儿子你赔得起吗?然后一边嚷嚷,一边把儿子带走了。还边走边骂。”

第41章 平原伯府的赔偿

锦玉气惨了,“有这等事?是哪家的臭婆娘,敢嫌弃我姐姐的医馆?哼,等我考中功名做了官,一定给她男人穿小鞋。”

锦绣大笑,锦玉这孩子,遣词用句真是越来越丰富了,连“穿小鞋”三个字都用得维妙维肖。他情不自禁地拉过弟弟的脑袋,狠狠亲了两记,“乖孩子,你可得争气点儿呀。”     锦玉点头,“姐姐教导有方,连夫子都说我是聪明的。将来必成大器。”

锦绣戳他的额头,“小小年纪就开始得意了?你能有如今的超凡记忆力,可是你姐姐我的功劳。不过,满则损,谦受益。做人还是不要太过骄傲了。夫子夸你记得谦虚两句,也不要太出风头,惹他人嫉妒可就不妙了。知道吗?”

“知道知道,姐姐教的我全都记着呢。夫子也很喜欢我呢。”

“那你的那些同学呢?”

“他们也很好相处呀。”锦玉露出得意的笑容,“如今呀,他们都爱听我的话呢。”

锦玉吃惊,想不到她的弟弟还是个孩子王,不可思议哦。

锦玉受了伤,脸色不大好,但脸蛋儿确实好看,和她一样的单眼皮,小眼睛,但一双眉毛很是好看,又浓又直,斜飞入鬃,英气勃勃的。鼻梁挺直,鼻头有肉而向内微勾,相书上说这样的鼻子能成就大事业,能敛财,却又不露财。她从来不信这些的,不过现在估且信着吧。吾家有弟补长成,身为姐姐的也是与有荣嫣呢。

锦玉痛了一个晚上后,第二天腿要稍好些,虽然骨折听着是恐怖,但只要接好了骨头,养了上几个月便能生龙活虎了。尤其锦玉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天天吃着锦绣给她的滋补靓汤,伤口复原的很好。锦绣忙完了药铺里的事后,便想着怎样找平原伯府的人要损失费。

平原伯府听说是世袭勋贵,在金陵地界,比不得谨阳侯府的威势,但比起小小老百姓的锦绣姐弟,那也是天边上的人物了。直接找上门去要医费费,估计门都没摸着就被叉出来了。去官府告状,不说官官相护,那平原伯府可是堂堂的勋贵之家,区区知府哪敢真的办了人家?

思来想去,锦绣想了个笨办法,写了一道严厉的遣责文书,给了街边的一个小乞儿几十个钱,让他趁平原伯府夜晚无人时,偷偷贴在他们的大门上。先看看情况再作处理。

第二日,似乎那边也没什么动静,到了下午,药铺来了一个婆子一个中年男子,自称是平原伯府的管事。对锦绣还算恭敬,提了几大包补品,还给了些银两,说是代他们大公子向锦玉陪罪的。

这名女管事锦绣前些日子还见过的,看来那天那个纵着自己孩子在她药铺里四处乱翻还倒打一耙的妇人,便是平原伯府的当家夫人了。果然,母亲都是无礼之人,教养出来的儿子也是一副德性。不足为奇了。

锦绣其实也没想过让这些不把老百姓放眼里的权贵们真的给赔偿,不过是想出一口气而已,见这些人还算有点脸皮,虽然这管事看起来倨傲不已,但看在银子的份上,不与他们计较。

锦绣冷淡扫过檀木盒子里的银块,她并没有接过,而是淡淡地道:“毋须这么多。”她拿过算盘,噼里叭啦算了起来,“我弟弟右腿骨折,接骨用药花了二两八钱,加上看诊费,医药费一共5两二十钱。我弟弟在念书,这次骨折估计要耽误半年的学业,所幸他年纪还小,还有重头再来的机会,就收取20两银子的误工费。而我弟弟小小年纪却平白遭受如此大难,贵府还得赔偿我弟弟的精神损失费,就算10两银子好了。一共35两。”

拨好算盘后,她把盒子里的银子拿出来称了35两后,里头还剩下大半,全一道退了回去,淡淡地道:“好了,现下两清了。礼物我留下,剩下的银子拿回去吧。我们只收取我们应该得的补偿。多余的不会多要。二位请回吧。”若是在现代,肯定还得让当事人亲自赔礼道歉的。不过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这些有钱人家从来都是鼻孔朝天的,能陪钱也算是不错了,与这种败类说大道理,简直浪费自己的唇舌。她还没有这么笨,要银子更实惠些。]

那管事见锦绣神色冷淡,也不像其他受害者那样见着银子就说些感激涕零的话,心中不爽,皮笑肉不笑地与锦绣客气了几句,自责了几句,又再一次赔了礼后,上了马车后,便恨声道:“这女子好生无礼,没个眉高眼低。前阵子还可怜她,特意来照顾她来着,想不到也是个见钱眼开的主。”

一旁服侍的小丫头道:“嬷嬷,这人年纪轻轻就跑出来做大夫,又是个女子,居然还冒天下之大水违开医馆。胆子也太大了。”

嬷嬷不屑地道:“这种抛头露面的女子,哪户人家敢要?至多将来嫁个同样的医者罢了。”又想到刚才锦绣冷淡的神色,又气不打一处来,“哼,这人好生无礼,日后可得给太太提个醒,少与这种人打交道。”

小丫头道:“嬷嬷说得是。就算真的病死了也再踏入她的药馆半步,看她还能得瑟到哪儿去。”顿了下,又道:“不过老夫人也真是的,那人明摆着讹咱们府上银子的,老夫人居然也派嬷嬷您和管家一道来陪礼。也太小题大作了。”依她之见,大不了丢几绽银子得了,哪需要如此隆重,又是登门道歉,还又给了那么多名贵补品。

嬷嬷瞪她一眼,“这是没法子的事呀。那谨阳侯世子和开封府的镇国侯二公子一道登门问起了这事,老夫人不好交差呀。”

第42章 徐二公子的礼

小丫头睁大眼,“还有这种事?连谨阳侯都知道了?”

“不是谨阳侯,是谨阳侯世子。”嬷嬷不屑地哼道:“昔日里这人没少干伤天害理的事,纵马伤人又算得什么?死在他马蹄下的老百姓,没十个也有八个。居然还有脸来质问咱们老夫人教子无方。没见过这么没脸的。”

那小丫头也听说过谨阳侯世子的丰功伟绩,也跟着遣责道:“老夫人也真是的,既然这人比咱们大公子还过犹不及,还理他作甚?”若是换作她,肯定要质问那不要脸的顾东临,“你之前纵马踩死的人呢,你又是如何赔的?”

嬷嬷长长叹口气,“若那姓顾的一个人前来老夫人肯定要拿话堵死他,可偏偏,和他一道来的,还有镇国侯府的二公子。镇国侯虽封地在开封,可徐家一门声威显赫,哪是咱们区区伯府能够开罪的?所以这个哑巴亏,老夫人也只能吃定了。”

小丫头说,“这倒是奇了?那王锦绣不过是个小小的大夫,怎么还由着这些显贵人物替她出头?”小丫头脑海里开始想些其他画面。

那嬷嬷又说:“当时那二人登门时,我也是跟在老夫人跟前的。那姓顾的说那丫头救过他一命,这才登门说项。那徐二公子,听说那丫头医好了他表弟的命。他极是钦佩那丫头的医术,这才跟着那姓顾的一道来了。”

“那徐二公子的表弟是什么人呀?居然也让那丫头给治病。”

那嬷嬷神色一凛,忽然觉得,那锦绣大夫虽然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人家运气好,有谨阳侯世子和镇国侯二公子作靠山,等下回去还是凛了老夫人,千万别与那丫头乱来才是。

……

今日又去知府家给安夫人诊平安脉,回到药馆里,发现门前停着匹良驹,那光滑的毛身,那壮健的肥骠,那咄咄逼人又骄傲的眼神,一看便知是大富人家才会拥有的。就是不知主人是何方神圣。

下了马车,与那赶车的车夫道了谢后,提着药箱进入药铺,八两已从里头出来了,“大夫,那个,徐二公子来了。”

徐二公子?哪个徐二公子?锦绣疑惑,进入药堂后,这才发现是徐子煜本人。今天此人穿着一袭青衫,头发束髻,极其简单的装扮,但整个人却是异常的干净清爽。

听说镇国侯府治家严谨,在民间声望极好,想必这徐二公子也有乃父之风。

徐子煜可是让自己脱贫致富奔小康的特大恩人,锦绣一点都不敢怠慢,放下药箱后,与徐二公子施了礼,“什么风把二公子给吹到我这小小的药铺了?半斤,还愣在那做甚?赶紧泡茶去。”

徐子煜连忙道:“不了不了,锦绣大夫,徐某此次前来,一来是听闻令弟受了伤,特意过来瞧瞧。”

锦绣略有惊讶,笑道:“有劳二公子关怀。舍弟皮粗肉厚呢,已经不碍事了。”

徐子煜笑道:“那就好。洗墨,”小洗墨的小厮连忙拿了一堆用大桑纸包裹,又用细红绸布包得四四方方的包裹过来,一一放到锦绣平时候给人看诊的桌案上,“锦绣大夫,这是咱们公子的一点心意,还请收下。”

锦绣望着这四五个礼包,连忙摆摆手:“这,二公子,舍弟不过是些小伤罢了,如何当得起二公子这般对待?二公子能拨冗过来探望舍弟,已是我们姐弟莫大的福气了。”

徐子煜摆摆手:“只是些小小心意罢了。若不是锦绣大夫,我表弟真要有个三长两短,我都还不知要如何向我舅父交差。这些也只是徐某的小小心意罢了,请万莫推辞。”

锦绣无耐,笑道,“也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徐子煜望着她白皙的面容,想着她年纪甚轻却有精湛的医术,不由放软了声音,“徐某此次前来,一是看望令弟,二是,代我那不成器的表弟向锦绣大夫诚心道个歉。我那表弟被宠坏了,行事做派有些无法无天了。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那沈无夜金玉在外,败絮其中,对于这种人,锦绣从来是不屑的。不过面上却是保持着恬和的温笑,“沈世子在我眼里,只是个病人而已。病人生了病,脾气本来就不大好,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二公子没必要与我道这个歉的。”

徐子煜长长叹口气,“我知道锦绣大夫是个宽容大度的。可我那表弟,唉……不过也幸好他在金陵城玩得腻了,已准备回京。我这口气呀,总算可以真正落下了。”

锦绣挑眉,“二公子要回京?”

“嗯,表弟在京城。为怕他在路上又惹出什么乱子来,我也得跟着。”

锦绣很想说,你们表兄弟回京就回京呗,与我说这些做什么?不过古人的思维与现代人不大一样吧,于是又笑着说:“既是如此,那二公子路上保重。二公子什么时候起程?”

徐子煜双眼一直没有离开过锦绣,这时候见她如此说,不知为何,心底居然闪过某些压抑,“大概就这两日了。”

锦绣点头,“听说北方气侯已是极冷,这一路北上,二公子可得注身着些才是。我这治了些速效丸子,二公子大可带在身上,若是有个头昏发热什么的,就吃上一颗。若是较严重了,每隔两个时辰吃上一颗便好。”然后锦绣让半斤拿了她才治的药丸,用瓶子装着亲自递给了徐子煜。

徐子煜过后,锦绣把桌上的礼物拿进内屋里去,一个最大的桑纸里包裹着的居然是一个檀木制的四角镶金桐边的金叶子铜锁盒,一把小巧的钥匙还挂在上头摇晃着,打开盒子一瞧,顿时吃了一惊,这里头装着的全是一颗颗细小圆润的珍珠。虽然个头不大,但胜在均匀,成色也好,珍珠在现代已不值几个钱,但在这古代,对于普通人家来说,也是极稀罕来着。如今,整整一匣子的珍珠,也要值好些钱。

又打开其他箱子,果然,全是非凡之物,一盒着装着两颗人参,看大小,应该也有上百年了吧。这个可是值钱的玩意,得小心收着。那平原伯府大前天也送来了两颗人参,成色也是极好的,看来,这些有钱人都有着送人参当陪罪的习惯呢。

徐子煜送来的四个盒子,一盒珍珠,两支百年人参,一盒珍味坊的各式小点心,一盒玉胭斋的上等胭脂。不是给锦玉赔罪么?怎么尽送这些东东?

不过锦绣也没多想,想那徐子煜虽然稳重内敛,但总归是不到二十岁的小青年,自小就是富贵命,身边也没个婆子跟着,哪有女人心细呢,送礼就光弄些名贵的来着,也不管是否适合。

第43章 地痞闹事

药铺里病人多了,生意好了,自然而然,麻烦也就来了。尤其古代除了流行纨绔子弟爱当街强抢民女外,还流行一种专门欺负无权无势小商家的地痞流氓。

这日里,锦绣药铺里来了几个流里流气地男人,一来就对锦绣嚷嚷道:“哎呀,我肚子好痛呀,谁是大夫呀,快来给老子瞧瞧呀。”

锦绣一看这些人,眉头立马就皱了起来,不过仍是丢下手头的病人,起身,让他坐在椅子上,问他:“哪儿痛?”

“肚子。这儿好痛,唉呀呀,胸口也痛。”男子一会作摸着肚子,一会儿摸着胸口,叫得夸张,其他几个也围着他身边七嘴八舌地叫着,催促锦绣赶紧治病。

锦绣套了手套,摸了他的肚子,“哪儿痛?这儿疼吗?”

“那儿不痛了,我胸痛。”

锦绣又摸了他的胸部,手儿立马被人捉住,“唉呀,小娘子这双手呀,又白又嫩的,这张脸也长得不错,如何能抛头露面?跟着大爷我回家……啊……你,你……”大汉陡然觉得肩膀处一痛麻痛,紧接着,半边身子也跟着麻掉,动弹不得,不由大惊失色,“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锦绣冷冷地道:“没什么,不过是让你手脚安份罢了。”

其他人见状,其中一个推了锦绣一把,“你把我大哥怎么了?”

锦绣被推得踉跪后退了几步,一个厉喝声响来,“住手。”众人望向声音来源,原来不知何时,小小的药铺里,居然来了一群公差,其中为首的满面络腮胡子,他一手握着腰间大刀,三并并作两步就奔了进来,对着一群人喝道:“反了反了,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胆敢闹事生非。来呀。李大牛,你平时候为非作歹,苦于抓不到证据。这才一直纵着你,今儿总算逮着你了。来呀,把这群闹事的人给我绑了。送到衙门里先喂一顿板子再请老爷裁夺。”

一伙官差齐齐“喏”了声,凶神恶煞地就把几个吓傻了的小混混给绑得严严实实。那为首的汉子还不搞不明白怎么回事便被绑了起来,他的肩井穴被锦绣刺了一根针进去,半边身子又麻又僵,根本动弹不得,只能大吼大叫着:“铁大哥,是我呀,是我呀,你不认得我了?”

那姓钱的官差冷冷瞪了他一眼,“李大牛,这种时候,你也别与我攀交情。你今天惹到不该惹人的了。还愣着做甚?回衙门里去。”等一群人离去后,这姓铁的官差这才对锦绣连连陪笑:“小的是知府门里的铺快,人称铁铺头。锦绣大夫济世救民,仁心仁德。这李大牛胆子也忒大了,居然胆敢来王锦绣大夫的主意。当真是胆大包天,都是小的治下不严,请锦绣大夫千万不要怪罪。等小的回去给他打上一顿板子,让他知道厉害。”

锦绣笑了笑,奉承了几句,也夸奖了几句,送了铁铺头出去后,心里却纳闷了,当初就是怕有混混上门来闹,所以她把才铺子选在离知府衙门不远处的张家巷子里。但也知道,这才短短一会儿的功夫,衙门里便来了人,把人给叉走了。是这金陵知府安知槐当真一心为民,还是那几个混混没有靠山,所以被当成炮灰?

进了铺子,半斤和八两一个正在打整刚才被那群混混弄乱的桌椅,一个正在药架前挨个挨个地翻抽屉,一边在本子上记着药品数量。

八两看了锦绣一眼,笑道:“姑娘,那混账甭管他,知府大人会秉公执法的。”

忽然间,锦绣谋生了种奇怪的念头:半斤和八两也才十三四岁的年纪,虽说古人早熟,但这二人行事做派却似乎是受了多年的训练似的,待人接物自有一套。半斤做事勤快,人虽老实,虽没有八两那般机伶,但说话行事也是极其稳妥的。而八两,那更不说了,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人物,能屈又能伸,就算在权贵面前,也是挺直了腰杆,不卑不亢中又带着一股自傲,这可不是一般的人能够做到的。

等等,锦绣想到了,刚才那些混混进来故意惹乱子,这二人也是毫不慌张的,就连铁铺头进来时,他们也是毫不放眼里……好像,铁铺头本来就该管这事儿。

锦绣来到古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而是整整十五个年头了,古代官府那可是随便的人就能进去的,这安知槐还算是稍好些的,没有搜刮民脂膏肪。但前头几任她可是印像深刻,要是手头没钱,哪敢进衙门,进去了不管有罪没罪,是原告还是被告,都得脱层皮。但是这回,那铁铺头非常正义地站到她这边,这让她有些费解,什么时候这衙门里的人这么为民作主了?

八两见锦绣一直盯着自己瞧,不由笑问:“姑娘,可是小的脸上有什么东西?”

锦绣“哦”了声,说:“八两,你以前的主子是什么样的人?”

八两动作僵了下,眨了眨眼,盯着锦绣好一会,这才道:“好端端的,姑娘问这个做甚?”

锦绣笑道:“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罢了。你和半斤做事很好,也很勤快。我便想,依你们这样的年纪,便能把差事做得这样好,一来是你们聪明好学,二来,肯定是你们以前的主子调教得极好。”

八两心下落了口气,嘻嘻地笑着,“姑娘可别夸着小的。姑娘与小的们也差不多的年纪,却有了一身好医术,小的们就算穷尽一生也不敢与姑娘相比。”

锦绣说了声色“贫嘴”后,也不再追问了,让他去做事了。半两跑得飞快,装着在药柜前忙碌着,但心里却是捏了把汗,惨了,姑娘好像有所察觉了,这可怎生是好?

第44章 麻烦事不断

到了晚上,房东张大婶从外头回来,喜孜孜地对锦绣道:“妹子,那李大牛一伙人,被知府大人给判了聚众闹事、调戏良家妇女、挑唆等罪名,每人打了二十板子,然后发配岭南十年。”

锦绣吓了一跳,虽然她不懂大庆朝的法津,但,就一个这些罪名就算是放到现代,也不过是让警察教育两句完事,倒霉催的也不过是刑拘半把月得了。但这安知府却如此重判,是这李大牛还犯了其他罪,还是安知槐看在她是大夫的份上又给他的家眷诊过病的份上格外忧待?

张大婶笑道:“妹子呀,你是有福气的。你仁心仁德,连老天都要帮着你呢。那李大牛平时候为非作歹,仗着衙门里的铁铺头是他的表哥,可没少为害乡邻。如今,那铁铺头不知是否吃错了药,居然把那李大牛给抓了,还让知府大人给发配岭南。呵呵,这铁铺头平时候也是不是个东西,不过遇到妹子你,也只有乖乖听命的份了。”

锦绣越发奇怪了,“婶子,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越听越糊涂?”

张婶子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地望着锦绣,长长叹口气,“总之,有知府大人顾着你,以后不会再有人敢跑来欺负你了。你安心开你的药铺就是了。”

安知槐会因为她给他的家眷看病就罩她?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

虽然李大牛这件事中透着不同寻常,但药铺里生意已进入正轨,锦绣忙活了几天下来便把此事给渐渐淡忘了。恰巧这天,张家村的人进城来找锦绣,张六叔的小儿子淘气贪玩,爬树掏鸟窝,从树上摔了下来,摔断了手,特意送进城来让锦绣给医治。

锦绣给小狗子接好手臂后,让他喝了些汤药,除了手臂被夹了木板不能动外,已与常人无异。送走了张家村的人后,八两笑问:“姑娘,好厉害,连外伤都能医治呢。”

锦绣淡淡一笑,“身为医者,定要多方面涉及才是。否则,还开这医馆做甚?”她以前在做全科值班医生的时候,遇上最多的便是外伤处理,这些都是轻车就熟了。她投生在古代后,单单为了从中药里找出替代消炎抗菌素的中药材便把父亲的医书给翻得稀烂。

如今,这些外伤,只要不严重,她一个人就能搞定。

八两又问:“姑娘,以前小的也曾亲眼见过大夫治疗外伤的,可都没有像您这样的,居然还像缝衣服一样给皮肤给缝起来的道理呀。”

锦绣愣了下,“你来我药馆里也才三个多月,我这医馆名气也不大,也从来没有诊治过刀伤病人,你又如何得知这些的?”

八两张了半天的嘴巴,过了会才笑道:“小的听玉少爷提起过,说姑娘您治疗伤口都是用针缝的伤口。这还真是奇了,姑娘您好厉害,小的佩服得紧。哎,小的忽然想到还有些药材没有清点,先清点药材去。”

望着八两落荒而逃的背影,锦绣忽然疑了眉,这八两早先对药材并不熟悉,也不认识,但胜在聪明,一学就会,很快就上了手。先前去采买药材时,她也曾亲自带了他两天,如今已能独当一面,采买回来的药材质量不错,价格也还实惠。对他也是相当的满意的。就是有些时候,会让她有种错觉,这两个孩子真的太能干了,能干到让她生出一种不做梦的感觉。

她前两日还私下请房东大婶帮她打听半斤八两先前侍奉过的旧主,也曾找来先前的人伢子询问,只说这二人曾经侍候过某权贵富户,后来那富户举家迁往别的地方去了,再来因为年纪大了,不再适合做少爷的小厮,这才被放出来。锦绣身为医者,做事自来是细心又谨慎的,又问究竟是哪户人家,张大婶说她小门小户的哪里晓得到这些,而那人伢子则说时间有些久了,一时给忘了。锦绣心头更是起了疑心,这些日子以来暗地里观察这二人,做事勤快,对自己也是打从心里的恭敬,又不贪墨舞憋,实在找不出任何错处,便只得作罢。

半斤从里头泡了菊花茶出来,锦绣喝了两口,暗自笑着自己,或许是自己多心了吧。

……

十月底的金陵,气候已渐渐转冷,半个月前,锦绣在西直大街上当街露了接骨的本领,渐渐地前来锦绣药铺的治辽跌打损伤的病人便多了起来,药铺里生意似乎也上了正轨,锦**上有伤,不得擅动,无法上学,锦绣托张大婶帮着照顾,而铺子里半斤和八两也忙得脚不点地,锦绣专门互责看病也不大忙得过来了,晚上拿着算盘要算到很晚才能把账算清,张大婶又建意,“妹子,你这药铺已经进入正轨,你一个人也不大忙得过来,何不再请个坐堂大夫,再另请个账房来管账?”

锦绣略有心动,虽然看病的大多以普通病人为主,但金陵地界商业繁荣,除了城外的庄户人家贫穷些,城里的老百姓大都还是比较富裕的,看病抓药还是舍得花钱,再来锦绣主攻内科和外伤治疗,病脉症断极其精准,开的药价钱也公道,一传十,十传十之下,每日里前来看病的病人也开始排起小队来。锦绣也着实不大忙得过来,另请大夫坐镇这是必然的,只是,短时间内从哪找去?不过,最近账目多有变动,她一个人也确实管不过来,是得请个账房先生才是。

张大婶办事还是很快的,去与人伢子支会后,过了没几天,人伢子便带来了一个年约四旬的中年男子,说此人以前曾在某顾姓的人家当过帐房,打得一手好算盘。

锦绣略有意外,上下打量这名男子,此人穿着浅褐色长袍,脚上穿着黑色布鞋,头发束成一个髻,用褐色头巾包裹。十指修长,肤色白皙,身形略胖,脸上带着微微的讨好与恭敬,确实有做账房的气派,整个人看起来干净清爽。

而这么个技术人才,却要屈就她这么个小小药铺,似乎有些埋没了。锦绣咬唇,轻声问:“当真会打算盘?”

顾安躬着腰恭敬回道:“是的。小的曾在河南李府做了二十年的账房。”

“你是河南人?”看听口音不大像呀?

“不是,小的是金陵人氏,前些年随主家去了河南。后来主家被问罪罚没家产,把小的卖给了人伢子。”

锦绣问人伢子,“他说的可是真的?”

人伢子抖着一脸的肥肉,拍着胸脯道:“姑娘,此人说得完全是事实。老婆子做了这一行几十年了,在金陵城那可是有着铁一般的名声。说起我刘大嘴,整座金陵城的有大半的富户都与老婆子打过交道。老婆子介绍来的人,姑娘放心便是,包退包换。”

半斤和八两也是这人伢子找来的,用着确实很顺手,这个顾安是个有技术傍身的“技术工人”,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都是很吃香的。想必银子不会太低了。

人伢子笑眯眯地比了个数字道:“这个顾安,可是打了二十多年的算盘,您放心使用,肯定顺手。不过顾安家有老小,可不是卖身的。”

锦绣也没想过非要人家卖身与她,这样以雇佣的关系那是再好不过。于是双方很快就谈妥了价钱,以每月二两500钱为酬劳,月底结算,中午包吃一顿饭。试用期为三个月,试用期过后,再涨500钱。

与顾客签字画了押,锦绣药铺的账房先生正式开工,有了账房后,半斤的活儿也轻省了些,锦绣也不必每天数钱数到大半夜。反正她一直按着现代医院的结账方式,她先是开药单,再由交由账房亲自划价结账,而药单则留在半斤那,这样一来,钱与划价单分离,方便看账,也方便查账,也没人敢便意贪墨。

生意好了,接触的病人多了,总会发生些不愉快的事,医者与窜者之间,总会有那么些不和谐的符合,锦绣在前世见得多了,所以这一世遇上的麻烦病人,也就见怪不怪,极其冷静处理得干净。

事情是这样的,铺子里正忙得不可开交之际,一个中年婆子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第45章 指使

这时候,铺子里病人正多,被这婆子这么一嚷嚷,那些熟悉的病人倒没什么,新病人却是抱着观望的态度,而这婆子说话极其煸动性,很快就说得声泪俱下,核减锦绣如何贪墨她家的银子,却没能治好她家小子的病,使得她家小子吃了锦绣的药物便一命呜呼七窍流血而亡,这会子要找锦绣算账。

这妇人对着一众病人叫道:“你们还找她看病?这人年纪轻轻,能有多高深的医术?其他药馆里,大夫哪个没几十年的功底,就她一人,这么大点的年纪,能有几分本事?当初我就是瞎了眼,误以为她有多好的医术,谁知道,我那小子不过是区区头脑发热的毛病,钱倒是花去了不少,偏没治好,还七窃流血而死,我可怜的儿呀,你死得多冤呀……”

锦绣见这人穿着暗红色绘花卉比甲,头戴珠杈,手腕上各戴着金钏镯子,看起来倒不像普通的家庭主妇,反而是某大富之家的管事婆子,心中一凛,难不成,她得罪了那些同行,所以长托儿来闹?

但,找这么个活宝来,也不嫌丢人现眼。

八两见她越说越不成样,上前几步,厉喝道:“吠,你这婆子,你儿子什么时候来我们药铺看过病了?叫什么名字,得的什么病,什么时候来看的,花了多少钱,统统报给我听听,我们这儿都有底子,给你查查便成了。”

那婆子张口结舌了一会,拂袖道:“这都多久的事儿了,我哪记得住?”

锦绣冷冷地道:“你记不住了,那名字总有吧?把病人的名字报给我,我立马给你查。”

那婆子瞪着锦绣,说了个名字。锦绣对半斤使了个眼色,半斤立马丢下手头的称和药,赶紧找出底单,一张一张地翻着。翻了半天也没能翻到,便问:“你儿子是什么来看病的?哪一天来着?总共看了几次,你既是他母亲,这个总该知道吧?”

那婆子看到半斤手头厚厚的一堆病历单,有些吃受不住,吱唔着说:“就是头痛发热。俱体哪一天我也不大记得了,好像,就是大前天还是大前天的大前天来着?”

一直在内室里帮忙煮药的张大婶出来,鄙夷道:“自己的儿子生病了,什么时候来看的病都不记得了,有你这种母亲么?我看该不会是想讹钱吧?”

与锦绣打过交道的病人纷纷点头,“锦绣大夫人虽年轻,可医术那可是没得说的。人好,医术也好,人家连钟员外那肺腑之病都能治好,你这区区头痛发热便给治死了,还真是天大的笑话。”

“就是,知府大人府上的李姨娘,病了几个月了,金陵城的好多大夫都去瞧过了,连妙手齐都没能治好,人家锦绣大夫去瞧了两回,吃了几贴药下肚便药到病除。你这婆子倒是睁眼说瞎话了。肯定是别有居心。”

锦绣问半斤,“可找到了胡德柱的药单?”

半斤回答:“没,小的把这个月的所有药单都翻遍了,还反覆翻了两遍,都没有这个人的名字。”

锦绣冷冷盯着那妇人,目光如电,“我再问你一遍,孩子是如何死的?”

那妇人心头发虚,却仍是嘴硬地说是病死的,就是被她给医死的。

锦绣道:“这可是奇了。但凡每个前来看病的我都会留下底子,可我这儿根本就没有胡德柱这个人。怎么?该不会瞧着我年纪轻,想骗我银子不成?”

那婆子厉声道:“我家相公每日里能挣几十吊钱回来,我家里有下人管事服侍,又如何稀罕你这点臭银子?我不管,我的孩子就是被你医死的,你得给我个说法。”

锦绣瞧了躺在地上的孩子,这孩子被一白布包裹着,脸色铁青,身体已僵硬,显然已经死了有半日了,她再仔细看了这孩子的睛睑,及手指头,忽然把孩子翻转过来,把孩子身上的衣裳给撩开,众人哗然倒吸口气。

锦绣拍拍手,起身对那婆子冷笑一声道:“你这孩子明明就是被活活打死了,你居然还敢赖在我身上?怎么?瞧我没个靠山后台所以故意来找我的茬不成?”然后厉声道:“我想,你这婆子应该是受人指使的吧。你要是说出来,我即往不咎,若是不给我说个丁字卯正,就官府见吧。”

那婆子眼见识破了伎俩,哪里还装得下去,连忙抱着孩子灰溜溜地走了。

但锦绣哪容得她离去,抓住那婆子的手臂,厉声道:“站住。你想赖就赖,赖不成就偷溜,你当我这儿是什么地方?岂容你随意污蔑?走,与我去衙门里去,请知府老爷定夺。”

那婆子心中有鬼,哪里敢去,连忙挣脱锦绣的手往外冲去。

锦绣也不拦她,只冲着她道:“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你是谁,受何人指使。不过你也甭回去了,你主子是极要面子的,今日里你办砸了差事,还不赶紧逃跑,还等着被杀人灭口不成?”

那婆子听了后,蓦地顿了下脚步,她倒是不怕锦绣追究她污陷她的罪名,反正有自家主子顶着。可是,锦绣说得对,依自家主子的性子,若锦绣当真要追究,她只能被杀人灭口了。这婆子打了个罗嗦,忽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正犹豫着,前方忽然出现几个衙役,正气势如虹地朝她奔来,“听说又有人去锦绣药铺闹事?吠,是你这妇人吧?走走走,跟我回衙门。”

那婆子心下惊慌,身子一软,双眼一黑,就那样晕了过去。

总算把那闹事的婆子带走后,锦绣心中非常气恼,八两问她:“姑娘,您怎知道这婆子是受人指使的?”

第46章 平原伯府

锦绣点头,“这是明摆着的。”就是不知是受何人指使?同行么?看那婆子的穿着,应该是某富户的管事之类的。能请得起下人服侍的,应该是有些家底的。金陵城的各大医馆,有这个实力的也有好几家呢。就是不知道会是哪家。

不过,既然那婆子被官差捉了去,相信离真相也不远了。她暂肯且放下了心思。

“所以,我让你们把药单留下来,自是有道理的。今儿个,若没有这些药单,就让这死婆子钻了空子。所以,从今往后,这些底单千万得保存好,明白吗?”

半斤和八两郑重点头。

晚上,总算送走最后一个病人,锦绣这才关了药铺,进入后院里来,锦玉正靠坐在床上,捧着书聚精会神地看着。锦绣坐到床沿,“都什么时候了还看书,该歇歇了。”

锦玉放下书本,对锦绣咧唇笑道:“姐,打烊了?”

“嗯,打烊了。”她抓过书看了看,“《中庸》?呵呵,你小小年纪就开始看这个了?能看懂吗?”

“不大懂,不过我多念几遍就明白了。姐,我觉得这个《中庸》很有道理呢。”

“哦,那你说来与我听听。”

“执中守正、折中致和、因时制宜。就是与时俱进、通权达变、随机应变,夫子说,这才是中庸之道矣。”

锦绣笑道:“你夫子说得很对。中庸就是恰到好处,不欠不过;万物去两头,而取其中。观世间万物,无论朝代、人生万物综合而论,莫不以中取胜,莫不以中为上乘。如果要想恰到好处,那就得要观察自然万物的规律现象和位置,更要明白自己处于哪个位置,明白了这一点,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事、该说什么话、该做什么人,只要这一点搞明白了,那么所做、所言、所行无不是恰到好处。这样,既不开罪人,又能明哲保身。而光念书也是不成的。只会八股文做些花团锦簇的文章也无法适应官场上的生存规则。为官者,不说造福百姓做出多好的政绩,亦要做到明哲保身,坚持原则。”顿了下,她又道:“所谓文有文道,武有武德,若是立身不正,如何抵挡鬼蜮侵袭?所以锦玉,你要牢牢记着,不管将来如何,我也不求你大富大贵,只要咱们能平平安安就成了。不管咱们将来是富贵,还是贫穷,都要坚持做人最起码的原则,这才对得起父亲的教诲,明白吗?”

锦玉郑重点头。

锦绣又检查了他的伤口,恢复的很不错,“西直街一带,都是些非富即贵的人家。这些人从来不把普通人的性命放眼里。纵马伤人的事儿多了去,咱们惹不起,但也躲得起吧,日后没什么要紧的事就少去那边。知道吗?”

锦玉点头。

锦绣又道:“我听人说了,那日天纵马伤了你的是平原伯府的大公子,这种纨绔子,惹上他们准备没好事。虽说他们陪了银子,但我不会放过他的。总有一天,一定要给个教训才是。让他知道咱们的命,也是金贵的。”

锦玉迟疑道:“姐,咱们还是先忍忍吧。等我以后考了功名,按你的意思去找个有钱又有权的岳家,做了官再来收拾他也不迟。”

锦绣扑嗤一笑,戳他的额头,“人小鬼大。你当真决定了,日后要找个做大官的岳家?”

锦玉点点头,“前阵子姐姐去给钟员外看病,那钟二员外听说在京城任吏部尚书,那可是多大的官儿呀,可那钟尚书看起来为人和谒,又毫无官老爷架子。我以后也要找像钟二员外那样的岳家。”

锦绣笑得无法自抑,“你这小鬼头。那钟大人听说在仕林威望极高,亦是个实干的。不过,钟尚书也不过四十上下便能坐上尚书的位置,若没几分本事,没点诚府和算计?早就被吃干抹净了。你也别看人家表面和蔼,实则这些当官的,哪个是好相与的?”

又与锦玉说了会子话,锦绣出了锦玉的房间,望着外头的天色,想着刚才锦玉的话,唇角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小子,年纪轻轻也有这么多鬼主意,也不知跟谁学的。

不过,锦绣倒不会认为他这是投机取巧。官场上,多一份助力,就多一份保障。而联姻,则是最好的保障。锦玉没身份,没背景,若要靠真本事单闯独斗,也是极为艰辛的。与其让他走这曲折又充满荆棘的路,给他找个厉害的岳家也是不错的。

但,想归想,真要付诸实践,就是难上加难了。而金陵城当官的,也不是没有,但想要找个德高望重的,可就有些困难了。

不过没事,天无绝人之路,她会想办法的。

……

洗嗽一翻后,正准备睡觉的,忽然外头响来一阵敲门声,“有人吗,有人吗,快开门,快开门,大夫,大夫,快开门吗,我家公子受了重伤,大夫快开门去平原伯府救治我家公子。”

半斤开了门后,说:“对不住,我们大夫是女流之辈,为了避嫌,从不夜间外出就诊。”锦绣虽然年纪小,但姿容可不差。这个世代,都是当权者的天下,万一那些富贵人家瞧中了锦绣的美貌强行耍混,可就不得了。所以锦绣规定,夜间不出诊。

但那下人却不管,“我家公子仍平原伯府大公子。只要你们大夫医好了我家公子,诊金肯定不会少你们分毫的。若是不去,可是开罪了平原伯府,小小一个药铺大夫,你们得罪得起吗?”

八两眉毛一扬,冷笑道:“原来是平原伯府公子病了呀?这可真是奇了。前阵子还纵马伤了我家小爷,至今我家小爷还卧床不起呢。我家姑娘还要照顾我家小爷,实在是没空前去,还请海涵。”

第47章 平原伯府(二)

眼见锦绣上了平原伯府的车子,街道另一边,也驶出了一辆马车,渐渐往反方向驶去。

“九爷,王锦绣已上了平原伯府的马车。”

“唔,你觉得,咱们下这么重的手,那姓袁的当真还能活回来?”

“九爷您那一刀可真是惊天地,泣鬼神,不会当场要他的命,却让他享受着无尽的痛楚。伤口创面又长又大,肠子都露出来了,若是落在太医院那位华太医手上,或许还有得治。但这金陵城嘛,可就难说了。”

“你猜,如果王锦绣无法救治姓袁的,平原伯府会放过她吗?”

“如果小的是王锦绣,应该懂得知难而退,若强行医治,下场可以预见。”

九爷点头,“那就好。”

……

以前没有锦玉事件,平原伯府也曾来锦绣药铺抓过些补药,但锦绣亲自登门就诊还是头一次。进入内院大公子院子时,院子里灯火透明,老夫人,太太,及少奶奶们都聚在病床边,一个个抹着泪,惶恐不已。

接连请了三个大夫,都说难治,连金陵地界最擅长外伤的齐如月老大夫都说没救了,上了止血的药物,再给包扎了后,再开了治疗外伤的药物后,也摇头叹息,说他已经尽力了。

恰巧庄子里的管事领了一名长工送米粮进府,听说大公子之事,那长工便毛遂自荐,推荐了锦绣药铺里的锦绣大夫,把锦绣大夫给夸得天花乱坠。

“锦绣大夫师从其父。她的母亲是咱们张家村人,因这层关系,时常给咱们张家村人看病。那锦绣大夫虽年纪轻轻,但医术确实了得。我隔壁的张五叔,有一次与人发生口角,与张地保的儿子打了一架,双方都受了重伤。张五叔半边肩膀都给砍了一半,眼看就行了,幸好锦绣大夫给救了回来,而那张地保家的儿子,伤势比张五叔还较轻的,偏偏被城里的大夫给治没了。所以呀,村里但凡有头痛发热,或是外伤什么的都去找锦绣大夫。锦绣大夫这一身医术极是精湛呢,大公子这伤确实很严重,相信锦绣大夫有办法治好。”

老夫人是知道那锦绣药铺的事,或许,她比任何人都还清楚锦绣药铺里的王锦绣,但,一个黄毛丫头,真能治好自己孙子的伤么?

那齐如月老大夫也是不大信的,不过听那长工说得天花乱坠,他倒想见上一见。

而当齐大夫瞧到年纪轻轻又是女流之辈的锦绣时,嘴里的茶差点没被喷出来,这个大夫,也太年轻了,太,出人意料了。

不过,齐大夫行医数十年,起码的修养还是有的,仍是起身,与锦绣施了一礼。

袁老夫人与袁夫人也是知道锦绣的,所以并不稀奇,不过再一次见到身段都还没长开的锦绣,心里也是没底的,也没多少热情,只是说:“劳烦大夫了。”

而那袁少奶奶则拧着帕子哭了起来,“那该死的张三狗子,居然敢坑骗我?居然弄个小姑娘进来,难不成只想着骗咱家的诊金不成?我定要去撕烂了他的嘴……”

袁老夫人喝止住她,“闭嘴。锦绣大夫已经来了,反正芹儿都已经这样了,就让她试试吧。”

袁少奶奶不甘不愿地退到一边,看着还不及自己身高的锦绣,悲从中来,又扣着帕子哭了起来。

锦绣在车上已经听小厮说过了,这袁正芹被人下黑手,受了极重的伤,刀口创面大,肠子都露出来了,听说肠子都被砍断了,送回府上已经晕迷不醒,因为用着老参吊着口气,所幸齐如月大夫及时施针止了血,否则,这么久的时间内,这袁正芹就要血尽而亡了。

锦绣大至看了袁正芹的伤口,对袁老夫人说,“伤口很长,肠子断了两截,我只有两成的把握能救治他。老夫人,您发个话。救还是不救?救的话,我只有两成的把握,不救,袁公子必死无疑。”

“两成的把握?”袁老夫人吃了一惊。

锦绣点头,“是的,只有两成的把握,我尽力而为。但我确实不敢保证能否救活袁公子。但是不管能否救活,诊金同样一分不少。老夫人,您好好考虑。”

一旁的齐大夫皱眉,很想说什么,但他到底是有修养之辈,便把涌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

袁夫人与婆母互望一眼,心里也跟着乱了,但见锦绣神色冷静,反正听德高望重的齐大夫都说没救了,就纯当试上一试吧。

袁老夫人望着锦绣,目光炯炯,面无表情,“你救吧。生死由命,请大夫尽力而为。”

“有老夫人这句话,我便放心了。齐大夫,我一个人恐怕也无法完成,麻烦等会子你帮我打下手。”

齐大夫原本想说,病人已经伤成这样了,如今只是用人参吊着性命罢了,大罗神仙都是救不了了。偏偏,这小姑娘却还不肯死心,大概是贪图袁家的诊金吧,身为医者,这样做是不厚道的。

但又见锦绣说明话沉着,又有丝丝不确定了,难不成,这小大夫真有把握救好袁公子的伤?

齐大夫点头,他也确实听说过,这锦绣大夫年纪轻轻,却是擅长治外伤,他倒要瞧瞧,她要如何救治。

第48章 救治

得到齐大夫的同意后,锦绣又吩咐,“去拿干净的水来,兑上糖水和盐。准备纱布,棉花,多加几根蜡烛,另外再把镜子搬过来,照着烛火,再多拿几个干净的盆子过来,还有清水,记住,所有的清水都得兑上盐水。”

伯府的下人见锦绣有条不紊下达命令,也跟着行动起来。

齐如月却是怔了怔,这是夜晚,准备烛火是必要的,但拿镜子来又有什么用处呢?

很快,所有物品全准备齐当,锦绣打开药箱,倒出浅褐色的液体进盆子里,对齐大夫说:“把手洗一下。”

齐大夫再度怔了怔,但这时候也不好多问,在散发出一股怪味的盆子里洗了手后,拿帕子抹干,便见锦绣说:“准备两个高低适合的桌子进来,把伤者抬到桌子上。”

底下人虽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仍然照例。

锦绣又拿了口罩戴在脸上,药箱里一排排打开,针线,药,纱布,剪刀,摄子,全准备妥当后,锦绣又喝道:“烛火靠近,镜子对着病人伤口。”

锦绣拿起剪刀,把袁正芹肚子上的布条全给解开,露出皮翻外绽的肉,众人看得惨不忍睹。锦绣又喝道:“闲杂人等统统闪开。”

“齐大夫,麻烦你给病人把脉,注意病人的脸色和吸呼,有任何情况立马通知我。”

然后锦绣又吩咐袁家下人,“立即烧一桶酒来,把酒烧开,再用酒把屋子里所有的门窗全给清洗一遍。每个角落都不要放过。闲杂人等,全退出去,若真有不放心的,就在窗外瞧着也好。”

众人连忙出去了。锦绣拿出干净的白布,放进盐水里洗了,绞干,开始清洗伤口,齐如月问:“刚才我已经给袁公子清洗了伤口。”

锦绣说:“伤口接触到空气,会产生细菌,必须用盐水清洗。再用酒消毒,这样伤口才不至于感染。”她拿起摄子,把里头的肠子全拿了出来,齐大夫连忙道:“袁公子的肠子已经断了,救不活的,姑娘……”

锦绣说:“断了就补上呗。”

“补?”齐大夫惊骇不已。

锦绣点头,“嗯,必须补上。”肚腹里把所有的肠子都翻了出来,一个一个地细细找着,齐大夫看得心惊肉跳,他行医数十载,还从未遇上这样的治疗,倒让他开了眼界了。

不过,随着肠子被翻转出来,传来一阵阵扑鼻恶臭,齐大夫差点作怄,锦绣望他一眼,说:“不好意思呀,我这儿没多余的口罩了,你忍着点儿。”

齐大夫一手给袁正芹把脉,一手捏着鼻子,他闻不得这种恶臭,但又不舍得错过锦绣的手法,心下矛盾不已,最终,还是对医学的求知欲占胜了一切。

清理了肚腹内多余的大便,接连换了几次水,这时候,抗休克的药也熬好了,连忙让人侍候着给病人喝下。

那小厮哭丧着脸道:“大夫,公子晕迷不醒,无法吃药呀。”

锦绣头也不抬地道:“必须灌下去。捏着他的下巴,对,捏着下颌两边,再捏下他的喉咙,齐大夫,麻烦你帮他一下。”

把药喂下去后,锦绣又也差不多把肠子清理干净,这才开始缝补肠子。

锦绣经常做缝补伤口的活儿,早就练得轻车驾熟,很快便把断掉的肠子给接好,重新装进肚子里,最后才开始缝补肚子上那道伤口。

刘大夫瞧着正在袁正芹肚子上穿针引线的锦绣,惊骇得连嘴巴都合不上了,“大夫,这也能缝上?”

“对,皮肤有再生能力,缝补上过几天便能俞合了。病人有其他反应没?”她瞧了袁正芹一眼,忽然发现他脸色发绀,大叫:“唉呀,没呼吸了。”

窗外一直看着锦绣动作的人忽然惊呼一声,袁老夫人头晕眼花,而袁夫人则当场晕死过去。外头手忙脚乱,而屋子里,锦绣丢下针线,赶紧给袁正做急救,两颗拇指压着前胸,一直按,一直按,仍然不见好转,便继续按,齐大夫探了袁正芹的鼻息,摇头叹息着,但见锦绣仍不肯放弃,一直按着胸口,不明白她要做什么,呼吸都没了,再是努力也没救了。

锦绣却不管,按了好一会儿后,袁正芹脸色又渐渐变回正常,锦绣松了口气,顾不得额上的汗水,暂且停止住急救动作,紧紧盯着袁正芹的鼻息,发现呼吸又微弱下去,又继续按,她四处张望着,对外头的人喝道:“病人的夫人是哪位?快进来,帮病人呼吸。”连叫了两遍,都没有人应,不由火了,“病人身边亲近的人呢?夫人有没?侍妾有没?通房呢,贴身大丫头呢?进来一个,帮助病人呼吸。”

过了好一会儿,外头的老夫人才明白过来,推了一旁的傻掉的袁大奶奶,“大夫叫你呢,快进去。”

袁大奶奶战战兢兢地进去,锦绣也来不及让她作消毒处理,只是让她上前,捏着袁正芹的嘴巴,“夫人,你一只手捏着他的嘴巴两边,往他嘴里渡气,快,试一下,渡气。”

袁大奶奶僵硬着身子,“渡,渡气……”

锦绣压住不耐烦,一边双手不停地做着抢救工作,一边沉声道:“对,病人身体缺氧,所以无法自主呼吸,所以得给他渡气。不过男女有别,我不好给病人做,只能让病人亲近的人来做了。你是病人的妻子,理应由你来做。快,附下身去,先含一口气在嘴里,再把气渡进病人的嘴里。夫人不要惊谎,更不要害羞,一切为了病人。身为医者,只要病人有一线生的希望,都不能放弃。这是我们医者的职责所在。所以现在夫人必须听我的。”最后两句话说得严厉。

尽管难为情,但锦绣声音严厉,袁夫人忍着脸红,附下身去。

锦绣摇头,“不对,你的动作不对。你得先吸口气在嘴里,再把气渡进病人嘴里。要用力,用力把气渡进病人嘴里,再捏着病人的鼻子,明白吗?不是叫你们亲热,而是要你嘴里的气渡进病人嘴里,给他提供呼吸。对,对,就是这样,继续,我不叫停,不许停下。”

齐大夫看着目瞪口呆,连连问:“大夫,这是做什么?”

锦绣观察袁正芹的脸色,又检查他的脉薄,胸口也不再剧裂起伏,这才放下心来,用消毒酒洗了手,继续缝肚皮。

“病人在做了全身麻醉后,肺叶功能有时候会无法工作,病人就会产生呼吸不畅,或无法自主呼吸,所以就得从外界给他提供吸呼和氧气。”

外头的老夫人和已经清醒过来的袁夫人看着里头的动静,纷纷惊讶得不可思议,不过瞧着锦绣沉着冷静的面容,似乎,又有了些希望。

第49章 救治(二)

总算把肚子缝好后,锦绣让袁夫人停止做人工呼吸,再观其脸色与呼吸状况,把脉,呼吸已平稳下来。锦绣松了口气,在伤口处敷了药,然后拿布条把伤口绑了几遍,又把了会脉,这才收拾器具,“手术成功。”

袁大奶奶愣了愣,忽然吃吃地道:“大夫,我家夫君被救活了?”

锦绣头也不抬地道:“只是救回了小半条命而已。现下,还有一个晚上的危险期,若明日里能够醒来,应该能捡回半条命。”她吩咐一旁的小厮,“把我的器具全拿去用高温蒸一下,消消毒。另外,拿煮沸的酒来,把这屋子里里外外全清洗一遍。还有,病人虽手术成功,但能否活命还得后期观察。闲杂人等不得入内。现在,把病人抬上床去,在病人的臀部挖一个洞来,病人暂时动弹不得,不方便出恭,拉屎拉尿都得在床上进行。你们得好生侍候着。”

她制止想进来的老夫人等人,指挥着两个小厮,把袁正芹抬上床后,抽走床上的枕头,“病人三个时辰内不得喝水,不得睡枕头,你们可得记住了。”

等下人把屋子里里外外都用洒清洗后,锦绣又道:“今晚是病人的危险期,熬过了就有救了,熬不过就没法子了。病人有可能会发烧,你们把酒准备好,若是发热便给他用酒擦试身子。”

锦绣沉吟了会,如果在现代,还得输液,加抗生消炎的药,但古代没有这个条件,无法输液,这时候又不能灌任何东西下肚,不过所幸在逢肚子前给他灌了消炎抗生的中药下肚,相信能管两个时辰。

锦绣抹了额上的汗,又对一众小厮们吩咐,“算了,我今晚就在此守一晚吧,你们,留两个下来给我打下手。”手术后还有许多禁忌,她怕稍不注意这些人就给忘了,只能辛苦自己再守一晚上了。

出了屋子后,锦绣让人打开一扇窗子,保持屋内通风,一边抹着额上的汗,一边道:“麻烦给我弄些吃食,我肚子确实饿了。”

底下人瞧锦绣小小年纪却有如此医术,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对锦绣的吩咐哪敢不从的,连忙奔去厨房端吃食去了。

而老夫人与袁夫人也是一脸的欣喜,“大夫,芹儿真的能活过来?”

“说不准。今天晚上是非常关键的,若是熬得过去,就没问题。若是熬不过去,我也没法子了。老夫人,我已经尽力了。”

袁老夫人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大夫确实尽力了。我都看在眼里的。大夫先歇一会儿,先填填肚子。”

锦绣也不客气,又转头与齐大夫道:“刚才多谢齐大夫鼎力相助。”然后转头袁老夫人道:“若无齐大夫及时给袁公子止血,我就算有通天的本领都救不回来了。”古代医辽条件落后,光失血过多一项她就没法子了,因为她制不出输血管子和针头。

袁老夫人又向齐大夫道谢,齐大夫谦虚了两句,一脸激动,“姑娘,你这医术从哪学的?”

“从家父那学来的。”

“令尊是……”

“已经去了。”锦绣面有伤感。

“对不住,请节哀。”齐大夫这才发现锦绣身着素色衣裙,头上连半个首饰也无,想必还在守孝中,不由肃然起敬。

“姑娘这身医术当真是出神入化,老夫自愧拂如。敢问姑娘,姑娘这身高明医术是从令尊那学来的?”

“嗯。不过,家父生前却是从来没有付诸施行过。”锦绣半真半假地道,“我这手医术,是家父教给我的,可惜并不成熟,所以一直没有付诸实践。后来,我在家张村里拿了诸多动物做实验,这才渐渐有了起色。”早些年,锦绣确实是找动物做的实验,后来遇上有人受了伤,家人见他反正也活不了,就让锦绣死马当活马医。若是在现代,再严重的伤,只要不大出血,不伤及心脏,都有办法医好。但这古代因条件限制,她也是花了好些年的功夫才用中药勉强替代了现代的抗消炎的西药。用针炙技术替代某些现代医学手段。但也曾医死过不少的人,穷苦人家命贱,再来锦绣人品不错,虽然拿了诸多人做实验,死了人也不曾找她麻烦过。

齐大夫佩服得五体投地,“姑娘年纪轻轻,居然学了如此高深医术,老夫佩服,佩服。”

锦绣谦虚道:“老人家不必夸我,身为医者,自要精心钻研,努力做到精益求精。都是造福于民的事儿,若是哪天齐大夫得空,大可来我的铺子里,咱们再切磋切磋。”

身为医者,靠的是技术吃饭,对各自的技术都是藏得紧紧的,齐大夫也不指望锦绣会教他,但能切磋一二,也是不错了。于是欣然同意。

袁老夫人年纪大了,也熬不住这长时间的担忧,这会子被人扶着下去歇着了。而袁夫人从窗口处瞧着自己的儿子,心痛得跟什么的,就算身子累极,哪里肯去歇着,虽说有锦绣守着,还有两个丫头打下手,仍是不肯放心,于是又打发袁大奶奶,“下人做事我可不放心。今晚,你就在这儿好生侍候芹儿吧。”

袁大奶奶也是不放心自家夫君的,虽然袁正芹花心了些,但他真的死了,她就得守活寡,当然不敢轻易让自己的丈夫死去,于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所有人都散去后,袁大奶奶对锦绣道:“今日里还多亏了你。待我家夫君身子大好,我自会重重赏你。”

锦绣心里不喜此人高高在上的语气,好像她能给她男人治病是她的福气似的,锦绣淡淡地道:“身为医者,救死扶伤本是应该。大奶奶只需给个适合的报酬便成。”

袁大奶奶打量锦绣,刚才因为紧张丈夫的伤热,没能细看,这回细细打量起来,忽然觉得锦绣好生面熟。

第50章 顾夫人

锦绣一直坚持到第二日傍晚,袁正芹清醒后,开始能吃些简单的流食,并能顺利排尿后,这才宣布手术成功一半,又交代了好些注意事项,这才回到铺子里。

锦绣累了一天一夜,实在是累极,让人把铺子关上,外头写上“今日有事不开门”的牌子,回到后院里,看望了锦玉。

锦玉很是不高兴,“姐,昨晚你去了伯府?”

锦绣沉沉地点头,“嗯。”

“姐姐干嘛要过去?让他死了算了。”

锦绣苦笑,“那袁正芹是袁家长子,这回我治好了他,诊金肯定不会少的。看在诊金的份上,暂且饶他性命。你放心好了,让他再多快活几天。必要时,再找时间整治他。”

“人家是伯府,我看还是算了吧。姐姐就多给他吃些苦的要死的药,再整些诊金回来,让他们肉痛死。”

锦绣轻笑:“堂堂伯府,别的没有,就是银子特别多。好了,不说这个了,我知道该如何做,昨晚累了一个晚上,我先去洗嗽一下,补补觉。下午还得过去。”

……

翌日,锦绣又察看了袁正芹的伤口,恢复的还算不错,也没有渗出血丝,“恢复得不错。翻过身没?”

没有人作答,其他人也是一脸心虚,锦绣怒道:“怎么又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我说过一定要翻身,万一肠子粘到一起,还得再次开膛剖腹……”恨恨瞪了众人一眼,对袁大奶奶道:“劳烦大奶奶合着其他人帮大公子翻身。”

袁正芹说:“翻不得,翻不得,一翻就痛,我现在伤口都好痛。”

锦绣沉声道:“必须得翻身,只是侧翻而已,否则肠子粘到一起,那才麻烦。必须翻,再痛也得翻。”

袁大奶奶合着两个丫头,上前给袁正芹翻身,袁正芹稍稍动了下就叫得惊天动地,把袁大奶奶骂得狗血淋头。

锦绣无耐,佯装没有瞧到袁大奶奶脸上的委屈与恼怒,“必须翻。否则你这条命就白救了。”

袁大奶奶也跟着劝道:“夫君,你就再忍忍吧,前晚多凶险呀,都熬过来了,可不能因这么点疼痛就给毁了不是?”

袁正芹见躲不过,只得强忍着痛楚,叫得震天作响,好一会儿,总算翻了身,这回是往内侧翻了去,锦绣说:“躺一会儿,便往左翻,记着,至多半个时辰就要翻一回,千万马虎不得。”

这回,又照例得了几绽银子,锦绣也不推辞,正待告辞,忽然有丫头过来叫住锦绣,说老夫人请她去安寿堂。

锦绣不喜在别人的地盘多呆,但没办法,这伯府可得罪不起。就算她救了袁正芹一命,这些人也不会太过感激她,只会认为“算你还有几分本事”,对她格外客气点儿罢了。真要讲排场和规矩,她不过一介平民布丁,连走正门的资格都没。

袁老夫人的安寿堂是整座伯府最富丽堂皇的,丫头们也是精神气儿十足,一个个矜持又体面,而一身布衣的锦绣,反而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头。

来到院子里,还得先通报,经准许方可进入东厢房,屋子里除了袁老夫人,还有一个面生的贵气妇人,这妇人穿着青蓝色贡缎遍绣牡丹交领褙子,颈上戴着长串的南珠,末端吊着枚通体碧透的玉,头梳扁方髻,鬓边压着朵百合金脚玉坠儿,头戴赤金凤纹小步摇,垂下的流苏摇拽在鬓边,步摇垂下的硕亮红宝石,与额上的青蛙蹲荷叶绿紫色扁方额箍相形得益。

这妇人生得极好,一双略略上挑的单凤眼儿极其无限风情,反而瞧不出年纪来,不过瞧着一身稳重的青蓝颜色,想必应该也有三十出头。

锦绣向袁老夫人施礼,一身金松色遍绣姜黄鹤纹褙子的袁老夫人很是热情对这妇人道:“这便是治好芹儿的女大夫。夫人可仔细瞧瞧,有没有被吓到?”

那妇人瞧着锦绣,确实吃了一惊,“真是她治好的大公子?”

袁老夫人笑道:“顾夫人,老身骗您又有什么好处?”她转头与文静立着的锦绣道:“这位是谨阳侯夫人,听说你治好了我那不成器的大公子,特意来瞧瞧你。”

这些权贵人物,既然叫了她来,一不让她坐,二不理会她,只顾着与别人说话,锦绣心里很是不满,但她只是一介布丁,虽然有着了不得的医术,对于这些权贵太太们来说,也只比下人高不到哪儿去。

锦绣一听妇人便是谨阳侯府夫人,顾东临那败类的母亲,心里突突地跳着,但面上却是一派的平静,微微对顾夫人施了礼,“顾夫人好。”

第51章 相互拆台

锦绣一听妇人便是谨阳侯府夫人,顾东临那败类的母亲,心里突突地跳着,但面上却是一派的平静,微微对顾夫人施了礼,“顾夫人好。”

顾夫人对锦绣的年轻非常不可思议,连连夸奖着锦绣年纪轻,居然有如此精湛的医术,果真是后生可畏。

锦绣想着她儿子对王家做出的事,对她哪还有好感,冷冷淡淡地道:“夫人过奖了。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

顾夫人也发现了锦绣对自己的冷淡,虽心中奇怪,也并不以为意,她也不过是听了儿子回来对她说得天花乱坠,说王锦绣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大夫,居然治好了袁家大公子那致命的刀伤,还亲自用针线像绣花一样把袁大公子的伤口给缝补起来,甚至还把翻露出来并断掉的肠子也给结好了,而袁大公子居然还活回来了。着实震惊,也很好奇,便特意过来瞧瞧。而见了锦绣后,仍是不可避免地吃了一惊,这个女孩,真的太年轻了。

“冒味问一句,你今年多大了?”

锦绣回答:“明天二月就15了。”

“天,都还未及笄,便有如此医术,着实了得。”顾夫人无限钦佩,“我听人说,你小小年纪便自己开了药铺自己坐堂问诊,家中可还有长辈?”

锦绣冷淡道:“家父去年与世长辞。如今只有我和弟弟相依为命。”

“唉,小小年纪便失去双亲,偏还能自力更生,着实不容易。不过,到底是姑娘家,这样公然开堂问诊,也不大妥当呀。”

“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在填肚子和世俗礼教之前,还是肚子重要些。更何况,弟弟年纪还小,我不照顾他,谁来顾他?”锦绣真是厌烦了这些婆婆妈妈们,动不动就拿世俗礼教来说事压人。女子没了父母不找门正经的活计难不成还坐着等死不成?

什么女子不得抛头露面,不成体统,要是骂人不会被报复,她肯定要又凶又恨地骂回去。

锦绣不喜欢被人叫来当猴子一般观赏,说些有的没有的,于是对袁老夫人道:“老夫人,我弟弟身上还有伤,我得回去照顾他。老夫人若是没别的吩咐,请容锦绣先告辞。”

袁老夫人连忙道:“哎哎,瞧我这记性,只顾着高兴,倒把正事儿给忘了。锦绣大夫,令弟不知现在好了没?”

“多谢老夫人关心。除了不能下地外,旁的倒也没什么。”

袁老夫人一脸歉意,“都要怪我那不成器的东西,就算有着要紧的事儿,也不能在闹街上纵马呀,这不,伤到了令弟,我这心里也真是过意不去。如今锦绣大夫又对咱家有救命之恩。今日老婆子记上你这份情,他日若有什么难处,只管吱一声。”然后袁老夫人又示意身边的丫头,那丫头击了掌,从一扇坐屏后头出来几个身穿清一色绿色衣裳的小丫头,各自手上都端着一个银盘子,有摆放齐整的金条十枚,十枚白花花的纹银,一盘子用红稠打底的老参,另一盘却是一个木匣子,虽然不知里头装着什么,但这个匣子却是精美小巧,四周用铜边角镶上的,光这个匣子,也要值些银钱了,里头的物品肯定不会差到哪儿去。

“这些只是伯府的一点薄礼,一来,是给令弟陪罪。二来,也是感激锦绣大夫对大公子的救命之恩,还望锦绣大夫不要推辞。”

昨晚袁夫人就给了她一盒子的银子,她拿回去称了称,足足有两百两银子。若是换作普通人,至多不过收取5两银子的辛苦钱罢了。而这伯府却又给了如此重礼,一来是她救了袁正芹的命,二来也算是给锦玉的赔偿吧。

锦绣推辞子一番,说今早袁夫人已经给了酬劳,哪能再要。

谨阳侯顾夫人却在一旁笑道:“老夫人就是出手阔绰,也最是记情份的。锦绣大夫,你救了大公子的命,可就大大有福了。日后若是再有那下三滥的或是腌赞伎俩针对你,有平原伯府替你撑着,看谁还敢来欺负你们姐弟。”顾夫人对袁老夫人笑得很是灿烂,“前些日子,我也听说曾有几个下三滥流氓想去锦绣大夫那刮点油水,可惜被公正无私的安知府给严厉查办。想不到,过后不久还有人故意去闹场子。那人当真是可恨,锦绣大夫一个无父无母的孤苦女子,开药堂混生活还要养个弟弟,多么不容易呀,这些人什么人不好欺负,偏去欺负这对孤苦的姐弟,真真是可恨。良心被狗给啃了。”

袁老夫人面上是浓浓地惊异,紧接着便是一派的怒火翻腾,“果真有此事?这些人可真是可恨,确实不像话。”又对锦绣道:“不过你放心,日后谁要是敢再来找你的麻烦,只管告诉我一声,一定给你撑腰作主。”

锦绣淡笑着施礼:“多谢老夫人仗义。”

那顾夫人又道:“其实,那个闹事的婆子,我以前也见过呢。”

锦绣目光望过去。

袁老夫人急急忙忙地道:“夫人见识多广,认识的人多。可那种下三滥的婆子夫人如何认得?可别是记错了哦?”

顾夫人又道:“我并没瞧到那婆子,不过是我家东临,那天凑巧去了衙门的大牢里,正瞧到衙役对那婆子用刑,回来便对我说,那婆子好生面熟,后来仔细回想,才与我说,那婆子似乎就是袁府里的下人。”

锦绣心头一惊,连忙望向袁老夫人。

袁老夫人虽然极力表现出平静,但锦绣仍是眼尖地发现她眼睛飞快地闪烁了下。

“呵呵,世子就是前阵子来过咱家,也不过匆忙来又匆忙离去,如何肯定那人是我府上的人?肯定是认错了。”她对锦绣道:“我平原伯府,虽说算不得钟鸣鼎食,可一向家规森严,哪能容得奴才在外头闹事?世子肯定是认错人了。”

顾夫人淡淡一笑:“我家东临,别的本事没有,就一双眼呀,精着呢,一向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不过,话又说回来,如今锦绣大夫可是大公子的救命恩人,感激都来不及呢,如何还会纵奴闹事呢?或许是那腌赞的东西屈解了主子之意罢。”

袁老夫人心头大恨,她虽然不怕得罪锦绣,可如今孙子虽然捡回了半条命,但剩下的半条命可还捏在锦绣手里呢,偏这顾家婆娘却在这个时候拆她的台,离间他们,着实可恨可恼。

袁老夫人一脸正气地说:“顾世子肯定是认错了。锦绣大夫可是咱们家的救命恩人,感激都来不及呢,如何能做出那种让人戳骨头的事来?我听闻,锦绣大夫也曾救过世子的命,难不成,世子之前也曾受过伤?”

锦绣一脸茫然,她什么时候救过姓顾的王八糕子的命呀?

第52章 悔恨

顾夫人望着锦绣一脸慈爱地笑道:“可不是,半年前,东临运气不好,外出游玩的徒中,遇上江洋大盗,身上被砍了一刀,又中了毒,若不是他还有几下子拳脚功夫,坐骑是千里挑一的良驹,这才给逃掉了。可惜逃出城外后,却又给迷了路,所幸遇上外出采药的锦绣大夫。”她望着先是茫然,然后是一脸震惊的锦绣,笑得越发和谒,“东临回来与我说,还真多亏了锦绣大夫高明的医术。若没有你,他就算逃得生天,也要因失血过多而死在外头。锦绣大夫,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久,我却是现在才知道原来你才是我儿子的救命大恩人。请受我一拜。”

顾夫人起身,郑重向锦绣拜了一拜。

……

回到铺子里,已是大正午。才刚进得门来,便发现锦玉还坐在八仙桌前等着自己,不由上前两步,“你的腿能走路了?”

锦平单脚立起身,“能勉强走得路了。姐,你不必担心我,我知道保养自己。姐,吃饭没?”

锦绣摇头,坐到桌上,崭新的八仙桌上,摆着一盘切四块形状的咸鸭蛋,一盘腌萝卜片,一盘白肉,旁边还有个小碟子,里头盛着少许酱油。今天的菜比较简单,但总归有肉吃,比以前三餐不济的日子又要好上太多了。

“还没,你呢?”

“我也没,正等你呢。”锦玉把一双竹筷和碗递到锦绣跟前,“姐,你肯定也累了,先吃饭吧。就等你吧。”

锦绣握着筷子,扒了几口饭,锦玉早就肚子饿了,只是一直等着姐姐回来,大口大口吃了大半碗后,盛第二碗时,忽然发现姐姐碗里的饭居然没怎么动,不由问道:“这饭是张大婶子做的,因今日里张大婶子娘家有些事,要急着回去,便没有买菜,只将就着昨天剩下的,再弄了两个咸鸭蛋凑和着吃。姐,这菜不合胃口么?”

锦绣摇头,“没,我吃不下。”

锦玉又发现姐姐脸色似乎不大好看,好像隐藏着什么心事似的,不由放下筷子,“姐,你有心事?”

锦绣望了他一眼,“吃你的饭。”

锦玉脸色凝重,“是不是那姓袁的不好了?”

“他还好,人已经清醒过来了。”锦绣细长的眉毛又拧了起来,忽然有气无力地道:“锦玉,你可还记得,咱们之前在城外大贺山脚下茅草屋里救过的那人?”

锦玉想了想,“记得。那家伙,看了就讨厌。”想着那个人,锦玉便气不打一处来,明明是姐姐好心救了他,却不知道感恩,一直别别扭扭地,还用可恶的眼神盯着自家姐姐瞧,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你可知,那个讨厌的家伙是谁吗?”

“不知道。”锦玉问:“怎么,姐你见到他了?”

锦绣摇头,恨声道:“你猜他是谁?”

锦玉望着姐姐脸上陡然浮现的咬牙切齿与悔恨,心里紧张起来。

“是顾东临。”

锦玉眨眨眼,“哪个顾东临。”

白了弟弟一眼,“除了谨阳侯府的那个姓顾的,还会有别人不成?”

锦玉睁大眼,张大嘴边,大叫:“是他?这怎么可能……”过了会又怪叫一声:“哎呀,我怎么就没有想到是他呢?怪不得总是瞧着面熟。原来……哎,真是,我真笨,笨死了。”想着那么好的报仇机会居然给白白错过,锦玉使劲捶着自己的脑袋,恨得快要吐血,也恨不得去撞墙。

“真枉我平时候记性那么好,怎么那时候就没把他认出来呢?我真笨。”

见锦玉悔成这样,锦绣心里稍稍好过些,“好了,你不要自责了。我的记性力可不比你差,也没把他认出来。也不知怎的,当时眼睛究竟生到哪儿去呢?”

锦绣在前一世,成绩一直是名列前矛,不是她有多聪明,智商有多高,而是她掌握了一种快速记性法,只要学会使用这种记性法,不管是背课文,还是做其他都是事半功倍。她投生在古代后,也把这种速记法传授给了锦玉。所以锦玉才会小小年纪,便能把《人之初》《百家姓》《四书》《五经》《中庸》这些艰深难懂的书背得倒背如流。虽然只见过顾东临两回,凭着高超的记忆力,哪有认不出来的。偏偏,那时候姐弟俩居然都没能认出来,只当他是普通的某户庄户人家的孩子在外头受了伤。

锦玉抓着头发,一脸的气愤,“气死我了,那家伙可真够能装的。”脑海里开始回忆起顾东临那时候的表现,又恨声道:“那家伙早就知道我们了。”现在总算明白过来,那家伙为何会有心虚的表情了,原来是怕他们认出了他,趁机杀了他报仇。

锦绣蹙着眉,“是呀,他肯定早就认出我来了。或许倒在溪边被我捡到就已经认出我了。可惜我却没有细看他的脸。”那时候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顾东临腰间的伤,倒没有细看他的脸。再来那时候顾东临脸上被树枝划得花花的,头发散乱着,也确实没有认出来。

锦玉也暗自悔恨着,“都要怪我。那么大好的报仇机会,却白白放过了。”还把仇人给亲手救了起来,一想到这里,锦玉就恨不得撞墙去。

锦绣心里也不好过,顾东临是杀父仇人,把她们一家子逼得家破人亡,这笔仇肯定会一辈子记到骨子里,就算带进棺材都不会忘掉。偏偏,她却鸡婆地救了他。

“那个混蛋,唉呀,姐姐,咱们当着他的面说了他那么多坏话,他会不会记恨咱们呀?”锦玉总算明白过来,那时候每每说起顾东临的事,那家伙总会与用愤怒的目光瞪视自己了。

第53章 究竟是谁干的

“对了,前两天那个闹事的婆子被抓进衙门里去了,现在怎样了?”

“你是说那个死贼婆子呀?哦,我想起来了,今早半斤去了一趟衙门,回来与我说,那死贼婆子被打进大牢后,让里头的给狠狠抽了一顿,却是不肯招供。不过后来那贼婆子的家人去看她,可惜没过多久,那死贼婆子就死在里头了,听忤作说,是那贼婆子畏罪自杀了。”锦玉俊俏的脸上闪现阴森森的冷气,“哼,明明被杀人灭口了,骗谁去呢。可惜当时牢里光线较暗,那些官差没能瞧清楚那探望贼婆子的家人长什么模样。”

锦绣说:“肯定不会是家人。”

锦玉点头,“当然不会是家人了。应该是受了人指使来故意捣乱的。后来露出了马脚,为怕被逼供出慕后主使人,这才被灭了口。那些人真真可恨,姐姐你安份守已行医救人,再是慈悲不过了,偏还有人与你过不去,不知安的什么心思。”

锦绣心里也不好受,锦玉是这么的懂事,推断能力如此强悍,实在不像是十一二岁小孩子该有的无忧无虑,小小年纪却经历了这么多风霜雨雪之苦,也不知是好是歹。

那婆子受了何人指使,虽说断了证据,但顾夫人的话却又给她指了条明路,难不成,当真是那袁家的人干的?

但不可能呀,她与袁家一向无冤无仇的,好端端的干嘛要指使人来闹事?难不成,就是因为袁正芹那竖子纵马伤了锦玉,她找袁家要赔偿,所以惹恼了他们?

锦绣又回想起那日袁府派来的两名管事,那高高在上又居高临下的态度,袁府表面上赔偿了锦玉,但暗地里却又下些阴招,这又是哪般呢?难不成她找他们赔偿还有错了?

锦玉又骂了那慕后主使人一眼,忽然双目一凝,“姐,该不会是顾东临那王八糕子干的?”

忽然外头响来“哐啷”一声,姐弟二人吓了一跳,连忙转头,望向声音来源。只见半斤畏畏缩缩地从里头探出头来,“姑娘,小爷,都是小的不是,小的正在擦药罐,一时手滑,给摔了。”

锦玉说了两句,“小心些呀,好端端的来这么一出,心都快吓没了。”

半斤陪笑道:“是是,都是小的不小心,小的真该死。还望小爷绕了小的这一回。”

锦绣摆摆手,温和地道:“今儿个不营业,不是让你和八两休息吗?怎么还是闲不下来?”

半斤道:“八两出去买药去了。姑娘仁慈,怜惜小的,放小的假。可这些药罐要是不及时清理,久了可就不成了。所以小的先把这些药罐给清洗干净再去休息。”

锦玉笑道:“你倒是乖觉的。不过咱们家什么家底你也是知道的,你再是能干,现在可没多余的闲钱赏你。”

半斤笑道:“瞧小爷您说得,小的也不图主子们的赏钱,不过是主子对小的好,即不打又不骂,小的已是万分感激了。如何还敢再另行请赏?”

锦玉摆摆手,“得了,不必拿好话哄我。我和姐姐可没有打骂奴才的习惯。只要你们好好的干,休得偷奸躲懒,咱们姐弟自是不会亏待你。我和姐姐还有话要说,别在里头弄得响叮当的,下去歇着吧。”

半斤退了出去,锦绣笑眯眯地望着锦玉,“能耐呀你,小小年纪,说起话来倒是老气横秋,跟谁学的?”

锦玉吐吐舌,凑近锦绣的耳朵,低声道:“学堂里,有个叫方子洋的,只比我大一岁。他家里可有钱了,有两回去他家里做客,他上头还有一个哥哥,还未娶妻,说话行事可有派头了。”

锦绣戳他额头,笑道:“所以你就跟人家学了?”

锦玉嘿嘿地笑着,却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锦绣又问:“你说你那同学,叫什么来着?”

“方子洋,他兄长叫方子淳。他父亲被称作方员外。我也见过一回的,是个很和谒的伯伯,对我也很和气的。也没有因为我出身寒门而看低我。”

锦绣说:“人家没有看低你,那是人家有修养。不过你可别做那眉高眼低的,平时候没什么重要的事,少往人家家里蹿。不知道的,只道你小孩子心性,不与你计较。那些心胸狭小的,还以为你小小年纪就爱钻营,只往富贵眼里钻,善拍马屁讨好有钱的同窗。”

锦玉涨红了脸,“姐,我与方子洋平时候是很交好,可从来没有打过他家的主意。”

锦绣说:“我知道,你是个有志气的,也是有骨气的。不过,人言可畏,你要记着,就算真要结交别人,也得保持一定的距离。人家越是有钱,你越是要保持一定距离,小心谨慎些为好。君子之交淡如水。你可得明白这个道理。”

锦玉点头。

锦绣知道他是懂事的,也不多说,“哎,被半斤这么一搅和,都不知道刚才说到哪儿了?”

“姐,那几个流氓地痞,和那贼婆子,该不会是顾东临派来的?”

锦绣身子僵住。顾夫人的话又回响在耳边,而袁老夫闪烁的目光却又是那么的古里古怪,究竟是袁府干的,还是顾府干的?她还真说不准。

……

这边,锦锦姐弟俩把顾东临骂得狗血淋头,谨阳侯府,顾东临本人却是急得团团转,只差没把房子给掀了。

一身白色打底绣繁复花纹图案蓝色圆领锦袍,头戴玉冠,腰束玉带作公子哥打扮的顾东临,此刻正急得六神无主,他跺着脚道:“娘,您,您怎么把这事儿与她说了呢?这下可好了,她肯定,肯定……”锦绣肯定恨死他了,一定恨死他了。

这下怎么办才好?

顾夫人不解,“临儿,你到底在着急些什么呀?”

第54章 危急

顾夫人觉得儿子真是魔怔了,既然锦绣救了袁家大公子,袁家人再是阴毒无情,但对于救活大公子的大夫应该能礼遇相待吧,为何还要加害呢?

顾东临冷笑,“那袁老夫人,表面吃斋念佛,平时候还施粥造路,看着像个活菩萨,实则是个心胸狭窄、肚量狭小、阴狠毒辣的老虔婆。母亲应该听说了吧,袁正芹那个纨绔,伙同韩国公世子一道纵马街头,伤了锦绣的弟弟王锦玉。王锦绣气愤不过跑去找袁家要赔偿了。”

顾夫人皱眉,“踩伤了就给些银钱便是,难不成,袁家连这么点银子都不肯出?还是,那王锦绣狮子大开口,所以惹恼了袁家?”

顾东临不悦道:“锦绣是何许人矣,当初穷困到三餐不济的地步,都没有打过儿子的主意,如何是那种人?娘您以为袁家当真会赔偿?不过是儿子合着开封镇国侯徐二公子亲自去了趟袁家。这袁家投鼠忌器,这才不甘不愿派了人去赔偿,锦绣也只要了区区三十两银子就作罢,多余的全都退了回去。娘,这王锦绣品性如此高洁,那袁家却是心胸狭窄了。就为着锦绣没有上门叩头谢恩,所以就怀恨于心,私自派人故意搞乱。可怜锦绣年纪轻轻,开个小小药馆养活姐弟二人,也够辛苦了,这袁家却还如此行事,当真是恶毒至极。”顿了下,顾东临又道:“这袁家人当真把自己当根葱了,先前为了芝麻蒜皮点的事就要给锦绣添堵,如今袁正芹重伤不治,也好意思让锦绣医治。我怕袁家恩将仇报,所以这才请娘赶紧过去,一来给锦绣吱声气儿,二来给袁家人提个醒。好让他们顾忌着咱谨侯府,不敢对锦绣轻举妄动。”

顾夫人笑道:“你想得很是周全。倒是这袁家,确实不堪了些。这样欺负人家孤女幼弟的,也着实令人不齿。”

儿子身上的变化顾夫人是看在眼里的,一方面欣慰,另一方又疑惑,那王锦绣对儿子有着救命之恩,她身为母亲的,出面感谢再是正常不过了,怎么儿子却急得心焦火燎呢?

顾东临恨恨地说:“那袁正芹,阴险卑劣,无恶不作,成日里与一群狐群狗友惹事生非,这回若没有锦绣,早就一命呜呼了。锦绣也真是的,那姓袁的纵马踩伤了她弟弟,若不是我出面让他们赔偿,说不定还不肯理会呢,她还给他治伤。若换作是我,就让他等死好了。”

顾夫人摇头,“你呀你,就是小孩子心性,只想着快意恩仇。人家既然找上了王锦绣,若是王锦绣不肯去,袁家岂不记恨在心?今日我瞧那锦绣对袁老夫人冷淡不已,想必心里确实还在记恨着袁家,可她一个小小的平头老百姓,若明着拒绝,岂不得罪袁府?所以这才不得不忍气给袁大公子疗伤吧。”顿了下,顾夫人又喃喃道:“可我就不明白了,为何这王锦绣对我也那么冷淡呢?”她望着顾东临,“虽然她隐藏得很好,但我仍是能感觉出,她对我有丝丝怨恨,这可是真是奇了,我可没有开罪过她?”

顾东临心虚不已,左右四顾,“锦绣只是不喜与权贵结交而已。”

顾夫人笑道:“既然王锦绣救过你的性命,你回来后就应当亲自过去向人家道谢。为何却一直不肯行动?”

顾东临脸色一红,喃喃道:“我也想去呀,可,可我怕……怕她骂我来着。”

“骂你?”顾夫人不解,想着儿子平时候的作为,又想着王锦绣那清丽无比的面容,忽然肃了神色,沉声道:“难不成,临儿,人家在救治你期间,你还欺负了人家?”

顾东临连忙摇头,“没没……”他躲她都来不及了,“在那期间,我可是规矩的很,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知子莫若母。儿子什么德性顾夫人再是清楚不过了

顾东临低下头去,“娘,您别问了好不好?反正,我现在是骑虎难下了。”现在锦绣知道她救的小穷光蛋就是他顾东临,是害死她父亲的凶手,他亲自听他们姐弟说过,他们姐弟恨他恨到巴不得他去死。现下锦绣知道她阴差阳错之下还救了仇人,肯定悔得肠子都青了吧,这时候,肯定是气得想撞墙了,想着那个场面,他心头就很不是滋味。

见儿子这样,顾夫人倒是来了好奇心,正想继续追问下去,忽然外头奔进来一个婆子,气喘吁吁地道,“夫人,夫人,老爷的飞鸽传书。”

顾夫人面色一变,陡地起身,“老爷来信了?”她笑盈盈地接过婆子手头的信件,上边大字写着“加急”字样,心头一凛,三两下撕开信,忽然脸色大变,身形摇摇欲坠,顾东临连忙扶住她,“娘,怎么了?信上写了什么?”

顾夫人把信递给他,“你自己瞧。”

顾东临接过一看,脸色也跟着变了,“爹爹中了匪徒流箭跌落马下,至今仍晕迷不醒……娘,娘,您先别急,爹爹是谨阳侯,又是一省提督,此次奉命平叛太湖流寇,如今身受重伤,朝廷肯定会派太医前去医治。娘,您要相信太医院的医术,爹爹不会有事的。”

顾夫人被儿子这么一安慰,稍稍放下了心,但仍是有着浓浓的担忧,“你爹爹人在太湖,那儿哪比得上府里充足的人手?你瞧瞧,飞鸽传书虽然快,现至少也耽搁了大半天了,现在也不知你爹爹是好是歹?”

顾东临把母亲安顿到椅子上,“娘,您先别急。信上说了,当时的大夫医术有限,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用保守的法子给爹爹续命。信上还说要咱们立即把金陵的齐如月大夫送过去,若是来得及,爹爹肯定还有救的。娘,咱们不能再耽搁了。我现在就去把齐大夫找来,立即送往太湖。王嬷嬷,你照顾好我娘。”说着已提了袍子就奔了出去。

所幸齐家药馆在金陵地界也算鼎鼎有名,离侯府也并不远,疾马奔驰,不过一盏茶功夫便来到齐家药馆。

谨阳侯世子亲自莅临齐家药馆,齐家药馆哪里敢怠慢,虽然明知这一去,谁也不敢保证能否治好谨阳侯沉重的伤势,但顾东临暴烈的名声在外,齐如月尽管心里暗自叫苦,却也不敢拒绝,只能先把话说到前头。

顾东临也知道自己父亲此次定是凶险万分,不然不会让底下人写信回来请金陵的名医前去治疗。但这时候他可不敢乱摆世子架子,先把人诓去了再说。顾东临虽说被宠坏了,又任性又无法无天,但还是有几分头脑的,知道现在不能得罪齐大夫,于是说了一大堆的好话,把齐如月诓住后,如抓小鸡一般把他提上马背,双腿猛夹马腹,马儿已如箭头般往侯府奔去。

街上老百姓对顾东临这匹青马早已熟悉,知道小霸王又纵马出府,哪里敢惹,纷纷往旁边闪去。顾东临所到之处,到处都是鸡飞狗跳人仰马翻,一些胆小之人从地上爬起,摸着被别人踩痛的伤处,小小声声骂上两句便自认倒霉地离去。也有胆大之人冲着他们的背影骂上两句“老天不开眼,怎么还让这畜生活着?”

齐如月齐大夫可怜兮兮地被顾东临抓在怀中,一身老骨头几乎要散架,在路经锦绣药铺时,齐大夫脑中灵感一来,对顾东临道:“世子也听说过袁大公子的伤势吧?这连肚腹里的肠子都被砍断了,这锦绣大夫却能妙手回春。说不定锦绣大夫也能治好侯爷身上的伤。”

第55章 强逼

顾东临倏地猛扯疆绳,马儿前蹄高高扬起,在齐如月误以为心脏快要跳出来之际,马儿又稳稳地立在原地。顾东临望着锦绣药铺的招牌,脑海里极速闪过锦绣给他治伤、给沈夫夜治病的场景,又想着袁正芹与人争粉头被神秘人物给砍得满肚肠子流的画面,心中一动,脑海里连连转了几转,忽然对齐如月道:“你,去把锦绣叫出来,一道上马,去太湖给我父亲诊治。”

齐大夫颤危危地问道:“世子不亲自前去?”

顾东临闷闷地道:“我先回府准备马车,你先进去把她叫出来,就说,就说有位极重要的病人极需她救治,让她和你一道前去太湖。”

顾东临驾马奔了几步,又想到什么,咬牙折了回来,从马上跳了下来,冲进锦绣药铺。

锦绣正在坐在桌案后,给病人看病,陡然见到冲进来的顾东临,吃了一惊,来不及反应,顾东临已冲到她跟前,“锦绣,我父亲身受得伤,眼看就要不行了。你医术极好,麻烦你救救我父亲。”

锦绣瞪着他,这个恶混,淫棍,王八蛋臭鸡蛋,他把自己害得这么苦,居然还有脸来找她?

顾东临知道锦绣恨他入骨,所以尽管心里难受却也不敢出现在她面前,但现在情形危急,也顾不得这些了,急急忙忙地道:“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我混账。可是我父亲如今情况危急,正等着你和齐大夫救治,锦绣,求你了,就走这一趟吧。你弟弟我会让人好生照顾,不让你有后顾之忧的。”说着,他对侍卫使了记眼色。

“快去后屋,把王小公子带到侯府去,好生侍候着。若有任何闪失,唯你们是问。”

几名侍卫齐声一诺,便冲进后门去了,锦绣无力阻止,气得目眦欲裂,指着顾东临喝道:“姓顾的,你不要欺人太甚!”

顾东临连忙陪罪作揖,“锦绣,现在情况危急。麻烦你就走这一趟吧,我保证,会平安把你送回来的,不会动你一根毫毛。你弟弟我会让人好生照看的。”

锦绣气得柳眉倒竖,“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居然拿她弟弟来威胁她。她没见过这么无耻之人。

顾东临知道锦绣更是恨他入骨,心下惨淡,但为了父亲,必要的手段是必须的,只能咬牙道:“快去收拾吧,我们马上就起程。”

这时候,锦玉的尖叫声和怒斥声从里头响了出来,“你们是谁,放开我,姐,快救我……”

两名侍卫一人抬头一人抱腿把锦玉抱了起来,锦玉拼命挣扎着,弄得满面通红,锦绣飞奔上前,“放开我弟弟。”她把锦玉抱在怀中,推开那些侍卫,冲顾东临喊道:“姓顾的,你究竟要怎样?”

顾东临道:“我知道你弟弟受了伤,无法照顾自己。你又要随我去太湖给我爹爹看病。无法照顾他,我便派人把他接到侯府好生照看。你放心,他们会好生照顾令弟的。还愣着做甚?还不快把王小公子带去侯府,好生侍候着。”

几名侍卫又上前抓拿锦玉,被锦绣挥手格开,她怒瞪着顾东临,又见药铺里的十多名侍卫,也知道再是反抗也是无用,只得道:“你保证,会妥善照顾我弟弟?”

顾东临连忙点头,“我保证。若你弟弟少了根头发,你唯我是问。”他上前几几,放下身段哀求道:“求求你了,帮帮我好吗?我保证,不会再起任何歪心。”

锦绣恨恨地瞪着他,脑海里飞快转动着,看这王八蛋的阵仗,她不去也是不成了。

“你父亲究竟怎么了?”

“爹爹奉命平叛太湖水寇,被流箭所伤,又身中数刀,当地大夫不敢接手,已800里急件让我火速带上著名圣手齐大夫前去医治。我又想到你也是治疗外伤的能手,索性请你们二人一道前去。锦绣,就帮我一次好么?等爹爹性命无攸后,我任你处置。”

锦玉哼了声:“姓顾的,现在你有求于人的时候,就来低声下气了。若是我姐姐被你利用完了,是不是又会换另一张嘴脸?”

顾东临怒道:“大丈夫一言即出,驷马难追。”

锦玉冷笑:“说得比喝得还要好听,金陵城谁人不知,你顾世子明明就是个翻脸不认人的主,顾东临,咱们之前的账都还没算呢。现在又想拿我威胁我姐姐救你父亲,做梦!”然后转身对锦绣说:“姐,你不要管我。你就是不去,看他能把你怎的?”

顾东临急了,但这时候他可没时间与锦玉瞎耗,只是对侍卫喝道:“还愣着做甚?还不快把王小公子带回侯府。”

锦玉挣扎着叫道:“放开我,你们敢如此对我?姐,千万别去救他,哼,就是不救,死也不救……”

锦绣上前两步抓着他,“锦玉,你们放开他,放开他。”顾东临一把抓住她,“他不会有任何事的。锦绣,快收拾了药箱,随我去太湖了。再迟了可就来不及了。”他见锦绣面色愤然,不由咬牙道:“你再是不走,我就让人杀了王锦玉。”

“你敢!”锦绣怒斥。

顾东临恶狠狠地道:“一个平头小老百姓,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你看我敢不敢?”

锦绣怒目而视,这个王八蛋,混账,不得好吃,一辈子下地狱去。当初她怎么会瞎了眼,居然会把他误认为是普通的受伤少年把他给救了呢?

齐大夫连忙上前道:“姑娘,别生气了,还是赶紧收拾了上路吧。顾侯爷病情危急,可耽搁不起呀。”他不知道她与顾东临究竟发生过什么龌龊,但他只知道,锦绣与顾东临硬碰硬是得不到任何好处的,反而还会激怒顾东临。

顾东临是什么性子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于是耐心劝道:“相信顾世子是一言九鼎的,、既然承诺了要照顾令弟,就绝不食言。姑娘,不要再犹了,赶紧的,收拾了上路吧。顾侯爷为人磊落,又公正无私,金陵城能有今日的繁荣,也是顾侯爷的功劳。姑娘,不看僧面就看佛面吧。”

锦绣当然知道,这时候她与顾东临对抗,无是鸡蛋碰石头。再来锦玉又被他握在手头,她不去也得去。

恨恨瞪了顾东临一眼,锦绣真想把他碎尸万断以消心头之恨。

第56章 救治

顾东临见她软化,心下松了口气,这时候他也实在耽搁不起,连连催促锦绣赶紧上路。顾东临一行都是坐骑,锦绣又不会骑马,望着比她还要高的马儿,心生畏惧。

顾东临对跟上来的齐大夫说:“后边去。”对身边一侍卫道:“你和齐大夫共乘一骑。”然后双眼贼亮贼亮地对锦绣伸手,“上来。”

锦绣怒道:“男女授受不亲。”她抛头露面开堂坐诊已经是惊世骇俗了,若再大庭广众之下与男子共乘一骑,她还要不要做人呀?

顾东临搔搔头,想了想,只得让锦绣乘坐侯府的马车。锦绣想着身为医者,也当做到有始有终,便对顾东临说:“袁大公子伤势沉重,这两日可还离不得我,我得再给他做些交代,开几贴药才成。”

顾东临不耐道:“他不是已经清醒了么?伤口不是也已缝好了么?你只需把话说给半斤或八两,让他们把药准备好送过去就成了。”

锦绣沉吟了一会,便叫来八两,细细交代了一番,“等会子你照我的药方给袁大公子送药过去,一连吃六天。一日三次,不得间断。另外,明日里你让袁大公子必须起床走动,让他无论如何也要拉次大便。若是大小便正常,能吃东西,便无大碍,让他好生将养,勤吃药。”

又把店铺里的事交给张大婶子和八两照看后,锦绣这才坐在侯府的马车,一路直奔太湖。

金陵离太湖走官道约有400公里路,快马急疾驰一天一夜便能抵达。但锦绣身为女子,又不会骑马,也只能乘坐马车,尽管三匹千里挑一的良驹甩开了马蹄狂奔,但这种疾风般的速度,再是竖实的马车也承受不住,更何况,官道上有些道路还不平整。虽说马车内很是宽敞,垫有厚厚的棉絮和软垫,但这种速度飞驶,在没有弹簧的前提下,锦绣腰都快要被抖断了。

赶了半日路,锦绣青白着脸对顾东临道:“我受不了了,照这种速度,我这条小命也给报销了。”

顾东临急得团团转,瞪着眼,锦绣的状况确实不好,脸色青白,神情萎顿,料想坐马车也是件辛苦事,他很想把她抓到马背上,与他共乘一骑,但又怕锦绣对他恨上加恨,正急得团团转时,锦绣忽然双眼一亮,想了个折衷的法子,“要不这样吧,你们既然有飞鸽传书,让他们暂且按着我的药方先熬了药给顾侯爷吃下。”

锦绣冥思苦想了一会,拿起笔飞快地在纸上写下一串药单,顾侯爷身中严重外伤,一直晕迷不醒,想必已是发生严重感染,必须得加消炎和抗病毒药物。另外,伤势严重,估计失血过多,又重度晕迷,还得加上几味造血药物及抗休克的中药。在清理伤口时,肯定会钻心疼痛,但这是没办法的事,痛总比没有痛楚好。写了药单后,又在下头中规中矩地写上注意事项,递给齐大夫。

齐大夫看了药单,这药物里头加有治疗外伤的药物,也有抗神志闷乱药物,但又有几味药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了,不过锦绣能把袁大公子从死神手头拉回来,想必自有过人之处,暗地把这些药名记下来后,再交给顾东临。

顾东临把字条绑在鸽子上,鸽子飞走后,对着天空清吁口气,问锦绣,“你开的这些药方,真能管用吗?”

锦绣耸耸肩,“能否管用我也不敢保证。这严重外伤,稍不注意就会发生感染。顾侯爷如今重度晕迷,应该是伤口没有处理好,发生溃烂**,引发严重感染。我开的药物里头,有抗感染药物和抗生药物,再加上人参、甘草、附子、桂心益气温阳以扶正,川芎、芍药调气血,有助正气恢复,想必能给顾侯爷再继上一口命。”拜张家村人爱狩猎又民风骠悍所赐,那些猎人被动物所伤都来找她,与人打架被砍得淹淹一息,虽然早些年也医死了些人,但后来又用动物作实验,渐渐摸索着,也找出了治疗外伤的最有效的法子。

“治疗外伤有诸多不确定因素,顾侯爷伤势沉重,我按着我以往的经验推断,若能及时医治,有五成的把握。但如今延误了最佳治疗时辰,我确实没有把握。”她盯着顾东临黯然的神色,又凛然道:“身为医者,是没有选择病人的权利,我只能全力以赴,既然顾世子找上了我,不管是否能够治好,我也得拼命全力试上一试。”

一旁的齐大夫听着锦绣的话,心里一动,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这个小姑娘,明明只及自己肩膀,可全身上下,却散发着无穷的力量,让他肃然起敬。

顾东临呆呆地望着锦绣,因为半天的疾驶,锦绣脸色并不是很好,头发也弄得乱七八糟,却并不掩饰她天生丽质的容貌,清秀端丽的面容,紧紧抿着的唇,坚定的眼神,无不让他心中怦怦作跳,一种叫紧张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低声道:“我知道你的为人和品性,我相信,你定能治好我父亲。”

锦绣冷声反问:“万一治不好呢?”

顾东临沉默了会,咬牙:“不会的,我爹爹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顿了下,他又苦笑道:“就算真到了那一步,我也不会怪罪你的。”

锦绣冷冷盯着他,回想着这家伙以往的恶形恶状及嚣张跋扈的嘴脸,再瞧着现在低声下气,隐藏在平静面容下的惶恐担忧……她收回目光,沉淀了所有心思,淡道:“还是继续赶路吧。”

……

马车速度比不得坐驾,尽最快的速度,在一天一夜后抵达太湖,顾侯爷被安置在知县衙门里,锦绣在车上稍作了形像整理,虚晃着步子,被直接迎到谨阳侯顾炎的居处。

听说金陵来了著名的外伤大夫,一直在此候着的本地大夫纷纷激动不已,来到院门口迎接着金陵来的名医。

当中一人年约十七八岁,面如冠玉,却又神色焦急,并不理会这群大夫,飞奔进屋子里,扑到床前对着正晕迷不醒的人哭喊道:“爹……”

原来这就是谨阳侯的世子,大夫们不感兴趣地转了头,又望向来到床前的一名年约五旬的老者,手上提着个药箱,想必这位便是金陵来的名医了。

只是,这个小姑娘也跟进来做什么?她手上也提着个药箱,难道,她就是这位名医的徒弟不成?

顾东临止住了哭泣,起身,对齐大夫道:“大夫,你们一定要想办法,救救我爹。”

齐大夫道:“世子,老夫一定尽力而为。”他放下药箱,开始给顾炎把脉,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而锦绣则对屋子里的人道:“屋子里好大一股味道,多开几扇门窗,通风透气。”

锦绣一介女流之辈,放在平时候,肯定不会有人听她的话,但人家可是齐大夫的徒弟,于是众人赶紧照办。

锦绣又问一名大夫,“顾侯爷伤在哪?有多重?”

“顾侯爷左肩中了一刀,伤口很深,几近见骨,肚腹处中了一箭,所幸伤口并不深。最严重的还是胸前那一刀,又深又长,这才是致命的关健。另外,大腿也有多处刀伤,都是几乎见骨。”

锦绣眉头紧皱,这些伤势,再严重只要不伤在关健外,放在现代也是有办法医治的,但这是古代呀,唉,该死的古代!

另一名大夫道:“前日,照着齐大夫开的药单,给顾侯爷喂了下去,也照样清理了伤口,顾侯爷略有好转,但仍是晕迷不醒。老朽学艺不精,惭愧,惭愧,齐大夫可有妙药?”

锦绣问齐大夫,“齐大夫,怎样了?”

齐大夫又检查了顾炎身的伤口,“伤口化浓,溃烂……侯爷又晕迷不醒,脉相沉滞微弱,救治希望渺小。锦绣大夫,你可有更好的法子?”

锦绣也检查了伤口,又探了脉,又捏了嘴巴,神情严肃,“顾侯爷身上的伤已得到妥善处置,但因伤口创面大,又深,普通外治之物恐怕不大行。我想,还得由齐大夫的还丹露最好。齐大夫,你的还丹露可带来了?”

齐大夫连忙道;“带来了,带来了。我这便拿来上药。”

锦绣点头,“顾侯爷这身上的伤口,并没有清理干净,以至于发浓溃烂,齐大夫是治外伤已有丰富经验,伤者的外伤就由齐大夫负责好了。”又探了顾炎的鼻息,皱眉,“呼呼很是微弱,嘴巴捏不开,来不及了,我先施针,稳住他的气息。”锦绣戴上口罩,飞快地拿出银针,予针百会、颊车、曲池、内关、阳陵泉、委中、四关、针到之处,齐大夫再次把脉,似乎脉相略有缓解,针毕,脉相又变得平稳。不由对锦绣佩服得五体投地。也暗自记下这些穴位。施完针后,锦绣又对一旁的人喝道:“立即准备……”她犹豫了会,对一名大夫道:“让人准备曼陀罗花一升,生草乌、全当归、香白芷、川芎各四钱,炒南星一钱。”

那名大夫呆了呆,这才道:“这,这是什么?”

锦绣点头,“麻沸散。先煎在那,备好。”也顾不得理会齐如月一脸的惊骇与激动,又仔细检查了伤口,蹙眉,想了半天,又问:“那天飞鸽传书的方子呢?丢掉没?”

众人见齐大夫一直不语,而这个小姑娘却一直发号施令,齐大夫却由着她,心里有些奇怪,但锦绣问话又不得不答,于是有名大夫回道:“按着方子抓药给侯爷服了。侯爷确实有所好转。只是仍是一直晕迷不醒,总是反复高烧。刚才老朽才又给他另行煎了药仍然没有退烧。”

第57 继续

锦绣点头,“伤口引发的炎症,就会引起发烧。所以,想要退烧,必须对症下药,先消了炎症才好。先照着那方子继续抓药煎服。另外,单独再加上柴胡二钱,散瘀草二钱、苦良姜二争克、老鹳草二钱、白牛胆二钱、田七、穿山龙、淮山药各三钱,对了,再加上藤三七和白鹤灵芝,这些药,单独再熬了给顾侯爷喝下。”

齐大夫一听药名,心中一动,这里头有几味药是镇血止痛活血的,人生和灵芝是续命的圣药,顾侯爷重度晕迷,这个肯定得配上,但另外几味药却又有些不解了,但这时候他却聪明地没有多问,而是默默地把这些药给记了下来。

屋子里的其他大夫更是吃惊,望着齐大夫,又望着锦绣,心中疑惑越来越大,但这时候,却发现顾世子和齐大夫却没有任何异义,只得照办。

反正,顾侯爷已经这样了,他们也尽力了,治得好治不好,也不关他们的事。要担责也是别人担责。

这世上的人,还是好人居多的,虽然有极个别阴险无耻之辈,但大部份的大夫们仍是中规矩中矩的,谁不希望自己的医术精益求精?于是一边默默记下这些药名,一边按着锦绣的方子把药煎好后,掐着顾炎的嘴巴和喉咙把药喂了下去。

喂了药后,锦绣开始挽袖子,打开药箱取物,边弄边吩咐:“找来两张高矮一样的桌子,用清擦试一遍,把顾侯爷放到桌上。另外再拿清水兑上盐端进来。”她找出自己加工的酒精,把所有的器具全淋上一遍,解开顾炎身上的衣物,开始重新给顾炎清理伤口。

“齐大夫,咱们分工行事,你来处伤者的腿部,我来处理伤者的上半身的伤。”

齐大夫没有异议,挽起袖子,拿出小刀,锦绣又道:“齐大夫,你那小刀可有消过毒?还是先消消毒最好。否则引发交叉感染可就不妙了。另外,身为医者,经常接触病人,为怕过了病气和细菌,在接触窜者前后都要用仔细清理双手才可进行医治。”

大概是吃了她先前开的消炎药物,顾炎身上的伤口也并没有恶化,这让她消消安了心,重创面积的也无法用针缝补了,只能上药,再包扎。

而胸膛这处刀伤,确实比较深,还很长,从右肩一下到左下肋,所幸没有伤及要害,重新清理了伤口再给缝上就成了。肚腹处及手臂腿上的伤也重新所包扎,敷上专治外伤的药物。

锦绣一边刮腐肉一边对围观的大夫们道:“伤口遇上空气很容易发生感染,所以刀子和手一定要清洗干净,伤口要用淡盐水或是蒸过的酒清洗消毒。这是必不可缺的,不能躲懒。伤口创面大,要进行缝补,缝线必须要用专门的羊肠线,这种羊肠线,可以直接粘进肌肤里,伤口拴俞后便长进肉里,不必再另行拆线。再来,伤口严重者,还会引发炎症,在药里边只加治伤药物也是不成的,必须得加上消炎药物。比方说,外伤里的消炎药物便有三七血竭红花当归等等。而外伤伤窜者忌食牛羊肉、豆类及酸冷食物。还有土豆,芋头等。”

太湖本地方的大夫们见锦绣说得头头是道,不由愣直着一双眼,看了看齐大夫,又看了看锦绣,个个都觉自己脑袋不够使了。

大概是瞧出了众人的疑虑,齐大夫指着锦绣道:“这位大夫姓王,在我们金陵,人称锦绣大夫。诸位可别小瞧锦绣大夫,年纪轻轻却是医术超群。金陵城平原伯府的袁大公子肚上被砍了一刀,肠子都断露出来了,整座金陵城的大夫都说无法救治,却让锦绣大夫亲自给治好了。”

众人吃惊不已,望着锦绣的神色带着浓浓的钦佩与赞叹。

锦绣被夸得很不好意思,笑道:“齐大夫,你可别夸我,您用药精准,祖传的还丹露确是疗伤圣物。所以,等会子麻烦你再给顾侯爷的伤口上药。”

其实,大周朝的外伤医辽条件虽然有些落后,但医治水平还是比较不错的。这时候,治疗外伤的药物也有多种,像顾炎这样的伤势,看着严重,但都未伤及要害,只要医治及时,也不会有大问题的。但当时情况危急,估计大夫们在处理伤口时没能及时用心地把伤口清洗干净,也没有进行消毒处理,这才使得伤口发生**,进而引发炎症影响复原。

其实比起袁正芹的伤势,顾炎这一身的伤反而没那么严重,之所以不见好转,只是伤口引发炎症,没能及时消炎。古人不知道消炎,也没用过消炎药物,所以锦绣开的药物便能及时起到至关作用。

等处理好了伤口后,锦绣这才收拾医药箱。顾东临问锦绣,“我爹怎样了?”

锦绣回道:“脉相平稳,伤已经彻底处理干净,只要顾侯爷能够清醒过来就没事了。”伤口这么多,失血过多,这个年代也没有输血的设备,所幸顾侯爷身体结实,自身免疫功能不错,若是遇上有贫血者,必死无疑了。

想到这里,锦绣又问齐大夫:“齐大夫,可否请教一下,一般情况下,遇上这样的伤者,你是如何救治的?”

齐大夫说:“当然是先进行止血,再来是清洗伤口,最后才是上药包扎了。”齐大如捋着下巴处的胡须,“锦绣大夫还有更好的妙方?”

锦绣笑道:“齐大夫,我也与你一样,都是先止血再清洗伤口,最后是缝补伤口。治疗外伤,相信大部份大夫的医治方式都是大同小异,不过是用药不同罢了。”

齐大夫心中一动,又问:“上回替袁大公子疗伤,姑娘除了开些制疗外伤药物,还加了好些其他药物。请问,白及,白茅根,这些药物是做什么用的?”

锦绣笑道:“当然是消炎呀。若是伤口化浓有炎症,病情就容易反复,还会引起恶化。所以,但凡是有外伤的,必须要加上消炎的药物。”

齐大夫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难怪。”他朝锦绣拱手道:“姑娘年纪轻轻却有如此见地,果真是长江前浪推后浪,后生可畏呀。”

锦绣心中一动,身为医者,技不如人却没有露出不甘或是嫉妒来,反而诚心诚意请教,这样的精神,也着实可嘉。于是锦绣诚挚地道:“您老人家过奖了。三人行,必有我师矣。我也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真要论医术,我哪及得上老大夫您一分半点儿?”

刘齐大夫道:“年轻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医术,难得的是不骄不躁,着实难得呀。姑娘,请受老朽一拜。”说着对着锦绣长长一揖。

锦绣吓了一跳,也赶紧施礼,“老人家千万别这样,身为医者,救死扶伤本是职责所在。锦绣乃区区晚辈,如何当得起老人家如此相拜,老人家岂不折煞我了?”

齐大夫直起身来,正色道:“姑娘不必自谦,姑娘小小年纪,不止医术精湛,最难得的是仁心仁德,有着慈悲为怀的心胸。怎不令我辈佩服?”

锦绣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幸好她还有点交际本领,又恰到好处地夸了齐大夫,她正色道:“身为医者,要有医术,医德。我想信大部份医者都有着慈悲为怀的医德和仁心。而有医德和仁心的大夫也算不得什么的,若再有颗宽广的心胸那才是真正的合格的大夫。齐大夫,论年纪,您为尊,论医术,咱们各有千秋。可若是论心胸,您才真正的医者风范。齐大夫,您的高风亮节,您可让锦绣惭愧。”

齐大夫哈哈一笑,对这个小姑娘越发喜欢现钦佩了。

顾东临等他们把话说完后,这才搓着手对锦绣道:“……你也累了吧,我让人带你下去歇着。”

赶了两天的路,没有好生睡过觉,全身上下浮肿不堪,再来顾炎的伤势已经稳定下来,这时候才觉全身骨头疼得厉害,也不矜持,“有劳了。”

顾东临搓搓手,心里一喜,连忙对太湖知县赵应成道:“赵大人,麻烦你了。”

越应成恭敬地还礼,“世子客气了,这本是下官该做的事。”然后让人带锦下去歇着。

只是还没走出屋子,外头奔进来一个青年人,一头跪倒在顾东临跟前,“世子,侯爷已经没事了,可否让齐大夫给弟兄们再瞧瞧?弟兄们他们都受了重伤,对今都没有好转。”

顾东临下意识望了锦绣,又望了望齐大夫,欲言又止的,最后朝齐大夫拱了拱手,“齐大夫,麻烦你再辛苦一会子。”

齐大夫苦笑,他这把老骨头在赶了两天的路后已经快散架了,这时候全身腰酸背痛,腿肚子都在打抽,但,身为医者,伤者为大。于是点头道:“这是自然。”然后让那人带他过去给其他人瞧瞧。

这年青人正是谨阳侯府的侍卫长,也是贴身保护顾炎的,见顾东临这么好说话,略有意外,对顾东临磕了个响头,声音哽咽着:“多谢世子体恤,多谢齐大夫。”

在经过锦绣身边时,齐大夫问锦绣:“姑娘,可否一道过去?”

第58章 顾炎此人

锦绣犹豫片刻,苦笑,“就一起去吧。”

那鲁侍卫长见锦绣一个年轻轻弱女子也要过去,不由惊讶,情不自禁望向齐大夫。齐大夫说:“你别可小瞧了这位姑娘,论医术,姑娘还在老夫之上。若无锦绣大夫,顾侯爷这命还不容易救回来。”

锦绣道:“齐大夫,你客气了。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那鲁侍卫长更是惊异不已地望着锦绣,结结巴巴地道:“姑娘也是大夫?”

锦绣笑道:“略精通点皮毛而已。”

顾东临从里头追了出来,对锦绣道:“你这两天赶路也累了,有齐大夫在,相信其他人不会有事的。你还是先去休息吧。”

锦绣道:“身为医者,生命为大,随时随地都要与死神赛跑。既然还有人受了伤,当然也得去瞧瞧。”虽然她确实很累,但病人的生命更重要,再苦再累也要坚持下去。

顾东临哑口无言,默然了一会儿,“我和你一起去。”

鲁侍卫长连忙道:“世子,小的那地方腌赞,您尊贵之躯如何能去那种地方?”

顾东临瞪他一眼,“废话少说,还不领路。”

鲁侍卫长知道顾东临的脾气,不敢再吭声,连忙恭敬地领了顾东临三人去了偏院里的一处低矮屋舍。

身为谨阳侯的侍卫们,待遇还是比较好的,只是出门在外,又逢打仗,知县衙门地方也狭小,几十个人也只能挤在一间屋子里,谨阳侯府的侍卫有泰半都受了或重或轻的伤,这时候大都躺在床上养伤。也有几个伤势严重者,正躺在床上晕迷着。鲁侍卫长请了齐大夫来,这些人纷纷松了口气,齐大夫是金陵城数一数二的外伤圣手,相信有他出马,兄弟们肯定能捡回一条命的。

当众侍卫们还瞧到一名年轻姑娘时,纷纷眼前一亮,睁大眼忍不诠多瞧了锦绣一眼。顾东临瞪了他们一眼,心头不爽,恨不得把这些人的眼珠子给挖了,紧握着拳头,冷冷地道:“大夫来了,伤重者留下,其余人全都出去。”

总算,屋子里空了后,齐大夫和锦绣分工行事,挨个捡查重伤者。

锦绣第一个检查的是腿上有严重刀伤的侍卫,那侍卫见锦绣年纪轻轻,居然是个大夫,被弄得脸红心跳,又发现顾东临也在一旁,心下紧张得厉害,期期艾艾地掀开背子,一阵恶臭扑面而来,锦绣连忙戴上口罩,拿出摄子和剪刀,消毒后,这才剪开布条,伤口深刻见骨,伤处有腐浓化出,料是感染了,于是对他道:“你这伤口没有处理好,已经化了浓,我得把这腐肉给刮掉,再给上药。”她转头,四处望了望,屋子里多余的人早就被顾东临给打发出去了,如今想要找个帮手也是不成了,于是只得对顾东临道:“麻烦你去把熬好的麻沸散给我端来。”刚才怕顾炎在缝针时清醒过来,所以事先熬了麻药在那,如今倒又能派上用场了。

顾东临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去?”一副很不可思议的模样。

那侍卫也是一脸的惶恐:“小的贱命一条,哪能劳烦世子爷。姑娘,我这伤还有治不?若是没得治就算了吧,哪能让世子爷纡尊降贵?”

锦绣说:“你这只是小伤而已,只要刮掉腐肉,重新上药,再吃些消炎药就成了。不过,刮腐肉的时候你会很痛的,我怕你受不了,所以要事先吃麻沸散才成。”

侍卫双眼一亮,“麻沸散?这个不是已经失传了吗?”他们这些外伤,在伤口处理时,大夫都是用火把刀子烧辣,直接在伤口上操作,每回都是痛得大汗淋漓,要死要活,如果真的有麻沸散,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锦绣点头,对顾东临道:“看在他们拼死保护令尊的份上,你就去把麻沸散端来吧。”

顾东临紧抿着唇。

锦绣知道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公子,只知道享受底下人替他们卖命,哪会真正为底下人着想,更别说纡尊降贵服侍他们,于是便改口道,“要不你出去吩咐其他人吧。”

那侍卫一脸紧张又惶恐地望着顾东临,结结巴巴地道:“怎能劳烦世子爷大驾?小的不碍事的。”

顾东临看了锦绣一眼,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锦绣以为他是出去吩咐人,谁想到他居然真的亲自去端了来,甚至还把整个药罐都端了来,他倒是细心,还带来了个碗来。锦绣略有些意外,也没多说什么,倒了一大碗药让侍卫喝下,那侍卫喝下去后,不一会儿睡着了。锦绣这才开始动手给他刮腐肉,把伤口重新清理干净后,这才拿针线缝上伤口,上药后,再包扎妥当。

“还是多叫两个人进来吧,这人伤口还得消炎才成,等他清醒了,还得再单独熬点药给他吃上两天方能好转。”不是大夫处理伤口不给力,而是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很少有人能生生熬下来,惨叫加挣扎是必不可少的,大夫们为了尽快处理伤口,或是省出时间救治别的伤者,也只能随意包扎了了。

顾东临望着锦绣,“嗯,好,都听你的。”

做了一番吩咐后,锦绣开始给另外的伤者处理伤口,那边齐大夫扬声叫道:“锦绣大夫,这人腿骨断掉了,但并没有接成功,得重新敲掉骨头,另行接上。您那麻沸散真的管用吗?”

锦绣说:“没问题的,先给他吃上一碗试试。”

锦绣在旁冷眼旁观着,齐大夫处理伤者确实很有一套,除了不懂消炎外,开的药方,外用的药物,清理伤口的谨慎,都是非常出挑的。

屋子里的重伤者居然有十多个,挨一诊治下来,天色已黑透,已有人过来催促顾东临,要他去前院用膳,知县大人作东亲自接待。

顾东临拒绝了,说他父亲的侍卫伤情颇为严重,他不能离开。

过了会,又有人奔进来,说谨阳侯已经清醒了,顾东临大喜,再也顾不得其他,他依依不舍地望了锦绣一眼,连忙奔了出去,但奔了几步后,又折了回来,对锦绣道:“锦绣,我爹清醒了,你再过去给他瞧瞧可好?”

锦绣摇头,“不了,令尊是齐大夫治好的,理应让他去才成。”

顾东临呆了呆,“你也出了不少力,你们都去。”

“那怎么成?你看看这儿的伤者,多严重呀,若是再不仔细处理,就会有大危险的。还有,这位伤者左前臂背侧肌健断裂,神经受损,我得立即给他做手术,否则这条手臂就真的报废了。”

那个侍卫如抓到救命稻草般,“大夫,您的意思是,我这条手臂还能恢复?”

锦绣点头,“嗯,只要做个手术,再进行几个月的复健活动,就能恢复七八成了。”

侍卫激动不已,用没受伤的手握着锦绣的手臂摇着,“真的吗?大夫说我这条手臂已经废了,这位姑娘,你真的能让我的手臂复原?”

锦绣轻轻安慰道:“只要把手筋重新接上再进行复健,应该能恢复七八成的。不过,但凡手术都会有风险的,我也没有绝对的把握能让你这条手臂恢复到正常水准。”她前一世倒是做过不少这类小手术,但那时候有先进的仪器和设备,现在什么都没有,她真的不敢保证能否成功。并且也一直没有做过,就算要做,也只能凭借前一世的记忆。能否成功,她真的没有把握的。

那侍卫双眼一黯,而齐大夫却对锦绣道:“姑娘,这手筋断裂,真的还能接上?”

锦绣点头,“能接上的。接上二十天后再进行复健,最低也能恢复到七八成。不过,这种手术……我只是看到家父做过。我却是从来没有做过的。能否成功,我真的没有把握的。”

她说的是大实话,她要做也只能凭借着前一世的记忆来做,能否成功,她是一丁点都不敢保证的。

齐大夫犹豫了会,问锦绣,“那你有几成的把握?”

锦绣沉默了下,“三成。”

齐大夫笑道:“身为医者,只要有丁点希望都不得放弃。既然姑娘有三成的把握,那,还是做吧。小兄弟,死马当活马医吧。说不定,锦绣大夫真的能替你接上。”

那侍卫犹豫着,吞吞吐吐地道:“这个,会不会很疼?”

“是很痛。不过,有了麻沸散,你不必担心这个。”

顾东临不耐烦道:“好了,既然有三成的把握,那就做吧。不过,我爹清醒了,你们还是快过去吧。反正要做手术也不急在一时。”

齐大夫望向锦绣,想听从她的意见,锦绣沉吟了会,对那名侍卫说:“我去去就来,今晚就做手术。”然后又对其他侍卫吩咐了几句,让他们先把准备工作做好。

顾东临领着齐大夫和锦绣一道进入顾炎的院子,箭步奔到床前,激动地喊道:“爹,您总算醒了。”

顾炎躺在床上,笑望着儿子,“临儿,你怎么来了?”

“爹爹身受重伤,儿子担心不已,收到鲁侍卫长的飞鸽传书,便立马带着齐大夫和锦绣大夫一道飞奔赶来。所幸医治及时,谢天谢地,孩儿可以向母亲交差了。”

顾炎望向一旁候立的齐大夫,“齐大夫,这一路星夜驰骋,没累到你吧?”

齐大夫道:“侯爷说笑了,只要侯爷能够平安,这点劳累又算得什么?”

齐大夫给他把了脉,又看了下伤口,笑道:“侯爷虽伤势沉重,所幸没有伤及要害。只要坚持吃药,过几天就没事了。”

顾炎感慨地道:“辛苦你了。”

齐大夫笑道:“只是犬马之劳而已。侯爷更应该感谢这位锦绣大夫才是。”他指着立在身后的锦绣。

顾炎讶然地望着锦绣,他是武人,观察力一向敏锐,从他们一行人进来时就发现了锦绣,心里虽奇怪,还以为只是知县派过来服侍的小丫头,如今听齐如月这么一说,不由多瞧了锦绣几眼。

第59章 医者职责

顾东临邀功似地对父亲道:“爹,这位是王锦绣王大夫。您可别小瞧她,她虽年轻,又是女流之辈,但医术可精湛了。这回若不是她,爹爹哪能这么快就清醒过来。”生怕自己父亲不知道似的,他又添油加醋地道:“爹,您有所不知。在得知爹爹身受重伤时,孩儿便立即带着齐大夫和锦绣大夫一路前往太湖。可脚程再快也怕来不及给爹爹救治,所以锦绣便写上秘方,用飞鸽传书给这儿的大夫,让他们按着方子抓药给爹爹服下,这才给爹爹继了命,这一路上星夜驰骋,也花了两天的功夫,总算锦绣开的药方起了天大的妙处。而齐大夫祖传的药方却是厉害,今早才给爹爹用上药,今天晚上就清醒了。爹,伤口还痛吗?”

顾炎苦笑,“痛,如何不痛?不过还能忍受。齐大夫,呃……”他望着锦绣,不知该如何称呼。

顾东临连忙道:“爹,她姓王,名锦绣,金陵人称她为锦绣大夫。”

“原来是王大夫。”顾炎说,儿子的急切与不合常理的讨好使得他心里有了数,不动声色打量了锦绣,“听临儿这么一说,王大夫可是顾某的救命恩人。”

锦绣说:“侯爷身份尊贵,我等区区草民,如何敢邀功?”她瞟了顾东临一眼,又道:“能为顾侯爷治病,亦是我等的荣幸。”

顾炎微微皱眉,不动声色地看了一脸心虚的儿子,又望了望锦绣一眼,忽然有些玩味,这个从来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似乎挺怕这个小姑娘的。

“王大夫不必自谦,你和齐大夫合力救下顾某的性命,顾某无以为报,只能在此向二位承诺一句话,日后有任何难处,知会一声便是,只要顾某能够办到,绝不推辞。”

齐大夫深深作揖,“侯爷客气了。”

锦绣却是不为所动,淡淡地道:“多谢侯爷。”

顾东临心头一跳,一脸紧张地望了锦绣一眼。

顾炎又说:“两位大夫大老远赶来,又急着救我,想必这时候也累极了吧,临儿,你也太不懂事了,为何不早早让赵知县安排两位大夫休息?”

顾东临嘴巴张了张,有些委屈,低声道:“原是要下去歇着的,可爹爹的侍卫们也伤亡惨重……”

顾炎神情一黯,“既是如此,那也只能劳烦两位大夫再辛苦些了。”

齐大夫连道:“侯爷客气了,救人本是医者职责所在。”

锦绣没有说话,她还要给那个断了手筋的侍卫做手术呢。

“顾侯爷已没什么大碍了,只要按时吃药,忌酒忌辛辣食物,多吃些鱼汤,对伤口复很有好处的。顾侯爷身上可还有其他不适?”

顾炎再一次瞧了这个小姑娘,神情冷淡,不卑不亢,不若其他人对自己恭敬有礼,反而像对陌生人一般。他笑了笑,说:“王姑娘一路上劳累奔波,想必也是累极,可得下去好生歇着才是。临儿。”

顾东临“啊”了声,连忙说:“爹,我省得。锦绣,走吧,你也确实累了,我让人带你下去歇着。”

“那个江侍卫还要做手术。”锦绣说,“他手上的伤已有好几天了,若是再不及时做手术,一条手臂就得报废了。”医者天性,虽然她确实累极了,但能救一个算一个。她做不到漠然不管。

顾东临愣了下,忽然心头五味杂陈,想了会,低声道:“好,我带你过去。只是,你的身体能吃得消吗?”

“没事。”她已经习惯了,只要遇上病人,不管再累再苦,都得坚持到最后,这已经是职业使然了,无关其他。

那名江侍卫左手臂外侧肌建裂断裂,只需把手筋接起来然后再包扎便成,她在现代没少做这种小手术,可在古代,却是了不得的大事了,当众人把所有准备工作做齐后,那江侍卫也吃了麻沸散昏睡过去,四处烛火点得通亮,铜镜也搬了来,照着伤口处明晃晃的。

她戴上口罩,戴上已消了毒的手套,全副武装过后,拿着镊子却一时不知该如何下手,她在古代,还是第一次做这种手术,她是真的没有多大把握……周围这么多人都围着她看,甚至连齐大夫及其他本地的大夫们也都不顾疲劳要给她打下手,她知道,齐大夫是想看她如何做这种手术的,毕竟,在古代手筋断了的人,整条手都是废了的。

顾炎身边的侍卫,大都围在外头,都想见识她的神医技术,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里有多么彷惶了。

人人都在传她技术有多么高明。

万一失败了……

“姑娘,”齐大夫和谒的声音响在耳边,“没有人一出生就是一帆风顺的。刚才与这位江侍卫把话说得清楚了,不管成功与否,总要试上一试。”

锦绣心中一动,侧头,对上齐大夫温和的目光,他的脸上是浓浓的鼓励与慈谒,就像隔壁的老邻居,又像长者一样,带着包容与鼓励。

锦绣深吸口气,展颜一笑,“您说得极是,是我把自己诓进去了。”身为医者,若是总想着万一失败了又如何,又何必选择这个行业呢?

不管结果如何,总要全力一搏才是。

锦绣沉淀了心思,拿出摄子,在伤口处找着断裂的手筋,手筋并不是很粗,用肉眼缝合也是比较辛苦的,所幸,这个时代已经有了放大镜了,这放大镜的镜片由水晶石、石英、黄玉或紫晶磨制成,镶在龟壳做的镜框里。这时候的放大镜造价不菲,普通人哪用得起,这还是当年阴差阳错之下得到的,锦绣拿它当作宝贝般对待。如今,总算有了用武之地,虽然没有现代显微镜那般效果,总比肉眼好些。

花了一个多时辰,总算把手筋接了起来,处理好伤口后,再给包扎妥当,锦绣这才长长吁口气。

帮着拿放大镜的齐大夫忍着快要酸掉的手,问:“姑娘,把手筋接起来后,江侍卫这手臂就能恢复原状么?”

“不一定。”锦绣抹了额上的汗水,扯下口罩,露出欺霜赛雪的脸儿,夜间的烛火照在脸上,更是显得出奇的白,配上不大却晶亮的眸子,如同烛光下的仙子。

“几乎所有修复后的肌腱均与周围组织形成不同程度的粘连和关节活动障碍,这与局部的病理情况、手术操作技术、缝合材料、术后处理是否正确等有密切关系。”锦绣实话实说,“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手术,虽然进行了全力修复,但是否能够恢复,我也没有多大把握。”

她顿了下,又说:“就算手术成功,但还得做长期的复键。术后20天后开始轻度活动关节,40天后开始作正常功能锻炼。过早活动可造成肌腱断面分离或断裂,过晚活动易发生粘连。做复原锻练是很痛苦的,只要伤者能够坚持锻炼,三到五个月,就能恢复到七成。若是怕痛楚,我也没法了。”

齐大夫点头,“不管如何,姑娘能够开创先河,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手术是否能够成功已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身为医者,能想常人所不能想矣。手筋断裂再接,老朽也曾在古书上瞧过,不过也只是廖廖数语而已,真要实施,老夫完全是想都不敢想像。而姑娘却能

大胆施行,不管成功与否,姑娘这种勇气,却值得肯定和钦赞。”

锦绣笑着说:“老人家过奖了。我也只是摸着石头过河罢了。”她对众人交代,“好了,做完手术后,把伤者抬到床上去,你们多人住在一间,身上也大都有伤,为避免空气污染,必须得保持室内透气通风状态,另外,尽量把屋子里的所有器具再放进锅里用水蒸馏消毒,这样才不至于让伤kou交叉感染。伤口包扎的布条,也必须放进锅里蒸馏,布条要勤换,最少也要一天换一次,伤口不得沾水,在上药的时候,必须拿盐水洗水消毒。这样伤口才好得快,都记住了吧?”

众侍卫一直跟随顾炎,出身入死已是家常便饭,平时候受伤也只是随便上点药完事,若是换作平常的大夫,他们肯定会不屑一顾,但锦绣能把断裂的手筋接上,不管成功与否,也算是让他们大开眼界了,当下把锦绣的话当作圣旨般,回到屋子里果然清理了所有衣服被褥拿去厨房蒸馏。

收拾了器具后,正待离开,忽然又有人冲了来,跪倒在锦绣跟前,“锦绣大夫,我弟弟双目失明,大夫都说撞到头部,脑子里有血块,无法散去,所以双眼才瞧不见。锦绣大夫,您就行行好,看看能否让我弟弟恢复眼力。”

锦绣叹口气,“脑部有血块么?”

齐大夫问那名侍卫,“小哥儿,令弟的双眼老朽也瞧过了,是因为脑子里的血块导致双目失明,若是血块只有少许,还可以用药化去。可令弟脑部受创严重,污血较多,用药也是无法排出,依老夫的法子,只能用针炙医治,再配合药物,大约一个月左右便能使血块化去。”他想着锦绣出神入化的技术,又带着些许期望着锦绣,“姑娘医术超群,想必应该还能有更好的法子。”

锦绣道:“针炙治疗再加药物,双管齐下,这倒是不错的好法子。不过,若是血块较多,还只能用针炙冶疗了。”

那名侍卫大喜,连忙道:“锦绣大夫,我弟弟真的能救?”

锦绣微笑着道:“脑部血块压迫视神经以至于双目失明也是常见的症症。若是脑部里的血块消掉,相信应该能恢复视力。不过,双目失明原因有很多种,等把脑部里的血块清理干净后,再看是否能恢复视力,若是不成,咱们再想办法。啊,对了,我得瞧瞧,这脑子出血,究竟是颅内出血,还是硬膜外或硬膜下小血肿,若是颅内出血,针炙治疗可就没多大作用了。”

虽然听得云里雾去,但那侍卫也听出了其中的凶险,又垮下脸来,失声叫道:“这,这怎么办?锦绣大夫,您可要想想法子才成。我弟弟还年轻,连媳妇都没娶呢。若是没了双眼,这以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

顾东临道:“让你弟弟放心,侯府会给他丰厚的赔偿。按照侯府惯例,断一条手臂给100两银子,两条300百,断一条腿给200两……”

锦绣扫他一眼。

也不过是淡淡地一瞥而已,却如同寒风拂过面颊,顾东临心头一虚,立马改变了语气道:“还是让齐大夫瞧瞧吧。齐大夫,侯府侍卫跟随父亲多年,出生入死,荣辱与共,只要能够医治,钱都只是小问题。”

……

等所有人都消失后,顾东临吩咐下人带齐大夫去歇息,齐大夫与锦绣拱拱手,“老朽先去休息了。姑娘也好生歇着才是。”

锦绣点头,顾东临搓着双手,期期艾艾地道:“我知道你已经累极,我早已让这儿的下人给你安排了上好的房间,离这儿不远,我带你过去……”

“不了,让下人领我过去就成了。”

锦绣被安置在知县府衙后的一处厢房,还有侍女服侍,幸好这天气已接近冬季,否则要是放在夏天,两三个日夜不洗澡那种滋味还不知要怎么过。

锦绣洗了个热水澡,因为来得匆忙,也没备件换洗的衣物,所幸前来服侍的丫头很有眼色,给她准备了一袭衣衫,还算合身,听说是知县千金那借来的。

锦绣现在只想上床狠狠睡上一沉,其他都不想再管了。锦绣这一觉睡到昏天暗地,日月无光,若不是需要内急,她肯定还想继续睡的。

昨天服侍过她的侍女端着洗脸水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丫头,见锦绣已经起了床,不由笑道:“王大夫醒了?婢子侍奉姑娘洗脸。”

锦绣不习惯别人服侍,连忙道:“搁那吧,我自己来就成了。”

那婢女也不坚持,笑着说:“姑娘一个人身边也没个服侍的人,奴婢给您梳梳头。”

锦绣看着自己一头的凌乱头发,也没什么意见,奴婢采月给她梳了个规整的髻,采月手巧,不一会儿,把给她把头发梳好了,望着铜镜里似乎变了一张脸的自己,锦绣感动不已,她母亲死得早,她本人也不会梳头发,每天就两个辩子扎着,以前家里服侍的下人也曾想教她梳头,她嫌麻烦给拒绝了。成天顶着两张辩子,如今陡然换了个发型,看着真是清爽。

采月梳好头后,忽然发现妆台上没有半点首饰珠花,不由道:“姑娘怎么也不戴点首饰什么的?”

锦绣不好意思地道:“我不会梳头……”古代的小姑娘就算是贫穷的农家妹子,也是把头发梳得花样百出,而她却只会扎辩子,想来也觉汗颜。

采月却误以为锦绣因为没钱买首饰,所以才只扎两条辩子,心里闪过丝丝的同情,又笑道:“没事没事,有婢子在嘛,只是没个珠花簪子什么的,奴婢去外头给您摘两束花给您插在头上。”说着便往外跑去了,锦绣想制止她都来不及了,过了没一会,采月进来了,手上拿着一朵百合花,“姑娘,插在头发上吧,保证好看。”

锦绣望着镜子,采月手儿巧,把微微绽放的百合插有鬓边,居然就起了画龙点睛的作用,整张脸儿看起来便美丽许多,真是不可思议。

采月仔细端详锦绣,夸道:“姑娘长得可真好看,这么一打扮起来,就美成这样了,若是再仔细打扮一下,可不梳给咱们表姑娘。”

“表姑娘?”

采月语气不屑地道:“表姑娘就是咱们夫人娘家侄女,因为长得很美,所以有太湖第一美人的称号。不过我个人觉得,姑娘可不比那表姑娘差。”

第60章 惹不起

锦绣笑道:“承你夸奖。”

采月又道:“姑娘肚子也该饿了吧,婢子给姑娘端了稀饭和咸菜,还有两个馒头,姑娘看看可否合胃口。”

锦绣道了声谢,看到两名婢女手脚俐落地把早膳摆好,敖得浓淡适合的白米粥,两样腌的萝小菜,还有两个馒头,及一盘青笋拌肉片,洗嗽一翻后,她坐下来把桌上的盘子吃得精光,发现婢女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婢子叫采月。是夫人身边的婢女,昨日里夫人派婢子过来服侍王大夫。王大夫,早膳可还可口?”

“很不错,多谢你。”

“这是婢子应当做的。夫人说,王大夫小小年纪却有如此医术,当真是不让须眉,令人钦佩。王大夫又救了顾侯爷的性命,也就是我家老爷的救命大恩人。所以夫人特意吩咐过婢子,要好生侍候王大夫。”

锦绣奇怪,她只是给顾炎医治而已,与这赵知县有什么关系?

不过想着顾炎住在到知县衙门里头,巢灭水寇时身受重伤,若是死了或是出了任何问题,赵知县也要担大责的。一来,水寇是在他任上出现的,二来顾炎在他的地盘上出了事,不管如何,他都得担责任。

吃了饭后,锦绣出了屋子,让丫头带她去齐大夫的住处,听下人说,齐大夫正在给顾炎诊平安脉,于是想了想,又去看望那个因脑部受伤以至于双目失明的侍卫。

这侍卫姓什么锦绣不知道,只听他哥哥昌杆儿叫他卢板牙。卢板牙精神不是很好,睁着一双无神的眸子,大概是从兄长嘴里听说了锦绣的大名,锦绣一进来无神的双眸迸射出一丝亮光。

锦绣给他把了一会儿的脉,却是半天都没有动静,不由紧张至极,“大夫,我这眼睛,能够复原吗?”

锦绣沉吟了好一会儿,笑着说:“伤到哪了,把伤口给我瞧瞧?”

作口是在后脑左侧面,已经结了疤,没有脑部ct,也没有听诊器之类的器材,也无法得知脑内究竟有多少血块,血块在哪个部份,不过身为医者,安慰病人是必要的,于是笑着说:“全身上下除了些轻伤外,就属脑部得了重创,以至于双目失明,想必与血块是有关系的。你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就只有脑部这血块却无法排除,我先用针炙试试,再配上化血块的药,先吃了几天试试。”顿了下,她又笑着安慰他,“这脑部的情况,确实有些复杂,不过请相信我,我若是不济,还有齐大夫,齐大夫可是金陵城的数一数二的名医,为人正直,又医术超群,我先给你施针看看情况,等会子再与齐大夫商议看如何用药。”

那卢板牙裂着两颗又大又突出的门牙,感激涕零地道:“多谢大夫,多谢大夫。”

卢板牙的哥哥昌杆儿则是兴奋不已,对弟弟道:“你安心养伤,侯爷是个宽厚的,齐大夫和王大夫医术超群,一定会想办法让你恢复的。”

锦绣笑着起了身:“麻烦卢侍卫与我出去一趟,我还有些话要交代你。”

待出了屋子后,锦绣敛了笑容,“令弟这头上的伤,有些严重,我也没多大把握治好。你还要有个心理准备。”

卢昌杆儿脸色一白,失声道:“可是您刚才不是说……”

锦绣正色道:“对于病人,我们要有更多的包容心和耐心,还要让他们有信心才是,若是信心都没了,这病还要如何医治?所以我们得先让他重拾信心才是。千万别让他知道自己的病情严重,否则,心情压抑沉郁,对病情恢复也是不利的。”

卢昌杆儿情不自禁地点点头,脸上很是动容,抱拳道:“王大夫此言甚是有理,是小的没有考虑周全。”

锦绣点头,她也是有弟弟的人,对于锦玉,自是护犊的厉害,这人对自己兄弟也是一片诚挚照顾,也满窝心的,觉得这能这般爱护弟弟的,也亲切了起来,温和地道;“你是病人的兄长,也是他唯一的亲人,你得多加安慰他,还有千万别在他跟前说些丧气的话,一定要让他有信心才是。这个应该能做到吧?”

卢昌杆儿重重地点头,“嗯,这是一定的,不劳大夫操心。”顿了下,又一脸担忧,“只是大夫,我弟弟这眼睛,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是有些麻烦,不过,我会尽力而为的。”锦绣实话实说,“先暂且用温和的法子试上几天,若是不行,再换药。”

等会子再与齐大夫商量商量,看看能否用药物与针炙双管齐下,也希望那卢板牙是福厚之人。

出了院子后,锦绣正要去找齐大夫,哪知顾东临却朝这边走了过来,“锦绣,你可让我好找,我爹爹要见你,你……”好端端的却一下子失了声。

锦绣不明白他为何只一味的盯着自己却没有说话,不由凝目,“有事?”

顾东临仍是呆滞着双眸,上下打量着锦绣,望着她梳得规整的头发,叫道:“这是你自己梳的头?”

锦绣这才想起她今天梳了个这个时代女子都会梳的坠马髻,与昨天两条寒酸的辩子大相径庭,怪不得一路上众人见了自己都忍不住多瞧自己两眼。

“丫头梳的。找我有事?”

顾东临仍是没有从初见锦绣的那一刻恢复过来,痴痴地望了好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也,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着,你这几天一直没好好休息,想问问你,可还有其他不适的地方?”

“又不是大家小姐,有什么不适的?我很好。对了,齐大夫在哪?”

“你找齐大夫做甚?”顾东临问,但仍是老实地回答:“齐大夫这些日子也累了,今时给爹诊了脉后又去歇着了。锦绣,你真的不累吗?”他发现她眼睛下方仍是有着较浓的青影,不由道:“爹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也可以松了口气了,好好休息几天,我们再回金陵。”

锦绣点头,一言不发地从他身边走过。

顾东临抓耳搔腮,到底不敢真的拦下她的去路,只得跟在她身后说了一大堆的话,“……中午想吃些什么?今早的饭还合胃口吗?呃,我听赵夫人说,派了个侍女给你使唤,用着可还称心?要不,我再给你买两个丫头服侍你,可好?”

锦绣极力忍着抽他的冲动,冷冷地道:“不了,又不是多金贵的人。”

顾东临再一次抓耳搔腮,绞尽脑汁总算想了个话题出来,可一抬头,锦绣已上了抄手回廊,他再追过去,就有些不合礼数了,不由跺了跺脚。

失望地转身时,忽然被一个粉红丽影撞了个满怀,顾东临没有防备,下意识扶住来人,对方却冲力甚强,一声惊呼,居然软软地扑倒在顾东临身上。

“哎呀……”一声娇声痛呼,听到声音的锦绣转头,刚好看到一个身穿粉红衣裙的貌美少女蹲在地上捂着脚,可怜兮兮地咬着唇,而顾东临则半弯着腰问道:“你没事吧?”

以锦绣的眼光以及角度,那女子的颜色确实是上乘,柳眉杏眼,朱唇粉腮,果真是十足的美人胚子一个,再加上柔弱以及楚楚可怜又泪眼汪汪的动人神采,就连蹲在地上的姿势都那么的好看。

“公子,我扭到脚了。”美人儿长得好看,连声音都那么动人。

锦绣扬了扬唇,转身而去,在脑海里猜测着顾东临会有的反应,把小美人带回自己的住处,然后好生怜惜,或是请大夫,然后再来个朗有情妾有意的戏码。

身后传来顾东临的叫声,锦绣无耐转身,只见顾东临扬声冲她叫道:“锦绣,这位姑娘脚扭到了,劳烦你给她瞧瞧。”

锦绣似笑非笑地望着弱不禁风被顾东临揽在怀中美人儿,说:“我想,这个时候,姑娘不会需要大夫的。”

“可是她扭伤了脚……”

“这位姑娘更需要的,应该是你。”

“需要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大夫。”她轻轻一笑,脸上看戏的意味浓烈。

这人真是金陵有名的纨绔子?难道连这点把戏都瞧不出来?是他智商太低,还是她太高估了他?

锦绣的笑容使得顾东临想到了什么,侧头恶狠狠地瞪着少女,恶声恶气地道:“滚开,你这样的女人小爷见得多了。稀罕!”然后气匆匆地离去,倒让锦绣刮目相看。

至于那少女会有什么样的难堪境地,则不在锦绣关心的范围内,见没好戏可看,便转身走了。

第二日下午锦绣发现自己的屋子里又多了个丫头服侍,便好说:“怎么又领了人来,我这儿不需要太多人的服侍。”

采月笑道:“只是个粗役,只是给姑娘送东西来而已。前儿个屋子里人手不够使,总算表姑娘让夫人派人送回去了,倒也空出了几个丫头,便安排过来服侍姑娘您了。”

“表姑娘?”锦绣再一次听她提起表姑娘,脑海里自然而然地想起昨天那个撞进顾东临怀中的女子,“可是昨儿个扭伤了脚的那位?”

采月一脸惊讶,“姑娘连这个也知道了?”

锦绣笑意颇深,“既然扭伤了脚,你家夫人还把她送回去?”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采月一脸不屑,“就是因为表姑娘总是动不动就生病,还总是这儿碰着那儿磕着的,咱们夫人怕侍候不好,今儿上午便让人把表姑娘送走了。”

锦绣莞尔,不置一辞。

……

袁正芹一边由丫环扶着,一边半弯着腰,时不时骂上两句,“走慢些,啊呀,伤口又扯痛了。”

袁大奶奶在旁边扶着,“再忍一忍吧。”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蹲在铜制的马桶上,过了好一会,总算解决了内急问题,重新扶回床上,袁正芹一边捂着肚子,一边狰狞地道:“这都三天了,衙门那边可有消息?”

大奶奶道:“今儿早上老太君就使人问了,那歹人连个踪影都没。”

“混蛋,没用的东西。”袁正芹痛骂道,“这姓安的越发活回去了,这都多少天了。”

大奶奶不敢吱声,从丫环手中接过汤药,“时辰到了,该喝药了。”

袁正芹一脸嫌恶,“这药真他妈的苦死了,是哪个庸医开的药?”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吃过如此苦的药。

“是锦绣药铺的锦绣大夫。”

袁正芹愣了下,脑海里浮现一张清水出芙蓉却又冷冰冰的脸来,忽然心头痒痒的,“原来是她呀!”然后一口气把苦得掉渣得药喝得一干二净。

袁大奶奶又递给他一颗糖,柔柔地说:“药苦,再吃颗糖化化苦味。”

“大奶奶真贤慧,娶了你真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袁正芹摸了妻子纤细的腰枝一把。

袁大奶奶嗔笑,与他打趣了两句,转身,脸上温柔的笑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恐惧。

丈夫身上的伤,她太熟悉了。

那个人,十个平原伯府都惹不起呀!

第61章 怨气

因知县衙门占地并不宽阔,顾炎与手下二十多名侍卫住了下来已是拥挤,再住进来齐如月与锦绣,更是拥挤不堪,所幸赵知县不敢得罪江浙总督又是世袭谨阳侯身份的顾炎,硬是把自己的小院子挤了又挤,腾了两间小院子出来,给了顾东临与齐大夫住下,而锦绣,则被安排在内院的女眷客房里。

齐大夫来找她,也是商议着那卢侍卫脑部血块的事,齐大夫觉得锦绣不管遇上多凶险的病情都是沉稳无比,再来见识过锦绣超凡脱俗的医术,对锦绣佩服得五体投地。于是简单说了下自己的治疗方案后,便问锦绣,“姑娘可有更好的法子?”

针炙治疗再配合药物,循序渐进地改善与消除脑部血块,这是古代比较传统保守也比较稳妥的方式,与锦绣不谋而合。

锦绣说:“齐大夫这个方子好,咱们就暂时先用针疗试上一段日子。不过,这用药方面,齐大夫可有考虑开哪些药物?”

齐大夫犹豫了下,想着齐家也有数道祖传秘方,轻易不得泄露,可锦绣在动手术或用药方面都没有隐瞒自己,不由汗颜,再来与锦绣短暂的接触中,他也能感觉得出,锦绣是个很有医德与仁心的大夫,品性也是极好的,就算这些祖传秘书泄露了,也是造福百姓的事,相信锦绣就算学得这个方子,应该不会强抢齐家的生意。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又问锦绣:“姑娘可有何妙方?”

锦绣不喜欢拐弯抹角,也没过多考虑,便道:“我初步诊断,卢侍卫是硬膜外血肿和脑挫裂伤,至于用药嘛,实在不好意思,我擅长外伤及肺腑治理,偏偏对脑部却是很少涉及,只能请教齐大夫了。”

齐大夫怔了怔,也没多想,“脑部是人体最复杂的一角,老朽行医数十载,也没能彻底研透?姑娘年纪轻轻便能诊断出卢侍卫的病症,也已难得。只是姑娘,何为硬膜外伤血肿?”

锦绣笑道:“说起这个,也较复杂,短时间也解释不清楚。只是,这脑部血肿压迫到视神经,这个就比较难治了。”古代没有脑部ct,没有核磁共震,她也无法确定病症,更何况,她也不擅长脑部诊治,只能凭借自己前一世的记忆道:“脑部血肿引发视力受损,应该不是压迫神经所致,而是受累视神经功能因缺血不能得到充分的血供营养不能恢复。必须及早治疗增强受累神经血供,改善受累神经微循环血运,同时采用神经再生之药兴奋激活神经才能再生修复神经获得早康复。可惜,我们不能打开病人的脑子仔细看个究镜,只怕治疗不当还会易导致视神经和脑内受累神经萎缩变形。舒夹答列不仅无法恢复,还有可能发生更严重的病理。”

齐大夫听得云里雾去,锦绣这一连串的医用术语生奥难懂,虽然听得半懂,但也知道,这病症确实很是麻烦,于是肃了神色问道:“那依姑娘之见,该如何用药?”

锦绣沉吟了下,汗颜道:“我并不精通脑部诊治,恐怕无法帮上你的忙了。”

齐大夫连忙道:“术业有专攻,老朽行医数十年,对这脑部病症亦是束手无策,只能按着祖传配方进行医治。”然后他说了一串药名,“我齐家有祖传活血化瘀汤,主方是丹参、当归、川芎、赤芍、生地、茯苓、桃仁、红花、乳香、没药、三棱、莪术、钩藤、夜交藤、珍珠母和甘草,再配上针炙试上几天,再看看效果如何。”

锦绣默默地把这些药名在脑中过滤了一遍,这些药物都是活血祛瘀、消肿定痛、养血安神的功能,既然是祖传配方,应该有可取之处,于是点头,就用这些药物医治。

齐大夫自行给那卢侍卫做针炙,锦绣则抽空检查了药箱里的急救药物及手术刀具,发现羊肠线已快用光了,便叫来采月,让她陪她出府一趟。

采月睁大眼,“姑娘可要买些随身物品?只要知会婢子一声便是。”

锦绣说:“我需要买些羊肠线,你知道哪儿有卖吗?”

采月问:“姑娘要这个做什么?”

“用处可大着呢,哪儿有宰羊的?快带我去瞧瞧。”

采月想了想,“那些地方,婢子也没去过,听府里的妈妈们,那地方腌赞的很,姑娘金尊玉体,哪能去那种地方。要不这样吧,婢子给灶上的妈妈吱一声,让她给您买些回来,可好?”

锦绣点头,吩咐采月交代灶上的妈妈,必须得买出生7至8个月的绵羊和羊羔肠子,太小或太大的羊肠都不能用的。

采月点头,表示知道了。

? 锦绣又整理了药箱里的羊肠线,也没多少了,得省着点用才成。

今日里总算没什么事了,锦绣总算上了床小睡了一会儿,一觉醒来后,太阳都偏西了,连忙从床上爬了起来,让采月给她重新梳了个髻,再戴上一枚镶猫眼石的珠花,髻边再插上一支水晶珍珠珊瑚珠叉,叉子垂下几缕流苏,每根统苏又缀着枚小指大的宝石,端得精致无比,插摇拽在颊边,锦绣原本就生得清丽,唇红肤白,在珠饰的映衬下,格外精致。

采月由衷夸道:“姑娘,您真的好美。戴上这珠花,还有这簪子,看上去真的美极了。”

锦绣正想着心事,这一会子回过神来,发现头上戴着如此精美的首饰,不由愣了下,“这些首饰是从哪儿来的?”

“这是顾世子特意送过来的,姑娘,顾世子对您可真好……”

锦绣忽然起身,沉声道:“你说,这些全是顾东临送来的?”

采月呆呆地望着她,不明白王姑娘怎么忽然发起怒来,她陪着笑脸道:“是的,姑娘,顾世子眼光可真好,选的首饰可精致了,您瞧,戴在您头上,姑娘立马都变得精神百倍了。”采月很是羡幕锦绣清秀无比的端丽面孔,更是羡慕她能得到顾世子的青睐。

锦绣忽然把头的珠花和簪子全扯了下来扔到地上,怒道:“混蛋,我与姓顾的非亲非故,好端端的送我什么首饰?他不要脸面,我还要做人呢,立刻给我拿走。”

采月呆住,“姑,姑娘,顾世子一片好意……”

“屁的好意,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还在替父守孝中,与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他干嘛平白无故送我这些东西?这要是传扬开去,外人会如何看待我?一句私相授受就可以让我死无葬身之地。”锦绣越说越怒,发了狠地把妆台上的所有物品统统掀到地上,采月心痛至极,“姑娘,这胭脂可是顾世子花了30两银子买来的,啊,这个玳瑁梳头,这上头镶的可是……”

锦绣沉声道:“统统收拾干净了,全还回去。姓顾的东西,本姑娘可不稀罕。”

采月见锦绣气得双目喷火,虽觉得她气性大,不识好歹,可这些都不关她的事,只得默默地把地上的珠宝首饰拾了起来,默默地退了出去。

屋子里清静后,锦绣依然怒火重重,暗自咒骂着姓顾的不是东西,居然给她来这么一出,她知道姓顾的只是在讨好她,可放在不相干的人眼中,他虽然未娶,却是高高在上地侯府世子。她未嫁,却是替父守孝中,在守孝期间接受男人的首饰,这可是大罪,一句私相授受就可以让她被口水沫子淹死了。

再来,他们之间,可还横亘着杀父之仇,她就算不顾世俗礼教,也要顾及人论大纲,哪可能给接受他自认为的“好意?”

收拾了一肚子的心情,出了院子,采月又进来了,小心翼翼地道:“姑娘,照您的吩咐,全还给顾世子了。”

锦绣点头,压住心头的火气,“对不住,刚才不应该冲你发火。”采月是知县夫人派过来服侍她的,她却对人家大吼大叫,确实是件很不礼貌的事,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脾气大,不好相与呢。

采月连忙道:“对不住,这本是婢子的失责。只瞧着顾世子对您很是上心的样子,便没有多想。姑娘刚才说得对,姑娘身家清白,哪能私下接受男子的私物,那要是传扬开去,姑娘的名声可就毁了。”

锦绣略有些意外,“你小小年纪,也知道这些?”

采月有些脸红,她哪里敢告诉锦绣,她刚才也是一肚子气地找了自家夫人,夫人在听说此事后,却极是赞赏锦绣的做法,说了句“私相授受,可是了不得的重罪,这要是传扬开去,这王大夫的名声可算是毁了。所幸她是个知礼数的。”听夫人这么一说,采月才惊觉,她差点就害了王姑娘的名声,惊出了一声冷汗,赶紧把手里的东西一股恼地交给了成东临身边的侍卫。

锦绣问她:“东西都还回去了?”

“听姑娘的吩咐,全还回去了。”

“那就好。”

过了会,采月又回来对锦绣道:“姑娘,您要的羊肠子已经买回来了,你看要如何处置?”

锦绣起身,连忙道:“太好了,快让我瞧瞧去。”走了几步,又想到什么,又对采月道:“先暂时搁在厨房,麻烦那位妈妈用盐水加上碱浸泡,清洗干净后,再用硫磺烟?熏半个时辰,我一会儿就过去拿。顺便给你们报酬。”

采月双眸一亮,连忙应了。

等采月过后,锦绣跺跺脚,往顾炎的院子走去。

顾炎半坐在床前,齐大夫正在给他把换药,顾东临正立在床边候着,看到锦绣来了后,双眼一亮,连忙上前一步,“你来了?怎么不休息一会儿?”

锦绣连忙后退一步,心下恼怒,恶狠狠地瞪了他。

顾东临摸摸鼻子,忽然想到他问的话太过唐突了,不由讪讪地道:“齐大夫说爹爹伤口恢复很好,又吃了你的药,已无大碍了。锦绣,谢谢你。”

锦绣冷道:“锦绣区区草民,能给顾侯爷治病也是世子瞧得起我。如何敢言谢?也幸好老天保佑我,让顾侯爷活了回来,否则,顾候爷真要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和弟弟的性命恐怕也是难保了。”

第62章 就是私相授受

顾东临脸色一白,讷讷道:“当时情况危急,得罪之处请多多包涵。舒夹答列你放心,你弟弟我会让人好生照顾的。”

“多谢世子成全。”

一直不动声色听着他们二人对话的顾炎忽然开口问道:“临儿,你对王大夫做了什么?”

顾东临转头,脸色惊惶,嚅动着双唇,吱唔道:“锦绣与弟弟相依为命,孩儿担心锦绣离开金陵,无人照顾受伤的弟弟,所以派人把她弟弟带去了侯府使人照看着。”

虽然成东临把话修饰得漂漂亮亮,但瞧锦绣的脸色,及儿子心虚的表情,顾炎便知道,儿子肯定还做了其他天怒人怨的事来,不由一阵气怒,“你这个孽子……”

“侯爷,您胸前有伤,切忌动怒。”齐大夫连忙道,“世子虽做法激进了些,不过是担心侯爷伤情。锦绣大夫受了委屈,世子应当好生给锦绣大夫陪个不是。”

顾东临连忙对锦绣道:“是我不好,一时情急,做事欠考虑。还请……姑娘原谅我这一回。”

锦绣漠然道:“世子出身名门,又高高在上,区区草民,如何当得起世子的道歉?世子这可是折煞我了。既然顾侯爷已无大碍,那我是不是可以回金陵了?”

顾东临张了张嘴,陪笑道:“这一路上披星戴月赶路,你也没能休息好,等恢复了元气再走也不迟。”

锦绣不可置否,“出门的时候走得匆忙,药箱里的羊肠线快没了,刚才差人买了些回来。”她望着顾东临,淡淡地道:“我身上也没有银钱支付,劳烦顾世子帮个忙可好?”

顾东临“啊”了一声,问:“要多少?”他从怀里摸了又摸,掏出几张银票来,锦绣连忙道:“二两碎银子就足够了。”

顾乐临呆了呆,在怀里摸了半天,摸了一绽银子出来,“你先拿着,等回金陵后,我再好生重谢。”

“多谢。”锦绣也不推辞,拿了银子便走。

顾东临从后头追上来,“锦绣,还需要些什么,统统告诉我,我让人替你买?”忽然发现她乌黑的发卷着如意髻,却是连根簪子都没戴,不由问道:“怎么不带首饰在头上,难道我买给你的那些首饰不合你的心意?”

锦绣沉下脸来,淡淡的扫过顾东临那张玉树临风的脸,虽然觉得这个男人的皮相当真不错,却没有想到会这样的沉不住气。淡淡的笑了笑,锦绣向后退了一步,不着痕迹的拉开两个人间的距离。“多谢世子美意,那些钗环都很好,只是,锦绣人在闺阁,又怎敢私相收受,乞望世子体谅。”

锦绣冷淡地转身离去,再一次被顾东临拦了下来,他一脸的无耐与惶恐,“锦绣,我知道我对不住你,令尊的事,我已知道错了,也早就后悔了,可人死不能复生……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我都受着,但千万别别不理我……”顾东临一向跋扈惯了,这番自损威风的话说得很是坳口,说了一半不到,已面红耳赤,不知是什么滋味。0再来院子里虽然没有人,但随时随地都会有人进出,他想对锦绣诚肯道歉,可又怕被人瞧到,正在作天人交战之际,锦绣已走得老远。

……

锦绣把一把碎银子递给那灶上的妈妈,感谢她的顶力帮助,那妈妈接过厚厚碎银子,拿在手里垫了垫,心里乐开了花,虽说着客气话,但收银子的速度更快,拿人手短,对锦绣的吩叭更是一百听从,又按着锦绣的吩哗,刮去脂肪,取最里层的黏膜,以碱性溶液浸泡清洗,平整后以硫磺烟薰进行防腐,再分开大小,根据用途扭成不同数量的股线。足足忙活了一晚上才把弄成如绣花钱般粗细。

锦绣很是满意,又打尝了几个碎银子,得到那婆子的千恩万谢。

那婆子走后没多久,赵夫人便领着丫环进来,锦绣不敢怠慢,连忙把赵夫人迎入屋内。赵夫人身边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俏丽姑娘,头梳流云髻,戴珊瑚珠梅花簪子,豆绿色玉兰宫花,珍珠耳环,绞金银丝的吊翡翠项圈,整个人看起来明丽大方,齐额刘海下有一对微微上挑的浓眉,一双凤眼带着些许的傲慢,虽然没有落座,只是立在赵夫人身边,但锦绣也能感受到此人对自己的敌意与淡淡的不屑。

此人便是赵知县的千金,赵明珠吧。虽然知县只是小小的七品县令,但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也是了不得的官老爷了,太湖比不得权贵云集的金陵,这儿的知县是父母官,也是太湖上下除了顾炎之外最高的官员,也难怪赵明珠有这种傲气了。

&n?bsp;“我一向只喝白开水,所以并没有备茶,也只能委屈夫人陪我一道喝白水了。”锦绣拿了个表花瓷的杯子,倒了杯白开水双手递过去。

赵夫人笑着接过,“这有什么的,王姑娘太客气了。”她把杯子放到一旁的掐牙边拼接红木圆桌上,笑着对锦绣道:“听闻王姑娘一介女流却有如此高深医术,着实令我钦佩。前两日就想着前来拜访,可王姑娘却一直没得空,所以不敢贸然前来打扰。今儿个总算趁姑娘得空特意过来拜访。”她发现锦绣端坐于墩子上,双手交握于膝前,心下有着小小的讶异,不是说此人只是小门小户的医女吗?

赵夫人又放软了语气,“没有打扰到姑娘吧?”

锦绣笑道:“夫人客气了,锦绣不过是区区一介白丁,夫人能来,锦绣随时恭敬迎大驾,哪当得起夫人这拜访二字?”顿了下,又道“夫人您也知道我没见过什么世面,哪里就能让赵夫人说得上拜访二字了,这样乞不折煞锦绣了。”

赵夫人面露矜持微笑,忽然耳边听到一阵不屑地轻哼,赵夫人侧头,瞟了女儿一眼,忽然道:“只顾着说话了,都还没给王姑娘介绍,这是我女儿,小字明珠。明珠,还不拜见锦绣大夫。”

“王姑娘。”

锦绣笑了笑,对于赵明珠用鼻孔的见面方式并不以为意,微微地笑着,“赵姑娘你好。”

赵夫人望着锦绣,暗自打量着,确实生得好看,虽然穿着粗布衣物,也无法遮掩其天生丽质,也难怪那谨阳侯世子当成眼珠子一般对待,今天送珠花首饰,明日里让人送好吃的好用的,生怕怠慢了她。

而这王锦绣,看起来年纪还没有女儿大,却是一派的落落大方,眉开目郎,笑语嫣然,极其舒爽,虽只是穿着女儿不要的旧衣服,却被她穿出了明丽而端庄的颜色,如同蒙尘的明珠,无论如何也无法掩盖其本身光茫。

女儿虽然占据着些微的家世优势,但人家懂医理,又善于使用“欲擒故纵”,把那顾世子迷得晕头转向,眼里心里只有这位出身平民的王锦绣,再也容不得其他。

想到这里,赵夫人斟酌着用词,“冒昧问一句,王姑娘这身医术是跟谁学的?”

锦绣虽然不明白赵夫人好端端的来与她话家堂有何目的,但也知道此人应该还有虽的目的,于是稳扎稳打地道:“我王家世代行医,我这身医术亦是随父亲所学,可惜我愚笨,也只学了个皮毛。”

赵夫人也不是真的要与锦绣讨论这些不相干的事儿,闻言又自然而然地转了个话题:“原来王姑娘出身世代杏林世家,怪不得会有如此医术。失敬失敬。”

“夫人过奖。”

“王姑娘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医术,想必令尊更是厉害了。”

“夫人廖赞。家父去年便已仙逝。”锦绣脸上出现淡淡的伤感。

赵夫人睁大眼,先是愧疚地说着:“请节哀”的话,心情却立马飞扬起来,但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又一脸沉重地道:“那姑娘岂不还得守孝?”

锦绣点头。

赵夫人一脸唏嘘着,“看姑娘的年纪,应该还未及笄吧?唉,姑娘小小年纪便失恃,又要替父守孝,这未来的日子可要怎么过哟?”说着竟伤心地抹着眼睛。

王锦绣暗自腹诽此人的表演功底,面上却是伤感地道:“天无绝人之路,夫人不必替我担心。该怎样就怎样过,反正有技艺在手,也饿不死我。”

赵夫人点头,“那倒也是。只是女孩子这个时候失恃,总是让令人无限唏嘘。冒味问一句,姑娘订了亲没?”

锦绣淡淡地道:“还不曾。”

赵夫人一脸惊讶,心里浮出浓浓的喜悦,但面上却丝毫不显,又是长长一叹,“这没个长辈在身边,姑娘的婚事可要怎么办才好?这三年守孝下来,姑娘也已错过了适婚的年龄,这可怎生是好?”

锦绣觉得这人小题大作,我自己都不急,你这个太监急个屁,但嘴里却道:“姻缘天注定,到时候再说吧。”

赵明珠却忍不住开了口,“我看顾世子对你不错,又是送头面又是送吃的穿的,想必对王姑娘有情也有意呢,王姑娘觉得呢?”

赵夫人面色一沉,暗怪女儿的不懂事,但转念一想,又为女儿钦佩起来,这王锦绣在守孝期间,与顾家世子私自在一起,那就?是私相授受,不顾道德论纲,这要是传扬出去,哪个当家主母会同意此人进门?再来,金陵谨阳侯,那是何等的身家背景?

想到这里,赵夫人面有得色,立马蹙起眉,语气凝重:“你年纪尚浅,不知轻重深浅,这女孩子家最是注重的就是这闺誉,我也是一把岁数了,说句托大的话,与你娘只怕也是年岁相当的,这世上的男人虽都是喜新厌旧的,却在娶妻一向上,半点也是不会马虎的,你这一点子小小年纪,哪里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我且看你也是稳重的,心里必是有主意了,不妨说给我听听,看我是不是能帮得到你。”

王锦绣总算明白这对母女打的什么主意了,心里又好气又好笑,气的是这对母女自己打着见不得人的主意,偏还喜欢对她扣顶道德大帽子。好笑的是小小的知县千金,居然也想着攀高枝儿,打那顾东临的主意。这二人,一个傲气冲天,一个纨绔无比,无恶不作,若是凑到一起,那还真是有趣的紧。但面上却是板着脸严肃地道:“赵姑娘这话从何说起?我虽只是一介平民老百姓,却也知道女子私相授受可是要不得的大罪。我这孝期都还未过呢,如何敢论及自己婚嫁?更何况还与外男牵扯不清?我清清白白的做我的份内事,安安静静守我的孝,又如何与顾世子扯上关系了?赵姑娘这样胡言乱语,究竟存的是何居心?”

赵明珠不料锦绣居然不肯承认,一时愣住了,但很快就反应过来,“难道我还冤枉了你不成?昨儿个,顾世子亲自送了你一匣子首饰,我可是瞧得清清楚楚的,采月亲自送到你房子里的。王姑娘又作何解释?”

第63章 被穿小鞋

锦绣冷笑,她就知道,这姓顾的不安好心,现在总算露出真面目了,先是搞臭了她的名声,让她嫁不出去,到时候便只能任他搓圆捏扁了。0

“赵夫人和明珠姐姐如此为锦绣思虑周详,锦绣也想说一句真心话,当年爹爹在世的时候,便与锦绣说过女儿家的婚事定是要父母之命媒约之言,还一再的告诫过锦绣,女子当自持持重,不能学外头那些没个眉高眼低的戏子,把男女之事放在嘴上,那样的话,会惹人耻笑的。今日当着赵夫人的面,锦绣已然是说了不该说的了,还请赵夫人不要再问了,锦绣现在只想把弟弟养育成人,其它的走哪里算哪儿吧。”

“那你和顾世子……又是怎么一回事?”赵明珠疑惑地问。

锦绣这话暗地里是把眼前这个明珠小姐给绕进去的骂了,可是,就在她抬眼仔细的瞧这娘俩的,却发现这两个人根本什么也没听明白,这让锦绣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憋闷,看来,这对母女只是个棒槌。

于是,锦绣清清喉咙,一脸迷惑,“这与顾世子又有何关?人家堂堂侯府世子,一向眼高于顶。锦绣不过运气好,承蒙顾世子瞧得起,一路接了过来替顾侯爷看病。顾侯爷福大命大,伤势已经好转,顾世子一个高兴,便给了些赏赐,我和齐大夫那儿都有,难不成,赵姑娘觉得,还能有别的不成?”

赵明珠滞住,与赵夫人对望一眼,不知该如何接下话去。

锦绣又笑着道:“昨儿个顾世子确实送了好些金银首饰过来,他们这些权贵世家,总爱拿这些金银头面的做赏赐,我也习惯了。可我瞧了那些都是僭越之物,再来又在守孝期间,如何敢要,今儿早上,已让采月如数退了回去。”

赵氏母女愕然,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也笃不定锦绣说得是真是假,赵夫人笑了笑道:“当真如此么?唉呀呀,真瞧不出来,你这孩子,小小年纪却是如此的稳重,可真是难得。明珠,你瞧瞧,你瞧瞧,你还比人家王姑娘大呢,王姑娘却比你还懂事。知道什么东西该要,什么东西不该要,你可得多学着点。”

赵明珠不以为然,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略略抬高优美的下巴,近乎挑剔地打量锦绣。舒夹答列这人虽然长得还不错,但,她堂堂知县知金的身份,与一个低贱的老百姓相比较,传扬出去,也太没面子了。

赵氏母女总算走了后,锦绣揉揉自己的脸,在心里叹气,与这些官太太们打交道,可真是累呀。

想着顾东临那混人的作为,又气不打一处来,幸好这是太湖,离金陵有数百公里远,若是在金陵,他来这么一招,她的名声就给全毁了。她抛头露面开堂坐诊已经受人病诟了,偏这人还大胆到公然送首饰给她……越想越气忿,锦绣发誓,这家伙真要敢乱来,她就一针刺死他。

……

谨阳侯顾炎节制江浙两地军务,官拜从一品,又是世袭侯爵位,这回征讨太湖水寇,眼看胜利在望,却不料悍匪居然不顾身家性命,如同疯虎般玩命。顾炎身边铁卫亲兵不少,却也无法抵挡两百悍匪围攻,所幸铁卫忠心,誓死保护顾炎拼死冲出包围,虽捡得一条性命,却也受伤颇重,情况危急,回到知县衙门请大夫也耽搁了些时辰,再来去请大夫的人又脾气暴烈了些,以至于那被抓来的可怜的大夫吓破了胆,在给顾炎疗伤时一时马虎,伤口没能清理干净,以至于感染化浓引发严重晕迷。

说起来,这顾炎的伤势也并不严重,有齐大夫足够矣。而那名卢侍卫,以过几日的针炙,脑部血块散去,听说那卢板牙也渐渐能看到些许模糊影子,心下松了口气,也暗暗配服齐大夫,不愧为金陵名医,确实有几下子。

锦绣觉得,再继续呆在这儿,也没那个必要了。第二日清晨,锦绣吃了早饭便准备去找顾东临,偏偏在经过花园一角时,看到一袭桃红妆花遍绣花地蓝褙子的赵明珠正拦着顾东临说着什么,隔得较远,锦绣不大看得清楚,但赵明珠打什么主意,锦绣还是知道一二,心里暗笑,不动声色地转身离去。

偏偏,顾东临眼睛生得就是尖,就那么一晃,便瞧到了锦绣的身影,连忙撇下赵明珠,冲着锦绣的背影叫道:“锦绣?”他蹬蹬地奔了过来,“这么一早,你要去哪?”

“本来是想叫采月的。”锦绣发现跟上来的赵明珠正不满地瞪着自己,淡淡地道:“看到你正与赵小姐说着私密话,也不好打扰,便打算折回去的。”

顾东临急急地解释道:“我原本是要去爹爹那儿,意外碰上了赵小姐,也只说了几句话而已。对了,你找齐大夫有事吗?”

赵明珠脸色有些难看,忍不住道:“世子……”

顾东临却不耐烦地道:“赵姑娘,你不是要给令祖采露水泡茶吗?就赶紧去吧,再是耽搁下去,露珠都没了。”

赵明珠跺脚,又甜甜地笑道:“没事的,今儿采不到明日再采……”

顾东临看都没看她,只瞅着锦绣道:“你找采月做什么?”

“肚子有点儿饿,想让采月帮我弄点儿吃食。”

顾东临面色一变,“我不是交代了赵夫人好要好生照顾你么?这么一大清早了,居然还没有送早膳到你屋里?”

锦绣连忙道:“世子多心了,早饭已经吃过了,只是我不大吃得下,所以想着差了采月去外头给我买些点心回来。不过采月却不知哪去了,所以……”

顾东临脸色越发难看,瞪了赵明珠一眼,“刚才我还瞧到采月,说是奉你的命令去外头给她买针钱。赵姑娘,我记得采月是服侍锦绣的吧,怎么又给听起你的差唤来了?”

赵明珠一时无措,吱唔着解释,“府里人手不够使唤,所以,我,我这才叫了采月替我跑个腿。采月原本就是我母亲的丫环,难道我不该指指她?”说到最后,赵明珠又理直气壮来,瞟了锦绣一眼,“采月是我府里的下人,又是签了卖身契的,当然要听我这个主子的吩咐,这有什么不对吗?”

顾东临冷笑一声,正待说话,锦绣已笑吟吟地道:“赵姑娘说得极是。采月是贵府的下人,当然得听贵府的使唤。顾世子,令尊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我想也该起程回金陵了。不知世子有何安排?”

她虽然只是平凡老百姓,赵夫人是没有义务让人服侍她,但既然受了谨阳侯的委托,赵夫人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如今却来这么一出,可就是打谨阳侯的脸了。就算锦绣不发作,依顾东临的性子也会发作出来。不过,她想的是反正就要离开太湖了,还计较这些做什么。若是怂恿着成东临替她出这个头,这赵氏母女估计还会把气撒在她身上,得不偿失,也没那个必要。

顾东临瞪了赵明珠一眼,对锦绣陪笑道:“这个不急,等会子我与爹爹商量再作打算。你不是还没吃饱吗?想要吃什么,我差人去外头给你买回来。”

“谢了。随便吧,除了不吃酸的外,我不挑食的。”

顾东临狠狠点头,锦绣不再说话,转身就走。顾东临连忙叫住她,一边搓着手一边搔着头,“你要去哪?”

“回屋里休息。”

“今日里天气还不错,干脆,我我带你去外头吃好了。”

“不了。”也不瞧他,径直往外头走去。

顾东临想叫住她,可又没那个胆子,只得在原地跺了脚,心里猫抓着难受。发现赵明珠还立在原地,世家公子的脾气冒了出来,恶气恶气地道:“看什么看?再看当心爷挖了你的眼珠子。”

赵明珠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样的恐吓,直吓得面色发白,顾东临却不再看她一眼,径直离去。

……

中午的饭极全是清一色的酸菜,锦绣蹙了眉头,面色不豫地望向采月。

采月心里忐忑不安着,忍不住道:“姑娘,我去了厨房,也就只有这些菜了。”声音越说越小,竟不敢与锦绣的目光相迎。

锦绣心里轻哼一声,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越发觉得这赵氏母女还真上不得台面,就算要排除异已也不是用这种笨办法吧?真不该如何说她们了。

“算了,撤了吧。”她起身,披上一件半旧的苹果绿的织金缎宽腰褙子,这衣服穿在身上,严重的不合身,前两天的衣裳都还不错,今日里的衣裳便成了这副模样了,也不知与哪个奴婢那捡来的。不过管他的,反正穿出去也是打赵家千金的脸,她是无所谓啦。

在后院里晃来晃去,最终又晃到顾炎跟前,顾炎已经能下床走动了,穿着墨蓝直缀长袍,身上并无多余饰纹,但袍摆边缘的刺绣却是精美绝论,不由心头大赞,这才是真正的权贵之家,从不在打眼处显摆。

第64章 刁难

与顾炎施了礼后,问了下伤势,顾炎笑道:“已没啥大碍了,多亏了齐大夫和王大夫。”看到锦绣身上的衣裳,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锦绣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说:“既然如此,这儿也没我的事了,锦绣也该回金陵了。”

顾炎颔首,“为了顾某之事,可耽搁两位大夫不少大事,顾某深感过意不去。等会子就把东临叫来,让他安排着护送你们回去,这样可好?”

锦绣施礼,“多谢侯爷。”她又笑道:“请问侯爷,今日里没什么要紧的事儿吧?”

顾炎问:“王大夫可还有其他要事?”

锦绣笑道:“其实也没什么的,就是觉得出来匆忙,也没个换洗的衣物,我原先那套衣服也早已坏了些线头,这些日子一直穿着赵小姐的衣裳我也过意不去。这便想着去街上买两套衣裳回来,否则要是再穿上赵小姐的衣物回金陵,也是不大妥当的。”

打量锦绣身上不伦不类的衣裳,顾炎脸色不是很好看,颔首,“是顾某疏忽了。顾平。”

一个在旁边候着的年约四旬的男子上前两步,恭敬地道:“侯爷请吩咐。”

“你去外头请裁缝进来,给王姑娘量量身子。这事儿交给你办,虽然夫人不在这,但也务必给我办得妥妥当当。”

顾客恭身说了“是!”

锦绣有些不好意思,“顾侯爷,不必这么麻烦的。我想外头应该有卖成衣的,我直接去买两套回来便是。何必兴师动众赶做?何况,现做也来不及了。”

“来得及的。”说话的是顾平。他恭敬礼貌地对锦绣道:“王姑娘,您救了我家侯爷的命,却让你受委屈了,是小的没有安排好。王姑娘先回屋子里等候,小的立即去叫裁缝进进给您量身子。”

锦绣也不推辞,“如此,那就多谢了。”向顾炎施了一礼后,“锦绣先告辞了。”走了两步,又折了因来,笑眯眯地道:“顾管家,帮人帮到底,麻烦您出去的时候再顺便带些吃食回来,我不挑食的,就是千万别放太多醋。麻烦您了。”

顾平目瞪口呆,而顾炎却面色猛地沉了下来。

锦绣却心情大好,心满意足地回了自己客居的小院子。舒夹答列

晚上,四五个丫头齐齐上了一桌子的菜,菜式丰富到暴,碧绿的炒青菜,一盅老鸭冬瓜汤,一盘白水蘸酱油龙虾,一般素炒卷心菜,两荤一汤一素,菜式也丰富,她笑眯眯地对领着的陌生丫头道:“这菜是从哪儿端来的?”

那小丫头恭敬回道:“回姑娘的话,顾管家差人去外头天香楼点的菜。顾管家说过了,大约两住两日,便可起程回金陵。要婢子转告姑娘,姑娘受得委屈,侯爷会替您讨回来。请姑娘安心住下来。”然后对锦绣恭敬地福了身子,“婢子冬暖,是顾管家亲自买来服侍姑娘的。以后,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婢子便是。”

不愧为boss级的人物呀,说话行事还真是有章有法。赵府的人怠慢了她,顾炎表面上不吭声,但却让下人去外头买菜买饭买衣服买婢子,这要是传扬开去,岂不是让赵夫人更没面子么?

堂堂知县夫人,居然心眼狭小到与一个女大夫斤斤计较。

天香楼的膳食还真不是盖的,锦绣总算饱餐一顿,腼着快要撑掉的肚子,在小院子里来回踱步,以助消化。

眼总算肚子不是太撑了,锦绣这才进了屋子,准备睡觉。偏偏,才躺下没一会儿,便有人急急忙忙地来拍门,冬暖就住在外头的梨花橱里,披了衣裳开了门后,原来是赵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说赵夫人忽然得了急症,肚子痛得死去活来,想要锦绣前去瞧瞧。

锦绣不喜那赵夫人的,但住在人家的地盘上,也不得不低头,在冬暖的服侍下穿下衣裳,梳好头,便往赵夫人的院子里走去。

赵夫人的院子灯火通明,但屋子里却没几个人服侍,除了两个婆子两个丫头外,就只有赵明珠正焦急地踱着步子,见到锦绣后,不悦地道:“王大夫,你怎么现在才来?这架子可真够大的。是不是我娘身份比不上顾侯爷的身份所以不屑过来?”

躺在床上的赵夫人轻斥:“明珠,不得无礼。”

赵明珠用鼻孔哼了声,“王大夫,请吧,我娘肚子痛了有好一会子了。劳烦王大夫仔细瞧瞧。”

遇上这样的脑残只顾眼前快意恩仇的?女人,锦绣连气都懒得生,提着药箱越过落地对折樟木绣海棠花卉屏风,但,进去后,就愣住了,又一道四折落地屏风挡在跟前,屏风前摆着张桌子和凳子,有婆子正拿着红线迁过屏风,放到桌上,锦绣愣了愣,不明白他们这是在干什么。用疑惑的目光望向赵明珠。

赵明珠一脸的钦佩与祟拜,“听闻王大夫医术超群,望闻问切所向披霏,传说中,真正的杏林高手,隔线把脉就能诊出病情,我想,王大夫医术如此厉害,就想趁此机会见识一下隔线把脉的功夫,王大夫,就给我露一手,可好?”

锦绣听得啼笑皆非,这赵夫人,如果真的肚子痛得厉害,哪会纵容女儿整出这么些事来,料想是这对母女想着法子坏她的名声罢了。

外人都传她医术超群,被传得多了,也就传得出神入化,她们不相信她会有此医术,便想趁此机会整她一番,让她下不了台。

隔线诊脉她只是听说过,但并没有真正施行过,也觉得这也太离奇,太不科学了。在现代,再高明的大夫也要确诊病因,依赖高科技仪器诊病,更别说古代的大夫了,望闻问切是必不可少的,就算顾忌男女有别,再高明的大夫也不可能真正做到隔线把脉吧?

或许宫中的贵人有机会受此待遇,但她也曾听许大医提起过,给京里的贵人们看病,讲究些的人家也不过是拿了屏风遮面,也要把手伸出来,在手腕上放上帕子让大医诊脉。这也只限小病而已,真正的重病,就算是公主级别的人物,也得面对面让太医诊治。

而这区区县令夫人,也想来这么一出,锦绣除了啼笑皆非外,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无力,只觉那赵知县这辈子的官场生涯,也就到头了吧,娶了个不知所谓的老婆,生了个这么不知轻重的闺女。

赵明珠一脸期待地望着锦绣,声音很是甜美可人,“王大夫,就给我露一手吧,让我和大伙也开开眼界?”

她王锦绣是何许人矣,说好听些,是震宠辱不惊,说不好听些,就是能屈能伸矣,这区区小小的刁难,她还不放进眼里呢。

赵明珠想要她名声受损,颜面尽失,也打错算盘了,这个年代,就算真的有隔线把脉的能人,她也是不稀罕的,她确实不会这个高难度的玩意,难不成传扬出去,她就真的会名声受损?

锦绣提起药箱,淡淡扫了赵明珠一眼,淡淡地道:“悬线把脉可是真正的不传之秘,锦绣不才,穷尽一生恐怕无缘学到此高深技艺了,惭愧的很,恐让赵小姐失望了。赵小姐另请高明吧,锦绣学艺不精,不敢在此献丑。就此告辞。”

走了没两步,赵明珠拦下她,质问:“你不是医术超群吗?怎么连这起码的本领都不会呀?难不成,是名不副实?”

锦绣并不动怒,淡淡的拍开她的手,“是否属实,那要等到赵姑娘生病的那一天才有机会见识了。”

“你,你居然咒我?”

“岂敢。”锦绣不想再鸟她,提起药箱就走。

赵明珠怒及,她长这么大,一向是别人巴接她,还从来没有被人如此怠慢过,伸手就抓了锦绣脑后的头发,用力往后一扯,然后再往前一推。

赵明珠对着老天发毒誓,她虽然用了点力,但也没有用全力,可偏偏,这王锦绣居然就那样踉跄撞到前边的木柜上,发生巨大声响。

六尺高的琅珐云纹衣橱上有十二方小铁锁的木柜,这抽屉只是放着平常的衣服鞋子巾帕之类的,抽屉并没有锁,但突出来的匙孔却支到外头,锦绣好死不死地撞到上这铁制的匙孔上头,脑袋撞出了个大包,血浸浸的,当场就软软倒在地上,半天没能爬起来。

一道跟过来的冬暖尖叫一声,一边扶了锦绣一边尖叫:“姑娘,姑娘,您没事吗?”

锦绣半趴在地上,捂着额头,半天没有吱声。

屋子里的婆子面色也略有不安,不由望向赵明珠。赵明珠冷嗤一声,“装得可真像,这儿又没外人,装给谁看呀?”

锦绣越发痛苦了,冬暖吓得六神无主,忍不住瞪向赵明珠,哭道:“赵姑娘,就算您看王姑娘不顺眼,可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吧,王姑娘可是顾侯爷的救命恩人。奴婢奉命跟在姑娘身边侍候着,如今,王姑娘在婢子跟前出了事,您要婢子如何向侯爷交差?”

赵明珠不屑地道:“她一个小小的医女,能有多大本事,顾侯爷明明就是齐如月大夫治好的,与她何关?”瞪着锦绣,不屑地道?:“诂名钓誉。”

第65章 离开

赵夫人却连忙从里头出来,她比女儿多了一份考量,这王锦绣不管是否真有几分医术,但顾侯爷确实很礼遇她是事实,不但亲自买了丫环服侍,还让人给她裁衣服,甚至吃饭也是去外头酒楼里订餐,不管顾世子对她究竟有几分真,但顾侯爷都这么礼遇她是事实,她受顾侯爷所托好生安排照顾王锦绣,如今却让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受了伤,这要如何向顾侯爷交差?

赵夫人总算想到这一层厉害,可惜她明白得太迟了,外头的人听到冬暖的叫声后,已冲了进来,为首的人居然是顾东临。舒夹答列

这儿可是赵夫人的卧室,平时候除了赵知县外,并无任何外男进入。而顾东临却不管不顾地冲了进来,赵夫人吓得惊叫一声,正想着往屏风后面躲去。却又想到屋子里这么多人,这顾东临擅闯知县夫人卧房,可是大为失礼的事,就算他贵为侯府世子,也经不起世俗的问责,于是又理直气壮地道:“世子,您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怎可擅闯妾身卧房?”

成东临哪去理会她,抱着锦绣就往外冲去,边走边喊,“都死人呀,还不快去把齐大夫叫来。”

锦绣原本只想来个苦肉计的,好迫使顾炎给赵知县施加压力惩罚这对脑残母女,所以这才顺着赵明珠的力道撞上柜子,哪知顾东临居然就那样堂而皇之地冲了进来,再被他这么众目睽睽之下这么一抱,她还要不要做人呀,于是使劲地挣扎着,“放我下来,我没事的。”

锦绣挣扎得太厉害了,顾东临没法,只得把她放了下来,锦绣一边摸着额头,一边怒道:“男女授受不亲,你怎可如此猛浪坏我清誉?”

顾东临叫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顾那些虚礼,你有没有怎样,快让齐大夫瞧瞧。”他见锦绣额头撞了一个大包,看着还有血丝浸出,这在锦绣白皙的脸上看起来格外渗人,不由急了,连忙道:“好端端的怎么撞成这样了?是谁干的?”

冬暖连忙添油加醋地说了是赵明珠干的。再加上赵明珠刻意刁难锦绣的事儿一股脑地说了,顾东临脸色铁青,勃然大怒,狭长的细眸迸射出森森的冷意,咬牙骂道:“腌赞妇人,不得好死。”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锦绣也就见好就收,回到自己屋子里,回到小院子里,拿了外创药来让冬暖给她上药。

冬暖一边给她小心上药一边忿忿地道:“姑娘,那赵夫人母女怎么好端端的总爱针对您?”

锦绣在心里冷哼一声,但面上却轻描淡写地道:“你没到我身边之前,赵夫人和赵小姐便过来问我,顾世子可否娶亲。”锦绣微微蹙了眉,一脸自责,“也该怪我,觉得赵姑娘太过唐突了,有违女子妇德,便劝解了她两句,大概就惹得赵夫人不快吧。舒夹答列”

冬暖先是不解,“顾世子是否娶亲,与赵夫人何关?难不成,她还想把赵姑娘嫁给世子不成?”过了会,她又睁大眼,“难不成,赵小姐想嫁给顾世子?”

锦绣淡淡地道:“赵姑娘虽然行事跋扈了些,可总归是未出阁的官家小姐,咱们也不能因私人恩怨就坏人家名节。”她看了冬暖一眼,轻道:“虽然气忿赵小姐的作为,可同为女子,我也知道名节对女子的重要。赵小姐与顾世子的事,你千万得守口如瓶。”

赵明珠看上了顾世子,所以撺缀着赵夫人跑来与王姑娘打探消息,而王姑娘觉得赵小姐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居然明张目胆打探外男,有违妇德,与是劝解了两句,就这样得罪了赵夫人母女。冬暖明白了事情的原由,对赵夫人母女越发鄙夷,越发觉得王姑娘品性高洁。

当天晚上,冬暖服侍了锦绣睡下后,便被一个小丫头叫了去,说是顾侯爷有事要问她。

……

翌日,锦绣起床后,冬暖进来服侍,一边给她梳头一边道:“姑娘,昨晚侯爷和世子商议过了,侯爷身上的伤也已大好,太湖的战事也大至结束,只余下安抚百姓,处置被俘虏来的水寇,侯爷还得过段日子才能起程回,这回仍是世子护送您和齐大夫一道回金陵。世子要婢子给您收拾收拾。”

锦绣并不意外,随口问道:“今日什么时候起程?”

“世子说了,一切以姑娘方便为方主。”

锦绣点头,望着镜子里,冬暖正拿了一枚象牙白玉兰珠花插于发间,问:“这珠花是打哪来的?”

冬暖轻声回答:“是灶上的胡婆子买来孝敬姑娘您的。”她望着锦绣,生怕她不相信似的,“姑娘忘了,前儿个姑娘免费给胡婆?子的儿子看病,还给胡婆子做了火罐,这胡婆子出于感激,特意去外头买了些礼物送给姑娘。”

虽然锦绣不识好货,但这珠花看起来也不是普通人就能佩戴得起的,用蜜蜡制作,中间镶了一颗南珠,光这南珠就能值些银钱了。区区一个灶上的婆子,如何能买得起?

“那她怎么选这种颜色?”

冬暖滞了一会,才小声道:“那婆子是个有眼力的,不知打哪听来的说姑娘正在守孝期间,所以才买了这个颜色的。姑娘,就算要守孝,可总也得戴点首饰在头上呀?不然多寒碜呀?您说是不是?”

锦绣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算了,既然冬暖说是胡妈妈送的,就当作是吧,实在没必要再纠结这些小事儿。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冬暖服侍锦绣吃饭的杯碗声响,吃得差不多后,冬暖这才觑了锦绣一眼,轻声道:“姑娘,昨晚赵夫人那,可是闹腾得惨了。”

其实,昨晚那边的动静,锦绣也是听到了的,不过她可是有格调有气度的女子,才不会学那三姑六婆跑去打听墙角呢,于是翻了身,继续睡觉。

她被顾东临千里迢迢地捉来给他老子看病,如今她还受了委屈,顾炎总要给她个交代才成。“哦,究竟怎么回事?”

冬暖一脸的幸灾乐祸,“昨晚侯爷召见了赵大人,也不知与赵大人说了什么,出来的时候,赵大人走路都是虚的。赵大人去了后院,过了没多久,赵夫人的院子里便听说赵大人给了赵夫人几巴掌,把赵夫人给打晕过去了。赵小姐也被赵大人狠狠教训了。今儿一大早,听说赵大人就把赵小姐送回陕西临潼老家去了。说要请赵老太太作主,给赵小姐安排婚事。”

锦绣“哦”了声,没有再多说什么,冬暖还有一肚子话要说,但见锦绣这般冷淡,也不好再继续往下说,又转移了话题,“姑娘,今早赵大人还差了位体面的妈妈过来,说要给姑娘陪罪,还送了好些礼物过来,因为那时姑娘还没起来,我便回绝了她,让她迟会儿再过来。想必她也快来了吧。姑娘可是要见她?”

锦绣想了想,说:“也好,等会子那人过来你就替我收了吧。我就不出面了。”那赵夫人母女脑残,连累赵大人跟着受牵累,心里甭提有多恼恨。如今差人来给她赔罪,一来也是给她陪罪,二来嘛,也是做给顾炎看的。她与这赵夫人无冤无仇的,如今这对母女也受了惩罚,她也得见好就收。收了赵知县的赔罪礼物,也是变相地告诉顾炎,对于赵夫人母女的所作所为,她并没放心上。而他替她作的主出的头,她也心领了。

……

临走之际,锦绣又细细交代那个卢侍卫,让他在二十天后,开始试着做复健,把一整套动作交给他后,反复叮嘱道:“……做复健确实会很痛的,但为了早已康复,也必须打起精神忍痛做,否则时日一久,你这只手就再也伸不直了。切记,一定要按着我的照做,千万别怕疼。”

那卢侍卫点头,一脸的感激之意,“姑娘,您的大恩大德,卢某没齿难忘。”末了,又红着脸塞了个红木长小盒子给她,小声道:“这是再下的一点儿心意,还望笑纳。”

锦绣愕然,虽然不明白这里头装的是什么,但这小盒子做工精致,一看就是女儿家惯用的东西,并且价格也不便宜,虽说她是免费给她做手术,但相信回到金陵,顾家肯定不会吝啬这些报酬,这些人虽说做顾炎的贴身侍卫报酬颇高,但随时随地都会送掉性命,她又怎好收他用生命换来的礼物呢?

锦绣婉拒了他,嘱咐他好生养伤,千万记得要坚持不懈做复健,不能马虎,不能偷懒,更不能怕痛。

卢侍卫强行把那红木盒子递给她,红着脸道:“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务心收下。”他搔搔头,不好意思地说:“我一个大老粗,也不知该买些什么,只想着姑娘是女儿家,便按着那掌拒的推荐,买些了盒胭脂回来,姑娘,您一定要收下。否则,放到我这儿,也是白白浪费了。”

胭脂?那就更不能收下了。可江侍卫一脸的紧张与不安,锦绣又心软了,算了,他确实是个大老粗,未必会想到另一层意思,只不过是感谢她给他接好手筋而已。

“既是你给我的报酬,那我便收下了。”锦绣笑眯眯地道,“我倒是衷心希望,这一辈子只收你这么一次礼物。”

卢侍卫先是黯然,再来又是感动,又是一叠声的感谢。

而那名因脑部受伤视力受损的侍卫,齐大夫施针与药物双管齐下,几天过去?,居然真的恢复视力了。

锦绣来的时候除了一个药箱外,什么都没有带,但这回回去,林林种种的物品居然载了一马车,望着齐大夫马车里那两个不大的小包袱,锦绣忽然感到汗颜起来。

顾东临一身宝蓝色茧绸箭袖劲装打扮,头上只挽了个髻,脚蹬黑色软底靴皮靴,太湖初冬的天气还不算太冷,他身上只披了件薄薄的玄黑披风,上头略略绣了一只苍鹰。腰上还佩着把三尺长的剑。

当锦绣主仆大包小包拧着物品出来时,他抢先一步上前,接过锦绣手上的包袱和药箱,一股脑地放到豆绿色鲛纹纱窗帘的马车里,前后殷勤至极地照顾着,“你头上还有伤,不能长徒颠波,我特意让人在车子里铺了张床。”

车箱内布置舒坦,镏铜莲花纹路的火炉子放在角落里、小巧的四方磁石几子,靠窗的一边是三尺宽的小床,上头铺了厚厚的毛毯及折叠齐整的锦绸被及一个枕头,床底下则摆放着茶壶马桶等物,另一边则是一尺宽的长凳子,上头也铺了厚厚的垫子,而锦绣和冬暖的包裹则一脑堆放到角落里,行李虽多,但冬暖很会摆放,车内倒也宽蔽,并不显拥齐,果然是既能坐又能睡,布置还算周到。

锦绣对这人的怨恨少了些许,没什么话言话语的就上了车子。

第66章 冤家路窄

与来的境况不同,回去的速度简直要把路上的蚂蚁踩死的速度进行,锦绣崔了无数回,让顾东临走快些,顾东临总是打着哈哈说,“慢些好,来的时候太过匆忙,看把你累的……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好嘛?”

锦绣黑着脸道:“我平时坐堂一天能有15两银子进账,你自己算算,让我损失了多少银子?”她也不想弄得斤斤计较,但没办法,锦玉离开她十多天了,也不知在侯府被照顾得怎样了。0还有,锦绣药铺没了她坐镇,收入锐减肯定要找他算账的。

顾东临笑嘻嘻地道:“没问题,等回去后我加倍赔给你。”顿了下,又对齐大夫道:“齐大夫也一样,回去后,我定要重重酬谢。”

齐大夫笑得很是和气,对着窗外的顾东临拱手道:“如此,老朽多谢世子。”

顾东临眉开眼笑地望向锦绣,锦绣哼了一声,放下窗帘,倒头睡觉。

冬暖悄声道:“王姑娘,世子对你可真体贴呢。”

锦绣眼睁,沉声道:“不许胡说。他不过是瞧在我给他父亲看病的份上才会如此。他是堂堂侯府世子,我只不过是身份卑微的普通大夫,八竿子打不着的,要是你这话传扬出去,还道我不知检点攀龙附凤与人私相授受呢。”

冬暖心头一悸,这王姑娘平时候看着随和,可某些时候,只要沉了脸色就有种凛冽的光茫,使得她不敢造次,讷讷地道:“是婢子多嘴了。”其实她早就看出来了,顾世子对这个王姑娘是无比讨好的,相信这儿的每一个人都看出来了。但王姑娘却从来不遐辞色,冷淡而疏远,而顾世子却不以为意,仍是笑脸相仰,反而还处处体贴照顾她,一会儿怕她淋到雨,一会儿怕她吹了风,客栈打尖的时候,一律要上房,把最好的一间让给王姑娘,吃饭点餐,全是符合王姑娘的口味……堂堂侯府世子能纡尊降贵做到这种地步,冬暖都感动不已,怎么王姑娘仍是不为所动?当真是铁石心肠了。

不过,听王姑娘这么一说,冬暖又觉得王姑娘疏远顾世子是有必要的,主要是双方身份太过悬殊,王姑娘却能把持住自己,不像那赵县令的千金,平白做些不切实际的白日梦,还做出不登大雅之堂的小动作,只不过是徒惹笑柄罢了。而王姑娘,却能在顾世子万般热心对待的情况下,还能保持冷静与理智,也着实不简单了。

锦绣觉得,他们一行人跟本不叫赶路,完全是出来踏青的,走得慢不说,每过两个时辰,还会停下来歇歇脚,吃些野味。0虽然这样特耽搁时间,但反正又不是让她承担一路上的开销,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得了。

在第二天晚上在一间客栈打尖,掌柜却告知顾东临,整间客栈已被一位客人包了下来,请他们另行安排,顾东临倔脾气上来了,二话不说,豪气地从怀中掏出一绽10两重的银子搁在柜台上,发出重重声响,“这是定金,立即给我安排三间上房,三间通房。明日再另行结账。”

那掌柜看了银子眼都直了,但又顾忌着什么,陪着笑脸对顾东临道:“客倌,不是小老儿把生意往外推,而是刚才咱店里来了位大人物,人家已经给了小老儿二十两银子,包下了整间客栈,小老儿实在不好作主呀。”

顾东临道:“那位客人呢?在哪?你带我去见他,我与他商量商量。”

那掌柜还犹豫着,但顾东临已不耐烦了,拿出昔日的纨绔本领,斜着一双眼,用鼻吼哼着气:“快带我去,小心爷让人拆了你这客栈。”

那掌柜哭丧着脸,他不知顾东临的身份,但身边有二十多名身形高壮的带刀侍卫,一个个骑的马儿也是健壮抖擞,想必身份不会低到哪里去,于是只能打起精神来,带了顾东临去了楼上。

过了一会,顾东临身边的一名侍卫出来让大家进客房休息。侍卫们赞了两句,“公子可真有本事。我还以为今晚要在外头露上一宿呢。”

另一名侍卫下意识看了锦绣一眼,傲然道:“那是,咱们公子可不是一般人。”

这群侍卫长年跟在顾东临身边,这些日子自家公子在锦绣跟前溜须拍马,又是讨好又是百般照顾,而这个锦绣药铺的女大夫却总是仗着救过自家侯爷一命而大摆架子,这令他们十分不悦,不敢公然排济锦绣,但平时候言语里总要把自家公子夸上一遍,好让这个眼睛生头顶的女大夫看清自己的身份,别总把自己当根葱。

锦绣充耳不闻,整理了身上的衣裳和头发,从车子里下来,冬暖提着药箱,也跟在锦绣身后,一道来到厢房。

望着?楼下那群高声大气喝斥掌柜的顾东临,二楼角落里一个男子淡淡地旁边侍立的下属,“这就是谨阳侯世子顾东临?”

“是的。前阵子谨阳侯征剿水寇受了重伤,太湖县一干大夫束手无策,还是顾东临从金陵带了两名大夫过去,才使顾炎起死回生。刚才小的瞧到了一个提着药箱的,想必便是那金陵名医吧。”

“金陵是我大周陪都,论繁华程度,倒不输给京师。想必大夫医术也是不错的。”

“九爷说得是。那日九爷被袁正芹那竖子所伤,不也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大夫给救下了?”

说起那个女大夫,九爷就一肚子火气,声音忍不住沉了下来,“据闻还开了药铺,叫……什么来着?”

“这个,属下也不大清楚。”其实,朱棒槌是知道的,但觉得九爷堂堂大男子汉,偏要因一时的意气之争为难一个弱女子,着实有损九爷威严形像。还是不要告诉九爷的好。

九爷摸着下巴,望着楼下顾东临毫无形像地大吃海喝,虽然不屑,倒也羡慕。能活得如此恣意的,这家伙也算是独一份了。

木质的梯楼响来一阵脚步声响,九爷耳朵一竖,他耳力一向好,听这脚步声便知道上来的是两名女子,漫不经心地望了过去,刚好与锦绣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

到底两世为人,冷静功夫还是有的。

虽然在这种地方碰到此人,确实会吃惊一把的,但锦绣很快就镇定下来,很快就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

似乎眼前这人,真的只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九爷眯眼,怒气再一次浮上俊挺的面容。

初次见面,这女人一副根本不把他放眼里的态度,让他很是不满。但那时候只一心认定她有眼不识金镶玉,所以不与她计较。

但第二回在成家庄,子煜的地盘上,仍是把他视作空气的态度,让他格外不爽。

他长这么大,还从未受到过如此冷遇。

这个可恶的小女子,真真是可恨到极点。

在这种地方再次见到那人,锦绣甭提有多晦气。不过想着反正也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就算他不满自己,明日一过,也不会有任何交集,于是又释然了。

因男女有别,锦绣并没有在堂子里吃饭,而是和冬暖一道在房间里吃了,还洗了个美美的热水澡,便早早把门拴了,上床休息了。冬暖和她一道睡下,却一时睡不着,与锦绣说起话来,“姑娘,刚才婢子出去的时候,碰到了客栈里的另一伙客人,那些人个个腰到膀圆的,气势十足,想必那主家也是非凡人物了。”

锦绣“唔”了声,她进来的时候就发现那男人了,凭她两世为人的眼力与直觉,那家伙肯定有着不俗的身家。那群手下,虽然都穿着短打衣裳,但个个都腰佩长刀,想必那个目生头顶的家伙也是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物。

冬暖又小声道:“世子可真是厉害,也不知道是如何说动了那些人,答应分几间房子给咱们。”

依顾东临的性子,不外乎是砸银子,砸银子不成,就砸身份出来。在江浙地界,谨阳侯府可是除了成王之外最有头有脸又有权有势的勋贵之家,再来谨阳侯又兼任江浙总督身份,统领六万军士,江浙地界,无人敢逆其锋茫。那人就算身份尊贵,也贵不过顾东临这个地头蛇,想当然,不管顾东临是砸银子,还是以势压人,那人也誓必买他个面子。

……

吃了早饭继续赶路,锦绣头发中分,梳了个简单的髻,只插了根素色银叉子,上身是米色左衽窄袖薄袄,外罩淡蓝色束腰比甲,下身是淡绿色的马面裙,整个人看上去清爽如湖中白莲,亭亭玉立,纯静美好。

顾东临依然殷勤至极地问她昨晚是否睡好,早饭还合胃口,锦绣依然是冷淡疏远,“还好,多谢关心。”

周围的侍卫那是敢怒不敢言,在心里滴咕了几句,但也没多说什么,继续上马赶路。

今天的天气似乎不大好,走了大半个时辰,便浠沥沥地下起了雨来,雨虽不大,但过不了一会儿便把衣服淋得湿透,不得已,顾东临让大家停了下来,准备在附近找个避雨的地方。

所幸这儿还不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走了约半柱香的时间,总算发现前边有座庙宇,一行人赶紧去了那庙子里避?雨去,待走近了才发现,这座庙宇已经废弃了的,四处都结着蜘蛛网,大门已经破损不堪,到处都是灰尘……最重要的,这儿居然已经有了人。

顾东临定眼一瞧,发现居然就是昨晚与他一道住在客栈的人,慌忙对身旁的侍卫使了记眼色,然后冲着对方哈哈一笑,上前拱手道:“朱兄,咱们又见面了。还真是有缘呀。”

第67章 避雨

一身紫色蜀锦直缀的朱子权也客客气气地还礼作揖,“顾兄弟,你也来避雨么?”

“嗯,可不是,运气不大好,才出了客栈不一会就淋成这样了。舒夹答列”他环视一圈,这朱子权也带了二十来位侍卫,已齐齐把这庙宇占得差不多了,他的人马要是再进来,就真有些挤了,皱了皱眉头,对朱公子道:“朱兄,出门在外,多有打扰之处,还请海涵。昨儿个朱兄已帮了小弟一个大忙,今儿个还请朱兄好人做到底,再叨扰些时侯。”

朱子权神色不豫,半天没有说话,倒是他身边一个看起来像侍卫的男子抢先出来道:“顾公子,这出门在外,与他人方便便是与自己方便。不过是避场雨罢了,顾公子尽管让底下的人进来便是。”

朱棒槌瞟了那金剑一眼,虽有些不豫,倒见九爷也没说什么,算是默认了。顾东临大喜,连忙让侍卫们进来避雨,庙子里太小,安顿了一干人后,外头的马儿就得淋雨了,齐大夫也跟着下了马车,由两名侍卫侍候着找来干草铺了个坐垫。

顾东临打量盘坐在对面的朱子权,这男人不知是什么身份,但看这周身的气派,应该也是勋贵名门之后,再来找的还不算差,越发看不顺眼了,又扯了个侍卫到跟前,在他耳边吩咐了两句。

而那名受了顾东临吩咐的侍卫从里头出来,站在马车外,对锦绣道:“王姑娘,我家公子说您一向爱清静,一大群人挤着也不大妥当,是以让小的出来给您支个气,请姑娘就在车上避雨,有什么事叫小的一声就成。”

锦绣点头。里边人确实太多了,马车上避雨也是一样的。

……

顾东临再一次打量着那朱子权,此人面容俊挺,周身气度慑人,举手投足间,自有不凡威仪,身边侍卫对他恭敬异常,就算庙子里挤满了人,也自有种鹤立鸡群之感。

顾东临的贴身护卫兼小厮弄潮偷偷打量了自家公子,发现自家公子这阵子渐渐地脱去了任性与跋扈,变得沉着稳重起来,再也不像以往那样动不动就要打要杀的,甚至不像以往那样总爱带着他们外出四处显摆得瑟身份,当个欺男霸女的恶霸……弄潮看了看对面那个朱公子,又瞧了瞧自家公子,公子年纪轻轻,却已变得稳重,隐隐有着世家子弟内敛的光环,忽然有种“吾家主子初长成”的感觉,对锦绣越发感激起来。舒夹答列

雨势没有变大,但也没有变小,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顾东临是静不下来的,他没有与下人聊天的习惯,与齐大夫也说不到一块儿,他对朱子权也有些感冒,但这时候,双方共处一室,若一味的大眼瞪小眼,似乎也点尴尬,于是绞尽脑汁地找话题。

“上回与朱兄一别,转眼已有半载。朱兄近来可好?”

朱子权淡淡一笑,“托顾兄弟的福,还好。”

顾东临想着他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很是不爽,于是又皮笑肉不笑地道:“听朱兄的口音,应该是京城人士。”

想着顾东临一身的纨绔气息,朱子权淡淡点头,“顾兄弟好眼力。”

“看朱兄气度不凡,想必出身亦是不凡。朱兄可是京城辅国公府朱家的人?”

朱公子淡淡一笑,“那是在下外祖家。”

辅国公府是朱公子的外祖父?

顾东临不敢怠慢,连忙道:“原来朱兄乃辅国公的后人,小弟失敬失敬。”然后又委婉地问朱子权,来金陵有何贵干。

朱子权淡道:“为着点私事。”他看了顾东临,笑了笑,“你姓顾,与谨阳侯顾家可是亲戚?”

“家父顾炎,在下名东临,小字经略。”

尽管早就知道顾东临的身份,但朱子权仍是故露讶异之色,连忙拱手道:“原来是谨阳侯世子,失敬失敬。”

顾东临顾忌此人身后的辅国公府,也收起周身的纨绔气息。

而朱子权也顾忌着统领江浙两地军务的谨阳侯,对顾东临越发客气,二人渐渐地称兄道弟起来,但朱子权下江南究竟做什么事,却是闭口不谈。

朱子权暗地打量眼前的金陵谨阳侯世子,此人大约十七八岁,确实生得面如冠玉,俊逸不凡

那日他一身粗布衣物,狼狈地躺地破烂草席上一副落难公子哥的模样,实在无法想像为此人便是金陵城赫赫有名的小霸?王。

听闻传言,此人一身无法褪掉的纨绔气息,在金陵地界胡作非为,无恶不作,今年四月份时,还发生过因差点命丧仇家之手,老百姓放鞭炮庆祝的事儿,想必这顾世子确实做了过多的人神共忿之事,不自觉地脸上闪过些许厌恶,想着谨阳侯顾炎威名赫赫,能征善战,深得上头的欢心,可儿子却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的二世祖,不禁对顾炎婉惜起来,当真是虎父犬子来着。

不过,今日里瞧着此人,似乎与传闻又不大一样了。

朱子权又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顾东临身边的侍卫,又暗自点了点头。目光瞟到齐大夫身上,又瞟到他脚下的医药箱,心里一动,“这位便是名动金陵的名医妙手齐?”

金陵地界有两位杏林高手,一是擅长内科的刘子云,人称圣手刘。一位是擅长外伤的齐如月,被为妙手齐。二人各有专精,被称为金陵二圣。

顾东临笑道:“想不到朱兄远在京城也知道咱们金陵的妙手齐?果真耳目通灵。”

齐大夫朝朱公子作揖,“老朽齐如月,见过朱公子。”

“想不到阁下便是名动大江南的妙手齐,失敬失敬。”朱子权拱手道,“齐大夫可是才从外头出诊回来?”

顾东临回答,“近年来,太湖水寇屡教不改,越发猖獗,上个月里,家父征兵讨伐太湖逆寇,悍匪凶蛮,负隅顽抗之下,使家父身受重伤,当地大夫束手策,小弟远在金陵,忧急如焚,只好请了齐大夫和王大夫一道奔赴金陵,所幸医治及时,家父已无大碍。”他笑望着齐如月,“多亏了齐大夫的祖传还丹露,果真是名副其实,还丹露不愧为金创圣药,可以活死人肉白骨。”

齐大夫惶恐道:“世子过誉了。还丹露虽说治疗外伤确有独特之处,可若无锦绣大夫高超的技艺,顾侯爷一身重伤,如何能够医治?老朽惭愧,一大把年纪了,偏还不如一个不到及笄之年的小姑娘。”齐大夫想着自己行医数十年,却被一个小姑娘教育,不得不感叹,一方面惭愧,一方面又佩服锦绣精湛又大胆的行医技术。

齐大夫感叹道:“江山代有才人出,老朽已老矣,王姑娘才是真正杏林高手。此次顾侯爷能够起死回生,还多亏了王姑娘。”

朱公子愕然,“王姑娘?”可是王锦绣,难不成,她也去了?

顾东临连忙道:“是呀,多亏了王姑娘。朱兄应该不会陌生才是呀,当日替你我治伤的那位女大夫,如今,已是金陵城颇有名气的名医了。”一副很是自豪的模样,惹来齐大夫等的侧目。

朱子权似笑非笑地道:“对于朱某的救命恩人,朱某自是一辈子铭记于心。”他把铭记于心四字说得极重。

顾东临想起那日的情景,当然知道这姓朱的心里咽不下那口气,也知道锦绣生平最痛恨的就是这类把眼睛长在头顶的家伙,心下得意,也觉自己太草木皆兵了,这家伙虽然长得不错,但相信以锦绣的眼光,也不会瞧中他的。

外头奔进来一名侍卫,对顾东临道:“禀公子,侯府有飞鸽传书。”说着把一个小纸条双手呈给顾东临。

顾东临赶紧接过,打开一看,忽然脸色一凝,“这袁正芹还没康复?”

那朱子权脸色微微一变,问:“袁正芹?”

顾东临没有回答,因为他被上头的消息给震惊住了。

齐大夫回道:“金陵平原伯大公子,前阵子受了重伤,穿膛破腹,肠子都断掉三截,气息淹淹,极其惨状。”

朱子权问:“我也曾听说了,既然受了那么严重的伤,那他现在还活着?”

齐大夫捋了胡子,“是啊,连老朽都束手无策,袁府老夫人听闻王姑娘医术不错,便打算试上一试。呵呵,这王姑娘还真是厉害,先给袁公子灌了两碗汤药,再拿盐水来把肠子清理干净后,用针线把断肠给补上,再把肚子也给逢上,吃了两记药,这袁公子就起死回生了。”

朱子权大惊失色,“真有如此厉害?”他身边的人也吃了一惊,似乎不大相信。

顾东临回答:“听说确是如此。若非亲眼所见,谁能相信,这袁正芹还真有救?”他望着朱子权,笑盈盈地道:“其实说起来,锦绣那一身的医术,朱兄不也见识过,为何还会有此一问?”

那朱子权眸光闪了闪,“你叫她锦绣……”他目光炯炯地盯着顾东临,似笑非笑,“看?样子,顾兄弟应该是心想事成了,朱某在此说声恭喜了。”

第68章 世子威风

顾东临先是讪讪的,很快又宽了心,此人观察力甚强,当日也不过处了小半日便洞察了他的心思,能有此猜测也不为过。再来他对锦绣确实有着别样心思,也不否认,于是道:“让朱兄见笑了,实不相瞒,小弟如今还正在努力阶段。唉,若在平时候,小弟肯定还要与朱兄痛快畅饮一番。可如今非常时期,家母使人飞鸽传书过来,那袁大公子伤势才刚好转,如今袁二公子又出事了,伤势也颇重,要我赶紧送王大夫回去医治那袁二公子。”

朱子权嗤笑一声,不屑道:“平原伯袁笠,虽说无甚作为,却也中规中矩,怎么这到了第三代,却是如此不济?”

顾东临心下骇然,平原伯堂堂三等爵位,等闲人也不敢背地里这样说闲话的,而这从京里来的朱子权,不但说了,还是当着他的面毫无顾忌,要么这朱子权是狂傲目中无人,要不就是身份独特,不把三等爵位的平原伯放进眼里。

仔细观察了这朱子权,眉宇间有种遮掩不住的傲气,但说话行事还是比较谦和的,想必应该是后者了。想到这里,顾东临说话收起眉宇间的漫不经心,“家家户户都有本难念的经,平原伯府的事儿,小弟可不敢指手画脚,只是袁家又出了事,小弟还得赶紧把锦绣送回去,若是耽搁了那袁二公子的病情,小弟可就罪过了。”于是告别朱子权,吩咐侍卫们,赶紧起程。

盯着顾东临一行人离去的背影,朱子权摸着下巴,“看来,这世上的流言,从来都是以讹传讹。”

朱棒槌恭敬地道:“九爷说的是。”顿了下,又道,“这谨阳侯世子虽然纨绔了些,骄纵了些,但还算是个知礼的。世家子弟,哪个没点脾气?想必外头的传言多有不实之处。”

朱子权“唔”了声,忽然想到什么,“你说,这王锦绣也和顾东临一起?”

朱棒槌眨眨眼,“这个,小的没瞧到呀。”

金剑这时候却插嘴道:“禀九爷,王锦绣确实和顾东临一起的。昨晚属下还亲眼瞧到她。”

朱棒槌脸黑了大半,恶狠狠地瞪了金剑。

金剑却不甩他,而是木着张脸道:“与顾东临处得还不错。”

朱子权重重“哎”了声,却没有说什么。

官道上,顾东临一脸邀功地对锦绣地道:“刚才那庙宇里的人就是那个昔日被你救过的朱子权。哼,那家伙还是和以前一个样,拽得很。想来也是要去金陵的,日后碰到了他,可休要理会他。”

锦绣虽然没有进那庙宇,但昨晚还是见到了些面善之人,也猜了个**不离十,点头,“嗯,我知道该怎么做。”那男人叫什么来着?似乎那些属下都叫他九爷,这家伙给她的印像就是个被锦衣玉食供得久了,所以自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任何人都得对他卑躬屈膝。

朱棒槌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家主子陡然阴沉的脸色,恶狠狠地瞪了金剑一眼,然后又问:“九爷,可要追上去?”

“不了。”也不过是片刻的不甘,朱子权很快就恢复了:“袁正芹真的被救活了?”

朱棒槌微微眯着眼,“当时小的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姓袁的连肠子都露了出来,理应是没救了,怎么还被救活了?想来那王锦绣果真有几分本事。”

“果然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朱子权喃喃地道,“怪不得,奶娘总对我说,民间从来不缺奇人异士。”

“公子,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当然是照原计划进行。”

九爷一马当先,出了庙宇,翻身上马。后边朱棒槌随后跟上,却恶狠狠地瞪了金剑,低声道:“干嘛要提及王锦绣?”

金剑道:“好让九爷死心。”

“混蛋,你还嫌九爷讨厌女人讨厌得不够彻底吗?”

金剑直了一会儿眼,然后反驳,“哪有,只是想刺激一下九爷罢了。”

……

顾东临一边策马一边来到锦绣的马车前,隔着窗帘对锦绣道:“……袁家二公子不知怎的,与人发生争执,把钟阁老的小儿子给打了。听说伤势颇重,钟阁老气四处找不到人医治,求到了我母亲那,要我催促着带你们赶紧回去,说不定那钟家小子还有救。”

锦绣蹙起眉,“怎么又是袁家?”

顾东临不屑地道:“可不是,那一家子尽是些欺男霸女的无耻之徒。这回可惨了,居然把钟阁老给得罪了。钟阁老虽说因为母亲去世回来替母守孝,但人家堂堂阁老,朝中门生遍布,一呼百诺,就算因守孝远离朝堂,但在朝中依然有着不容忽视的影响,这袁家居然把钟阁老给得罪了,呵呵,自有袁家的好果子吃。”

锦绣对袁家也没什么好感,单说那袁正芹纵马踩伤了锦玉,居然不闻不问,虽说后来平原伯府让人给了赔偿,但袁家人却暗地里使绊子欺负她,这种阴损寡恩之人,死了倒也干净。

“那钟阁老,是不是住在马家胡同里?兄长被人称作钟员外的那个?”

顾东临讶异地望她一眼,“你还知道钟员外呀?对,就是此人。钟阁老身兼吏部尚书及翰林院的首辅,桃李满天下,在仕林中清誉良好。此番因守孝回到金陵,也是门庭若门,声威不减,偏偏袁家那不长眼的居然老虎嘴里拨牙。这下子,袁家可有的受了。”

平原伯府虽然是超越朝中一品大员的世袭勋贵,可一旦离了朝堂,手中没了权势,便成了空有爵位的贵而不尊的人物。而天子脚下的朝臣,反而是实权在手的人物,像平原伯府这种远离朝政,又远离天子的地方勋贵,为了不失天子的宠信,反而还得巴结朝臣,若是得罪了这些朝臣,给小鞋穿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钟阁老虽说如今守孝在身,不再干涉朝政,但写上几篇谏书,弹勋几个人,也是不在话下。顾东临虽说平时候任性妄为了些,但父亲一直教导他,不可轻易得罪朝臣,也给他分析过得罪朝臣的几处下场,所以格外清楚,袁家惹上钟阁老,若是钟阁老是个睚眦必报的人物,袁家不会有好果子吃了。

锦绣才不关心袁家会怎样被报复,她只知道的是,这钟阁老掌管吏部,又是首辅,还门生遍天下,上回见到他,给她的印像还算不错,能在四旬的年纪就做到首辅的位置,在朝中还有较高声望,不说学问怎样,至少也有一套为人处事原则,这样的人,可是个可遇而不可求的人物呢。

顾东临又道:“那钟阁老的长子今年二十岁,已是甲子年的进士,听说进了吏部任给事中,次子十三岁,刚过了童试,家里请了教习,听说很是聪明,钟阁老极是看重,如今被袁家二公子给打了,还特意让我娘飞鸽传书与我召你和齐大夫回去就诊,想必伤势比较严重,锦绣,你可得有个心理准备。治好了钟阁老的儿子,不说你的名气,至少你将是钟家的大恩人,以后靠上钟家,路子也就宽得多。若是治不好,钟阁老更会恨透了袁家。袁家那样对你,被钟阁老整垮也不算冤枉他。”

锦绣白他一眼,沉声道:“我是大夫,我要对得起自己的职业。”

锦绣两世为人,哪会想不明白这里头的名堂,身为医者,当然得尽力医治,哪能为一已之私而置病人不顾?就算她恨透了袁家,也不能拿钟家小公子的性命开玩笑。

顾东临笑了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不管如何,一定要把钟二公子给救回来。至于袁家,哼,咱们再想别的法子,让他们吃不完兜着走。”

锦绣蹙眉,什么时候他们之间变得如此亲近了?

顾东临还在那儿叽叽喳喳地说着怎样整台袁家的话,锦绣不耐烦地道:“闭嘴,让我清静一下行不行?”

外头立马噤了音。

弄潮很是同情地望着自家公子,不过很是聪明地慢慢放慢了些速度,不敢凑上去,生怕这时候自家公子因当众失了面子而迁怒于他。

……

官道虽然宽敞,但一群骑士在前头奔驰,后边的人想要超过去,也是有些难度的。再加上一直掇在顾东临等人身后,灰尘倒是吃了不少,朱子权恶狠狠地咒了两声,干脆勒了缰绳,等顾东临一行人走得远了,这才继续打马前行。

金陵繁华,经济活越,以至于来往车辆也较多。官道也修得较宽敞,两排马车插身只要稍稍注意些便能通过,但,偏偏有权有势的人总爱自恃身份,不愿与别人方便。

这不,前方出驶来一群人,为首的一辆湖绿帷帐平顶马车,车夫是个年约四旬的汉子,一边甩着马鞭一边渐渐拉了疆绳,见着顾东临一行人并不让路,便叫道:“诸位,出门在外,行个方便,可否让让道?”

顾东临身为侯府世子,出于安全考虑,并没有骑到最前面,为首的侍卫扯高气扬地喝道:“吠,谨阳侯府你们也敢拦?不想活命了是不?还不速速让道。否则我家世子定夷平你这破车子。”

那车夫一听吓了一跳,他也是地道的金陵人士,对谨阳侯世子顾东临的威名早有耳闻,知道连声道:“原来是谨阳侯府的马车,这位大人莫要动怒,小的这便让,这便让。”

官道虽然宽敞,但顾家的马车却是比较宽大,足足六尺半宽的车身,而对面的马车也是同样的宽度,而这儿偏偏地势偏高,一边是水沟,一边是人多高的土坎,只要两方相互小心些,还是能够通过的。

车夫自恃侯府威势,不愿把马车往里头移动半分,反而昂着头对那车夫喊道:“无法过,你们再朝旁边让让。”

那车夫苦着脸,拱着手道:“这位大哥,我这儿真的无法再相让了……要不,你们再行行好,再往里头移一点点儿……”

顾东临大怒,一鞭子就挥了过去,“岂有此理,小爷堂堂谨阳侯世子,一向是别人让我的份,从来没有我让别人的,你个刁民,胆子倒不小,胆敢要小爷给你让路,活得不耐烦了?”说着又一鞭甩了过去,把那车夫打得哆哆嗦嗦地滚落地面,摔得七晕八素。

那车夫顾不得疼痛,一骨禄爬起来,又是磕头又是求绕的。

顾东临面有得色,忍不住转头向后望去,想让锦绣看看他的世子威风。

第69章 办法

绣也确实探出头来,顾东临更是得意,有心要在锦绣跟前显摆一下他世子的威严,马鞭

指着马车里的人,喝道:“里头的统统给我下来,把车子再移过去。敢挡小爷的路,真是不知死活。”

里头的人总算忍不住,打开车门,居然是个女子,梳着规整的弯月髻,头戴蜜蜡百合宫花,斜插一支镶青金石的梅花簪子,身穿遍地织锦桃花折枝杭绸褙子,容长脸儿,弯月黛眉,桃花般的樱唇,竟是个妙龄少女,她怒瞪着顾东临,娇声道:“顾公子,出门在外,多有不便,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海涵。”她眼波流转,粉面含春,竟是难得一见的丽人。

顾东临看得呆去,语气软和下来,“你是哪家的千金?怎么如此不懂事,你可知,路遇朝廷勋贵,可得下马回避?”

子声音妙玉如珠,清脆婉转,又柔媚动人,“家父金陵通判史家,奴家排行三,自小养在深闺,不懂礼仪,冲撞了公子,还请饶恕则个。”

顾东临哈哈一笑,“原来是史通判家的,算了,看在你年幼无知的份上,就不与你计较了。下马来,把车子移到边上去,好让我们通过。”

那史家千金面色一滞,她原以为她如此降低身段,又说尽好话,这人应该不再计较才是。

顾东临见她只盯着自己,却没有任何动作,不由不耐地道:“叫你让路呢?怎么还不行动?”

那史家千金咬紧了唇,露面凄色,声音软软的,“公子……”

蓦地,一个冷冷的声音响了来,“世子威风耍够了吗?”

史家千金愣了下,望向声音来源,只见对方官绿色夹绸帘子被挑了起来,露出一张冷若冰霜的面容。不由再度愣住,这小姑娘是谁?

顾东临连忙回头,脸上挤出讨好的笑容,“外头风大,你就呆在车子里,不要掀帘子。我会处理好的。”

锦绣冷冷地道:“你所谓的处理就是大耍你世子的威风?”她不屑地道:“不愧为金陵一霸。只知道以势压人。”

顾东临面色又青又红,锦绣放下帘子,冷冷哼道,“除了当个以势压人的二世祖外,你还能做什么?”

顾东临涨红了脸色,大声道:“你,你敢这样说我?”

里头传来锦绣特有的清冷声响,“顾东临,别让我瞧不起你。”

锦绣的声音不大不小,周围的人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弄潮发现自家公子脸色涨得通红,脸上是青一阵白一阵的难堪,心下一紧,连忙策马上前两步道:“公子,时候不早了,钟阁老的儿子还等着咱们急救呢?”他小声道,“救活了钟阁老的儿子,对侯府也是好事一件呢。”

顾东临有了台阶可下,这才悻悻然地道:“算了,小爷还有要紧的事,就不与你这刁民计较了。”然后又对赶车的车夫喝道:“你这榆木脑袋,车子无法通过,就不知道再往旁边挪挪么?只想着要爷替你擦屁股。要你何用?”

平白受了无妄之灾的车夫哭丧着脸,再也不敢仗势欺人摆架子,连忙下了车,一边驭马往旁边挪挪,一边观察着地形,总算,马车平安通过,中间只余下不到半尺的距离。

“等一下。”冬暖从车子里探出头来,手头拿着个小瓷瓶子,从窗外伸出手来,递给对面的车夫,“我家姑娘说了,你受了伤,最好还是上点儿药,以免伤口感染。”那车夫接过,感激涕零。

冬暖又迟疑了下,说:“因为要急着赶路,得罪之处,还请海涵。这是我家姑娘的一点小小心意,还请收下,有空买两壶酒喝。”

那车夫千恩万谢地接下,而史家千金却咬着唇,放下前边的帘子,又掀开旁边的窗帘,本想对顾东临说上两句,但顾东临已远远驭马走到前边,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又定定地望着从身旁驶过的侯府的马车,紧闭的窗帘看不到里头的人物,但刚才的惊鸿一瞥,已让她心头如惊滔骇浪般久久不能平静……谨阳侯世子骄纵成性,目中无人,脾气暴烈,对任何人都是毫不留情面,偏偏居然在一女子跟前低声下气,百搬讨好。也不知这人是何方神圣。

待顾家的队伍走远后,那史家千金这才让车夫继续赶路,而迎面又奔来一行铁骑,马上骑古个个威风凛凛,目不斜视,而被众人拥簇在中间的那紫色锦衣男子却是面容清俊,仪表不凡,史家千金再一次看得呆了去。

旁边的丫头连忙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道:“小姐,身为闺秀,是不得随意掀帘子的。”

史家千金面色一红,连忙放下帘子,又忍不住反驳道:“不过是一时好奇罢了,你指责我做什么?”

……

金陵的城门遥遥在望,而城门下已立了几个钟家和顾家的下人,正引颈相盼,总算,顾家的队伍隐隐在望,两边的人马都发生了巨大的欢呼。

当顾东临进入城门,便钟顾两家的下人已冲了过来,“公子爷,钟阁老家的二公子快不行了。”

钟家的管家也老泪纵横,“世子,求求您大发慈悲,让小的带着两位大夫去钟家。”

顾东临喝道:“你放心,我这么急着赶回来,也是为了钟二公子的病,还愣着干什么,快跟上,前边带路。”

那管家见一向骄纵成性的谨阳侯世子居然如此给面子,愣了下,又大喜过望,连忙上了马车,催促车夫连忙驾马。

从接到飞鸽传书,再一路急驶来到马家胡同钟阁老家,也花去了两个时辰,锦绣知道救人就是与时间塞跑的原则,在车上便准备好了急救物品,当马车一停,便冲下了车子,冬暖拉着药箱一路紧紧跟着。

钟家人早已望眼欲穿,见到顾家的人,便一叠声地通报了进去,锦绣一行人畅通无阻地进入钟客内院,钟二公子的居所更是挤满了人,钟阁老夫妇神色憔悴,见着锦绣与齐如月两位大夫,疲倦的脸上总算揉进些许的喜色。

锦绣也不与他们客套,直奔床前,钟二公子鼻青脸肿地躺在床上,一脸的难受,锦绣和齐如月分别把脉,检查身上的外伤。

钟二公子确实被打得很严重,全身有着多余处瘀伤不说,最吓人的还是腹部。

锦绣问钟二公子哪儿痛,他指了指腰部和腹部,“这儿好酸,好痛。”锦绣按了下,他大叫一声,“好痛。”

锦绣神色一凛,看向齐大夫,齐大夫脸色有些灰败,“钟二公子内腑受伤,这个恐怕就不大好治了。”

候在一旁的大夫连忙道:“是的,钟二公子内脏出血,显然是受了内伤,我昨日里拿开了止血药剂止了血,另外以人参吊着命,可,这内腑破裂,在下学艺不精,实在是毫无办法,不知齐大夫可有良方?”

齐如月神色疑重,望向锦绣,“王姑娘……”

锦绣面沉似水,一言不发。齐如月神色一黯,转身对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钟阁老夫妇晦涩地道:“据老朽多年的经给来看,初步可以推断,应该是脾脏破裂,虽已被及时止了血,但腹部积有大量血块,这血块要是不及时排出,亦无活命的机会。再来,脾脏乃人体内腑器脏,老朽医术不精,实在是无能为力。”

钟夫人两眼一翻,就那样晕厥过去,钟阁老虽说强自镇定,却也脸色灰败,一边让人下人把钟夫人扶下去施救,一边哑着声音道:“就……没别的法子吗?”

齐如月想了想,“脾脏出血,虽止了血,可肚子里积血太多,必须得想法子把血排出来。可这肚子里的血,又不能被自然排出体外,唯一的法子便是开膛破肚,可这也只是在古书上三言两语带过,至今还无人敢施治。钟大人,老朽学艺不精,实在无能为力。”

被掐人中掐醒后的钟夫人颤危危地奔上前紧紧捉着齐大夫的手,“大夫,大夫,求求您了,一定要想办法,一定要想办法呀。闵了才十五岁呀,还有大好的人生要过,不能就这样没了,这可是要剜我的肉呀……齐大夫,您一定要想法子,不管付出多大代价,您一定要想法子……”

齐大夫面有难色,医者父母心,他知道钟夫人的心境,可是,他真的无能为力呀。下意识地,目光望向锦绣,抱着一线希望道:“王姑娘,你可有别的法子?”

众人目光又齐齐望向锦绣,钟夫人见齐大夫对这小女另眼相待,以为锦绣有法子,又连忙跪在锦绣跟前,救她医治。

锦绣吓了一跳,连忙扶起她,“钟夫人,不是我不肯医治,而是风险太大,我也没有任把握握,所以不敢施行……”

齐大夫面色一震,连忙上前两步,“王姑娘,你真有法子?”

……

街上的一处茶肆里,坐着几个大汉,为首一个紫袍年轻人,并不喝碗里的茶水,只是面沉似水地坐在主位上,一旁的茶老板缩在远处,战战兢兢地偷望着他。

这人肯定与平原伯府的人有仇,刚才听闻平原伯府大少爷还活着,可是生生把桌子给拍烂了的。

虽然老者对平原伯府没好感,但却担心起那个救治好袁大公子的女大夫,你没事救那种人做甚?现下可好,平白无故惹来了煞神。

朱子权恨恨地拍了桌子,“又是她!”

朱棒槌缩了缩脖子,硬着头皮劝道:“九爷,其实这也不能怪人家的。”

朱子权冷茫射了过去,朱棒槌连忙赔笑道:“人家是大夫嘛,被袁家人找上了,难不成还拒医不成?”更何况,当时还是主子略施了点小计,这才使得袁家人想到去请王锦绣的。如今可人家把姓袁的救回来了,九爷却又生气了。

虽然觉得九爷生这样的气确实毫无道理可言,但朱棒槌却不敢说主子的半个不是,只是说道:“……王锦绣被袁家人找了去,除了使出浑身本事外,还能有别的法子不成?”

钟夫人听锦绣这么一说,绝望的眸子里又揉进一抹喜色,“大夫,你有法子,你真的有法子?”

第70章 风险

钟阁老也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锦绣,忽然想到锦绣前阵子治好了兄长的病,又施神技救了袁正芹,而小儿子这病应该也是有办法医治的。于是顾不得矜持,上前两步,声音诚恳地道:“王姑娘,你技艺超群,连袁正芹那快要死的人都能救活,犬子这病,应该也能救吧?”

众人眼巴巴地望着锦绣,锦绣很是无耐,苦笑道:“办法倒是有,可就是风险太大。”她望着钟阁老,正色道:“刚才齐大夫也与您说得很是清楚,二公子脏腑出血,这血液积压在肚子里,是无特何药物医治的,只有剖腹抽血。”

“剖腹抽血?”众人惊呼。

锦绣点头,“对,我长这么大,只施行过两例剖腹手术,一是张家村的李五爷,肚子里长了颗肿瘤,剖腹取了出来。第二例……”

众人眼巴巴地望着她,“第二例是什么?”

锦绣苦笑,“第二例是开膛取针,失败了。”

钟夫人惊呼一声,脸色吓得苍白,身形摇摇欲坠,而齐大夫连忙问道:“这么说来,开膛剖腹风险也是极大的。”

“对,但凡是手术的,都有极高的风险。”锦绣实话实说,“我生平做了两例开膛手术,成功一次,失败一次,所以,钟二公子这病情,我是真的没有把握的。”她坦然望向钟阁老,“钟老爷子,是否开膛,就等您一句话了。手术的风险我也与您明说了,是否能够成功,我是真的不敢保证的。”

钟夫人紧紧抓着钟阁老的手臂,哀求道:“老爷,这可要怎么办?”

钟阁老额头青筋暴露,想了半晌,问锦绣,“除了剖腹以处,就没有别的法子?”

从理智上讲,九爷当然也知道,这事儿确实怪不着王锦绣。可想着那丫头的嘴脸,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阴阴地瞪着朱棒槌,“你的意思是,除了咽下这口气,就没别的法子?”

朱棒槌吞了吞口水,道:“九爷,您是什么身份,何苦与一个小姑娘计较?没的失了身份。”心里暗自嘀咕着,先前那个胡秀秀那般算计九爷,九爷都没怎么放心上,不过是逼着胡家把胡秀秀远嫁而已,怎么对王锦绣却总是如此的不依不绕?

……

齐大夫道:“二公子肚腹肿胀,足以证明腹内积血较多,若是无法排出,迟早都会损命的。”他又道,“若只是单纯的少量出血,则可以保守治疗,卧床休息。可若是出血较多,就只能剖腹取血。脾是人体器脏重要的内脏之一,也比较脆弱,极易受伤受损,若是轻微的损伤,还能吃药化解,若是过度损伤,老朽真的无能为力。”锦绣暗暗佩服,齐如月不愧为金陵名医,完全说到了点子上。

锦绣也跟着道:“二公子脾腑出血较多,想必脾脏已有破损,还得……修腹脾脏……这个必须用3。0的羊肠线缝补,另外,手术虽做着容易,可手术后最容易引发并发症,因为药物无法及时准备齐全,所以手术后的风险才是最大的。只要熬过手术后的10个时辰,我就有八成的把握。怕就是怕手术过后,熬不过去……”

这个时代,没有消炎的药物,手术中无法输液,手术过后3个时辰内也不能口服用药,这医起来就大大的麻烦了。那一回给李五爷做手术,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李五爷命大,术后没有任何并发症,第二例手术出现了并发证,当时条件限制,手术当中就没了吸呼,所以对于开膛做手术,真是一点把握都没有的。

钟夫人脸色灰败,连忙望向钟阁老。

“老爷,您要想想办法呀,救,还是不救?”

钟阁老紧紧握紧了拳头,他活到四十岁,又能以如此年纪坐上首辅的位置,除了行事谨慎,从不轻易得罪人,善于取舍外,最重要的还是靠直觉,靠看人的眼光。

他目光炯炯地望着锦绣,这个小姑娘,先前救了韩国公府的世子,连京里的许太医都大为惊叹,后来又治好了兄长的病,再后来,又让受伤极重的袁正芹起死回生,那可是所有大夫包括齐大夫在内都说无药可救的。

这位小姑娘说她生平做了两例开膛手术,成功一半,失败一半,她还说不敢保证能否治好,但,不开膛,儿子必死无疑,若是开膛,至少有了五成的希望……

钟阁老额上冷汗涔涔,他一生中只得二子一女,长子墩厚,资质中等,只适合守成,有他这个老父在,撑死做到三品大员。他唯一的希望都在小儿子身上,小儿子虽年幼,但聪明伶俐,举一反三,他所有的希望都在这个儿子身上……如今,生死的存亡都在他的决择之间,救,还是不救?

齐大夫也知道钟阁老内心的挣扎,不动手术,钟二公子至多还能撑上三五天,动手术,还有一线希望。可是,锦绣说得对,手术有着极大的风险,她没有任何把握。

齐大夫拱手问锦绣,“王姑娘,手术并发症是什么意思?”

锦绣回答:“出血,病毒或是细菌感染,另外,我配不出消炎药,更配不出静脉注射的管子,二公子在动完手术后,还得注脉注射输入消炎药物,保证伤口消炎俞合。而现在,我一已之力,也只能以中药提练消炎物药,通过食道喂进病人嘴里。再来手术后三个时辰内,不得喂下任何药物,这医治起来的效果可就大打折扣了。”

“为什么动完手术后不得喂药物?”

锦绣滞了会,说:“这是我以前做手术的经验。总之,手术有诸多风险,一是怕手术大出血而死亡,而是怕并发症。若是遇上这两种情况,我是真的没办法了。”

“姑娘的意思是,没有大出血,没有并发症,二公子就能活下来?”

锦绣犹豫了会,“是的。但是,在没有静脉注射和青霉毒之类的消炎良药,以及先进的仪器,一切凭靠感觉,也是有着诸多难以控制的风险。所以,”她坦然望着钟阁老,“把所有准备工作做到位,另外,再多请两位擅长外伤大夫做我的助手,我有五成的把握。”

钟阁老再一次头晕目眩,所有准备工作做好,也好只有五成把握,钟夫人这时候却虚弱地道:“老爷,做吧。”

“夫人,你……”钟阁老面色骇然。

钟夫人神色哀凄,但面上却带着毅然,“做吧,生死由命,富贵在天。闵儿若是福薄,就这样死了也好,以免将来受更多的罪。若是福厚之人,相信他能挺过难关的。”

钟阁老久久不语,似在心里做着天人交战,良久,才长长一叹,“夫人说得对,倒是老夫想不开了。”他似是下了决心似的,对锦绣咬牙道:“好,就做吧。王大夫,犬子的性命,就麻烦你了。”

锦绣点头,对钟夫人道:“准备干净的水,烧沸,冷却,加上盐,盐和水的比例是……1:100,糖和水的比例是20:1,多多准备好。”钟夫人连忙让身边的管事去安排了。锦绣又道:“准备酒,烧沸,冷却,备用。准备干净的布条,最好是透气吸水的棉布,放进锅里蒸上半个时辰,取出来凉干,备用。”紧接着又说了好些手手准备,钟夫人连连点头,让下人赶紧下去准备了。

锦绣又对齐大夫道:“齐大夫,还有这位陈大夫,李大夫,三位都是擅长外科的大夫,等会子就麻烦三位替我打下手。可以吗?”

虽然不明白什么叫外科,但他们确实擅长治外伤。估计外科就是外伤的另外的称呼吧。齐大夫连连道:“医者,救死扶伤,本是天职,姑娘尽管吩咐便是,何需客气。老朽定尽力而为。”陈大夫也是齐家药馆里的人,东家都这么说了,他也得从善如流留了下来。虽然他几十岁的人了,还给一个小姑娘打下手是有些失面子,但技术不分贵贱,不分老少,能够见识开膛剖腹这门失传的上古秘技,这一生也不算白活了。

而另一位李大夫却是另一家药馆里的,想法也与陈大夫想的一样,只要能见识这种高深技艺,当一回下手也没什么的。

锦绣深吸口气,感激地对他们笑了笑,再让人去药店抓药,先把麻沸散熬出来,紧接着,让几位大夫把身上的衣裳胡子全副武装起来,先放进锅里薰蒸,所有的嚣具也全都进行消毒处理,紧接着,准备大小适合的“手术台”,把手术室里的东西全都清理出去,再用盐水进行消毒过后,闲杂人等一律清理出去,准备工作就序后,给钟闵吃下麻沸散后,锦绣拿了一根竹管子,递给齐大夫带来的一个小徒弟,“我做手术的时候,你记得对着管子给他渡气,记得观察他的脸色,若有发红,发绀,发紫,都要告诉我,明白吗?”

齐大夫想到给袁正芹做手术时也曾渡气,便问原因。

锦绣解释:“一般做全身麻醉手术,肺叶功能无法自主产生呼吸,亦无法吸收氧气,所以这时候,就得给他人工提供氧气,帮他自呼吸。”

“氧气?这又是什么?”

“氧气是人体必须的一种气体。我们的空气中,都含有氧气。若是没有氧气,不止人类,所有生灵都无法存活。”

齐大夫似懂非懂,虽然仍是不大明白,但他仍是牢牢记了下来。

锦绣戴上口罩,所有准备工作就绪后,只等麻沸散生效。

吃了麻沸散后,钟二公子渐渐昏睡了过去,锦绣拿着针刺了几下,都没什么反映,这才拿起刀子,在左肚腹上划了一刀,再把手从伤口处慢慢地探了进去,两位大夫瞧了,差点作呕,马上别过脸去,不敢再看。齐大夫虽然面色难看,但仍是看得目不转睛,锦绣一边把手探进肚腹里,在左腹肋骨处找到了脾脏的位置,指着里头血淋淋的器官对大家解释道,“脾脏位于人体左上腹内,深居于肋弓之后,在胃左侧与膈之间,相当于左侧第9~第11肋的深面,其长轴与第10肋方向基本一致。做这种手术,要防止血小板升高,这是常见现像,但是极容易导致血栓形成和血管阻塞。所以,这时候,必须得先服用丹参片,红花,川穹,银杏叶片等药物,预防血栓形成或血管阻塞。好了,现在可以把汤药端来给他喝下。”

李大夫连忙把事先熬好的药物通过细细的竹管插上敞子,慢慢把药物给喂了下去。

等药全喂下去后,锦绣已找到了脾脏,出血得较凶,脾脏也有些破损,锦绣又拿出针线,把事先准备好的羊肠细线一针一针地给缝上后,再对一直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的齐大夫道:“这肚腹内有许多血块,现在得用棉布把血吸出来,你得替我数好我用了多少块布条,以免忘记取出来。”

齐大夫点头,陈大夫这时候也克制了恐惧,紧紧地盯着锦绣的动作。

这时候,一直观察钟闵的小徒弟急叫,“不好了,二公子脸色发绀……”

锦绣头也不抬地道:“快给他做人工呼吸。”

齐大夫陈大夫面色茫然,什么叫人工呼吸?

第71章 脱险

齐大夫却箭步过去,连忙对着对着钟二公子嘴里铁制的敞子,把气渡进敞子里,再通过竹筒渡进钟阁嘴里。舒夹答列果然,钟闵脸色又渐渐恢复了。齐大夫交代小徒弟照着他的方式给钟二公子做人工呼呼,不得间停。这才又目不转睛地盯着锦绣的动作。

等把所有的血都吸干净后,锦绣并不急着逢伤口,而是让人再度给钟二公子灌下另一种药物,“这是伤口消炎药物,你们得记住这些药名,但凡严重外伤的,大都要服用这些药物。这是活血化瘀的,尤其是针对内伤所用。”她报了一串药草名字后,让李大夫给钟闵灌了下去。

紧接着,锦绣这才开始逢合伤口,等一切完毕后,这才吁了口气,抹了抹额上的汗水,“好了,手术结束。病人失血较严重,可惜无法给他输血,所幸他还年轻,体质也较好,体内器官自备血液主动补给,应该没什么大问题的。手术过后六个时辰内,这才是关键时刻,接下来,还有场硬仗要打。”她给钟闵把了脉,又趴下身子,听了听心肺,没什么杂音,这才道:“接下来还要劳烦三位大夫轮留值守,把病人清理干净,重新给他换上衣物。”

把钟闵放到床上后,锦绣抽掉枕头,“三个时辰内不得喝水,不得睡枕头。”

“脾脏手术过后,就怕大出血,这点必须注意了,虽然事先喂了止血的效剂,但因为是口服药物,效果估计不大理想,这就得观察了。”锦绣努力回想现代脾脏手术的种种风险,所幸她从小就被父亲灌输了超级记忆力,但凡专业上的东东,一遍就能牢牢记住。(超级记忆力是需要方法的。2003年那一年,我在书店发现了这本书,一时好奇,就买了回去,自己一边看一边摸索,嘿,还真的有效的。学了半个月后,把扑克牌打散,再看一遍后,然后就能按着顺序把扑克牌一张一张地背下来,哪个牌在多少位,前边,后边有哪些牌都能背出来,真的太神奇了。更厉害的还是看一遍数十个毫不相干的成语,就能前前后后背出下来,哪个成语在哪个位置都能记住,。可惜当时只是为了好玩,就没有继续往下学,不然,我现在也成了神童一个了,呵呵……)

把所有风险都考虑了遍,做到心中有数后,可惜,没有静脉注射,效果就打了大大的折扣了。单靠药物维持消炎,尤其还是中药,也不知中药能否及得上西药的效果,她把所有手术的风险都想到了,就是不知这钟闵能否熬得过去。

以前靠着各种抗生素及先进的仪器,她就算只能给主治医生打下手,但都是毫无畏惧的,如今,什么先进药物和仪器都没有了,一切要都靠自己,惶恐还是小事,就像小孩子一样,跌跌撞撞地走到未知的路上,前方是坎还是悬崖都不得而知。以前做手术没有什么顾虑,也从来不考虑万一手术失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因为那些庄户人家本来就不把命当成命,她可以一边实行,一边当成实验。但现在,却是万万不得行了,钟二公子的命很是贵重,治好了,相信她会心想事成。万一治不好……她不敢想像治不好的后果。

脾脏破损得不算严重,进行了缝补后,再把肚腹内的血吸掉,这样做手术时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的,就怕手术过后血小板升高,高烧不退,还有也没有血常规检查等仪器,一切都要凭感觉行事。舒夹答列

出了房门,锦绣扯下口罩,对奔过来的钟阁老及一群钟府的下人咧唇笑道:“手术已经做好了。”

下人们一阵欢呼,钟阁老一脸激动,“真的么?闵儿真的被救活了么?”

锦绣摇头,“还有六个时辰的观察期。这是非常关键的,只要二公子渡过了危险期,就没事了。”

“那我们进去再看看闵儿……”

锦绣连忙拦住他,“不成的,在未来六个时辰内,除了我和三位大夫外,任何人都不得进入。”

“为什么?”

“因为空气中会有病菌,万一让二公子受到感染可就麻烦了。”锦绣笑了笑,又道:“钟阁老请放心,我会仔细照顾好二公子的……咦,钟夫人呢?”

钟阁老苦笑,“内子去求菩萨保佑了。”

锦绣抿唇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进去,摸了摸钟闵的额头,对齐大夫道:“我出去配些药方,麻烦齐大夫随时把脉,还有,仔细观察,若是呼吸不畅立即给他做人工呼吸,还有,若有发烧立即通知我。对了,你们进出屋子的时候可得小心注意了,千万别把外头的病菌带进来。进来的时候最好再拿盐水消一次毒。”另外,她得好好想想,究竟要用哪些药物。

冥思苦想了半日,锦绣?仍是按着云南白药的大至配方再加上几味常见止血药物进行治疗,把药单递给小厮后,锦绣心里其实也是没底的,就是不知这些药物是否真能抗炎消毒。

两个多时辰后,钟闵醒了,锦绣连忙进去给他做了检查,把了脉,因为无法测定血小板和血栓,以及血常规,只能凭感觉行事。

锦绣揭开他身上的衣裳,轻轻按着他的肚子,“还有酸胀或鼓胀般的疼痛吗?”

“没了。”钟闵小声回答。

锦绣又按了他的腰间,“这儿呢?”

“痛。”

“怎么个痛法?”

“很痛。”钟闵可怜兮兮地道:“锦绣大夫,我肚子好痛。”他摸着伤口处,“这儿好痛。”

“这儿给你划了一刀,当然痛了。不过没事的,你一定要忍着。”锦绣安慰了他,又摸他的额头,“还有哪里不舒服的?”看着他的鼻青脸肿的,又道:“听说你与袁二公子打架了?”

钟闵忿忿道:“姓钟的简直目中无人,居然当街调戏民女,我看不过,就与他理论了,那人就叫爪牙打我。”

锦绣附和着:“想不到二公子还有着慈善之心。不过,那姓袁的真够可恶的,当街就敢调戏民女,别人都不去管了吗?”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那女子真够可怜的,卖身葬父,本来就够可怜了,偏还被人欺负。”

“嗯,那姓钟的确实可恶。可是,你这样为了救人,却把自己也给搭了进去,值得吗?”锦绣也不是真要指责他什么的,只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罢了。

与钟二公子说了好一会儿的话,锦绣也觉得这钟二公子心地仁善,聪明剔透,确实是颗好苗子。就是不知道学问如何,于是锦绣又拐弯抹角与他道:“……听说二公子小小年纪就已经过了童试和县试,已经是个秀才了。这可真了不得呢,二公子师承何人?”

“闽南祖籍的范先生。他虽然没考中进士,可一直在京城的史家胡同里开学馆,这些年来,也出了好几名举人和进士,其中一个已是三品吏部侍朗,在先生面前一直执学生礼。”

“那,范先生学问肯定不错了。”

“那是自然。最重要的,父亲也夸范先生处事公允,品性高洁。所以这才托了关系,让我拜了范先生为师。”

“那范先生现在在哪?”

“就在寒舍隔壁。”钟闵说,“奶奶去世了,爹爹带着我们一家子都回了祖宅替奶奶守孝。范先生也一并跟来了,爹爹平时候也指导我的功课。”

锦绣心中一动,“平时候范先生就只教你一人吗?”

“还有妹妹,和大堂兄,二堂弟。”

“加上二公子,一共是四个人。是也不是?”

“嗯。”

“请先生在家中坐馆,每年的束修肯定花费不菲呢。”

钟闵虽然年纪小,但钟阁老对他格外看重,也并没有隐瞒这些俗务。锦绣心中一动,一年20两银子的束修费用,确实比较贵了,但她还能承受。又问了钟闵读了哪些书,先生平时都讲解了什么。

钟闵平时候并不是多话之人,只是很佩服锦绣的医术,上回他大伯就是锦绣医好的,如今锦绣又救了自己,对锦绣佩服得五体投地,锦绣问他什么,他就答什么。

“《千家诗》《四书》《五经》基本上都能背了。先生并没让我们死记硬背,只是每天讲解一小段,然后再与我们讲故事。”对于夫子范先生,看得出来,钟闵还是很尊重爱戴的,“夫子每天都要给我们讲经典典故,每日里规定练字十篇,到了下午,再与我们做各种讨论,我们四兄弟很是喜欢上先生的谭,连爹爹都赞不绝口。”

锦绣双眼一亮,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因材施教?不对不对,应该是美国教师那样,给孩子们轻松快乐的学习环境,让孩子们自由发挥,全方位成长学习。这样的夫子,真的真的很难找啊。

说了半天的话后,钟闵又说:“大夫,我好想喝水。”

锦绣连忙拿了个杯子过来,拿了干净的棉布蘸了点水在他嘴唇上,“现在你还不能喝水,再忍一忍,啊。”

&nbs?p;“可是,我真的好渴。”

“再忍忍,不能喝水的。只能喝一点点,一点点……”她把杯子递给他,让他只喝了一小口,便把杯子放得远远的。

与钟闵说话间,时间不自觉地过去了,锦绣从他嘴里套了不少的话后,对未来的信心更加十足了,对钟闵照顾得更为仔细,一会儿问他伤口是否疼痛,一会儿又给他把脉。

钟闵忽然脸红色色地道:“大夫,我,我想尿尿。”

锦绣愣了下,说:“我,我叫齐大夫进来侍候你方便。”这个时候,没有尿管呀,尿液积在体内,平躺在床上,大部份人都拉不出来,还真是麻烦事一件。来到隔间,锦绣对齐大夫交代了几句,齐大夫犹豫了会,依言行事。总算侍候了钟闵方便后,锦绣伸了伸懒腰,问门外候着的小厮,“现在什么时候了?”

“回姑娘的话,已经是子时三刻了。”

锦绣算了算时辰,“已有三个时辰了,可以喝药,还可以睡枕头了。”并自把药物给钟闵喂下去后,锦绣对他说,“你好好养伤,别乱动。”让他翻了个身,侧躺着。然后又观察了杯子里的尿液,又交代小厮,在还没有排气之前,不得乱吃东西,只能喝些水和很稀很稀的稀粥。

里头,锦绣和齐大夫严密观察着。外头钟阁老夫妇也是坐立难安,儿子醒了,可却不能进去看望,只能在院子里来回踱着步子,总算,熬了一天一夜,锦绣说可以翻身,可以下床走动了。这对夫妇才彻底松了口气,对锦绣那个感激涕零。

“我是大夫,救死扶伤本是职责所在,可担不起这个谢字。不过,但凡手术,都有极大的风险。我这回能救下二公子,着实是二公子福大命大。”

钟阁老对锦绣千恩万谢,钟夫人也是泪水涟涟的。锦绣笑眯眯地交代了些注意事顶后,挂念着锦玉,也不多呆,只留了齐大夫在场,便回了锦绣药铺。

钟夫人连忙让人备了厚厚的礼,“王大夫,这回多亏了你的神技,你的大恩大德,老身没齿难忘。这是我家老爷的一点心意,还请王大夫收下。”

四四方方的盒子,海罗兽的锦边花纹,抱在手头很是沉重,锦绣便知道,她又要发一回财了。不过她却把盒子推了回去,笑道:“夫人千万别与我客气,救死扶伤,本是医者天职。更何况,二公子福大命大,有菩萨保佑,又有诸位大夫鼎力相救,我不过是尽力而为罢了。这做手术风险是极大的,我也不过是摸着石头过河,佼幸成功罢了。可当不起夫人这般重谢。”锦绣笑了笑说:“我这人一向俗气,就只爱些黄白俗物,夫人给些银子就成了,哪当得起这些贵重之物?”

钟夫人连忙把盒子递了过去,“王大夫,这只是老身的一点心意,请你务必收下。你救了我儿的命,就是我钟家的大恩人呀。这些是您应得的,千万莫推辞,否则,您可让老身心里难安呀。”

锦绣心里当然也爱银子的,可她还有求于钟家,也就巧妙地卖了个人情给钟家,最终只接受了一半礼物,饶是如此,半盒子的珠宝首饰及十多绽纹银,也够瞧了。

出了院子,这才发现顾东临也还在此,身上换了件白色打底遍绣五彩嫔纷繁复花纹圆领左衽璐绸长袍,腰缠玉带,腰间挂着把镶红宝石的宝剑,头戴白玉冠,一副富家公子打扮。

第72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锦绣,你总算出来了,有没有累到?肚子饿不饿?我带你去吃些东西?”

“姐,姐!”一个稚气的声音奔了过来,是锦玉。0

锦绣双眼一亮,望着十多天未见过的弟弟,欣喜不已,“锦玉,你没事吧?”

锦玉穿着天青色素面杭绸长袍,头发扎成髻,用淡米色头巾包裹,白色丝带系着,俨然一副家底宽厚的富家书生打扮。再来面色红润,眸子精亮,神情喜悦,比原来还要稍胖些,锦绣含笑摸了摸他的脸蛋,“你的腿没事了?”

“没事了没事了,就是怪想念姐姐的,姐,怎么这一去那么久呀?”锦玉笑嘻嘻地抓着锦绣的双手,上下打量着,“姐,你瘦了。”声音陡地拨高,“姓顾的可有欺负你?”

顾东临急急忙忙道:“你可别乱说话呀,我可没欺负锦绣呀,我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没动过。”

锦玉冷笑一声,斜着眼道:“那为何我姐姐瘦了?”

“这,这……”

锦玉冷哼一声,抓着锦绣道:“姐,钟家公子没事了吧?”

“没事了。”从昨天下午开始动手术,昨晚守了一个晚上,这时候眼晴都睁不开了,锦绣揉了揉酸涩不已的双眼,“既然你的腿没事了,那我们就回去吧。”

“嗯嗯,姐姐是该好生歇着了。走,我们回药铺里去。”

一直候在锦绣的钟府女管事连忙堆笑道:“王大夫,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请上车,老婆子让送你们姐弟回去。”

“那就有劳了。”锦绣一手提着药箱,一手抱着个沉沉的盒子,本来就吃力了,有马车那就更好了。

顾东临却阻止那个婆子,然后叫道:“我也驾了马车来,干脆坐我的吧。”他讷讷地对锦绣道:“知道你挂念你弟弟,所以我便把锦玉也给带了来。走吧,就坐我的马车回去。我送你们回药铺。”

锦绣摇头,“不了,就坐钟家的马车吧。”

“那怎能行?钟家的马车哪比得上我顾家的马车,又宽又大,还舒服,坐着还不颠,就坐我的马车吧。”

那钟家的婆子一会儿望了望锦绣,一会儿又看着顾东临,双眼晶亮至极。

锦绣并不想与这人有任何交集,冷着脸再一次拒绝。

顾东临却是个固执的,又道:“做事还得有始有终才是。舒夹答列即是我把你带了出去,就得由我把你平安送回家。走吧,我送你。你的药铺我一直让人打理着,你回去后再稍微整理一下,就可以开堂。不过,你才回来,又劳累了一整天,也该好生歇歇才是。”

锦绣瞟他一眼,“锦玉呢?现下可以和我一道回去吧?”

顾东临讪讪地道:“当时情况危急,所以一时……激进了些,不过你放心,我可是让底下的人好生照顾他,可没让他受丝毫委屈的。不信你问他。”

锦绣看着锦玉。

锦玉不甘不愿地道:“姐,他们没欺负我。”

锦绣有眼睛看,当然知道锦玉没有受委屈,不过是想再一次证实罢了。

“多谢世子照顾我弟弟。”锦绣淡淡地道。

顾东临摆摆手,“举手之劳而已,走吧,我送你回去。你还没吃饭吧,要不,我们先去德胜楼……”

锦绣瞟他一眼,“我的房东张大婶子人不错,她自会给我做饭的。若是你真的觉得对我不住,多给我些酬劳就成了。”她淡淡地望着他,语气也非常平淡,“你也知道,我父母双亡,仅我靠我一人,还要供养弟弟,有些吃力。若是顾世子真想要帮辅我,就多给些酬劳吧。”

顾东临脸色一变,讷讷地道:“对不起,令尊的事,我真不是故意的。”当时他确实只是想给锦绣一个教训,可谁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

锦绣冷笑一声,你当然不是故意的,而是有意的吧。

锦玉回忆起家破人亡后过着无比窘迫的日子,脸色一板,拉了锦绣就走,“姐,我们走吧。”顾东临很是愧疚,却也知道短时间内想要让锦绣消除对他的怨恨,恐怕是不能的,只得低着头,讷讷地道:“那个,你抛却成见救了我爹爹的性命,我肯定要重重酬谢了。你先上车,我送你?回去。”顿了下,又道:“我还得回家一趟,顺便把酬金给你送来。我,我身上的银子花得差不多了。”

锦绣没有说话,沉默地上了车。锦玉顿了下,也跟着上了车。姐弟二人沉默地坐着,直至马车启动。

车子出了二门,在经过巷子里时,发现前边大门处挤满了人,锦玉一时来了好奇心,探出头去瞧了半天,又缩回了头,一脸兴奋,“是袁家的人,被钟家人给赶出来了。”

听到锦玉声音的顾东临来到车前,弯下腰道:“那袁家二公子袁正茱当街强抢民女,被钟二公子给拦下,袁正茱刚开始并不知道钟二公子的身份,没有顾忌,让爪牙把钟二公子给打成重伤。袁家后来才知道钟二公子的身份,袁老夫人一时慌了神,连忙让人带了厚厚的礼物登门道歉。那时候钟二公子生死未卜,连门都没靠近便被赶了出来。钟阁老放话出去,若是二公子有三长两短,定要袁家人全都抵命。袁老夫人一向也是踱扈惯了的,她身边的的婆子同样也是如此,忍不住驳了两句,说‘小孩子之间的打闹而已,如何弄成生死仇恨来了?’那钟家的管事便大声说‘我家老爷说了,子不教,父之过。袁二公子做出此等穷凶恶极之事,想必与家教有关。谁人不知袁家几位公子品性卑劣,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想必是袁伯爷教子无方,这才纵出个丧尽天良的膏梁纨绔。我家老爷还说了,既然袁伯爷没本事教好儿子,他老人家干脆就替袁伯爷好生教教贵府公子,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公地道。’”

顾东临顿了下,望着身后仍在吵闹不休的袁家人,嘿嘿地低笑着,“钟阁老已把袁正茱投进了大狱,袁家老夫人也是个浓包,不来求得钟阁老的原谅,居然先跑去打点安知府,还威胁安知府放人。安知府不敢得罪袁家,可也不敢得罪钟家,直弄得一个头两个大。昨日里我回府的时候,还遇上那安知府的夫人,正跑来向我母亲求救,问这事如何善了。”

锦玉不屑地道:“活该,恶人自有恶人磨。那袁家人仗着伯府的威势,一向猖獗惯了,现下总算遇上比他更强的钟家,也该吃点苦头了,让他们明白,天底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顾东临也跟着笑道:“就是就是,所以昨晚我对我娘说了,这事儿肯定要站在钟家那边,袁家算什么东西,杀人偿命,天公地道。由不得他们不服。”

“可是,钟二公子毕竟救回来了呀。”锦玉问。

“姓袁的暂且可以保住一命,不过依钟阁老的脾性,死罪能免,活罪也难逃。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必要时,我再叫人去添把火。”顾东临笑嘻嘻地道。原以为这样一说,锦绣肯定会对他刮目相看,或是多看他一眼,可偏偏却毫无动静,不由泄气。

……

药铺的门一直关着,但半斤和八两却把铺子里的药材打理得一丝不苟,家里也收拾得干干净净,锦绣很是满意,夸了他们几句后,又与锦玉交代了些事,便补觉去了。

这一睡,一直睡到晚上掌灯时分,肚子饿得咕咕叫,她伸了个大懒腰,上了火折子,点上蜡烛,如了厕回来后,便见冬暖端着一个盘子进来了,脆生生地道:“姑娘,您醒了?肚子应该饿了吧,婢子从厨房端了几样小极,还热着呢,姑娘快趁热吃着。”

锦绣略有意外,“冬暖,你怎么在这?”冬暖是顾东临在太湖买来服侍她的,回到金陵后,肯定要去侯府服侍才是,怎么又跑到她这儿来了?

冬暖抿唇笑道:“顾公子已吩咐奴婢侍候姑娘。连卖身契都交到王公子手上。从今往后,奴婢就是姑娘的人了,只听姑娘使唤。”

锦绣再一次惊讶,正想说她这儿不缺婢女,但想着她一个人开药铺确实忙不过来,有个婢女在身边帮忙打下手也是好的,也就不再坚持,只是说:“我这儿可比不得家大业大的侯府,跟着我,估计你也享不到福,只有被我使唤得团团转的份。”

冬暖抿唇一笑,冲锦绣福了身子,“能跟在姑娘身边服侍,也是婢子的福气。至于那些大富之家的荣华富贵,没那个金钢钻,婢子也不敢揽那个瓷器活。”

冬暖眉宇间有着倔强与怨怼,锦绣不由心中一动,冬暖长得清秀,身段苗条,说话有分寸,做事俐落,照顾人极有一套,想必之前是在大富之家呆过不少的时日,估计是遭到主家的利用,或是欺辱,才会说出这翻话来。

锦绣笑了笑,说:“罢了,我这小户之家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你暂时就呆在我这儿。你平时候都做些什么?或是擅长做些什么?”

“婢子之前跟着主家,一直在小?姐身边服侍,认得几个字,会打算盘,做做针线也是成的。就是不知对姑娘可否有用处?”

一直服侍小姐,能识字,还会算帐,又能做针线活儿,想必也是主子身边的头等丫环才会有的待遇,再想得深一些,这冬暖估计还是被主母调教成未来姑爷房里人,只是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居然把冬暖给卖了出来。

“观你颜色,看你行事说话,极是有分寸的,料是受过严格的训练,没个七八年的功夫哪能成事。如此优秀的婢子,为何主家还会弃了你?”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冬暖这么优秀,还是让主家给弃了,肯定也是有原因的。可得问清楚才成。

第73章 禽shou不如

冬暖眼眶一红,知道锦绣在怀疑她,跪了下来泣道:“姑娘可是不信婢子的为人?婢子以前也曾是大富之家的婢子,跟在小姐身边服侍,主母也是存了心思培训婢子。舒叀頙殩可谁知道,府里的大公子却是瞧上了婢子的美貌,想把婢子占为已有。而大奶奶却是个妒妇,为了打击异已,抓了婢子的错处,把婢子往死里打。若不是与婢子交好的一个姐妹偷偷向小姐通风报信,婢子这条命早就没了。可饶是如此,老夫人却觉得凡事都因婢子而起,不管婢子是否真的冤枉,仍是将婢子打卖了出去。可怜婢子平时候省吃俭用来的月钱和主子们给的赏赐全都让大奶奶给搜了去。婢子却是有苦无处喊,心里恨得滴血却只能忍气吞声。姑娘,婢子知道您是好人,不管跟着姑娘是吃糠咽菜还是山珍海味,只要姑娘能给婢子一口饭吃,婢子这辈子就跟定您了。”

锦绣暗自唏嘘不已,不管这冬暖说得是真是假,但这一路上她对自己照顾确实很是周到,也就信了五分。于是道:“你起来吧。你跟着我,虽然无法大富大贵,但只要我有一口吃的肯定不会饿着你的。只要你一心向着我,我自是不会亏待你的。”

冬暖朝锦绣磕了个头,知道锦绣同意留下她了,心里大喜,哽咽道:“多谢姑娘。婢子一定好好干活,不负姑娘信任。”然后起了身,抹了抹眼睛,低声道:“姑娘,饭菜都快要冷了,还是趁热吃吧。婢子过会子给您打热水来,给姑娘洗脚。”

锦绣点头,吃了一半的饭,锦玉从外头进来,“姐,睡醒了吗?”一屁股坐到锦绣面前,神情晶亮地道:“刚才顾东临又来过了,带了好些礼物,可惜姐姐睡着了,我打发他回去,他说明日再来。姐,你医术可真厉害,不但医好了顾侯爷的病,还把钟二公子给治好了,外头都在传您是华佗再世呢。”

锦绣皱起眉头,“人怕出名猪怕壮,神医这名号对我来说,可不是件好事。以后休要人云亦云。我可不稀罕什么神医的名声。”古代医辽条件限制,哪能真的包治百病,尤其这外科手术,风险巨大,小心驶得万年船。名气响亮了,若是没能治好,那麻烦可就大了。

锦玉不解地道:“名气打响了,前来看病的人就多了呀,这不是件好事么?”

锦绣叹气,“病人多了确实是好事,可同行相忌。病人都朝我这儿跑,其他药馆肯定会嫉妒的,若是他们从中作梗,随便挑唆几个病人家属,闹上两场我这名声可就毁了。”锦绣和锦玉的父亲王开明医术还是不错的,那时候王家的药铺也只是中小规模,也偶尔遇上闹事的百姓,不说他们是否真有受人指使,但医闹一旦产生,就算放到现代都是个老大难问题,再来古代老百姓大都寓古不化,被人挑唆着就连人都是敢杀的。之前遇上的几起医闹事件,让锦绣心有余悸,都是名声惹得祸呀。

王之怀也是主攻内科,渐渐地传出了名气后,看病的人也多了起来,但并不是所有的病人都能够医好,一些蛮不讲理的,偏偏就来找麻烦,想躲都躲不过。一些原本不想闹事的也会被挑唆着闹事,看在有银子可拿的份上,才不管有理没理,照闹不误。对于这类窜者,锦绣是敬谢不敏的。

想到这里,锦绣对锦玉道:“明日里帮我写上我这儿的规矩,尤其是遇上紧急情况的,还有,若是再有人叫我神医什么的,你得厉声阻止,说这种手术并不成熟,只有一半的存活机会。医好了不过是运气罢了,再来也是病人福大命大,千万别说我医术超群什么的。名声之累,我也算是见识到了。”

锦玉点头,当年父亲就是被那些病人给活活闹死的。想着父亲的枉死,再也没了刚才的喜悦得色。喃喃道:“顾东临还说明日再来拜访,姐,咱们还要见他吗?”

“侯府给了多少诊金?”

“很多,人参两只。熊掌,鹿耳,牛鞭,虎骨等珍贵药材就有好些。还有绫罗稠缎十匹,金银头面一匣子,纹银二十四绽,金条30根。林林种种的加起来,起码能值几千两银子。这顾家的手笔也太大了些。”

锦绣略微动容,想当年,他们王家鼎盛时期,家中十来口人,一年嚼用也不过百把两银子左右。这八千两银子,足够他们姐弟吃穿一辈子不愁了。而对于家大业大的侯府来说,也算不得什么的。不过,比起给袁正芹治伤给的120两银子上下的酬金,顾家给的酬劳着实多了。

“原来我也不要的,可顾东临不由分说,让人把箱子放了就走。只说,他的一点小意思。姐,要不要还些回去?”

锦绣想了想,“既然人家钱多的没地方花,那就由着他好了。”

对于顾东临的心思,锦绣并不难猜,?或许对她有着感激之情,与愧疚,也有着些许爱慕之心,但她是何许人矣,两世为人加起来也有四十多岁的年纪了,哪会瞧上这种溜街逗狗的纨绔子弟?

她王锦绣就算要找个男人,也要找个有担当,个性稳重的男人,才瞧不上那种二世祖。

……

一夜无话,睡了大半天及一个晚上的锦绣,总算恢复了精神与体力,正式开门营业。因锦绣不愿被传成神乎其神的神医,被盛名所累,严厉要求铺子里的人不得随口打哈哈,尽量谦虚谨慎,趁着中午无人时,拿了张宣纸出来,写上一大堆看病条例,与手术需知。然后再命锦玉把字工整简洁的抄了下来,再找人做了个4八尺长,六尺宽的招牌,放到门口。

锦玉自从开始去学堂念书后,便不大帮着锦绣了,这回总算被分派了任务,高兴不已,连忙磨墨打好草稿,算了纸张尺寸比例,工工整整地以小楷写了上去。

锦绣也知道大多老百姓也是不识字的,于是又让半斤八两把手术需知及病证条例背了下来,但凡日后来了重症病人,就得负责给病人家属解释清楚,以免牵扯出不必要的麻烦。

下午,锦绣照例去了趟钟府,检查了钟闵的伤口,钟闵有气无力地道:“大夫,我肚子好饿,可以不可以吃东西呀?”

锦绣问他排了气没,钟闵摇头。

“没有排气之前,是不能吃任何东西的。”锦绣说,“实在是饿得慌,可以吃些稀粥。”

一旁的李大夫连忙拱手问:“二公子现在复原良好,身子却很虚弱,正需要大补,为何不能吃饭?”

锦绣解释:“根据我以往的经验,术前都不能吃东西的。若是手术前吃了东西,因麻沸散的关系怕出现恶心干呕,干扰手术情况。术而术后3个时辰内也不宜吃东西,主要是怕引起消化不良等反应。而术后3个时辰后,则可以吃些鱼汤,米汤等营养汤汁,可以尽快恢复体力。但切忌吃太多食物,以免造成肠梗阻或是肠粘连。”

锦绣又问钟闵的排便情况,得知还没有排大便,便让他无论如何也要排一次大便,让他多翻身,还得下床走动,尽量排出大便。并再一次嘱咐,没有排气之前,不能吃太多食物,只能吃些鱼汤熬得稀饭,而稀饭也不能太稠了,一次至多只能吃小半碗。

锦绣开了药单后,便准备起身告辞。而李大夫与齐大夫一样,也是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连忙拦下锦绣,问什么叫肠粘连和肠梗阻。

“术后三个时辰后,要时常翻身,以免肠粘到一起,引发肚腹疼痛。在未排气之前,不能进太多食物,以免消化不良引发肠梗阻,肠梗阻发作起来可是会要人命的。严重时,还得另外开腹通阻。”锦绣一脸严肃,“做这种手术,风险是极大的,所以要把有可能会发生的各项风险尽量减至最低。更何况,这种手术,还未成熟,一切都还在摸索阶段,更是不得有任何马虎。”锦绣发现这李大夫也是技术实干人才,也不瞒他:“若是李大夫有兴趣,随时都可以来我的药铺,我们再相互切磋。”

李大夫又惊又喜,能在杏林界扬名立万的大夫,都有着祖传或不传之密,轻易不得示人的,就连楚氏药馆专制风寒的“大通丸”,齐氏药房专治外伤的“含丹露”,在杏林界可谓是各领风骚,配方只有少数人才知晓的。身为大夫,如何不知秘方的重要,可这个锦绣大夫,却丝毫不隐藏,昨天在做手术时就一步一步地指导着,就连开药方也是毫不避违的。一方面感动锦绣大公无私,另一方面又觉得,锦绣小小年纪,肯定还不知道技术傍身的重要性,万一被学了去,岂不自拆挖墙角。

李大夫自认自己是厚道之人,虽然欣喜于锦绣的指点,但也劝导两句,“老朽虚长姑娘几岁,就倚老卖老说上两句,身为大夫,靠的便是药方,或是祖传之秘,这可是压箱底的绝活呀,轻易不得示人。姑娘心胸开阔,技艺不藏私,老朽铭感五内。可姑娘还是谨慎些为好,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姑娘一身神技老朽佩服得五体投地,可若是传扬了开去,若是心存厚道的还好说话,怕就怕那存着虎狠之心的小人。俗话说得好,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姑娘年纪轻,不知人心险恶,也不得不防吧。”

锦绣略微讶异,不过很快就明白了过来,不由感激起李大夫的厚道。但她却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咱们身为医者,为的就是县壶济世。我不过是比旁人胆子大些罢了,真要讲技艺,恐怕还不及齐大夫一半。这开颅剖腹之类的手术,听着骇人,其实做习惯了,也就是小菜一碟了。不过这类手术,确实有着较大风险。再来,手术时必须得几个人同时来完成。所以,倒不?是我真的大公无私,不过是想着,与几位大夫同时切磋技艺,日后再遇上这类伤者,咱们就能同时齐心合力完成了,有钱大家赚,有技术大家一块学,何乐而不为?”

有钱大家赚,有技术大家一起学,李大夫眉毛差点飞舞起来,极力压下心里的激荡,连忙问道:“姑娘的意思是……”

锦绣笑了笑,非常诚恳地道:“这类手术,我一人确实无法完成的。所以,我打算多请几位大夫,和我一道切磋,商议着分工合作事宜,我原想着请仁安堂的陈大夫,齐氏药馆的齐大夫,就是不知李大夫是否有兴趣?”

请了各家药堂的大夫,一道学习上古绝世秘方,这可是天上砸来的特大馅饼呀,身为医者,谁不想技术更高一筹,谁不想药到病除,让人尊敬?

李大夫压抑着心头的激动,连连拱手道:“承蒙姑娘瞧得起我,老朽自当听从派遣,绝无二话。”

见说通了一个,锦绣心里大为高兴,又与李大夫道:“派遣二字我可不敢当,不过是大家相互合作罢了。又能增长技艺,又能造福百姓,何乐而不为?李大夫,您说呢?”

李大夫连连点头,“姑娘品性高洁,医者仁心,老朽佩服。”

回到药铺,齐如月和陈中铭两位大夫已候在那儿,半斤见了锦绣,连忙上前悄声道:“姑娘,这两位大夫说有事请教姑娘,已经等了大半个时辰了。”

锦绣含笑上前与两位大夫见了礼,两位大夫对锦绣恭敬不已,几差没有一揖到地了。锦绣觉得他们太客气了,让冬暖奉了茶后,双方坐了下来,齐如月目光炯炯地望着锦绣,脸上闪过激动神色。陈仲铭也不枉多让,双眼亮晶晶地望着锦绣。

齐如月轻咳一声,期期艾艾地道:“姑娘可是去给钟家二公子复诊?”

锦绣点头,“嗯,已经没甚大碍了。多亏了几位大夫鼎力相帮,钟二公子才捡得一条性命。”锦绣让冬暖进屋里拿了一个红木盒子出来,推到二人面前,“这回手术能够成功,多亏了几位大夫鼎力相帮。按理,这酬劳见都者有一份。还请两位大夫不要推辞。”

齐如月怔了怔,连忙推辞到,“姑娘不必客气,钟大人礼节重,老朽也得到不菲的诊金。如何再要姑娘这一份?”连忙把诊金推到锦绣面前。

陈中铭也跟着道:“我等不过是打打下手罢了,也得了应得的诊金,如何还能再要姑娘的这一分?姑娘可千万别与我们生份了。能跟在姑娘身边见识此等上古绝世技艺,老巧已是满足。”

双方再客气了一番,锦绣见他们确实不愿收,只得作罢,让冬暖把盒子收进去搁好。齐如月拱手道:“姑娘接二连三露出的神技,可让老朽开了眼界。姑娘这技术,可谓是惊世骇俗,泣鬼神,惊天地。前夫古人,后无来者了。老朽冒昧问一句,姑娘师承何人?”

锦绣笑了笑说:“家父王之怀,以前曾在八里胡同开药铺。家里也有许多医书,我自小随家父学医。不过我这一身医术,却是一名远方游僧所授。”

锦绣淡淡一笑,“我小时候,家里来了位游僧,因盘缠用尽,借宿到我家。为了签谢借宿之恩,便送了我一本医书。我就是按着医书学起来的。”

齐如月嘴巴张了张,很想问那医书是否还在,但想着这可是人家的不传之秘,哪能说看就看的,于是打消了主意。

锦绣知道他们的心思,笑了笑,继续说:“可惜,去年上半年,家父去世,叔叔婶娘见我和弟弟年纪幼小,居然起了歪心,不旦霸占了我们的家产,房子,还妄想赶尽杀绝……我和弟弟连夜逃了出去,当时情况危急,我叔婶又是虎狼之人,我和弟弟没有任何准备就仓皇出逃,什么都没能带上,在外头吃了很多苦头,还差点饿死在街头,那本医书,一直留在家中,也不知被叔婶藏了起来还是给糟蹋了。”

刘陈二人面带愤懑,忍不住怒斥:“这天底下居然还有如此狼子野心之人,可让我长了见识了。如此欺辱孤女幼弟,也不怕糟报应?姑娘当初为何不报官?安知府虽说……势利了些,但为人还自公允。若是姑娘前去报了官,想必安知府会替你们作主的。”

锦绣苦笑,“我也曾想过要报官。可我叔婶也不是无能之辈,人家打着我们姐弟年纪幼小的名号,怕奴大欺主,只是暂时帮我们打理财产罢了。更何况,我朝以孝治天下,爹娘没了,自以是族叔为尊。叔婶便是我们的长辈,身为小辈的,就得听叔婶的吩咐和安排。我若是报了官,可就是我忤孽长辈,不孝不贤了。那时候,谁肯替我们?说上半句话?还不是任我叔婶捏圆搓扁?更何况,锦玉是家里唯一的男儿,就因如此,锦玉还差点就没命了。叔婶当时还想着等毒死了锦玉,就把我卖去大户人家做妾。那时候,我们姐弟手无寸铁,只得任人宰割的份,除了逃走,亦别无他法。”

齐陈两名大夫大恨王家人心黑手辣,禽兽不如。

第74章 质问

陈大夫唏嘘不已,安慰了锦绣几句,又惋惜道:“可惜了,那么惊绝天下的医书,就那样白白没了。舒叀頙殩当年华佗神技惊人,却也没能落下只字片语,着实可惜呀。”

锦绣也伤感了一番,说:“可不是,都要怪我,当时只顾着那黄白俗物,却没能想到医书的重要性,现在想来,只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齐如月连忙安慰她,“医书再好,可也换不成白面米馍,填不饱肚子。三文钱还要难倒英雄汉了,何时况你们姐弟年纪幼小,能逃得生天,已是天大的造化了。”

又说了一会儿话后,齐如月这才说明来意。

锦绣愕然,望着两位年纪加起来快满100岁的大夫,居然朝自己双膝跪下,要拜自己为师。

“你,你们这是做什么?”锦绣手忙脚乱地起身,“快起来,快起来呀。”她连连后退,不敢承受他们这一拜。

齐如月正色道:“师父,医者不分贵贱,师者不分年龄老幼,能者居之。师父,请受弟子一拜。”

陈仲铭也磕着头,“请师父收弟子为徒。”

……

一个身穿浅蓝色璐绸长袍的男子施施然地望着眼前毫不起眼的药铺,对身边的人道:“比上回看起来又要精神多了,想必生意还不错。”

身旁的随人连忙恭道:“二公子所言极是。这王锦绣据说确实有两下子,还得了平原伯府,谨阳侯府的青睐,如今还与济世堂,同二堂关系匪浅。”

“哦,这么厉害?倒让我刮目相看。”年轻男子步上台阶,进入铺子里,便有人迎了出来

“这位爷,可是看病?真不凑巧,我们东家出诊去了,这会子还没回来,公子可以先坐会儿,我们东家一会子就回来了。”

青年略有意外,“无妨,我就在这儿等她了。”

“子煜,是你?”一个低沉的声音响来,叫子煜的年轻人讶然抬头,望着本不该出现在这儿的男子,也是一脸的惊讶,“九哥,您怎么在这?”然后想到什么,又赶紧抱拳作揖施礼,“见过……”

朱子权摆摆手,“出门在外,哪来那么多礼节。坐!”

徐子煜坐下,望着朱子权,毫不掩饰脸上的惊讶之色,“九哥,您不是回京了吗?怎么又来金陵呢?”

“你呢,不是送无夜回京了吗?怎么又跑到金陵来了?”

徐子煜摸了摸鼻子,说:“娘身子不大好,看了诸多大夫总是无法好转,这位锦绣大夫医术不错,又是女流,我想请她去开封,给我娘做专属大夫。”

“堂姑病了?严重吗?”

“有劳九哥关心,就是时常腰酸背痛的,极是难熬。请了诸多大夫,也不见好转,也不知是什么病。”

“既然这么严重,为何不请京里的太医?”

徐子煜苦笑,“开封离京城甚远,也不敢劳烦太医。只是想就近请锦绣大夫过去瞧瞧也好。”

朱子权摸着下巴,似笑非笑,“据我所知,去年便有位周凤海的太医致仕回乡,老家就在开封府,这周凤海也是擅长妇婴治理,怎的还舍近求远跑来找王锦绣?”

……

锦绣啼笑皆非,连忙扶起两位大夫:“快起来,若是二位不嫌弃,干脆我们共同出资,共建一所药馆,到时候咱们相互切磋不也很好?何苦拜这个师折煞于我?我年纪小,可万万不敢做你们的师父。”锦绣好说歹说,这才让他们起来,并拍胸脯保证,大家相互学习,相互切磋。以后,但凡有做手术的,一定叫上他们,让他们给自己打下手。不过,外科手术入门功夫便是认识各大器官,再来才是进行实践。而最好的实践方式,就是找尸体来做实验。

“尸体?”

锦绣点头,“对,想要快速入门,迅速掌握人体器官常识,找尸体做实验观摩是必须的。不过,死人难找。倒可以先从动物入手。”

齐如月陷入沉思,陈中铭则面露难色,喃喃自语道:“尸体,这可是对死人大不敬呀。”

锦绣又笑道:“找尸体是最佳的捷径,能快速提升实验成果。不过,确实有较大的难度,不提也罢,若是二位有条件的话,可?以找兔子或是老鼠,野猪之类的来进行观摩实验。实在不行,就只有在手术中进行观摩了。”

不过,做手术可不是儿戏,风险巨大,救活了那还好办,救不活可就玩完了,再来,古代人哪能接受这类惊世骇俗的手术,算了,慢慢来吧。反正她是全科大夫,不做手术也饿不死自己的。

与齐陈李三位大夫达成了协议,以后若有疑难杂症,尽管来找她,能治就治,让他们可以在一旁观摩学习。诊金锦绣得一半,剩下的一半他们再均分。

锦绣欣然同意,送走了两位大夫后,锦玉便跳了出来,不解地道:“姐,你这可是不传之秘呀,怎能轻易示人呢?万一被别人学了去,岂不饿死你这个老师傅?”

锦绣笑道:“没个三五十年的功底,哪能轻易学去?更何况,做这类手术,没三五个助手,也成不了事的。我一个人就算真能独吞这个市场,没个有力的靠山,恐怕也要引起同行的嫉妒和打压。所以,最保险的方式就是拉其他大夫进来,一起承担风险。”齐如月是齐氏药堂里的招牌大夫,也是齐家的当家人,在金陵也是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另外的李大夫陈大夫,也有着不俗的技艺,恰巧品性医德还是不错的,把这几位大夫拉拢来,降低了自己的风险,也找了几个有力的靠山,何乐而不为?

锦玉黯然道:“都怪我,若是我能快快长大,考取功名,等我做了官,就能给姐姐做靠山了。可惜现在我却无法替姐姐分忧解劳,反而还连累姐姐分心照顾我。”

锦绣失笑,搂着他的肩膀温声道:“傻瓜,又钻牛角尖去了。若是没有你,我可没那么大的动力。与其在这儿自艾自怨,还不如好生读书去。这回已有大半个月没去学堂了,也不知功课落下没?”

锦玉连忙道:“没没,我可是天天都有看书的,如今《千家诗》都已背熟,《唐诗三首诗》也是倒背如流了,昨儿个先生考了我,还说我聪明呢。”

锦绣笑道:“那就好。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你要记住。念书虽是件辛苦的事,但贵在坚持,善于钻研。只要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姐弟俩边说边回到铺子里,看到朱子权与徐子煜,吃了一惊,锦玉也沉下脸来,瞪着朱子权道:“这位病人看起来好生面熟。”

八两连忙上前对锦绣道:“东家,这位朱爷和这位徐爷等您多时了。”

锦绣颔首,“承蒙两位瞧得起我的医术,甘愿枯坐也要等我回来,可是锦绣莫大的荣幸。二位有什么需要锦绣效力?”

徐子煜礼貌地站起来,礼貌至极,“是这样的……”他简单单把她母亲的病述说了遍,然后把他的目的也说了出来。然后请锦绣务必给几分薄面。

锦绣笑了笑,“令堂就只是腰酸?没有旁的病?”

“是的,就是腰酸,还腰胀,特别难受。”

锦绣沉吟半响晌,说:“妇人腰部酸胀的毛病,还真的不好诊治。这个须得亲自望闻问切一番才好对症下药。但开封离金陵甚远,我这儿可也丢不开手,恐怕只能请令堂屈尊过来让我给她瞧瞧了。”

徐子煜原想坚持让锦绣随她去开封,但锦绣又道:“徐公子请见谅,能替令堂治病,是锦绣的荣幸。可我这药铺才刚起步,店子里也离不得人,我还要照顾弟弟,实在抽不出空闲来。再来,钟府的公子身受重伤,我还得跟踪治疗,得随传随到才成。所以,徐公子的好意,锦绣只能说声抱歉了。”

徐子煜无法,只得作罢,他总不能像那些暴发户一样,砸下漫天的银子吧?那样又太侮辱人家了。

“子煜,可还有别的事?”朱子权问。

徐子煜看了他一眼,无耐,只得拱手道:“没了,那我就先走一步。我住在西大街第二胡同里的张府,那是我表姨的婆家。九哥若是得空,可以去那边找我。”

徐子煜走后,锦绣问朱子权:“公子也是来看病吗?”

朱子权斜倚在四方束腰楠木桌边,这样的坐姿,是非常闲适的,却也是很不尊重人的姿势。

锦绣见他只一味的盯着自己,却不说话,明明坐着,却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很不舒服,忍着心头的不舒坦道,笑道:“看起来,公子应该没病的。那我就放心去做别的事了,公子请自便。”

正待转身,便听到他声音冷沉地叫道:“袁正芹,是你救回来的?”

锦绣收回脚步,平静地道:“是。公子有何指教?”

“他肚子上那一刀,是我给他留下的。”

锦绣先是“哦”了声,然后又倒吸口气,这人毫不顾忌地说出来,是自恃后台强硬,所以没把袁家放眼里。还是认为她救了袁正芹是与他作对的表现?

如果是前者,她倒无所谓,但若是后者,那么她的小命也就危险了。

锦绣在古代生活了这么多年,多少了解这些权贵的特色,总是唯我独尊视人命如草芥。如果他真有她救了袁正芹就是与他作对的想法,那么她的小命也就不保了。

第75章 目的达成

“公子与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只是大夫而已。舒叀頙殩袁家既然找上我,我自当尽力救治。”锦绣强自镇定,忍不住辩驳道,“公子与袁大公子的恩怨,并不在锦绣关心范围内。公子既然找上门来,那我也给公子做个承诺,管他金山银矿,日后不去袁家就是了。”

她一方面对他解释她对他们之间的恩怨毫不知情,所以他也怪不到她头上来。再来她对他也作出了承诺,若是明白事理的,自然不会再紧纠着不放了。

朱子权不料她还能说出这翻话来,轻笑一声:“你倒是能屈能伸的。”

锦绣抿了抿唇,低头道:“过奖了。公子身在高位,自是不会明白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为了生存而付出的努力。”

朱子权笑容加大,轻叩桌面,稍稍坐直了身躯,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在怨我以势压你?”

“锦绣不敢。”

“哼,我管你是真不敢还是假不敢。总之,话,我已经说得够明白了。袁正芹,是必须得死。就算你医术再厉害,也厉害不过我手上这把刀。是吧?”不知何时,他手上多了把刀,拿在手头甩来甩去的,那寒气森森的白茫,晃得锦绣全身寒气直冒。

她强忍着胸腔剧烈跳动的心跳,“公子不必多言,锦绣知道该怎么做。”

这是个聪明的女子,知道该如何取舍,也很会说话。按理,他应该满意她是这般的识时务,也免得他再浪费唇舌。但没由来的,她这般配合自己,却让他生出一种闷闷的感觉。

他身起,高大的身子给锦绣一种无形的压力,这时候的她,心脏跳得越发响亮了,生怕他的刀子随时会插进她的心脏,让她死不瞑目。

朱子权心里浮现一丝激赏,倒是个镇静的女子。若是换作平常人,就算是个大男人,遇上他这般明赤裸裸的威胁,估计早已吓得腿软吧。

压下心头异样的想法,他收起刀来,淡淡瞥她一眼,“今日的诊费,以及报酬。”

一阵轻微的碰响声,一绽50两重的银子放到桌上。

锦绣双眼一直,来不及反应,只觉耳边一阵微风拂过,朱子权人已经离去。

立在原地半晌,锦绣这才发现,她双腿软得根本生不出丝毫力气。

她扶着桌缘,吃力地坐了下来,然后趴在桌上,一边大口大口地踹着粗气,一边揉着胸口,咬牙切齿地骂道:“这该死的混球。”希望这辈子再也不要见到他。

顾东临兴冲冲地来到锦绣药铺,“锦绣,府里做冬衣,我娘特意选了好些料子,要我给你和锦玉送些过来,你看看,这些料子可还喜欢?”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小厮手头抱了几匹布料来,她微微扫了眼便道:“替我谢过顾夫人的好意了。不过料子好归好,就是颜色太艳了,我还在守孝期,可穿不得这种鲜艳的料子。”

顾东临脸上的笑容立马僵住。

锦绣也不理他,又温言问着一名病人,哪儿不舒服,哪儿痛,那病人照实说了,锦绣沉吟了会,拿了笔写了一串药方,给他说了些注意事项后,让他到柜台处抓药。

顾东临期期艾艾地上前,小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还在守孝,我,我再回去给你弄几匹料子来。”

“不用了。”锦绣冷淡地道:“世子前儿个送来的大礼已够庞大了。如何还能再要?”

“这些都是我送你的。”

“无功不受禄。世子身份尊贵,我这篷门小户的,恐污了世子的衣裳,世子还是请离开吧。我还在忙呢。”

顾东临抿着唇,小声道:“锦绣,你店里这么忙,可有想过再请人?”

说到请人,锦绣这才想起,冬暖可是了顾东临作主买来送给她的,她却还没有任何表示呢,于是说:“多了个冬暖,倒是比以往轻省多了。还没有感谢顾世子康概把冬暖给了我,倒让我省了不少的事。”

顾东临连忙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倒是你成日里坐堂忙前忙后的,也不知身体是否吃得消,要不,再另行找几个人,这样你也轻省多了。”

“多谢世子关心。我暂且还忙得过来。世子若是看病的话,请去柜台处挂号预约。多谢理解。”

&n?bsp;这倒是赤裸裸的逐客令了。顾东临嘴巴张了张,望着锦绣严肃的脸,到底不敢造次,灰溜溜地离去了。

出了店铺,锦绣又叫住他。顾东临飞快转身,脸上飞扬着欣喜的神色。

锦绣这时候已起了身,把搁放到窗台上那几匹布抱了出来,“这些布我暂且用不着,还请拿回去。替我谢过令堂的一片好意。”

弄潮偷偷瞄了自家主子一眼,犹豫了片刻,还是上前两步,把布匹揽到怀中,见自家主子脸色青白交错,心中也颇觉不忍,轻声道:“公子,咱们回去吧?”见顾东临没有反应,又劝道:“锦绣大夫正是守孝期间,哪穿得上这些料子。到底是咱们考虑不周了,也难怪锦绣大夫生气。要不,咱们回去,另行选几个素色的料子再送来,想必锦绣大夫不会拒绝的。”

顾东临咬了咬牙,怨怼地望着重新坐回桌后的锦绣,心里闪过猫抓的难受,默默地转了身,垂头丧气的模样,令弄潮心里也很是不好受。

下午,下起了不大不小的雨,坐了大半个时辰也没个病人登门,原想着估计也不会再有病人登门,干脆关了门,准备休息半日。

锦绣想趁着今天有空,弄些药材制成药丸,一来方便用药,二来也可以当成药出售,于是练了些药材,开始忙活着。冬暖也在一旁帮忙,因为她识字,又肯学,很快便上手,锦绣觉得冬暖是不错的苗子,也就有意识地陪养她,不说陪养成大夫,当个护士也是不错的。

整理了药材,又分门别类,再让半斤细细烘烤,锦绣又开始算账,虽说请了账房先生,不必每天算账,但隔个十天半月也得算下总账,所幸这账房先生倒是不错的,账做得极好,每一笔收入支出都写得明明白白,就是清点银钱的时候有些麻烦。前来看病的人大都是些普通人家,都是些小风寒小病小痛之类的毛病,每回也不过十来文钱,每天收的铜钱也有一箩筐,把铜钱数了拿绳子串起来,1000文钱串成一吊钱。而碎银子则要用称称好,几两几钱都要写得明明白白,每天柜台处的银钱只留一吊钱及几两碎银子,方便找零。其余的全归入公账,全由顾安保管,每隔三五日去银庄里换成银票。

为了不让下人唬弄,锦绣刚开始对账对得很是仔细,药单上的药价统计出来后,再统计划价处的银子,基本上没多大出入,有时候有十来文或是几十文的出入,她都睁只眼闭只眼,毕竟做生意,和气生财与去零凑整是必要的,好些零钱都是抹了的,有小额的出入是再所难免。

后来锦绣发现顾安做账确实仔细,但就是账目繁琐,不易清点,索性教他现代记账法,账本打成格子,拿大写数字换成阿拉伯数字,这样一目了然,也好方便阅览。

冬暖也是能算账的,锦绣便把这道活儿交给她,让她每隔三五日查一次账。

审去了核对账目的繁琐活儿,钟二公子伤势已大为好转,已能自由下地走路,钟家人对锦绣感激涕零,简直当成恩人般对待。锦绣见时机成熟后,头一天晚上故意熬到半夜里才睡下,第二日领着冬暖一道去了钟府,说是给钟二公子作最好的例行诊治。

钟二公子虽是读书人,但钟家家底殷实,又善于钻研膳食,这钟闵身子还是比较壮实的,也不过六七天,便如同常人般正常活动了。

当着钟夫人的面,锦绣仔细看了伤口,复原良好,可以停药了。

钟闵高兴不已,高呼:“总算脱离苦海了。”

锦绣笑了起来,“良药苦口嘛。”忽然想到什么事,又敛了笑容,轻轻叹了口气。

钟夫人对锦绣的医术佩服得五体投地,再来锦绣只收了钟家二十两银子,偏还每日殷勤把脉问诊,却只收区区半吊钱的药钱,甚至还亲自命人送药过来,负责送药的小厮却是半文钱都不收的。钟夫人对锦绣的好感,那是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觉得锦绣不但医术高超,品性高洁,仁心仁医,是难得一见的杏林圣手。如今,瞧锦绣脸色憔悴,双眼带着血丝,神情萎顿,料是遇上什么麻烦事了,连忙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遇上什么事了?”

锦绣勉强笑道:“也没什么的,就是昨晚没睡好罢了。多谢夫人关心。”

钟夫人说:“当年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真恨不得每日里睡觉睡到自然醒,差不多都是每倒床便能睡下。睡不好觉的情况极少发生,除非有什么心事。姑娘可是遇上什么难题?不妨与我说来,若是能够相帮的,老身自是鼎力相帮。”

锦绣就等她这么一句,也暗暗喜欢钟夫人如?此上道,清清喉咙,暗暗叹着气说:“有劳夫人关心。其实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顿了下,她苦笑一声,说:“夫人也是知道的,锦绣与弟弟相依为命,身为姐姐的,自当妥善照顾胞弟。锦玉也不负我所望,读书还算勤恳,先生也夸了几次,说锦玉是难得一见的好苗子,要我好好的栽培,假以时日,成就不可限量。我听夫子这话呀,一方面又是高兴,另一方面,却是发愁呀。”

钟夫人心中一动,轻声问:“令弟现年多大了?在哪念书?夫子是何人?”

“今年十二岁了。在许乾许夫子那念书,转眼已是半年,许夫子说,锦玉确是聪明好学,可他能力有限,做锦玉的启蒙夫子还勉强能行,若要扶持锦玉走上科举之路,在仕林中扬名立万,却又吃力。还劝我给锦玉找更好的夫子。可我不过是一介白丁,又无门路,想要找个有名望的夫子,谈何容易?所以呀,我为这事可真的愁死了。”

钟夫人心中一动,笑了笑道:“就这么点儿小事,值得姑娘愁眉苦脸么?不就是另请高明的夫子么,这又有何难。姑娘倒是舍近求远了。呵呵……”

锦绣面带疑惑,“夫人的意思是……”

钟夫人笑道:“姑娘若是不嫌弃,大可让令弟来我家,陪小儿一道念书。小儿今年十四岁,夫子是范文举先生,祖籍闽南,此人虽没考中进士,可前些年一直在京城里开学馆,这些年来,名下也出了好几名名动天下的举人和进士,其中还有好些已成一方大员,在仕林中名声良好。范先生文采斐然,道德文章亦有出彩之处,更难得的是,此人不喜八股文章,极是推祟理国治世文章。前年有位叫朱文广的年轻举人,因写了篇文章,极得皇帝赞赏,也不过区区弱冠的年纪,便已是成都知府,如今在任上已有三年,极得民心,在地方上大有建树。此人却是谦逊的,但凡别人夸他,他就说是夫子所授,不敢忘本矣。以至于范先生名声在仕林中如日中天。京里好些有头有脸的人家,挤破头都要把孩子送到范先生名下。可范先生虽然胸怀滔天点墨,脾气却有些倔,纨绔子不收,不学无术者不收,无法吃苦的不收,为此也没少得罪人。又偏偏惹上了韩国公府,在京城差点呆不下去,后来被我家老爷阴差阳错之下,解救于水火,范先生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便随了我家老爷一道来到金陵,只安心做了犬子的西席。如今,范先生就在我家,住在西边的院子里,除了犬子,也不过是族中的另三个孩子,既然令弟才思敏捷,大可投到范先生名下。范先生是个惜才之人,多收个学生,想必也不会建意的。”

锦绣大喜,脸上是不可置信的喜悦,“夫人,此话当真?”

钟夫人笑道:“姑娘若是不信,大可带你去见识见识范先生的风彩采”

锦绣连忙摇头,“钟阁老桃李遍天下,门生遍布朝野,而能让博学多才的钟阁老赏识并给二公子聘为西席的范先生,那肯定是不差了。锦绣想着,若有范先生或是钟阁老随便指点小弟一二,便是只得一两日指点,亦一生无憾矣。”

锦绣这通马屁把钟夫人拍得通体舒泰,让锦绣等上片刻,她先去让钟阁老出面,试了茫先生的口风再来回她。

锦绣一边喜出望外,一边很是不好意思地道:“如此,那就多谢夫人了。”

钟夫人连连说没事,只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当真风风火火地去找了钟阁老商量。

钟阁老正在书房里练字,并教钟四小姐书法,闻得钟夫人这话,沉吟半晌,道:“这锦绣大夫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医术,更难得的是不恃才而傲,不恃技而骄,品性那是极好的。此人弟弟老夫倒是没见过,不过瞧着锦绣大夫为人品性,想必也是不差的。这样吧,我先去探了范先生的口风,再来回你。”

钟夫人大喜,连忙说:“老爷,妾身跟您一道过去。”

锦绣在偏厅里正等着不耐烦,茶水都上了三回了,心里忐忑不安着,生怕那钟阁老自恃身份,不肯帮着引荐范先生,又怕那范先生不肯收锦玉这个弟子,心里七上八下着。她也不好学着那沉不住气之人在小厅里来回踱步,只好捧着茶水一口接一口地喝着。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钟夫人进来了,锦绣连忙起身,“夫人!”

钟夫人面带笑容,神情喜悦,锦绣一颗心紧紧提到喉间,看钟夫人的表情,这事儿,想必成了?

钟夫人也不客套,笑容满面地道:“随了我家老爷一道过去,问了范先生的意见。看在老爷的面子了,范先生自是不好推辞。后来又得知是神医的弟弟,范先生便来了五分兴趣。让老身转告姑娘,择日?带上令弟进府,范先生说了,先看了人再说。姑娘,您看如何?”

这钟夫人倒是会说话,一来让锦绣明白,为了帮锦绣这个忙,钟氏夫妇可是尽了全力的。范先生是否收锦玉,一来是看在钟阁老的面子,二来也是看在她救了钟二公子的份上,范先生同意收弟子,但必须先考考锦玉的学问,若是能得范先生赏识,那是再好不过了。若是无法通过,她也尽力了,可怨不着钟家了。

锦绣连连点头,感激涕零地谢过钟夫人,“夫人大恩,锦绣没齿难忘。我这便回去,明日就带上锦玉,亲自拜见夫人和范先生。

第76章 盘算

“姐,那范先生才高八斗,文采斐然,又是钟二公子的西席,学问肯定是好的。舒叀頙殩可我不过读了几天书,如何能够拜在范先生座下?万一,万一要是没能通过范先生的考核,这可怎办?”锦玉苦着一张脸,心心里忐忑着。

锦绣安慰道:“傻小子,范先生虽注重文采,可更注重学生的品性,你的品性那是极好的,人又聪明,若范先生真有惜才之心,肯定会收你为弟子的。你放心好了,有姐姐在,钟阁老不会不买我这么个面子。而范先生也会看在钟阁老的面子,不会刻意为难你。”

自从救下钟闵后,锦绣便在心里盘算着,怎样把锦玉拜在范先生名下,若是锦玉拜在范先生名下,与钟闵便是现成的师兄弟,日后在仕途上,打着范先生弟子的称号,走钟阁老的门路,科举之路又要宽敞得多。更何况,她还打听到钟阁老在朝中口碑极好,虽未能坐上首辅的位置,却是极得皇上看重,文采方面并没有过多的喧染,却是个实干家,最难可能贵的是,在尔虞我诈的朝堂上,虽也树了几个政敌,却也极得政敌的尊重。尤其朝中大部份大臣都与宦官交恶,在水火不容的情势下,这钟阁老与宦官关系还不算差,可以说是八面玲珑又善于做人,做官能做到这份上,也不枉此生了。

锦绣想着钟阁老不过四十上下的年纪,就能身歉吏部尚书及阁老之位,就算回金陵替母守孝,相信孝期一过,肯定也要起复的,就算无法起复,凭借钟阁老在朝中的人脉,到时候给锦玉任意指点两条明路,也够锦玉受用半生了。

她见锦玉面带惶然,知道他受范先生名气所累,一时怯场,不由给他打气,“连许夫子都说你聪明伶俐,是块读书的好料子,你应该对自己有信心才是。你瞧瞧你,小小年纪就能写得一手好写,在学堂里也是名列前矛,就算范先生那规矩大,你也休要怯场。有钟闵在,钟阁老在呢,包你过关。”

如此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是绝不能错过了。一旦错过,可就过了这村没那个店了。稍纵一逝的机遇,可遇而不可求。而身为医者,只要有三成的把握,就敢拼,敢赌。更何况,她现在已有七分的把握。

锦绣又努力安慰了锦玉几句,但又怕他有压力,到时候在范先生面前怯场,词不在意,于是又苦口婆心道:“把你平时候在夫子面前的表现拿出来就成了。范先生再是厉害,也不过一个鼻子两只眼睛。明日里见到钟阁老后,你要见机行事。若是范先生给你出了难题,你无法回答,也不要怯场,坦然以对。也不要不懂装懂,你们夫子应该教过你不耻下问吧?”

锦玉连连点头。

锦绣想了想,又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你一定要好生把握了。我实话与你说了吧,范先生纵然是个优秀的夫子,可再是优秀,若是没有门路,教出的学生也只能在仕途上拼得头破血流。咱们一无权势,二无背影,咱们无法造势,就只能借势。而钟阁老,就是最好的势。”

锦绣并不否认自己投机取巧,但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矣。锦玉是个读书的好苗子,但官场上的黑暗与尔虞我诈,哪是锦玉能够应付的。与其让他碰得头破血流,还不如给他找个靠山。钟阁老有涵养,又有门路,官位也不低,可是难得的香馍馍。

锦玉若是投到钟阁老门下,无论如何钟阁老也要扶持一二,就算不扶持,日后打着钟阁老门生的旗号,至少也能让人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锦玉知道姐姐的用心良苦,虽然感激姐姐对他的诸多付出,可他自小学的君子之道,却又让他难以启齿,总觉得太过功利了。

锦绣笑了笑,“天下读书人,哪个不想着扬名立万,升官发财,光宗耀祖?你这傻子,咱们靠到钟阁老门下,不过是借钟阁老的势罢了。又没有作奸犯科,还怕被别人说不成?至于功利与否,见仁见智,若是你怕被人说,还读什么书呀?干脆回家种庄稼算了。”

锦玉面色一红,不好意思地道:“姐,对不起,是我想左了。”

锦绣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你有这个想法也是好的,证明你是个有上进心的孩子,为人正直,颇有君子风范。可你要知道,这做人呀,追求雅致是好的,可这要是雅过了头,则是清高迂腐的表现。咱们不必去追求与众不同,只需做到顺其自然、心融于天,率性而为却不放纵,心法自然而无人为。这便是大俗大雅的体现。”

锦玉连连点头,郑重道:“姐姐教训的是,我记下了。”

锦绣面露微笑,总算把这头犟头给说通了,心里一阵轻松,让他早些歇下,明日早上便一道去钟府。为怕锦?玉心情紧张,睡不好觉,又特意点上安神香,等锦玉睡着后,这才离开房间。

……

第二日,锦绣起了个大早,去锦玉的房间时,锦玉已经起床上,穿着一件月牙月的小衣,正站在衣柜前,找着衣裳,而红木拼接的床上,已堆满了好些衣物,锦玉则满头大汗地找着适合穿戴的衣物。

见到锦绣,锦玉抹了抹额上的汗水,“姐,钟阁老家境殷实,钟家公子穿的甚是体面,我可不能让他小瞧了去,我该穿什么样的衣裳呢?”他抓起一件淡青色杭稠直缀,这是他唯一一件较体面的衣裳了。可对于钟府的公子们来说,仍是太过寒碜了。衣服都洗得有些旧了。

锦绣上前,从床上找了件半旧的月白色长衫,“咱们父母双亡,仅靠着这间药铺维生。咱们什么情况,钟家人如何不清楚?与其刻意彰星这份体面,还不如顺其自然,反正咱们就这些家底,穿得太扎眼了,反而让先生认为咱们过于刻意了,给先生留下穷撑的印像,反而不好。更何况,咱们还在守孝期间,这衣裳颜色刚刚够好。来,穿上吧,我再给你梳头。”

锦玉虽然觉得不妥,但姐姐说得一向有道理,从小到大,他习惯了听从姐姐的话,而姐姐一向是有主意有道理的,听她的准没错。于是乖乖穿上衣洗得白旧的月白色长粗布衫,乖乖坐到小凳上,任锦绣给他梳头。

梳好头后,再用白色的稠巾系着,俨然一副小书生的打扮,虽说穿着粗布衣裳,衣饰半点花纹也无,但锦玉长手长脚,身材匀称,略微偏瘦的体质高佻又修长,看起来也很舒爽。

锦绣很是满意,又细细交代了些事项,姐弟俩这才徒步去了钟府。

钟氏夫妇对锦绣很是感激,能毫不犹豫地给锦玉牵桥搭线,何偿不是看在锦绣的面子。锦绣也告诫了锦玉一番,“……虽说我救了钟二公子一命,可身为医者,救死扶伤本是天职,你千万要记住,万万不可以钟二公子的恩人自居,明白吗?”

锦玉点头,“姐你放心好了,我才不屑做那种眉高眼低的人呢。”

锦绣笑了笑,也知道自家弟弟的品性,又叮嘱道:“虽然钟阁老是看在我的面上才给你这个机会,也不过是为了报答我救了钟二公子一命罢了。但钟阁老帮了咱们的大忙是事实,等会子若事成了,还得诚心诚意感谢钟阁老大恩,知道吗?”

“嗯,我记住了。”

钟府门房的人见到锦绣,连连堆着笑,连通报都不用便把姐弟二人迎了进去,锦绣一直表现得和和蔼客气,这门房上的人也觉得这个女大夫真真是涵养传家,对锦绣越发恭敬。又见锦绣的弟弟年纪轻轻,却甚是稳重,对锦玉也喜欢上几分。一路上说笑着便来到后院,钟阁老夫妇已在厅堂上候着了。

锦绣携锦玉向钟阁老夫妇执了晚辈礼,钟阁老发现姐弟二人衣裳都是素色,身上半点饰纹也无,不由问道:“你们姐弟可是在守孝?是替谁守孝?”

锦绣回答:“不瞒钟大人,家父去年便已亡故。”

钟阁老恍然大悟,钟夫人却唏嘘不已,“怪不得怪不得,每次瞧到你都穿着素色的衣裳,原来是替父守孝。真真是天可怜见的,姑娘这才多大呀,就要肩挑全家生计,又要抚育弟弟,着实了不得。”说着说着,又见锦绣头上半点饰口也无,更是心中难过,居然还流了泪来。

锦绣连忙道:“夫人不必伤怀,锦绣虽父母俱亡,所幸有一技傍身,又有诸多好人帮辅,这日子倒不难过。弟弟也是个乖觉懂事的,从未让我操心过。”

钟夫人连连点头,上下打量锦玉,一边抹着眼睛一边笑道:“看得出来,这孩子确实是个懂事伶俐的。”然后对锦玉招了招手,示意锦玉来到她跟前,轻言细语地道:“孩子,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平时可读了哪些书?”

锦玉一一回答,声音清亮,态度不卑不亢,钟夫人又喜欢上了几分,再来又发现锦玉眉清目秀,双眼灵动,居然是个难得一见的俊俏孩子。虽然身上穿的是半旧不新的月牙月粗布长衫,却毫无局促之感,反而落落大方,进退得宜,不由暗暗点头,与钟阁老互望一眼。与丈夫多年夫妻,丈夫一个眼神过来,钟夫人便知道丈夫和自己想到一块儿了。

第77章 达成所愿

钟家出面,让范先生多收一个弟子,不过是多一份束修银子,多一份操心罢了。舒叀頙殩若是将来有了出息,也要记上钟家一份功劳,也相当于还了锦绣对儿子的救命之恩,而日后对儿子的仕途也是有帮助的。

若是没有出息,也没关系,多一个朋友,就是多一份助力,谁敢保证自己一辈子不生病来着?王锦绣医术了得,与王氏姐弟处好了,日后有个病痛的,也不愁找不到好的大夫了。

想到这里,钟夫人对锦玉更是慈爱了,又问了锦玉的学问,得知锦玉小小年纪便能熟背〈四书〉〈五经〉,更是惊讶得到不行,对锦玉更是多了七分的喜欢。

锦绣和钟夫人留在了厅子里,锦玉则随钟阁老去了西院拜见先生,虽然已有了万全之策,但锦绣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生怕锦玉临时没能足够发挥,惹得先生不喜,一番心血可就付之东流了。

钟夫人也看出了锦绣内心里的焦急,安慰道:“姑娘放心便是,有我家老爷担保,范先生无论如何也要瞧在我家老爷的面上,给个通容的。更何况,令弟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本事,说不定范先生喜欢都来不及呢,如何还会不满意?”

锦绣点头,与钟夫人契阔了一番,两盏茶的时间光过去,钟阁老进来了,却没有锦玉的身影。锦绣的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站起身来,眼巴巴地望着钟阁老。

钟阁老捋着胡须,呵呵一笑,“恭喜王姑娘,贺喜王姑娘。范先生对令弟可谓是见面就带了三分喜呀,考了令弟的学部,二话不说便让令弟行了拜师礼。还对老夫说,此子是块宝玉,只要细心雕琢,必成大器。当年老夫让犬子拜在其门下时,可也没见先生如此夸赞过。”

锦绣大喜,一颗心总算放回了肚子,喜悦之情不用言表,“多谢钟阁老举荐之恩,多谢先生,多谢夫人,锦玉顽劣,日后还要劳烦钟阁老多多看顾指点一二。凭钟阁老的磊落大气,范先生的文采,锦玉能得一二指点,亦能受用终生了。”

钟阁老哈哈一笑,连忙说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也当不得什么的。

锦绣认真地道:“钟阁老您只是举手之劳,然对锦绣姐弟来说,却是终生受益的事。钟阁老,夫人,请受锦绣一拜。”说着朝钟阁老夫妇郑重福了身子。

钟夫人握着锦绣的手,道:“姑娘可是我犬子的救命恩人,咱们也不过是李报桃疆而已,当不得姑娘如此重谢。原本我打算送个悬壹壶济世的匾额到锦绣药铺,可老爷却说,姑娘年纪甚轻,恐被盛名所累,所以这事儿便就此作罢。可我想着,姑娘对咱家可是有着天大的恩惠,我们却无法报答分毫,不免心中难安。如今不过是给姑娘姐弟一些方便罢了,亦是份内之事,就是动动两片嘴皮子的事,一没出力二没出丝毫汗珠儿,如何当得起姑娘的重谢?姑娘千万别与我客气了。否则我这心里呀,可是难安呢。”

锦绣心里越发感动,钟老爷以这般年纪就能做到阁老的位置,不说其他,单说钟夫人这份气度,外交本领,说话方式,便知道钟阁老实是名至如归。果真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呀。

锦绣也利用了她救了钟闵的性命,也笃定锦玉的事,钟氏夫妇肯定不会拒绝,但人家却丝毫没有任何卖弄之意,比起平原伯府的袁老夫人,只知道拿银子砸人的嘴脸,锦绣更喜欢钟夫人这种温文又细水长流的回报方式。

但不管如何,人家确实给了自己莫大的便利。俗话说得好,娃娃教育从小抓,锦玉虽说无权无势,无背景无身份,如今却搭上钟阁老这辆顺风车,又拜在名气颇佳的范先生门下,又与钟二公子结为同窗师兄之谊,这就是现成的靠山,难得的门路呀。所以锦绣是打从心里感激的。

钟夫人见忽绣态度诚恳,打从心里散发出的感激之意,心里也是莫名的高兴欣慰,虽然助人不求回报,但能得到受助之人的感激,也是件身心愉悦之事。尤其人家并没有以儿子的恩人自居,反而是实实大大地感激她的帮忙。

钟夫人对锦绣越发喜欢,当下还特意留了锦绣姐弟在钟府用饭。并还把已经行动自如的钟闵叫出来,与锦玉相互认识。

钟闵自小由钟阁老带在身边奚心教导,待人接物非常有章法,对于新冒出来的穷师弟并未有任何轻视之意,反而尽够了礼数,对锦玉客气而友好。

相处了不一会,锦玉也知道这钟闵是打从心里与自己为善,心头欢喜,渐渐放开手脚,轰去束缚之感,很快便与钟闵打成一片。

临走时,钟夫人还特意送了锦玉一?台暂新的端砚,一只锦州产的狼豪毛笔,并一方水晶雕麒麟的镇纸,端观用暗纹红木包装,毛笔则是用细长的盒子装着,里头还附有一朱红绒布,镇纸也是精美异常,一看就知价值不菲。锦玉心头恐惶,原不敢要,但经不住钟夫人的坚持,只得收下。

回到药铺里,锦玉长长舒了口气,叽叽喳喳地与锦绣说了刚才拜师一事,“……范先生看着好生和谒,问了我几句学问上的事,便捋着胡子呵呵的笑了,还说我是块宝玉,只要精心雕塑一番,他日必成大器。姐,连先生都这样说我呢,日后我肯定会有出息的。”

锦绣笑道:“傻子,先生这可是在捧你呢,你倒当真了?若不这样夸你,怕你有了自卑之心做起事来束手束脚的可就不好了。再来,但凡有点本事的夫子,都喜欢变着法子夸自己的学生,这就叫夸奖式教育。偶尔夸一下,还能激发学生的向上之心。虽说你确实有几分聪明,但玉不琢不成器,你也别高兴太早了,以后好生用功,刻苦求学,争取不负先生所望,不负钟阁老的举荐之恩。你可别因先生生夸你两句就忘了不知南北了。”

锦玉略有些丧气,不满地道:“姐,你就夸一下不好吗?非要给我漏气。”

锦绣哈哈一笑,在他额头上打了个响指,“我这不是怕你被先生这么一夸就不知道北了,这不是在提醒你吗?先生夸你原是好意,所以你更要努力用功才是。若是人家夸你两句就忘乎所以,可就辜负了先生对你的一片良苦用心了。”

世上没有不好的学生,只有不好的老师,或许,这句话对范先生来讲,再是适合不过了。瞧瞧,锦玉也不过才行了拜师礼,便激发了锦玉无限的动力,回来后就开始磨墨自行练字了。等锦绣忙完铺子里的事儿,结了账,关了门,准备上床休息,发现锦玉还在挑灯夜战。不由暗自好笑,能自主学习那是好事,但也不能矫枉过正了。于是进去提醒了一下他,“虽说读书是大事,但也要顾及身子才是。天气渐冷,你又在长身子,可得注重劳逸结合才是。现在时辰也不早了,也该歇下了,否则可长不高。”

锦绣很是反感那些学子们为了学习,居然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甚至还推祟头悬梁,椎刺骨,这哪是读书,简直就是玩命了,十年寒窗苦读确实辛苦,但也不能拿身体开玩笑呀。像锦玉这种年纪的孩子,学习是大事,可身体也很重要。就算真考中了状元,却亏空了身体,也是得不偿失的。

想到这里,锦绣又道:“先生订下了每日辰时三刻至巳时二刻上早课,下午只上申时的功课,每日里也不过上三个时辰的课,其余还剩下大把的时间,从现在起,就得另行安排你的作息时间。比方说,先生上课时,专心听讲,下了学再好好做复习和预习,争取把功课学到扎实。循序渐进、汇沙成塔。”

……

今天是锦玉第一天上范先生的课,为了让锦玉给先生留下更好的印像,锦绣起了个大早,亲自给锦玉选了件浅蓝色的薄袄长袍,为怕学堂里冷,还特意给他穿上厚厚的棉布鞋,钟夫人虽说让锦玉中午就在钟府用饭,但天长日久的,也不好麻烦人家太多,还是回来吃最好,下午再过去也是一样,反正范先生下午的时间订得比较宽松,还可以让锦玉在家睡会儿午觉再去也是成的。

收拾妥当后,锦绣携着锦玉去了钟府,范先生住在紧邻钟府的一个巷子里,有单独的院子和大门,为了方便钟府公子进出方便,便把两边的墙打通了,再镶上一堵拱墙,钟家公子便从这儿穿入,来到范先生的居所。

而锦绣姐弟,则是从正门进入。范先生的住处,布置清雅,环境清幽,中间一个不大的天井,正房有六间,偏房有三间,授课的地方在正房的左边最末一间屋子。

锦绣来得比较早,见到范先生时,还有小小的惊讶,这范先生居然其貌不扬,瘦瘦巴巴的,身材也矮小,五十上下的年纪,皮肤黝黑,小眼睛小鼻子的。锦玉向他恭敬地行了师生礼后,范先生摆摆手,“行了行了,在我老人家跟前,讲那些臭规矩做甚?呃,这位小姑娘是……”

锦玉连忙道:“这是家姐,今日是学生第一次上课,特意前来拜见先生。”

锦绣朝范先生中规中矩地福了身子,含笑道:“给先生请安。”

范先生“唔”了声,上下打量锦绣,“你就是救了钟闵那混小子的女神医?呵呵,果真是英俊出少年呀,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医术,难得难得。”

锦绣见他态度随和,似还不拘小节,越发喜欢,“先生廖赞。小女子只是名普通的大夫,神医之名却是万万不敢当。钟二公子能够活过来,也是他自己的造化。?”

范先生点头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盛名所累,得不偿失。你小小年纪便能如此远见,实是难得。”

锦绣谦虚道:“先生廖赞,锦绣不过是有点自知之明罢了。”

范先生咧唇笑了起来地,露出稀松的牙齿,“好好好,这话说得好。为医者自当谨慎。旁的我也不多说了,既然来了,就先去里头温书吧。”他望了望锦绣手头的包袱,“锦玉是颗好苗子,老夫定竭尽所能授业解惑,这是为师者份内之事。不过一笃归一笃,亲兄弟都要明算账,这黄白俗物……”

锦绣连忙笑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先生授业解惑,付出了艰辛与劳动,报酬是应得的。先生,这是二十两束修银子,您清点一下。”她极是俐落地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20两纹银双手递了过去。

范先生也不客气,接过银子,放到手上垫了垫,笑道:“姑娘是个爽快人。可千万别嫌老夫俗气就是。”

锦绣笑道:“大俗即大雅。先生赚劳动所得,您付出智慧和劳动,我付出相应的报酬,天公之道、正大光明之事,何来俗气?若真要讲俗气,我们这些拿银子才给办事的大夫岂不俗到家了?”

范先生却长长感叹一声,“姑娘这话说得好呀,可是说到老夫心坎里去了。”想他一生传道授业,收点报酬,本是正大光明,天公地道。可偏偏就遇上些不识人间烟火的高贵人士,好像在这些人心目中,但凡读书人,都得讲究骨气,与银钱计较就是俗气,可读书人也是人呀,没有银子,如何过活?

他的名气是大,可与盛名不符的却被人背地里中饬说,“姓范的本事不错,就是对那黄白俗物过于执着,有损读书人形像。”当时那种悲愤委屈却是无人诉说,一直耿耿于怀,数年不得解脱。如今,被锦绣这么一说,压在心里的大石浑然一轻,越发喜欢锦绣,连带的,也喜欢起锦玉来。

而锦绣却不知道她那再是正常不过的话却在范先生心头起了巨浪,这时候的她,交了束修银子,把锦玉送到了“省级”最高学府里深造,心里的愿望得以实现,也是全身倍轻松,走起路来都精神了许多。

第78章 不屑

金陵的冬天还是比较寒冷的,棉衣棉裤袄子也得准备着,而冬天受凉的人却比较增多,大部份都只是些风寒病症,每天从早忙到晚,也没个时间亲自做两件袄子,所幸冬暖是个能干的,针线工夫倒也拨尖,解了锦绣的燃眉之急。舒叀頙殩但仅靠冬暖一人之力,也是不现实的,最终还是让八两去铺子里,每人量身订做了两套棉衣。

每天忙忙碌碌的,与病人打交道,首先要有足够的耐心,古人虽然挺好说话,但思想却比较顽固,有钱人仗着几个臭钱用鼻孔出气,总要质疑她开的药物是否能够治好。没钱的病人舍不得抓药,居然一副一副地抓,而吃上一两副药后,身体有所好转便不肯再吃药,过了数日病情又反复又来找她,又唠唠叨叨的,锦绣可没被烦死。

这日里,趁着店里没什么病人,顾安赶紧趁此机会清点了抽屉里的银钱数目,这阵子药铺生意不错,但大都是些铜钱,或是碎银子,整理起来确实麻烦,每日光清点银钱都要花上大半个时辰,为了节省回家时间,顾安倒也想出了绝好的办法,趁着店里没病人,便赶紧清点银钱。顾安是账房,还算得上半个接待,耳听八方眼观四方,眼角处扫到有人进来,郁口就问一句:“公子要抓药吗?”

“晤,抓药。”吱唔又熟悉的声音使得顾安立马抬起了头,当看到来人后,先是倒吸了口气,然后立马起身相迎,“……世子爷……”

来人正是顾东临,他今天一袭紫白相间绣团花银纹长袍,整个人看起来风度翩翩,精神贵气,他意气风发地望着正在替病人把脉的锦绣,立马扬起自认很迷人很英俊的笑容来,偏偏锦绣只是在瞥了他一眼后便很是自然地移开了目光,若无其事地与病人交谈。脸上的笑容差点撑不住,偏偏顾安却还没有眼色地上前,恭敬地询问:“世子爷是看病,还是抓药?”

顾东临恼火至极,火气腾腾,“来这儿的当然都是看病的,你以为我是来玩的?”

顾安连忙陪笑道:“世子爷误会了,小的只是觉得,世子爷若真的有个病痛,大可打人过来便是,何必亲自跑一趟?”

好多有条件的富户,都是让大夫上门看病的,也只有家庭条件极差的人才会亲自来药铺里看病。顾东临堂堂侯府世子,这翻亲自登门,倒有些不符身份。

顾东临当然不是真的来看病,不像前两次,因为无病却装病登门,锦绣命半斤给弄了一副药当场煎了让他服下,可没把他苦死,从此以后,便再也不敢装病了。

不过他今天却是有要紧事而来,也不心虚,理直气壮地对锦绣道:“锦绣,我有话要与你说。”

锦绣开了药单,递给病人后,问道:“说什么?”

顾东临趁那位病人总算离开她的桌案,撩了袍子,一屁股坐到锦绣跟前,“那个,今儿个,袁家的太夫人来了我家一趟,请我娘在钟阁老面前说些好话,放袁老二一马。我娘起初只是婉拒,可袁老夫人居然鬼使神差的,居然说要来找你。请你出面在钟阁老跟前美言几句。”

锦绣凝目,“好端端的,这事与我何干?”

顾东临抿了抿唇,“在外人眼里,肯定是不相干的事,可你救了钟阁老是事实,钟阁老感激你也是事实。袁老夫人便觉得从你这儿入手还要稳妥些。所以,我想,最多不过明日,袁老夫人便会杀到你这儿了。你可要有心理准备。”

锦绣面色一变,过了好半晌,才道:“你这次来,就只为了与我说这件事?”

顾东临低笑一声,“那袁家人个个眼生头顶,我怕你受吃亏,所以事先来提醒你。”

锦绣唇角微弯,“那还要多谢世子的好意了。”

“没事,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生平第一次被锦绣感谢,顾东临只觉全身涌起了无数力量,飘飘然的全身舒坦。

锦绣望他一眼,“除此之外,世子没别的事了吧?”

“啊,没,没了。”

“既然如此,你可以走了。”

“……”笑容僵在脸上,顾东临呆若木鸡地望着她,讷讷地道:“我好心来给你提个醒,好歹也要对我友好一些嘛,如何还能这般对我?”

锦绣别过头去,索性不理会他。

顾东临气闷不已,再一次当着众人的面被落了脸,所幸药铺里的伙计及顾安等人非常有眼色地各自忙着手头的事,似乎没有注意他被?下逐客令的难堪,稍稍松了口气,望着一脸严肃的锦绣,还想与她多说几句话,可在她严肃又冷淡的面容下,怎么也鼓不起勇气来。

顾东临离开后,冬暖便从里头出来,“姑娘,这顾公子身份可不低哦,为何姑娘这般不待见他?”。

锦绣抬头,目光如箭一般射了过去,冷冷地质问:“你觉得我该对他和颜悦色?”

锦绣平时候并不发怒的,连脸都很少板过,但这回陡然板起脸来,冬暖只觉心口一滞,说不出的恐惶滋味,她连忙摇头,“姑娘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顾世子为人挺不错的,处处以姑娘为先,这回还因为袁家的事儿特意跑来提醒姑娘,奴婢觉得,不管这顾世子究竟是否有心,但与顾家交好,相信姑娘在杏林界的路子又要宽上三分了。”

冬暖一口气说完后,发现锦绣没有说话,只是沉默不语,料是被自己打动了,于是又道:“姑娘您想想,您区区一个女子,虽然医术不错,可总归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这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姑娘行医时日短浅,肯定没有经历过被权贵逼迫的滋味。”冬暖顿了下,声音变得低缓,“奴婢先前的主家,是个富得流油的盐商。银子倒是多得海了去,穿金戴银富得泼了天,谁知如此富贵人家,却经不住权贵人物的一句话,便弄得家破人亡。姑娘,奴婢知道您的性子,不屑与那些权贵人物打交道,可有些时候,还是得与这些人打好交道,必要时,说不定会派上用场。”

锦绣两世为人,哪会不知权势的好处?普遍的人为了将来有个宽路子,都是削尖了脑袋往权贵里头钻,就算无法入权贵的青睐,露个熟脸也好,不说真能派上用场,至少还可以拿出去炫耀一二。

锦绣也知道,她无权无势,又是弱女子,一无长辈二夫根基,迟早会遇上麻烦,如今,有着攀上权贵的大好机会,当然得好生利用了。谨阳侯是世袭侯勋爵,侯爷顾炎又领着节制江浙两地军务的总督之职,在整个金陵地界,确实算得上是除了王府外的最高权贵人物。如今,大好的攀附机会摆在眼前,正常人都会想方设法巴接。就算不巴接吧,自少得礼数周全吧。

锦绣想了好一会,忽然又摇了摇头,“冬暖,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是,对于顾东临,我是真的无法给好脸色。”

“姑娘,这是为什么呢?”冬暖很是不解,在她心目中,顾世子又英俊,又潇洒,堂堂谨阳候世子,又英俊又温柔,对自家姑娘也上心,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呀。

锦绣横她一眼,“对于害死亲生父亲的仇人,没把他扫地出门,已算我心胸宽大了。”

没有再看冬暖吃惊的神色,锦绣转头,沉着地望着从外头进来的男子。

此人一身似雪白衣,腰缠玉带,头戴镶蓝宝石的玉冠,大冬天的还拿着把描金扇子,风度翩翩地进入药铺,对于顾安的招呼也充耳不闻,来到锦绣桌案前,啪的一声收起扇子,冲锦绣露出翩翩英俊笑容,“王大夫,在下姓袁,名正芹,字天赐。今日前来,特意答谢王大夫对在下的救命之恩。”

铺子里的病人小小吸了口气,听说平原伯府的大公子英俊潇洒,气宇轩昂,又风流倜傥,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面如冠玉,唇红齿白,身形修长,潇洒贵气。

冬暖呆呆地望着袁正芹,又呆呆地望了自家姑娘,脑袋似乎不够使了。

锦绣面色不改,起身,“袁大公子客气了。救死扶伤,本是医者职责所在。袁公子能够好转,也是邀天之幸,与我却是无关的。”

袁正芹又打开扇子,慢悠悠地摇头,声音清亮,“王姑娘这话可不妥。若非王姑娘医术精淇,哪还有袁某这条命在?王姑娘,请受袁某一拜。”说着就要拜下去。

锦绣连忙侧身,“袁大公子客气了。锦绣不过是谨着大夫的身份罢了。再来,我也收了贵府的诊金,银货两讫,实在当不起公子这般。”

袁正芹刷的一声把扇子收起,风度翩翩地道:“姑娘实在太客气了,倒令袁某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但是我这人有个脾气,就是不喜欢欠别人恩情,否则坐卧难安。王姑娘,可否赏个脸,让袁某报答你?”

锦绣笑道:“既然袁公子一心要讨个心安,那锦绣就不客气了。我弟弟先前伤了腿,至今还落下了些病根,如今正缺一味药还没有买齐,公子若真心要谢我,就麻烦帮我准备两对熊掌吧。”

袁正芹怔了怔,然后哈哈一笑,“熊掌,那算得什么,好,本公子应了。只是,这也太便宜我了吧。”

“那大公子就偷着乐吧。”

袁正芹哈哈一笑,呼的一声把折扇打开来,很是风雅地扇了两下,然后刷的一声又关掉,用扇柄击掌笑道:“王姑娘果真是个有趣的。”

“我当然是有趣的。只是大公子,您这伤才好可得好生养着才成。万一落下后遣症,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后遗症?”

“是的。不止如此,前儿个从太湖回来,锦绣还被人半路里威胁,说我多管闲事,白给大公子治好了病。”锦绣望着袁正芹,微微地笑着,“大公子可要小心了,听那人的语气,似乎就是砍伤大公子的凶手。此刻又来了金陵,还要找大公子报仇呢。”她望着袁正芹睁大的瞳仁以及故作平静的表情,淡淡地道,“大公子身上的伤看起来已然好转,但内里还得再修养一段时日。若再让伤口迸裂,为了小命着想,我可不敢再给大公子疗伤了。还请海涵。”

然后,袁正芹风度翩翩的风采无法再保持,惊慌失措又故作镇定地落荒而逃。

对于这种人,锦绣连“呸”都难得呸了,又继续低头忙碌。

第78章 袁府众生相

锦绣不喜平原伯府满屋子的纨绔膏梁及睚眦必报,淡淡地问:“是谁生病了?”

“是我家老夫人。舒叀頙殩”

“什么病?可严重?”

“俱体什么病,小的也不大清楚。锦绣大夫医术高明,还是请您去府上一趟。”

看这群人神色冷静,步履从容,想必袁老夫人也不算是大毛病,锦绣点头,“请稍候,我先给这孩子治了就跟你一道过去。”

那妇人这才大大松了口气,生怕锦绣真的会丢下孩子不管。

小孩子年纪还小,无法听懂话,再来揉进去的时候又特别痛,大哭不止,锦绣弄了半日也没能揉进去,不由抹了额上的汗水,无耐道:“孩子哭得太厉害了,我没办法。对不住,我实在尽力了,要不,你再去找周大夫,看看他能否给您揉进去。”顿了下,锦绣又道:“若是周大夫也不行的话,就只能做手术了。这是唯一根治的法子。”

妇人似懂非懂,惶然点了点头,抱着大哭不止的孩子又去找周大夫了。

锦绣看了看铺子里还没有就诊的病人,心里有些无耐,这些病人排了半天的队了,最终因为平原伯府又要等上半日,心里也很是过意不去。不过古代老百姓等级权贵观念很重,就算心里不满,但也不会表现出来。虽然心里焦急,却也不会真拦着锦绣。

来了平原伯府的袁家,直接从二门里进入,袁老夫人神色憔悴,原来富态的圆脸瘦了一圈,但精神还算不错,锦绣把了脉,得出结论,老太婆这是怒火攻心,气血郁结,肝火旺盛,“冒昧问一句,老夫人最近可是常爱生气动怒,或是有心事?”

袁老夫人恶狠狠地瞪向一旁身穿青色撒花遍地金褙子的中年妇人,恶气恶气地道:“老二家的,你来说说这事儿。”

这妇人就是袁家二夫人,袁家二公子袁正茱的生母。

袁二夫人抹着脸上根本没有的泪水,哀哀地道:“老太太,茱儿虽然闯下大祸,可总归是无心之过。如今祸也闯了,再多说也于事无补。唯今之计,还是想法子把茱儿从那不见天日的地天方弄出来才好。”说着又哀哀地道:“老太太,媳妇就这么一个儿子,也是您的嫡亲孙儿呀,求求您一定要想法子救救茱儿呀。”

老夫人恨声道:“你以为我生着三头六臂不成?那姓安的顾忌钟阁老,不敢放人。我还能有甚办法?也只能从钟阁老那处下手了。可人家根本不理咱们,只说公事公办。你还要我怎的?扫把星,丧门星,平时候不好好教儿子,如今闯出大祸了,倒要我替你们收拾烂摊子,不孝的东西。生你们何用,一个个的都来气我。”

袁二老爷低下头来,喏喏地不敢开口,唯有袁二夫人低低的哭泣着,“老太太,难不成真要我可怜的茱儿一命抵一命不成?哎哟,我可怜的茱儿哟,你怎么这么命苦呀?大公子不也闯下滔祸,老太太您都能只手遮天,为何我茱儿出了事您就不肯搭把手呢?老天爷呀,你不能这么不公平呀。”

老夫人气得胸口急剧起伏,袁二老爷面色抽动,而另一个身穿暗红色妆花交领褙子的妇人则怒目而视,“弟妹,你好端端的扯上我家芹儿做甚?老太太说得很是清楚了,茱儿惹上了不该惹的人,如今苦主不愿就此罢休,人家有身份有地位,拿捏了安知府不肯放人,你还要老太太如何去打点?老太太如今都被你给气病了,还不肯罢休,你真想气死老太太不成?”

袁二夫人捂着帕子闷闷地道:“我也知道老太太尽力了,可,可我茱儿命苦呀,在那暗不见天日的地方呆了十多天了,吃不好睡不好,穿不暖,他从小锦衣玉食,从未受过苦楚,哪能受那种苦呀?我只是担心儿子呀。”

“真要担心茱儿,当初干嘛去了?”袁大夫人冷哼,“瞧你把茱儿惯成什么样了?不该惹的人也要去惹,出了事也是活,咎由自取。”

袁二夫人嗔目瞪着她,嘶声道:“大嫂,你说话不腰疼呀。大公子平时候胡作非为,不也是伯府给他擦屁股?那时候你怎么不吭声了?如今茱儿出了事了,你倒把所有错都怪在茱儿身上?还有没有天理?”

袁大夫人冷笑:“芹儿平时候是胡非作为,可他知道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二公子也太过份了些,当街抢强民女,人家还是卖身葬父的可怜女子,他乍就下得心欺负人家?这岂不是埋汰咱家么?堂堂伯府的公子,居然做出那种让人戳背脊骨的事来。偏还没眼色的惹上了不该惹的人,弟妹呀,二公子丢命是小,若是因茱儿之事,进而牵累咱?家,可就事大罗。”

袁二夫人反唇相讥,“你总说我的茱儿,为何不说说你的大公子?大公子平日里逼良为娼,胡作非为的事儿可没少做,那就不被戳背脊骨?”

袁老夫人气得双脸黑红,怒声道:“住嘴,统统给我住嘴,当我是死人呀,啊?”

袁大夫人撇了撇唇,阴阳怪气地道:“老太太,您就别生气了。您可是咱们一大家子的主心骨呀,千万得保重身子,要是您有三长两短,那岂不让二公子更加难做人?”

袁二夫人怒道:“大嫂,你怎能这样?大公子平时候可没少惹老夫人大动肝火,大公子就不难做人?”

袁大夫人冷哼一声:“大公子虽说平时候任性了些,可也知道事情厉害,不会招惹不该惹的人,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锦绣生平最恨的就是这些内宅女人,一天到晚斗过不停,没见识,没手腕,没能耐,只知道斗来半去,骄纵儿子,出了事就哭闹鬼嚎的,站在这儿当了半天的壁脚,再也忍不住,出声道:“老夫人,您身子并无大碍,我回去给你开几贴药吃着就没事了。不过,要切忌动怒。”

众人仿佛这时候才发现了锦绣的存在,袁老夫人连忙道:“唉呀,怠慢了锦绣大夫呀,锦绣大夫,快请上座,情请上座。”然后又冲着两个媳妇吼道:“你们的待客之道学哪去了?锦绣大夫来了半天茶也没一口,椅子也没一把,要是说出去你们出自书香世家,打死我都不信。”

袁大夫人不紧不慢地应着,袁二夫人却立马摆上恍然又愧的表情,连连招呼着锦绣上座。

锦绣心里警觉起来,前些日子她救活了袁正芹,都没到得如此待遇,怎么这回去如此礼遇?

不过锦绣总算没有辜负两世为人的历练,袁大夫人的事不关已,及袁二夫人的讨好都已说明了有求于她的应该是袁二夫人。

袁二夫人是什么样的人锦绣没有接触过不好置评,但她对袁家人都没好感,直觉认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才不上她这个当。于是道了谢,执意要回去。

袁老夫人入袁二夫人又苦苦相留,又巴拉巴接地说了一大堆好话,锦绣听得腻歪,又不好顶回去,只得压下心头的厌烦,道:“我铺子里真的还有好些病人,可耽搁不起,再不回去,病人都快跑掉了。还请夫人恕罪则个。”

袁二夫人见锦绣不接招,又油盐不进,气得真瞪眼,但这时候,她也不敢大摆她袁二夫人的谱,只得好言好语地道,见锦绣仍是要执意回去,不由略略加得了声音,“王大夫,你这是不给我面子?还是瞧不起我袁家?瞧不起我?”

锦绣竖起了眉毛,沉声道:“二夫人,虽然锦绣没读过几天书,但也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词儿。昔日锦绣救活了袁大公子也没有得到赏座赐茶的资格,怎么这回却如此殷勤?二夫人,我敬您是权贵名门的夫人,锦绣一个小小的大夫得罪不起你,所以不敢与你说重话。但既然二夫这帮抬举我,我若是再拒绝可就不给平原伯府面子,不给二夫人面子了了,这茶,我喝了。”她一屁股坐到花梨木官帽椅上,拿过丫头填漆盘中的白底花瓷“鱼儿戏水”的官窑茶杯,一口仰尽,然后把剩下的半杯茶水还递给了袁二夫人,扬眉道:“二夫人,锦绣依您的吩咐,坐也坐了,茶也喝了。可以让锦绣回去了吧?”

袁二夫人不料锦绣如此光棍,脸色难看到极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就连袁老夫人也是怒气腾腾的,似是在指责锦绣不识好歹,胆敢邈视权贵。

锦绣心里也是有气,她自知身份比不得这些权贵,所以很有自知之明地不与这些人沾上边,这些人反而来招惹她,她就从善如流地让他们抬举,气死她丫的。

锦绣不是傻子,袁二夫人这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她心里也明白了几分,估计是想让她出面去找钟阁老求个情了。

只是,求人求成这样,还是闻所未闻,她傻了才不会接招呢。

袁二夫人不料锦绣会这么光混,一时间反而不知该如何是好,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又是羞又是恼。倒是袁二爷还算有点眼色,知道锦绣已经是恼了,于是瞪了妻子一眼,连忙上前圆了场,“姑娘万莫生气,内子就是个猪头脑子,说话从来是不经大脑的。姑娘切莫与她置气。”

锦绣淡道:“袁二爷这话可就抬举我了。袁家什么身份的人家,那可是谈笑皆鸿儒,来往无白丁的人家。锦绣区区一个大夫,哪有资格成为袁家的座上宾,今日里袁二夫人这般抬?举锦绣,已令锦绣受宠若惊。此时此刻,锦绣已经是万般恐惶,万万不敢再当此大礼。袁二爷,老夫人并无大碍,只要多多静养,少动怒,吃几贴药就没事了,万万当不起贵府如此款待。锦绣铺子里还有事,先走一步。告辞!”说着提起药箱就走。

锦绣当然知道如今的袁二夫人,已到走投无路的境界,哪会真的放她走,果然,走了没两步,又被袁二夫人拉住。

第80章 女人本领也大着呢

“王大夫,刚才,多有得罪,请多多海涩。舒叀頙殩”她憔悴的脸上挤出悲伤与忧虑,“锦绣大夫救了钟二公子,应该也知道我那不成器的孽子因为与钟二公子的缘故被打入了大牢,如今正在里头受苦受难,我这个做母亲的,心里就像刀绞一样,因担心孩子所以口不择言了些,刚才多有得罪,还请王大夫不要放心上。”

锦绣道:“夫人爱子心切,锦绣当然能够理解。如何还会怪罪夫人?”

袁二夫人松了口气,“王大夫心胸宽广,不怪罪我,那我就放心了。只是,王大夫,我还有一事相求。”

锦绣没有说话,保持沉默。

袁二夫人艰难道:“锦绣医术高明,让钟二公子起死回生,钟阁老很是感激,视锦绣大夫为钟家的再造恩人。还特意关照令弟,入了钟家学堂。我和内子都替王大夫感到高兴。钟家世代书香,又是簪缨的清贵门弟,钟家还聘请了闻名天下的福建大儒范先生坐堂授课,令弟得了钟阁老的青睐,又振在范先生门下,将来定能平步青白,笑傲仕林……”

锦绣耐着性子,总算听完了一长串的赞誉之词,袁二夫人又话锋一转,“……王大夫如今与钟家关系可是非比寻常……我想,恳请王大夫帮个忙,替我在钟阁老跟前美言几句,让他放过我儿子吧。”

锦绣现在总算明白过来,给袁老夫人看病是假,想找她说情是真。真tmd的烦,求人就不能求得痛快些么?非要弄这么一堆堆妖蛾子。虽然她救了钟闵的命,但那只是佼幸,再来钟阁老也帮了她一个天大的忙,也算是还了她的救命之恩,她如何还能厚着脸皮上门求这个情?

锦绣面有难色,斟酌着语言道:“恐怕要让夫人失望了。锦绣虽有钟二公子的救命之恩,可钟阁老已用重酬还谢,如今又有举荐名师之恩,感激都来不及呢,如何还能夹恩相报?二夫人,您这可是折煞我了。”

钟二夫人一听,急了,“这如何叫夹恩必报呢?你救了钟二公子的命,那可就是天大的恩惠呓。钟阁老想必不会不买你的面子的。”

锦绣摇摇头,“前儿个送我弟弟去钟府的时候,也曾听范先生提及过袁二公子。范先生说钟阁老并不只是替钟二公子出气,而是……”她迟疑着,不敢再往下说。

袁二夫人急急地道,“钟阁老除了怨恨我家小子伤了钟二公子外,可还有其他恩怨?”

锦绣神色古怪地望她一眼,很是委婉地道:“钟阁老说,贵府几位公子,无恶不作,欺男霸女,惹事生非,早已激起民忿,耐何老百姓顾忌着平原伯府的威势,不敢怒不敢言罢了。如今,二公子开罪了钟阁老,钟阁老原想着,钟二公子已无性命之忧,只给个教训便是。可,也不知怎么回事,外头老百姓听说袁二公子被抓了进来,并打入大狱,无不拍手称快……”袁家两位夫人面色难看,锦绣心里冷笑,面上却很是艰难地道,“那次我从钟府回来的路上,还听见好些老百姓放鞭炮,刚开始并没在意,可后来才发现,原来是那些受害老百姓在放鞭炮庆祝,庆祝……”

这时候的袁老夫人再也保持不了矜持与高高在上,连忙问:“庆祝什么?”

锦绣语气委婉地道:“也没什么的,就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都是些落井下石的伎俩罢了。”

袁老夫人气得胸口剧裂起伏,显然是被气狠了,恶狠狠地冲两个儿媳妇吼道:“看你们生的好儿子,果真是慈母多败儿,成天只知道闯祸,稍微受点委屈就哭天抹泪的,现在可好了,我好好的孙子都让你们这两个蠢货给害成这样。”

袁大夫人不甚服气,咕嚷道:“老太太糊涂了不成?闯祸的又不是我家芹儿。”

“你住嘴,你也不是好东西。”袁老夫人更加生气,怒瞪着袁大夫人,“上回正芹闯下的烂摊子有多大,你还好意思在我面前表示你无辜?”

袁大夫人缩了缩身子,袁二夫人逮着了机会,连忙道:“可不是,堂堂伯府长公子,居然学那些纨绔膏梁与人争个粉头。还把人给打死了,虽然那个倒霉蛋不过是个穷秀才,可人家总归有功名在身,人家一纸诉状靠到知府衙门里去。虽说知府大人不敢开罪咱家,可为了堵悠悠众品,也赔了不少银俩进去。差点把咱家的家底都掏空了。”

袁二夫人说话说得极快,笔筒倒豆子般,等袁大夫人反应过来时,话已说了大半。袁大夫人气得脸色铁青,又反唇相讥袁二夫人,她儿子再不济也不会惹到不该惹的人物,害得全家跟着遭难。并且袁大夫人还说,钟阁老虽说御了阁老之职,回?家守孝,但朝中门生遍布,只要他轻轻动个手指头,他们袁家就完了,只要被言官们安一个“鱼肉百姓”的罪名,袁家就完了。

袁大夫人还说,比起她大儿子闯的祸,袁二公子才是真正的败家根源。

袁二夫人气得面色铁青,她如今内外交困,既担心儿子,又要受袁老夫人斥责,还要受妯娌挤兑,早就积了一肚子火,现下说不过,居然来起了全武行,一佣巴掌甩了过去,袁老夫人气得满面通红,这回倒不是真的装病了,而是真的双眼一翻,便倒在床上,人事不知。

一阵兵荒马乱过后,锦绣一边给袁老夫人把脉,一边严肃地道:“老夫人这是气急攻心,以至雅火信侵,过会儿便会醒过来。不过,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再这样被气上几回,我可不敢保证能否再救得回来。”

袁二爷恨恨地瞪了妻子一眼,袁大夫人是大嫂,他不敢指责只能把妻子骂得狗血淋头。袁二夫人也是个泼辣货,又与袁二爷干了起来,直说袁二爷没本事,挑不起大梁,若果有几分本事,还会惧那钟家老头?袁二爷被击中短处,气得干瞪眼,又不好与妻子相互对骂,只能胀红了脸怒骂着:“蠢妇,把儿子纵得无法无边,闯下滔天大祸,又把老太太给气倒了,还如此张狂,我,我,我休了你。”

老二夫人先是愣了半晌,然后又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掐打着袁二爷,“我怎么这么命苦,想我堂堂金陵正三品都指挥佥事的千金,原本是要进皇宫当娘娘的,偏偏脑子进了水,降低身段嫁给了你,原以为你会疼我惜我,想不到……”

锦绣实在无语,袁老夫人是护短且霸道又唯我独尊,袁大夫人也是个鼻孔朝天的人物,袁二夫人也是个拧不清又不着调的,也难怪会养出不事生产又专门闯祸的下一代,实在是家学渊源吧。

锦绣趁他们吵闹不休无人注意她时,一个人提着药箱悄无声息地离了伯府,暗暗发誓,将来锦玉娶媳妇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睁大眼,仔细又仔细地给他挑媳妇。

这个时代女人地位确实低下,可一个家族是兴旺发达还是没落惹祸,可离不开女人的功劳呀。子孙能否成事,还是败家,也离不开女人的教导。为什么那些臭男人们还会目光短浅地不把女人当一回事?

……

今天在袁家也呆得够久了,回到药铺,病人早就走得干干净净,却还有一位妇人抱着孩子站在铺子里,眼巴巴地等着锦绣,随行的,还有一个陌生的老者。

八两见到锦绣回来,连忙上前给她提了药箱,“姑娘,这位是济世堂的周大夫,说要请教你一些事儿。”至于这位妇人,则是刚才来找锦绣给他孩子看小肠气的病人。

周大夫索先开口道:“王大夫,刚才老朽听这位娘子说,你有办法医治这孩子的小肠气?”

那妇人连忙道:“是的是的,刚才王大夫好像说,要动手术啥的……”

锦绣也猜出他们的来意,于是对周大夫道:“两位请座,我们坐下再说。”然后让冬暖上茶。

冬暖笑着道:“还用姑娘吩咐么,早就上了。”

锦绣赞赏地看她一眼,觉得冬暖在待人接物方面确实是不错的。与周大夫一道坐了下来,锦绣问周大夫,“这孩子的肿块可消了?”

周大夫摇头,“上回揉进去,这回,无论怎么揉都揉不进去,这孩子,可遭罪呀。”

妇人红着眼,凄声道:“王大夫,求求您想个法子吧。这孩子肿块无法揉回去呀,这可怎么办才好?”

锦绣也知道,那孩子刚才肯定遭了大罪的,想必也是哭累了,趴在母亲肩膀上,凄惨地扁着嘴儿,看到锦绣,一下子又缩回母亲怀中,似乎把锦绣和周大夫都当成特级大坏人了。

周大夫迟疑地道:“听说王大夫有法子医治,老朽只觉神奇不已,所以这才赶着来请教王大夫。还请王大夫不吝赐教。”

锦绣笑着道:“原本我也打算想请周大夫商量这事,可被袁家的人给耽搁了。周大夫,我觉得,这孩子的小肠气如今揉也揉不进去,这儿又肿成这样,这耽搁久了,掉出来的肠子可就会引发病变,这可不是小事呀。刚才我也与这位大姐说了,这孩子,唯今之计,只能做手术了。”

周大夫连忙问:“什么叫手术?”

锦绣解释了一遍,周大夫骇然,“开,开刀?这,这能行吗?”

妇人也吓得一个激灵。连声说动了刀那她的孩子岂不没有活路了。

第81章 手术

? 锦绣又解释了动手术的原理,其实也只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手术,但古人哪能接受呀。舒叀頙殩尤其这时代没有消炎药,无法输液的情况下,治疗效果肯定大打折扣的。所以这也是锦绣不敢全打包票的原因。

锦绣又让八两把挂在墙上的版子取了下来,让周大夫瞧,“做手术,通常会有各种危险,可有些病症,那是非动不可的。比如,肠痈,盲肠炎,良性肿瘤等,虽然这些只是小小的毛病,但却得必开刀动手术才能够治好。”

周大夫一脸骇然,“什么?肠痈,这个,这个也能治好?”他吞了吞口水,刚才锦绣说什么来着?肠痈之类的绝症居然只是小小的毛病,这,这个十五岁不到的小姑娘,医术究竟有多高明呀?

在所有的绝症当中,肠痈却是最凄惨最难受的一种绝症,一般情况下是无药可解的,再是高明的大夫,至多可以用药物化解,但却不能根治,只能延长病人三到一年的存活时间。可所有大夫都认为是绝症的肠痈,这个小姑娘却说只是小小的病症,多么骇人听闻呀。

锦绣微微地笑着,“当然能治,但必须得开刀,把烂掉的肠子给剪掉,就能存活了。”

“说起来简单,可做起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这肚子上开刀,人还能活吗?就算能活下来,可谁能忍受这种撕心疼痛?”

锦绣道:“在动手术前,当然要喝下麻沸散才能施行手术。”

周大夫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如同吃了鸡血似的,“真,真的?这肠痈真能治好?”

锦绣点头,“能,当然能。不过,手术都有一定的风险的。”她把事先写好的免责声明递给周大夫看,“但凡手术,都会有风险的。所以,我也不敢保证,全都能治好。不过,肠痈手术,存活率一般都要六成左右。而这小弟弟的小肠气,存活率大概在七成。”

她转头,对妇人解释道:“这位大姐,你还是回去与家人好生商量商量。你这孩子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的话,肠子就会引发坏死,会严重危及性命。越早治疗效果越好。但是,手术确实是有风险的,所以,你们得事先做好准备。”

妇人一时没了主意,脸色也是带着惶然,心疼地望着自己的儿子,焦急无比,“这,开刀会很痛吧?”

“有麻沸散,不会疼的。就是药劲过后,会疼上两天,但两天过后,保证孩子活蹦乱跳。”又觉得这是古代,可比不得现代,锦绣又加了句,“不过,我只有七成的把握。多的可就不敢向你保证了。”

周大夫把锦玉写的规章条例一条一条地念完后,心情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他激动地道:“七成的把握是吧?好,那就做吧。我们做大夫的,只要有三成的把握都得施行,更何况是七成。”他转头,又劝着这位妇人,“这位娘子,做吧,你这孩子,真的不能再拖了。回去好生与家人商量。”顿了下,他又热切地道:“要不,我随你一道回去,与你家人好好解释解释。”

锦绣略有意外,想不到这位周大夫居然热心到如此程度,当真对得住济世堂这块招牌。

其实锦绣把周大夫想得太过商尚了,周大夫专治小儿病症,他一生中,也遇上过不少串有小肠气的孩子,有些不严重,用药再加上托带,便能勉强治好,可有些却是毫无作用,虽然危急性命的时候极少,可确实会影响一辈子的。他对小肠气确实是束无手策,而锦绣却说能治,他当然兴奋了,如同喝了鸡血一样,这种从来没有见识过的医术,身为医者,肯定要见识一番的。

周大夫果然陪那名妇人回家去与家人相商了,锦绣也觉得,这个手术应该是要动的,于是让冬暖和半斤开始准备手术必备用品,又让八两去通知齐氏药馆里的齐如月,德仁堂的陈大夫,同心堂的李大夫,让他们早早过来,一来是帮忙打下手,二来是给他们一个实践的好机会。

八两去了没多久,几位大夫便领着各自的徒弟过来了,其中离锦绣药铺最远的李大夫,因为没有马车,徒步而来,直累得直不起腰来,却仍是如吃了兴奋剂似的,双眼冒着亮光。

锦绣知道,这些大夫都是冲着她开刀动手术来的,也不过多废话,与他们解释了小肠气的病症,与动手术时的各种风险与规避,及所需准备的物品与药物。

几位大夫听得连连点头,正说得起劲时,周大夫却打发了人来,对锦绣说,“病人同意给孩子做手术,但可否等到明天,因为现在天都黑了。”

锦绣说:“不成。那孩子的肠子都漏出来了,又揉不?回去,这时间一长,就会引发溃烂坏死,今晚必须做手术。”她一脸严肃地对那传话的小厮,“为了那孩子着想,请立即让病人把孩子抱到我药铺里来。多耽搁一会,就多一份危险。对了,记得通知病人家属,孩子现在不能吃任何东西。你可要记住了。”

那小厮听锦绣说得严重,大气都不敢出便奔出去了。

锦绣继续讲解等会子做手术的各项分工,几位大夫都没异议,而他们各自带来的徒弟却被八两指使着去临时开避的手术房进行“术前准备”及各项消毒工作,累得团团转。

但这三位徒弟却任劳任怨,锦绣的神技连师父都叹为观止,无限向往,师父能带了他们来,自是看重他们,做这些打杂的活儿也算是增长见识。

尤其锦绣说得严厉,但凡做手术,消毒工作必须准备好。所有器具必须进行清蒸消毒,另外,

还得事先把麻沸散熬出来,备用。消炎药物熬好,备用。所有准备工作都准备妥当后,锦绣也交代得差不多了,让所有人消毒双手,并准备蜡烛和多面镜子,搬进“手术室”。

锦绣原本也没把自己的药铺弄成外科手术室,但既然遇上,就得医治,所以把铺子里头吃饭的屋子给清了出来。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病人家属带着孩子及周大夫也来了。锦绣也不废话,简单对孩子的父母爷奶们说了两句:“手术的风险你们也已经知道了,不过请放心,我们会尽力而为。你们只要在外头耐心等候就成了。对了,我也丑话说到前头,不管成功与否,钱可是不能少的。”

周大夫道:“这个请放心,多少钱由老朽垫上。不让他们花一文钱。”

锦绣略有意外,但很快便明白周大夫为何要这么做了,心里有些好笑,但更多的还是感动。这就是古代医者,一个有责任心的医者,为了追求学无止境的医术,情愿打杂自掏腰包都是甘愿的。

锦绣望了周在夫一眼,“你把全身做个消毒处理,做完消毒后就随我进来吧。”

“消毒?”

八两上前一步,“周大夫,请这边来。”

周在夫随着八两去了后院,让八两拿清水洗了,用肥皂抹了,洗干净后,再拿了消毒液消毒。

“这,这是什么?”

“我们东家自配的消毒水,用来消毒。免得动手术时产生细菌或是感染。”

周大夫哦了声,虽然不解,却也没多问,双手做了消毒处理后,又跟着来到手术室。只见手术宝里已摆放了一张三尺宽的桌子,两边高台上烛火通明,几面镜子照身着烛火,对准备孩子的下半身,照得通亮清晰。

而周大夫发现屋子里除了锦绣外,居然还有好几位戴着口罩的大夫,不由愣了下。

大家都是大夫,基于同行相忌原则,都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就算见了面也不过是相互打个招呼罢了,至于来往那是不可能的。这时候见这么多大夫齐聚一堂,也是很吃惊。

齐如月笑着对周大夫道:“你也来观摩么?不过得戴上口罩才成。玄英,你还有多余的口罩吗?给周大夫一个。”

叫玄英的年轻男子连忙手怀里掏出一个口罩递给周大夫。

周大夫问:“为什么要戴口戴?”

“这是手术必备的。”李大夫解释道,“咱们都已分了工,暂且没你的事做,你就在一旁仔细看就成。但是不得出声。”

陈大夫也呵呵地笑着说:“快戴上吧。你这老小子专精小儿病症,这个可得仔细学着点。”

周大夫又是激动又是钦佩,身为医者,并且能独挡一面又有些名气的医者,或多或少都有些祖传秘书,一般是不外传的,更别说泄密给同行了。可是,现在,这个惊天泣地的小肠气手术,这几位大夫却是如此大方,实在是钦佩又感动。

孩子喝下麻沸散后便沉沉睡去,锦绣拿着手术刀,在孩子下腹下方阴私的左上边斜划了一刀,便听到耳边一阵倒吸气的声音,锦绣充耳不闻,一边操作一边对大家解释:“外科常见的疝气分为腹股沟疝气及伤口疝气,所以疝气的治疗以手术为主。疝气患处切一伤口。通常会切除疝气囊,突出之组织推回腹腔。接着进行腹壁修补的工作。要将腹壁的开口或薄弱处周围的肌肉拉合以覆盖缺陷处,使用数条缝线将肌rou缝合固定。此种方法将?组织直接缝合,手术后疼痛感较强、复发率较高且病人复原时间较长。动完手术大概要半个月方能恢复。”

几位大夫睁大了眼,看着锦绣在伤口处穿针引线,不可思议地张大嘴巴。齐如月因为见识过锦绣缝补术,倒也没有多大惊讶,反而帮着解释起来。

众人恍然大悟又惊奇不已,看锦绣的目光带着祟拜与神奇。

手术过后,锦绣对齐如月道:“麻药过后会有较剧的疼痛感,孩子还小,怕他会哭闹不止,齐大夫可有治痛的法子?”

齐如月点头,“有,我齐家祖传的止痛安露确实有着较好的止痛效果。要抹在伤口处吗?”

锦绣点头,“嗯,可以抹上。但腹腔内的疼痛可是了不得的,还得加上口服止痛药物。”手术完成后,锦绣出了手术室,对一脸憔急的病人家属道:“手术成功。不过接下来还有12个时辰的危险期。只要孩子熬过了危险期,就没什么大问题了。现在,你们随我进来。”

锦绣当着所有大夫的面,对病人交代了各种注意事项,因为孩子小,护理也是很麻烦的,尤其在饿着肚子的情况下做的手术,相信孩子会早早醒来,到时候哭闹不休可就麻烦了。

“术后会有较强的疼痛感,孩子会哭闹不休,我会开些止痛剂给他服下,但切记,三个时辰内,不得睡枕头,不得给孩子喂任何东西,包括水也不行。我就睡在隔壁,有什么问题可以叫我。”

锦绣考虑到动完手术后,伤口得进行消炎处理,但是这个时代无法输液,动了手术又不能吃任何东西,不得已只能等三个时辰后,把药熬得浓些,分成几批给孩子服下。

所幸,孩子在白天里被折腾得极惨,晚上早早就睡着了,也没有怎么醒来,虽偶尔哭闹几声,但哄上一会儿便又继续睡过去。就算让锦绣给喂药哭得厉害,一会儿也就睡过去了,想必瞌睡占了大头。

到了清晨,孩子醒了来,锦绣赶紧又给喂下消炎药物和止痛药物,孩子仍是哭闹,但也只是扁着嘴,没有哭得撕心裂肺。

锦绣交代孩子的母亲,尽量不要让孩子哭泣,可以给孩子喂点水,但不能吃多了,尽量喝些比较清的鱼汤,但不能吃干饭。

昨晚动了手术,又怕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一直熬到下半夜才睡着,白日里便精神不济,锦绣想着现在暂时不缺银子花,索性关门半日,准备些药材出来做些外伤用药,及内科用药。这样看病就诊吃药也方便得多。

值得一提的是,袁家又来了人,袁二夫人亲自登门,又包了厚厚的礼物,今日里比昨日还要态度谦恭,锦绣不敢得罪此人,只得温言安慰,说去找钟阁老试探一下口风再说。

袁二夫人一听大喜,又说了好些感谢的话。放下礼物就走了,说明日再来等候好消息。

冬暖很是奇怪,问她:“姑娘不是最讨厌袁家人吗?为何要答应帮忙?”

第82章 成功

锦绣苦笑,“我才不想淌这趟混水,可袁家的人我得罪不起呀,若是生硬拒绝,依这些人的性子,估计还会记恨上我。舒叀頙殩所以,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下了。不过,我也只能替她们探口风了,多余的我才不去做。”

袁家那纨绔子死在大狱里更好,金陵城又少了一个恶霸。多好!

锦绣倒底没有亲自前往钟府,只是让锦玉帮忙探钟二公子的口风。当天中午就捎回了消息,“钟阁老原本看在钟兄已康复的份上,只给袁正茱一点教训就成了。可自从袁正茱下狱后,知府衙门外就有好些百姓都要状靠袁家仗势欺人,请知府大人作主。有的甚至还救到了钟家,钟阁老现在也骑虎难下了。”

锦绣奇怪,“钟阁老可是堂堂的阁老,难道还怕了袁家不成?”

锦玉道:“姐姐你有所不知。钟兄说,那袁家昔日可威风了,出了三代名闻天下的探花郎,袁二老太爷还是两榜进士,高居榜首,一时名声大噪。袁家三老太爷甚至还位极人臣,被授封为太傅。可惜,袁家第二代却比较平庸了,到了第三代,更不成气侯,袁家老太爷逝去后,袁家便也开始走下坡路。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怎么说,袁家昔日的风光,仍能让袁家三代之内享之不尽。袁家鱼肉百姓仗势欺人的罪名就算被御史掀了出来,但豪门勋贵之家,哪个没有这些纨绔毛病,对皇帝眼里,也算不得大事,不过就是遭一顿申饬罢了,也伤不了筋,动不了骨。袁家大不了赔些银子,向苦主道个歉,这事儿就掀过。所以钟阁老也只是想着给袁正茱一些教训罢了,大不了打上几板子,不日就要放出来。反正袁家为了这个竖子,钟阁老也算是闷声发了大财了。”

锦绣闷笑不已,听锦玉这么一说,好像钟阁老是见钱眼开的主似的。看有银钱的份上,才不与计较。

可是,钟阁老可是读书人呀,天下之楷模呀,又是清贵人家,应该是清高视金钱为粪土才是,如何会看在钱的铮上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锦玉嘿嘿地笑着,压低声音,乐道:“姐,今日里范先生私下里与我说了。范先生与我说,天底下没有不爱钱的,真正不爱钱的读书人要不是蠢货,便是家里有享之不尽的钱袋子。为了面子与钱过不去的是傻子。而钟阁老,即不蠢又不傻。就算读书人不敢把钱成日挂嘴边,但也不会真的视为粪土。范先生还说,只要那袁家人再上一趟钟府,相信钟阁老就会顺势而下。可惜了,那袁家人又蠢又笨,先前赔了不少好礼,又吃了几回闭门羹,却不敢登门了。”

锦绣也忍不住想笑,原来,并不是所有读书人真的视金钱为粪土呀。不过,她对钟阁老这样的为人性子还是比较喜欢的,若钟阁老真要清高到与钱过不去,那才是笨蛋呢,这样的人,与之打交道也属吃力呢。连钟阁老之流的人都爱惜那黄白俗物,也不是坏事,至少沾了地气,不是那种清高到不识人间烟火的假学究。

这样的钟阁老,锦绣还是比较喜欢与之打交道的。

听了锦玉一番话,锦绣心头有了底,让锦玉带了句话给袁家人,让他们带足厚礼,再一次去趟钟家。

袁家人以为钟阁老果真买了锦绣的面子,高兴不已,连忙准备了厚礼去了钟府,紧接着,袁二夫人又去了知府衙门。

安知府对着袁二夫人满脸的堆笑,一方面答应放人,另一方却又苦着脸,拿着那些苦主们的状子递给袁二夫人,“夫人,二公子这也着实过份了些,也怪不得这些人要来击鼓鸣冤,实在是二公子确实做得过份了。还有大公子也是的,夫人看看,如此之多的罪名加起来,若是捅到上边去,下官可也顶不住了呀。”见袁二夫人神色有所松动,安知府又加了把火,危言耸听地说还有好些性子倔强蛮横的还要去告御状,若真的让大理寺受理此案,不说袁家要失掉圣心,单说他小小一个知府,乌纱帽肯定难保了。

然后安知府又苦着脸本色演出了一回,又是哭诉又是劝解,袁二夫人尽管心中怒中火烧,但也知道这时候,有钟阁老这樽惹不得的大佛在头上压着,不得不出面好生解决了。

第二日傍晚,锦绣又接到袁家送上来的礼物,满满一盒金豆子,约有20两重,那管事婆子笑得说:“……这是我家夫人给王大夫的一点谢礼,感谢王大夫鼎力相帮。”

锦绣心安理得地收下,嘴上又谦虚几句:“妈妈过奖了。钟阁老为人磊落,心胸开阔,之前一直喊打喊杀的,不过是心疼钟二公子罢了。如今钟二公子身子好了,气也就消了,如何还会计较这些?我不过是误打误撞才得了这个便宜,倒让二夫人破费了。”

那妈妈?一听,也分辩不出锦绣是真谦虚,还是说的实话,但嘴里却把锦绣夸了一通,锦绣也知道袁家的那些阎王们一个个都不是省心的,这群小鬼们更是难缠,还是不要得罪了,又打开盒子,随手抓了一把金豆子塞到那婆子手中,“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如何当得起夫人这般重谢?锦绣受之有愧,原想使妈妈带回去,又怕二夫人认为锦绣不识抬举,只好厚着脸面收下。这些是给妈妈的辛苦钱,还望妈妈收下。”

那婆子略略推辞了一番,也就心安理得地收下,又与锦绣说了一会子话,借口二公子才回来,家中还有好些事得回去听其吩咐为由,告辞了锦绣,匆匆上了车离去。

袁家的下人走后,锦玉也下学回来,看到袁家标志性的马车,不屑地冷哼。

锦绣门都没出,便平白赚来了辛苦两个月都挣不下来的银钱,也颇觉得意,觉得果然是勋贵世家,随便扯几根毛出来都可以砸死人。

前两天动了疝气手术的孩子,恢复倒还不错,这孩子居然没怎么哭闹,虽然因肚子饿而闹了几回,估计是饿到没力气哭的缘故,喝点鱼汤后又沉沉睡去,如此到了第三日,锦绣也不敢保证这孩子是否排了气,孩子母亲也说不清楚,为了保险起见,便让孩子只喝些稀饭,到了第三日才给孩子吃饭。

第四天,孩子已能下地走动,一岁多的孩子不装病,也不会装痛,能跑能跳还能翻东西,想必术后并发症也应该不会复发,锦绣这才真正松了气。

第四日,锦绣便让孩子回家休养,周大夫问锦绣多少钱,锦绣让顾安报账,顾安拿出算盘算了药钱与人工费用,一共是650个钱。

锦绣点头,按着2成的利润来算,650个钱也能有100文钱的进账,手术费用嘛,现代三甲医院做个传统的疝气手术约要5000元左右,她也不好多收,也只收了3两五钱银子另100钱的手术费用。

周大夫心下小小松了口气,总共加起来还不到5两银子,不贵不贵,花五两银子见识了传奇高深的技术,也是不亏的。

周大夫很是痛快地付了5两银子,并不让找零,顾安道了谢,在账本上记了下来。

因为大家一道做手术,几位以前一直没有交集的大夫倒能坐下来谈笑风声,并能相互交谈各自的医药心得。锦绣也是受益良多,大家一道讨论了大半日,这才各自回了各自的诊所。周大夫在临走前还依依不舍地对锦绣道:“下回有这样的手术,记得叫上我。我可以给你打下手。”

锦绣笑着点头,说没问题。

……

“九爷,您瞧前边那锦绣药铺,这才几天功夫,店里就堆了那么多病人。想必这王姑娘确实有几分医术。”朱棒槌指着不远处人满为窜的药铺,不无感叹地说。

朱子权瞟了一眼,没说什么。

朱子权知道自家主子的性子,又继续说道:“这王锦绣医术确实厉害的,据说以骇人听闻的剖腹手术治愈了小孩子常见却又难以医治的小肠气,这小女子的名气很快就打了出去,这阵子前看来小肠气的小孩子陡然增了数倍。依属下看,依王锦绣如此厉害的医术,日后金陵城的杏林界迟早都会是她的天下。”

身后的田大山嚷嚷道:“既然小丫头有这么高明的医术,九爷何不举荐她去太医院?”

朱棒槌说:“太医院全是男人的天下,她一个女子纵然医术再高明,也是不成的。”

一行铁骑很快就驶离了锦绣药铺所在的那条街道,当经过平原伯府时,朱棒槌笑了起来,“这姓袁的怂包估计是吓破胆了,都一个多月了,都没敢踏出屋子半步。”

田大山也笑道:“可不是,据说还从他妻子的嫁妆里搜挪了好些银子雇了好些个武林高手贴身保护,想必九爷先前的恐吓之计已起作用了。”

朱棒槌哈哈一笑,“这个怂包,九爷也不过是吓他一吓,就吓成这样。真是无趣得紧。”

一直没说话的朱子权忽然问道:“据说前两日王锦绣还去过平原伯府?”

朱棒槌连忙道:“只是给袁家老太婆看病而已。”

朱子权扫他一眼,似笑非笑,“只是说说而已,那么急着解释做甚?”

朱棒槌见自家主子似乎没有不高兴,这才讪讪地笑着,偷偷把心放回了原处。

“咱们时日?不多了,还是做正事要紧吧。至于袁正芹,”朱子权看了紧闭的袁府大门,轻笑一声,“再让他多活两日吧。”

第83章 被人整了

今年过年日子较早,元旦过后,商铺里的生意开始红火起来,采办或贩卖与年货有关的生意尤其红火,锦绣药铺同样如此,除了络绎不绝看病的人外,偿有张家村人送来的年礼,喂得肥肥的大公鸡,又大又饱满的鸡蛋,猎户打的野猪肉,兔子,一些时令疏菜及些瓜果稻米,应有尽有。舒叀頙殩

顾安帮着接待这些人,而冬暖则负责收拾这些年货,直忙得脚不沾地。所幸药铺生意大好,锦绣又另请了两个杂役,这才堪堪把这些杂七杂八的年礼给整理妥当。

庄户人家除了送些粮食,便是些生禽,但张家村人送来的这么些生禽实在太多了,冬暖由前些日子的兴高采烈再到后来的哀嚎,及现在的欲哭无泪,望着堆成了小山高的生禽,一时没了主意。

从范夫子那下了学回来的锦玉望着偏院里堆成小山高的生禽,大手一挥,“整理一部份给我,我带去送老师,还有我的同窗好友。”

至于剩下的,锦绣也发了话,全拿盐巴抹了,再加上酱油等腌上几天,再系上绳子,放到外头吹干,做风干肉。

尽管有齐氏药铺的齐玄英大夫自愿过来坐堂问诊,替锦绣缓解了不少压力,但年底事儿繁多,锦绣怕冬暖一个人又要忙前边又要收拾后院忙不过来,索性又请让人伢子送了两个使唤的丫头及两个粗役,整理了足足四天,才把这些宰杀好的生禽给处理好,而剩下的物品则分门别类,饶是几个人一道同时整理,也累得直不起腰来。

这阵子锦绣药铺的伙食也大大改善,顿顿有肉吃,各类瓜果更是随手抓。

冬暖很是高兴,“姑娘,今年多亏了那些庄户人家送来的瓜果疏肉,今年过年都不用再买什么了。”

锦绣笑了笑,抬头,顺着窗棂外的天井里凉着的密密麻麻的野味,心中无比温暖,“张家村的人,一向淳朴良善。”

“听说姑娘的母亲便是张家村人,可老夫人逝去那么多年了,张家村人还这般垫记着您,这张家村的人确实算得上有情有义了。”

锦绣笑了笑,“是呀,我一直把他们视为父老乡亲。”

锦绣正在药材室里捣弄药丸,虽然金陵气候偏热,但冬天还是有些冷的,天气也不稳定,时冷时热的,风寒的人数急剧增加,她便准备单独制些药丸出来,专门应付风寒病症。

屋子里又买了两个丫头及两名粗役,冬暖总算空出了双手,也跟在锦绣身边打下手,见锦绣忙活了大半日,仍是没有别的动静,不由问道:“姑娘,刚才奴婢去外头瞧过了,好多病人等着呀,齐小大夫一个人已经应付不过来了。”

“既然他没进来叫我,想必还能应付。等他派人叫我,我再出去。”

齐玄英是齐氏药铺里的大夫,也是齐如月的亲侄子兼徒弟,因锦绣医术超群,齐如月大夫心痒难耐,居然让齐玄英拜锦绣为师,执师生礼,跟在锦绣身边学艺。起先锦绣哪肯同意,但经不住齐如月叔侄的虚心与城挚,再来齐玄英人品还不算差,又答应跟在锦绣身边,无条件地听其吩咐。锦绣想着自从给那个孩子做了疝气手术后,她一时声名大躁,前来看病的人陡然多了起来。她一个人确实忙不过来,有个免费的大夫坐堂当然求之不得。

齐玄英虽说在杏林界有点子名声,但在锦绣眼里,仍是像才刚入医院的实习医师,小病小痛倒还拿得上手,稍微麻烦点的病症就束手无策了。

但齐玄英还是有较多的优点的,那就是有自知之明,有把握的病才给治,无把握的病则推荐到别家医馆里去,虽说会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但却是这个时代做大夫们最普遍的明哲保身行为。

冬暖摇了摇头,“姑娘就是好性儿。但凡拜师学艺的,都是要行拜师礼的,还得支付不菲的学费。可齐大夫不但免了学费,还包吃三餐,姑娘您也太亏了。难道您就不想想,万一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怎么办?”

锦绣笑了笑,“学无止境,书海无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身为大夫,除了心怀仁心,济世扶弱,亦要精益求精,若单单为了技术旁落就藏着掖着,岂不固步自封?”

观察了齐玄英数天,锦绣得出结论,品性还算不错,医术嘛,确实还是有两下子的,但真要独挡一面,还得继续深造。

齐玄英也是个医痴,只要能学到锦绣身上的“上古秘方”,累死累活都在所不惜。白天帮着坐堂,虽说都是些枯燥烦锁的活儿,但胜在边做还能边学,锦绣在内科方面确实有着独?特又新颖的见解,这些天下来,倒也学到不少,更是干劲干足,比她这个真正的老板还要卖力。

而晚间,齐玄英则被锦绣吩咐试着拿小动物练刀法,抓了几只免子练习,先前几日吐得一榻糊涂,脸色煞白,双腿打颤,却仍然不愿放弃,锦绣好笑不已,倒也佩服起来。

白日里多了个齐玄英帮着坐堂,锦绣的活儿确实轻省许多,如今铺子里也步上了正轨,收入还颇丰,和锦玉一道过了个富足的年。

在除夕府到来的头十来天,锦绣应邀去了江苏总兵府替总兵府的小姐看病。

总兵小姐年约十四五岁,生得端庄貌美,锦绣把了脉后,开了些药,说只是些小毛病,不足为虑,吃上几贴药就没事了。这位总兵府的小姐不过是小小风寒,却如此的兴师动众,不得不说,古人在疾病面前,确实是弱势群体。再来,也证明总兵府架子大,这位总兵小姐,在家很是受宠,才会有如此待遇。

开了药后,锦绣被管家婆子带往另一间院子里的小花厅里,那管事婆子笑道:“请您稍坐片刻,我家大少爷身子也略有不适,我这就去请少爷出来,也请大夫给他把把脉。”

锦绣点头,坐到花梨木的官帽椅上,一边打量屋子里的摆设,一边望着外头风景。

一个小丫头上了茶,福了身子便退了下去。冬暖叫住她,“这位姐姐,可否告知贵府茅厕?”

那丫头道:“姐姐请随我来,往这边走。”

冬暖看着锦绣,锦绣摆摆手,“去吧。”

冬暖离去后,锦绣一个人坐着无聊,拿着茶水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这茶水比较普通的她常年浸淫在药物堆里,对茶道并不是很了解。但也知道,这茶肯定没有在钟府喝得好,有股特涩的浓味,茶水也不甚清亮,估计只是再普通不过的茶了。

想想也是,总兵可是正二品的官位,她不过是小小的大夫,在这些权贵眼里,之所以还能客气对待,不过是面子情罢了。

了无兴致地放下茶杯,继续坐在椅子上数地上的格子,然后一个爽郎的男声响了来,“金陵天气就是如此,没在南方呆过的人自是不大习惯。”

锦绣连忙望向声音来源处,还没有看到人影,但又听到刚才那个声音,“那个白微微也太不要脸了,当初有脸做下那种事,如今倒还好意思来九爷您跟前扮可怜,我呸,天下的女人都一个样……”

随着声音渐近,外头走近两名青男子来。

锦绣望了过去,两个年青男子,一个身灰鼠毛镶边雨过天青色蜀锦长袍,一个雪里青掐金线牙边大红八团花长袍,此人正是朱子权,神色冷峻,双眸细长,略往上挑,挺鼻薄唇,周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尤其走路的姿态,以及睥睨一切的眼神,此人正是养尊处忧又极为不可一世的朱子权。

锦绣望着他,惊讶至极,这世界真的很小,怎么好端端的又碰到了这家伙。

朱子权也发现了锦绣,眉毛不易察觉地皱了起来,“你怎么在这?”

锦绣说:“我来给何公子看病。”

另一名青色长袍的青年似乎这才发现了锦绣的存在,微微眯了眼,眼前的丫头衣着普通,首饰普通,因为微微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但足以令他火冒三丈了,“哪来的贱婢。胆敢出现在本公子身边。立即给我滚出去!”

锦绣愕然,这就是总兵公子?怎么脾气如此臭……

但锦绣的愕然在此人眼里,却无疑是不识好歹的下场,眸子里浮现一丝戾气,一声暴喝:“来人!”

不知从哪里闪出两名五大二粗的汉子来,那男子指着锦绣,厉喝:“把这不要脸的贱婢给我丢出去。”

锦绣气得肺都炸掉了,瞪着想抓她的两名爪牙,“我是大夫,贵府请来给阁下看病的。你怎么如此待我?”

那男子脸色更是难看,“放肆,你敢咒我。爷我无病无痛的,看什么大夫?还有,你区区一个黄毛丫头,也敢冒充大夫,金陵城就没有真正的大夫么?”

锦绣气得双颊驼红,怒斥道:“你别侮蔑人。女子又怎样了?女子就不能成为大夫?”

“还敢顶嘴,活得不耐烦了。”男人目露凶光,“你滚还是滚?”

“你……姓?何的,你最好这辈子不要生病。”她恨恨地瞪着这男人一眼,很想骂他神经病,自作多情的,但这人周身的戾气,也只能把气吞到肚子里。气呼呼地离去。末了还瞪了作壁上观的朱子权,这也不是好东西。

在出了花厅后,她抓住经此路过的一名小厮,“这间院子里住着的可是贵府少爷?”

那小厮古怪地看她一眼,眼里有着鄙夷,锦绣气得火冒三丈,说:“我是大夫,一位姓周的婆嬷嬷把我带到这儿,说是给贵府公子看病。”

穿着一身深青色短褂,腰缠黑色汗巾儿的小厮恍然道:“你这人怎能这样,存心咒我家少爷不成?我家少爷没病。”

锦绣肺气炸了,她居然被人耍了。

第84章 原来如此

那个姓周的嬷嬷太过分了,居然把她带到这儿来受辱,也不知是受何人指使?她与总兵府无怨无仇的,居然设出如此恶毒的伎俩,实在过分。

锦绣气匆匆地出了院子,走了没几步,碰到了冬暖,“姑娘,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锦绣当然气,气里头的混蛋不分清红皂白赶她出来,更气总兵府的人无缘无故的设计她,找她麻烦,着实可恨。

“走了,回药馆里去。”

“哎,姑娘,您的药箱呢?”

锦绣这才发现,她一时气愤,居然把药箱给忘记了,药箱里装着好多味急救药物,以及她所用的各类工具,可丢不得的,只能忿忿然地硬着头皮折回了怡情轩。

进入院子,那眼高于顶的男人从里头出来,身后还跟着二人,一个年约二十许,神情冷峻,正是杀千刀挨万剐的朱子权,另一个四十许,一身月牙色作文人打扮。

锦绣大声道:“我的药箱忘拿了……”

话还没说完,只听到碰的一声,她的药箱已被丢了出来,箱子散掉,里头的银针,药材,羊肠线,药,急救工具散落一地,还有她辛苦制作的各类急救药丸。

锦绣只觉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她脑子一片空白,恨恨地瞪着那可恶的男人,恨不得把她生吃活剥。

“你们这些女人的伎俩,我见得多了。拿了东西滚吧。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男人也不看她一眼,目光淡淡扫过地下散落一地的药物,有些讶异,还真是药箱。

“你这个混蛋。”好半晌,锦绣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男子顿住脚步,一声冷笑:“你是大夫?这么点年纪,也敢出来行医?不怕医死人被找麻烦?”不等锦绣说话,又加上一句:“当真是胆大包天。”

男人的身影消失在屋子里,朱子权则立于原地,负着双手,似在看好戏,另一个则带着审视意味。

锦绣气得发狂,恨不得上前几步,抓花那个臭男人的脸。她究竟招谁惹谁了?居然受如此待遇。这些人,真的太可恶了。

她恶狠狠地瞪着门口的朱子权,她记住他了。

虽说在古代生活了十多年,早已见怪了世情冷暖,权贵人物的只手遮天与普通百姓在底线挣扎生存的艰难,但这一回,锦绣仍是被打击到双眼发黑,半天回不过神来。

她木然地蹲下身来,胡乱把药物拾了起来,冬暖知道自家姑娘的心情,不敢多说一句话,默默地把药箱提在手头,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道:“姑娘,咱们被设计了,这儿危险,还是快离开吧。”

锦绣回过神来,咬牙,一言不发,忿然离去。

朱子权望了锦绣消失在院门口的背影,侧头对中年男子道:“就是这丫头。”以前那般目中人,如今也有被人指着鼻子痛骂的时候,看得真是痛快。

中年男子蹙眉道:“看她们的模样,不似作假,想必是被人设计的。”

朱子权冷哼一声:“那又如何?”没有嚣张的本钱却行嚣张的本领,迟早都会被收拾。刚才的事儿,也只是给她个教训罢了。

中年男子道:“九爷,好歹这丫头还救过你一命。”

朱子权冷笑一声:“难不成先生以为,就因为她救过我一命,我就得把她供着?”

叫穆先生的中年男子不再说话,笑盈盈地道:“能救九爷也是她的福气。”

朱子权满意至极,转身折回了屋子。

“少昂,刚才怎么发那么大的火?”

叫少昂的男子就是总兵大人的嫡子,姓何名劲,字少昂,闻言把集中在红宝石打磨成的棋子上的目光移向他,“我讨厌女人。”

“哦?”

“胆敢出现在我视线范围内的女人,都该死。”

朱子权哈哈一笑,上前两步,狠狠拍了他的肩膀,“同是天涯沦落人呀。”然后一屁股坐到另一边椅子上,“继续吧。”

二人你来我往下了好一会,朱子权这才发现身边似乎少了个人,抬头,发现师爷穆少清仍是立于窗前,不由叫道:“先生,窗外风景可好?”

穆先生回头笑道:“那女子还有东西落下了。”他指着外头天井里落下一方白帕。

朱子权起身,从窗外望出去,果然瞧到了。一时好奇,命人上前捡了起来,何劲引颈瞧了瞧,不屑道:“真是穷鬼,居然用这种绣帕。”帕子是四角型状的,比普通绣帕还要大些,采用普通粗棉布做的,上头半丝花纹也无。白净归白净,上头却还带上淡黄的痕迹,还有一股浓浓的药味,想必是没有洗干净的缘故,也只有糟蹋之人或是贫穷户才会这般。

穆少清摸摸鼻子,无耐地道:“对不住你的只有那个白微微,爷怎能把全天下的女人都恨进去了。”

“全天下的女人都一副德性。”朱子权见何劲让人把绣帕丢掉,连忙阻止道,“慢。”

那小厮连忙恭身道:“爷还有别的吩咐?”

朱子权淡淡地道:“把帕子给我。”

两道疑惑不解的视线望着他。

他笑了笑,“丢了着实可惜,放到我这儿,擦鞋用吧。”他伸手,接过小厮恭敬递过来的帕子,把脚跷起来,拿着帕子擦试脚上的皂色双缝线羊皮靴,众目睽睽之下,这种姿势也不好看,朱子权又进入内屋,干脆脱掉靴子,拿着帕子仔细擦了起来。

那穆先生也跟着进屋,坐到他旁边的姜黄梨花木椅上,无耐地摇了摇头,“你们这样对待人家小姑娘,估计回去以后,还会大哭一场。”

“关我什么事?咎由自取。”

穆先生不再说话,对他道:“对了,刚才管家进来向我汇报了一件事。”

“说吧。”

“那平原伯府的大奶奶袁白氏,属下已经查清楚了。就是当年白微微的妹妹,白青青。”

……

一直捱到出了总兵府,上了马车,锦绣这才抱着冬暖放声痛哭了起来。

冬暖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能轻轻安慰着,“那些人太可恨了,怎能这样对待姑娘?姑娘您医术超群,难道还有治不好的病?他们分明是瞧姑娘您是女子,一时瞧不上,所以做出了过激之事。这种井底之蛙,姑娘何必置气?没的气坏了自己。”

如果是瞧她是女子质疑她的医术把她打将出来,她还好过些,问题是,她平白无故的被人当枪使,受一顿气不说,还被刻意冠上攀龙附凤的标签,她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尤其她的宝贝药箱居然受如此对待,真真要气掉她满嘴的银牙。

锦绣又仔细回想着进入总兵府后,那些婆子下人对她客气友好的态度,又仔细回想着那总兵小姐见到自己的矜持与打量,以及那姓何的王八糕折言语侮骂,还有朱子权的袖手旁观……锦绣想到了什么,不由微微眯了眼。

“姑娘,您想到了什么?”

锦绣抬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她仔细回想着那总兵小姐看到她后矜持又端庄的面容,那看似客气随和背后隐藏着的打量与试探,总算明白了点大概,今天发生的一切,应该是这位总兵小姐干的。

或许,那姓朱的也参与其中。就算没有他的份,他当壁上观的行为更令人无比痛恨。

朱子权那只货不喜她,故意让她难堪还说得过去,但她却是第一次见这位总兵小姐,好端端的,怎么就如此设计她?

这里头,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阴谋或盲点?

回去后,足足一天,锦绣才恢复了元气,把那两个臭骂了一顿后,又把总兵小姐何秀丽给咒了祖宗十八代,然后又交代锦玉,让他托钟闵打听一下这何秀丽的为人品性,最近是否发生过什么事。

钟阁老在朝中地位超然,是文官派的泰斗,江苏总兵何天刚是武将,又远离朝政核心与远离皇帝的外放官员。为了不使皇帝忘掉他们,或永远保持圣心恩宠,对于这些京官,那定是巴结与讨好的。

锦绣想得没错,虽说钟家与何天刚互不相干,但逢年过节,仍是有着礼节性的来往的。过了没两天,锦玉便带来了有效的消息。

“听说,何天刚的大千金正与谨阳侯世子议亲。”

谨阳侯是世袭勋爵,地位超然,总兵府地位不俗,与顾家结亲也算是名门户对。对于这些豪门大户的强强连手型的婚姻,锦绣并没什么好奇之处。

“还有呢?可有议成?”

“还在相看的阶段。听说顾夫人很是中意这何小姐,想聘她为顾家的族妇。可顾东临那二世祖,却不喜欢此人,死活不肯答应。如今正与顾夫人闹僵了。”

锦绣不屑地道:“那何小姐长得端庄美丽,又有心机城府,正是做望门族妇的料。顾夫人倒是好眼光。”抛开何秀丽阴毒设计她不谈,这何秀丽出身显赫,家世超然,既阴险,又恶毒,正是做族妇的料。豪门大户里的水,可深着呢,里头的名堂,腌赞伎俩数不枚举,普通的小户千金进去只能尸骨无存。也只有这种自小生活在同样是勾心斗角的大户里的千金才能胜任族妇之职。这顾夫人,选何秀丽倒是不错的选择。

锦玉道:“听小路消息,那姓顾的,似乎另有意中人。可惜顾夫人嫌那人门户低微,难堪族妇重任,不肯同意,只肯以妾礼相待。顾东临公子脾气发作,与顾夫人对着干呢。顾夫人一气之下,禁了他的足,扬言说,想要娶心仪女子,必须把嫡妻娶进门再说。顾东临一心一意的想让心仪的女子为嫡妻,死活不肯同意。如今,他们母子闹得可僵了。”

锦绣蹙眉,“那何家呢?何家最近可有什么重要事儿发生?”

锦玉摇了摇头,“我明日里再帮你打听打听。姐,好端端的,你打听这些做甚?”

锦绣很想说:你姐姐我被何家小姐给整得有苦说不出,有气出不得,你觉得我该咽下这口气?但转念一想,锦玉正是冲动好胜的年纪,还是不要告诉他了。

第85章 医道切磋

古人过大年异常的讲究,金陵人腊月初八就开始过年,二十三,祭灶神;二十四,写对子;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割年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炒米花;二十九,贴“道友”;到了三十晚上,得守岁,锦绣可不信真的会有“年兽”来吃掉他们,才不想熬夜守岁呢,但家家户户都要守岁,也只能随大流地熬了半夜通宵。

大年初一,锦绣让锦玉带了些滋补药物去给范先生拜年,她则留在家中,补了一上午的眠,到了下午,钟阁老家居然也使了管家送年礼,锦绣惊讶至极,但也不敢怠慢,打赏了个厚厚的荷包。

而谨阳侯夫人居然也差人送了年礼过来,两盆开得红艳艳的观赏金桔,一提篮年糕,一盒点心,一匣子珍珠,及一个二尺长半尺高一尺宽的锦绒盒子,里头居然装了满满当当的头面首饰,珠花,耳饰,项链,玉佩,簪子,珠杈,手镯,金步摇,但凡女性佩戴的饰物,应有尽有,镶红宝石的,蓝宝石的,南珠,赤金,青金石,猫眼石等等,单单这么一盒子的首饰,拿去当了足够锦绣吃穿不愁一辈子了。

谨阳侯府如此大手笔,出乎锦绣的意料,也让她有些讷闷,她只与顾夫人有一面之缘,想不到也让送了年礼,想必是看在她救了她儿子及丈夫的份上吧。

但是,这些礼物也太贵重了,她小小一个大夫,哪受得起。

锦绣不肯要这些首饰头面,让那管事带了回去,但那管事却笑得很是谦卑,“我家夫人特意交代了,这些都是王姑娘您应得的。请姑娘莫要推辞。”

“可是夫人送的礼物实在太贵重了。锦绣受之有愧。”

“姑娘客气了,我家夫人说,比起我家侯爷和小侯爷的身家性命,这些又算得甚?姑娘不必客气,这只是我家夫人的一点心意罢了。我家夫人还说了,姑娘千万莫要推辞,若姑娘真的觉得过意不去,日后咱侯府若有个三灾八难的,姑娘跑快些就是。夫人还说,结交个现成的救命大夫,可比与阎罗王打交道好一百倍不止哇。”

抛开顾东临那纨绔不提,这顾夫人倒是个通透的,也是目光长远的。居然打着这么个主意,但顾夫人这些想法与算计,锦绣却奇怪地并不讨厌,反而觉得顾夫人是性情中人。

不过,望着桌案上那明晃晃的金银首面,锦绣仍是觉得,这些东东实在太扎眼了。

感叹这些大富人家的礼节还真多,但看在这些饱满圆润的珍珠的份上,估且当作礼多人不怪吧。

……

大年初一这天,金陵城所有商市正大光明罢市休息一日,锦绣也是如此,耐何遇到重危病人,又有那么点子身份,仍是得前去医治。

这回医治的对像是郑州成国公府在金陵别居的世子夫人,白氏。白氏年约二十许,生得妩媚研丽,阿娜多姿,肤白貌美,风情万种,天生的尤物,中国古代传说中的四大美人,还有那个传说中的素有“冰肌玉骨”形容始祖的冯怜儿也不过如此了。

锦绣身为女子,她自己长得也不算差,但见到如此美人儿,魂魄也差点被勾走了。

美人儿大概是见多了别人对自己美貌的反应,但见锦绣如此,白氏仍是有种骄傲的感足感,声音轻柔,如同山间里的清泉,美人白玉柔荑之下的美妙琴音,“这位便是传说中医术超群的神医锦绣大夫?”

锦绣欠了欠身子,道:“神医不敢当,只是略通些医理罢了。请问奶奶身子哪里不适?”

白氏声音软软的,“也没什么的,就是……昨晚淋了些雨,受了点凉,今日又是大年初一,城里好些药馆都关了门,听闻王大夫医术精湛,便冒昧请王大人给我诊治。”

锦绣给她把了脉,然后说道,“奶奶脉相倒也正常,只是略有些沉凝,正是风寒所致。所幸医治及时,吃上两副药便没事了。”

“可我这心口还疼。”白氏又捂着自己的胸口,西子捧心的动作被她还泽得淋漓尽致,如画般的我见犹伶之态。

近距离之下,这白氏皮肤真的好到暴,完全就是如剥了壳的鸡蛋,又嫩又滑,果真做到了肤若凝脂,如婴儿般滑嫩的境界。

锦绣温声道:“奶奶平时候忧虑过甚,神经高度紧张,对身体自是不利的。娘娘应当少思少虑,放宽心思,自然心口不会再疼了。”虽然不知道她心口是否真痛,但威远侯府的八卦她还是听了些,据闻这白氏生得极美,几年前嫁入成国公府,便有了金陵第一美人的封号。极得国公世子的宠爱,耐何美人儿身子并不好,时常请大夫看病,嫁入威远侯府五年都无没能涎下一儿半女,极不得婆婆喜爱,三翻五次遭老夫人的公开拮难。

白氏望了锦绣一眼,忽然眼圈红了,“我这身子真是不中用,时常这儿痛那儿病的,也难怪婆婆不喜我。王大夫可否给我瞧瞧,我这身子,为何总是不孕?”

什么心口痛,风寒这些都只是赔衬罢了,最重要的,还是要她给这白氏医治不孕不育症。

说实话,这白氏的身体确实不怎好,似乎身体里还有微量的毒素,加之她月经不调,再来脉相上来看,似乎还有较严重的宫寒。根据一翻探问过后,锦绣得出结论,这位白氏,就是典型的为了追求美丽无所不用其极的人。为了追求雪白的肌肤,居然每日吃少量的砒霜。为了保持永远的美貌容貌,居然还吃少量的五石散。

这种为了追求美不顾自己身体的人,能怀上孩子才会有鬼。

等锦绣离开后,一名丫头进来,对白氏轻声道:“奶奶,那五石散确实不宜多吃。奶奶还是戒了吧。”

白氏面无表情,“他来了,我要让他知道,离了他,我过的更好。”摸着自己的脸蛋,“你看看我,是不是比以前更美了。”

丫头说很美,然后咬牙轻声道:“奶奶可是在后悔?”

白氏目光倏地一宿,声音尖锐:“我干嘛要后悔?既然他身份显赫,当初为何还要让我跟着他吃苦?西北那种地方,是人呆的吗?他分明就是不把我放眼里。”她长得这么美,就算进宫做娘娘都够资格了,理应享尽荣华富贵,凭什么要跟着一个有显赫背景却只是个小小的参将过那种为柴米油盐盘算的拮据日子?

丫头没有啃声,白氏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坐正了身子,又摸了自己滑嫩如婴儿肌肤般的脸蛋,“我也要让他明白,离了他,我过的更好。”

……

初二这一天,平原伯府也差了管事送了礼物,一支百年人参,一篮子年糕,一篮子米花,一匹妆花缎,及一整套精装版本的《千金方》。

尽管对袁家感冒到不行,但人家既然送了礼,她少不得又对管事婆子进行打赏。至于回礼,她想了想,算了,反正不过是袁家人的谢礼罢了。她才懒得与这些人来往呢。

最让锦绣感到惊讶的是,齐氏药馆,及同仁堂,济世堂几位大夫也联名送来了年礼,一提年糕、一竹筐桔子,一整套上好的景德镇茶具,用红木盒子密装的信阳毛尖。

这几位大夫一前一后提着礼品而来,对着锦绣还恭敬地长揖下拜,锦绣哪能受如此大礼,连忙退到一边去。而齐如月等人则正色道:“王姑娘,您不愿收我等为徒,我等不敢勉强。但王姑娘品性高洁,又胸怀济世救命之仁心,再者医术超群,想我等所不敢想矣,做我等所不敢做矣。老朽枉活了大半辈子,到了这把年纪,还有幸见识传说中的上古神技,老朽虽死也无憾矣。请王姑娘务必受老朽这一拜。”

锦绣被他们给打败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她生平最恨的就是这些礼数了,但齐如月陈中铭及李文昌三位大夫却一丝不苟地对锦绣长身作揖,一拜到底,并连拜三拜。这就是传说中的,没有拜师,却是执师礼的说法了。

锦绣只觉汗颜,她不过学了古人累积了数千年医学精华的现代医生而已,凭她那么点医术,放眼现代,也不过是三甲医院里一个主治大夫罢了,可放到这古代,居然被称为神医,还让一群年过过半百的同行尊为师,确实汗颜无比。

但古人多是固执,对师者尤其尊重,还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说法,这逢年过节的礼节肯定是少不了的。

无论锦绣好说歹说,总算让齐如月等人不再执师礼,大家只以平辈相称。

这几位老大夫算得上医痴类的人物,就连拜过年,三句不离本行,都是围绕着医学的话题转。齐如月擅治外伤,李文昌擅治呼吸与妇婴,陈中铭则擅治内腑,而锦绣虽擅长外科,但在妇婴方面却很是薄弱,为此还请教了李文昌不少这方面的知识。

不过这古代男女大妨严重,李文昌虽擅治妇婴与呼吸道方面的疾病,但男女有别,大多时候却也只能凭感觉开药,为此也耽搁了不少病情,说起前阵子给一位鲁姓女子接生的经历,特别感叹,“若老夫是女子就好了,若能亲自医治,那鲁氏也不会早早丧命了。还落得一尸两命的下场。”

锦绣心中一动,“产妇若是胎位不正,及有可能危及生命。否则哪会有‘女人生个孩子,相当于在阎罗王跟前走一圈’的说法?不过,若仅仅只是胎位不正就落得一尸两命的结局,实则惨烈了些。”

李文昌也跟着点头,“老夫的病人当中,十个中有两个便是胎位不正,有些命大,孩子生了下来,却也伤了身子。有的则是孩子活了,大人却没了。每每看到那些病人活活痛死的模样,我这心里也是难受。”

锦绣说:“胎位不正不会对母儿带来不良影响,但它是造成难产的因素之一。胎位不正也可以纠正的,只需孕妇排空膀胱,松解腰带,在硬板床上俯撑,膝着床,臀部高举,大腿和床垂直,胸部要尽量接近床面,每天早晚各1次,每次做一柱香的时间。连续做七天,。相信应该能调整过来。”

李文昌惊讶至极,然后又是满面的佩服,“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王姑娘还说不擅妇婴,听你这么一说,分明就是妇婴方面的行家。”

锦绣笑了笑,“我是真的不擅长妇婴,不过是略有涉及罢了。因为遇上这样的难产,我一般都是采取剖腹取胎。”

“剖腹取胎?”三位大夫怪叫一声,面色激动,李文昌一脸激动,“先前姑娘露了一手剖腹治受损脾脏,紧接着又开刀做了一例小肠气,想不到,孕妇还可以剖腹取治?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第86章 收高徒

锦绣说:“一般情况下,导致难产的原因主要是因为胎儿不能顺利的通过产道,而自觉的分娩出来的意思。胎儿能否顺利通过产道,取决于胎位、胎儿大小和胎儿有无发育异常的三个因素。胎位不正,胎儿太大,或是胎儿不再发育,羊水稀少,都是难产的现像,这就得进行剖腹取胎。不过剖腹取胎也是有着较大风险的。再来,现在技术不成熟,我长这么大,也才施行过一次。”

“可有成功?”三人齐口同声地问。

锦绣道:“所幸菩萨保估,母子均安。”

一阵寂静过后,忽然李文昌从座位上起来,一脸激动地跪在锦绣跟前,“王姑娘,请您收我为徒吧。”

齐如月及陈仲铭也一脸激动地望着锦绣,纷纷道:“王姑娘,请收我等为徒。弟子终生尊您为师。”

锦绣吓了一跳,赶紧把李文昌扶了起来,“李大夫,你这做什么?不是说好了,大家执平辈礼么?怎么又来这套?剖腹产虽说简单,可风险极大,再来,女子地位低下,百姓以子嗣为重,妇人做了一次剖腹产,之后妊娠可就无法再自然分娩,同样得进行二次剖腹,这样对身体也是极大的损害。再来,剖腹可不能随意施行。如此巨大的风险,万一失败了,谁来承担家属的怒火与谅解?”

李文昌一脸激动地道:“师父仁心仁德,想弟子所不能想矣。师父顾忌的也有道理,若把剖腹进行广而推之,对女子亦是一种残酷煎熬。可是师父,弟子行医三十年了,接生了不下千余起,死在弟子手上的孕妇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师父,若只是胎位不正就弄成一尸两命,弟子确实心里难受呀。”

李文昌说中了身为大夫的心情,身为医者,救死扶伤本是天职,病人被救活了,当然高兴,救不活,虽说不是自己的责任,但总归不好受。而胎位不正引发的难产,一直以来是个老大难的问题,能生还者,或母子均安者廖廖无几。如今,如此凝难杂症已有了解决之道,怎不令李文昌激动奋亢?

锦绣也知道剖腹产的涎生确确实实解救了诸多难产妇婴,可这是古代呀,条件不符,药物落后,古代妇女本就地位低下,若是头胎就施行剖腹,那第二胎第三胎,可就要折腾死人了。再来,这种激进的方式,若真的推行,也不知是利还是弊。

于是,锦绣又耐心地解释了剖腹产的利害关系,“朱大夫,不是我不愿教你,而是,在男女大妨的年代,朱大夫你就算学会了这门技艺,也要有施行的机会才成。”

女人最重名声,对于女子更是严苛至极,女子落了水,为避嫌疑,生生淹死在水里都比被异性男子救上岸后有可能名声受损要好得多。最著名的经案例要数清代时期,儒学始祖孔老夫子的后人,因后院起火,家丁拿着水桶却不敢去后院扑火,因为后院乃女性居住的地方。而后院的女眷为了声名之累,也不敢从垂花门处逃出来,因为垂花门外,有一大群家丁。以至于孔府的女眷们,活活被烧死在后院里。

封建礼教顽固严苛又寓昧到如此地步,不得不说,就算李大夫真的会剖腹产这门技艺,恐怕也不得施行了。反而让那些被救的妇人蒙受名声之累。

李大夫半天没能缓过气来,他这些年来行医的经验,当然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已到了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以往不管产妇再是危急,都是大夫在屋外头指挥,产婆在屋里头帮忙操作传话,产婆并不是专业的大夫,急救措施一个没做好,一条命就那样去了。

好半晌,李大夫这才心灰意冷地对锦绣道:“姑娘说得极是,就算老朽真的学了点皮毛,却也没地方施展,所以还不如不学。”

锦绣沉默了一会,轻声道:“圣人传下来的寓昧礼教,着实害人不浅。”

李大夫感同身受,他行医多年,明明能救回来的,可病人不敢,病人的丈夫和婆婆不愿让自己媳妇的身子被外男瞧到,就算是大夫也不行。情愿让自己的媳妇活活病死痛死,也要保证所谓的“清白”。

剖腹取胎又涉及到男女有别的话题上,弄得大家都心情沉重,于是锦绣清清喉咙,又把话题转到别的病症上。一下午下来,锦绣倒也学了不少知识,比方说,这个时代就有治疗结石的方子。在偏头痛,及肠胃呼吸方面都有着不俗的技艺,尤其在养生方面,也有着非常显著的成效。锦绣虽然也是大夫,还两世为人,但在养生方面,确实没有过多重视,今日听他们这么一说,才知道,这些古人,普通老百姓不说了,那些富贵人家,是特别注意养生的。

在座诸人,包括锦绣在内的都是医痴型的人物,大家相互取经取出了大名堂,各自受益匪浅,一直说到冬暖进来掌了灯,这才发现天已擦黑。几位老大夫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第二日,齐玄英携妻古氏及一对儿女也来拜年,礼物是齐玄英提在手头的,却是由古氏亲自接过来送到锦绣手上。

古氏年约二十上下,容长脸儿,端庄而温婉,温言温语的,穿着一件喜气的大红袄儿,轻言细语地说:“相公平时候就像锯了嘴的葫芦,说起师父的超群医术,那便是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本来昨日就要过来给师父拜年,可偏偏家里有客人,一时走不开,只能今日里过来给师爷拜年。还望师父恕罪。”

锦绣从来没有料到,她区区十五岁之姿,居然就收了个弟子,并且弟子年纪比她大不说,还有儿有女,尤其齐玄英的一对儿女,居然在父母的要求下,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对她磕了三个响头,口称:“给师祖拜年。师祖新年吉祥。”可没把锦绣给笑死,也让她给窘死了。

锦绣知道,她在收了齐玄英为弟子后,她这师父的名声是跑不了的,大部份古人最是尊师重道,只要不是穷凶恶极的人物,对师父那可是终身的祟敬。虽然年纪不符,但辈份不能乱了的,只能红着脸,忍下心头的窘然,亲手把两个小家伙扶了起来,一人打赏了一个二两重的金元宝。

“唉,我可是亏大了呀,这么个年纪就给叫了祖字辈了。这要是传出去,还要不要见人呀?”

古氏捂着唇笑道:“瞧师父这话说得,师父年纪轻轻就收了徒弟,连徒孙都有了,外人瞧您年纪这么轻,除了惊讶外,肯定就是对师父您的钦佩了。要知道,以师父的年纪,就能冠上祖师辈,便由此证明师父您的技艺高超。”

锦绣也跟着捂着唇笑了起来,“就你嘴贫,知情的觉得我倚老卖老,不知情的还道我是老妖怪呢。”

齐玄英与古氏也纷纷笑了起来,大家分尊卑坐了下来,齐玄英三句话不离本行,坐下来没一会儿,便说起了他近几日在家中做的试验来。

锦绣惊讶至极,“这些日子,我放你年假,你居然就成天与免子为伍?”

齐玄英红了脸,不好意思地道:“师父交代的差事,弟子不敢怠慢。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家对一群兔子进行剖腹开膛,吸取经验,如今已能分辩兔子里的内脏名称,并能完成伤口缝合。”说到这里,他面带愧后,“只是弟子技艺浅薄,那些兔子没一个能活下来。”

锦绣愕然,很快就笑了起来,“你才入门不久,就能完成我交代于你的任务,已算是莫大的精进了。外科手术不比其他,急不得的,得稳扎稳打,一步都不能错。慢慢来,总有一天,你肯定是个优秀的外称大夫。”

虽然不明白什么叫外科大夫,但听师父这么一说,应该是比较厉害的称呼。齐玄英又兴奋又腼腆地笑道:“师父,弟子已会缝合技术,那接下来呢?”

锦绣笑了笑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虽说你现在已会基本的缝合,可从来没有经临过真正的手术。真正做手术时,可容不得半点马虎,一步登天的想法不可取,必须得一个步子一个脚印,打好坚实基础。你现下最要紧的,便是认识人体内脏器官,以及各个器脏的功能与组成。我这儿有个手抄本,是我平日里看病做的病例分析以及所有用药,你拿回去,好生观看,边看边迷。”

锦绣看病有个习惯,就是留下病例底子,遇上比较特殊的病症,还会特意写在本子上,以便日后翻看,现在收了徒弟,因男女有别,她也不可能把他天天带在身边手把手地教,再来齐玄英有一定的医学基础,把她的手抄本给他看,倒也是一项捷径。

齐玄英接了过来,翻了前边两页,便面带狂喜,语气激动,“师父,这是您亲自己攥写的手扎,集纳了师父多年的心血,弥足珍贵。弟子定不负师父所望,好生学习,不给师父丢脸。”

齐玄英得了锦绣亲手所写的攥本,一颗心思早已不在这儿,屁股移来移去的,直恨不得立即插上翅膀飞回家中,好生观摩。锦绣知道他对医学的痴迷,也不拦他,便打发他回去了。临走时,又拿了两块风吹肉用芭蕉叶包裹,让古氏拿了回去。

……

锦绣姐弟相依为命,平时也没什么亲人,初二过后,姐弟俩便地起去看花灯,秦淮河十里花灯那可是驰名一绝,秦淮河畔的夜间,花灯盛会,江南贡院前、文枢牌坊下、文德桥上,赏灯的游人如织。暮色来临,河上飘着一座座点燃的花灯,还有一艘艘精美画舫,船边挂着羊角灯、宫灯、琉璃灯,灯光倒映在水中,和河中花灯相映成趣。

锦绣姐弟也应景地人手拧了个羊角灯,边走边瞧,河畔边那各式各样的花灯,直看得眼花燎乱,大呼过瘾。

这些形状名异的花灯,金莲灯、玉楼灯、荷花灯、芙蓉灯、雪花灯、猿猴灯、白象灯、绣球灯……不仅造型各异,灯上还绘有丰富多彩的故事情节,锦绣姐弟如同刚进城的乡下人似的,每看一处花灯必停下来仔细看那花灯上描绘的故事。如此一路看下去,等看尽所有花灯典故后,夜已深沉,街上的人渐渐稀少,锦绣拧了一脸兴奋的锦玉,准备打道回府。

锦玉迷恋地望着河面上那一艘艘精美绝伦的画舫,感叹了一声,指着其中一艘船头挂着大大的灯笼,上头写有大大的钟字,说:“那是钟家的画舫。钟阁老和钟夫人还有一大家子都在上头。”清灵的目光带着些许羡慕。

随着锦玉的眼光望去,锦绣也发现了那艘写有钟字的画舫,“你怎么知道那是钟阁老家的?”金陵姓钟的人大有人在呢。

“年前二十八那晚,我去给先生拜年,遇上也同样给先生拜年的钟闵,他说他家初二晚间会随家人一道来这儿看灯会,他还说,为了看灯会,钟家还特意买了搜画舫。应该就是这个了。”

锦绣望了那船身,这船并不算大,只能算中等,但在金陵地界,拥有一搜私人画舫,也是件雅事,并足以证才力雄厚。钟阁老在朝为官多年,又是个会事的,想必也累积了不好财富吧。

街上行人逐渐稀少,冰寒的河风越发冰冷刺骨,锦玉拢了拢袖子,对锦绣道:“姐,时辰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锦绣点头,姐弟俩打道回府。

在回来的路上,又遇上了那个杀千万挨万剐的朱子权。他身旁还跟着同样杀千万挨万剐的何劲。

第87章 招聘二三事

锦绣装着没有瞧到这些人,目不斜视从他们身边经过。

走得太急的缘故,以至于前方驶来两驾马车,马儿可不会让人的,锦绣只好赶紧侧身到路边,耐何闪得太急,又撞上了旁边的人。而被他撞到的,好死不死居然是千刀万剐的何劲。

“做什么?”何劲一身玄黑团花氅子,内罩秋香色立蟒黑狐腋围脖长袍,横眉竖目,凶神恶煞。

锦绣暗恨倒霉透顶,嘴里却说:“不好意思冲撞了公子,小女子这便速速离去,坚绝不碍何大公子的眼。”然后拉着锦玉赶紧走人。

身后响来一句断喝:“等一下。”

锦绣无耐转身,问:“不知公子可还有指教?”

一身竹叶青提方格纹的直身长袍,外罩莲青斗纹八团花掐金边鹤氅,越发显得蜂腰猿背,鹤势螂形,周身有种说不出的威仪的朱子权,慢吞吞走上前,先是上下打量锦绣,今日的锦绣穿的格外精神,雪里红的锦缎对襟小袄,里边是梨黄小竖领中衣,下身是玉紫色的绣花纱裙,头上的千叶攒珠镂空花钿宫花给她未施粉脂的脸儿衬出了些许的艳色,平时候习惯了互素淡至极、寒碜至极的装扮,今日里稍微拾缀一翻,居然有如此亮人的容颜,倒是令他双眼一亮。

锦绣很是不舒服,这家伙叫住自己,却不说话,只一味的盯着自己,久远的记忆又飞回脑海,她脸色微变,沉声道:“难不成朱公子还想当街做一回恶霸不成?”

锦玉倏地拉过姐姐,把她藏在身后,一脸警戒地瞪着朱子权,“不知这位公子叫住我们姐弟,有何贵干?”

这对姐弟眼里的防备之色令朱子权异常恼怒,他们把他想像成什么人了?因为恼怒以及不爽,让他非常火大地道:“没你们的事,走吧。”

待那对姐弟忿然走远后,何劲提醒朱子权道:“这些女子,又有几分姿色,九爷更要离得远些才是。”望着锦绣姐弟远去的身影,摸着下巴,一脸奇怪,“刚才那女子居然认得我?还有,这女子挺面熟的。”

朱子权似笑非笑,“那么快就忘了?半个月前是谁把人家认作攀龙附凤所以臭骂了人家一顿的?”

何劲恍然大悟,“原来是她呀,那女子九爷也认得?”

“嗯。”

“九爷如何会认得她?该不会是……”脸上隐隐有着不屑。

朱子权失笑,“你想到哪去了,她没有勾引过我。”

何劲狐疑,“即如此,您摆出这副咬牙切齿的脸色做甚?”

朱子权心神一震,“我有吗?”

何劲笑了笑,转移了话题,“对了,威国公府勾结南王的证据也收集得差不多了。是否该收网了?”他脸上带着嗜血的兴奋,“也好让那白氏知道,她昔日不屑一顾的男人最终却是要决定她夫家生死的……”

朱子权小声道:“小声些,有人来了。”

两具修长身影,在已近尾声的花灯大街上缓缓地走着,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些富贵公子果真有闲情逸致,灯市都要散了,还要出来闲逛。

望着正忙着拆灯笼的两边商家,那腥红的颜色,喜庆至极,可在他眼里,仍是比不上手刃有着夺妻之恨的罗家来的鲜艳明亮。

渐渐褪去喧哗的街道,清冷的夜风中杂夹着一个清冷的嗓音,“不急,再让他们多快活几日吧。”

而街道的另一头,一个身穿白里红缎袄的少年正在边走边忿忿地骂着,“……败类,纨绔,不是东西……”

……

新年过后,药铺里生意越发好了,锦绣和齐玄英二人都不大忙得过来,最后,只得听取齐玄英的建意,又让人伢子精挑细选了几位能干的小厮,及几名做事勤恳老实的婢女。小厮交给半斤八两,让他们训练,而小丫头则交给冬暖,让她培训。

锦绣只告诉冬暖,“这些丫头你仔细看着,不但做事要勤恳,还得有眼力有脑子,懒惰的,别有居心的,立即告诉我。找了人伢子卖了去。”

冬暖点头,心里喜不自胜,姑娘让她负责调教这些丫头,证明她已取得了姑娘的全部信任,以后就属于大丫环的份了。跟着姑娘,虽说无法大富大贵,但绝对日子舒心。于是非常尽职尽责地调教新买来的几名丫头。

锦绣觉得,光靠她和齐玄英两个大夫坐诊也是不成的,她虽声名在外,但古代消息闭塞落后,古人思想古化不开通,觉得她一个姑娘家做大夫本身就不靠谱,而齐玄英医术虽说不错,但年纪又轻,好些病人只相信年纪大的大夫,觉得年纪越大的大夫,医术越精湛。

对这些根深蒂固的思想,锦绣无能为力,也无可耐何,她每天都要面对好些质问的声音,也实在懒得解释了,索性在店门口贴了张告示,招聘大夫。月薪待遇面谈。年约在三十至五十左右的。

告示贴出去后,倒也进来了好几名中年大夫,锦绣刚刚出面与对方洽谈,哪知对方瞧着锦绣是小小女子,另一名大夫也年纪轻轻,而自己却是一大把年纪,可以做他们爷爷的人物,很是受侮,抛下一句“早知你这药铺连个像样的大夫都没有,我就该去楚家药馆应聘。”

锦绣哭笑不得,拦下要出去与对方理论的八两,“算了,腿长在他身上,他爱去哪应聘就去哪。再说了,这样眼高于顶的大夫,对我这个老板来说,也不是福事。由着他去吧。”

又过了两天,又有一个妇人期期艾艾地登门,负责导医的小厮连忙问:“这位大娘,您是来看病的吗?”

这妇人摇摇头,小声道:“听说,这儿要雇坐堂大夫?”

小厮点头,“是的,是的。目前也只招收了一名大夫,还得再聘两位大夫。这位大娘,你是自己应聘,还是替家里人应聘?”

“……是我丈夫,他医术真的不错的,只是,只是……”

“既然如此,那就请进。您先稍坐一会。”小厮把妇人引到后堂坐下,捧了杯茶,“请您稍候,这个时候,大夫们正忙得不可开交,一会子有了空,老板自会与你洽谈的。”

“哦,请问,你们这儿,谁是老板?”

“喏,就那位,靠在柜台的那位大夫,就是我们老板。”

妇人顺着目光望去,吃了一惊,吃吃地道:“她,她……还是小姑娘呀……”

小厮笑得和气自豪,“大娘,您别小看咱们姑娘。那一身医术,可了不得哩。姑娘旁边那位齐大夫,可是咱们姑娘座下弟子。若是姑娘没有一身过硬的医术,如何让齐大夫心甘情愿拜姑娘为师?”

小厮的声音有些高,锦绣抬头望了他一声,“元德,又在叽咕些什么呀?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逢人就吹揍我的医术。我是有些医术,却也不是神仙,也不敢包治百病的。到时候牛皮吹破了,可是会跌大跟头的。”

元德点头哈腰道:“是是,姑娘教训得是。”然后又对这妇人道:“大娘,您稍座片刻。姑娘忙完了就过来。”

妇人呆呆地点了点头,又忍不住打量那位年轻女子,这姑娘着实年轻呀,约摸十四五岁的年纪,头发梳成简单的髻,戴着淡绿色的珠花,髻边斜插了枚银色珠叉,耳朵上各吊一枚珍珠,手腕上各戴着白玉镯子,青绿交领短上衣,下身湖绿色马面裙,为了看病方便,袖子比较窄,整个人看起来极其朴素清淡,生得面若桃花,清丽可人,一双不大的眼散发着清灵的光华,粉齿轻露,古典的瓜子脸便露出迷人的梨窝,这人既有着小家碧玉般的清灵纯真,又有着大家闺秀的从容与端庄,是个矛盾的综合体。

难得的是,她小小年纪,居然是这间医馆的主人。并且还能坐堂问诊,妇人不懂医术,但时常跟着大夫打下手,也知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这姑娘看病把脉,问诊开药,一气呵气,效速奇高。而旁边那位据说是这姑娘座下弟子的大夫,还时不是上前请教如何开药,对于不熟悉的病,如何确诊病因。而这姑娘问了几句后,便头也不抬地对这弟子说了一长串病症,以及用药标准。

那弟子每每听了,双眼一亮,神情一震,又继续给病人把脉,然后开药。开好药后,又把药单递给姑娘,姑娘看了后,又拿起笔再加上两味药,并耐心对他解释加这些药的用处与药效。而那弟子看这姑娘的眼神,那是带着毫不掩饰的祟拜及自豪。

妇人观察看久了,心里略为安定,又看了看排起长队的病人,以及药房里抓药的小伙子忙得不可开交,而化价的把算盘打得啦啦作响,收账的也是忙得不可开交,这老娘如此年轻,但生意却如此的好,想必也是有几分本事吧,只是,她的丈夫……

总算,锦绣忙得差不多后,与这妇人交谈起来。

这妇人把自家相公夸得天上仅无,医术超群,又仁心仁德,锦绣也听得心痒难耐,内科大夫呀,她店里就是缺少一位内科大夫。

虽说齐玄英也是全科型的人才,但毕竟年轻,临床经给实在不丰富。另一名大夫,守成有余,进取不足,只能医治普通的病症,稍微严重的病症,就得抓瞎。

这个年代,普通老百姓外伤比较多,富人却是内腑问题多多,若是有一个专精的内科大夫,她就不必事必躬亲了。

“既然蒋大夫医术超群,那敢情好,我铺子里就还差一名专精内科的。麻烦你明日让他过来吧。”

妇人又犹豫起来。锦绣问:“怎么了?还有什么疑问不成?”

妇人语气凄凉,带领着小心翼翼与讨好,“我家相公,医术确是不错的,只是,他与楚家药馆的老板有过间隙,我怕姑娘聘了我家相公,会得罪楚老板。这人,心胸狭隘,又爱睚眦必报。”

锦绣问:“你家相公是如何开罪楚家人的?”

“还不是为了争那第一名医。”妇人飞快地望了锦绣一眼,又低下头去,“我家相公医术超群,用药精简,深受病人欢迎。以前金陵的好些大富之家都喜欢请他前去看诊。可这样一来,便开罪了另一个大夫刘子云。这人野心勃勃,又功利心重,见我家相公医术好,又深受病人喜爱,便心生报复之心。居然挑拨我相公与东家的关系。还设计我家相公与东家小姐有染,被东家给打残了一条腿,赶出了楚家。因他污名在外,又残了一条腿,其他药馆都不屑聘用他。我,我本想靠着以前的积蓄做些小生意维持家计,可小妇人并不是做生意的料,以前相公挣的那些银子,全给打了水漂。无耐之下,也只得重操旧业。还望姑娘不要嫌弃。”见锦绣沉吟,连忙道:“姑娘,我家相公是清白的。他与楚家小姐什么都没有,都是那姓刘的恶人恶意污陷。”

锦绣沉吟半晌,“既然你家相公医术不错,何不自己开个医馆?”

那妇人长长一叹,“开医馆谈何容易,相公名声已经没了,又残了一条腿,我又是不个不顶事的,再来,开医馆还得购药材,这金陵城,药材生意全被楚家药馆给拢断,没有药材,还开什么医馆。”

“不是还有齐家药馆吗?齐家的药材价格实惠,也很齐全的。”并且也能与楚家药馆抗横。

妇人苦笑一声,“没银子,如何开得起?”

锦绣不再说话了,也知道有些人并不是做生意当老板的料,而有些人,就只有给人打工的命。她让妇人明日把那蒋大夫带来,她再给面试一二。

到了第二日,铺子里居然一口气来了四名大夫。而那蒋大夫,在这些大夫中,确实不大显眼。锦绣药铺虽然打开了些许的名气,但一口气聘请这么多大夫也是吃力的。锦绣目前也只需要两个名额的大夫,一个内科,一个急诊,当然,古代没有急诊的说法,也只有从这群大夫里,自己慢慢培养了。

虽然蒋大夫是命定的大夫,但锦绣仍是有模有样地做了简单的考核,问:“有两名病人,同时就医,一个是出身富贵,一个出身寒门,需要先救治哪个?”

一名大夫答道:“当然救治出身富贵的。毕竟,富贵人家,我们做大夫的可得罪不起。”最重要的,给富贵人物看病,得的赏钱会很多。

有的说,“先给富贵病人医治,另请其他坐堂大夫给普通病人看病。”

“按先来后到的顺序。”

蒋大夫则说哪个病重先看哪个。

锦绣又问了几个问题,心中有了数,把蒋大夫与另一位周大夫留了下来。另外两名大夫不甚服气,指着周大夫质问锦绣:“此人年纪轻轻,医术还没我精湛,为何选他而不选我?”

锦绣笑道:“这位周大夫虽说年纪轻,却很能吃苦,还有更大的发展空间。再来,他擅长外科治伤,刚好可以给我打下手。”外科手术,除了主治医生外,可少不了助手呀,这位周大夫以及另一名叫曾富贵的小伙子刚好可以当成助手来培养。

那名大夫气呼呼地冷笑一声:“打下手?堂堂大夫居然给你一个小姑娘打下手?哼,简单荒唐。”他瞟了周大夫一眼,拂袖道:“堂堂男子汉,立地七尺,顶天立地,居然要给一个女人打下手,也不怕传扬出去笑掉别人的大牙。”

那周大夫涨红了脸,“我是钟员外举荐过来的,原本想着拜锦绣大夫为师,可我资质愚顿,不堪大用,只好退而求其次。依锦绣大夫出神入化的医术,我能学得一星半点皮毛,亦是终身受之不尽。”

那人怔了怔,看了看锦绣,冷笑一声:“年轻人果真能说会道,拍马屁的功夫越发增进了。老夫佩服,佩服。”声音越发厉了起来,再不屑地望了锦绣一眼,拂袖而去。

第88章 锦绣大夫的架子

周大夫气得咬牙,指着那人的背影,对锦绣道:“王姑娘,您千万别听他胡说。我在钟员外那听说过您的大名,钟二公子内腑受创,出血严重,你都能开腹治疗,简直是不世之神举。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弟子能拜在姑娘座下,就算学得一点皮毛,亦是受用不尽了。”

锦绣淡淡一笑,“你的资质,只能算一般。不过,勤能补拙,只要恳用心学习,日后定成大器。玄英,你过来。”

齐玄英怔了片刻,来到锦绣跟前。

锦绣指着齐玄英对周大夫道:“此人是我新收弟子,医术可比你精湛多了。日后就先跟随他学习,有什么不懂的,就问他。”

锦绣私下对齐玄英道:“这周强资质不行,完全不如你。不过胜在为人老实,日后你可得好好待他。我打算把他培养成你我的助手。”

齐玄英怔了怔,问:“师父的意思是……不打算收他为徒?”

锦绣摇了摇头,“他不适合做外科手术的。外科手术要胆大心细,方方面面都丝毫马虎不得。不过,做外科手术一两个人也无法完成,必须几个人同时相互协助。打个比方,日后你若能独当一面,你就是主治大夫,周强嘛,就是医师助手,明白了吗?所以,为了在做手术时称心如意,你可千万不得藏私。教会了他,也相当于让自己多了条臂膀。”

齐玄英恭身道:“师父教训的是,弟子记下了。”

锦绣又道:“做手术牵一发而动全身,任何一个环节都要严格把关。我打算陪养你为主治大夫,还得另行培养几个医师助手,几名护士,这样,才能相辅相成,起到事半功倍的功效。你也甭去吃那个没必要的心。做手术光靠一个人是无法完成的。”

齐玄英俊脸一红,冲锦绣深深作揖,“师父,是弟子想得狭隘了。弟子知错了,一切按师父的意思行事。”

“做手术,涉及到多个环节,首先就是手术台的各种消毒工作,其次是做手术各种准备,麻醉,手术病情记录,术中配合阶段,这些都缺一不可。手术内容涉及物品、用药等,台上台下助理与大夫配合尤为重要,这种认真与默契往往给手术提供了极大的方便。所以,身为主治医师,必须与助手们打好关系,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齐玄英背脊冷汗直流,连连作揖,“师父,弟子知错,请师父责罚。”他是真的后怕了,也想通了。原以为只要学会开膛剖腹的本领,就是独技傍身,哪想,做手术还有如此之多的禁忌与风险。

锦绣见他果真明白后,这才道:“周强和曾富贵都由你带,为了将来做手术方便轻省,你可得打起精神来教他们,明白吗?”

“是。弟子谨尊师命。”

……

药铺里多了三名正儿八经的坐堂大夫,以及两名助手,药铺里的工作效益立马显著,而冬暖那边,也略有成效,六名小丫头,打发了两名偷奸取巧的,留下两名去后院干杂活,两名留到铺子里互责接待,以及做各类杂事。

至于新买来的小厮,也成了半斤和八两的助手,锦绣腾出手来后,开始写她的行医手扎,偶尔外出看诊。

拜蒋大夫所赐,他四十许的年纪却有着花白的头发,他那白胡须在那摆着,找他看病人的确实比较多,但因为他年纪在那镇着,外出看诊的机会也增多了,剩下的两名大夫,齐玄英因是锦绣的弟子,身边还有曾富贵及周强二人当助手,似乎排场比高大夫将大夫还要大,病人瞧这阵仗,年纪轻轻的大夫身边有两名大夫当助手,想必技术不俗。那先前聘来的高大夫却心里不大舒坦,却也无可耐何。毕竟人家年纪虽轻,但医术确实有几下子。他再是嫉妒也没法子,只能中规中矩地看些零星散客。

这日里,蒋大夫回来对锦绣道:“总兵府上一位贵客得了绝症,总是头晕目眩,恶心呕吐,请了好些大夫都不见效果。姑娘可有医治的法子?”

锦绣蹙眉,“总兵府?”她不是心胸宽广之人,那天在总兵府受到的羞侮,她毕生难忘。

“总兵府的什么人?”

“一位客人,据说身份比较贵重。”

锦绣在心里哼了哼,在心里盘算了一番,这才问道“除了头晕目眩,恶心呕吐外,还有别的症状没?”

“没了。就是起床时头晕得厉害,躺下便没事,真是怪事,仔细把脉,不过是有些轻微的风寒而已。我开了治风寒的以及镇痛药物,也无济于事。如今前前后后都请了十多位大夫了。”

“此人的病,以前发作过吗?”

“听说发作过。后来佼幸好了。但这回似乎更是凶猛,连床都下不了。一起床都天眩地转,找不着北。连东西都吃不下。”

锦绣喃喃地道:“有些微风寒,头眩,恶心,呕吐,以前也发作过……美尼尔综合症……”

“美,美……姑娘知道这种病?”

锦绣点头,“八九不离十了,脉博无大碍,就是头晕,还伴随恶心呕吐,应该就是这种病症了。”

蒋大夫欣喜若狂,连忙道:“姑娘果真神医。居然能查出这种病症,只是,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症状?”叫什么来着?美尼尔综合症?这是什么来着?

锦绣笑了笑,“这个在医书上当然找不到了。是……我自己命名的一种病情。有个叫美尼尔的大夫遇过这种病,因无法医治,所以就命名为美尼尔综合症。”

蒋大夫恍然大悟,他之前也确实遇上过这样的病症,却一直没有药物医治,也找不出病因。如今听锦绣这么一说,心中一动,“姑娘以前遇到过这种病症?”

“嗯,遇上过。”

“那,可有医治之法?”

锦绣沉吟片刻,蒋大夫又讪笑道:“姑娘若真能治这种病症,何不立即前往总兵府。总兵府如今给出的诊费已算是天价了。”

“总兵府?”锦绣皱眉。

“是的,总兵府。统领江苏六万精兵的总兵何守仁家的贵客。听说此人是京城里来的,身份尊贵着呢。姑娘,可否试试?”

身份尊贵?又是从京师里来的,锦绣脑海里想起一张可恶至极的脸,沉下脸来,“若是其他人我都可以治上一治,偏偏又是总兵府,哼,不治。”

蒋大夫纳闷了,又对锦绣好一番劝慰,锦绣冷冷地道:“蒋大夫,你不必劝我。我主意已定。不治就是不治。”

“那人可曾得罪过姑娘?”

锦绣哼了哼,目露凶光,“何止得罪,不共戴天之仇。”

蒋大夫吓了一跳,不敢再言语。

第二日,蒋大夫又被叫去了总兵府,望着躺在床上紧闭双目的中年男子,细细打量着,旁敲侧击道:“这位先生,之前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那躺在床上的中年书生微微睁眼,望着蒋大夫,虚弱道:“你什么意思?”

蒋大夫轻咳一声,在肚子里转了一遍心思,这才道:“您这病,也算不得绝症。叫美尼尔综合症。”

在场诸位大夫齐齐变色,呼拉拉地奔到床前,把蒋大夫围在中间,“美尼尔综合症?这是什么病症?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蒋大夫,你可有医治之法?”

一个不屑的声音响起,“他?一个卑劣无耻被楚家药馆赶出来的人,也配被称作大夫?”

一阵寂静后,众位大夫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蒋大夫望向出声之人,不正是梦里都想杀掉的刘子云还会是谁?果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蒋大夫一向平和的目光迸出深深的恨意,但很快,他又恢复原状,淡淡地道:“我蒋明自认光明磊落,不过被小人算计失了名声。但人在做,天在看,相信老天迟早给还我一个清白。”

刘子云冷笑一声:“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可惜甭管你多么的巧言令色,都改不了你因品性恶劣被楚家药馆赶出来的事实。”他望着蒋大夫一头花白的头发,以及身上灰色袍子,不屑地道:“据说你去了锦绣药铺?哈哈,堂堂七尺男儿,居然让一个女人呼来喝去……”

朱子权冷冷的目光射来,“闭嘴。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岂容得你们如此放肆?”

刘子云见这男人气度不凡,周身散发出肃然冷厉的杀气,知道这人非富即贵,不敢再造次。蒋明也知道这种场合并不是争长短的时候,也跟着噤了声。

“你是……”穆少清看向蒋大夫。

蒋大夫连忙拱手:“老朽姓蒋,是锦绣药铺的坐堂大夫。先生您这病,有可能是美尼尔综合症。”

那躺在床上的中年书生也目光希翼地望着他,他天不怕地不怕,可就怕这头晕呀,实在难受得紧。

“这是什么病症?”朱子权问,上下打量他,“你是王锦绣聘请的大夫?”

圣手刘冷笑道:“蒋兄,几年不见,医术倒是长进了嘛。只是,这美,美什么来着?你既然能说出这位先生的病症,想必能治吧?可否指教一二?”

蒋大夫冷冷瞟他一眼,没有理会他,又望着床上的穆少清,“这位先生,您这病症,我已有了可到医治的大夫。但还请这位先生如实告之,您与我们东家,可曾有过什么过节?”

“你们东家?过节?”穆少清被问得莫名其妙。

蒋大夫郑重点头,“是的。我们东家,说是能治您这病症,只是她一听说您是总兵府的,就两个字,不治。无论老朽如何好言相劝,硬不肯答应,被老朽逼急了,就四个字,‘病死活该’。”他苦笑地望着中年书生,“我们东家,虽年纪轻轻,却医术精湛,品性纯良,仁心仁德。不管贫穷,还是富贵,都一视同仁。可对先生您却这般态度,老朽观先生气度雍容,品性高洁,如何会与我们东家结下仇怨,想必这里头有什么误会。”

穆少清仔细想了又想,苦笑道:“在下从京师而来,来金陵也不过月余,连总兵府的大门都甚少出去过,如何与人结怨?我想,这其中必有误会。”

蒋大夫也点头,笑道:“老朽也是如此想。”

朱子权则呆了呆,拳头咯咯地握紧。

好你个王锦绣,这么快就报复来了。

穆少清喃喃地道:“你们你们东家是女大夫?”

“是的。我们东家姓王,人称锦绣大夫。”

“锦绣大夫?”穆少清喃喃地道,他才来金陵不久好不好,除了总兵府的丫环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何有空去得罪一个女大夫?

这时候,朱子权冷冷地对蒋大夫道:“既然你东家能够医治,就赶紧的让他过来。只要能治好我先生的病,多少银子,他说了算。”

蒋大夫拱手道:“可是……”

“先生脾气和蔼,心胸广阔,从来不与人结怨。令东家口口声声说我先生开罪了他,这总要有理由不是?你们药铺在哪?立即去请他过来。若是耽搁我先生的病,有你们好看。”

蒋先生心下发苦,忽然很是后悔,不该瞧着丰厚的诊金,及这位先生病得可怜就妄想当和事佬,现下可好了,把东家置于危险之地,就算东家顾及此人权势,不得不医治,估计回去后不会有他的好果子吃了。

“这位贵人,我们东家……”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何劲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本公子亲自前去。我倒要看看,此人架子究竟有多大。”

第89章 本事

朱子权抓着何劲,说:“还是我去罢。”他已经明白那日里何劲把王锦绣得罪得够狠,若是何劲亲自前去,王锦绣见到他,那岂不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那女人是个倔强的,脾气又坏,肯定会借机生事拿乔。

何劲却拂开他的手,“没事,我亲自去一趟。哼,我倒要瞧瞧,那个女大夫究竟有多厉害。”

被逼着带路的蒋大夫很是无耐,很是后悔,又是懊恼,他真的不该贪图那点诊金呀,现在怎么办?

……

何劲领着人离去后,朱子权望着穆少清,“先生你明知子昂此去定肯会吃闭门羹,如何还要他去?”

穆少清晕眩得厉害,实在没力气说话,闭着眼,好半晌才淡道:“不过想让人家小姑娘挣一回脸面罢了。”

朱子权先是挑眉,然后又冽唇笑了起来。

他忽然有些后悔,没能一道跟过去。

……

总兵府离锦绣药铺比较远,何劲骑着高头大马,领着十多个总兵府的侍卫,一马当先,直奔锦绣药铺。这时候天也擦黑,药铺早已没了病人,只剩下齐玄英正拿着书与周强曾富贵等人讲解着什么。其余丫头小厮正在收拾打整卫生。

而锦绣,并没有在铺子里。

何劲一马当先进入药铺,如鹰般的眸子四处搜了搜,目光在有可疑“东家”的身上来回扫视,只除了坐着的齐玄英勉符合“东家大夫”的身份外,其他人都是些歪瓜裂枣的。

男子冷声喝问齐玄英:“你就是这儿的东家?”

齐玄英怔了怔,放下书本,起身,拱手道:“阁下要看病么?不知府上何人生病?生了何病?”

“我家公子问你是不是东家,你怎么那么多废话。”何劲身边的一侍卫不耐烦地大喝。

何劲侧头,“大山!”

叫大山的侍卫是朱子权身边的侍卫,何劲也不好过分喝斥他。

齐玄英心头不悦,这些人,真是一点都不礼貌。

“阁下要找我师父吧?真不巧,我师父刚才出诊去了。恐怕短时间内也回不来。若是病情不严重,小生可以走一趟。”

何劲上下打量他,淡淡地道:“你治不好的。你师父去了哪家诊治?”

“是二里胡同的钟府。钟夫人染了风寒,我师父前去诊治。”

“去了有多久了?”

“呃,大约有一个时辰了。若是不出意外,应该快回来了。”

“那好,我就在此等他回来。”

然后,何劲眉毛一抬,身边便有两名侍卫自动自发地从铺子里抬来一把椅子,放到他身后。何劲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左腿屈起,翘在椅子上,极是放浪,但看在齐玄英眼里,越发觉得眼前此人身份不非凡响。

齐玄英师承叔父齐如月,也随叔父见过不少名贵公子,对这些豪门公子的品性格外了解,越是不拘一格、放浪形骇的人,身份地位越是尊祟。

此人光凭气势,就有一种令人有股莫名的压抑,身边侍卫一个个杀气腾腾的,似乎受过战场血胜撕杀洗礼,侍卫如此,主人更是身份贵重。他忍不住望向一道回来的蒋大夫,用眼神寻问此人身份。

被谅在一边的蒋大夫苦笑着望了齐玄英,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齐玄英不再过问,让人上了茶后,便不再管他们,坐了下来与周强曾富贵讲解起来。

“……师父说过,她生平做过7例剖腹手术,四活三死,成功率为五成。跟据数次的手术经验得出结论,手术前三个时辰内,病人最好空腹。以免麻醉后引发呕吐进而干扰手术进行。另外,手术风险巨大,大出血,血压降低,或是氧气供给不足……都有可能使病人一命呜呼。所以,在进行手术的同进,得准备好一切准备工作。为了防止大出血,手术进行前,就必须准备好一切工具。手术中,若是病人缺氧,得进行人工呼吸,或是人工急救……”

“哎,头,这氧气是什么?”

“……师父说,氧气是人体必须的一种气体,没了氧气,我们人类就无法呼吸。病人在手术中,因肺叶功能无法自主运作,无法吸到氧气,就会产生缺氧症状,所以这时候,就必须做人工呼吸,帮助病人呼吸氧气。”

“我还是不懂,什么缺氧?这氧气究竟是什么东西呀?”

齐玄英被问住了,一时回答不出,最后咬牙,一把掐住周强的鼻子,另一只手掐着他的脖子,使他无法呼吸,“告诉你,这就叫缺氧。现在,明白什么叫缺氧吗?”

周强憋得满面通红,双手胡乱地抓着他的手。

齐玄英放开他,说:“这就是缺氧。懂了吗?”

周强一边咳嗽,一边大口地吸着气,“头,你说就说嘛,何必动手呢?差点没把我憋死。”

齐玄英讪讪地笑着:“当初师父在教我时,我也曾这么问过她。她也是这般掐着我的脖子。”

“哦,懂了,原来无法呼吸就叫缺氧呀。可是,为什么叫缺氧呢?明明是无法呼吸嘛。”

齐玄英敲了他的头,“笨。师父说了,空气当中,便有氧气的成份。”

“啊,师父怎么知道的?”

“师父是神医,当然知道了。”曾富贵理所当然地道。

齐玄英摇了摇头,“师父讨厌别人说她是神医。师父说,再是医术超群,也无法做到包治百病。但凡是人,再是厉害,也会有失手的时候。这年头,人怕出名猪怕壮。锦上添花是人之情,落井下石亦是人生百态。被吹捧得越高,跌得越重。所以,你们千万别四处吹吁师父是神医,包治百病什么的。师父嘛,除了一身医术比普通大夫精湛外,其实她就只是普通人罢了。”

“可是对我来说,师父那一身医术,当真是出神入化了。”

齐玄英摇头,“师父的父亲,也是我的师祖,他就是因为没能治好别人的病,被活生生的迫害至死。你们也要师父步上师祖后尘吗?”

“啊,不会吧,大夫只是治病而已,又不是大罗神仙。哪能包治百病的?那些病人也太过分了。”

“所以,就是这个理。师父讨厌被人冠上神医的名声。”

……

“……好了,手术注意事项暂且说到这儿,你们连入门都不算,还是先从第一目击者急救做起。”

“什么叫第一日击者急救?”

“我说周强,你不说话,没人说你是哑巴,我这不正要与你讲嘛。你急什么呀?所谓急救,就是病人因外伤或内伤而产生危急性命,医者得在第一时间做出急救措施。要先急救,就得学会急救措施。而在施行急救措施之前,就得先学会辩别病人病症……”

“……溺水而失去呼吸,就口对口人工呼吸:双手拇指和食指掐紧鼻孔,将口包住病人的口,先深呼吸一口,然后吹2次气,吹气时不要用力过猛。吹气后,病人胸部有起伏说明人工呼吸有效。如颈动脉搏动消失,既可以认定心跳停止……”齐玄英一边对着木头制作的人像作示范,一边解释着。

“心跳停止,也不能认定此人没救,这时候,就得按压胸口,按压部位:前胸正中,胸骨下二分之一处……”齐玄英在周强身上比划着,找着按压部位,“就是这儿,数度压之,直到收跳恢复为止。一般施救时间为两柱香。若是过了两柱香,仍无好转,则视病人无救。”

“还有另一种按压法,一手掌放于胸骨下1/2处,手掌与胸骨平行,另一手重叠在手背上,两手指交叉抬起,脱离胸壁,双肩绷直,双肩垂直在胸骨上方正中,以肩、臂力量向下按压。”

躺在木床上的周强被按得哇哇大叫,齐玄英喝道:“别鬼吼鬼叫了,我这是在教你争救知识呢,好生记着,日后随时都会用着的。”

“……溺水而亡,或因喉间异物哽喉,以至呼吸、心跳停止,需做人工呼吸、心外按压时要同时进行。吹气时,停止按压。心外按压时不要吹气,两者可轮换进行。记住了吧?”

“记住了。”

“好,你们二人再重新示范一下。”

周强曾富贵示范动作虽说不大规范,但也算是不错了,齐玄英一边拿着个手扎,一边接着往下讲,“接下来,还有其他急救之法,比方说,脑血管意外,就是我们常说的瘫换,一般情况下,老年人得这种病的比较多。脑血管意外又包括:脑出血、蛛网膜下腔出血,脑血栓形成、脑栓塞。其症状为:突然发病,可有头晕、头痛、呕吐、失语、流涎、口角歪斜和半身瘫痪,重者可有昏迷、二便失禁。”

蒋大夫一直在外头陪着何劲,听到这儿,再也忍不住,箭步上前,贴近齐玄英,双目炯炯地盯着齐玄英,露眼狂热与惊佩。

齐玄英也发现了他,不过并不以为意,冲他笑了笑:“蒋大夫,你也一道听听,看看我讲解得可对。”

“齐小大夫,你刚才所讲,都是东家传授与你的?”

“有一部份是我叔父教授于我的。但师父教授的比叔父还要全面深奥。蒋大夫,一起学学,相信学会了日后大有用处。”

蒋大夫满身激动,眉毛都要飞舞起来。

脑中风,瘫痪,这些可都是难治之症呀,还有刚才齐小大夫所讲,一个人若是呼呼和心跳都没了,都还能抢救回来,真是闻所未闻。

蒋大夫双目狂热,而何劲也好奇起来,但他自恃身份,不好起身,只能引颈相望。

“……自救措施:就地侧卧、不搬动、如需搬动应平稳抬放……”

齐玄英见众人都目不转精,又聚精会神地听自己讲解,自豪感骤升,抬首挺胸,越发流利起来,把师父教给他的所有急救方式按着记忆一股脑地讲了出来,比方说,气管异物急救方式,神志不清者的急救方法……因走水吸入过多呛烟引发中毒的急救之法,昏迷病人忌仰卧:应使其侧卧,防止口腔分泌物、呕吐物吸入呼吸道引起窒息,更不能给昏迷病人进食、进水;脑出血病人忌随意搬动:如有在活动中突然跌倒昏迷或患过脑出血的瘫痪者,很可能有脑出血,随意搬动会使出血更加严重,应平卧,抬高头部,小而深的伤口忌马虎包扎:若被锐器刺伤后马虎包扎,会使伤口缺氧,导致破伤风杆菌等厌氧菌生长,应清创消毒后再包扎,并注射破伤风抗毒素……等等,林林种种说了一大堆,听得蒋大夫连连点头,欣喜若狂。

何劲则若有所思,身边的小厮则低头,在他耳边道:“爷,此人是那东家大夫的弟子,身为弟子都如此厉害,想必那东家大夫更是厉害,先生的病,应该有救。”

何劲微微点头。

第89章 这就叫现世报

锦绣带着锦玉和冬暖回来的时候,这才发现药铺里灯火通明,一大群人围在药铺里,正前前后后来回踱着步子,不由纳闷,难不成,又有重症病人不成?

只是才刚下了马车,还没走上几步,便有人冲着她喝道:“你也是来看病的?还是另请大夫吧,这儿的大夫都被我家主子给包了。”

锦绣听得讷闷不已,又上前两步,忽然那持刀大汉“呛儿”一声,把刀抽了出来,指着锦绣姐弟厉声喝道:“说了让你们另请大夫,怎么还要往前?”

锦玉冷哼一声,“咱们本就住在这儿,我姐才是这儿的大夫。你家主子既然要看病,居然把大夫给拒之门外,这是何理?”

那大汉吃了一惊,打量锦绣一眼,忽然不屑地笑道:“小丫头敢蒙骗大爷?真是不知死活。去去,到一边去。大夫正在里头诊治,休要搞乱。”

锦玉气极,指着那大汉骂道:“有眼无珠。”

“你骂谁有眼无珠?”那大汉瞪眼。

锦绣扯了锦玉一把,“算了,既然他们不让我们进去,我们就在这儿等吧。”

锦玉还要说话,锦绣拉了他一把,低声道:“估计他们找不着我,便请了玄英或是蒋大夫看诊。既然他们不让我进去,我也乐得轻松。”

这些权贵人物呀,真是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了。自己看病有特权,还不让别人看病。今儿个更好,居然把正经大夫给拒之门外,虽说也有她的故意为之,但她是真的打从心里不待见这些人物。

锦玉双眼一亮,傲然不屑地瞟了那大汉一眼,抚着锦绣坐到外头的石阶上。

那群大汉见他们不肯走,只是坐到石阶上,误以为他们还算识相,也不理会,只提刀守在门口,半刻也不得离。

锦玉看了冷哼一声,小声骂道:“狐假虎威。”

锦绣失笑,轻拍了他的头,提醒他祸从口出。

又过了好一会,半斤从外头气喘吁吁气地回来,忽然发现锦绣姐弟,双眼一亮,大步上前,“姑娘,您可回来了?真是太好了,咦,姑娘既然回来了,为何不进去?”

锦绣起身,淡淡地道:“这些人不让我进去。”

半斤愕然地望着这一群侍卫,“这……哎,我说这位爷,您刚才不是非要我家大夫给您家主子看病么?为何我家大夫回来了,你们却不让人进去?这是何理?”

那大汉也吃了一惊,上下打量锦绣:“她,她就是大夫……”

半斤哭笑不得,“如假包换。”

“这怎么可能?大夫哪有这么年轻的,还是个小女子,你们开玩笑不成?”那大汉越说越严厉,“我家主子身份尊贵,非比寻常。居然让一个小女子医治,这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担当得起吗?”

锦绣淡淡地道:“小女子学艺不精,不敢给尊贵人物看诊,还请诸位移架别处。以免耽误病情。”

那大汉气急,大怒道:“真是岂有此理,我家主子在此等了整整大半个时辰,居然就等来这么一句话……实在欺人太甚。”

“何人在外头喧哗?”忽然里头传来一个男声。

众人随声音望去,只见台阶上,一个男人逆光而立,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周身却散发出浓浓的骄傲的气息。

锦绣知道,此人身份肯定应该不俗。就是不知是哪家的纨绔子。

那叫田大山的人上前两步,声音气忿:“何爷,咱们还是去别的药铺吧。这儿的大夫不靠谱。”

“哦?”

那田大山回头瞪了锦绣等人一眼,恨声道:“就这么一个黄毛丫头,能有几分本事?何爷,咱们被蒙骗了。”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道:“对对,九爷,这死丫头这么年轻,能有几分本事?肯定是哄骗人的。还耽搁了九爷您的宝贵时辰,九爷,一定要治这贱丫头大不敬的罪。”

锦绣气极反笑:“真是好笑,你们自个儿送上门来,如今却怪罪到我头上。就算是强盗也要讲点理不是?”

“大胆,敢说我家主子是强盗,你有几个脑袋?”

“通常总爱拿话威胁无辜百姓的人,不是合法的流氓,就是披着羊皮的强盗。”锦绣也知道,眼前这人,不是普通人,轻易得罪不起的。但她是真的有气呀,自己医术在那,偏要被人质疑,被人质疑不说,还要冠上莫名其妙的罪。

“大胆贱婢,自己诓骗行医,误我家主子的宝贵时辰,不知悔改,还敢狡辩?”那叫田大山的人暴起,抽出刀来就要架在锦绣脖子上。

锦绣吓了一大跳,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如此对待过。

锦玉却把锦绣拉到身后,跳起来对着何劲吼道:“有几个臭钱,有一群爪牙就了不起呀?我姐姐虽为女流之辈,却是实实在在的靠医术吃饭。你们可以质疑我姐的本事,大不了去别家便是,何苦在此不饶人?”

“哼,小子嘴巴还挺利索,金陵城没有大夫么?”

“我呸,你们走吧,我这儿不欢迎你。就算砸金山银矿都不给治。”

外头吵得正凶,里头齐蒋大夫和齐玄英听到外头的动静,也跟着跑出来,齐齐叫出声来,“是东家回来了。”

“师父回来了。”

那拿刀的大汉愣了愣,四处瞧了瞧,“你们东家回来了?在哪?在哪?”眼前一花,只见一个白色人影又从跟前掠过,定眼一瞧,居然是这药铺里的一名大夫。只见这年轻大夫箭步来到那小姑娘跟前,对小姑娘恭敬地道:“师父,您总算回来了。这位公子等候您多时了。”

四下陡然清静下来,那大汉再一次愣住了,指着锦绣,“喂,喂,你叫这小娘们什么来着?”绕是一直沉着冷静的何劲也讶异地挑高了眉毛,望着台下婷婷玉立的小姑娘,声音也不自觉地拨高了些许,“你真是大夫?”

忽然间,脑海里有一道灵光闪过。

何劲眯起眼望着台阶下的女子,“是你?”

锦玉跳起来吼道:“我姐姐女流之辈,实在上不得台面,诸位还是另请高明,恕不接待。”

锦绣按下一脸气忿的锦玉,望着齐玄英,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齐玄英说:“这位公子要请师父登门看病。”

锦绣望向那站在门口逆光而立的男子,因看不清此人的长相,但想着此人的爪牙对她如此无理,一时没好气道:“我一个女流之辈,能有几分医术?可不敢随意给人家治病。万一耽搁了人家主子的宝贵时辰,我可负不起责任。”

何劲踱下台阶,站在锦绣跟前,“居然是你。”

这时候,锦绣也认出了此人的身份,俏脸一沉,冷冷地道:“这不是总兵府的何大公子么?何大公子身份高贵,瞧不起我等贱民,把我从总兵府赶了出来。怎么今儿个又跑到区区贱地?也不怕污了何大公子高贵的身份。”

眼前的女子虽然看似沉静,实则露出满身的獠牙,若不是他有侍卫跟着,说不定还会冲上前来咬他几口。

何劲只觉心里一阵气苦。

他怎会知道,这金陵地界真的太小了,怎么好死不死就给遇上了呢?

上回的事是他太过草率,后来也有些后悔了。但想想自己的身份,也不觉有什么的,日后再见到她再给点补偿就是了。上回在秦淮河畔没有及时认出来她,也就罢了。可谁知,他们的第三次交锋,却是在这种地方,这种情形?

锦绣想着那天受到的羞辱,确实很想咬他几口。所以也没有客气,冷笑道:“何大公子请回吧。我身卑位贱,恐怕会脏了你的眼。慢走,不送。”

冬暖跟在她身边,提着药箱,也是昂首挺胸而过。

唯独锦玉一时摸不清况,不过姐姐性格如何他再是清楚不过了。能让姐姐如此对待的人,肯定是曾经得罪过姐姐的,并且得罪的非常狠。是以也不给任何面子,对蒋大夫等人道:“都什么时候了,苍蝇都没一只,还开什么门呀?把门关上。睡觉。”

半斤八两等人连忙应声行动,蒋大夫看了看何劲,又望了东家的背影,暗暗后悔,早知东家与这人有着重大过节,他坚决不会那般鸡婆了。

何劲也觉面上难堪得厉害,他怎会知道自己的报应来得那样快,那么狠。若是按他以往和脾气,早就拂袖而去。可想着早先夸下的海口,不得已,硬着头皮问蒋大夫,“她真是你们东家?”

蒋大夫苦笑,措手道:“这位公子,她就是我东家呀。”

“什么?”

刚才叫嚣得厉害的几名大汉你望我,我望你,一时震惊得半天合不拢嘴。

田大山也吃了一惊,望了望锦绣,又望蒋大夫,声音里已带了些许的怒气,“你这老东西,敢耍弄我?”

蒋大夫急了,“医术不分年纪老幼,不分男女,难不成,就因为我们东家是名副其实的女儿身,就不能做大夫了?”

田大山滞了滞,一时无言。

锦绣清冷的声音从台阶上传来:“阁下质疑小女子医术也是人之常情。小女子确实如阁下所言,才疏学浅,人言微轻,恐无法替阁下分忧解劳,更没资格入阁下的眼。请阁下另请高明吧。蒋大夫,送客。玄英,让人收拾了,关门。”

一时间,铺子外头一堆人全都石化了般,无人有所动作。

何劲这时候也顾不得颜面问题了,连忙拾步上阶,“等等,这位姑娘……”

第91章 出了一口恶气

锦绣没有理会他,转身就进入铺子里。

何劲连忙跟上,“等等,你站住。”

锦绣驻足,转身,一脸讥讽,“阁下果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人物。前阵子还不许我出现在阁下周围,如今,自己倒是贴了过来。”

虽然这女子说话很是欠揍,但何劲却不敢与她计较,赔笑道:“那日之事,确是何某的不是,当时何某已有悔意,耐何姑娘已离去,何某也只能把此事压在心底,还想着日后再见到姑娘,亲自向姑娘道歉。谁知老天真是有缘,又让何某与姑娘相见。”他进一步道,“姑娘大人有大量,就请再给何某一个机会,可好?”

锦绣讥笑道:“何大公子这能屈能伸的本领,当真是厉害。”她侧脸对冬暖道,“什么叫前倨后恭,我总算见到了。”

冬暖对那日发生的事也是感同身受,也跟着道:“可不是,那日何大公子可威风了,奴婢实在是大开眼界。”

锦绣道:“何大公子,您的道歉锦绣接下。但公子那日所说过的话,锦绣可是不敢相忘。何大公子是男人,这男子汉大丈夫,自是一言即出,驷马难追。如今倒自打嘴巴了,这传扬开去,公子可将颜面无存了。所以为了保证何大公子您的威风,还是请回吧。从今往后,锦绣自是不会再出现在您周围。如今何大公子这又是玩得哪一出?”

何劲有苦说不出,他怎会知道,老天会如此捉弄他。

早知这锦绣药铺的东家是她,打死他都不会出现在这儿。现在可好,把自己套了进去不说,还让人奚落,还颜面无存。却还没能办成事,等会子回去,怎么向贵客交差?

“王大夫。”何劲拱手,“那日之事,确是在下的不是。王大夫要在下如何做才肯原谅何某?”

锦绣讥笑道:“我哪敢要求何公子做什么?我可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资格。何大公子请回吧,我这寒门穷舍,恐污了何大公子高贵的身躯。”

锦玉箭步上前拉着自己的姐姐,“姐与他废话什么呀,该休息去了。”

耳边只听见蒋大夫诚惶诚恐地道:“东家,对不住,我真的不知道,这些人居然如此无理……”

回答蒋大夫的是一句不满的冷哼,“我生平最恨的就是被人无缘无故的赶出来。蒋大夫,你知道这是什么感受吗?”

“都是我考虑不周,一心只想着那位病人确实头晕难抑,既然东家有办法医治,那是再好不过了……”

“我倒是想治,可你看看这些人……”剩下的声音随着踏进屋子里,无法再听到,但绝对没有好话。

众侍卫偷偷地望着何劲,偷偷地抹了抹额上的新汗,遭了,他们不但对人家无理,还把人家拒之门外,还说了好些难听的话,这下子,先生的病,恐怕没救了。

田大山面色变幻不定,他没有想到,这小丫头居然还真有几分本事。握紧了拳头,一会儿,脸上闪过某种毅色,他转身踏入铺子里。

从头到尾都见识这这群人对自家姑娘的侮辱,正准备关门的八两冷冷地道:“这位公子,小店准备打烊,我家姑娘医术不精,恐怕帮不到什么忙了。请公子另请高明。”

田大山沉声道:“这位小哥,麻烦转告王大夫,刚才的事,是我老田多有得罪,还请海涩。”

“没事没事,您这样的人小的见得多了。我家姑娘早已不当回事了。”八两打着哈哈,一边准备关门。

“等等。”田大山把手伸进门逢,不让八两关门,沉声道:“我家先生的病确实非常严重,令东家既然有医治之法。还请以病人为重。”

“我家姑娘事事都以病人为重。可有些病人,又是如何对待我家姑娘的?”八两知道这人只是那个人的爪牙,也不理他,对他身后的何劲,毫不客气地道,“这位公子,刚才的阵仗想必您还没有瞧到。小的可是瞧得清清楚楚。堂堂药铺的主人,居然被公子的属下给拒之门外,不让进门不说,居然还出言侮骂,甚至大言不惭还喊打喊杀的。小的瞧公子您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气度雍容,贵气非凡,想必亦是非富即贵的人物,却纵容手下如此对待一名医者,实是让人难受得紧。”

何劲脸色难看至极,他长这么大,还从未受如此奚落,偏偏,这时候他有求于人,不得不放低姿态。

他正在这儿低眉顺目地与八两道着歉,这时候,冬暖出来了,递了张单子给男子,脸色也不是很好看,“我家姑娘交代了,贵府病人得了美尼尔综合症。这种病症,比较难治,只能用药控制。这方面是饮食规律,这是药方。这包药做了记号,要先吃。记得熬浓些,只吃一次。剩下的两包药分别吃三次。在用药期间,要忌茶。”

何劲接过药包和纸条,怔了怔,“不上门亲自把脉问诊么?”

“我家姑娘说了,她一个黄花大闺女,若再被赶出来,她可丢不起那个人呢。喏,这是账单,三副药一共380文钱,饮食清单收您30文,诊治费30文,挂号费10文。一共450文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药,银货两讫,互不相欠。”

何劲再一次怔住,那位穆少清如此凶猛的病,居然才这么点药钱。他从怀中摸了摸,有些尴尬,跟在他身边的小厮连忙掏出一绽5两重的官银递过去。

“不用找了。”

冬暖接过银子,却没有把药递过去,而是冷冷地道:“姑娘说了,按照锦绣药铺的规矩,只收取这么些钱。不过我家姑娘平白无故受此侮辱,心里不爽,还得额外再收取公子100两银子压惊费,以及100两精神损失费,以及100两封口费,一共300两零450文钱。”

小厮瞪眼,“你们怎么这样,只是看个病抓几副药而已。哪用得着这么多银子?就算给皇帝看病也用不了这么多呀?”

冬暖笑了起来:“这是我家姑娘的规矩,但凡上门看病还要受诽谤侮辱的,一律收取100两压惊费。再被人不分青红皂白赶出来的,再收100两精神损失费。再被人拿刀威言恐吓的,另收100两封口费。我家姑娘说了,公子若是心疼银子,以后看病请大夫态度就得好一些。否则,仍然照收不误。”

何劲沉着脸,没有说话。示意小厮把银子付了。

小厮苦着脸,在怀里摸了摸,“爷,小的没带那么多银子。”

何劲脸色更是不大好看,小厮哭丧着张:“爷,小的哪知道看个病要花这么多银子?所以没带么多钱。再说了,一般大夫上门看了病才给银子的嘛,哪有像她这样,病也没看就直接开药的,还,还收这么高的银子。”

何劲瞪了他一眼,犹豫了会,从腰间解下一块羊脂玉的玉佩递给冬暖,“我这块玉佩价值连城,先放到你这,暂抵那三百两银子。过会儿再给你把银子送来。”

冬暖犹豫了会,里头传来锦玉的声音,“冬暖姐姐,时辰不早了,早些打发他吧。”

打发?

他居然沦落到要让一个下人来打发?

何劲气得鼻子都歪了,可他理亏在先,这个气也只能生生忍住了。

冬暖收下玉佩,说:“那好,公子记得早早把银子补上。”然后不给任何反应,碰地把门关上,并俐落地上了门栓。

吃了生平第一次闭门羹的朱子权,瞪着眼前的黑漆门板,连撞墙的心思都有了。

小厮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气,也知道自家主子被惹怒了,生怕被牵怒,小心翼翼地道:“爷,先生还等着您呢?”

何劲深吸口气,把药交给他,“先让穆先生吃了再说。若是无效,看我怎么收拾她。”想着刚才所受的一肚子鸟气,他下定决心,若是穆先生吃了有效,就暂且放那丫头一马。否则,他一定要她好看。

……

“对不住,东家,这次给您添麻烦了。”蒋大夫再一次喏喏地鞠躬作揖,神色惶恐,很是歉疚。

他在锦绣药铺没几天,虽然待遇不算高,但这儿坐堂氛围不错,规矩也没楚家药馆那般大,他混得还是如鱼似水的,再来锦绣医术确实厉害,他还想跟在锦绣身边,多学些医术的。如今因为自己的自作主张,惹得东家大发雷霆之火,心下忐忑不已。

“……虽然你自作主张,但念在你是初犯,这事就算了吧。下不为例。”锦绣气也出了,精神损失费也收了,再斥了蒋大夫几句,这事儿也就作罢了。

那何劲估计被激怒了,当天晚上就把银子送了过来,锦绣心安理得地收下银子,让人把那枚玉佩还了回去。

想着那混蛋的嘴脸,也觉得这银子收得值。

锦玉却有些担忧,“这人既是总兵府的公子,我看此人不是个心胸开阔的,万一这人想法子报复咱们,这可怎么办?”

锦绣冷笑一声:“这个病人什么病不好生,偏要得这个最难医治的美尼尔综合症,也活该他倒霉。”美尼尔综合症放眼现代,也是无法根治的,只能发作时用药物控制。一旦发作起来,那可是天眩地转难受得紧,受罪无比。若是那位病人是比较重要的人物,他就算要报复,也得顾忌一二。

第92章 为五斗米折腰

第三日,总兵府派了人来,接锦绣过去看病。舒叀頙殩

仍是上回那个车夫,但前来接应的却是另外一位中年男子。

自从那回被何劲那杀千万的王八蛋无缘无故赶出总兵府后,锦绣曾发誓,今生今世再也不去总兵府半步。

事关颜面以及尊严,无论如何也要挺直了腰杆做人。

但是呢,这世上还有一句话叫为五斗米折腰!

她目前还没有与总兵府对抗的本领,也没有傲气的资格。人家动动小指头就可以让她灰溜溜地滚回老家吃自己。

所以,基于识时务为俊杰的想法,锦绣在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以及自我安慰后,毅然坐上了总兵府派来的马车。

因上次的前车之监,锦绣很是谨慎了一番,带了齐玄英一道过去,上车之前,问那赶车的车夫:“你是总兵府的人?”

得到正面回复后,又问:“这回是给谁看病?”

“是给总兵府的一位贵客看病。”

“真的只是给客人看病?”

“是的。”

“那客人姓甚名谁?”

“姓穆,穆少清,人称穆先生。”

锦绣沉吟着,想着上回及上上回的事,就窝火不已,带着重重心事,从总兵府侧门里进入,一路被引到怡情轩,锦绣发现这院子里守卫很是严密,里里外外,都有侍卫把守着,进入院子,是个小小的天井,穿过天井,进入正中厢房,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大夫来了。”

又有人喊道:“既然来了,快请进来。”

然后,锦绣和齐玄英师徒被带到了左边厢房里,只见屋子里一大股药味,前日见过的那个可恶可恨又蛮横不讲理的何劲赫然在场,此刻正望了过来。

锦绣想着前几次受到的排头及侮辱,心中有气,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来到床前。

有两名身穿绯红色比甲的丫头正在床前忙弄着什么,白色绣墨竹云纹帘帐下,躺着一个面色清矍的中年人,此人穿着淡褐色中衣,更是衬得一张脸越发腊黄,斜躺在半青不旧的蟒枕上,虽然在病中,但目光却炯亮着,望着进来的锦绣师徒,淡淡一笑:“有劳大夫了。”

锦绣上前两步,来到床前停下,“吃了药后,可有松动?”

“好多了,比起前些日子那种天眩地转好多了,大夫这药很是管用。”

锦绣点头,齐玄英抬来一个矮墩放到她身后,锦绣坐下,开始替他把脉,再看了他的舌头,问了病情,说:“我再给你开几副药,再吃上三天左右。另外,注意些饮食,可以用鸽子加天麻一道清蒸,吃上几天,有着筑固作用。平时候注意不要着凉,别的也没什么的。”

锦绣起身,正准备出去,被一位中年人叫住,“大夫,既然我这病你能医治,可否告知,我这究竟是什么病?”

锦绣笑了笑:“你这病,看则凶猛,其实也没什么的。有相当一部份人都有你这种症状,只不过症状不同而已。”

“哦,你的意思是,我这病,并无大碍?”

“是的。”

“可为何其他大夫却无法确诊?”还说什么他这是绝症什么的。

锦绣笑了起来,“那是因为他们临床经验不丰富而已。”这种病症,用现代医学手段都无法根治,何况古人?她不过是比这古代大夫们多了份现代知识而已。

“放心好了,吃上几天的药,就能康复。不过,根治那是不可能的。因为,这种病症,很是复杂,发作后也只能用药物控制,没有旁的有效法子。但这种病症也并不是时常发作,所以平时候多注意保暖,尤其是头部的保暖,还有,不要着了凉。这美尼尔综合症,之所以会发作,普遍都是着凉所致。”

“美尼尔综合症?这是什么病症?怎么从未听说过?”

“就是一个叫美尼尔的大夫遇上这种病症,因为无法医治,就暂且命名为美尼尔综合症。”

“大夫能够医治,也就算不得罕见了。”

“那是。不过在之前,这种病症确实找不着?药物治疗。我们的前人也是经过无数次的试验才有了今日之福音。”锦绣笑了笑,道:“我先走了,回去就把药打人送来。你好好养病。记着平时候不要着了凉。”

出了房间,锦绣也不耽搁,领了齐玄英,对一名管事模样的人说:“麻烦带我出府。谢谢。”

“等一下,站住。”一直没有说话的朱子权总算出了声。

“公子还有何指教?”

锦绣停下脚步,望着此人,神色冷淡,脸上还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使得朱子权火气直冲冲地往头顶上冒。他三步并用两步,来到锦绣跟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这才发现,这小丫头好小,居然还不及他胸膛,不由放软了语气,“怎么,不记得我了?”

锦绣没好气地道:“请恕小女子眼拙,没能认出公子来。”

朱子权沉了脸色,“你忘了?去年在城外的茅屋里,你救了我一命。”

“小女子救的人多了去,实在想不起来了。”其实这人存在感那么强,她哪会记不住他,不过是因此人性子恶劣,所以装作不认识罢了。那个受了重伤,一脸狼狈却仍是拽得二万八五的男人,这种男人她见得多了,若非没有点后台背景,哪会如此嚣张?

“……你这记性怎么这么差?你再仔细想想,我的侍卫因身上盘缠用尽,还承诺事后给你银子来着。”

锦绣暗自发笑,事情过了那么久,这人还在记恨银子的事,看来她那招以退为进的方式确实憋死他了。

“抱歉,确实没什么印像了。公子说是便是吧。”

朱子权再一次拧紧眉毛,又质问道:“一般大夫看了病都要开药方的,为何你不在这儿开药方?”

锦绣淡道:“因为这种病,有好些药物只有我铺子里才有。”

朱子权嗤笑一声:“你是怕外人学了去吧?”

锦绣没有回答,她也确实有此顾忌。

“你们做大夫的,怎么就这么点心胸,大家相互切磋,才能使得医术发扬光大,而不是固步自封。”

原来是讽刺她心胸狭隘,为了一已之利,让神圣的医术蒙上了钱财的阴影。

锦绣见识过此人的蛮不讲理与蛮横,不愿与他废话,转身就走。

朱子权气得干瞪眼,他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巴接的,讨好的,故作清高的,柔弱的,端庄的,大方的,柔媚的,见了自己无论如何都是摆出最柔美的一面……就她一个,这个叫王锦绣的女大夫,居然如此无视他,真是可恶至极。

“哎,你站住。”朱子权再一次叫住她,也不知锦绣是没有听到,还是装作没听到,就那样,在他的视线里,径直离去。

在院门口,锦绣被两名侍卫拦下。

锦绣驻足,沉下脸来,瞪向朱子权,“怎么?想过河折桥?”

侍卫中的其中一人叫田大山,也是昨晚闹得最凶的那个,此时正拿偷偷地瞟着自家主子,见锦绣横眉竖目的模样,一时心虚不已,低声道:“这位姑娘,我家九爷在叫你呢。”

锦绣冷哼一声:“那又怎样?”

朱子权背着双手,来到锦绣跟前,说:“还没有支付诊金。怎么就走了呢?”

“我的规矩是先看病,过后自会差人把药和账单一道拿过来。”

朱子权紧紧抿着双唇,双手背在身后,“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

“告辞。”

齐玄英朝朱子权拱了拱手,也跟着急忙离去。

“哎,等等。”朱子权又叫住她。

锦绣转身,神色略有不耐。

朱子权目光闪烁了会,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枚用豆绿色宫绦系着的玉佩来,递给她,“穆先生病情凶猛,身上银子也用得差不多了。这玉佩就暂时记在你那,到时候有了银子再过来赎回。”

不止田大山睁大眼,一旁的何劲连忙道:“九爷,您这话就见外了……”

朱子权微笑道:“子昂的好意朱某心领。我意已决,就不要再多言。”

? 何劲仍然觉得不妥,但又顾及九爷面子,只好闭嘴。

朱子权把玉佩递过去,锦绣看了眼,摇了摇头,“公子的玉佩贵重无比,小女子可不敢马虎,昨晚何大公子的玉佩小女子也是当着何府下人的面,让他仔细看了又看,毫发无损,这才让贵府的下人带回来的。”

何劲连忙道:“玉佩并没有坏……”忽然他明白了过来,脸色倏地一沉,“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朱子权也听出了锦绣话中有话,气得咬牙,他当然明白她心里在想些什么,这丫头实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岂是那样的人?

就算他的确对她不满,但也不会用如此卑劣的伎俩吧?

“这两日我身上带的银钱又用得差不多了,暂时还无法支付现银,请先拿我的玉佩作抵,等我兑了银子再还回去,可好?”

一旁的田大山睁大眼,不会吧,他昨天还听师爷说,九爷这回来金陵,各地方上的盐商们孝敬上来的钱可就不低于二十万两呀。

“公子的玉佩价值连城,锦绣可不敢收。万一坏掉了,我可没法子赔的。”

朱子权双眼一亮,“你知道我这玉佩的来历?”

锦绣蹙眉,她又不是鉴赏行家,哪明白这玉佩的价值,不过瞧着玉体通体雪白,只是中间隐隐有龙形图案,估摸着这人不是龙子凤孙也是御赐的皇家之物。万一丢了,或是弄坏了,她十条命都不够抵。

再来,这人如此爱惜颜面,这回却平白无故的拿玉佩来抵药钱,还当着众多人的面,怎么想就怎么古怪。

她会接才有鬼,她又不是傻瓜。

“公子一看就知非池中之物,想必所佩戴的饰品亦非凡品,故此,不敢任意收取。”

朱子权气得把紧紧握紧了拳头,一时间不知该怪这丫头鼠目寸光,毫无眼力,还是该怪自己的自作多情,没由来的心烦意乱,一时气闷,却又怕当着属下的面失了往日的威严,只是冷声道:“你走吧。”

盯着师徒二人的背影,田大山道:“这世上真是无奇不有,一个小女子,居然是个大夫。还收了个比她年纪还大的徒弟,真是怪事。”

何劲想着那天晚上受到的排头,也一阵气苦不已,“就是,我也讷闷呢?她那弟子看起来也是二十出头吧,居然尊一个小姑娘为师,还毕恭毕敬的。真是怪哉。”

朱子权默默地回到屋子里,一个丫环正侍候着穆少清喂药饭,问道:“先生头还晕吗?”

穆少清笑道:“还有些晕,不过比起前些天又好太多了。”顿了下,他揉了揉头顶,赞叹道:“真想不到,这么一个小姑娘,居然有如此医术。当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朱子权微哼一声。

何劲面色却有些难看。

第93章 就是不鸟你

穆少清病情得到缓解,对锦绣那可是由衷的感激,所以当然不愿有人故意欺负她,于是又对何劲道:“那日的事我也仔细查过了。那日里锦绣大夫进府给令妹看病,后来又被令妹差人带到大公子院子里来,说是给大公子瞧病。”

何劲嚷道:“我又没病。”他身子好的很呢。

穆少清笑了笑:“就因为大公子没病,却被令妹领了大夫过来,还是位女大夫,所以这事儿还真古怪呢。”

何劲神色一凛,他不是笨蛋,当然知道那日里王锦绣有多冤。但,事情都发生了,再为了一个女大夫跑去质问自己的妹子,他也做不出来。于是含糊地道:“事情都已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想着昨晚受到的奚落,以及那白白花出去的几百两银子,他认为,他与王锦绣已顷两清了。以后谁也不欠谁了。

穆少清又望着何劲笑道,“那小姑娘看起来很不好惹,我看她在你面前一直板着张脸。估计还在记恨那日你粗暴赶她出去的事。”

何劲面色郝然,嘴上却说:“这丫头气性确实大。”到底不敢告诉穆先生,他前天晚上才是真正把人家给得罪狠了的。

朱子权也跟着笑了起来:“哈哈,不分清红皂白就把人家给赶出去,但凡稍微有些气性的,都会如此。你也怪不着人家。”

何劲再一次冷哼,不承认自己有错:“谁要她好端端的跑到我院子里来。”

“你怎么就死脑筋?她是大夫,那日不过是给何大小姐看病,平白无故的居然来到你这院子里,难道你就不觉得蹊跷?”朱子权虽然觉得那日里看那丫头的狼狈特别解恨,但却不愿何劲没由头的冤枉人家。

何劲皱了眉头,他当然知道自己那日鲁莽了,可事情已经这样了,也只能将错就错,狭长的眸子更是显得森冷无情,“我管他蹊跷不蹊跷,只要平白无故出现在我面前的女人,都不是好东西,一律赶出去。

穆少清摇摇头,一脸的无耐以及不苟同。

朱子权却没由来的感到高兴,不想再继续这个问题,转移了话题,”刚才那女人不是说还需要进行食补么?用鸽子炖什么来着?“”这个,我也没仔细记。好像叫什么麻的。“

朱子权细细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何劲连忙吩咐长随:”金宝,赶紧的,把那大夫给追回来。“

金宝腿脚非常快,不稍一会儿就回来了,气喘吁吁地道:”爷,小的听门房上的讲,那女大夫出了总兵府的门,就被谨阳侯府的人马车给接走了,说是给谨阳侯世子治病去了。“

朱子权道:”谨阳侯世子病了?生得什么病?“”这个小的就不大清楚了。“

何劲也一脸惊讶,”东临病下了?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私下里,穆清少也对朱子权道:”九爷,咱们来金陵也有三个多月了,虽说是给圣上办事,但这些地方上的权贵,也不能得罪了。谨阳侯虽远离京城,但雄才伟略,堪称帅才,谨阳侯世子听说混账了些,但到底要承袭爵位的,九爷也应该亲自去拜会才是。“

朱子权想了想,对金宝道:”拿我奉国公府的贴子,去谨阳侯府。“

一路去顾府的路上,冬暖手舞足蹈地说总算把脸打回去了,着实快意。

锦绣微哼一声,笑了笑说:”看来连老天都要帮我呢。“她以为受那姓何的一顿气,以何家的门弟,这辈子她是休想再找回场子来。谁知何家的贵客病了,还得了少见的美尼尔综合症,简直是天赐良机呀。

科暖笑道:”可不是,刚才奴婢瞧他那脸色,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实在太解恨了。“

锦绣莞尔,想着刚才给病人看病时,缩在角落里的何大龟孙子,好一番痛快。

又想到朱子权那瘟神,又郁闷起来,”可惜那姓朱的还想故意整我来着。“

冬暖迷惑,”那个姓朱的,也与姑娘有过间隙么?“”我曾救过他,他却恩将仇报。“锦绣也承认,那时候她的态度也非常不友好,所以才会惹来这么一樽瘟神。但在成家庄给沈无夜那纨绔子冶病时,那瘟神那副恶心八啦地嘴脸,仍是让她很不舒坦。尤其上一回,何劲那般羞辱她,他却作壁上观,反而幸灾乐祸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早已让她给他贴上阴险无耻卑小人的标签。这一辈子是不可能再撕掉了。

……

一时间无事可做,朱子权又回到自己的屋子,总兵何至刚对他非常客气,拔给他的院子既宽敞又明亮,卧室也是相当奢华的,不过,到底不是自己用惯的地方,总有总束手束脚之感。

拿了本《孙子兵法》来看,却一时静不下心来,索性放下书,靠在椅背里,微微揉着额角,心里仍是百思不得其解,想他堂堂天之骄子,怎么数次在一个小丫头跟前吃鳖?而他却一直无还手能力,还真是怪事。

眼角余处扫到桌案上还一个灰白的帕子,他随手拿了过来,忽然厌恶地丢到垃圾篓子里,居然是那臭丫头的东西。

坐了一会,忽然觉屋子里有些闷热,又起身往年走去。

而外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也实在没多少私人空间,在院子里转了圈,又折回了屋里。忽然发现,屋子里的篓子不见了,不由喝道:”来人。“

从梢间里出来一个身穿青衣配小厮帽的小厮,恭敬地道:”九爷,有什么吩咐?“”这篓子呢?怎么给空了?“”是奴才瞧着这垃圾桶都快要满了,这才拿去倒了。九爷可是有重要东西丢到里头了?“

朱子权没有说话。

小厮越发觉得他猜得正确,于是道:”那奴才立即去找找。“”不用了。“朱子权摆手,”算了,你去忙你的事儿。不用管我。“

……

不愧为镇守一方的谨阳侯府,其府邸气派尊贵,令人不敢仰视。从侧门进入,府内亭台楼阁,假山池水,雕梁画栋,富丽堂皇,锦绣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识真正江南豪门的建筑风格,果真不同凡响。从侧门进去,走了好一会的夹道,绕过一处抄手走廊,穿过一大片花园,来到一处布置华丽的院落,进入院子里,便发现里头人头攒动,一双双试探的,打量的目光全集中在她身上。

锦绣心中奇怪,虽说顾东临是谨阳侯独子,集三千宠爱于一身,但这院子里也没必要放如此多人吧?带着疑惑,进入正堂,顾夫人高座于堂前,锦绣上前施礼。

顾夫人头梳桃心髻,正中插着碗口大的镶青金石的大凤叉,珠花两端垂下的蝴蝶吊坠抹额,斜插镶红宝石的梅花簪子,珠翠环绕,气度雍容。穿着松花色绣青粉双色并蒂莲花褙子,缠枝绕领花卉的粉蓝中衣,下身藏青色百鸟朝凤洋绉裙,裙子用淡黄、金橘、朱红等绣线绣出繁复的牡丹花卉。

不愧中持中馈的候府主母,顾夫人这身着装,威严毕现,又仪态万千。

锦绣有种错觉,这顾夫人似乎对自己有些不喜,还有些责难以及不满,看自己的目光充满锐利及挑剔,这是怎么回事来着?”王大夫,请。我那孽障就拜托你了。“顾夫人盯了锦绣好一会儿,总算开了口。

锦绣点头,不敢当,这是锦绣份内事。”

顾夫人起身,“王大夫随我来吧。”

锦绣跟在顾夫人身后,望着顾夫人后脑上那用豆粒大的猫眼石围成的细链子,一圈又一圈地把头发挽得整整齐齐,赤金点翠玉梳垂下的流苏晃在鬓边,摇拽多姿,端丽富贵,但却给人一种冷冽疏离之感。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了,锦绣总觉得,这屋子里的气氛怪怪的,包括顾夫人在内,有一两个婆子还特意有锐利的眸子打量她,眼里还闪过不易察觉的轻蔑。

锦绣知道这些大富之家的想法,也不觉生气,随顾夫人穿过黑檀木雕万福寿边框镶大琉璃屏风,从花梨木雕翠竹碧纱橱和花梨木雕杨柳垂风碧纱橱之间经过,之后是东西暖阁,再穿过一道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绣屏风,才进入顾东临的寝居。

寝居非常宽蔽,屋子里有股扑鼻的异香,似淡似浓,索绕鼻间,闻着使人身心放松,锦绣知道,这大概就是富人家常用的各类名贵香料了,应该是市面上都难买到的沉元丁香。

青蓝色夕阳笼罩遍地枫叶刺绣帐帘里的顾东临,穿着乳白色中衣,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身上盖着朱红打底绣姜黄福字被子里,此刻正紧蹙着眉头,似乎睡梦中也不大安稳。

旁边侍候的丫头起身福了身子,低声道:“世子爷才睡着了。”

顾夫人面目带着焦急与轻愁,对锦绣道:“王大夫,小儿前些日子染了风寒,请了大夫吃了几贴药,不见好转,反而加重了病情,我实在没法,只能请你过来一趟了。”

锦绣上前给顾东临把了脉,忽然皱起眉来,“怎么弄得这么严重?”

顾夫人神色凄惶,拿着粉色梢巾帕抹了眼角的泪水,哽咽道:“这孩子,自小就不是个听话的主,也不是个省心情的。药也不好好的吃,王大夫,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临儿。”

“顾夫人不必多说,我自当尽力而为。”

锦绣再一次把了脉,又察看了舌苔,看了双手手指头,再寻问了一些病症,初步诊断为慢性支原体肺部感染性疾病。但中药世界里,没有支原体这个病症。再来,她也治不出抗生素,古代肺炎确实比较难治,若是无法对症下药,有可能连命都没了。锦绣在这一世活了十多年,这类肺炎病人也确实没有多大的把握。

再来,又无法做胸片,一切只能按着印像中的病例开药,更是加大了难度。

锦绣沉吟片刻,说:“顾世子这病情,很是严重,我也没有多大把握能够好,唯今之计,我先给他施针,方便化痰止咳,等回去后,我再给他配治药方。”

施完针后,外头已见炊火,应该是中午了,挽拒了顾夫人的留饭,锦绣离了谨阳侯府,从侧门里出来,遇上从正门而入的朱子权。

朱子权一袭雨过天青柳叶刺绣胸前五蝠捧寿右衽红蟒箭袖直缀长袍,正气势昂然地从正门处的影壁里出来,锦绣要从侧门出去,虽不会与他正面相碰,却也要打个照面。

锦绣暗恨此人目中无人,眼高于顶,数度没事找事,是以目不斜视,脚下生风,居然从他身边三尺开外昂首挺胸而过。

再一次受人如此漠视,朱子权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暗骂这小女子果真小门小户,毫无礼节之处。

第94章 教训

回到药铺,锦绣抓了药方,令小厮把药与账单一并送去总兵府以及顾府。当天晚上,顾府又派人来欣喜若狂地告之,顾东临病情似乎略有好转,请她再过去施一次针。

锦绣不喜欢夜间出诊,便让蒋大夫过去,告之他施针时的方法与技巧。第二日一大早,蒋大无苦笑着对锦绣道:“昨晚老朽去了顾府,顾夫人见不是东家您亲自前往,面色很是不豫。若不是老朽谨遵东家指示,再一次保证东家乃女流之辈,不宜夜间出诊,并交代了老朽施针之法,那顾夫人还真不会让我近顾公子的身。”

锦绣明白这些富贵太太们的想法,既然侯府请的是她,就该她过去,换了人也是不成的,更有瞧不起与不把顾府放心上之嫌。锦绣知道蒋大夫受了委屈,温言安慰了两句,再一次去了顾府,与昨日相比,顾东临的病情确实好些不少,人也清醒着,望着锦绣,更是高兴得手舞足蹈。

“病情有所好转,但仍不能掉以轻心。要坚持服药,注意保暖和饮食。”交代完后,锦绣正准备离去,偏被顾东临抓住衣袖,可怜巴巴地要她留下。

锦绣面有怒气,忍不住望向顾夫人。

顾夫人连忙道:“临儿,你正在病中,千万小心了,可别把病气过给了王大夫,那可就罪过了。”

顾夫人非常有说话水平,顾东临尽管心有不舍,倒也依言放开了她。

锦绣得以脱身,临走时,顾夫人身边的一个婆子递来了一包沉甸甸的银子,“王大夫开着药铺,又是东家,医术又好,想必请王大夫看病的人如过江之鲫。王大夫不能随时过来也情有可原。可我就临儿这么个孩子,将来还要承袭侯府爵位,支撑门庭,光宗耀祖,可万万不得有任何闪失。日后还请王大夫多加费些心思,钱的问题,都只是小事。只要临儿能够痊愈,王大夫就是我顾府的大恩人。”

顾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锦绣如何不清楚,一来抬出顾东临身份的尊贵,让锦绣垫垫自己的斤两。二来又给自己些甜头,只要她医好了顾东临,那就是名利双收。所以日后但凡侯府有请,就算天榻下来也得第一时间赶到侯府。

锦绣不可置否,接过银子,淡淡地道:“多谢顾夫人抬爱。我替令公子治病,夫人给我银子,大家银货两讫,互不相欠,谈不上恩人不恩人的。我铺子里的蒋大夫医术也是拨尖的,昔日可是与圣手刘并驾齐驱。有他给顾世子诊脉,亦是稳妥。夫人但请放心便是。若蒋大夫没点本事,我也不可能录用他,更不可能让他给顾世子看病了。”

顾夫人面色不豫,不过也没多说什么,点头,“如此,甚好。”然后差人送锦绣出府。

接下来两天,顾东临病情好转不少,但顾府的马车仍是天天来接锦绣过府请脉问诊,锦绣厌烦顾府那群婆子们总是用称斤论两的目光打量自己,便只叫蒋大夫过去。

过了大半个时辰,蒋大夫气呼呼地回来,苦笑着对锦绣道:“那顾世子性子恶劣,不肯让老朽医治,只说除了东家,不愿让旁的大夫近身。”

锦绣心头更加厌烦,这顾东临都十七八岁了,同年纪的人都早已娶妻生子,肩挑养家大任,偏他还像长不大的孩子似的,如此任性。那顾夫人也是个拧不清的,堂堂侯府夫人,居然连儿子都管束不住。

但不爽归不爽,却也不敢托大,只得再辛苦自己跑上一趟。

这回锦绣进入顾东临的院子后,并不是直接被带到寝居里,而是进入次间,这儿是相熟之人平时候休息谈天所用。

只见红木掐金牙边的圆桌旁,坐了名陌生的妇人,及一名美貌少女,这妇人看衣饰穿着,及气度涵养,想必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其中一个身穿绯紫色绣五彩嫔纷莲花妆花褙子,乳白色遍绣荷叶领的中衣,下身着淡青色遍绣淡金云纹六福裙裾的少女比较面熟。

这少女生得端丽大方,容长脸,单凤眼,戴眉朱唇,乌油油的头发梳成繁复的髻,珠翠环绕,极其华丽。

“这位就是传说中医术超群的锦绣大夫?”那面生妇人一袭鸦青色绣宝相花妆花褙子,头插双排小凤簪,额上上那一粒粒的石榴石围绕着中间的椭圆翡翠珠抹额,有众星拱月之势。这妇人与那少女有五分相似,想必是母女,同样是满头珠翠,极其华丽之相。

不待锦绣反应,那少女已脆生生地笑了掩唇笑了起来,“娘,确是此人。够意外吧?”

这声音好生面熟,锦绣总算想起此人的身份了,就是前阵子找她看过病的总兵府的大小姐,那么这妇人应该就是总兵夫人了。

想着这何家大小姐平白无故针对自己,锦绣面色也不大好看,只微微施了礼,“正是小女子。这位夫人有何指教?”

何夫人淡淡一笑,“指教我可不敢,听闻王姑娘医术超群,是金陵城少见的神医。本夫人佩服得紧。只不过,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居然如此抛头露面,可是有失体统了。”

“小女子父母已故,亲长亦是薄情,上有狼豺,下有幼弟。若非小女子有一技傍身,何以养家?至于夫人所说的抛头露面,小女子倒不敢苟同了。”

“哦?”

锦绣朗声道:“夫人是生在云上之人,自是金尊玉贵,锦衣玉食,前呼后拥。又如何知道我们平头老百姓三餐不济,连饭都吃不饱了,还顾惜那所谓的世俗礼仪?”她淡淡地望着何夫人,正色道:“小女子身无恒产,左右无亲邻故旧,偿有幼弟要抚养,若依夫人所言,紧着女子规范教化,那请问夫人,我们姐弟吃甚喝甚?”

何夫人滞住,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话。半晌才勉强笑道:“你行医救世养家糊口好虽好,可一个姑娘家,总归有违世俗,这女子成日里抛头露面,这日后可就找不着好的婆家了。”

“小女子问世行医,靠技术生存,扬济世之风,行仁义之名,一不偷二不抢,挣得一分一厘都是光明正大。若因为靠自己双手挣些生计就要被说闲话,那这样的婆家,亦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呆板迂腐之徒,不要也罢。”

何夫人气得干瞪眼,这王锦绣是在借机讽刺她沽名钓誉,呆板迂腐。何秀丽也气得头上珠杈乱窜,忍不住喝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娘一片好心,你不领情也就罢了,还如此挤兑我娘。成的什么心思。”

“何小姐言重了。锦绣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

“哼。”

何夫人缓过气来,又摆出慈爱的面容来,温言道:“到底是行走市井之人,王姑娘这张嘴儿呀,可真利。刚才是我急躁了些,说话有不当之处,还请姑娘不要放心上。不过,冲着你治好我侄儿的份上,我仍要多一句嘴,姑娘是王唤之的闺女,昔日也是当娇小姐养的,不过是家道中落,生计艰难,这才不得不抛头露面。姑娘这本事是厉害的,可再如何厉害,女儿家的总是要嫁人生子。姑娘成日里往外跑,混于市井之间,恕我直言,姑娘本事倒是大,可稍微体面的大户之家,却是瞧不进眼的。姑娘可知道是何原因吗?”

锦绣微笑:“多谢夫人教诲,锦绣劳记于心。”却是绝不肯说“还请夫人指条明路”之类的话来。

何夫人再一次气闷于胸,这丫头居然不按自己的想像说话,这让她有种自演自说的无耐感,不过想着这丫头自小母亲早逝,估计也没受过礼仪指教,也就想开了,加重语气道:“你自小没了母亲,之后又没了父亲,不知道这些也情有可原。冲着你生得这么伶俐聪明,不忍心一个好端端的闺阁女孩儿因生计之累就被体面人家拒之门外之苦,我就托个大,指点你两句。姑娘若想嫁个好人家,那就得屏弃一切功利之心,把那药铺关了。日后休要与那市井之人混在一起,市井小民,多是腌赞,你一个青葱般的女孩儿,可不能因小失大。反正姑娘在金陵城杏林界已有名气,就算关了药铺,也不愁病人不上门。”然后又劝说锦绣,虽然把药铺关了,会损失一部份银钱,但女孩子的眼光要放长远些,药铺里的门是关了,但她的名气是打出去了,有她江苏总兵夫人给她引荐,相信日后自有富贵人家请她登门看病。富贵人家出手极是大方,可比给寻常人家看病划算,二来,还能挤入金陵城权贵名门妇人堆里,日后想选个金龟婿,那可是轻而易举了。退一万步来讲,若仍是没有中意的,也包在她这个总兵夫人身上,看在她治好她侄儿的份上,一定竭尽全力给她介绍外金龟婿。

锦绣忍下心中的嘲讽,很是感激地道:“夫人说得极是。锦绣铭记于心。”

何夫人面有喜色,又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如何取舍。女子生而在世,最要紧的便是找个好的婆家,嫁人生子,旁的都是次要的。你可别因小失大,财钱之物,虽说不可缺少,可女儿家的名声也更为重要。”

锦绣点头,很是诚恳地道:“夫人教训得是。锦绣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95章 姑娘不治了

何夫人神色越发慈爱,又道:“你这孩子倒也聪明,知道取舍……”

“夫人今日这番话,却给了锦绣当头棒喝,顿开茅塞之感。锦绣这才知道,原来女儿家行医济世是如此不妥。从今往后,锦绣就遵夫人所训诲,不再随意登门就医。夫人,锦绣就此告辞。”最后一句话,锦绣是针对顾夫人所说。然后中规中矩地给顾夫人福了身子后,再按着女儿家的闺阁礼仪,后退三步,这才转身离去。

顾夫人傻了眼,连忙起身,“王大夫,你还没给我家临儿看病呢?”

锦绣笑道:“刚才何夫人说得很是有道理,锦绣身为未出阁姑娘家,平日里抛头露面上门就医,多有不妥之处,更是有违闺训之道。锦绣深以为感,是以,令公子之病,锦绣为了自身名誉着想,也只能请夫人另请高明了。夫人,时辰不早了,锦绣就此别过。”

顾夫人急了,连忙上前,可锦绣速度很快,眨眼功夫,人已到出了门,等她跺脚追了出去,锦绣已出了院门了。

顾夫人又气又怒,又不敢得罪锦绣,只能冲着院子里一众媳妇丫环喝道:“还愣着做甚?赶紧把王大夫给截回来。”

一众婆子连忙领命而去。

何夫人母女也跟着走了出来,对顾夫人道:“呵,算这丫头还算有自知之明。”

顾夫人愤然转身,头上赤金宝绿双色飞凤珠叉垂下的流苏急剧颤抖着,她横眉竖目地怒视着何夫人,“气死我了,表姐,你究竟什么意思?我临儿病成这样了,你居然还故意把王大夫给挤兑,你究竟安得什么心?”

何夫人连忙道:“妹妹莫要生气。这金陵城那么多有名望的大夫表姐不去请,非要请这么一个破落户,还是个姑娘家,表姐你当真是急糊徒了。”

顾夫人神色狰狞,“临儿自从生病到至今,整个金陵城的大夫都请遍了,包括圣手刘都说无药可救,我这才不得不听从钟夫人之见,请了王锦绣。此人年轻虽轻,又是女流之辈,可医术确是厉害,两贴药下肚,临儿的病就已有气色。如今,我正要靠此人给临儿治病,你倒是好,三言两语的扣下些乱七八糟的大帽子,把人给挤兑走,你是存心不要我临儿活命不成?”说着说着眼泪都给急了起来。

而正在此时,外头回来两名婆子,“禀夫人,那王大夫说,何夫人说得很对,她一个姑娘家上门给陌生男子看病本是不妥,有违女子闺闱之道,是以不肯再给世子看病。”

顾夫人气得两眼昏花,几乎立地不稳,所幸身边的王妈妈把她稳住。顾夫人怒瞪着何夫人,声音愤怒如黄河咆哮,低哑而激荡,“你这个毒妇。我与你究竟有何仇怨,你居然要如此针对于我。”

何夫人心中不爽,她哪里知道这王锦绣三言两语就给龟缩回去,事情出乎她的意料,再让表姐这一通指责,面色也很难看。何秀丽见母亲被姨母侮骂,连忙辩解道:“姨娘请息怒,这王锦绣托大不肯给表哥看病,分明就是个目中无人的。咱们又何必理他?反正金陵城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大夫。”

顾夫人怒及反笑,甩开她的手,咬牙道:“不是人家托大,而有人存心作怪。哼,今日里我总算看清楚了。”

……

岂不说顾夫人是如何恼怒,单说锦绣回到药铺后,冬暖便把今日之事当作笑话般对大家讲了来,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齐玄英说:“师父可真够高明的。一句女子不宜抛头露面为由干脆走人,那顾夫人指不定要悔恨成什么样了。”

蒋大夫捋着胡子笑道:“那顾夫人如今只认东家,东家这会子再搁桃子,她心里着急儿子的病,却又怪不到东家头上,只能把怒火撒在那对母女身上。”

冬暖恨声道:“你们没有瞧到那对母女的嘴脸。咱们姑娘济世行医,光明正大,问心无愧,不知救活了多少人,她倒好,左一句抛头露面成何体统,右一句要姑娘关掉药铺重拾闺誉,我呸,没见过如此无耻之人。咱们姑娘救了她侄子一命,她不知感激也就罢了,还拿这些大帽子扣到咱姑娘头上,其心可诛。”

半斤八两互望一眼,“这何夫人,魔怔了不成?世子爷病都还没好,她就对姑娘大放阙辞,有毛病呀?”

锦绣淡淡一笑:“她本就是故意为之,也是故意说给顾夫人听的。”

“咦,为什么呀?”

锦绣淡笑不语。她不是笨蛋,顾东临的心思还不难猜。所以这才有了顾夫人对她的试探与不满。而何夫人有意把女儿嫁给顾东临,估计已知道顾东临的心思并不在女儿身上,是以想方设法在顾夫人跟前挤兑她吧。

先前何秀丽根本没什么毛病,却还找她上门看病,然后再故意设计她,让她被那个姓朱的男人侮辱,而这件事嘛,估计何家母女肯定会在顾夫人跟前添油加醋地说她。所以这才使得顾夫人一方面想依靠她的医术对她儿子看病,一方面却又不屑她的为人的最终原因吧。

顾东临的病确实很凶险,所幸她对了症下了药,这才好转得快,或许还有一个不愿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的原因,那就是顾东临在见了她后,心情好转,肯用心吃药,病当然好得快了。而何氏母女在发现她时常出入顾府,为怕夜长梦多,也怕顾东临与她“日久生意”,更怕顾夫人渐渐对她产生好感,所以这才迫不及待地登门来拿世俗礼教的大帽子扣到她头上。当着顾夫人的面,这何夫人说话可真是不客气,当然是专门说给顾夫人听的,让她知道,她纵然有千般好,万般好,但长期混于市井之间,又是小门小户出身,不但成日里抛头露面,还时常出入各家门庭,名声早就坏透了,顾家堂堂侯府之家,哪能娶这样的女子进门。

锦绣当然知道这顾夫人肯定也会有这些想法,所以她还什么好顾忌的呢?又想给她儿子治病,却又拿世俗礼教来挤兑她,厌恶她,不屑她,她又不是贱骨头,腆着一张嫩脸给人家治病,却被指责不守妇道,不成体统。没见过如此无耻之人,比过河拆桥还要狠。简直就是做了婊子还想立贞洁牌坊。

既然如此不屑她,又何必请她上门给她儿子治病呢?

为了她儿子高贵的身份,干脆病死算了。免得让她“低贱”的双手触摸了她儿子,令她儿子蒙羞。

锦绣确实是气狠了,当顾府的马车前来接她时,她也是这么说的。

顾府的婆子拿了厚厚的一箱子银钱,对锦绣堆起满满的笑容,锦绣很是歉意地把钱推了出去,不好意思地道:“这位妈妈,真不好意思。麻烦回去转告顾夫人,刚才何夫人一番话,锦绣感触良多,也算是给了锦绣当头棒喝的棒训。锦绣刚才想了半日,何夫人这话确实很有道理。锦绣虽说济世行医,站的正,坐得直,可架不住那些三姑六婆那上下两张嘴皮子呀?何夫人说得对极了,而锦绣现在也想通了。我劳心劳力不顾名声之累给人瞧病,在世人眼中,确是抛头露面,不成体统,有违女子闺训。再来,顾世子身份高贵,锦绣却是低贱之身,又成日混于世井之间,碰触了顾世子都是对顾世子的亵渎呀。顾世子身份如此尊贵,找的大夫也理应是身份同样高贵又出身世家才是。这才算是门当户对,是不?若是让锦绣医治了,敢不玷污了世子高贵的身份?”

那婆子气得差点暴走,忍不住道:“王大夫,您当真是不肯给我家世子医治了?”

锦绣一脸的歉意,“实是对不住。顾世子的病要紧,可我的名声也在顾呀。”然后咬定,若是替顾世子看病,她清白的名声就毁于一旦,所以只能请求谅解。

“顾夫人也是女子,又出身大家,自当知道女子的名声何其要紧。总不能为了救顾世子,就让锦绣不顾自己名声吧?锦绣还要嫁人呢,这名声要是毁了,可该如何是好?所以,还请妈妈海涵一二。”

锦绣一翻冠冕堂皇的理由,让那婆子气得干瞪眼,却又无从反驳。人家说得确是大实话,女子名声确实很重要,可自家主子的命令也难违呀?

这婆子忽然头大起来,原以为这个差事虽算不得肥差,但总可以躲躲懒,想不到却还是个刺头儿。

“这个,王大夫,老婆子知道女儿家名声要紧,可我家夫人说了,只要王大夫移驾侯府,赏金定是少不了的。我家夫人说了,只要王大夫肯继续医治我家世子,姑娘要多少诊金尽管开口。”婆子实在是没法了,只得出此下策了。反正顾夫人也确实交代过了。若是这女大夫拿架子不肯来,就只有砸下重金了。

“不是赏金的问题。”锦绣很是无耐,“这位妈妈,你也是大家子里的人,应该知道女子的名声可是不靠赏金维护的呀?这名声要是没了,再多的赏金又有何用?”

第96章 原来如此

这婆子被逼急了,声音陡地拨高了,“我说王大夫,你这架子拿得也够了。我家夫人低声下气地请你,是看得起你。你满城打听打听,堂堂谨阳侯府,什么样的大夫请不到?我家夫人偏偏就是中意你,也是瞧得你。你可别不识好歹。”

锦绣神色不谈,淡淡地道:“这位妈妈可就说错了,不是锦绣不识好歹,而是我被寒了心呀。”她一脸难受,痛心疾首。

即婆子缓和了脸色,粗声粗气地道:“怎么?王大夫还怕我家夫人赖账不成?这个就请放心好了,我家夫人一向大方,就算自己缺吃的也不会缺您这么点银子。”

锦绣长长一叹,“不是银子的问题,而是……”她一脸难色。

冬暖见时机差不多了,上前两步,忿忿地道:“我家姑娘确是寒了心。好端端的行医救人,却被无端指责成不成体统,伤风败俗。哼,贵府夫人可真是让婢子大开眼界了,一方面又想我家姑娘给她儿子瞧病,另一方面又瞧不起我家姑娘大夫的身份。我说你们这些大家子出来的人,心眼儿就是多。明明就瞧不起我家姑娘,偏又来招惹她。我家姑娘现在总算有了自知之明了,现在又眼巴巴地非要我家姑娘上门,这算什么事儿呀?真是自打嘴巴。”

顾夫人确实瞧不起锦绣大夫的身份,但她是高贵又接受过高规格女子庭训的大家女,这种鄙夷当然不会表现在脸上,就算在行动上,态度下都是无可挑剔的。但,何夫人当着她说出那番话,她却是一句解释也没有,也没有替锦绣说过半句公道话,怎不让人寒心?

锦绣不敢得罪谨阳侯府,但冬暖可以,把那婆子骂得脸青一阵白一阵后,又继续刻薄道:“既然在顾夫人眼里,我家姑娘如此不堪,就应该把我家姑娘打发得远远的,而不是赶着巴着的来找我家姑娘。顾夫人若真是注重名声,就不应该再来找我家姑娘。要么另请出身高贵的大夫,要么让顾世子病死算了。还看什么病呀?给人看病的女大夫都要抛头露面,确是不成体统的。”

锦绣怒斥:“冬暖,怎可如此说话,给我闭嘴。”然后又好言好语地安抚那婆子,并还给了一绽银子过去,满怀歉意地说:“我这婢女脾气冲,性子直,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海涵。不过,冬暖这丫头话虽躁了些,理却不粗。锦绣也知道,顾夫人何夫人瞧不起我,我是个女子,也是要脸面的。以前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如今被何夫人挑明了这么一说,确是大大不妥了。我也是要脸面之人,既然顾夫人瞧不起我,何必又要来招惹我呢?我若是还眼巴巴地为了那赏钱就贴上去,那才是真正的没脸没皮了。”说着捂着帕子,别过头去,一副委屈又伤心的模样。

那婆子傻眼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办才好。

“哎,我说姑娘。我家夫人可没说过姑娘半句不是呀。指责姑娘的只是我家姨奶奶,与我家夫人又有何相干?姑娘要怪,也要怪姨娘才是。何苦怪在我家夫人头上?”

“何夫人说了我那么多不是,顾夫人却连半句都没有替我分辩,到底也是与何夫人一样,打从心底瞧不起我了。”说着说着,锦绣又哭了起来。

冬暖连忙扶着锦绣坐进了内屋,给她倒了杯茶,又安慰锦绣两句,“姑娘不必伤心。既然他们瞧不起你,咱们日后不登他们的门便是。”

那婆子急得团团转,这,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她怎么就那么倒霉,遇上这么个差事。

这婆子并不属于顾夫人的心腹,只是外围的小管事而已,当然不知道锦绣是目前金陵城中唯一能治好顾东临的大夫。她见锦绣如此托大,心里也不豫着,心想着,既然人家有骨气,还是另请大夫吧。反正金陵城的名医多得是。

而等这婆子按以往的惯例,去请了圣手刘,圣手刘自恃身份,也觉得顾东临的病确实棘手,他一向爱惜自己的羽毛,与权贵人物打交道多年,当然懂得取舍,没有把握的病,他哪里敢治,于是给婉拒了。

那婆子忙活了半天,一个大夫都没请到,甭提有多郁闷,只得灰溜溜地回到顾府。因为收了锦绣的好处,在顾夫人面前只一味的说锦绣受了很大的委屈,因为何夫人的指责,使得她伤心不已,正躲在屋子里哭泣。倒是那婢女却生着张刀子嘴,居然指责顾夫人明明瞧不起人家,却又要请人家上门看病,那王锦绣心里憋屈,这才死活不肯来的。

顾夫人吓了一跳,连忙说:“我哪有瞧不起她来着?每次请她登门,哪一回不是好茶好水的招待,赏金也是多多的给,接她进府的马车也是按着贵客的标准接待,她还有何不满足的?”

婆子连忙说:“那王锦绣的婢女说,那何夫人当着夫人您的面,把她家姑娘指责得一文不值,而夫人您却没有替王锦绣分辩半句,这才让那对主仆认定夫人您也是瞧不起她的。所以死活不肯登门。”

顾夫人豁然一惊,这才明白事情的症结所在,她悔恨滔天地拍了自己的额头,“唉,都要怪我,一味的看笑话,却把自己给搭进去了。”她心里确实是瞧不起王锦绣的,但又不得不依靠她的医术给儿子治病。不过她一向善于做表面功夫,就算心里瞧不起,面上却是从洋显现的。只是刚才表妹出了那个头,她就当看一场好戏,出口心中恶气也是好的。谁知看戏看得忘乎所以,一时给忘了最重要的事。如今想来,真是追悔莫及。

早知那王锦绣如此有气性,就不应该放任表妹了。

“都是秀丽那张嘴惹得祸。”顾夫人心下又气恼起来。

顾夫人的心腹王妈妈撇撇唇,道:“夫人呀,您是当局者迷。姨奶奶为何针对王锦绣,我们做奴才的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啊?你是说,她与王锦绣有私怨?”

“私怨倒谈不上。夫人您忘了?你原本打算娶表小姐做世子媳妇,可世子爷却一心一意想着娶那王锦绣。为此还与夫人扛上,还落得如此重病。如今,夫人又请了那人给世子看病,这王大夫医术确是不错,世子对她的态度,夫人您也瞧到了。世子爷什么性子夫人您还不知道吗?估计到时候为了娶这王姑娘为妻,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您说,姨奶奶能不着急吗?”

顾夫人若有所思。

王妈妈又道:“夫人您再想想,前阵子你向姨奶奶透露了世子爷的心思,没过两天,便传出那王锦绣在勾引表少爷的事,夫人您觉得这不奇怪吗?那王锦绣虽说操着贱业,可也没有本事到总兵府勾引人来着?偏偏就在姨奶奶得知世子对王锦绣有心思后不久就传了出来,还是在她的总兵府上。”

顾夫人冷笑一声:“你不说,我也是知道的。不过是瞧着大家是亲戚,丽儿也是我瞧着长大的,与其娶一个不知根底的媳妇进门,还不如亲上加亲。谁知,居然是如此烂泥。真令我失望。”

王妈妈是顾夫人心腹,能成为心腹的人,首要的就是揣测主子的心思,于是接过话来,“可不是,就算世子真对王锦绣动了心思,夫人大不了遂了世子的心愿,抬她为妾就得了。表姑娘的正妻之位也是板上钉钉的,还不知满足,非要整出这么些妖蛾子。又有什么意思呢?那王锦绣再如何得世子爷欢心,总归越不过她去,她还有何不满足的?”

王妈妈这话说到顾夫人心坎里去,脸上露出些许笑容来,“秀丽太令我失望了。为了一已之私,居然整出如此多的事来。估计那王锦绣也知道了咱们的心思,所以开始托大了。真是气煞我也。”

“夫人莫要生气,也不关那王锦绣的事。人家好端端的给世子爷瞧病,偏姨奶奶自恃生份,把人家从里到外都侮辱了一通,但凡有气性的哪有不生气的?那王锦绣年纪轻轻,虽说有一身医术,可总归是个还没及笄的小姑娘,脸皮子当然薄,当众被指责不守妇道,甭提有多委屈。”王妈妈接着又道,“更何况,世子爷当初对王家的所做所为,人家心里可恼怒着呢,如今姨奶奶再来这么一出,如何不生气?”

顾夫人心中一凛,想着自家儿子的作所作为,又对锦绣愧疚起来,“倒是个可怜的孩子,是临儿先对她不住。”

“所以,夫人,奴婢觉得,那王锦绣长得好看,又没有小门小户的小家子气。在外头名声还算不错,虽说操着贱业,可那医术却是没话说,日后进了咱家,咱们看病岂不方便得多了?”

顾夫人微微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临儿那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让那王锦绣为妾,他还觉得委屈人家呢。”

“世子爷年纪轻,又是生平第一次喜欢一个姑娘,当然要捧在手心了。一心一意想给人家最好的,也无可厚非。”

“可我顾家门楣,能容许娶一个操着贱业的孤女为嫡妻吗?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顾夫人还是比较满意锦绣的,但前提条件是做妾。至于做妻,那就是大大不合格了。

顾夫人发了顿牢骚,心下好受多了。又听丫头讲,顾东临已经断药了,心里又恼火起来,让王妈妈亲自请锦绣去。

第95章 做妾就是抬举

“她若是仍不肯过来,你就直接与她说,我们顾家不会瞧不起她的,还要讷她为妾。等临儿病好了,就让她立即入门。”

王妈妈吃了一惊,“可是夫人,那表小姐怎么办?”

顾夫人冷冷地道:“她们既然处心结虑的为难锦绣,不就是怕人家得了我的宠吗?哼,我就偏要如她们的意,先纳王锦绣进门,好好的宠着。她想要把女儿嫁进来,就得容忍王锦绣的存在。若再使什么妖蛾子,就休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王妈妈喜笑颜开,“夫人这主意甚好。既然压了表姑娘的嚣张气焰,又打了姨奶奶的脸。还让她们有苦说不出。更是抬举那王锦绣,让世子爷高兴,一举多得。”王妈妈早就看何夫人母女不顺眼了,自从顾夫人有意给儿子娶何秀丽为妻的意愿后,这对母女在顾府几乎横着走了,八字都还没一撇,就开始以世子夫人自居,还对她呼来唤去的。这姨奶奶也是个拧不清的,也不想想,世子爷病成这样了,就只有王锦绣能够医治,偏还在紧要关头使那些妖蛾子,还把两边的人都得罪了,不但自私,还目光短浅。

……

在去锦绣药铺的路上,王妈妈便想好了一肚子的说辞,只不过,抵达锦绣药铺后,一肚子的说辞却没能派上用场。

当王妈妈说明来意,又对锦绣好一通的赔礼道歉,锦绣很是歉疚地道:“冲着顾夫人一片诚意的份上,我这点名声又算得什么?冬暖,带上药箱。”

冬暖吃了一惊,“姑娘,您还要去?”

“嗯,顾夫人的诚意都摆到咱家门口了。我再是推辞,可就罪过了。至于名声嘛,呵呵,我的名声虽重要,可顾世子的身体也更为重要呀。”

王妈妈感动不已,连忙夸道:“王大夫果真侠女心肠,不计个人得失荣辱。不愧为医者,行救世之名,扬济世之风。老身佩服,佩服。”

一道上了马车后,王妈妈正想与锦绣透露顾夫人的意思,可望着锦绣清丽的面容,又一时说不出口。只能旁敲侧击地透露出,那何秀丽是顾夫人看中的,将来极有可能会嫁给成子,成为世子夫人。

而王锦绣的反应也太平淡了,连丁点好奇或惊讶之意都没,只淡淡地道:“哦,那还真得恭喜顾夫人。”

王妈妈笑着点头说是,又拐弯抹角道:“顾府就世子一根独苗,可是肩负开枝散叶之重任。我家夫人说了,光世子夫人一个人恐怕是不成的,所以,还想着给世子另行纳几门妾室。”王妈妈观察着锦绣的脸色,笑道:“姑娘您或许有所不知,这娶妻要看门户名声,但纳妾可就没那么多讲究了。是以,我家夫人说了,世子爷要是瞧中哪家姑娘,只要身家清白,品性尚佳,就可纳进门来,抬为正儿八经的姨娘,只要再生下一儿半女的,那将来定是吃香不辣,享之不尽的荣华了。”

锦绣心头不预,她不是笨蛋,如何不知这婆子在试探她,心中怒中火烧,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道:“妈妈,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您与我说这些做甚?”

“……姑娘,据我所知,你马上就要及笄了吧?这女子及笄就能嫁人了,也该考虑自家的终身大事了。”

“我不急的。”锦绣笑道。

“一般人家的姑娘,都是早早就订下亲事的,像姑娘这种快要及笄仍是没有定下婆家的可是少之又少。姑娘,这岁月可是不饶人呀。还是趁着年轻,早早打主意好。”

“多谢妈妈的关心。家父去年才过世,我还在守孝期呢。再如何的着急,也得等守期过了才成。”旁的却是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王妈妈滞了滞,这才想起,人家还在守孝期呢。心头有悻悻的,不过仍是不肯死心,又道:“这姑娘家最忌的就是已到婚嫁年龄却得守孝,这守着守着就守成老姑娘了,一般人家也都是边让姑娘守孝,边物色对像。一旦守孝期一过就立即成亲的也多得是。姑娘也该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才是。否则,守成了老姑娘,婆家就更不好找了。”

“这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我可不想为着旁人的议论就盲婚哑嫁。”锦绣笑了笑说:“更何况,锦绣行于市井之间,看多了男人的朝三幕四,喜新厌旧,也见多了世俗礼教压迫下众多无辜女孩子们的悲惨命运。我觉得,嫁人一点都不好玩,不但要侍奉公婆,晨昏定醒,操持家务,还要生儿育女,做得不好,那是没本事,做得好了,也是应当的,这样的日子,过着又有什么意思?”她行医挣钱,一个人过得自由自在,脑子犯抽了才去找罪受。

王妈妈连忙道:“这做嫡妻确是辛苦,侍奉公婆,操持家务,生儿育女,样样都要周到齐全。可给人做妾却不必如此呀,只需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又有丫头侍候,锦衣玉食的,多舒服呀?”

锦绣扑嗤一声笑,“这做妾好虽好,却不是我那盘菜。有句话说的好,宁做鸡首,不做凤尾。”

王妈妈吓了一跳,真想不到呀,这小丫头心还高着呢,居然存了做正室的心思,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锦绣当然知道此人的心思,心里不豫,与冬暖使了记眼色,冬暖会意,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姑娘,您能自力更生,又有一生好医术,公子读书也厉害,出人头地是迟早的事。何苦为着旁人的眼光就委屈自己?奴婢觉得呀,与其嫁入高门大户受处处受人制肘,还不如嫁个家世简单的人家,夫妻俩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上无公婆哆嗦,左右姑子小叔干涉,左右小妾通房烦恼,多省事呀。”

王妈妈立即说:“我谨阳侯府就世子爷一个独子,我们侯爷从不管内宅锁事,我家夫人也是个好相处的。小姑子小叔子七大姑八大姨什么的统统没有,我家世子爷那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呀。”

“世子爷再好,可关咱们姑娘什么事呀?”冬暖忍不住道,“妈妈,你今日可是魔怔了,尽说些有的没有的。”

王妈妈急得干瞪眼,这对主仆,究竟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进入侯府后,顾夫人这回不敢得罪锦绣,亲自迎接不说,还让人上了最好的茶,厨房最拿手的点心。又向锦绣说了好一会子话,赔了好一会儿的笑脸。

“昨日我表妹确是过分了。姑娘你行名医风采,扬济世之德,靠医术吃饭,理应受人尊敬才是。我表妹那番话你不要放心上,她就是个拧不清的,你休要与她一番见识。当然,我也有错,一时脑子糊涂,原是顾着自家姐妹的颜面,不好开口。如今想来,却是我的不是之处,让姑娘受委屈了。我在这儿诚心向姑娘道个歉,还望姑娘尽释前嫌,原谅我一这回。”

这顾夫人今日穿着玉色印暗金竹叶纹的中衣,外罩雨过天青玫瑰刺绣亮缎对襟长褙子,下身茄紫色长裙,头戴飞凤珠叉,没了那日初见时的威严华贵,多了份高贵及端庄。

不愧为权贵族妇,懂得能伸能屈,这样的人,大方,端庄,又有手腕,真正的豪门嫡妻风范。可惜,却养了个超级纨绔子,实在是一大败笔。

不过,这也难怪了,顾夫人只得顾东临一子,当然要千宠万疼的,古代大富人家都讲究儿子多多地生,并不是儿子多了就福气多,而是这样就有了选择的余地,一个不成材,总有一个成材的。独子真的毛病多多呀,集三千宠爱于一身,要么养成纨绔子,要么娇生惯养的,想要挑起家族重任,确实悬之又悬。

这样娇惯着长大的独生子,锦绣一向是敬谢不敏的。科技信息和受教育程度如此高的现代民主教育下的80后独生子女都有着一大堆的自私又唯我独尊的毛病,更别说这古代豪门勋贵之家,差不多都是五毒俱全了,这样的人,谁嫁了谁倒霉。

顾夫人见锦绣态度奇好,心里也狠松了口气,连忙亲热地挽着她的手,边走边道:“你是个好的,为了生计不得已抛头露面,世人怜惜都来不及呢,如何还敢说你的不是?我表妹的话你别放心上。她是个拧不清的,休与她一番见识。”

锦绣淡淡一笑,“夫人言重了,何夫人虽说话躁了些,但理却不粗。从今往后,是要注意则个。”

“女儿家名声是很重要,不过你行得正,站得直,又有何惧的?我就觉得你是个好的,值得真心呵护。”

“多谢夫人夸赞。”

顾夫人摸着锦绣的手,手掌略有些粗躁,不过十指尖尖,修长白皙,瘦不露骨,肥不露肉,看上去刚刚够好,不胖不瘦,不高不矮,模样儿也是清丽可人,美丽讨喜,又没有大户千金的傲气,也没有小门小户的萎缩怯弱之感,更难得的是,态度落落大方,语气不卑不亢,温文的面容下,还隐藏着些许的锋利,是个有点脾气,不是一味逆来顺受的主,却又能知进退懂得适而可止的孩子。先前没有过多接触,只觉得她身世太差,配不上自家儿子,不过现在顾夫人改变想法了,这样的姑娘,不说做妾,做个平妻也是绰绰有余了。

有了这层想法,顾夫人语气越发温和。

第97章 不识好歹

锦绣则心里暗笑,果然,在这群权贵面前,你越是畏惧他们,他们越是要踩你两把。如今她强硬一回,他们倒是收起了一身的傲慢,懂得以礼相待。

出了东西暖阁,步下台阶,前边进去便是顾东临的房间,不过还没进入屋子,便看到两丫环神色狼狈地从里头奔出来,神情沮丧。

“世子爷又发脾气了。”一个身穿青色比甲,绯红长裙,腰缠淡绿汗巾儿的婢女声音隐隐发颤。

“怎么了?”顾夫人蹙眉,问道。

两名丫环连忙福了身子,“夫人,世子又发脾气了。”

另一名身穿桃红绣翠花比甲,莲青色中衣,粉红长裙的丫环带实在哭音,“世子爷一天到晚叨念着锦绣大夫,成日里催促着婢子们打人去请锦绣大夫。”

“锦绣大夫昨日没来,世子连药都不肯喝了。刚才还砸了一地的东西。”

顾夫人恨铁不成钢地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然后对锦绣无耐道:“你也瞧到了,临儿那孩子,可是真心喜欢你来着。”

锦绣吓了一跳,连忙道:“夫人说笑了,世子只是想早些好起来,不过是叨念我开的药而已。”

顾夫人神色暧味,“你还不知道,临儿为了能见到你,什么泼皮伎俩都使高了。可是对你有心思呢。连我这个做娘的都瞧出来了。”

锦绣肃了神色,一脸严肃,“夫人,您也知道女儿家的名声尤其重要,您再这么说,可是陷锦绣于火上烤,您再这样,我可要走人了。”

顾夫人怔住,见锦绣不似说笑,也不敢开玩笑了,连忙握紧她的手,“好孩子,瞧你吓成什么样了。我并没有恶意,我倒是乐见其成呢。”

锦绣心里大怒,果然,这顾夫人居然打着这种腌赞主意。

“夫人,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锦绣今日前来,不过是单纯的给顾世子瞧病,旁的心思,可是半点也无。夫人莫要再打趣锦绣,锦绣可担当不起,也承受不起夫人和世子的抬爱。”

顾夫人怔了怔,“你这孩子……”锦绣神色凛然,隐隐有怒色,到底不敢再说话下去。

自己把话说得如此明白,人家却不领情,顾夫人心头也有些恼怒,更是讪讪的,还是王妈妈机伶,适时说了句:“夫人,咱们进去吧。世子爷肯定等得不耐烦了。”

顾夫人有了台阶可下,面皮稍稍好转,这会子再也不敢对锦绣做出亲妮的动作,与锦绣一前一后进入屋子里。

顾东临正在层子里大发脾气,满室满地都砸得不成样,这会子估计是砸累了,再来又在病中,刚才一番急怒攻心之下,引发了剧裂的咳嗽,咳得撕心裂肺不说,差点都气都喘不过来了,顾夫人进来,便发现他捂着胸口,咳得满面通红。

“临儿。”顾夫人语带斥责,又气又怒又是心疼,疾步上前,把他扶了起来,细细拍着他的背,又在王妈妈的侍候下,喂了他一杯水,“你这孩子,怎么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顾东临嚷嚷道:“娘,从小到大,您一直都是疼我的。为何不能再疼我这一回?”

“临儿,你看,是谁来了?”

顾东临双眼一亮,“锦绣,你来了?”他忽地起身,就要冲到锦绣面前,被顾夫人死死拉住,“临儿,你给我躺好。你病情还没恢复,也不怕把病气过给了人家。”然后不由分说,把他按倒在床上,又哄道:“好了,你先趟下,让锦绣给你瞧病,啊。”

顾东临果然变得乖乖的,依言躺了下来,只是一双眼睛却紧紧盯着锦绣。

锦绣早已知道此人的心思,也猜出了顾夫人的打算,心里又气又别扭,冷着脸上前搭着他的脉博,一会儿后,放开他的手,声音平淡,“呼吸粗重,痰音增多,好像病情又有加重的倾向。”

顾夫人脸色一变,“这,这可如何是好?”

顾东临说:“谁叫你昨天不来。害我连药都没得吃。”

顾夫人脸色更加难看,不知该怪锦绣的牛脾气,还是该怪表妹那张可恶的嘴。

锦绣说:“没关系,现下只能给你打上一针,这样效果来得快些。”

“打针?”

“对。”锦绣蹙了眉,“我这儿倒配制了一种特效药,不过只能用针剂注射。”然后向顾夫人解释,“这种药,得放进带孔的针筒里,刺入病人臀部,再缓缓把药推进去,对肺腑之症非常有特效。打一针进去,可以好上大半。就是有些疼。”

顾夫人惊奇不已,“肺腑之症相当于绝症,你这药,当真有如此厉害?”

“是的。不过就是无法制造出我想像中的针筒。”

“什么样的针筒?可否画个图,我先找工匠试试。”

“现在也来不及了,世子的病又加重不少。”锦绣说。

治疗肺炎,没有比抗生素更好的中药了。中药治疗肺炎效果其实并不理想,十有八例都是失败的。一是无法真正对症下药,二是肺炎病情复杂,炎症凶猛,而中药里的消炎药物,药效又来得慢。最有效的还是抗生药物,古人从来没用这类药,一经注入,立马能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

顾夫人忧急如焚,“王姑娘,前些日子临儿病得那么严重,都有办法控制病情,你一定有办法的,是不?”

锦绣想了想,“办法应该是有的,不过不会太理想就是了。”最后想了半天,最终决定,除了加上连翘,黄芩,板蓝根,鱼腥草,以及杏石甘汤银花等药物,最后又加了三黄石,再加上背部拨火罐,一系列治疗后,顾东临病情才稍有缓解。

锦绣又交代了注意事项,顾夫人听得极为认真,顾东临反而心不在焉的,一双止亮的眸子时不时盯在锦绣身上。锦绣冷着脸,沉声道:“你别以为你现在能说话能下地行走,就觉得无碍了。我实话与你说了吧,你这肺病再不好好医治,就为转化为肺结核,到时候我可救不了你了。”

“什么叫肺结核?”顾夫人问。

“就是肺涝。”

顾夫人倒吸口气,眼泪花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她赶紧拿了粉红巾帕抹了眼角,“临儿,你可千万不要大意呀,一切听锦绣大夫的吩咐,千万别再意气用事了,啊。”

顾东临也是吓了一跳,肺涝可是绝症呀,到底怕了这种病,不敢再在锦绣面前嘻皮笑脸了。

“那你快走吧,万一把病过到你身上,我可罪过了。”

他望着锦绣远去的身影,绝望地闭眼,淡淡地道:“娘,我想通了,等我病好后,就依你的意思,娶表妹吧。”他睁眼,望着母亲保养得宜的脸,自嘲一笑,“若真能病好的话。”

顾夫人心里如钻刺般的痛,轻斥道:“临儿,娘知道你的心思。你会好起来的,娘对你有信心。只要你好了,娘立即替你作主,让你纳王锦绣为妾。”

顾东临双眼一亮,“娘,你说得可是真的?”

“是的。娘向你保证。不过,你可得好生养病。等你病好了,娘就替你作主,让你纳她进门。”

顾东临高兴是高兴,但却仍是有顾忌,“可是,锦绣外柔内刚,万一不肯做妾怎么办?”

顾夫人冷了神色,“我顾府是什么身份,那可是世袭勋贵侯府爵位之家,你是顾府唯一的嫡子,身份尊贵,娶个公主都够格了。她王锦绣,不过是一破落户的孤女,又有着那样的经历,娘能答应她进门也算瞧得起她了。哪能有不同意的道理?说不定呀,等娘派人与她说,她就高兴得飞了天去。”

“可是,娘,她能有今天,全是因我而起。她父亲因我而死,她又救过我一命。若不是她,你儿子早就死在外头了。娘,您就不能看在她救过儿子命的份上,许她正妻名份?”

顾夫人缓缓抚摸儿子英俊却苍白的脸,“傻孩子。她救了你是事实,可娘也让人送去了重礼呀。娘送去的那些银钱,可是够她吃喝一辈子不愁了。”

“可再多的银钱也抵不了她救了儿子一命的事实。”顾东临哀求道:“娘,您有所不知。当时儿子身受重伤,淹淹一息地倒在荒无人烟的山林里,是她救了我。那时候,她也是三餐不济,过着风餐雨露的日子。可她仍是救了孩儿,还特意把嘴边的粮食均了一份给我。不求任何回报,精心照顾我的伤势。娘,普通的大夫,能做到这些吗?”

“那是因为你是侯府世子,地位尊贵,她救了你,自是有她的好处回报。她是个聪明人,当然知道该如何做。”

顾东临急了,拨高了声音,“娘……那时候为怕敌人追击,我偷了一农户的破烂衣穿上,当时她救我的时候,儿子满身稀混,她压根没认出我来,只以为我是张家村的穷小子。”

顾夫人见儿子如此激动,连忙安抚道:“好了好了,你别这么激动,娘知道,她对你有大恩。可是,临儿,她是大夫,救人本是职责所在,有什么好稀奇的?更何况,娘已经送了她如此厚礼,难不成,她还不肯满足?”

顾东临又气又急,生平第一次,他恨起自己的亲娘,唯我独尊,性子冷酷,自以为是,一副为富不仁的富贵嘴脸。

“她父亲因我而死,若不是我,她现在还是衣食无忧的千金小姐,享受着丫环服侍,父亲疼爱的快乐日子。”

顾夫人不以为然,“娘知道咱们亏欠了她,所以,这不明里暗里给她方便吗?你还待怎的?难不成还要我掏出心窝子还她不成?临儿,你这孩子今儿个究竟是怎么了?魔怔了不成?居然为了外边的女子与自己的亲娘作对。”

顾东临声音低低的,“我不想娶表妹,我想娶锦绣为妻。”语气却是坚决。

顾夫人气得站了起来,一旁的王妈妈皱着眉头,悄悄扯了她的衣角,顾夫人望她一眼,王妈妈冲她严肃地挤了挤眼,又摇了摇头,顾夫人缓缓吸口气,恢复了笑脸,又安慰了儿子两句,“好了,不说这些了,你现下最重要的就是养好病。等病好后,娘再给你作主。”

顾东临知道自己母亲的德性,现下不过是给安慰他而已,他又道:“娘,我要娶锦绣为妻。旁的女子我都不喜欢。”

顾夫人一口气堵在胸间,但最终仍是挤出笑脸,“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好好养病吧。养好了病才有资格有力气娶媳妇呀?病都没好,怎么娶媳妇?”然后又吩咐下人好生侍候着,这才离开儿子的屋间,到了外头,顾夫人便问:“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王妈妈道:“夫人,刚才奴婢试探过这王锦绣的口风,嘿,人家眼界还高着呢,还说什么宁做鸡首,不做凤尾。恐怕人家还瞧不上给世子爷为妾呢。”

顾夫人脸色一沉,骂道:“不知好歹的东西。若不是瞧在临儿做了些对不住她的事,她又救过临儿的病,我会同意她让进门?哼,给临儿提鞋都不配。她倒好,还敢嫌弃?”

第98章 大夫是不能得罪的

顾夫人气得不轻,头上金蝙蝠扁杈步摇垂下的南珠剧烈晃动着。王妈妈却喏喏的噤若寒蝉,不敢再吱声。

顾夫人缓了口气,又道:“不过,也不能怪她。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不知高门大户里的锦衣玉食的诱人,只有市井之人的短浅想法。呵,宁做富家妾,不为贫家妻,这话可不是没根据的。依兰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依兰是顾夫人当年的陪嫁,王妈妈也是知道的,此人生得艳冠桃李,母亲为人妾婢,受了诸多苦楚,后来便发毒誓,宁为贫家妻,不为富家妾。顾夫人也由着她,不过等她到了年纪后,准备放她出去,让她自行配人,却又临时打了退堂鼓。后来王妈妈私底下问过了,原来这依兰出去后不久而久才得知小户人家的日子过得何其艰辛,女子嫁人后,日子过得拮据凄苦不说,还要侍候公婆丈夫,生儿育女,洗衣做饭,晚上还得织布维持家用,不到三十岁便累到脱了形。后来依兰才知道,大多数普通妇人嫁人后都过着这种从早忙到晚的日子,遇上恶劣些的,还要挨打受气。

依兰深受震憾,哭着又求了昔日的主子,永远跟在主子身边服侍,为奴为婢她也认了,只要不让她过那种凄惨的日子。

王妈妈点点头,“夫人说得极是。夫人是个宽厚的,又一向体恤下人,就算府里的三等婢女,都比外头的正头妻子过得好。若是为妾,那更是掉福窝里了。”

顾夫人被说得面色松软,缓和了语气,王妈妈又道:“那王锦绣,到底是没见识过咱们侯府的富贵,所以才敢口出狂言。待她见识过了,定不会那样不知天高地厚了。指不定还巴着进来呢。”

顾夫人连连点头,不愧为自己的第一心腹,有些话她身为当家夫人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而王妈妈却能很自然地替她道了出来。

……

“姑娘,您明明制出了药,也让工芹打出了注射筒,为何又说没制出来?”

锦绣沉着脸道:“那可是得注射进病人臀部的。你想想,我一个姑娘家若是让顾东临脱了裤子给他打针,虽说只是单纯的治病,可你能保证顾夫人会怎么想?”

冬暖滞了半天,忽然颓然道:“姑娘说的极是。”

自从知道顾夫人的心思后,锦绣如同吞了苍蝇般难受。暗恨这顾夫人太把自己当回事,每次进入侯府,更是提了一百二十个心。

所幸,顾东临治病期间,这小子倒还算老实,顾夫人也没再拿话试探她,好茶好水地招待不说,打赏银子也是极其大方。

虽然明知这是故意露富的行为,锦绣仍是装傻充愣,顾夫人给的赏金,也是收一半退一半钱回去,那些名贵之物,比方羊脂玉,赤金打造的首饰,红宝石,珊瑚石,南珠,夜明珠之类的珍贵名物,则是原封不动地退回去。顾夫人这下子再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一方面气锦绣的清高,另一方面,又略略佩服她的为人。

十来天后,顾东临基本上好转,期间,总兵府的何夫人母女也来过几回,虽说顾夫人知道她们的心思,每回锦绣来了都是把她们拉出去喝茶嗑瓜子,但扭不过何秀丽一句“正想见识一下神医风采”的理由,硬是留了下来。何秀丽也顺理成章地守在顾东临的床前,双眼一眨不瞅地盯着锦绣。暗自嫉妒着,这丫头虽说有几分姿色,但到底只是个操持贱业的小孤女,也不知顾东临什么眼光,放着貌美如花的堂堂总兵府嫡女不要,偏要这么一个破落户。

诊完脉后,锦绣说已无大硬,再多吃了同贴药,多多筑固一下便没事了,平时候多注意休息,不要太过劳累,因为肺炎最易反复。

接下来,锦绣准备告辞。何秀丽叫住她,“王大夫这身医术当真是不错的,表哥这么凶险的病都能够治好,秀丽佩服得紧。”

“何小姐廖赞,只不过是术业有专攻罢了。”

何秀丽微不可闻地轻哼一声,眼珠子一转,又道:“王大夫每次给人看病都是这么近距离把脉吗?”

“望闻问切,当然得如此,否则如何能确诊出病症?”

何秀丽满脸的迷茫,“这个我当然知道,我只是说,这男女授受不亲,你又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长期如此,岂不坏了名声?”她飞快地望了顾夫人一眼,又蹙起眉来,很是关心地道:“王大夫浸淫医学,不知有没听说过,咱们这儿流传着一个故事,一个官家小姐,上门进香时,被一个陌生男子不小心撞倒在地,那男子又冒冒失失的把这位小姐给扶了起来,这本是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儿,可这位小姐却被家中长辈给定罪为不守妇道,失了女儿贞洁,把她给送进庵堂去了。那小姐忧忿不过,过了没多久便念恨而终。唉,都是世俗礼教害人呀,好端端的姑娘家,就这样被毁了。这男女大妨,当真是害人不浅。”

锦绣挑高了眉,无限唏嘘道,“天呀,那位小姐的家人,当真迂腐,果真是无谓的礼教害人呀。幸好,我没有出身在那种迂腐家里,想来就可怕。”还一副无比庆幸的模样。

何秀丽一口气堵在胸口,很想发作讽笑两句,又忍了下来,皮笑肉不笑地说:“一般平头老百姓家的闺女,自然不会有如此严格的礼教,因为根本就没有人教她们何为礼义廉耻。就算做了有伤风化的事也不自知,我等也不必嘲笑这些人肤浅。可我们官家千金却严苛了,与外男说句话都会被指责两句,更别说像王大夫这样成日里自由在外行走。说起来,我倒是羡慕王大夫。”何秀丽说完后,又长长叹口气,继续道:“若不是顾忌女儿家的名声,我都想和王大夫一样,干脆从医得了。这样也好比成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得自由的好。”

锦绣微笑道:“何小姐出身高贵,家世非凡,我等是望尘也莫及。何小姐就不要寒碜我了。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就此告辞。”

“啊,对了,我府上有一客人头痛发作,请了好多名医都不见好,王大夫登门,两贴药下肚就好了七七八八,连家父都说,王大夫这身医术,当真是出神入化了。”

锦绣淡淡一笑:“何小姐过奖,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这何秀丽打什么主意,她如何不知,不过这也正中下怀,好让顾夫人知道,她抛头露面不说,还成日与陌生男人打交道,按这些大富之家的眼光,那已算是不守妇道了,早已没了名声可言,一般稍正常的人家哪能同意进门?为妾也不容许。

刚才何秀丽一番话,顾夫人半天都没吱声,想必心里也是如此想吧。

嘿,她能这样想,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

顾府的马车驶在宽阔的街道上,冬暖再也止不住内心里的怒火,“姑娘,她们太过分了。”

锦绣斜她一眼,“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冬暖也知道外头那驾车的车夫可是顾府的人,只得忿忿地闭了嘴巴。

当马车驶到一半时,锦绣忽然对车夫叫道:“麻烦这位大哥在前边的玉宝斋停下。”

何劲手上拿着枚银石手镯,问那掌柜,“这玩意都看起来都有些陈旧了,再来这上头的金花生也不过五钱重罢了,也能值四十两银子?”

那掌柜见何劲一身雨过天青胸前袍摆梨黄刺绣直缀长袍,头戴束发缠带银丝玉冠,腰缠玉带,看起来是份的富家公子哥,连忙赔笑解释道:“这位爷,您能第一眼就瞧到这镯子,证明爷您的眼光确是不错。这银镯子是很普通,金花生统共也用不到五钱,但这镯子可是大有来历的。”

“哦?什么来历?”

掌柜正待说话,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来,“掌柜的,我昔日当在你这儿的吊金花生的银镯子可有给我保管妥当?”

何劲与掌柜连忙望向声音主人,何劲忽然双眼一亮,眼前少女身穿雪里蓝对襟窄袖长褙子,粉蓝立领中衣,下身梨耦色月华裙,头上插着月牙白中间嵌祖母绿宝石的芙蓉珠花,齐整的刘海下,嵌着一对黑葡萄似的双眸,唇角隐隐含着浅笑,模样儿很是清丽,颊边那若隐若现的梨窝很是讨喜,看起来甜美可人,娇俏爽丽。

何劲身为堂堂总兵府的长公子,自是见多了貌美女子,也就见怪不怪,很快就收回视线。

但很快,他又忍不住偷偷瞟了过去,这个女子,就算化成灰他都认得。

掌柜见到如此一位美人,一双势利的眼也揉进些许的友好,连忙说:“但凡客人当到我这儿的活当,我们玉宝斋都会保存两年以上若无人来赎,便推出售卖。姑娘是什么时候拿来当的?可是有当据?”

锦绣从浅蓝色的窄袖里掏出一个借据递给他,“去年四月份当的。也才一年呢。”

掌柜瞧了瞧,忽然一脸庆幸,然后说:“唉呀,姑娘来得可真是巧,也幸好姑娘早来了一步,否则这镯子真要易主了。”然后对何劲赔笑道:“这位爷,您手上这只镯子,小的可不敢卖给您了。”

冬暖这时候也才发现何劲,脸色陡变。锦绣到底有着两世为人的经验以及镇定功夫,在这种地方见到何劲,虽然心下暗道晦气,但面上却毫无异样,观察了何劲手上的镯子,质问掌柜,“不是说好了要给我保管两年吗?”

掌柜连连赔着笑,“姑娘息怒,请听小老儿解释。这镯子原是搁在库房里的。去年谨阳侯世子前来赎他的玉板指的时候,特地瞧中了这镯子,非要高价买去。小老儿紧着商人诚信为本的原则,没有卖给他。前儿个不久,顾世子又来讨要这个,小老儿费了好大的唇舌这才让他打消了主意。原本这镯子是放在库房里的,后来小老儿见它生了灰,这才拿出来细细打理,正在打理的时候,又凑巧让这位爷瞧中了。姑娘,小老儿真不是故意要卖您的镯子。”

何劲一脸惊讶,扬了扬手上的银镯子,对锦绣道:“这镯子是你的?”

锦绣没有理他,对掌柜道:“算算多少利钱。”

掌柜对何劲赔了个不是,微微鞠了个躬,说了句“公子请稍候,您要不再去瞧瞧别的?”

何劲不可置否,“忙你的吧。”

掌柜这才低头夸腰地拿了算盘,仔细算了起来。

“……姑娘当时当了10两银子,当期是两年,按一月1钱的利息,姑娘应该支付我12两另两钱银子,这多出的几天就算了。姑娘您意下如何?”

锦绣如今不比往昔,腰也粗了,也不在乎那多出的银子,说:“如此,甚好。”然后拿了一绽十两银子出来,又摸了几块碎银子,“麻烦掌柜称一下吧。”

办了一切手续后,锦绣拿回镯子,掌柜又殷勤地替她找了盒子给她包好,然后一路恭敬地送了锦绣出门,“王姑娘慢走。下回有空再过来逛逛。”

掌柜目送锦绣离去后,这才进入店子里,转身就发现何劲就立在身后,唬了一跳,“这位爷,可有选好的宝贝?”

何劲目光阴鸷,不答反问,盯着锦绣离去的背影,“你认得她?”

“唉哟,东大街西直胡同里的锦绣药铺的东家锦绣大夫,整个金陵城的人谁不知呀?”

“我当然知道她是大夫。只是区区一个大夫,有必要这般恭敬?”

看来这又是个自以为家中有点权势就不把任何人放眼里的二世祖,掌柜见怪不怪,脸上笑容却是不变,“像爷您这样含金汤匙出身的人来说,小小大夫自是不放进眼里。可对咱们这些小老百姓来讲,得罪了大夫可是没好处的。”

第99章 落水

何劲回到家中,才刚进入二门里,便被一个从里头冲出来的小厮给撞了个满怀,本来心里头就不爽的他一把抓住小厮的衣服,喝道:“赶着去抬胎不成?”

“爷,里头有老妈子吩咐小的,夫人不舒服,要小的赶紧去找大夫过来给夫人瞧瞧。”

何劲松开他的手,“娘病了?那你还不快去请大夫。”

“是是是,小的这就要去。”

小厮走了没两步,又被何劲喝住,“打算去请哪家大夫?”

“回爷的话,咱们府上外伤一般请的妙手齐,内腑之类的病都是请圣手刘的。这回当然是去请圣手刘来着。”

“不是说金陵出了位女大夫吗?据说医术还不错,怎的不去请那位女大夫?”

小厮苦着脸道:“唉呀,爷,府里的规矩便是如此,这个小的可不敢作主。”

何劲摆摆手,“算了,快去快回。”

小厮如蒙大赦,赶紧一溜烟跑了。

何劲又去了母亲的院子,只见何夫人身穿月牙色穿蝶百花薄袄儿,正斜躺在床上,一脸的晦暗之色,何劲一脸担忧地问道:“娘身子哪儿不适?”

何夫人有气无力地道:“没什么病,我儿休要担忧。去做你的功课吧,可别落下了。”

何劲点头,“可是娘您的气色很不好。”

“真的没什么的,就只是一时气堵而已。”

何劲惊讶,“是谁给娘您气受?”想了想,又说:“可是那杨姨娘又给您添堵了?”

“不是她,她还没那个胆子。”因何家就儿子这么一个嫡子,丈夫非常重视,从小都带在身边培养,以至于儿子与她这个亲娘反而生疏。何夫人与丈夫并不是很和睦,若非因儿子优秀出色,让丈夫颇给了些颜面,她早就被那些妾室给挤兑得不成样了,以至于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反而有些讨好了。

何夫人又说:“子昂,娘并没有病,而是被气病了。这心里呀,可真难受。”

何劲眸子里闪过一丝了然,淡淡地道:“娘被何人气病的?说给孩儿听听。”

何夫人捂着胸口,想着今日在顾家受到的冷遇以及表妹说的那翻话,心口又是一阵一阵地疼。但她娘家早已没落了,表妹以及整个谨阳侯府却是她在丈夫跟前唯一的支撑,于是闭了闭眼,咬牙切齿地道:“王锦绣。”

……

“先生,最近见你头风病似乎没再发作了。可是王锦绣的药真起作用了。”这日里,当处置完了要紧事后,一时间无事可做,一身藏青色便袍的朱子权望着穆少清,“要不再命人弄些鸽子炖天麻再筑固筑固。”

“有劳九爷关怀,我这病已无大碍。”头晕顽疾总算远去,穆少清精神非常不错,朗声笑道:“金陵不愧为人杰地灵。区区一个小女子都有如此医术,实是难得。”

朱子权笑了笑:“那是,当初我身受重伤醒来得知是她给我医治时,可也吓了好大一跳。”

穆少清笑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老祖宗的话却是有理。”

朱子权长长一叹,“可不是。那丫头如果脾气再好些就成了。”其实他心里仍是很感激王锦绣的,可那丫头那一副臭脾气,每每都让他气得牙痒痒。以至于每回见到她,总要做出事后连他自己都要后悔的事来。

穆少清笑盈盈地望着自己的主子,话锋一转,“承蒙九爷康概,明明手头紧张,为了我这病,还让九爷失去圣上赐您的盘龙玉佩。少清实是惭愧,亦是受宠若惊呀。”

朱子权脸色不大自然地道:“你别听田大山胡说八道。我身上别的没有,就是银子多得花不完。”

穆少清惊讶至极,“可是我听说,那日九爷还拿圣上赐您的玉佩抵诊金。”

朱子权春色越发不自然了,清咳一声,“不过是故意诓那丫头罢了,你倒是当真了。”

穆少清恍然大悟,“我就说嘛……”拉长的声音,以及一脸了然的神情,使得朱子权越发不自在了,随便找了个借口赶紧离开了屋子里,飞也似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紧连着卧房的明间,靠窗的一面摆着一对红木束腰桌案,朱子权坐了下来,坐在桌案前,愣了会儿神,忽然七手八脚在旁边的紫藤筐找了着什么,总算,在一堆无关重要的物什中,刨出了一块似绣帕又不像绣帕的巾子来,这巾子底色倒是白色,但上头却沾满了灰迹,变得灰扑扑的,早已看不完原来的颜色。

最后,发泄似的把巾子丢进一旁专放垃圾之物的篓子里。

……

春光明媚,桃红柳绿的三四月间,迎来了一年中二十四个气节中的清明节,这一天,是扫墓节,也是各家大富千金得以出来踏青散心的一天。

锦绣领着锦玉给父母上了坟后,也随大流和锦玉一道去了扬州湖,看着湖面上那形形色色的灯船画舫,秦淮河畔,富贾云集,青楼林立,画舫凌波,成江南佳丽之地,秦淮两岸,华灯灿烂,金粉楼台,鳞次栉比,画舫凌波,锦绣早在前一世便听说了十里秦淮的大名,可惜重生在古代,一直没有机会见识。

如今,望着两岸古色古香的建筑群,飞檐漏窗,雕梁画栋,画舫凌波,桨声灯影,加之市井繁华,不愧为秦淮风光带,确实繁华,令人震撼。

锦绣租了解一辆小船,姐弟二人一边划浆,一边欣赏沿河两岸的美景。

游到一半,忽然岸上传来一句尖喝:“作死的狗才,敢偷你大爷的银子。”姐弟二人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岸边上如炽的游中堆里,一阵骚动,紧接着便是几个家奴打扮的正围成圈儿踢打地上那人,因那人被团团围住,看不清表情,只知道那人连连求饶,被打得极惨。

锦玉哼了声,“不知死活,光天化日之下被打了也是活该。”

锦绣连忙道:“不要胡说,指不定人家有难言之瘾,这才不得不行那勾当。”金陵城确实繁华,商业发达,城中的百姓大都比较富足,大部份人家,最差的也有一两个丫环服侍着。大街上还真难看到有乞丐的现像,当然地方大了,繁华了,肯定也随之产生一些偷鸡摸狗之辈。但大部份老百姓,还是安居乐业的。

锦玉嗤笑一声,“那人好手好脚的,穿的也还算体面,看着也不像穷苦人家的,不过是看不得粗重活儿,只想着捡现成的罢了。”

锦绣仔细看了过去,果不其然,那人虽说被打得狼狈,但却是穿着长衫,真正的贫苦人家,一般都穿短袄的。想来是个靠三只手为生的无赖了。

“咦,姐,我发现,那人好生面熟……啊,姐,居然是二叔,是二叔。”锦玉大呼一声,一下子从船上站起身。

锦绣也看清了那人的面貌,倒吸口气,“真的是他。”那个父亲在世时时常上门打秋风,父亲死后就露出泼皮无赖的嘴脸,妄图霸占他们家产又以长辈的身份拿捏他们姐弟的无赖子,王之介。

锦玉恨得咬牙,死死地盯着被打得青脸肿抱头鼠窜狼狈逃窜的中年男子,“他不是霸占了咱家的财产吗?怎么面这副模样了?”

锦绣却阴阴地笑了,自作孽,不可活,哼哼,这就是报应。

知姐莫若弟,锦玉瞧到姐姐的神情,便问:“姐,你暗地里对他们做了什么?”

锦绣淡淡地道:“也没什么,就只是使了个借刀杀人的计谋罢了。”

“借刀杀人?”

锦绣冷冷一笑,得意地道:“我对外透露,我这一身医术,全是从父亲那儿学来的。因为父亲手头有一本绝世医书。可惜父亲死后,就被叔婶霸占去了。因为那本绝世医书上头不但载有失传的上古秘方,还有一张专治不治之症的千古秘方。”

锦玉先是瞪大眼,然后击掌,“哈哈,好一招借刀杀人之计,妙,真是妙呀。”

锦绣但笑不语,世人都是贪心的,在没有外界的刺激下,大家都能本本份份地做自己,一旦有人打破了这种局面,或是有着巨大利益在前,再来又是意外之财,当然会激发人性中隐藏得巨大丑恶。

王之介贪图霸占了侄儿侄女的绝世医书及家产,当然会引来宵小之辈,指不定那些披着人皮的大富之家也会打他的主意,王之介不过是一介秀才,有点功名,有些薄产,在这群受利益驱使之下早已泯灭了人性的强盗跟前,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

大周朝医业受了当朝统治者的刻意打击,较之前朝的地位低了不少,甚至还被打入了贱业。但行医能快速发家致富,普通老百姓看个病,严重者,倾家荡产的比比皆是,大夫这个行业,确实鱼龙混杂,良莠不齐,同行们为了竞争,什么阴毒伎俩都使得出来,再来也有相当一部份郎中,夹技敛财,弄得病人家破人亡。再被封建统治者给这么一打压,地位更是扶摇直下。

但不可否认,若是有一身过硬的医术,发家致富确实很快,所以这也是各家医者把祖传秘方看得比命还重要的原因。锦绣的医术在那摆着,在杏林界也有不俗的名声,再来又被锦绣盅惑,想当然也会挺而走险去找王之介要那根本就不存在的绝世医书了。

王之介手头根本就没有医书,可惜他再如何申辩,也不会有人听他的,毕竟他霸占了侄儿女的财产是千真万确的,锦绣一身医术摆在那,王家没有祖传秘技,谁肯信?

所以,王之介被逼到绝路也是情理之中。放眼金陵地界,能有这个实力的,非楚家莫属。

恶人自有恶人磨,姐弟俩高兴不已,相互击掌庆祝胜利。

有句话叫乐极生悲,高兴过头了,便忘了这是在湖面上,他们人在船上,压根没有注意到,前方飘来一艘画舫,顺水而下,锦绣姐弟巴掌大的小船,就那样直挺挺地被撞翻了。姐弟俩瞬时落入湖里,成为落汤鸡。

锦绣在前一世是学过游泳的,很快就浮出了水面,但锦玉却惨了,他是标准的旱鸭子,落入水里后只一味的扑腾挣扎,所幸锦绣速度够快,很快把他托了起来。

“姐,我不会凫水。”锦玉紧紧抱着锦绣,一脸的惊恐。

锦绣安慰道:“没事,姐姐会凫水。有我在呢,来,抓着船身,不要松手。”

画舫上的人也瞧到锦绣姐弟落了水,船上的人纷纷奔走相告,“有人落水了,快下去救人。”

紧接着,扑通几声,有几个水手跳了下来。

船的另一边,一身紫袍的朱子权正与总兵大人何天刚下着棋,听到前边声响,双方都没什么反应,只是吩咐身边的下人,去前边看看。

过了会,有下人来报,“禀大人,是一对姐弟落了水,他们的船不小心撞到了咱们的船,这才落了水,如今已经被下人救上船来。”

何天刚头也不抬地道:“这些小事你自己去处理就成了,何须问我?”

那婆子连忙恭身而去,

一直在旁边观棋的穆少清则起身,道:“我也去前头瞧瞧。”

朱子权不可置否,倒是何劲轻描淡写道:“不过是不相干的人罢了,救了上来,给套衣服换上,再送到岸上就成了。”

朱子权也看了穆少清一眼,“有总兵府作主,你去凑什么热闹?”

穆少清呵呵一笑:“我就是去凑这个热闹,不成么?”

朱子权啐了声,“那就去吧,别在这儿碍眼。”

第100章 质问

被救上船后,还来不及向人家道歉,锦绣便听到一个惊喜的声音,“唉呀,怎么是王姑娘?”

锦绣抬头,忽然愣了片刻,说:“原来是穆先生。”此人居然是先前她诊治过的美尼尔综合症病人。

“今日锦绣携弟弟游湖,不小心跌落水里,多谢穆先生出手相救。”湖面上冷意骤显,湿淋淋的姐弟二人被风一吹,瞬间打了个寒颤。

穆少清连忙让人拿两套衣裳给他们换上,锦绣知道这时候也不是呈强的时候,道了声谢,乖乖地随丫头进入房间里换了一身衣裳。

衣裳是一个丫环提供的,那丫环生得柳眉杏眼,颇有几分姿色,对比自己生得更美的锦绣没什么好感,丢了套衣裳过去,不甘不愿地道:“船上根本没有备多余的衣裳,你就将就着穿吧。”

有衣服换已经不错了,锦绣哪里还去计较这些,白色中衣,绯色翠花比甲,青色汗巾子,下身是绿色长裙,换了一身衣服后,头发却只能披散着。

出了厢房,锦绣再一次向李自然道谢,穆少清笑道:“姑娘可是谢错人了,要谢就应该谢总兵大人,这是总兵大人家的船。”

锦绣呆了呆,脑海里立马浮现几张傲慢至极的脸,连忙道:“那还真是感谢总兵大人。等会子劳烦先生带我弟弟锦玉去总兵大人那,多谢他的出手相助。”

穆少清问:“姑娘不一道过去?”

锦绣羞涩地道:“让锦玉去就成了,我,毕竟是个女子。不好见外男的。”

穆少清讶然,“姑娘坐堂行医,还需拘这些俗礼?”

“给病人看病是我的职责。”意思就是看病只是事争从权,与礼教并无相关。但若是其他原因与外男相见,就是不合礼数了。

穆少清微微点头,对锦绣进一步升起了好感来。

……

何天刚与朱子权正在船的另一边下棋,这时候穆少清领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少年过来,说是刚才那对落水的姐弟,特意过来道谢的。

锦玉正在肚子里酝酿着感激语言,陡然发现眼这么个面熟之人,那种感觉甭提有多恼怒。

朱子权也认出锦玉来了,没由来地只觉心情飞扬起来,笑问:“原来是小兄弟呀。令姐现下如何了?”

尽管心里不爽,但目前人在屋檐上,再来他们姐弟也是他们所救,锦玉不得不放下先前的敌意,很是规矩地冲何天刚长揖作地,“承蒙大人出手相救,小子万分感激。请大人受小子一拜。”

何天刚见眼前的孩子一脸的稚气,但面容却生得俊俏,是人都是爱美的,当下多了三分好感,又见锦玉礼节周到,虽年纪还小,但却很懂礼节,不由更添了五分喜爱。不但与锦玉多说了几句话,还破例命人给他端了热茶,说是驱驱寒,以免着凉。

锦玉虽然不喜何劲爪牙那日的嚣张,但对何天刚却很有好感,也没过多推拒,接过丫头递过来的热茶,便恭身退去。

……

锦绣正在这边甲板上,见到弟弟回来,便问:“谢过总兵大人了吗?”

“谢过了,总兵大人说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还命人送了我一壶热茶,喝了驱区驱寒,还说等会子就送咱们姐弟回岸边。”

锦绣松了口气,笑道:“幸好咱们运气好,撞上的是总兵大人的船,若是别人,恐怕咱们姐弟只能泡在水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接下来,锦绣又四处找寻刚才那个拿衣服给她的丫环,问了船上的下人,都说不清楚,锦绣不愿在别人的地盘上到处跑,只能找来刚才那个主事的婆子。

那婆子便把那丫环带了过来,锦绣上前捉着她的手,说了好一番感谢话,然后又摸了几两块银子递了过去,“多谢姐姐出手相助,妹妹无以为报,这些只是妹妹的一点小意思,还望姐姐收下。姐姐这身衣服,就纯当送我好了。”

那丫环捏了捏手头的银子,面有喜色,她给锦绣穿的衣裳也只是总兵府给下人订做的,根本没有花她一文钱,就算这套衣服送她了,她回去再找妈妈给她另做便是,这银子倒是额外得的了。垫了垫重量,估计约有一二两,够她半年的月钱了。

拿人手软,那丫头对锦绣不再冷着脸,反而还说了好些客气话,甚至还给锦绣泡了杯热茶喝,说是去去寒,以免着了凉。

果然,银子真是万能的好东西,可以买一个陌生人的笑脸呢。

锦绣又问:“这是总兵大人的船,不知夫人和小姐是否也在船上?”

“夫人和小姐在另一艘船上。”

锦绣松了口气,她还真怕在这船上遇上何家母女,不然她情愿跳湖。

那丫环又建意锦绣去舱里坐着,因为外头风大。锦绣摇了摇头,说:“不碍事的,我身子壮得很。反正也快靠岸了。”

对方也就不再坚持,一个人忙活去了。

何天刚讶异地望着被下得乱七八糟的棋,对朱子权笑道:“贤侄可是有心事?”

朱子权不好意思笑笑,何天刚哈哈一笑,“刚才都还好好的,怎么转眼间就心不在焉了?”

“没什么的,就是一时提不起兴致罢了。”朱子权起身,冲何天刚道:“晚辈先告退片刻。”

“也罢,下得也够久了,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何天刚也起身,拍拍了他的肩,“你去顽你的罢,我去瞧瞧子昂。”刚才儿子何劲也被穆少清拉去下棋了。

等何天刚走后,朱子权这才拉住一个船上的水手,“刚才那对落水的姐弟被安顿在哪?”

……

锦玉靠在栏杆,四处眺望,这艘画舫很是宽阔,光甲板就有能容纳数十个人,这个高度望去,泰淮河畔的美景尽收眼底,岸边的灯红柳绿,湖面上那各色的灯船以及美伦美焕的画舫上传来的丝笔声乐,不愧为大周第一陪都,其繁华的景像,完全无法用语言形容。

锦玉也感叹道:“这些有钱人,真的好会享受。”对面不远的船上,主人正在宴请宾客,还有歌伎助兴,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伶人,无不是人间绝色。

锦绣笑道:“等你以后有了钱,也可以这般享受。”

锦玉哈哈一笑,“就算将来考取功名,做了官,也不会有这般排场。这些可都是银子堆起来的呀。那钟阁老虽说入了内阁,又身兼吏部尚书,听说年奉亦不过一千二百两,还要养活一大家子,如何够用?所幸底下人时常孝敬,否则,如何能养活一大家子。”

船上的下人大多不知道那对落水的姐弟,朱子权找了半天,总算有了眉目,一路来到后边的甲板上,这船身很大,足足有十二丈长,等他一路问过来时,紧邻甲板的一处小阁间里并没有人。最后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甲板上那两个叽叽喳喳说过没完的人。

这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船上早已被点了灯,只是甲板尽头被船仓下的灯光给映得反而有些模糊不清。

虽然看不清这二人的面容,但那一身总兵府下人的服饰却是异常明显。

朱子权眯眼,这总兵府的下人越发没规矩了,居然不在前边侍候着,居然躲在这儿偷懒。

锦绣丝毫不知道自己这身上总兵府丫环的衣裳,被人当作了下人看待,她对锦玉笑道:“等你以后做了官,同样会有人孝敬你银子的。”

一身总兵府小厮衣裳的锦玉皱眉,“那岂不成贪官了?”

“傻小子,有时候,清官比贪官更难做。”

“姐,这是什么意思?”

忽然一个冷冷的声音从身后响来,“那个,你,给我倒杯茶来。”

锦绣愣了下,转过头去,便见他们身后不远处,船舱下明亮的牡丹宫灯下,一男子立在灯光下,正负着双手,此人一身紫袍锦衣,腰带上垂着枚玲珑碧玉佩,腰间别着把宝剑,头戴冠帽,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目中无人又眼高于顶还得罪过她的朱子权。

朱子权见锦绣半天没有动作,不由沉下脸色,“叫你给爷倒杯茶来,你耳朵聋了吗?”

锦绣这才反应过来,敢情这人把她当作船上的丫环?

锦玉不悦地出声:“我姐姐不是你家的丫环。”

朱子权眯眼,这才看向锦玉,“你是谁?”

锦玉冷哼道:“你当然没见过我了,因为阁下眼睛生头底嘛。”

“锦玉。”锦绣轻斥,“休要与这种人见识。”

朱子权再一次眯眼,这才认出眼前穿着总兵府婢女服饰的女子,居然是王锦绣。

“是你。”朱子权不知道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有讶异,有不以为然,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雀跃。

锦绣冷色冷淡,看都不想看他一眼,对于这种眼高于顶又唯我独尊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无视,打从心里把他屏弃在外,这才是对他最好的报复。

朱子权果真满面不好看,上前一步,“你不在铺子里坐堂,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锦绣觉得与他说话简直浪费自己的唇舌,所以没有理他。

锦玉却不满他的质问,挑眉道“今儿是清明节,就准许阁下来游水,就不许咱们出来玩?”

锦绣拉住他,“少说两句,船要靠岸了。”

锦玉果然不再说话。

朱子权道:“咱们也算是老熟人了,王大夫就是这般对待熟人的?”

锦绣仍是不理会他,只紧紧盯着渐渐靠近的岸边。

一个小厮奔了过来,对朱子权福了身子,“朱爷,您也在这呀?可让咱们爷好找。”

朱子权没有出声,望着走过来的何劲,“晚饭就要做好了,正四处找你。原来九爷在这。”然后他也发现了锦绣姐弟,皱了皱眉,问道:“你怎么在这船上?”

第102章 再度落水

锦绣紧张起来了,这是人家的地盘,他老子救了她和弟弟,他又与自己有间隙,万一,这人心生报复,命人把他们再丢进河里怎生是好?

这时候原本冷清的后舱甲板随着朱子权与何劲的到来,又来了一批下人,其中一个婆子上前飞快地看了锦绣姐弟一眼,陪笑道:“爷有所不知。刚才这对姐弟坐的船不小心撞到了咱家的船,落进了水里,咱们高总管慈悲,命人把姐弟二人救上船来,也请示了老爷,把他们送到岸边,咱们再返回去。”

何劲冷哼一声:“撞船?不小心?”他冰凉的眸子扫了宽阔的湖面,“我还从未听说过如此宽广的湖面,居然还要两船相撞的。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锦玉气得肺都炸了,正要反驳,被锦绣拉住,“何大公子说是就是吧。”她看向那名婆子,笑道:“再麻烦妈妈向总兵大人转达我的谢意。”

那婆子颔首笑道:“一定,一定,这马上就要到岸了,姑娘和公子走好。”这婆子也是不屑这对姐弟的,也和何劲一样的想法,好端端的撞上总兵大人的船,肯定有所图谋。但这对姐弟上了船后一直安份守已,一直呆在甲板上,哪儿都没去,也就放下了戒心。又见姐弟二人虽只是小门小户,却是知道进退,姐姐端庄大方,弟弟机伶明事理,对他们倒也有几分喜爱。

船靠岸了,甲板上支出一个长长的三尺宽的木板伸向岸边,锦绣再一次向妈妈道了谢,先让锦玉上了木板,自己随后。

朱子权拳拳握着拳头,他再一次被无视了,这令从小到大受尽万般奉承的他极为不爽,虽然他平时候很讨厌那些奉承之人,可真要出现一个敢无视他的人,心里又怒火万丈,眼看锦绣就要抵达岸边,鬼使神差的,他从怀中掏出一颗金豆子,放到手上,指间使力,咻的一声,黄豆大小的金豆子闪电般射了出去……

……

锦绣只觉腿肚子有针刺般的疼痛,身子一歪,滚下了木板,摔向水里。

走到前边的锦玉尖叫一声,嘶叫一声:“姐!”他不会凫水,只好焦急地四处观望,所幸,这儿已是岸边,水位很浅,他跌跌撞撞地从岸边移下了水,才刚扶起锦绣,发现湖水红通通的,再看锦绣,额上撞了道口子,殷红的鲜血正汩汩地流着。

何劲目光一缩,在究竟是要去救,还是不救中徘徊着。

锦绣悲从心头起,哽咽道:“姐,你流血了。”

锦绣头朝下,摔到水里又碰到水底下的礁石,而这儿的水位已经很浅,浅水抵挡不住浮力,尖硬的礁石当场把锦绣的额头磕出了个血洞来,清凉的湖水瞬间被染成红色。

而岸上的婆子及水手也傻了眼,不明白好端端的怎会掉进湖里,还摔得头破血流。虽然有些心慌,却没有及时下去相救,到底非亲非故的。

朱子权也有一会儿的傻眼,他只是想让她落水里去吃吃苦头就成,哪想会造成这副局面,他犹豫片刻,正待跳下水去,但锦绣已经被锦玉扶了起来。

“锦玉,快带我离开这儿。”

锦绣捂着腿肚子,除去额头上钻心的疼痛,她的腿肚子也好痛,就像被针扎了一下,不对,比针扎了一下还要痛。

锦玉悲忿莫名,恶狠狠瞪了船上的人,一群见死不救的混账,他使出吃奶的力气,连滚带爬地把姐姐扶了起来。

朱子权这时候已跳下了岸,犹豫着要不要伸出援手,锦绣冷哼一声,没有理他,七手八脚地把锦绣拖上岸来。朱子权有些心虚地上前,何劲犹豫了后,也跟着上前。

打量锦绣的伤口,朱子戏柔声道:“不碍事吧?我去找些药给你抹上。”

锦玉冷声道:“少猫哭耗子假慈悲。”

而甲板上那婆子这时候也上了岸,一边作势帮扶锦绣,一边问:“哎呀呀,姑娘今日里可真是够倒霉的,这好端端的,怎么就掉进湖里去了?”

锦绣这时候额头疼得钻心,也没有力气与她说客套话,弱弱地道:“有劳妈妈关怀,我不碍事的。回去上点药就成了。”

朱子权越发愧疚,说:“我送你去药馆。”

“不用了,我自己就是大夫。”额上的血似乎停止了,虽然确实很痛,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的,不过现在头有些晕,她靠在锦玉肩上,缓了口气,这才道:“锦玉,你去租辆马车。”

“姐姐,你没事吧?”锦玉急得虎目含泪,慌手慌脚地从身上扯下一块布,捂住她的伤口,“你捂着伤口,我背你回去。”

锦绣摇摇头,“这儿离铺子还远着呢,还是去租辆车回去吧。”

“不行,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儿。来,我背你去找车子。”锦玉不由分说,背起了锦绣就走。十二岁的男孩子,还是有些力气的,锦绣也不重,锦玉心里忧心姐姐的伤,也不知道累,脚下生风,背着锦绣跑得飞快。

朱子权跟了几步,最终没能追上去,锦玉跑得飞快不说,他身上也确实没有金创药,再来,这儿地处繁华,他的马还拴在别处,一时半刻也牵不回来。就在这犹豫的时候,锦玉背着锦绣已消失在茫茫人流中。

“好端端,怎会跌进河里去?”何劲问。

“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朱子权回头,望了他一眼,“你怎会这么认为?”

他轻哼一声,目光有些阴鸷,语气不屑,“我以前那未婚妻就最爱使这些伎俩。”

朱子权很想说王锦绣不是这样的人,但见何劲神色不对劲,便咽下肚子里的话。

……

好不容易租了辆马车,回到铺子里,让人上了药后,伤口还有些隐隐作痛外,比刚才好得多了。锦绣恢复了力气与精神,这才发现他们姐弟衣服都还湿淋淋的,赶紧推锦玉去换衣服,为慎重起见,还让冬暖熬了暖姜汤给锦玉喝下。

冬暖一口气熬了两碗,端了其中一碗给锦绣,锦绣受不了姜汤的味道,不愿喝,“放心,我身子壮得很,不会有事的。”

冬暖逼着她喝,“不成的,一定要渴,若是染了风寒,可就折腾人了。”

“我是大夫,染上了也不怕。”

冬暖瞪眼,锦绣笑了笑,把碗放到一边,“放心好了,我没事。来,帮我瞧瞧,我腿肚子究竟被什么扎了,现在都还隐隐作痛。”

挽起浅蓝色的筒裤,露出白皙匀称的小腿,果然,一只腿肚上,赫然有一块黄豆大小的青印。

冬暖上了药后,问:“这青印是如何得来的?”

这时候锦玉也换好了衣服,闯进锦绣的闺房,连忙问起了白天在船上发生的事。

“姐,好端端的,干嘛掉进水里去了?”他沉默了下,又说:“刚才你说有人故意针对你,是谁?”

锦绣轻轻揉拦着青印,冷笑道:“这就是最好的证明。也是不知是哪个缺德的东西,居然与我过不去,不知拿了什么东西丢我,害得腿肚子一痛,就那样跌进湖里。”

锦玉立即就炸开了,嚷嚷道:“那个该死的姓朱的,分明就是他搞的鬼。”

锦绣道,“原来你也猜到他了。”

“什么猜,本来就是他。”锦玉别的本事没有,观察力还是很强的,当时他都已上了岸,正回头看着姐姐下船来,顺带扫了那姓朱的男人一眼,他便瞟到他紧紧地盯着姐姐,目光阴鸷,然后右手一动,姐姐就跌进了湖里,不是他还是谁?

锦绣也猜到是朱子权干的好事,但还不确定,如今听锦玉这么一说,那十之八九就是那混蛋了。不由苦笑,这些权贵人物呀,实在太无法无天了,以后见了此人,还是绕着道走吧。

下意识地摸了手腕,忽然发觉手腕空空的,不由“咦”了声,“我的银子镯子呢?”

锦玉看了姐姐空空的手腕,皱着眉头,“该不会掉进水里去了吧?”

锦绣仔细想了又想,实在记不起什么时候掉的了,“唉,或惜了,才赎回来不久的。”这对镯子是早过世的奶奶亲自给他们姐弟打造的,两对一模一样的镯子,如今七零八落的只剩下最后一只,现下又给掉了,虽然银镯子不值几个钱,可总是对逝去的奶奶的一片惦怀。

……

当天晚上,朱子权差了人来,送来了一瓶金创药,说是给锦绣治伤口的。

锦绣望着长方形红木镶金扣的小盒子里,躺着两个晶亮透亮的精美小瓶子,光这盒子,及这瓶子就能值些钱了,这金创药,应该是辽伤圣药了。

“麻烦转告朱爷,有劳朱爷牵挂,锦绣本人就是大夫,能自行处理伤口。实在用不着这名贵之物。还请拿回去吧。”

那小厮望讶然地望了锦绣一眼,说:“姑娘,这可是御赐之物,只有宫里头才有的。”

能随手拿御赐之物送人,这姓朱的身份已是昭然若揭。只是不知是哪方面的权贵。

“既是御赐之物,那就更不能要了。”锦绣说,“锦绣皮粗肉厚,如何用得上如此名贵之物,岂不暴殄天物?”

那小厮无耐,只得把东西领回去,临行前,还复杂地望了锦绣一眼,能拒绝他家九爷的礼物的人,这王锦绣是第一个。

那小厮走后,锦玉第一个乱出来,做了个“恶”的动作,“把人推下悬崖,又给救上来,就以为万事大吉了?哼,做梦。”

第104章 有人整

锦绣原以为自己身体壮实,就算穿着湿衣裳过了一两个时辰,也觉得不会有问题,哪想当天晚上喉咙就痒痒的,还拌随着发烧。这一回倒把她折腾惨了,又咳又烧还拌随着头痛,着着折腾了四五天才好。

期间,顾府也差人前来请锦绣过府给顾东临继续看病,锦绣知道了顾夫人的主意后,便借口生了病,只让蒋大夫前去。

快要中午时,蒋大夫回来了,还带回了顾府的两名下人,以及好些补品,对锦绣苦笑道:“顾世子一看不是东家本人后,便质问我,东家为何不去。我如实照说,世子担心东家,特意派两位妈妈前来看望东家。”

那两名婆子,一个穿着鸦青色碾绢比甲,一个穿深绛色缎面比甲,穿金戴银的,俱是体面人物。其中鸦青色衣裳的婆子开口道:“听说王姑娘病了,我家世子爷担心得不得了,原想坚持亲自前来探望姑娘,我家夫人生怕世子爷病还没大好,出来一趟加重病情,也加重姑娘的负担,这才差了奴婢二人前来看望姑娘。”

另一位妈妈说:“姑娘可好些了?”

锦绣笑道:“有劳二位妈妈关怀,不过小病罢了。吃两贴药就没事了,原本也没什么的,只是觉得世子也还病着,我若是再把病气过给了世子,那就罪过了,所以这才差蒋大夫给世子看病。蒋大夫医术也是相当不错的,有他给世子把脉,也是妥当的。”

“蒋大夫确是没话说,可我家世子爷的心思,姑娘又不是不知道,那可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呀。”说得一脸暧味。

锦绣却沉下脸来,“妈妈千万别胡说。世子在锦绣眼里,只是单纯的病人关系,除此之外,可就再没旁的了。”

那鸦青色的婆子愣了片刻,说:“可是我家世子爷对姑娘确是一片真心实意。”

“妈妈休要胡言乱语,我虽不是大家闺秀,可也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还知道廉耻二字怎么写。他不要名声,我还要呢。平白无故的就四处嚷嚷着喜欢这个喜欢那个,当我是什么了?”越说越怒,锦绣又厉声道:“麻烦二位回去转告顾世子,休要再破坏我的闺誉。若真的喜欢我,就拿出点实际行动来,先从顾府一步步跪到我父亲的坟前向他老人家请罪,若我父亲在天之灵能够原谅他,我还可以考虑考虑。否则,休要出现在我面前。冬暖,替我送客。”

那婆子不料锦绣如此气性,先是呆了呆,又觉锦绣太过清高,不由冷下脸来,“我说王姑娘,我家世子爷可是堂堂谨阳侯府的嫡公子,世代簪樱的世家望族。那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呀。姑娘可别因一时的气性,就把大好的荣华富贵给往往推呀。”

锦绣冷笑:“就是因为顾家身份高贵,锦绣区区草民,不敢高攀,也高攀不起,所以这才抱着仅有的尊严罢了。若是顾府连这都要剥夺,还不如找人来把我掐死算了。”

那婆子气惨了,却又知道锦绣目前是世子爷心尖上的人,不敢得罪太狠,只得在心里暗骂“不识抬举”,悻悻然离开。

锦绣又道:“还有,把这些东西统统都拿回去。顾家的东西,我可不稀罕,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若真是心有悔意,日后休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

之后数日,蒋大夫天天去顾府给顾东临诊脉,每回蒋大夫回来,都要向锦绣诉一番苦。

“……顾世子脾气可坏了,今儿瞧到是我,脸色一直阴沉沉的,好像欠了他银子不还似的。”

“今日里他又提起你了……”

“……我照着东家的话转告他,顾世子当场傻住了,好半天没有说话,那些丫环婆子四处奔走相告,说世子魔怔了,把顾夫人给引了来。”蒋大夫苦笑,对锦绣拱拱手道:“东家,这顾世子我是真的不敢再侍候了,还有顾夫人,唉,虽说顾夫人生得面若桃花,可我总觉得,此人比老虎还要凶猛,只要她眼睛一眯,我就忍不住双腿打颤。东家,我是真的不想再去了。”

锦绣说:“也罢,就不要去了吧,反正他的病也没什么大碍了。”

蒋大夫犹豫了一会,说:“那顾世子……我瞧得出,对你确实是有些心思的。东家真不肯给些机会?”

锦绣淡淡地道:“人家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蒋大夫,你也年纪一大把了,难道不明白婚姻都要讲究门当户对?”

蒋大夫摸摸鼻子,讪讪的,拱手说了句惭愧,他活了大把年纪却没能看透,想不到东家小小年纪却看得比谁都透,难怪能有今日成就。

……

顾府!

顾东临抓着个描金花卉瓶子,恶狠狠地往地上摔去,“你这个天杀的,锦绣那么脾性的人,居然会说出那种话,肯定是你们挤兑她了。是不是?”

两个婆子跪了下来,瑟瑟地解释道:“世子爷息怒,奴婢真的没有呀。王姑娘是您的心尖上的人,借奴婢十个胆子也不敢呀。”

“是呀世子爷,奴婢真没有说半句重话呀,可那王姑娘口口就是不肯同意,死不松口,奴婢也没法子呀。”

一身淡金色细绸长衫广袖的顾东临怒气冲冲地来回踱着步子,“少给我装蒜,你们什么德性我还不清楚?在小爷面前装孙子,在别人面前就充大爷了。仗着母亲的势,在外头作威作福,你以为我不知道?肯定是你们拿话挤兑她,所以锦绣才不肯再理我的。你这两个老杀才,看我不踹死你。”

“临儿,住手。”

顾夫人进来了,带着一身冷意。一身靛蓝缎面通袖长褙子,缀于额前亮晃晃地箍着孔雀蓝珠玉华胜,一身清冷的装扮,再加上冰冷的面容,使之平容增添了无数威严与疏冷。

“娘,您来得正好,这两个老杀才背着我挤兑欺负锦绣,您一定要替锦绣出这个恶气。”

“临儿,你也是个大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顾夫人冷着脸,对两个婆子使了记眼色,那二人如得赦免,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那王锦绣,你最好还是死了心吧。以前我还想着让她做妾,不过现在嘛,不说做妾,为奴为婢我都不会答应了。”

顾东临震惊,“为什么,娘?”

顾夫人冷着脸,哼了声:“你害死了王锦绣的父亲,弄得她家破人亡,你以为,她焉不恨你?”

顾东临垂头,“我,我会请求她原谅的。”

“原谅?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凭什么要让她原谅你?如果她抱着复仇的心思进了门,你可有想过后果?”刚儿子还是执迷不悟,顾夫人也来了气,“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想要王锦绣进门,除非我死。”

“为什么?”顾东临喊道,“娘,您明知我只喜欢……”

“临儿。”顾夫人拨高了声音,然后又缓和了语气,“你父亲今日里来了信,还问及了你的功课和骑射功夫,你瞧瞧你这阵子,功课可有长进?骑射可有练习?”

“……娘,您明知孩儿病了嘛……”

“病人就要有病人的样子。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成何体统。”

“我病情已经好了。”

“那好,既然病情好了,也该考虑你的终身大事了。”

“娘,我不要娶表妹,我只要锦绣。”

“放肆。”顾夫人厉喝一声,头上的凤凰展翅步摇垂下的珠子急剧晃动,“自古以来,儿女终身大事都由父母作主,岂有你置喙的余地?再再给我多一句嘴,我就写信告之你父亲,让他回来管制你。你父亲的手段,你可是想偿试?”

一想到严厉威严又毫不讲情面的父亲,顾东临黯了双眸,顾夫人以为他打消了主意,又温声道:“好了,你还年轻,又没什么阅厉,难怪要被那王锦绣给迷住。那女子有什么好的?一不温柔,二没才学,连个像样的家世都没,如何当得起顾府少夫人?你别被她的模样给迷住了,这天底下比她长得美的女子多得是。等你成亲后,娘再给你挑几个绝色的放到你屋里,保证把王锦绣给比下去。”

“我就喜欢锦绣,别的女人我统统不娶。”顾东临大吼,最后不顾形像地坐地上耍起了赖,“不让我娶,我就终身不娶。”

……

齐玄英是个非常优秀的弟子,在锦绣身边学了半年,医术便有了突飞猛进的提高,锦绣先教他的外科必备的入门本领全都学会后,锦绣又拿了张人体器官图给他,让他先好生摸索着,另外再拿猴子作解剖,以得到临床实践的本领。

周强,曾富贵是锦绣主要培养的助手形人才,这回跟着齐玄英做触剖时,吐得惨不忍,回到家中还恶梦连连。哭丧着脸对锦绣诉苦,说不想再干这行了,还是学些别的吧。被锦绣好言相劝,又进行了一番激励,这才勉强继续了下去。

锦绣这日去给某个富户看病,意外发现知府夫人也在此。锦绣上行施了礼,含笑道:“夫人,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安夫人笑得和谒,“托福,一切还好。”

安夫人生完孩子,恢复了还算苗条的身段,看起来没有之前那般庸肿,露出还不算差的脸。想必近来日子过得不算差。

给那名妇人把了脉看完病后,锦绣便起身,向安夫人告辞。安夫人却叫住她,说有话要与她说。

锦绣迷惑,不过仍是跟在她后头,出了内室,来到外头的花厅里,安夫人屏退下人,微笑着望着锦绣上。

“夫人,不知有何指教?”

安夫人笑了笑,指了旁边的一个墩子,“坐下说话。”

锦绣依言坐下,打量安夫人的神色,“我观夫人神色,可不像是有病之人。”

安夫人笑了笑说:“我没病。”

锦绣愣了下,“那夫人叫我来……”

安夫人放下茶杯,正色道:“与你实话说了吧,昨日里,顾夫人来找过我。”

锦绣心中一跳,疑目道:“夫人有话但请讲。”

安夫人望了锦绣好一会儿,忽然面露同情之色,“这金陵城,你还是别呆了吧。赶紧的收拾了细软,离开吧。”

安夫人叫自己来,无缘无故的让自己离开金陵城,锦绣不是笨蛋,立马就明白了什么,严肃地问:“是顾夫人要对付我?”

这女孩儿很是聪明,一点就透,安夫人道:“这个你就别问了,最好听我的,赶紧离开金陵吧。否则,接下来你若是发生了什么事,我也救不了你了。”

锦绣默然,平白无故的,顾夫人要针对她,难不成是与顾东临闹僵了,还是因为她拒绝做顾东临的妾室,所以那女人恼羞成怒,要对付她?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安夫人是怎么知道的?

要知道,顾夫人可是谨阳侯夫人,安夫人不过是四品知府夫人,二人地位相差悬殊,顾夫人要针对她,应该不会大肆宣扬得人尽皆知吧。

唯一的可能就是,顾夫人自恃身份,不愿自己动手,而是想让安知府出面来对付她。

想到这里,锦绣对安夫人道:“锦绣多谢夫人提点,只是想冒昧问一句,顾夫人好端端的为何要针对我?”

安夫人踌躇了片刻,定定地盯着她,“顾夫人也没多说,只对我说了一句,要给你些教训。”

那日,顾夫人登门,在她面前把锦绣骂得一文不值,最后说:“此等女子,害得我们母子不和,这种人,若是按我家侯爷的凛性,早就该铲除了。不过我顾家乃积善之家,也不愿把事做得太绝,只给些教训就成了。安夫人你自己看着办吧,事成之后,自有你的好处。”

安夫人一方面心动顾夫人许她的诺言,她丈夫安知槐已经做了三任知县,两任知府了。虽说无甚大功,却也无甚大过,按理说,理应早该升迁的。可偏偏,为官十多年来,也才熬了个四品的知府,想要晋升上去,谈何容易。若是顾夫人给些助力,那便事半功倍了。

但是,前程虽诱人,安夫人还不至于为了大好前程就泯灭良心。又觉得这王锦绣平白无故被顾夫人忌恨,也属冤枉,思来想去,总算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只要锦绣离开金陵城,她就算对顾夫人交了差,而锦绣,对她也会感激涕零。

锦绣面色变幻莫定,她好不容易才在金陵城站稳了脚跟,却因为顾家母子而功亏一篑。她与姓顾的,还真是八字相冲呀。

第105章 反击开始(一)

对安夫人好一番感激,锦绣告别此人,回到铺子里,坐到床上想了半宿,也理不出个头绪来,顾府是金陵地界最高度级别的权贵人物,想要整她,简直易如反掌,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可想要她就此灰溜溜地离开,又太憋屈了些。

晚上锦玉回来,锦绣也不打算瞒他,把顾夫人要为难她整她的事说了出来。

锦玉当场就气炸了,跳了起来:“那个天杀的,丧了良心的黑心妇人,也不瞧瞧,若不是姐姐你仁医仁德,她儿子早就没了,这回若不是姐姐施妙手回春之术,姓顾的早就翘翘了,她还恩将仇报,这个毒妇,老贱妇,恩将仇报,过河拆桥。”锦玉在屋子里气得团团转,一边破口大骂:“小爷长这么大,还从未遇上这种毒妇。不要脸,黑了心肝,烂了肚肠的老虔婆。”

锦绣心里也恨得要命,也不阻拦锦玉,只是等他骂够后,这才蹙眉道:“锦玉,你说咱们现在该怎么办?”锦玉十二岁了,虽说还是小孩子,但锦绣一直拿他当最亲的人来看待,以后还是家里的小顶梁柱呢,有了困难,大家一道承担,一起想办法,而不是她一个人承受。她没有那么坚强。而且,她也想听听锦玉的意见。

锦玉是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但身为读书人,也要有逆境生存的勇气与本领,否则,一味的给予安乐环境,对他的成长也是不利的。

锦玉呆了呆,自从父亲去了后,家里一直是姐姐作的顶梁柱。他从来没有操过什么心,就算先前已凄惨到三餐不济的地步,姐姐也从未让他饿过太狠的肚子。现下,发生了这样的事,姐姐又是这么无助,他又是家中唯一的男子汉,是得承担起男人的职责了。

“姐,你不要害怕。”锦玉坐到床沿,拍拍胸脯,“一切有我呢。那老毒妇咱们是惹不起,咱们总躲得起吧?哼,搬走就搬走。反正姐姐现在也存了不少的钱,天大地大,总饿不死咱们。”

锦绣感慨地道:“你也觉得咱们该搬走?”

锦玉挑高了眉毛,“她顾夫人是很厉害,可我王锦玉也不是任人搓圆捏扁的。”忽然锦玉想到了个阴险的法子,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姐,附耳过来。”

锦绣听完锦玉的计划,张大嘴,吃惊不已,“老天,锦玉,你才十二岁好不好?”居然想得出如此阴损的办法来。

锦玉冷笑一声:“是她不仁在先,就休怪我不义了。”

“锦玉,我不许你这么做。”锦绣捉着他的肩膀,“这种人,你越是求他,她真是要踩你。”

“踩?哼,也要她有没那个本事踩我。姐,若真的失败了,那时候咱们再离开也不迟。哼,今日我求他们,改日就是他们求我了。”锦玉冷笑着说,“我不过是制造舆论罢了,让整座金陵城的人都知道,这姓顾的一家子什么德性。”

……

翌日,锦玉双眼红通通地去了夫子那,整堂课都心不在焉的,被范夫子叫起来问课也牛头不对马嘴,夫子怒了,厉声责骂他,课堂上居然开小差,简直不能饶恕。

锦玉低着头,声音低低的,“对不起,夫子,弟子知错了。我不是有意不听课的。”

“不是有意,那就是故意了?平时候见你那么认真,怎么今儿个却这么心不一焉的。”范夫子缓下语气,对这个学生,他是打从心里喜欢的,聪明伶俐不说,难得不迂腐,举一反三,极为通透,虽年纪小,但人情世故方面却比较练达。只可惜,却是个寒门学子,将来想要出人头地,还得大加磨练。若是朝中有人,指不定就能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锦玉挤挤眼,强忍着心头的难过,故作坚强道:“没事的,夫子,请继续吧,弟子一定好好听夫子的话。”

范夫子望了他一眼,继续讲课,当讲道:“朝信堪忍胯下之辱,之后成就一番传业”之典故,锦玉再也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那韩信是男子汉,胯下之辱不过是暂时性的,可有些人,若是一时弯了膝,那就一辈子抬不起头了。”

范夫子讶然,问:“锦玉,你究竟怎么了?”

与锦玉坐同一排的钟闵也问道:“是呀,锦玉,我今日瞧你一直魂不守舍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锦玉胡乱地抹了鼻子,一脸歉然,“没事,多谢钟兄关怀,小弟没事的。对不住,夫子,是弟子失态了。夫子请继续,不用管我。”

范夫子深深看他一眼,不再说什么,继续往下讲去……总算熬到下堂,有短暂的休息时间。

钟闵问锦玉,“看你脸色很不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锦玉淡淡地摇了摇头,“也没什么的,只是想着,即将离开夫子和钟兄,心里难受罢了。”

“你要离开?”钟闵惊讶,“为什么呀?你在这儿呆得好好的。夫子也喜欢你,还收你为弟子。”

锦玉垂头丧气道:“我也不想离开的,可,若是不离开金陵,就有杀身之祸。”

钟闵大惊,“究竟遇上什么麻烦事了?你告诉我,说不定我能帮你。”

锦玉双眼一亮,望了钟闵清俊的脸,忽然又黯下脸色,摇了摇头,“算了,钟阁老虽说是泼天的人物,可那人却比钟阁老还要厉害,随便跺跺脚咱们姐弟俩就能被捏死。告诉了你也没用。”

钟闵被激起了无数的傲气,挑了挑眉:“哦,金陵城什么时候出现了如此人物,说来听听,指不定,我还能见识见识。”

锦玉却是死活不肯说,只是拱手感谢钟闵的仗义。他们姐弟惹出来的祸事,他们自行承担,哪能牵累无辜。

这样一来,钟闵更是不服气了,十五六岁的少年,又受父母师长器重,又没受过任何挫折,以前不管在京城,还是金陵,都是横着走的人物,就连昔日嚣张跋扈的平原伯府的二公子惹了他,现在都只能乖乖地龟缩在府里不敢再出来。非要追问锦玉,逼迫他们的人是何方人物。

锦玉勉强一笑:“多谢钟兄的关怀,不过这事儿很复杂,你恐怕也帮不上忙。还是不要给你增添麻烦了。”

经这住钟闵的连三追问,锦玉这才期期艾艾地道:“若是钟兄真要帮我,可否……借令尊贴子一用。”

“我爹的名贴?你要去拜访谁?”

“谨阳侯府。”锦玉说,“我这阵子天天往那边跑,连门边儿都没摸上就被赶了出来。那顾夫人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是真的想不到别的办法了……所以,只能请钟闵帮个忙,借令尊的名贴一用。”

钟闵挑了挑眉,心头一亮,“是谨阳侯府的人为难你?”

锦玉低头,不肯说话,只是紧紧咬着唇,一副咬牙切齿又憋屈的模样。

……

金陵城确实繁华,不愧为江南第一声色场所,那秦淮十里河畔,金粉楼台,鳞次栉比,画舫凌波,桨声灯影构成一幅如梦如幻的美景奇观。

其中一间叫天香茶楼的雅间里,朱子权正翘着二郎腿,毫无形像地歪坐在椅子上,正兴致勃勃地听着楼下说书人口飞横沫地说着锦绣药铺里的女大夫,眼高于顶,心高气傲,开罪谨阳侯夫人一事。

那说书人长着一张薄薄的嘴,手上的扇子开了又合,合了又开,说得精彩绝论,跌宕起伏。引得听众们听得如痴如醉。

“……那王锦绣胆子也太大了,居然得罪了顾夫人,顾夫人下了死令要整死这王锦绣。听说最近呀,王锦绣出个门也要被马车撞倒,幸好没什么大碍。可过了没两天,便有官差上门去,说王锦绣没有资格在金陵城行医,要封了她的医馆。那王锦绣没身份,没背影,不敢得罪官差,只好花钱免灾,去了知府衙门里向知府老爷磕头请罪,那知府老爷见她可怜,这才放过她。可就算如此,那王锦绣回家后,就给病倒了。”

众人一阵唏嘘,纷纷责骂那安知槐什么人不好欺负,偏要欺负人家一孤苦无依的弱女子。

“这也不能怪人家知府大人,是那王锦绣不识好歹。”说书人大声道:“你们有所不知,那王锦绣是因为开罪了谨阳侯夫人,所以谟阳侯顾夫人要给她些颜色瞧瞧呀。”

然后众人又问,这王锦绣小小一个大夫,怎么就得罪了顾夫人。

连在楼上喝茶的朱子权也忍不住被吸引了过来,疑目眺望楼下那说书人。

那说书人神神秘秘地说:“这个,说来话长。前阵子,谨阳侯世子生了重病,金陵城好多名医都束手无策,唯独这位王锦绣开了两贴药下肚就有了好转。顾夫人大喜,便让王锦绣天天登门给世子爷治病。”这说书人喝了一大口茶,不顾众人催促,继续慢条期理地讲道:“那谨阳侯世子爷在这王锦绣的医治下,没两天功夫,便好了大半,嘿,这可高兴坏了顾夫人。对王大夫那可是打从心里感激呀。”

有人问:“既然顾夫人感激王锦绣,那王锦绣又为何得罪了这顾夫人呢?”

“这里头确实还有另有隐情的,大家稍息息,喝口茶,请听我细细讲来。”

一群人又起哄骂着那说书的,有几个忍不住的又开始扔铜钱过去。那说书的喝了一大口茶,这才接着道:“就在谨阳侯世子病情已有好转之际,这顾夫人的一位娘家表姐,就在这时候携女登门拜访。你们可知道这顾夫人表姐是何方神圣?”

众人非常合时宜地问了出来。

“这顾夫人的表姐,可是江苏总兵大人的家眷,何夫人,朝庭钦封的二品诰命夫人。这何家大小姐,生得那个美若天仙……”省去几十字的形容,众人不耐烦了,又起着轰,让他快讲。

“那何夫人可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呀,端庄,大方,又非常注重名节,她去探望顾世子,发现顾世子的大夫居然是个女大夫,嘿,可就不高兴了。”

“啊,她为啥不高兴呀?”

“我说过,这何夫人非常注重女子名节,为人端庄持重,素有贤誉。她见这王大夫是个女儿身,觉得很是不妥,便指责王锦绣……”说书的轻轻喉咙,学着何夫人的语气,皱着眉,拿着腔,作着势,“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就这样抛头露面与外男接触,可是有失体统呀,更是有违闺阁女子的训诲。”

众人哗然,有说好的,也有说不好的,正面的说王锦绣一个女流之辈,这样抛头露面,确实有伤风化,但也有人抱反对态度,人家姐弟孤苦伶仃,又没个亲人帮衬,不靠医术吃饭还能靠什么?

众人议论了半天,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时间讨论得激烈,忽然有人大喝一声:“说书的,接着往下说呗,接下来呢?那王锦绣是羞愧死,还是不痛不痒?”

楼上的朱子权也来了兴致,忍不住放下腿来,身子倾了出去。

“那王锦绣刚开始还强撑着镇定,说自己无依无靠,无亲无故,难不成,为了这些所谓的世俗礼仪,就活活饿死不成?”

众人点头,也觉得人家说得有理。这女子名声重要,但肚子更重要呀,连肚子都填不饱了,还屁的名声呀。

这些老百姓都是生活在底层的普通人物,对于那些官宦之家的闺阁礼仪那是一方面带着敬畏之心,另一方面又颇不以为然,但他们本身却是比较宽松的,因为贫困姑娘家,哪里能够像大家闺秀那般娇养,照样上山下田,抛头露面,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那何夫人又说,你这番作派,日后可就难找婆家了……”说书的口齿伶俐,并且记忆极好,活灵活现地把何夫人与王锦绣的对话基本还原,最后王锦绣略占了上风,那何夫人便说了句“到底是混在市井的,这嘴巴就是利索”时,众人不大爽了,“那何夫人还瞧不起咱们这些市井中人呀?还端庄大方,大家闺秀呢?就这么点见识?我看呀,差不多就我家老太太那水平了。”

第106章 反击开始(二)

众人轰堂大笑,又七嘴八舌地声讨起何夫人来,完完全全一边倒地申授王锦绣,人家小姑娘抛头露面,靠医术挣钱,一不抢,二不偷,行得正,坐得直,她凭什么说三道四?抛头露面,有失体统,将来婆家会嫌弃,经常混于市井,将来可找不着较好的婆家,这不明摆着嫌弃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嘛。

那何夫人更恶毒的是,居然还规劝人家小姑娘把药铺关了,不要再给老百姓看病了,否则有失身份,沾染了一身污秽腌赞之气,那样就更难找着婆家。

大家听听,这是人话吗?他们老百姓不是人呀?那何夫人凭什么瞧不起人呀?

又有人义愤填膺地说王大夫坐堂问诊,收费极低,大部份穷苦老百姓都能看得起病,若按这何夫人的意思,王大夫真要关了药铺,那他们找谁看病呀?这何夫人真的太心狠了,居然为着不着调的破规矩,居然怂恿人家小姑娘不要给普通老百姓治理病,这人真的太毒了,太令人气愤了。

然后大家一个劲地骂那何夫人嫌贫爱富,为富不仁,装腔作势,拿鸡毛作令箭,等等……

那说书的眼见大家说得差不多后,这才继续道:“那王锦绣听这何夫人越说越不像样,心里委屈着呀,最终,可她是个刚强的,不想在这此人面前露了怯,便说了句‘夫人说得对极了,小女子知道该怎么做了。’”

“然后呢?”众人吼道。

说书的清咳出声,说自己内急,也去方便一下。众人恨得牙痒痒,瞪着说书的背影,恨不得瞪出个洞来。但也知道这人性子就如此,也不敢催得太急了,只能趁说书的方便之际,纷纷猜测着王锦绣会说什么样的话。

有的猜是厉言反驳回去,让那何夫人下不了台。

有的也说这王锦绣肯定被说得羞忿难当,干脆捂着脸哭着离去。

朱子权也来了兴致,问师爷穆少清,“先生,你觉得那王锦绣会如何反应?”

穆少清呵呵一笑,“我个人觉得呢,应该是顺着何夫人的话,不给顾世子治病了。”

朱子权闷了一下,忽然闷笑出声,“嗯,不错,这才是真正的以牙还牙。”

那说书的出来了,继续装腔作势了半天,这才讲道:“那王锦绣也觉得何夫人说得很有道理,于是,决定,从今往后,不再登门行医。”

众人“啊”了一声。纷纷大声叫好。老百姓看病就得去药铺里排队等上半天,权贵人物就可以任意插队,任意叫走大夫,虽然心中不爽,但没办法,谁叫人家有银子。但这王锦绣这番话却是大大涨了他们的士气呀,实在太过瘾了。

朱子权哈哈一笑,对穆少清道:“先生果真料事如神。”

穆少清微微一笑,一脸的虚怀若谷,“九爷过奖了。对付这种总爱拿大帽子扣别人脑袋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踩他的痛脚。让他自打嘴巴。”

朱子权继续大笑起来,“从京城出来一直到现在,都还未像现在这般痛快。那女人可真够狠的呀,不但将了那何夫人一军,还使得顾夫人与何夫人给耗上。一石二鸟,毒呀,妙呀。”

师爷微微地笑着,“对付这种人,就该如此。”

“嗯,受教,受教。”朱子权呵呵一笑,捧着茶继续听。

“……那王大夫回去之后,顾夫人可就慌了神,再也顾不得贵夫人的矜持,又是赔礼,又是道歉,好话说尽,这王锦绣这才勉强同意给顾世子看病,那王锦绣说,身为医者,救死扶伤本是天职,我若是顾忌名声,就不会做这一行了。可做这一行,便顾不得名声了。不过为对得起医者这个身份,名声又算得什么?”

众人拍手称好,纷纷夸王锦绣品性高洁,有医者风范。而那何夫人太过阴损,又太过迂腐。那顾夫人却受无妄之灾,着实可怜。

但也有人不以为然,“若那顾夫人当真可怜,那何夫人指责王大夫的时候,她为什么不吱一声?依我看,这顾夫人心里也和何夫人想法一个样,哼,这些有钱人,都一副德性。”

“可怜王大夫,不顾名声救治她儿子,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可怜。”

众人这时候也觉得那顾夫人也不是东西了,人家姑娘好心给你儿子看病,在你府上受欺负了,你屁都不吭一声,这算什么呀?狼狈为奸呢。

“你们或许不知道,那王锦绣在清明节那天,给病下了。”

说书人又给停了下来,那朱子权恨不得把那老头儿抓来暴打一顿,专门吊人胃口。

直到有人受不了又丢了几个铜钱出来,说书人这才继续开口道:“王锦绣病倒后,人家也是一片好心,怕自己把病气过给了顾世子,更何况,将军还不差饿兵呢?人家王锦绣都病下了,你顾夫人再怎么说心疼自己的儿子,也要体谅人家吧?更何况,人家还让铺子里的另一个大夫给顾世子瞧病,嘿,可惜人家顾夫人不稀罕呀,觉得这王锦绣瞧不起她呢,不把她儿子的病放眼里。这不,等顾世子病好了,就给小鞋穿了。”

众人无限唏嘘,很是愤懑,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种人。

朱子权侧脸,问穆少清,“师爷,你信么?”

穆少清挑眉,淡淡一笑:“信,如何不信。”

朱子权讽笑一声:“这说书的好像自己亲眼见到似的,难不成,还有人给他讲这些高门大户里的阴私?那何夫人与王锦绣说的话,他还在场不成?”

就在这时,那说书的被问及,他是如何得知这些事的,那说书的回答:“前儿个,去张记酒庄里打酒,遇上总兵府的两个婆子,那两个婆子一个说,哎呀,那王锦绣不识好歹,这下要倒大霉了。当时我心里一惊,我也听说过王锦绣的大名,便悄悄了跟上去,听了一会子壁角,原来,这两个婆子对自家主子的行事也是颇不满呢,把那日何夫人说过话全都说了出来。”

众人恍然大悟,然后又有人问他,顾夫人要给王锦绣穿小鞋,他是怎么得知的。

说书的很是不屑地道:“你们一个个的,闭耳塞听。前两日,我在西角边儿买包子的时候,便遇到两个小哥儿,那年纪较大的一直在安慰那年纪小的,说什么‘不要太过灰心,那顾夫人想必不是那么心胸狭隘的,那顾世子的病可是你姐姐给治好的,她感激都来不及呢,如何还恩将仇报,我看这其中有误会。’然后那王锦玉就说:‘不是的,是我姐姐亲自听了侯府一个婆子的通风报信,说顾夫人很是恼恨我姐姐在给顾世子治病期间三催四请的,简直不把谨阳侯府放眼里,趁顾世子病好后,就要发作了。那婆子是顾夫人的心腹,这事儿还会有假吗?听说为此顾夫人还已找上了知府夫人,要说给我姐一点颜色瞧瞧,那婆子还特是提醒我姐,要我姐姐赶紧趁最离开金陵,否则就有灭顶之灾。’那年纪较大的少年很是气愤,骂了顾夫人一通,然后安慰那小少年,说让他不必忧心,他让他的父亲去与顾夫人交涉,他父亲好歹也是个官身,想必那顾夫人会给些薄面。”

众人一听,便信了七八,纷纷指责顾夫人太过为富不仁,这样欺负人家姐弟,实在是令人难以忍受。

那说书的还说,“何夫人编排王锦绣,以至于王锦绣一时气愤,所以一走了知。后来顾夫人确实三催四请才把王锦绣给请了过去,之后又有两次,王锦绣确是因为种种原因没有亲自去给顾世子瞧病,而是遣了铺子里的另一个大夫。估计那顾夫人就怀恨于心,但她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为了对付一个小小的大夫,又何需自己出手,于是又找上知府夫人。而她身边的一个婆子于心不忍,便偷偷地递了话给王锦绣,要她小心行事。王锦绣听说吓得六神无主,之后锦绣药铺确实发生了好些奇奇怪怪的事。她弟弟一筹莫展,还想天真的去向顾夫人磕头赔罪,可惜连顾府的门都没摸着就被轰了出来。最后连王锦玉的同窗,也就是钟阁老的次子钟二少爷看不下去,请了钟阁老本人亲自出面,携了王锦玉一道去了顾家。我听说,那王锦玉当场就给顾夫人磕头,还把先前得的诊金全给还了回去,只求她放过他姐姐。”

众人无不愤慨,纷纷骂着,“这世上怎么还有这种人?明明就是他们狗眼看人低,如今还倒打一耙,这些权贵当真是礼人命如草芥呀。”

朱子权问穆少清,“堂堂谨阳侯夫人,就这么点心胸,你信吗?”

穆少清沉默了会,反问:“那九爷觉得,堂堂侯府夫人,应该有什么样的心胸?”

朱子权被问住了,他想到了京城里的鲁国公夫人,一个小沙弥不小心弄脏了她的衣裳,便被鲁国公夫人给令人杖责四十。若不是有旁人求请,那小沙弥恐怕性命难保。

堂堂国公夫人都如此狠毒,那么侯府夫人为什么不能心眼狭小?

“可我仍是觉得这里头透着古怪。按理,那王锦绣救了她儿子,她再如何的恼恨王锦绣不识抬举,也不致于如此行事吧?这要是传扬开去,可是要被戳背梁骨的。”

穆少清笑了笑:“若是人人都有九爷这般知廉耻,识荣辱,那这个世间就太平了。”

朱子权默然无语,轻敲桌面,耳边又听到一句话:“……前阵子听说染了风寒还没好完,这回又受如此惊吓,这小姑娘怎么如此多灾多难……”

他坐正身子,往楼下望去,打了一个侍卫吩咐:“你去问问,那王锦绣什么时候病下的。”

“是。”

不一会儿,那侍卫回来,说就是清明节那天。朱子权呆了呆,心下有些愧疚,忽然觉得,那顾夫人处处针对王锦绣,他也要付大半责任。

第107章 气炸了的顾夫人

朱子权一向最是痛恨那些仗势欺人欺人的,所以对于锦绣生病进而惹恼顾夫人一事,很是自责,当下决定,去探望王锦绣。

呃……如果她态度好,恳放下身段求他,他可以出面让那顾夫人乖乖的不敢轻举妄动。

想到那小女子对自己卑躬屈膝感激涕零的画面,朱子权心情大好,加快了下楼的步伐。

下了楼来,跃上马,他停顿了下,对身边的侍卫吩咐:“去,彻查顾夫人与王锦绣之间究竟还发生了什么事。”他仍是不肯相信,顾夫人会没品到为这么点小事与一个小姑娘过不去。

朱子权来到锦绣药铺,铺子里正常营业,三名坐堂大夫正有条不紊地给病人看病,从病人排队的多少可以看到,那个年轻男子医术是三人中最高的,其次就要数左边那个老大夫。

曾富贵笑着问朱子权:“这位爷,您是来抓药,还是看病?”

“你们东家呢?”

“我们家东这两天身子不爽利,正在休养。不知爷找我们东家所为何事?”

“也没什么……”这时候朱子权却有些打退堂鼓了,他与王锦绣并不熟识,这样贸贸然前来,也有些于礼不合。

曾富贵又笑问:“那爷要坐一会儿不?”

“不了。”忽然有些泄气,一时兴冲冲的来,又灰溜溜地离去,真是见鬼了,他这是怎么了?

带着郁闷的心情出了锦绣药铺,上了马后,却一时没有动作,身后的侍卫不敢催促,只得捱着耐心等候主子下达命令。

过了好半晌,田大山才听朱子权冰冷的声音,“大山,回去叫穆先生持了我的贴子,去知府衙门一趟。”

“是。”

“告诉穆先生,在不曝露我身份的同时,他应该知道该如何做。”

“是。穆先生不会让九爷失望的。”

……

安夫人命人拿了贴子去拜见顾夫人,得到回复后,这才急匆匆地进入侯府,被安排在顾夫人平时候待客的偏厅里。得到同意后,

到底只是无品秩的下级官员家眷,而顾夫人却是一品诰命夫人,安夫人等了足足有两盏茶的时间,才见到姗姗来迟的顾夫人。

今天的顾夫人一袭姜黄色贡缎宝相花小竖领通袖褙子,下身绛红色裙裾的牡丹刺绣马面裙,那精美绝论的刺绣令安夫人微微缩了缩眸子,金陵是繁华地府,身为知府的丈夫却没敢贪墨太多,主要是五省巡扶衙门也设在金陵城,那巡抚是个清廉的,安大人受了上一任的惊吓,不敢有太多动作,是以,她堂知府夫人,穿的只比普通人家好上一些罢了。

再与这顾夫人这么一相比,高低立显,人家戴着金色丝带拴红宝石齐眉勒,头上插着朝阳五凤挂珠叉,斜插一支赤金打造的双画眉鸟垂蓝宝石金步摇,顾夫人肤白貌美,再被华贵珠饰衬托,更是显得富贵逼人,通身的雍容之气。

安夫人施了礼,各自就坐,安夫人屁股只沾了点点椅面,上身微微前倾,这是对上级夫人的标准坐姿,恭敬,谦卑。

顾夫人则随意坐到主位上,喝了口丫头递上来的茶水,很是和气地问:“安夫人找我有事?”

安夫人身子越发向前倾了,“夫人,您的吩咐妾身也照做了,神不知鬼不觉的给那王锦绣制造了几起事故,这回还准备下个重料,谁知,外头却在口口相传,说,说夫人您……”

顾夫人沉了脸色,问:“说我什么?如实讲来。”

“是是,外头都在大肆宣扬……”安夫人把外头的传言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顾夫人脸色已变得铁青,凶狠地盯着安夫人,“好端端的怎么传得这么难听?还成了说书的下贱胚子的笑料。究竟是谁干的好事?”

安夫人吓了一跳,连忙道:“夫人,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呀,我可是一个字都没透露的,是那说书的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说是夫人身边的一个妈妈传出去的,哦,对了,那说书的是听了总兵府的两个婆子私底下的嘀咕,这才添油加醋的大肆宣扬。”

“总兵府?”顾夫人眼里闪过戾气,单掌垂击了檀木椅子上的扶手,恨声道:“净涵那个蠢货,怎么就有那些个嘴上没把门的奴才?”

安夫人也百思不得其解,“可不是,那天我听说此事后,还特意把那说书的给叫来问了个仔细,人家说得清清楚楚,夫人要对付王锦绣的事,是贵府的一个婆子传出去的。而何夫人对王锦绣说过的那些话,也是由总兵府的两个婆子传出去的。”

顾夫人咬牙问:“当真?”

“真的,我不敢欺瞒夫人。”

顾夫人气得脸色铁青,该死的,她这些年来良好的名声就被那该死的说书的给毁了,真是岂有此理,他好大的胆子。

安夫人小心翼翼地瞟了顾夫人的脸色,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夫人,我还听说,那钟夫人还亲自携了王锦绣的弟弟前来求请,可有此事?”

一提这个,顾夫人更是气得七窍生烟,想着前日王锦玉那竖子,居然一来就对自己苦苦哀求着,口口声声说请她高抬贵手,放他姐姐一马,他愿意把之前她支付的诊金如数归还,只求她不要再计恨他姐姐的无心冒失,还解释了一大堆,他姐姐并不是有心不来给顾世子诊病,实在是那两日确实病下了,因为掉进河里,以至于着了凉,总兵府的何大夫可以作症。为怕病气过给了顾世子,这才遣其他大夫。但她仍是很关注顾世子的病,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也断不会随意遣人来。

最后,又声音哽咽,说他姐姐先前出门被车撞,后来屋子里差点被毒蛇咬,再来饭菜里吃到毒,好端端的也有不相干的病人来闹事……他姐姐已弄得精神憔悴,惊弓之鸟。他身为弟弟,实是不忍心,只能抱着丁点希望特意恳求她高抬贵手,大人有大量,放他姐姐一马,他可以把先前她给的诊金如数归还。

当着钟夫人的面,被王锦玉这翻看则求情实则告状的事儿一闹,顾夫人气惨了,当然不承认是自己干的,王锦玉这小八糕子,居然又说只要她肯放过他姐姐,他可以把所有的身家财产全给顾夫人,只求顾夫人放他姐姐一马。

顾夫人气得双眼发黑,钟夫人面色越发不豫,最后实在不忍见锦玉如此低声下气,把锦玉扶了起来,冷冷地甩下一句:“顾夫人好大的威风呀。得,这事儿还真不能这样私了,我看,还是请我家老爷出面,给御史台出点料子吧。”

顾夫人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她动用权势逼迫一个小小孤女的事,若是被御史知道了,谨阳侯府可就没好果子吃,尽管这只是无中生有的事。

顾夫人拦下钟夫人,好言好语地安抚了一通,又对锦玉说了好些好话,但锦玉却摆明着不信,“不是你干的,还会有谁?整个金陵城,除了谨阳侯府权势滔天外,还能有谁这么明张目胆?再来,我姐姐一直积善行德,可从未得罪过任何人。除了夫人您外,还能有谁?夫人,既然敢做,为何不敢承当呢?”

顾夫人气得恨不得一巴掌把他打飞,但当着钟夫人的面,却只能打落牙齿血吞,并堵咒发誓,绝对没有针对锦绣。

顾夫人长这么大,还从未如此憋屈过,只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等钟夫人走后,狠砸了一层子的东西。唯一想到的就是安夫人嘴巴不严,把此事给泄露了出去。正想找安夫人算账,谁知她带来的消息却更令她恼怒。

事情怎会发展成这样?

顾夫人横了安夫人一眼,“这事儿,真的不是你说出去的?”

安夫人堵咒发誓,直说她是真的秘密进行的,谁知才刚进行了一半,外头就传来了这么些消息,她为怕引发民忿,这才不敢有所动作,只能先来请示顾夫人。

顾夫人问她:“你究竟干了些什么?”

“妾身先是派人去警告她,让她早早滚出金陵城,否则有她的好看。她不听,妾身这才使了些伎俩……”说出来的话倒与王锦玉有八成相似。顾夫人撤下疑心,只能让安夫人暂且不要轻举妄动。

安夫人迟疑地盯着她的神色,面色不安:“夫人,当真就此罢手?”

顾夫人面色疲惫,揉了揉太阳穴,“不然呢?算了,反正已经给了她些教训了,就此罢手吧。反正我也不是那种心胸狭隘之人。”

安夫人心里撇唇,你若是心胸宽阔,还需做这些阴损事?不过嘴上却把顾夫人给夸了一通。

顾夫人也有些后悔,她是被儿子的一意孤行给气糊涂了,那王锦绣虽说可恶,却也是无辜的,她却把气撒在她身上,确实不应该。

想她活了三十多年,从未做过一件坏事,如今才做这么一件不算坏事的小事,就给弄成这副局面,看来,她确实不是做坏事的料。

安夫人又说起了何夫人的事来,“夫人,前阵子,总兵府的何夫人也曾来找过妾身。”

顾夫人正是一肚子暗火没地方发呢,闻言冷声道:“她找你做甚?”

第107章 气炸了的顾夫人

安夫人一脸为难,又一脸气忿,“那何夫人与夫人倒是想到一块了,都要妾身给那王锦绣点颜色瞧瞧。可,可是……”

“可是什么?”

安夫人面有难色,“何夫人却说,她只是奉您的命令来找妾身,要妾身给那王锦绣点厉害瞧瞧,最好把此人给逼出金陵城。妾身当时就糊涂了,夫人您头日才来找过妾身,这第二日何夫人也来了,还指明说是奉您的主意,这可真让妾身难办了。”安夫人喏喏地望着顾夫人,小心翼翼地道:“夫人只是让妾身给那王锦点颜色瞧瞧,可没说过要把人家给逼出金陵城呀。可何夫人却要妾身如此行事,实在是费解。”

顾夫人面色变了数变,过了好一会,她冷冷一笑:“你当然不知道她的想法,我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哼,果真是我的好表姐呀。”顾夫人这时候也顾不得生那王锦绣姐弟的气了,这会子所有的怒气都集中在何夫人母女身上,直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顾夫人让人下去查,把那日陪同在屋子里的一干下人全揪了出来,一个个地审问。她见安夫人仍是不肯走,不由心下不满,真是个没眼色的,难怪自己的男人做了三任知府仍是没得到升迁。

安夫人也知道顾夫人对自己不满,但她却不怕,因为她又有了新的靠山,她微微欠了欠身,“还有一件事,不知对夫人您当讲不当讲?”

顾夫人见她神色郑重,心下跳了跳,沉声道:“说!”

安夫人微微挪挪了屁股,尽管这儿没有外人,看仍是压低了声音道,“那个,昨儿个,有人持了王阁老的拜贴,特意前来见我家老爷。那人语气甚是不客气,只说了一句话,‘听闻金陵城权贵云集,一个个都把自己当土黄帝了,果真是厉害呀。’然后又对我家老爷说,要我家老爷转告妾身,再由妾身转告夫人您一句话。”

顾夫人心头一跳,“什么话?”

安夫人学着那人的语气,“我家主子说了,小小一个侯府我还不放眼里,再敢欺辱我的救命恩人,我就让尝尝家破人亡是什么滋味。”

明知安夫人只是负责传话而已,但那脸上的狰狞却让顾夫人当场吓白了脸。

堂堂侯府,世袭勋贵,侯爷又领着差事,居然还让人如此赤裸裸的威胁,那人究竟是什么来头来着?

……

安夫人离去后,顾夫人一时心烦意乱,她恨表姐的暗地里使坏,自私自利,又恨自己,脑子被门撞了,怎么就给整出这么个馊主意?现在可好,弄得自己都下不了台了。还让表姐给栽赃陷害,真是岂有此理。

如今还让厉害的大人物给惦记上了,惊惧,愤怒都有,心烦意乱至极。

偏偏,在这时候,门房上的人还差人来说姨奶奶来了,人已经进了垂花门,往内院里走来。

顾夫人一肚子火正没地方发呢,闻言忍不住冷冷一笑:“我正要找她算账呢,她倒好,自动找上门了。”

……

总兵府里,穆少清对朱子权道:“事情查得差不多了。九爷需要听吗?”

“你说。”

朱子权正把玩着手中的玉佩,这块玉佩可不是平常人敢拥有的,只要不笨蛋的人都知道,拥有这枚玉佩代表着何等身份,偏偏,那小丫头居然毫不识货。就是不知她是真的不识货,还是装作不认识。

一向骄傲惯了的朱子权不去猜想锦绣为何会装着不识货,他一心认定,那粗俗无礼的小丫头就是个没眼光的人,所以才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无视于他。

穆少清道:“事情起因是顾夫人给世子顾东临说亲开始,顾夫人瞧中了总兵何大人的长女,就是何大小姐。”

朱子权略有意外,看了穆少清一眼,轻笑一声,“我想,那纨绔子肯定不愿意了。”

穆少清意外至极,“这事儿除了侯府的人外,外人根本无从知晓。九爷如何知道这事儿?”

朱子权撇唇,“这个你就不必多问,继续说吧。接下来呢?”

“接下来嘛,顾夫人才知道顾东临喜欢上了那个锦绣药铺的老板王锦绣。”

朱子权毫不意外,去年在那茅屋里他便看出来了,心里暗暗发笑,那姓顾的小子真枉了小霸王的绰号,眼光真不乍样。

“哦,然后呢?”他玩味地道:“顾夫人当然是不肯同意,我说的对吧?”

“九爷猜得对,也不对。顾夫人是不肯同意王锦绣进门,不过却折衷的想了个法子,让那王锦绣做妾。”

朱子权嗤笑一声:“然后呢?”

“顾东临不肯,而何夫人母女当然也不肯。”

朱子权恍然,“我知道了。顾东临心里难过,就给气病了。然后顾夫人请了许多名医都治不好,只能找来王锦绣。而那何夫人母女生怕王锦绣得了顾东临的欢心,便当着顾夫人的面,指责王锦绣抛头露面有失体统,有违闺训,好让那顾夫人明白,王锦绣连做妾的资格都没有。是也不是?”

穆少清哈哈一笑,“九爷不去坐镇刑部实在埋没了。九爷说得一字不差,何夫人母女不但阻止王锦绣入顾府,还暗地里破坏人家小姑娘的名声,那日里,那小姑娘平白无故的居然出现在何大公子的院子里。便是何夫人母女设计的好戏。”

朱子权俊脸微沉,冷笑一声:“好呀,为了自己闺女,居然连自己的儿子都要设计。”也难怪何劲对自己的母亲那般不待见。

穆少清笑了笑:“九爷不必生气,反正她们也没占到便宜。谁知道这王锦绣还真够光棍的,两句话下来,就搁了桃子,干脆不给顾东临治病了,还弄得顾夫人与何夫人母女生了间隙。”

朱子权道:“可惜,顾东临病一好,就有人过河折桥了。”一脸的不屑。

“过河拆桥的人多了去,何止顾夫人一人?不过,这顾夫人还真够倒霉的,这事儿悄悄的做也就罢了,偏弄得人尽皆知,这下可好了,多年来的良好名声的就这样给毁了。”一脸的摇头叹息。

朱子权冷笑:“活该。这种沽名钓誉之辈,就要这翻整治。”

穆少清笑了笑,转移话题,“如今外界都在传言,因为何夫人母女从中挑唆,一边使得顾夫人不顾身份针对王锦绣,一边四处宣扬顾夫人的作做所为。我还听说,如今顾夫人与何夫人也闹起了红脸。顾夫人还扬言,从今往后,与何夫人断绝往来。”

朱子权放声一笑:“活该,这种阴损的无知妇人,早该受点惩罚。”

穆少清又道:“何夫人彻底惹恼了顾夫人,何大小姐与顾东临的婚事也就黄了。”他冲着朱子权挤挤眼,“说不定,顾夫人为了挽回她失去的名声,有可能聘娶王锦绣为顾东临的正妻呢。”

朱子权面色一僵。

……

锦绣从来不知道,她这个弟弟小小年纪,居然也会有如此心计,把那顾夫人整得里外不是人,还嫁祸给何夫人母女,让她们狗咬狗,听着外界的传言,想必就痛快。

顾夫人的威胁是消除了,可锦绣却担心起锦玉来。

锦玉才十二岁呀,怎么就有这么阴损的心计?究竟是天生如此,还是被逼出来的?

锦绣找了个机会叫住锦玉,沉着脸告诫他:“锦玉,这件事虽然咱们高枕无忧了,但日后可不能随意再用了。”

锦玉挑眉,正要反驳,被锦绣按住肩膀,“你听我把话说完。这件事,你做的很好,想得也很周到,并且做得天衣无缝。你借力使力,又来个移花接木之计,若是用在正途,就代表了正义。反之,却是心计深沉,心思狠辣了。不过,你小小年纪便能替姐姐出气,我还是非常高兴的。只是,你这一回,却是利用了钟家人对咱们的同情,我心里很是难安。”

锦玉原来不以为然的表情总算露出自责与愧疚,低声道:“姐,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不该这么利用钟阁老的。”

钟阁老为人如何,锦玉接触时间不长,不予置评,但钟阁老却不像其他病人家属那样,对于治好了儿子病的姐姐只需给了银子就完事,而是打从心里感激姐姐,并为了报答姐姐的救命之恩,还把他推荐给了范夫子。

就光凭这一点,钟阁老一家子,也是值得敬佩的。

这回姐姐被顾夫人欺负,他却是利用了钟阁老一家的善良与对他的同情,进而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顾夫人是堂堂一品诰命夫人,又是侯府夫人,而放眼整座金陵城,也只有钟阁老敢与之抗衡,所以这也是锦玉第一时间就找上钟闵的原因。

姐姐说得对他,他利用了钟闵的好胜心,又利用了钟夫人的厌强扶弱之心,最后还利用了范夫子对他的怜惜之意。他的出发点只是为了替姐姐出气,但不可否认,他确实是利用了一心一意对他的人。

锦绣又摸了他的头,轻声道:“不管如何,对咱们一心一意好的,我们只能以诚相待。虽说你是为了我,可也不能这样利用他们,那样,与小人又有何区别?这事儿就算了,下不为例,明白吗?”

锦玉点头。

锦绣又叮嘱道:“你以后还要考取功名,还要当官,官场上尔虞我诈,到处都充满着不见血的硝烟,你有如此心计,亦证明你有自保能力,姐姐也就欣慰了。不过,不管你要如何对付敌人,但有一点你要牢牢记住,不能利用对你好的人。明白吗?”

锦玉再一次点头,“姐姐的意思是,我不能利用对自己好的人,那,那些对我们不好的,总可以利用吧?”

锦绣愣了下,轻敲了他的额头,“贫嘴,敢与我耍嘴皮子。”

锦玉嘻嘻一笑,见姐姐没有生气,放下心来,眼珠子转了转,他确实不应该利用对自己有恩的人,但,那些对姐姐无理,还欺负过姐姐的人,应该可以拿出来利用吧?

第108章 有苦说不出的何夫人

“娘,该吃药了。”何秀丽端着药,来到床前,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端走,还喝什么喝,就这样气死算了。”何夫人这回是真的病了,并且病得还不轻。

从顾府回来后,她一口气没能憋住,生生吐了一口鲜血,吓坏了身边的人,何秀丽急忙找了大夫来,得出结论是怒火攻心所致。何秀丽并不知道母亲与姨母究竟生了什么争执,只知道从顾储回来后,母亲砸了一屋子的东西,然后病倒了,可没把她给吓坏。

如今养了两天,母亲脸色仍然很是难看,青中带灰,以及愤怒中又带着不甘和深深的怨恨,心头很是不安。

“娘,大夫说您这是郁闷郁结所至,只要喝了药,再把心胸放开,病自然便会好了……”

何夫人目光凶狠地射了过来,咬牙叫道:“你要我如何把心胸放开?你不知道那日你姨母如何指着我的鼻子痛骂……”忽然想到她目前除了儿女作依靠外,唯一的依仗便只有顾夫人了,心下又是委屈又是怨恨,捂着脸道:“这些年来,亏我对她那般掏心挖肺,到头来却这般对我。”

何秀丽咬唇,母亲与姨母之间争的争所,她并不甚清楚,只依稀知道,似乎是母亲对王锦绣把话说重了,以至于王锦绣搁桃子,差点误了表哥的病,这才让姨母对母亲心生怨恨。如果真是这样,这事儿还真怪不着母亲。

“娘,这事儿真的不能怪你的,要怪就怪那王锦绣,若不是她搁桃子,姨母如何会把气撒在您头上?娘您就想开些吧,等您病好了,再去找那贱人算账。”

何夫人哪能轻易就想开了的,那日顾夫人可没给她留任衙情面,连“下作,给我滚,以后永远不要再登门,府家没有你这样的亲戚”之类的话都骂了出来,甚至还牵扯到宝贝女儿,“你们母女打什么主意合着我不知道?你们母女以为全天下的人都是傻瓜?”

想着女儿与顾家的婚事就要黄掉,想着表妹对自己的痛骂,何夫人一口气又没能提上来,憋得死去活来,何秀丽吓得赶紧让人去请大夫,正兵荒马乱时,何天刚进来了。

何秀丽面色一喜,父亲已有多年不曾踏足母亲的房间了,赶紧上前抓着父亲的手,“爹爹,母亲病下了,大夫说很严重……”

何天刚大步来到床前,望着斜躺在床上的妻子,忽然一个巴掌掴了过去,“你这个专扯我后腿的贱人!”

……

这日里,何劲从外头回来,何夫人屋子里的大丫头喜兹兹地迎上去,“爷来看望太太了?”忽然发现何劲脸色铁青,吃惊不已,“爷可是心情不好?”

何劲望她一眼,没有理她,大步进入院子时,屋子里服侍的人赶紧施礼,“奴婢见过大爷。”彼此起伏的行礼问安声充斥着上房。

何夫人枕在贵妃榻上,一身淡青莲色的褙子,更是衬得脸色憔悴蜡黄,听到声响连忙抬头,望着儿子,勉强挤出笑容,“子昂,这个时候怎么也来了?”

何劲向母亲施了礼后,坐到母亲的下首。

何劲一身玉色映暗金莲花纹圆领长袍,衬得整个人稳重庄雅,郁积了数日的心情总算舒坦不少,一脸慈爱地问道:“成么清减了?丫头怎么侍候你的?”

“丫头们侍候的尽兴,母亲休要怪罪她们。”何劲盯着母亲,淡淡地道:“外头的传闻,儿子都知道了。”

何夫人脸色一白,一脸紧张与心虚,“子昂你可是听到了什么传闻?”不等儿子说话,又强笑道,“传闻而已,当不得真的。”

何劲点头,“自是当不得真的。”

何夫人微松了口气。想着那日丈夫不分青红皂白对她一通指责,还丝毫颜面都不给她不惜当着女儿及下人的面掌掴她,这让她连死的心都有了。偏偏儿子那时候又不在府里,她想让儿子回来给她做主都是不成了。

而丈夫似乎也知道她的想法,居然恨声威胁她,“别作梦了。就因为你这蠢妇干的好事,说过的好话,子昂的差事也让人给叫停了。你这个蠢妇,祸害我不够,连亲生儿子也一并牵累。”

何夫人只觉一阵天眩地转,儿子可是她的命根子与未来的依靠和希望呀。

“老爷,这事儿怎么成这了这样了?妾身真不是有意的呀……”

“不管你有意与否,如今外头都把你说成什么了,为富不仁,故作清高,卑鄙阴狠,目光短浅,固步自封,呆刻迂腐,刻板无礼,行事张狂……就因为你做的蠢事,害得子昂之前的事儿又被人拿出来说项,说子昂的前未婚妻之所宁愿自尽也不愿嫁到何家来,就是因为怕你这个不着调的恶婆婆刁难她。你听听,八百年前的事儿又让人拿出来说项,真真是气死我了。”

何夫人大喊冤枉,一脸怒火,“明明就是那贱人私下里勾搭娘家表哥,被子昂发现了这才羞愧自尽,如何怪得到我头上?”

“可是外人不会这么想。”何天刚恨恨地道,望着自己妻子的眼神,毫无温度而言,全是无尽的冷漠与厌恶,“你那兄长家的闺女我本来就瞧不上,成天一味的要死不活,是你死活要聘来做子昂媳妇,若非那贱人做出那下作事,子昂如何年过二十了说亲还这么困难?都是你这蠢妇。你有心扶持娘家我不反对,但为了娘家却拿自己儿子的终身开玩笑,你,不配做子昂母亲。”

何夫人被丈夫这番严厉指责弄得心力憔悴,想着在何夫人那受到的气,女儿的婚事告吹,视作唯一依靠的儿子又因自己而受牵连,又恨又气又悔,连死的心都有了,一口气提不上来,就那样晕死过去。

如今事情过去好些天,何夫人仍是没有从打击中恢复过来,她也不敢出去见人了,只能窝缩在屋子里,哪儿也不敢去,就连前阵子成王妃过寿她都托病没有前去。

如今,她最不愿最不敢见的儿子,却主动来看望她,这让她又惊又喜,还有更多的悔恨与心虚。

也不知儿子知道了多少,若知道了,又会怎生看待她这个母亲?

所幸何劲面上并没什么异样,见母亲脸色难看,也不过十来天没见面,人就瘦了一大圈,看起来极为憔,尤其身上那淡青莲色的褙子,更是衬得整个身子形犒枯木,不由皱眉道:“母亲受委屈了。”

何夫人捂着帕子,差点就痛哭出声了,心下感动不已,“好孩子,也难为你还一心向着我。”虽然这个儿子并不与她贴心,但在大局上还是很维护她的。这让她很是欣慰,也渐渐生出了些许底气。只要有儿子在,丈夫再厌恶她也不敢休她的。那些狐狸精又算得什么?

“子昂,这回娘可是受尽了委屈。”何夫人一脸悲忿地望着儿子,泪水又要落下,“你不知道,那杨氏有多可恨。仗着你爹的宠爱,居然作威作福到我头上了。还有你爹爹……”

何劲打断她的话:“娘,这些我都知道。一切的由头,全都是因那王锦绣而起,所以儿子特意过来给您出气的。”

……

锦绣药铺负责接待客人的小厮陪着笑脸对袁家的管事婆子道:“不好意思,从现在起,咱们锦绣大夫不再登门应诊,病人有什么病痛的,需得把病人带到锦绣药铺。”

那管事婆子不满地道:“我们奶奶可是金尊玉贵的人物,哪有亲自出门赶着让大夫瞧的道理?之前锦绣大夫不都是登门看病吗?为何现在不成了?是瞧不起我们袁家吗?”

那小厮陪着笑道:“妈妈这话可就折煞小的了。我们东家不是不肯去,而是……”一副面难色的模样。

“妈妈您有所不知,我们东家之前也是时常登门看病的,可总兵夫人却说这样有失体统,责令我们东家日后莫再如此。我们东家这才不得不定下此规矩。”

那婆子气怒不已,但总兵夫人她还是颇为忌惮的,小声嚷嚷道:“总兵夫人又不是县官里的大老爷们,管得未免也太宽了。”

小厮苦笑地拱了拱手,又是作揖又是赔罪的,“请妈妈海涵,我们东家是个女流之辈,前阵子因开罪了顾夫人现在都还没缓过气呢,若是再开罪总兵夫人,那这金陵城可就真没我们东家的立锥之地了。还请这位妈妈不要恼小的,回去请贵府大奶奶屈尊过来一趟。给您少些诊金也是。”

那妈妈哼了声:“咱们袁府还屈那么点银子吗?”

“是是是,是小的不会说话,小的该死。”小厮连连赔礼。

那妈妈心里有气,却又不便发作,总兵夫人她可惹不起,只得先回去把这事告诉了大奶奶再另作处理。

那婆子离开后不久,又有人登门指明要锦绣前看病的,都被小厮以“何夫人的道理”为由给打发了。有些人好说话,一听说少收诊金,也就不再计较,说回去把病人带来。遇上不好说话的,小厮就一脸为难地说“这是何夫人的命令”,他们东家哪敢不从?又把之前东家无意间得罪了顾夫人的事儿说了出来,然后耷拉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惹得那些管事婆子们于心不忍,纷纷回去又添油加醋地对各自的主子说了锦绣药铺的女大夫,不再外出就诊的原因。

何夫人紧紧拧着帕子,一脸的惊吓,“别别别,孩子,那王锦绣现下你可动不得。动不得呀。”

何劲呷了口茶,不以为然,“为何动不得?”

“现下外头传言甚嚣,你表姨母才动了那么一点点,就被传得那样不堪,如今也躲在家里生着闷气呢,却也不敢真拿她怎样。咱们若是再动她一根寒毛,保管那些不明就理的人就要说是咱们动的手脚。”想着丈夫的警告,何夫人只觉嘴里发苦,见儿子眉毛皱了起来,生怕儿子也随了她的脾气,动不动就要喊打喊杀的,连忙苦口婆心地道:“这事儿,虽然娘只是无心之过,但那王锦绣也太可恶了,居然拿我作晃子,宣布不肯再外出就医,生生将我一军,如今娘这心里也委屈的很……”想着丈夫的暴怒,顾夫人的痛骂,还有府里姨娘的讥笑,何夫人只觉胸口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该死的王锦绣,太卑劣了,她不过是出于好心提醒她,就让她这样给报复回来。

何劲语气森然,“娘如今被她坑得这样惨,娘就不想着报复回去?”

……

送走了一批又一批人,小厮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五月的金陵,天气已有些炎热了,长时间站在门口接待赔笑脸,口也有些渴了,等他进屋去喝了一大杯水后,继续守在门口。

等忙到下酉时初刻,铺子里总算消停,齐玄英喝了一大口茶,发现门口还立得笔直的人影,不由笑道:“锦玉,今儿是怎么了?干活这么带劲?”

原来,这个小厮不是别人,正是锦玉本人。他摘下头上的灰青色的小厮帽,嘿嘿地笑道:“当然带劲啦,有钱挣的活儿谁不带劲。”今天突发性疾病的人还真多,里头的半斤以及两个小厮都忙不过来,便把原本负责接待客人的小厮被派过去帮忙煎药去了。锦玉又逢耍假,便兴高采列地负责起接客的工作。忙上忙下,端茶倒水,亲切温和,又能说会道,把病人逗得喜笑颜开。

锦绣从里头出来,她现在已不需要坐堂了,在里头院子里,把一间仓库整理出来,打造成急救室,这两日正忙活着呢。又请人打造手术刀,输液管是没法子做了,只得让铁匠试图打几支注射筒出来,到目前为止,因技术以及器具有限,打造出来的针筒粗糙不说,针头实在太大,她本人看了都忍不住发怵,更别说打在人的肌肤里了。

而针筒可以慢慢摸索,可注射筒的器材就抓瞎了。这个时代没有塑胶,暂时还没找到可替代的材料。看来肌肉注射只能暂且搁置。

暂且把注射筒的事抛到一边,瞧了锦玉一身小厮装扮,忍不住笑了出来,捏了他的鼻子,“好玩吗?”

“好玩。”

“客人有没有被你得罪光呀?”

锦玉嘿嘿一笑:“我一直笑脸相迎,又是赔罪又是作揖,好话说尽,人家如何还能与我一个小孩子计较?”要计较也是找何夫人呗,与他何干?

锦绣当然知道这小子的目的,掐了他一把,柔声道:“好了,现在也没什么客人了,进去休息吧。”

姐弟俩进入后院,关了门,锦玉这才阴恻恻地道:“今儿个,我接待的那些人,大多数都没说什么,只有少数几个有些不满呢。”

锦绣问:“你可看清楚了,这些人,究竟是不满我拒绝上门看病,还是不满我畏惧总兵夫人的权势?”

“我又不是他们肚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不过,他们再怪姐姐没用,姐姐本来就只是升斗小民,畏惧总兵府的权势不敢再上门就诊,也是人之常情呀。他们恼恨姐姐,但更会恼怒何夫人。”

锦绣当然知道这里头的名堂,古代大多数大富人家,都自恃身份,都是让大夫登门看病的。一来衬托他们的尊贵与矜持,二来也是衬托他们与平头老百姓不同罢了。也只有贫苦人家才会登门看病。

如今,虽说她同意减少一半诊金,大部份富贵人家心里应该还是乐见其成的,就怕那些少数的顶级富贵人家心头不爽。

他们恼怒她是肯定的,但会更加恼怒使作俑者何夫人。这样的下场不外乎有两个,日后这些人不再找她看病,照样与何夫人交好。另外一种就是,来找她看病,对何夫人有一定的不满。

但不管如何,她把规矩立了出来,对她本人也是件好事。不必再把时间花在不必要的来回奔波里,也不必进入权贵家的门,还得对上位者施礼问安。再来,大富人家的阴私事儿,知道得越多,死得也就越快。

其实,真要算起来,何夫人还算是帮了她的。

第110章 间隙

何夫人长长一叹,抹着眼里的泪水:“我还能怎的?事情都已经这样了。”那王锦绣拿她作恍子,正大光明拒绝外出就诊,那些普通老百姓倒无所谓,但得罪的却是那些大富之家呀。据说那王锦绣医术不错,好些大富之家的女眷都爱找王锦绣看病。如此一来,她就把整个金陵城的大富之家都给得罪了。

这王锦绣太卑劣了,居然这样报复她。

但是她尽管生气,却又无可耐何,还不能动她一根毫毛,否则就是她心胸狭小,心生报复。

她更不能让儿子替她出这个头,先前因为与娘家侄女的事儿,儿子已经让她受够了牵累了。

何劲望了自己的娘半晌,很是不甘心地说:“依娘的意思,这事儿就这样作罢?”

何夫人无耐道:“不然还能怎样?如今都这样了,也只能这样了。”打落牙齿血吞的感觉真的很不好,但却又不得不吞。这口气,她真的咽不下,可咽不下也得咽。谁叫她要多事。她也不敢直接对儿子说,她只是为了替女儿端掉潜在情敌这才故意那么说的。谁知那王锦绣如此硬气,谁知表妹会如此动怒,暗地里找王锦绣的麻烦还让传得天下皆知,还连累她也受罪。

何劲沉默了好一会,这才道:“既如此,那这事就此作罢。只是娘,以后不管做任何事,还是要三思而后行才是。”他望着自己的母亲,眉宇间有着深深的疲倦与无耐,“娘您是朝廷钦封的正二品夫人,又是何家的主母,一言一行都是代表着何家。他人再如何的不端庄不稳重都是他人之事,与咱们毫不相关。俗话说得好,严已才能律人,若自己都无法约束,又何谈律人?娘,您说呢?”

何夫人点头,但等儿子离去后,忽然如遭雷击,仔细品味着儿子最后一句话,几乎气得双眼发黑,“这浑账东西,原来是拐着弯儿来教训我。”什么替她出气,为她打抱不平,全是胡扯,儿子也是在暗怪她多管闲事,宽已律人,能有今日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

“这孽子……真真是气死我了……”

……

五月十五,是锦绣十五岁的生辰,按理,十五岁生辰这天,就是女儿家行及笄礼的日子。但锦绣家中无长辈,只有一个幼弟,这些礼仪便全给省了。到底锦玉还算有心,自己去打了支千足金的花鸟簪子,请了钟夫人来,并自给锦绣馆了发,梳了头,戴上簪子,说了几句颂吉之话,算是礼成。

钟夫人暗自打量锦绣,唇角含笑:“这孩子,是个外柔内刚的,小小年纪却要承受生计之累,也是苦了你了。不过到底是坚强的,遇上那起子魃魈魍魃,仍是咬牙挺了过来。锦玉有你这个姐姐,也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份。”

锦绣笑了笑:“夫人过誉了。横竖都只是过日子讨生活罢了,这世上也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忍忍就过去了。哦,对了,上回的事,夫人帮辅锦绣良多,锦绣却一直没能感谢夫人,却是我的不是,还请夫人海涵。”

钟夫人笑道:“举手之劳罢了,你提他作甚?倒是你,都已行了及笄之礼,却也该为自己的将来作打算了。”然后又问锦绣,该为自己的终生作打算了。

锦绣道:“多谢伯母关心。只是,锦绣正在还在守孝期间,哪能顾及这些,等孝期过了再说也不迟。”

钟夫人叹息道:“父母的孝道要顾及,可女儿家的终生也是件大事呀,如今你父母都不在了,身边也没个长辈把持着,这岂不耽误于你?伯母觉得,还是该早些提上章程才好。”

锦绣真心觉得这事儿急不得的,她才十五岁呀,想都没想过终身大事呢,但古人十三岁就成亲的比比皆是,她可不敢说她要等到二十岁才结婚,只对钟夫人道:“话是如此,可我一个女儿家家的,总也不能赶着自己去挑婆家呀?再来,夫人也知道,做我这一行的,成天与病人为伍,虽说事急从权,可到底名声不大好,一般好些的人家,如何瞧得上我?”

钟夫人皱起了眉头,拍拍她的手道:“虽说女子行医是惊世骇俗了些,可这也只是为了生计这才迫不得已的。人家疼惜你都来不及呢,如何会瞧不起你?你就别胡思乱想了。”

锦绣笑道:“那是夫人心地良善,才会疼惜锦绣。夫人肯定不知道,因为我开堂坐诊一事,早被人说得一文不值了。”

“那何文氏不是东西,你休要与她一番见识。你开馆行医,这可是济世造民的善事,还要被人说三道四,还真没天理了。所谓见仁见智,那些人你甭去理会。”

锦绣点头,不得不说,这钟夫人确实心胸广阔,在封建的古代,还能有这样的想法,确实是难得了,对钟夫人再一次感激起来。

最后,还是锦玉插嘴说麻烦钟夫人辛苦些,帮着姐姐相看一二,相信有钟夫人的眼光,他姐姐一定会找到如意郎君的。

锦绣又羞又怒,作势打他,“臭小子,胆子肥了你。”

锦玉躲开她,来到钟夫人身后,笑道:“姐,我这不也是为你好。但凡女子,哪有不嫁人的。咱们这在守孝期间,可不能失了规矩。还是听钟伯母的话,还是得尽早找好婆家才好。”

“好呀,敢情是嫌弃我,怕我变成老姑娘丢你的脸不是?”锦绣佯怒。

姐弟俩笑闹一阵,到底听从了钟夫人的话,若是钟夫人真有适合的人选,确实可以考虑考虑。

……

而钟夫人要给锦绣说亲的事儿很快就传了开来,有的漠不关心,有的讥笑,也有的暗自摩拳擦掌,也有的暴跳如雷。

而锦绣却只当钟夫人只是一时的玩笑话,压根儿就没放心上。只一心一意把心力投射在培养徒弟,打造现代化的急诊室以及外科手术室,制造青霉素,以及制造些速效药丸,比如治感冒感,胃病,跌打损伤之类的常用药物,方便携带又方便服用。

不过药丸好制也不好制,首先得要称心的器具,没这些器具,一切也只是记恨想。事情,还得一步一步地来。

锦绣正忙得热火朝天,银子也大把大把地花去,蒋大夫看着都心痛,却又不好说什么,毕竟,这是东家自己的事儿。有投资才会有回报嘛。

齐玄英现在技术勉强过关了,解剖的小动物活下来的机率越来越高了。而曾富贵以及周强也不再对着动物内脏吐得昏天暗地,勉强能操刀当起了齐玄英的助手。

时间过去的很快,转眼,又到了三伏暴热的八月。

接连热了十来天,总算被一场大雨给稍稍褪了凉。但没过两天,锦绣便发觉前来看病的人又多了起来。

“东家,最近着凉的人又比往日多了起来,全是些头痛发热之类的小毛病。可若不及时医治,也会酿成大问题,所以,我都按病情严重,都加上东家您制的感冒丸。”

锦绣翻了病历单子,边看边点头,“感冒丸也只是针对普通风寒病人,若是严重了,也得仔细探查了病症,对症下药才成。你也休要图省事,一味的开这种药丸。毕竟这种药丸制作起来可不是易事。”

“东家说得极是。”蒋大夫一脸的谦虚,又问:“今儿个东家去城外上香时,铺子里来了位病人,是总兵府上的,就是先前得了美尼尔综合症的那位先生,据说又发作了,下不了床,想请东家行个方便,上门一趟。”

锦绣笑道:“其实他那病不过是着凉引起的头晕目眩罢了,吃些扩散血管的药,再配上止晕的药物便成。”于是她刷刷写下药单,让人按药方抓了药,再差小厮把药送去便成。

蒋大夫问:“东家,就这几贴药就能管作用?”

“无妨。他的还不算太严重,不过是平时候没有休息好,又着了凉,这才又发作了。其实这种病只要及时医治,也不会发作的。就算发作只要吃两贴药就能好转,把药送过去的时候多嘱咐他多休息,不要熬夜,少饮酒。多吃些鸽子炖天麻,早晚空腹吃。”

“是。”

锦绣又继续翻着药单,“除了着凉所引发的风寒外,这头晕头痛的毛病还真不少。这种眩晕之证,多反复发作,久病入络,瘀血阻络不容忽视,酌加活血之品往往效果更佳,故还得筛选丹参、虎杖等药,以活血化瘀通络。并嘱病人应尽量避免精神刺激,保持情绪乐观,饮食以清淡为主,忌食辛辣油腻之品。”

蒋大夫连连称是,齐玄英这时候也拿了个本子进来,“师父,天气暴热,总兵衙门中暑的人日渐增多,平日里开的消暑药物似乎也不大管用。请问师父,可有更好的消暑药物?”

锦绣道:“这天气这么热,再好的消暑物恐怕也抵不了事。还不如劝解病人减少户外就出活动,避免高温劳作,这才是治标的根本。”

齐玄英道:“师父说倒是事实。可总兵衙门比不得其他衙门,那些衙设真够凄惨的,那么暴热的天气,还穿着厚厚的甲胄站在太阳底下,并且一站就是两个时辰,平常人哪受得了?”

锦绣叹口气,“那些上位者一个个在屋子着吹着凉风,就着冰块,又有丫环打扇,过得倒是舒坦,只可怜了那些底下人了。可这也没法子,你我只是大夫,但凡有中暑的,就多加劝解一二吧,尽量避免太阳暴晒。”

金陵的天气,夏季暴热,冬季暴冷,非常极端,有时候连她也受不了,再来又要穿这么多衣裳,据说那些大富之家,在这酷暑里都会从地窑里取出冰来镇凉,倒是不错的避暑方式。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用得起冰,好些在外劳作的贫苦人家中暑的也屡见不鲜了。

但衙门里或大富人家倒是很少有听说中暑的,当然也有极个别的,所以当几百张单子里就翻出了数十张中暑的病历清单时,锦绣不免奇怪了,“怎么最近总督衙门这么多人中暑?”

“据说是何总兵正在衙门里操练士兵所至。”

“这种大热天的也要操练么?真是草菅人命。”对于曾救过自己的何总兵,锦绣还是有感激之意的。但想着他那极品老婆,骄傲孔雀闺女,以及鼻孔朝天的二世祖儿子,便把这份感激给抵消了。

齐玄英笑了笑,“师父倒是冤枉何总兵了。据说是何总兵训练自己的儿子,以及培训一批铁卫做自己儿子的随身侍卫,稍严厉了这些,这才使得好些人受不得酷暑天气给病倒了。”

想着何大公子那副欠抽至极的脸,锦绣啐了口,心想着:那种人生来就是惹人嫌,也幸亏何总兵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儿子不受人待见,也极容易得罪人,所以特意训练一批护卫贴身保护了。

这边锦绣正在说着何大公子的坏话,而何大公子也正痛骂锦绣医术不精。

“不是说她那弟子得了她的真传吗?怎么这么点小病都医治不好?”

自家爷与锦绣大夫有过节,跟在何劲身边的人都是知道的,才不会去接这个话。

第111章 打从心里漠视他

何劲骂了一会儿,见无人吭声,也就泄了气,这鬼天气,热得快要死人,胡乱抹了额上的汗,起身,在屋子里走了两步,忽然道:“走,带人去锦绣药铺。我倒要瞧瞧她怎么医治的。”

金宝抹着额上的汗水,可怜巴巴地道:“爷,这天气可真够热得慌,那齐小大夫说,停止户外劳作方是治根的法子。”

何劲拧了眉,正待喝斥,一身白衣红色箭袖劲装的朱子权大步踏了进来,边走边道:“金宝说得对,这么热的天气还要训练,是人都受不了的。子昂,听我的劝,等过了这三伏天再接着训练吧。”

何劲说:“兵法有云……”

朱子权摆摆手,淡道:“虽说军令如山,可到底还要考虑将士们的承受能力。”

何劲不语,算是默认。

朱子权笑道:“这鬼天气,实在受不了了,走,咱们下河凫水去。”

何劲脸上发热,“让九爷笑话了,我不会凫水。”

朱子权讶然,然后哈哈一笑,说:“我也不瞒你,其实,我也是个悍鸭子。”

何劲其实早想下河泡个痛快,但一来总兵公子的身份在那摆着,二来凫水不比骑马,长辈严令禁止不得轻易涉水下河。但天气炎热的情况下,贪凉胜过一切,稍稍挣扎两下,便也抵挡不住凉快的诱惑,欣然同意。

倒是金宝却哭丧着一张脸,“爷呀,老爷可曾对小的三令五申……”

何劲摆摆手,“那只是小时候父亲怕我顽皮,这才不许我靠近大河边,但如今我都长大了,身边又有这么多人护着,还怕甚?”

金宝仍是一脸的哀求,“爷,这凫水比不得骑马呀。据说今年秦淮河靠玉盛楼那一带可就淹死了不少孩子……”

“呸呸呸,爷还没去呢,说点吉利的成不?”

“可是爷……”

“再敢多一句嘴试试?”

……

夕阳的余光下,整个秦淮河被一片金黄的颜色笼罩,天气炎热,河里更是浸了好些大小儿童。全在水里嘻耍玩乐。相较河里全是清一色的半大小子,岸边的朱子权等人倒也不好意思下河去。

“怎么尽是些孩子?”一艘巨大的画舫,跷着腿坐在甲板上朱子权很是意外,极目眺去,河里还真没能找出一个成年男子的,就连岸边也少有成年男子在场,不由意外至极。

何劲却是不以为然,“成年男子哪来这些空闲?”其实,一些富贵人家的成年男子也不可能来这种地方戏水,就是富贵家的小公子们也绝对不可能。而能来这儿戏水的,也就是些普通人家,家里没有人管,也就像脱缰的野马了。

朱子权穿着薄稠轻袍,坐在甲板上,身后还有丫头扇着扇子,再被河风这么一吹,倒也凉快。这时候也歇了下水的意思,只是就着傍晚的凉风,舒服地享受着这片难得的宁静美好。

何劲目光随意扫着河面上的大小船只,他在金陵也呆了三年了,对金陵的官场人物还是比较了解的,非常中肯地指着其中一艘头尾都挂着琉璃宫灯的船叫道:“瞧,谨阳侯府的画舫。”

朱子权望了过去,他的目力极好,很快就看到了顾东临的身影,轻笑一声,“还吟酒作乐,倒是好兴致。”然后侧头对何劲道,“要过去打声招呼吗?”

何劲虽然与顾东临是表兄弟关系,但大家并不合拍,闻言只是淡淡一笑,“不了,说不投机。”又仔细看了会那边的情形,两个貌美侍女正在身边打着扇,一名身穿淡绿衣裙的伶人正在抚琴,琴声悠扬,妩媚动听。笑了笑,“俏婢服侍,佳人相伴,美酒作兴,估计咱们现在过去还会打扰到人家的兴致呢。”

朱子权哼笑一声,“就是不知日后娶了媳妇还敢这般放浪形骸。”

何劲哈哈一笑,“他那种小霸王的性子,谁敢管他?”

“那可不一定。”朱子权坐正了身子,“比如说,那个王锦绣。”

何劲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她?可能吗?”想到那日听那玉宝斋的掌柜说顾东临要花高价赎回那对普通不起眼的银镯子时,到底没有直接否认。

朱子权神色淡然,眼里一派冷漠讥诮,“顾东临对王锦绣的心思,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

何劲沉默了片刻,说,“表弟对王锦绣是有些心思,这个我也听母亲提起过。可,到底身家门弟在那摆着,我就不信姨母真会同意让王锦绣进顾家的门。”

朱子权侧头望他,笑了起来:“我也这么认为。所以呀,你这表弟倒是一片痴心白付了。”

何劲却没有笑,“这可不一定。表弟就算无法娶她为正妻,至少可以做妾吧?”

朱子权反问:“你觉得依王锦绣的脾性,会同意给人做妾?”

何劲脑海里浮现一张嚣张却又牙尖嘴利的脸,不再说话。

……

天气热得睡不着觉,尽管锦绣在闺房里穿着短袖衣衫,窗户大开,但仍是热,她又不习惯成天带着把扇子招,忽然很是怀念现代的空调和电风扇。如果有这些玩意,她在夏天的日子便好过多了。

披了薄薄的外裳,她打开房门,来到院子里,其实这古代空气没有污染,还是满凉快的,但每年就这几天,都要把人热到暴才肯罢休。

院子里倒是凉快,但就是蚊虫太多,尽管身上带着防蚊香囊也不顶用,身上仍是被咬了两个包。打扇也打得累了,正待回屋睡觉去,忽然前头的门被敲得碰碰作响。

“王大夫,开门,快开门。有急诊!”

锦绣吓了一跳,通常夜里还跑来找大夫的,十之八九都是得了急病之类的,是以不敢怠慢,赶紧套上外裳,趿上绣鞋便冲进了前院。

这时候,守门值夜的小厮已打开了前边铺子的门,锦绣也奔到了铺子里,当小厮点了灯,总算看到外头的情形时,锦绣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来着?”

铺子外头是立着一群人,一身湿淋淋的,一人是顾东临身边的弄潮,一个是何劲的小厮金宝。

“王姑娘,我家公子头上受伤了。姑娘赶紧给我家公子瞧瞧吧。”

“不行,我家公子也受了伤,先给我家公子看。”

顾东临被人扶了进来,脸上一大片血。

何劲半边身子也是血淋淋的,全身上下湿淋淋的。看起来好不狼狈。

弄潮担忧地扶着何劲,瞪着八宝,“我家公子流了好多血,伤的又是头,自然要先给公子看。”

金宝寸步不让,“若不是要救表少爷,我家公子如何会受伤?你也要讲点理不是吗?”

“……可是表少爷也只是手臂受了点伤,又没啥大碍……”

“血都快流完了,还算没事?”

朱子权瞪了金宝一眼,“行了,都别吵了。麻烦……锦绣大夫先给子昂看看吧。”他当然看得出来,顾东临受的伤自然要比何劲的还要重些,但他与何劲朝夕相处了几个月,自然要维护何劲的。

至于顾东临,想着他在昏迷之前还口口声声要把他送到锦绣药铺,哼,让他流血死了算了。

只见锦绣拿了根带子出来,拴在何劲手臂上,不由暗自得意,看来这丫头虽然牙尖嘴利了些,但仍是要买他的面子。

只是,当看到锦绣在给何劲拴了绳子后就去医治顾东临,朱子权唇边的笑意隐去了,他不悦地质问道:“为何不给子昂包扎?”

锦绣说:“顾世子的伤要重些,自然要先救重伤的人。”

话虽如此,但朱子权仍是不大舒服,总觉锦绣这么做,实在是不给他面子。

顾东临这时候已经昏迷了,头上磕了个血洞,虽然用帕子紧紧捂住了伤口,但把染了血的帕子拿开,血口仍是在缓缓地流着少量的狡血。锦绣皱了皱眉,这撞得还真有点严重呢。

“究竟是怎么伤到的?”

弄潮脸色苍白地简单把事情经过讲了下,原来天气暴热,好些富户们都跑去秦淮河,夜里都是睡在画舫上的。有湖水的地方,夜间自然是凉爽。但觉是睡安稳了,谁知会惹来不长眼的毛贼,顾东临便是正在睡梦间,被登上船来的毛贼给惊醒了,手忙脚乱反击,被贼子一脚从背上踹了个透心窝,头也撞到坚硬的床柜上。若非船上还留下好些武艺高强的护卫,说不定这条命就丢到船上了。

说起今晚发生的事,弄潮仍是脸色发白,秦淮河不止顾家的画舫,好些有钱有势的人都是睡在船上的,何劲的船上也糟了贼,不过没能占到丝毫便宜就是了。不过何劲运气差了些,解决了自家船上的贼子后,发现不远处的表弟船上还打得激烈,虽然与表弟不怎么合拍,但仍是过去增援,谁知运气会那么倒霉,不但落了水,还被船上掉落的锐器给刺中手臂,真是运气霉到家了。

得知事情经过后,锦绣虽暗地里说了声活该,但手上的救治却是丝毫不乱。给顾东临包扎妥当后,这才给何劲包扎。

何劲的伤口并不大,只是血流得有些多,她刚才绑了止血带,暂时止了血,这会儿才开始给他包扎。

狰狞的伤口暴露在众人眼前,侍候茶水的白银吓得倒吸了口气,赶紧放下茶杯急急忙忙地逃了出去。

望着小丫头落荒而逃的背影,何劲望着沉静的锦绣,问:“你不害怕?”

锦绣看他一眼,没有理会她。不管是在前一世,还是在古代,她一直坚信着,对于自己讨厌的人,不是给厌恶的目光,而是打从心里漠视他,这才是最好的报复方式。

恰巧这儿就有两个让她打从心里讨厌的人。

第112章 心酸往事

锦绣手脚很麻利,很快就给包扎妥当。

只是看着锦绣在自己手臂上穿针引线的动作,何劲很是震惊,“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伤口还可以用针缝。”

锦绣仍是没有说话,沉默地做着自己的事。

朱子权开口道:“你还别说,这针缝伤口还是比较轻省的,至少伤口恢复的很快,”并且不必像以前那样,每天都要上药包扎,极是轻省。

锦绣又给其他随行的受了伤的护卫也给包扎了下。

“好了,都没事了。这是内服药,一副药吃一天,一日三次,吃上两天,伤口不要碰到水。”

拿着手头的六粒药丸,何劲很是纳闷,“怎么没有搽的药?”

锦绣这时候已拿出算盘算起账来,噼哩叭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间格外清脆。

“在我的药铺,只需内服就是了。伤口记得不要碰到水,其他的没什么。一共二两九钱银子。”

朱子权怀里掏出一块银元丢了过去,“不用找了。”

锦绣接过,微微勾了唇说了声“多谢。”然后把银子丢进抽屉里。看着二人还坐着不动,说:“没事了,诸位可以回去了。”

何劲起身,问:“我表弟没什么大问题吧?”

锦绣说:“左前额有挫折性裂伤,中度脑震荡。需要住院观察几日。”

“什么叫脑震荡?”

锦绣指了指额头,“头部遭受外力打击后,即刻发生短暂的脑功能障碍。临床表现为短暂性昏迷、近事遗忘以及头痛、恶心和呕吐等症状。估计顾公子醒来,估计会有恶心呕吐的反应,所以需要静养。”

何劲眸子闪了闪,“你的意思,我表弟今晚就得住到你这儿?”

锦绣没有回答,因为顾夫人已冒着夜色过来了。顾夫人就顾东临这么个独子,听说儿子出了事,自然是胆忧害怕恐惧全都齐了,来到锦绣药铺,活像个无头苍蝇似的。

等锦绣给她说顾东临暂时还看不出什么问题来,需要等他醒了后再作观察。顾夫人这才稍稍平息了心头的恐惧。

“住院?住什么院?”

“就是住在……”忽然想着这顾夫人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锦绣又换了个解释方式,“住院治疗要比在家治疗有好处,因为大夫可以随时观测患者的病情,且药铺里治疗设施完备,药物配备也齐整,进行检查也方便,若患者的病情有紧急情况,也能够及时处理。”

她淡淡地望着顾夫人微变的脸,“我这儿地方狭小,恐怕招待不周,还是请顾夫人把令公子带回去,请别的大夫给他仔细瞧瞧吧。”

锦绣冷淡的态度,使得顾夫人面色有些难堪,前阵子她想整锦绣却被闹得灰头土脸的事儿让她有气无处发,有脸没处放。如今更是不敢见到锦绣,这会子见她如此冷淡,她自己也不好再多呆,于是匆匆谢过,给了丰厚的诊金,命人把顾东临抬了回去。

顾夫人虽然傲气了些,爱往脸上贴金了些,唯我独尊了些,权势了些,但礼节方面还真让要挑不出一丝错来,第二日便差了送了厚厚的礼过来,纯当谢礼。

“昨晚多亏了锦绣大夫。我家世子爷果真如王大夫所说,醒来后恶心呕吐,全身发冷,不过大夫说静养两天就没事了。”

锦绣点头,并没有收谢礼,而是全还了回去,不轻不重地刺了两句回去,“只要顾夫人大人有大量放过我,这谢礼什么的我可不敢再要。免得连命都没了。”

她笃定顾夫人就算心里呕到极至,但这人爱惜自己的名声,不敢对她怎样的。

顾夫人确实又呕又恨,真恨不得抓花锦绣那张可恶的脸。见儿子在养伤中还是念着锦绣的名字,气不打一处来,她管不住儿子,索性写信给了丈夫,让他回来管制得了。

之后弄潮也偷偷来到锦绣药铺,放了一堆礼在锦绣的桌上,“王姑娘,这是我家公子差小的给您的谢礼。这两日公子爷不方便外出,所以无法亲自向您道歉。只好差小的来代公子谢您的救命之恩。”

锦绣见盒子里躺的全是首饰头面,来才不拒,她与顾夫人已经算是撕破了半边脸了,再这样客气来客气去又有什么意思?

……

每当夏季来临,被蛇虫咬伤的病人又有增加倾势,锦绣连忙让人制出了应付毒蛇及蝎、蜈蚣、蚂蝗、蜂等毒虫咬伤的救治方法,以及急救药物。并让人在门口放了个广告牌,上头写上“出售夏季蛇虫预防药物,及出售蛇虫咬伤制疗药物。”

一时间,锦绣药铺里的蛇虫类药物销量节节攀涨,锦绣又在店门口写上被蛇虫咬伤后的急救措施,以及注意事项,一时间引来好些庄稼人的围观,考虑到大多数庄稼人不识字,还图文并茂地进行了详细的描写,又特意让小厮在一边细细讲解并进行示范。

城里头还很少有蛇虫出没,但城外的庄稼地里,或山野间却是比较多了,这阵子去城外办事以及庄稼人被蛇虫咬伤的病人渐渐增多,铺子的药物已不够用,特别在治疗蛇毒的药物更是稀缺起来,齐氏药房里的药物也无法及时供应,楚家药堂价格又昂贵,锦绣不喜欢那掌柜的嘴脸,索性自己去城外采药。

领着冬暖,夏城和齐玄英一道坐着马车出了城,去山上采好几大筐的药物,一边采集药草,一边向他们解释功用以及禁忌。虽然天气热,山上虽然有枝枝荫遮凉,却也热得汗流夹背,但齐玄英等人却学得很是认真。随着锦绣把这些看似平凡普通的草药一一讲解出来,有些还是医书上根本没有出现过,齐玄英对锦绣这个师父越发佩服与敬重。

“你们要谨记,一般山林里毒蛇出没的地方百步之类必有解毒草。所谓‘万物相生相克’,有其终,则必有其始。大自然的规律就是如此的神奇。这凤凰草,鱼腥草,半边莲,青木香……都是医治蛇毒的。这些草本身都带有毒性,医治蛇毒,也算是以毒攻毒了。”接下来又挨个地给他们讲解这些药草的名称以及形状。

“在野外行走,可以用用雄黄,苍术,鱼腥草,半边莲,青木香,七叶一枝花一并磨成粉,然后跟米醋泡酒,有个把月就可以了。再缝个香包,里头装棉花什么再放在药酒里泡上一两天,阴干,带到身上,气味浓郁,香飘四里,普蛇虫绝不敢来犯。”

冬暖连忙捏着腰间的荷包,“姑娘,难不成,这香包就是您亲手制作的?”

锦绣点头,齐玄英说:“那太好了,等会子回去,咱们多做些出来再卖出去,一个卖50文钱应该没问题。”

锦绣哈哈一笑,白他一眼,“钱迷呀你,这么快就想到生意上去了。”

齐玄英骚骚头,不好意思地道:“师父不是常说,只要有一颗善于抓住机遇的心思,就能迎合市场么?”

锦绣点头,“你说的不错。身为大夫,光靠医术还是不成的,还得要有精明的商业头脑以及营销策略。”

“营销策略?”

“就是一种经商方式啦,看准了市场行情,就果断下手。人无我有,人有我精,做大夫,除了不停地学习再学习,还要不断研发新产品,迎合市场,做到稳中求升,升中求稳。”

众人点头。

然后大家又七嘴八舌地商量着,这香包做得太丑了,得重新绣漂亮些,再做大些,冬暖的针线活最好,就交给她办。驱蛇药酒有现成的,今晚回去就可以做,至多再过三五天就可以拿来卖,还得取个漂亮的名字才成。众人又商议了一会,干脆决定命名为驱蛇香包,包管一季。后来又商议订价,冬暖说订价20文钱,因为做一个香包也要花些功夫,面料,绣式样,以及塞棉花,也要些成本。

夏成说20文太少了,这个可是金陵城独一无二的,至低也得40文。最后锦绣说,“咱们这可是独家生意呢,卖贵些也无妨,就定价50文吧,反正这个效果确实好,并且别的药堂就算想盗我们的技术,也有些困难的。”

“为什么?师父?”

锦绣神秘一笑,低声道:“因为有些药草,医书上还没有。”众人恍然大悟大,纷纷说锦绣英明。

“好了,太阳也快下山了,药也采得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等锦绣等人走后,从茂密的树林里出现一群人,为首一的一身绿色劲装打扮,望着锦绣离去的背影,唇角擒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朱棒棒糖心痒难耐地对他道:“爷,这王大夫果真厉害呀,连驱蛇香包都能做出来,还能卖成银子。”

田大山嚷嚷道:“九爷,等他们做出来后,咱们也去买回来可好?人手一个,这样大伙宿在林子里也不怕蛇虫了。多方便。”

朱子权白他一眼,冷笑:“爷就是有钱也不会让她赚。刚才她不是说了这香包用料吗?明儿个去药铺里买,咱们自己做。还能省不少的银子。”

朱棒槌双眼一亮,连忙叫道:“九爷英明。”

“紫剑和银剑回来没?”

“回九爷,还没有。”才刚说起这二人,他们便回来了,一人手上还提着两个黑乎乎的袋子,“九爷,总算捉了几条蛇。嘿嘿,运气还不错,乌梢蛇捉了五条,五步蛇捉了一条。还有毒蝎子也捉了好几只,黄蜂捉了一窝。”

朱子权阴阴地笑了,“很好,该让那姓袁的偿偿我的厉害了。”

朱棒槌也阴阴地笑着,“可是九爷,那姓袁的如今被束在家中,活像个娘们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龟孙子出了府后咱们才好收拾他呀。”

朱子权冷笑:“他不出门我就拿他没法了?哼,金剑,你轻功最好,今晚,潜入袁府,把这些东西,全丢到姓袁的床上,让他偿偿我送他的大礼。”

金剑恭身领命。

“上回那龟孙子命大,肚子砍得肠子都露了出来还给活了回来。这回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朱棒槌恨声道。

田大山一脸厉色,“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医治咱们九爷的仇人?”

众人望他一眼,最后由朱棒槌好心地告诉他,“就是刚才那个女大夫,王锦绣。”

田大七呆了呆,说:“这丫头胆子太大了,爷,可不能放过她。”

朱子权淡淡看他一眼:“你觉得我该如何收拾她?”

田大七搔了搔头,说:“把她捉来教训一顿,让她知道什么人该救,什么人不该救。”

朱棒槌见九爷神色不好看,连忙斥道:“你懂什么?咱们九爷是何等身份,岂能与一个无知的小女子一翻见识?”

田大七反驳:“可他坏了九爷的大事是事实。那姓袁的上回若没能活回来,九爷也不会再一次受伤了。说来说去,都要怪那死丫头。”

朱棒槌滞住,想了想,放软了语气,“可她总归救过九爷和咱们兄弟的命……”朱棒槌原以是让九爷看在锦绣救过他的命的份上,这事儿就算了,却也勾起了朱子权的心酸往事,并且提都不愿提的那种。

第113章 失魂落魄

这一批驱蛇香包,果真大卖,虽然量不多,但总归是项不菲又不花什么成本的进账。

原本冬暖还想多做些荷包,好趁热大卖,被锦绣制止了,“还是少弄些吧,卖不完可就浪费了。反正做这个也挺简单。最重要的,不要累着自己了。”

锦玉这时候从外头回来,“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那平原伯府的袁正芹,在家里被一大群蝎子和黄蜂给活活蛰死了。”

锦绣愕然抬头,锦玉又说了一遍,“唉呀,我听人讲,听说满床都是蝎子和黄蜂,姓袁的惨叫连连,下人冲进去的时候,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连大夫都没能叫去,就气绝身亡。”

锦绣问:“这是真的吗?”

“真的,真的,袁府两个老虔婆都给吓病了,听说还找了圣手刘去医治。如今整座袁府,可乱套了。呵呵……”

想着袁家人的嘴脸,锦绣也觉得那家伙活该,可,堂堂伯府大少爷的屋子,好端端的出现一大堆蝎子黄蜂,这里头可不寻常哦。

锦玉人小,但也不笨,撇唇道:“平日里行事乖张得罪的人多了去,说不定是被某个仇家给暗中整了吧。嘿,管他呢,死了最好,咱金陵城又少了个祸害。”

锦绣也觉得弟弟说得对,反正与她无关,姓袁的死了正好,刚才可以报之前纵马踩断锦玉一条腿的仇。

又过了没几天,锦绣药铺忽然接待好多名外伤病人,看这些人的架式,应该是打架引发的惨剧,很是不解,好奇地问了句怎么回事,原来,这群人是某间青楼里的打手,这些人与另一间妓院为了争夺一名妓女而大打出手,双方动刀又动枪,在秦淮河畔上演全武行,死伤五人,重伤十多人,两间青楼的人各自去了齐氏药馆,及锦绣药铺。

负责给锦绣打下手的齐玄英很是好奇地问道:“为了抢一名女子就打成这样,想必那女子肯定美貌如花了。”

这名打手胸前被砍了一刀,整个身子都是血淋淋的,闻言咧唇笑了起来,一脸的色相,“可不是,人间尤物呀,”

锦绣能理解两家青楼老板的想法了,开青楼嘛,自然要姑娘们越美越好,这样才能挣更多的银子了。

显然,这人也是个爱八卦的,见齐玄英有兴趣,又说了那名女子的来历,“这女从若只是一般人也就罢了,可这人却是大有来头的。你们猜猜,这人是谁?”

“谁?”

“西安府成国公世子夫人。”

锦绣呆了呆,“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也会被卖入青楼?”这,这也太开玩笑了。

齐玄英却恍然大悟地说,“师父,这个我知道,西安府的成国公府前阵子因勾引靼鞑,证据确凿,被满门抄斩,男子三代内全部腰斩,夷灭三族,女子一律充作官妓。而这位成国公世子夫人,据说生得花容月貌,前年来金陵养病,就有了金陵第一美人的称号。此次因成国公府的落败充作官妓,也难怪两家青楼会为了她而大打出手了。”实在是那白氏真的太美了。

锦绣的记忆库里也搜出了白氏的面容,想着与白氏有过一面之缘,还给她看过一回病,想着那玉肌玉骨,娇弱的姿态,先前是前呼后拥的世家夫人,如今却沦落为妓女,一落千丈,从云里打入泥地里的待遇,也着实令人唏嘘。

……

三年一次的乡试在金陵举行,十六岁的钟闵以十二岁就过童试的美名参加。等到了放榜那日,钟闵位列第十五名,成为宣德二十九年的举人。一时间,钟家大门几乎被踏破,前去庆贺的客人川流不息,源源不断。

锦玉也高兴不已,连忙告知锦绣这个好消息。问锦绣,要不要前去庆贺。

锦绣想了想,说:“钟家那边如今大门都快被踩破了,估计钟夫人现在都应付不过来了,我还是不要去凑这个热闹了。再稍晚些,再准备些礼物亲自送给钟闵就是了。”

锦玉想了想,也觉得姐姐说得有道理。于是又问送什么样的礼为好呢?

锦绣想了想,说:“钟阁老官位可不低,前去巴接的人少不得要送贵重礼物,咱们再比也比不过谨阳侯府总兵府这些人家,就送些普通又实用的吧。”想了半天,锦绣也实在想不出究竟送什么好。送流于俗套的,无法代表他们姐弟对钟府的一颗感恩之心,贵重的她也没有,思来想去,最后锦绣干脆自己动手,从匣子里拿出十来颗金锞子,让人拿去化了,做成一块玉佩,上头雕上文昌帝君,又请了寺里的和尚给开了光后,用红绸布包裹好,送给钟闵。

当晚,锦玉回来,一脸兴奋地说:“钟兄收下了,很是喜欢呢,立及就戴在脖子上。还要我回来感谢姐姐。”

送出去的礼物让收礼的人喜欢,对送礼的也是莫大的安慰,锦绣笑了笑,说:“听说同泰市上香比较灵验,改日我也打造个文昌帝星的头像,请那儿的僧人给开光,让你随身携带。想必将来一定高中。”

锦玉笑道:“那倒不用了,多破费呀。钟兄说,今年的考试很简单,连我都会,相信等我也去考院试的时候,一定能过关。”

锦绣笑道:“嗯,一定能过关的。”

姐弟俩说了会子话,各自散去。

钟府的热闹暂且不提,只说过了没两日,齐如月大夫找上锦绣,向她提及了腰侧疼痛是什么原因引起的。

锦绣讶然,“腰侧疼痛?是哪个部位?”

齐如月比了比自己的腰侧,“有位病人,这儿疼痛如剧,连腰都直不起来,老朽把脉半天都不知是什么病?说来惭愧,到底是学艺不精。”

这古代就光靠把脉,内腑却无法用肉眼看出,光凭经验也有非常大的风险,一切就要靠大夫自行累积起来的经验了。也难怪,古人寿命短,大抵是与医术低下有关的。

锦绣又问了脉相,齐大夫摇了摇头,“就是因为脉相平稳,而腰侧却疼痛剧烈,这才觉得奇怪,不知得了什么病。”他望着锦绣,面带期翼,“姑娘医术比我精湛,可有诊治之法?”

锦绣摇了摇头,她自己也没把握呢,问是什么样的病人,病人什么身份,年纪有多大。

齐大夫犹豫了下,说:“此人姑娘也是认得的,就是谨阳侯的顾侯爷。”

顾炎?

锦绣略有意外,问:“他回金陵了?”

“就是因为腰侧断断续续疼痛了上月之久,请了诸多名医都无法诊治,甚至还请了京里的有名的陈太医前来医治,都不得法,朝廷以为此人身中不治这症,便让他回金陵修养。”

锦绣暗暗揣测着,腰侧呀,摸了摸自己的腰侧,按齐大夫的说法,这儿应该是肾脏,难不成,顾炎得了肾脏方面的疾病?

若真是如此,那还有些难治呢。不过,若只是肾炎方面的病,应该能把出脉来的。

齐大夫见锦绣不说话,只冥思苦想,以为有希望,便问:“姑娘可是想到了什么?”

锦绣摇摇头,“我初步估计应该是肾炎方面的毛病,只是剧痛疼痛,却无别的症状,会不会是肾结石?”

齐大夫茫然:“肾炎?结石?”

锦绣苦笑:“没有确切的诊断,我也不好把握。顾府请了您去诊治?可还有请别的大夫?”

“有。京里的陈太医,楚氏药馆里的圣手刘,甚至连开封府的名医都请过去瞧了。都束手无策。”

“顾侯爷疼得有多厉害?”

“这个嘛,看顾侯府的面上,也不是有多痛,不过成日里疼着,也很难受的。”

锦绣心里一动,其实也想试上一试的,就是不知是不是肾结石。不过,顾夫人先前对她的态度,让她大为光火,也不表态,只说自己也不知道什么病因。

齐大夫颓然离去,过了两日,蒋大夫也被请去给顾炎看病,也是无法交差,只小心翼翼地对顾夫人建意,“老朽学艺不精,实在不知这是何病症,只能开些活血止痛的药。旁的,实在无能为力。”

顾夫人一张憔悴的脸上更是黯然无比,但仍是嘶哑着声音礼貌地道:“有劳蒋大夫了。”然后让下人领着蒋大夫去了账房支取银子。

望着手头约摸有二两重的银子,蒋大夫又有些理亏,他什么都没有帮上忙,却还得了银子,有些过意不去,又低声对那账房道:“前日齐氏药房的东家来找过我们东家,我们东家说是什么肾病,老夫耳朵不好使,没能听得明白,说不定,贵府侯爷这病,我们东家能治。”

那账房的心中一动,问他为何不亲自去夫人说。

蒋大夫苦笑,心想,你家夫人小心眼小鼻子的,前阵子还故意找我们东家的麻烦呢,我们东家会来才有鬼。

蒋大夫回来也向锦绣说了此症。锦绣随口说道:“那应该是肾结石无疑了。”

“东家,什么叫肾结石?”蒋大夫激动不已。

“就是肾脏上生了石头导致疼痛。哦对了,这肾结石其实一般情况下也不易发作的,除非有外感入侵?呃,这顾侯爷可有着过凉?或是凉了腰所致?”

蒋大夫瞪大眼,摇了摇头,“这个,我没问过,还真不清楚。”

锦绣说:“那算了,你下去忙你的吧。”

蒋大夫干瞪着眼,望着锦绣的背影,忽然噔噔地上前,抓着锦绣,激动地道:“东家,东家,既然你知道顾侯爷的病,为何不去诊治?”

锦绣皱眉,“我医术有限,也不一定是肾结石。再说了,前阵子给顾东临治病得了什么下场,蒋大夫这么快就忘了?”

蒋大夫愕然,过了会,又黯淡下来,是呀,那顾家是什么门弟,治好了,那是一功抵百过,可若是治不好,那就是百功都抵不了这么一次过了。再来,那顾夫人又是个护短的,心眼儿狭小的,东家才受过一回整,如何不寒心?

说不定那顾侯爷真这样死了,顾夫人失去了丈夫,也就失失了屏障,反而会安份下来。毕竟,顾侯爷死了,他手上的权利也要被别人瓜分掉,一旦手中没的权利,就是失去了利爪的老虎。顾东临承袭爵位,那也只是贵而不尊,顾夫人也就不会再作威作福了。

但话是这么说,可身为大夫,明明知道有办法医治,却因为个人恩怨而搁浅,这对蒋大夫来说,也是件难熬的事。

这两日里,蒋大夫多次试探锦绣的口风,套问有关肾结石的医治之法,锦绣正在给泥瓦匠们绘治急诊室里的各种装簧以及布局,随口说了句:“也只能多喝水了,多进行跑跳,长期用金钱草冲水喝或许会有些效果。另外再吃些消炎的药物或许有帮助。”

蒋大夫如获至宝,赶紧趁着中午没什么病人时,奢侈了一回,花了500钱租了辆马车直奔谨阳侯府,对门房上的人激动地说:“顾侯爷的病,我有法子了。”

那门房的冷冷看他一眼,“不好意思,我家侯府的病已经好了。”

“啊,好了?”蒋大夫大惊。

“嗯,已好了,腰已经不痛了。劳烦大夫关心了。”

蒋大夫呆愣当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过了好一会儿,这才急急地问道:“顾侯爷得的是什么病?是何人医治的?”

门房的略有不耐,但仍是照了说道:“圣手刘医好的。开了两贴药,就好了。侯爷的腰也不再痛了。”

蒋大夫失魂落魄地回到药铺里,心里恨得滴血,为什么会是圣手刘?为什么不是别人,为什么偏偏是他?那个阴险无耻,卑劣无良的败类?

第114章 不再上门了

之后过了几天,蒋大夫一直心神不宁,一直在想顾炎那病,大家都束手无策,为何那圣手刘就有办法了,他不信,打死他就不信。圣手刘有几分医术他是知道的,与他一直都在伯仲间,他都诊不出顾侯爷的病,为什么他就能?

还有,他明明听锦绣说了,顾侯爷的病是什么结石引起的,既然连锦绣都说不易治好,那姓刘的为什么就能治?

一直想不明白,也不甘心的蒋大夫一直浑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直到一位自称是受过锦绣救命之恩的青年人前来找到锦绣,这才恢复了些些神采。

“王大夫,你不记得我了?去年,您去太湖救治我家侯爷的时候,顺手把小的手臂上断掉的手筋给接好了。如今,小的这条手臂,已经能用了。王大夫,小的一直记得您的大恩,这不,随着侯爷回来就来感谢您了。”

蒋大夫再一次哆嗦着,手筋断掉了,整条手臂就给废掉了,他的东家居然也能给接好?不顾身前的病人,蒋大夫蹬蹬地奔到青年跟前,满面的激动,“你的手筋真的曾断过?”

那青年说:“那还用假?当时当地的大夫都说这条手臂只能抱废了,连我都不抱任何希望了。谁知王大夫一来,说还有救,并且给我接好了手筋。如今,我这手臂已经恢复了,就是无法伸直。”他抬起那条手臂,还撩了袖子,露出手臂上狰狞的疤痕,很是显摆地原地围绕了圈,惹得病人们啧啧有声,他得意洋洋地道:“王大夫就是从这儿下手,把我的手筋给接好了。如今,已经恢复了七八成了。”

众人一边惊呼一边用敬畏的目光望着锦绣。

锦绣笑了笑,说:“你也别快得瑟了,不过是小手术罢了,也值得你显摆。如今手能伸直不?”她握着他的一条手擘,不由分说就给掰直了。惹得他大叫出声,“别别别,好痛,伸不直,伸不直的。”

锦绣板着脸道:“看来你没能好生锻炼。按理说,这都已经大半年了,不说全部恢复,最低也要恢复八成左右,瞧你,手臂都伸不直。”说着重重地给他掰过,又惹来一阵杀猪般的叫。

锦绣握着他的手,说:“从现在起,你每天试着把手伸直,不要怕痛,手筋是有弹性的,只要你每天坚持锻炼,手臂自会打直的。”

青年点头,对锦绣好一番千恩万谢,和他一道来的其他青年也对锦绣一番感激,锦绣笑了笑:“你们不用谢我了。反正顾夫人给我足够的诊金,要谢就去谢顾侯爷吧,若是没有他的允许,我也不可能替你们看病的。”

锦绣发誓,她说的只是场面话而已,谁知这些人还来真的,越发感激起她来,说她不拘功,为人谦和,比其他大夫好多了。

“王大夫真是个好大夫。”

“以前那些大夫,一个个死要钱的,也没多少真凭实料。”

“上回大海病了,若是能遇上王大夫,说不定还能治。”

“大海也是运气不好。”

“就是,那个大夫医术太差了,大海真的好命苦。”一群人说着说着,又对锦绣道:“王大夫,咱们还有好些兄弟都受了伤,王大夫可否给瞧瞧?”

锦绣说:“把人带过来了。我尽力而为。”

“嗯,好,我们这就去把人带过来。”

另一个人撞了他的腰侧,小声道:“夫人不是特意给咱们请了同仁堂的大夫吗?”

另一人也悄声道:“就是,若是再另请大夫,可是对夫人不敬呀。”最重要的,还得自己掏腰包呀。听说金陵城的大夫看病可贵了,随便给看一下少说也是上百文钱,一般的人哪请得起大夫呀。

那青年被同伙这么一劝,心里也打起鼓来,面有难色。

锦绣不以为意地笑道:“既然是同仁堂的大夫给你们看病,那就是再好不过了。同仁堂的齐大夫,我可是信得过的。”她指着齐玄英,含笑道:“这位齐小大夫便是齐大夫的侄子,如今我铺子里忙不过来,特意请他来坐镇的。”

众人又惊又喜,原来这王姑娘与同仁堂的大夫还有交情呀。请锦绣看病也不算违了夫人的恩德了。

等一群人兴高采烈地走了后,到了下午,果然呼啦啦地进来一堆伤兵残将,蒋大夫虽然不擅治疗外伤,但身为全科大夫,清洗伤口上药这些小事还是会做的。

不过他才一接触病人,便被齐玄英叫住,“蒋大夫,在接触伤者之前,你自己还得进行双手消毒。”望着一大群伤兵残将,齐玄英很是兴奋,学了大半年,总算可以得以实践了。

于是,齐玄英非常有大师风范地领着曾富贵及周强一边做示范,一边讲解。

“此人创口面积小,但伤口很深,需要用药物彻底清理伤口清楚坏死组织和异物并切开气管保持呼吸通畅再上药,不必缝补伤口,但还得吃点破伤风药。”

“师兄,什么叫破伤风?”

齐玄英一时回答不出来,瞪他一眼:“意思就是,这类伤口若不进行及时医治,也会发生死亡的。”

一旁正在替一名伤员包扎的锦绣闻言,忍不住道:“玄英,你又偷奸取巧了。破伤风就是由破伤风杆菌外毒素导致的神经系统中毒性疾病,本病以进行性发展的肌肉强直为特征,伴有发作性加重,如不及时治疗,死亡率在一成到四成左右。所以,这类外伤,最好是注射破伤风免疫病毒杆菌。不过,这种药我暂时还没有制出来,就暂且由草药替代吧。”顿了下,她对八两道:“八两,你记下来,羌活5钱,防风2钱,胆南星1钱,乳香2钱,钩藤5钱,僵蚕2钱,连翘5钱,忍冬藤5钱,在场每个伤者,都熬了吃上两副。”

这群伤员相互望了下,其中一个说:“大夫,不用这么麻烦了吧?去除坏死腐肉,再上了药不就得了?何必还吃药?”

“受了外伤,如果伤口很脏,或是导致伤口的器具有发霉,生绣等脏物,这个就必须吃破伤风药。如果伤口不脏,又在阳光下,可以不用吃药。”

齐玄英点头,对一名伤者说,“你看看你,这伤口这么脏,必须吃药。没得商量,否则发生了感染,可别怪我。”

大部份伤员都只是外伤,看着皮翻肉烂,但也只是皮外伤,齐玄英处理起来得心应手,还一边振振有辞有模有样地教导两个徒弟,把徒弟们使得团团围。锦绣见状,莞尔不已。

不过,到底也有踢到铁板的时候,当又送一来一位腿上伤口已经开始流浓,整个小腿已经肿胀不堪的已晕迷不醒的伤者时,齐玄英一时没了主意,对锦绣颤声道:“师父,这人的伤要怎么处理?整个小腿肚都受了感染了。”

伤者的兄弟眼巴巴地望着齐玄英,惨然地说:“大夫,以前有个大夫说我兄弟这条小腿已是报废了,说要截肢方可保住性命。大夫,我兄弟若是没了腿,这可要怎么活呀?还请大夫想想办法。保住我兄弟这条腿才是。”

齐玄英心中一凛,这伤者腿上的肌肉已经坏死,本人已陷入高烧晕迷,受伤周围的肌肉好些已化浓腐烂,整条小腿都已经泥烂不堪,若是药石有用,应该还有救的。他没遇上如此严重的外伤,一时间还真不敢用药。

锦绣丢下手头的针,上前看了下,又摸了下伤口周围,说:“外伤重症感染,先把腐肉全部清理干净,再打了一支青霉素。”花了巨大财力总算制出了青霉素,以及注射器,只是不知效果如何,今日正好试上一试。

那人眼巴巴地望着锦绣,“大夫,我兄弟还有救吗?需要截肢吗?”

锦绣看他一眼,“这个不好说。伤口有多久了?”

“近一个月了。”

“都这么久了,当时没有进行伤口处理么?”

“有的,当时人在外头,又请不到大夫,所以就抹了点药,再包扎了就完事。刚开始都好了,可后来却不知怎的,开始流脓,又另请了大夫治疗,也给上了药,谁知越治越狠了。刚才看了齐大夫,说是伤口感染,需要截肢。大夫,真的要截肢吗?”

锦绣摇了摇,“截肢倒是不必。不过你这伤口确实不能再耽搁了。玄英,把伤口周围的腐肉全部清理干净。再抹上药,一天换两次药,每次换药之前都要进行消毒,另外,再注射两次青霉素,我再开几副口服药吃上几天。”

锦绣拿起笔,刷刷地写下一串药名,齐玄英接过,仔细看了起来,田七、冰片、散瘀草、白牛胆、穿山龙、淮山药、苦良姜、老鹳草、蒲黄、白及总共好几味药,低声问道:“师父,这些药就能管用?”

锦绣点头,“上回顾侯爷也是用的此药,先试上一试吧。”

齐玄英听叔父说过,顾侯爷那回的伤势也是大多伤口都引发了感染,叔父也没有把握能够治好,但吃了师爷的药后,就有了好转。

锦绣师徒正忙得脚不沾地,这时候,天已擦黑,外头又奔进来一人,气喘吁吁地道:“谁是王锦绣?赶紧的,快随我去成王府。我们老王爷头痛病又犯了。”

锦绣药起身,问:“不好意思,我这儿的规矩并不提供上门就诊服务。还请老王爷亲自前来。”

第115章 成老王爷

那人睁大眼,“你说什么?你敢拒诊?”

锦绣耐心道:“锦绣一介女儿身,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可不敢随意登门,万一传出了闲话,我可没脸做人了。还请这位大叔海涵。相信老王爷是个通情达理的,自是不会计较锦绣的无礼。”

那管事心头不爽,但锦绣说得有也有些道理,可老王爷身份尊贵,居然要自己出门就医,又阴阴地道:“好,那我就回去转告我家老王爷。来不来,就看他老人家的心情,治不治你大不敬的罪,也得看他老人家的心情。”

锦绣心头咯噔一声,成王府,她可得罪不起,连忙道:“这位大叔,您这话可就过了。不是锦绣不肯上门,锦绣以前也有上门就诊的服务的,可自从总兵夫人指责我这样抛头露面有违女儿家闺誉,所以锦绣这才不得不另下规定。大叔,想必您也是有子有女的人了,若是您自己的姑娘经常去别人家里,虽说是为着给人看病,可也架不住别人那张嘴呀?总兵夫人说得很是明白,我若是再上门替人看病,就是不知检点,不守妇德。大叔,我一价孤苦女子,济世行医本就艰难,若再坏了名声,如何对得起生我养我的父母?如何对得起老王爷对我医术的肯定?”

锦绣知道,大周朝的医者地位只比商人高了那么点点,古代统治阶层为了方便统治老百姓,把大夫列为奇淫技巧,太医院里的太医最高品秩也才区区五品,若是治不好贵人的病,轻则侮骂,动辄软脑袋,这就说明医者在统治阶层心目中,根本就毫无地位可言。

而那些顶级权贵们大都又违疾忌医,一方面怕得病,另一方面又要依靠大夫救命,但另一方面,却又不愿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寄托在大夫身上,华佗就是倒霉催的牺牲者。

所以,越是身份尊贵的人家,越是忌讳有医术的大夫。他们情愿自己花钱养几名医者,把他们的身家性命都拿捏在手头。这样就可以保持着权贵的神秘与风采,而不必担心自己的身体状况被外界知晓。

成王府家大业大,王府里不可能没有大夫,如今老王爷还要请她这个外头的大夫,说明老王爷的病已经很严重,她还给拒绝上门医治,确实犯了这些权贵们的忌讳。

而老王爷也不可能自降身份来到她的铺子里……想到这里,锦绣背脊冒出一阵冷汗,她心头电转着,拿总兵夫人来说事也只能哄那些普通权贵人物,对成王府级别的权贵们,就算天上下刀子都得去,否则就是大不敬。

想通了里头的利害,锦绣脑袋电转,连忙把那管事叫进屋子里,轻自塞了一绽银子给他,低声道:“这位大叔,麻烦您等会子回去在老王爷跟前多说好话,锦绣实在不方便去王府,只能委屈老王爷了。我现在马上命人打扫一间干净的屋子出来,专门给老王爷治病。大叔请放心,该说的锦绣绝不隐瞒,而不该说的,锦绣绝对守口如瓶。”

这些权贵不就是怕自己家的阴私被大夫知道后进而大肆宣扬么?这些道理她还是懂得的。

那管事看在银子的份上,面色好转不少,以悻悻地道:“好吧,你一个小女子开铺行医,确实有诸多难处,我也不为难你。等会子自会在老王爷跟前说上几句好话。至于老王爷是否肯来,那就是你的造化了。”

那人走后,锦绣也担忧了好一阵子,不过后来想通了,那老王爷病成那样了,就算真的恼她,但为了依靠她的医术,少不得要忍下心头的恼怒。而等会子她在给他治病的时候,再说一通好话。想必就能化险为夷了。

果然,到了晚上,外头使驶来了几辆神秘的豪华马车,一大群侍卫神色紧张又跋扈地围在其中一辆挂八宝盏灯的马车旁。

为首一个身形修长身穿绛红长袍的青年男子下了马来,来到车前,和着几名侍卫,扶下来一名神情虚弱的白发老者。

虽然一群人都没有透露身份姓名,但锦绣也猜出了这位老者的身份,恭敬地把人迎入内室,让老者躺在床上。

“老爷子,哪里不舒服?”锦绣轻声问。

“你就是大夫?”老者尽管身体虚弱,一双眼却炯炯有神,犀利阴冷,躺在床上却仍是保持着上位者的傲然与高高在上。

“是的。老王爷可是头晕难受?”

“本王头晕,你真能医治?”老王爷看着如此年轻的锦绣,一脸的不以为然。目光望向床边的青年。

“我说恒阳侄儿,这就是你推荐的大夫?你可别骗你叔父呀。”

一旁的青年男子开口了,“王叔,先前穆先生也是和你一样,总是头晕呕吐,请了诸多大夫都不见好,后来还多亏了这位王大夫,几贴药下肚就好了大半。”

这人声音还挺熟悉的。

锦绣望向这个叫恒阳的男子,这一看不打紧,差点让她魂飞魄散,这这这家伙,怎么就是那个叫九爷的朱子权的家伙?

朱子权很是享受锦绣的惊慌失措,不过面上却做出不以为然的模样,对老王爷笑道:“王叔,你头晕得紧,还是先让大夫给你瞧瞧吧。”

老王爷不甘不愿,目光阴冷地盯着锦绣,“也好,就让本王瞧瞧你有几分本事。”

锦绣战战兢兢地道:“草民定当尽力而为。老王爷请伸出手来。”

头晕头痛毛病一般把脉是难以诊出来的,不过锦绣仍是仔细把了脉,又看了老王爷的舌苔,又问了饮食习惯以及最近是否受过凉。

“耳鸣,头晕,食不下咽,头晕泛力,天眩地转,恶心,呕吐,大夫,本王这究竟是什么病?”

“老王爷这病,发作有多久了?平时候吃了些什么药?”

管家说:“老王爷这病,有二十年了,二十年前第一次发病,眩晕,卧床,数年发病一次,后来变为一年数次,一月数次,服用了诸多药物时好时坏。最近四五年,每天都要服用圣手刘的晕眩丸,不服药就眩晕。上月末,坚持吃药仍发病,晕眩丸也无济于事。一旦发作起来,简直就是天眩地转,头重脚轻,可真难受。”

这老王爷的病情与穆少清的差不多,也是美利尔综合症,却又比穆少清还要严重多了。

管家见锦绣半天不说话,问:“王大夫,你可有医治之法?”

锦绣面色凝重,“老王爷这病是美尼尔综合症,是一种特发性内耳疾病。该病主要的病理改变为膜迷路积水,临床表现为反复发作的旋转性眩晕、波动性听力下降、耳鸣和耳闷胀感。本病多发生于30~50岁的中、青年人,孩子倒是少见。男女发病无明显差别。双耳患病者约占10%~50%。该病到目前为止,并无根治之法,只能控制。”

锦绣说得医学术语令在场诸人听得云里雾去,不过老王爷却隐隐有了希翼之光,他为了这病看了多少大夫了,都找不着确切的病因,这位女大夫却能准确地说出病因,确实有几分本事。

“大夫既然你说出本王病症,那应该是有医治之法?”

锦绣说:“老王爷这病已算是很严重了,普通的抗晕眩药物恐怕已无济于事,唯一的法子嘛……”想了想,又摇了摇头,风险太大了。

“你有医治之法?”朱子权凝目问。

老王爷也神色希翼。

锦绣苦笑:“有倒是有,可风险太大了。”

“有什么法子,说来听听。”老王爷满面希翼。

锦绣迟疑了下,“开颅,做前庭神经切断术。”

“开颅?”众人惊呼。

锦绣点头,“老王爷的晕眩是由脑部前庭神经引发的,若是做了开颅手术,把脑部前庭神经切断,倒可以根治晕眩的毛病。而老王爷的耳史鸣症状也引发严重,需做外耳加压疗法……可惜,这些都需要动外科手术,我一人之力,实在无能为力。”

老王爷急切地问:“那怎么办?”

“老王爷请听我把话说完,老王爷的病症,草民祖师爷倒是有经历过,但做外科手术风险极大,再来老王爷年龄也偏大,长年患病,身子虚弱,恐怕无法承受手术带来的伤害。另外,此等手术,就算成功,也有可能产生失聪,面神经损伤、感音神经性聋、神经源性并发症(失语症、癫痫)的危险。”顿了下,锦绣继续道:“所以,我还是建议保守治疗。”

锦绣一连串专业术语,听得众人一愣一愣的,如被浇了一桶凉水。

朱子权蹙眉问:“你就直接说,我王叔这病,究竟还有没有救?”

“理论上,老王爷这病我无法医治,也不敢冒风险做开颅手术,毕竟老王爷身体无也不法承受。我也只能开药物缓解老王爷的晕眩呕吐等症状,至于其他的,实在无能为力了。”

“唉,都二十年了,根治与否本王也没报任何希望了。只求大夫能让本王缓解晕眩就成了,这病发作起来,还真要人命呀。”

锦绣连忙道:“老王爷您先躺着,我先给您开药,先用药物抑制前庭神经,另外,再上减压呕吐恶心症状的药物,咱们慢慢来。我会想办法给您控制病情的。”

老王爷微微点头,虽然锦绣没有给他带来太多的希望,但听锦绣这么一连串的专来术语,对锦绣的医术也信了七八分。其他大夫,就连京里的太医都没能俱体说明他的病症,而锦绣却能把他的病因解释得如此清楚,便可证明确有几分本事。

锦绣想了好一会儿,总算把药物开齐了,依老王爷如此严重的症症,在现代肯定得用外科手术治疗,但这个时代最多也就只能作保守治疗了。

写好处方后,锦绣对老王爷道:“老王爷,您这病症,我已经清楚了,可这下药方面,却有些忐忑,毕竟,我还是第一次遇上老王爷如此严重的病症。所以,我给您开的药方,先是以保守为主,估计吃了或许有些效果,或许没有任何效果,若是有效,就继续吃下去,若是无效,那我再改药方。您这病,可是急不得的。不过老王爷不必灰心,我会尽最大努力给您解轻痛苦。这药,先暂时吃了,再观效果。”

老王爷“唔”了声,有气无力地道:“也好,你看着办吧。”

锦绣心下松了口气,说:“那好,我先让人熬了药,老王爷吃了药后,再睡上一觉,醒了后,我再给您做针炙。另外,在饮食方面,老王爷可得严加控制饮食。等会子我再详细与您解说,现下,我先让人去熬药。”

熬药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熬好的,一大群人或站或坐,把铺子里给挤得满满的,锦绣无事可做,却又要表现出对权贵者的敬畏之心,东拉西扯了问了老王爷的病情后,起身道:“老王爷,您先休息一下。我去找支笔,把您的病记下来,然后再作研究。”

老王爷也没力气说话,闭上眼。而朱子权则跟了出去,问:“我叔父这病,真的很严重?”

锦绣瞟他一眼,说:“嗯,非常复杂。”

“那对于治好我叔父,你有几分把握?”

“老王爷这病,根本无法医治,只能控制,九爷明白我说的意思吗?”这人是成老王爷的侄子,不是当今皇子,就是某个亲王。最低也应该是某郡王级别的天家人物。

朱子权盯着她,说:“你的意思,我王叔这病,只能保守治疗?”

“是的。”

“你没有敷衍我?”

“九爷为何这么说?小女子就算敷衍别人,也不敢敷衍九爷您呀。”

“你知道我的身份?”

“小女子出身乡野,不敢妄猜贵人身份。”这人一直不肯以真实身份示人,她也就乐得装糊涂。

朱子权冷哼一声,“有没有人说你很聪明?”

锦绣眨眨眼,装作没有听懂他语里的嘲讽,一脸的天真,“如果不聪明,又如何能做大夫呢?”

朱子权磨牙,皮笑肉不笑地道:“是呀,但凡能有几分医术的,都有着聪明的脑子。”

“九爷过奖。”不愿把宝贵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锦绣来到桌案前,坐了下来,发现他仍立在原处,丝毫没有离去的打算,不由道:“九爷还有何指教?”

“没。”

“那,九爷口渴吗?”

狭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光亮,“是有点渴了。”这丫头还算上道,懂得讨好他。

不错,还有点眼力劲儿。

第116章 将计就计

锦绣笑得很是恭敬,“那就请九爷去外头,我让丫头给您奉上茶。九爷,请。”然后扬声道:“半斤。”

半斤“哎”了声,很快就冒了出来,“姑娘有何吩咐?”

“请这位爷去前边喝茶,记着,要上最好的茶。”

“是。”半斤转身,对朱子权恭敬地道:“爷,请随小的来。”

朱子权脸色变幻莫定,瞪着锦绣,原来,这丫头是在变相地赶他走。

半斤见朱子权半天没有动作,只一味地瞪着自家姑娘,心里也有些发怵,无措地望着锦绣。

锦绣也觉这人真是太没点眼色了,她是在委婉地下逐客令呀,怎么这天家人物,就听不懂呢?

“九爷,小女子还有要务在身,恕不能接待了,只能请您屈就去前边喝口茶,润润喉。”这样说,他应该能听懂了吧?

朱子权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瞟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锦绣则暗自摇头,叽咕着“这些天家人物,真难侍候。”

朱子权是习武之人,耳力甚好,好巧不巧地听到了这句话,气得半死,紧紧握紧了拳头,在心里发毒誓,总有一天,他要让她见识一下,他这个天家人物,究竟有多难侍候。

……

老王爷吃了药后,晕晕沉沉地睡去,锦绣又写了一大堆食谱,以及注意事项,禁忌,反复交代了管家。老王爷吃了两次药,没什么效果,不过呕吐恶心的症状倒是消失了。锦绣又给换了药,总算,第三天,晕眩症状好了大半,也能吃下些食物了,锦绣又给施了一回针,又坚持用了三天的药,基本上好了大半,老王爷高兴不已,他多久没有这样像正常人一样下地了?

一身轻松的老王爷对锦绣那是无比的感激,不但重重给了厚赏,还对锦绣爽朗道:“你医好了本王多年的顽疾,便是本王的再造恩人。说吧,要什么赏赐?只要本王能办到,定竭尽全力替你办到。”

锦绣惶恐道:“老王爷您太客气了,锦绣能得到如此丰厚的诊金,已是惊喜交加,如何还敢得陇望蜀?更何况,锦绣是大夫,治病本就是天职所在,王爷也给了诊金,算是两不相欠了。王爷实在没必要再另行封赏。锦绣愧不敢当。”

“难得你不骄矜。不过,本王是打从心里想要赏赐你的,你就开个口吧。”目光还似有似无地在成王身上转了两圈。

成王爷三十来岁的年纪,在一身锦衣的衬托下,倒也威武不凡,气质儒雅,与老王爷相视一笑,望向锦绣的目光带着某种深意。

锦绣心里却是咯吱一声,脸色血色尽褪,瞪大了眼,无措地望着老王爷,又飞快地扫了眼成王爷,此人虽然不怎么说话,但却一副气神定闲,成足在胸的模样,恼怒得恨不得破口大骂。

这群王八糕子。

老王爷见锦绣沉默,脸色变幻不定,越发打定了主意,说:“你一个弱女子,为了生计不得不开铺行医,难免会遭受些不必要的麻烦,以及误会。你前些日子发生的事儿,本王也听说过了,替你感到不值,却又心疼你。可怜你小小年纪,却能够不畏世俗森严礼教,济世行医,救死扶伤,精神倒是可嘉。可你毕竟是女子,女子不管再如何厉害,总归要嫁人生子,回归内宅。一般人家,虽嘴上不说,恐心里早已把你屏弃在外。想来你心里头,也不是不委屈的。不过,我成王府可没那么些破规矩。本王不但不嫌弃你医女的身份,还特佩服你。”

老王爷这话虽然说得隐晦,但在场诸人,也渐渐听明白了,有羡慕的,也有复杂的,还有欣喜的,傲然的。

朱子权面色深沉,看不出喜怒,莫测高深地望着锦绣。

成王爷仍是一副气神定闲的模样,目光柔和而居高临下地望着锦绣,缓缓道:“本王一向佩服王大夫你这样的女子,日后若是再有人敢找你的麻烦,尽管来找本王,本王替你出气。”语气很是温和,还很宠溺。

老王爷哈哈一笑,指着儿子,对锦绣道:“王大夫,你可见到了,我这儿子对你也是另眼相看呀,哈哈……”

锦绣恨得冷笑一声,但脸上却带着感激的笑,“老王爷,王爷,实不相瞒,锦绣自从行医以来,可没少遇上些恶心人了,有些病人,我千辛万苦才救把他给救回来,这偏还自恃身份,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面容,好像让我给他医治还算瞧得起我。之前锦绣还未开堂行医之前,便遇上这种人,至今想来,仍是一肚子的火气。前阵子,锦绣给谨阳侯府世子看病,那顾夫人也是如此态度,不过她比那人更加可恶,锦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救回了她儿子,她却,却……”说到这里,锦绣一脸的怒中火烧,白皙的脸蛋儿也气得通红,脸上更是带着深受侮辱后的气愤。

老王爷等人被吸引了注意力,连忙问:“她怎么了?”

锦绣眼圈儿一红,怒不可竭,拔高了声音,尖锐地道:“她居然要我给她儿子做妾。”她胸口急剧起伏,双颊气得通红,双目含怒,咬牙切齿地道:“说什么我区区一个身份低贱的医女,若不是瞧在我救了她儿子的份上,还轮不到我呢。还口口声声说,给她儿子做妾,还是抬举了我。我若是拒绝,就是不识抬举。”锦绣声音激烈,噼哩叭啦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又快又狠,她对老王爷哽咽道:“老王爷,您说说,我治好了顾世子的病,若是顾夫人嘴上说声感谢,我这心里也舒坦多了。可她偏偏,偏偏那样侮辱于我。老王爷,您可是有身份有地位又是有修养的人,您来评评理,顾夫人她凭什么这样对我?我好歹也救了她儿子,她怎就可以……这样侮辱我?”锦绣双眼含着热泪,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

“哎,这……”老王爷神色闪烁着,脸色很是不自然。

成王爷也似乎哑住了,目光四处闪射着,脸色很是不自然。

锦绣又继续怒道:“顾夫人实在太侮辱人了。我王锦绣就算身份低微,可也不屑给人做妾。妾是什么玩意?天下人哪个不知道?”带着熊熊怒火地望着老王爷,“妾不过是男人的玩物罢了,想打就打,想骂就骂,让她站着不敢坐着,让她跪着生不敢站着死。她还好意思给我一通甜言蜜语,说什么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我若是拒绝就是我不识抬举,我呸,她区区侯府算得什么?就算天王老子我王锦绣也不稀罕。”

老王爷如被哽着了般,脸色古里古怪。而成王爷也好不到哪儿去,屁股底下似乎有针,挪来挪去就是不舒坦。

锦绣又继续哽咽道:“顾夫人实在是太狠了,居然这样对待我。若是多给些银子,我还打从心里感激她。可她偏偏,偏偏用那种方式侮辱我,实在令我难受。幸好,老王爷不是那样的人……”她抬起哭得狼狈的脸儿,感激涕零地对老王爷道:“不愧为天家人物,老王爷就是懂得民心,懂得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心思。我们老百姓,别的要求都没,只求一个尊重二字。老王爷您没有像别人那样,在我们这些小人物面前,扯高气扬,高高在上,反而和蔼可亲,这人与人之间,怎么差距就那么大呢?”一副万分庆幸又孺慕的模样。

这下子,老王爷更是不自在了,他轻咳一声,“咳咳,好孩子,千万别这么说……说我……你是个好的,顾,顾夫人,确实做得过余了……你不要伤心。”

成王爷移了移屁股,摆出一张和气的笑容,“父王说得对,你不要伤心了。顾夫人那样对你,实是不应该。你不要往心里去……至少……我们才不屑像她那样对你。”

锦绣一脸的感恩戴德,以及感激涕零,所有小女子对权贵人物的祟拜,仰视……令这对父子过足了英雄瘾,至于原来的想法,早抛到呱哇国去了,提都不敢再提。

老王爷又安慰了锦绣,要她不要再伤心,事情都已过去了,顾夫人没个眉眼高低,要锦绣不要与她一番见识。

锦绣喏喏地听了,低声道:“老王爷说得对,事情都已过去了,锦绣早已不计在心里了。可每每想起,总是心里憋闷得慌。”

成王爷也跟着安慰,忽然想到什么,试探性地说:“这顾夫人确实不像样。不说你救了她的儿子,单说你的品性为人,做妾也委屈你了。就算做不得正妻,至少做个平妻吧?”然后试探性地望着锦绣,“如果本王是顾夫人,最低也要给你个平妻的身份。”

锦绣冷笑一声:“管他什么平妻侧妻的,总归是个妾,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不说,还要处处受制肘。我王锦绣虽身卑位轻,却也宁做鸡首不做凤尾。更何况,与别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真够令人恶心的。”

众人大惊,包括朱子权,全都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锦绣神色淡定,淡淡地道:“我是大夫,天生就有洁癖。”意思就是,想做她的丈夫,必须只有她一个女人。

朱子权成王爷愣愣地盯着她,半天无话。老王爷却怔怔地道:“男人三妻四妾再是平常不过了。你有这样的想法,却是不应该呀。”

锦绣不以为然,“是不应该,可没办法,我是大夫,有洁癖的。”

这下子,老王爷等人再也无语了,也实在找不着任何话语了。

朱子权却有些不甘心,冷笑一声:“你这样的想法,可真够标新立异,可你想过没有,你若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这辈子,可不容易嫁出去了。”

“我一个人也过得很好,干嘛要嫁人?嫁人一点都不好玩。”

朱子权瞪大眼,“你居然不想嫁人?”

嫁人有什么好?侍候公婆,相夫教子,操持家务,做得好了,那是应当的,没人会夸你半句。若是做得不好,那可就千夫万指了。更何况,婆婆天生就爱找媳妇的麻烦,做媳妇的还得忍着受着,不得有怨言。哼,婆婆又没有生养过自己,凭什么要侍候她?就因为她是自己男人的娘?可自己的亲娘身为女儿的却没机会侍候呢!

见锦绣没有回答,只一脸的不屑。朱子权心中不是滋味,冷下脸来,喝问:“为什么不想嫁人?”

锦绣讶然地望他一眼,淡淡地道:“九爷,小女子现在还在替父守孝。”虽然她觉得古人守孝狗屁不通,但现在却是她的一道良好护身符。

没由来的,朱子权居然有种落了口气的感觉。很好,这丫头还在守孝期,暂且不会嫁人,很好,很好。

咦,不对,她嫁不嫁人,关他什么事?

朱子权有一会儿的怔忡,飞快地望了锦绣一眼,发现她的目光正向朝他射来,心里一虚,赶紧别开眼。

第117章 装病

成老王爷的晕眩之症被锦绣医好后,一传十,十传百,锦绣神医之名渐渐地传开了。而锦绣大夫因不敢得罪总兵夫人所以一律不再外出应诊,以至于老王爷也只能忍着强烈的晕眩亲自去锦绣药铺的消息也如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金陵城杏林界。

听说成老王爷极是喜欢这个王锦绣,拿她当作忘年小友般对待,还对外宣称,日后谁要是敢再仗着家世欺负锦绣,就是与成王府过不去。

老王爷还活宝地让人四处张贴告示,声称,谁要是敢拿抛头露面四个挤兑锦绣,就是挤兑成王府。

告示张贴出去后,大多数人都知道老王爷是故意针对总兵夫人何文氏的,纷纷暗自偷笑着,觉得这何文氏实在有些拧不清的。

人家小姑娘济世行医,本是好事一件,偏被她说成抛头露面,有失体统。害得人家小姑娘不敢上门就诊,也害得成老王爷忍气吞生亲自上门就医,也难怪老王爷气怒。这何文氏就是个没脑子的蠢人。只顾自己痛快,现在好了,现在得罪了成老王爷,说不定她那句话还要得罪其他权贵,日后有她的好果子吃。

不过,对于普通民众来说,大家倒没别的想法,不能出诊那就领着病人上门就诊吧,听说这样可以省不少诊金呢,这样也是不错的。

渐渐地,锦绣药铺里的病人们也接受了这种上门就诊的规矩,虽说每日里排队看病有些麻烦,但看在少收一半诊金的份上,大多数人也就忍了。

至少少数人嘛,那就不得而知了。

之后又遇上一例死活要锦绣上门就诊的人家,有了成王府这个靠山,又有何文氏这个挡箭牌,锦绣严正拒绝后,这些人倒也不敢给锦绣脸色,回去后添油加醋说上一番,人家到底是该怪锦绣不识抬举,还是怪何文氏这个多事者,那就是见仁见智了。

……

当然,锦绣定下不再上门就诊服务,却不限于锦绣药铺的其他大夫。

成老王爷的晕眩之症,可不是吃几天药就能好的,除了药物外,还得配合针炙,以及膳食治疗,万万马虎不得,若是再发作,那就更加麻烦了。

所以锦绣在研究了数日后,又渐渐加了些扩张脑部血管的药物进去,又让人多吃些维生素b1和b2,以及维生素c的食物,增强脑部血液供给,补充所需维生素,食药双管齐下,相信也能缓解晕眩症状。

但老王爷身份尊贵,也不可能天天登门让锦绣诊治,而锦绣也不可能自己登门,最后便让徒弟齐玄英去给老王爷诊平安诊。

美尼尔综合症以诊脉的方式是看不出什么名堂的,但古人就是喜欢诊脉嘛,也只好沽名钓誉一把了。事先交代了齐玄英,这小子倒也有忽悠人的潜质,一学就会,并还能举一反三。

当然,锦绣中断上门就诊这个服务,方便了大多数人,却也让某部份人极为不便。

顾东临就自认自己是受害者,在心头把那个多事又愚蠢的表姨妈骂了一通,然后自己乔装打扮一番,顶着张瓜皮小帽,偷偷摸摸从后头出去,又鬼鬼祟祟地来到锦绣药铺。

锦绣药铺如今也有一定的规模了,除了东家,还有三位坐堂大夫外,还有六名医师助手,一位账房,一位账房助手,三位药济师,一位划价师,四位杂役,三名接待,两名导医员。

顾东临进入锦绣药铺,首先接待他的便是戴着身穿青衣小帽的导医员。

“你们东家呢?我要你们东家给我看病。”

“我们东家在里头单独的办公室里,非急诊或重症病人才由我们东家亲自看病。这位公子,您哪儿不舒服?”

对于尽职导医员,顾东临却是满心的不耐烦,直恨这家伙多事,说自己腰痛,胸口也痛,需要请锦绣大夫看病。

民医员狐疑地打量他,说:“很严重吗?还能承受住吗?”

顾东临眼珠子一转,捂着胸故作痛苦状,“我胸口痛,还有头也好痛,可能得了绝症了,看了好些大夫都不见好。”

导医员被唬住了,连忙领着他去了排队领号,然后去了后边的屋子,锦绣专设的办公室,也是接待重症或危急病人之地。

锦绣正在替一位肚腹疼痛的病人看病,见到顾东临后,眸光微变,不过却也没说什么,只让顾东临坐到一旁等一会儿。等她看了病人再给他看。

锦绣的助手夏城狐疑看他一眼,问他哪儿不舒服。

顾东临故作痛苦状,“我胸痛,肚子也好痛。”

锦绣说:“先躺到床上去。夏成,你先过去做个记录。”

夏诚连忙上前,指着另一张铺着白布的三尺宽的床,让他躺上去。

顾东临不干,夏城略有不耐烦,“快躺上去,我先给你做个记录。”

不甘不愿地躺了下来,任由夏成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有恶心,呕吐的症状吗?大便正常常吗?小便颜色,早饭吃了些什么……”

顾东临气得要死,不耐烦地回答后,不再理他。夏成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这人什么症状都没有,就光胸痛,肚子痛,他也摸不出病因,还是得等东家来亲自诊断最好。

总算,夏诚没再管他,去锦绣身边帮忙做记录去了,顾东临松了口气,躺在床上,双眸痴痴地盯着锦绣。

锦绣态度虽然不好,但并没有给脸瞧色,也没有赶他出来,顾东临已经很满足了,乖乖地躺在床上,目光痴痴地望着锦绣的侧面,心里痒痒的,他的锦绣生得真好看,不大的眼却像黑珍珠一样,黑多白少,看上去像上等的黑葡萄,晶莹水润,神采弈弈。

锦绣虽然穿着普通,淡绿色交领窄袖短褙子,下身同色系的月华裙,褙子比较宽松,却也衬着不盈一握的小蛮腰纤细动人。

色眯眯的眸子又盯着锦绣的胸前猛瞧,以他有限的经验来看,应该也不会太小了,他身边的通房丫头,一个个把上衣整得死紧,也才露出稍稍挺起的胸膛,而锦绣在如此宽松的衣裳下,偿能有些微的突起,应该也不会差了。

脑海里浮想联篇,一时间心痒难耐,腿间的那根铁棒居然就那样硬了起来,俊脸微窘,挪了挪屁股,幸好有袍摆遮着,又赶紧支起一条腿来,挡住胸腿间勃起,幸好没有人注意他,不然可真要出糗了。

总算,送走了最后一个病人,屋子里清静下来后,锦绣净了手,来到他床前,问他:“哪儿不舒服?”

“胸痛,还有肚子痛。”顾东临可怜兮兮地望着他。许久没有如此近距离接触锦绣了,一时间望得痴了,许久不见,锦绣长得更加好看了。

锦绣摸了摸他的胸口,按了按,“这儿痛吗?”

“不是,是这儿。”他拉着她的手,来到他的心脏处,“这儿好痛。”

发现锦绣神色古怪地瞪着自己,他一怔,顺着她的目光望了下去,讪讪地笑,赶紧松开捉着她手的双手。

锦绣微哼,暗骂这人色性不改,又往下探,“肚子哪个部位痛?”

顾东临说:“都痛,这儿痛。”

“把衣服撩起来。”

“啊,还要撩衣服?”他怪叫一声,飞快地望着床前的两女一男,死活不肯,“我的身子除了我妻子外,任何人都不能看的。”

锦绣哭笑不得,“冬暖和巧巧是我的专属护士,夏成是我的助手,病人有三病两痛的,都得让他们经手。你实在没必要害羞。”

“不行,不能让他们看。让他们出去,不然我就不脱。”

锦绣额上起了三根黑线,暗骂这死纨绔子不是东西,仍是让冬暖他们出去了。

顾东临连忙叫道:“弄潮,你也出去,把门带上,没我的命令,不许放人进来。”

叫弄潮的小厮知道自家公子的德性与龌龊心思,不敢违背,赶紧执行命令去了。

门被关上,屋子里只剩下锦绣与顾东临。

锦绣瞪了被关上的门,想说什么,最终摇了摇头,无可耐何地转身,忽然发现顾东临已坐了起来,正在解自己的衣裳。不由厉喝:“你这是干什么?”

“你不是叫我脱衣服呀,我这就脱。”

“其实没必要脱的,只需露出肚子部位就成了……”锦绣见他已把袍子脱下,连里头的中衣也给扯了开来,露出瘦削的上半身,也就不再多说,上前按了他的肚子,“究竟哪儿痛?”

“你一靠近我,就一点都不痛了。”手被捉住,并被带到他的唇边,对上他品亮的眸子,锦绣脑中灵光一闪,总算明白怎么回事了,不由冷下脸来。

“你居然装病。”她抽回手,恼怒后退几大步。

顾东临赶紧起身,“不装病哪能见到你?你现在又不上门就诊。锦绣,我好想你。”

“你给我闭嘴。我的名字岂是你可以随便乱叫的?没病就立即给我滚出去。”锦绣气惨了,“出去,立即给我滚出去。”

“你给我一句话,我就出去。”

“什么话?”

“我喜欢你,锦绣,你也喜欢我吗?”

锦绣一巴掌煸过去,恨声道:“给我滚,滚得远远的。”

第118章 哈哈,是羞人的病

顾东临没有还手,任锦绣的巴掌掴在自己脸上,“我是真心喜欢你的,锦绣。我这次出来,就只是想见你一面。”

锦绣冷笑:“承蒙世子爷喜欢我,小女子深感荣幸。世子爷请吧,我这小庙可容不下你这樽大佛。”

顾东临急了,“锦绣,你别这样好不好,我知道之前是我做错了,伯父的事……是我不对……

可我已经在尽力弥补你了。”

锦绣冷冷地道:“你要如何弥补?你能让我父亲活回来吗?你再是弥补又能改变我们姐弟孤儿身份吗?”

“我……”顾东临脸色一黯。

锦绣继续冷笑:“若你真的想弥补,日后就离我远一些。”

顾东临急急地道:“我是真的喜欢你。”他再一次强调,“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吗?”

“你的喜欢又能代表什么?让你母亲侮我,欺我,毁我?这就是你的喜欢的代价?”

顾东临大急,急急地解释:“我娘确实做得不对,我也是现在才知道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代我娘向你道歉。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了。”顿了下,他又说:“其实我娘人很好的,只是这次有些过了。”

锦绣漠然道:“你娘好不好与我何关?你走吧,我还有许多事要忙。”她推他出门。

顾东临抓着她推他胸膛的双手,郑重道:“锦绣,你等着,我回去后就让我娘派人来提并。我一定要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你进门。”

锦绣怒道:“你个王八蛋,老娘还在守孝期呢,你想陷我于不仁不孝也不是这种阴损做法。你要是真敢派人上门提并,我绝不饶你。”在古代呆了十五年了,对于古代的世俗礼教锦绣早已深有体会。女子在守孝期间,是不得议亲的。就算心里着急,也只能暗地里来,偷偷地相看,看准后,再找可靠的人去说亲,大家私底下偷偷地进行着,一旦守孝期一过,便立马把婚事办了。但不管如何,但凡在守孝期间,亲事是坚决不能拿到台面上的,连私定信物这些也只能偷偷进行,被发现了可是会被说闲话的。

这姓顾的倒好,居然就那样横杠杠大马金刀地说要来向她提亲,现在可是太平盛世,可没有事急从权之类的说法。

顾东临也确实没有想那么多,他原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如何会想得到这些,想娶锦绣为妻也只是他个人认为的对锦绣负责的想法,如今被锦绣这么一说,才惊觉他又差点把锦绣拉到火上烤了,脸色一变,讷讷地道:“对不起,我只是太想早些娶你进门了,还真没有想那么多。”

顿了下,他又咬牙道:“那,等你守孝期一过,我再差人上门提亲,可好?”

锦绣冷笑一声:“世子爷对小女子的一片赤诚之心,小女子铭感五内。不过世子爷的心意,我可承受不起。想想令堂先前对小女子的所作所为吧,我可不想为了那捞什子的水中月镜中花白白丢了身家性命。”

顾东临神色一僵,锦绣不想再听他废话,大力把他推了出去。顾东临心里也有些委屈的,他小霸王之名可非浪得虚名,他如此低声下气锦绣还不肯满意,也有些来了气,低吼道:“我已经对你低声下气成这样,你还要怎的?”

喝,居然反怪她得寸进尺。

锦绣不怒反笑:“让世子见笑了,令尊说得对极了,我就是个不识好歹的。”

顾东临跺脚,“你,你怎么就这么固执呢?嫁给我有什么不好?我保证一心一意对你好的。还有你父亲,我已经派人去修葺他老人家的坟莹,你放心,我自会在他坟前磕上几个响头,向他赔罪。”

“世子爷身份尊贵,家父如何担当得起您?还是别去了,以免又惹令堂心里不痛快。”

“这是我应该做的……”

实在不想再与他这样没完没了地纠缠下去,锦绣打断他的话,“你老实回答我,你是真心喜欢我?”

“是。”

“既然你喜欢我,那就更要离我远一些。”

“为什么?”

锦绣淡淡地道:“不为什么,你大可四处嚷嚷,说你喜欢我,然后让世人对我吐口水,责骂我与外男私相授受。然后让你母亲抓了我去乱棍打死,说我勾引她的宝贝儿子,下贱,无耻,淫荡……”

顾东临脸色发白,急急地道:“你别说了……是我鲁莽了……”他咬唇,“我不该来找你的……”

锦绣也咬着唇,“如果世子不想陷于我不义,那日后,还是请三思而后行吧。”

顾东临脸色变了数变,最后颓然道:“对不起,可我是真的想见你一面……”

“这次就算了,以后不要再这样了。我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本已不妥,若再传出什么闲话,你要我怎么活?”

顾东临越我愧疚,低下头来,“是我鲁莽了。”

“世人不会说世子鲁莽,只会只会说我不知检点,不自量力故意勾引世子爷。”

“好了,你不要说了。我以后不来找你就是。”顾东临嚷嚷道,“可是你也要答应我,等你孝期一过,就要嫁给我。”

锦绣嗤笑,这小子想的太天真了,以为凭一句喜欢她就可以娶她?不说她不会同意,单说他父母那关,他就绝对过不了。

不过这小子现在已经拜倒在自己石榴裙下,十头马都拉不回去了,再是晓以大义也无济于事,还不如暂且把他哄回去,至于以后,反正还有16个月才能出孝期,她就不信,顾夫人会由得他这样胡闹。

于是,锦绣放软了声音道:“你先过了你父亲那关再说吧。不过,休得把我牵扯进去。”她打拿自己的人头作赌,他过不了他父母那关的。

顾东临却面带喜色,这么说来,她这是变相地同意了要嫁给他了?兴奋让他找不着北了,马上喜笑颜开地道:“你放心,我知道该如何做,不会把你牵扯进去的。”

“嗯,好,你快走吧。”他们已经在这里头呆了好久了。外头早已响来弄潮的催促声,以及一阵嚷嚷声响,似乎又有急诊病人来了,却被拦在门外不得进入。

顾东临依依不舍地道:“那我走了……你,你要保重。”

外头响来一阵怒喝:“吠,你这小畜生,再敢再拦我,爷爷就送你上西天。”

弄潮声音带着惊恐,“这位兄台,再,再等一会,等一会……”

“等你娘的屁,我家九爷什么身份?纡尊降贵来这儿,还要让等,大夫呢,快叫他出来。我家九爷可尊贵着呢。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拿你十颗脑袋都不够抵。”

锦绣听不下去了,拉开房门,弄潮正与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对恃着,那男子身形粗旷,半边脸上还带着块刀疤,再加上一脸的怒气腾腾,看起来确实狰狞,不过这男人她看着却有些面熟。

那男子看到锦绣,忽然双眼一亮,“王姑娘,是你?”

锦绣也略有意外,这人她还是有些印像的,居然是朱子权之前身边的那个叫朱棒槌什么的。

这朱棒槌都来这儿了,想必那朱子权的家伙也来了,于是问道:“你家九爷怎么了?”

朱棒槌搓搓手说:“我家九爷,他,他他……唉……姑娘快过去瞧瞧吧。”

一身铁锈红色袍子的朱子权,此刻正坐在锦绣药铺后院里设置的贵宾病房内,他的一干手下全被留在外头,此刻一个个如考丧砒,失魂落魄。见着锦绣后,如同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里露出了一丝希翼之色。

锦绣心里一喜,难不成那姓朱的家伙又得了什么难治之症?果真是老天开眼呀,

进入贵宾病房后,朱子权一脸的阴鸷地坐在病床上,脸色也很不好看,阴沉沉的似乎被人欠了五百万银子没还似的。

而一身宝蓝长衫的蒋大夫则搓着双手,有些无措地望着锦绣。

“东家,您怎么来了?”

锦绣说:“刚才我见九爷的属下好像很着急,非要我过来给九爷瞧瞧,呃,九爷究竟得了什么病?”

朱子权脸色难看到极致,低喝道:“没你的事儿,出去。用不着你看。”

未关的房门外的朱棒槌弯成他那巨大的身板儿,“九爷,您病得这么严重,还是让王大夫给您瞧瞧吧。小的听说王大夫医术超群,没有看不好的病。”

锦绣笑道:“朱大哥,你可别给我戴高帽子,我只是大夫,不是神仙,哪能包治百病的。”

朱棒槌对锦绣恳求道:“王大夫,我家九爷就拜托您了。”

朱子权忽地起身,对朱棒槌喝道:“滚出去,给我滚。”

看他似乎要跳脚的模样,朱棒槌越发担忧,“九爷……”

“爷我没什么大病,用不着她治。你给我滚出去。还有你,也给我滚,滚得远远的。这儿有蒋大夫就足够了。”朱子权喝斥了朱棒槌后,又喝斥锦绣,脸色铁青,似得气得不轻。

锦绣心中奇怪,这人不是病了吗?怎么还有力气吼人?不过,她是大夫,观察力入微,发现他脸上与其说生气,还不如是羞窘,这倒是奇了,生了病不让她看,还露出羞窘的神态来,只有一个原因……

发现了锦绣的目光,朱子权先是难堪,然后又是一阵巨大恼怒,戟指喝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给我滚出去。”如果她不是女人,他一定要把她揍成两半。

第119章 咽不下这口气

果然,此地无银三百两呀。

锦绣了然,在心里偷笑两声,知道但凡男人了得了这种瘾疾,没有不羞耻不难受的,违疾忌医的想法也就属正常了。

锦绣摆出一副公正面容,很是严肃地对蒋大夫道:“蒋大夫,朱公子就拜托你了。”

蒋大夫点头,虽然他不明白这位叫九爷的为何会发那么大的火,但九爷这样的病,确实不适合女子来看的。

朱子权走后,锦绣迫不及待地问起蒋大夫,“那家伙,究竟得了什么病来着?”

蒋大夫原本不想说的,但锦绣是大夫,早晚都要遇上这样的病症,于是轻声道:“东家,这位病人呃,方便的时候……呃,肛门有出血现像……”蒋大夫很是为难,他的东家虽说医术高明,可总归是个姑娘家,说这样的话,确实有些说不出口。

锦绣却没有这方面的难为情,依然神色淡淡地道:“痔疮?”

蒋大夫脸上冒了三根黑线,脑海里又现朱子权紧崩的面容,这人气势太强烈了,他数十年行医,行行色色的人见得多了,知道越是权贵的人物,越是违疾忌医,这人进来后,不在大厅里让他诊治,说话又遮遮掩掩,他便知道这人得了某方面不好说出口的隐疾,这才把他带到后院来。

蒋大夫很是佩服锦绣的冷静,可他本人在面对小姑娘时,却有些说不出口,吱吱唔唔道:“病人属于湿热风燥火邪伤脉动血,以致气血郁滞,在方便时肛门有撕裂的疼痛感,伴随出血症状。发作时如针刺,大便有血,如滴漏,这分明是痔核。”

锦绣点头,古代的痔疮好像是叫痔核的,说:“痔核是常发病症,想必也难不倒蒋大夫你吧?你给他开药,是内服还是外用?”真想不到呀,这样一个骄傲到头顶的家伙,居然也会得这种病,实在太解气了。瞧他那副头顶要帽烟恨不得拿块遮羞布把自己面容遮住的模样,锦绣很不厚道的乐了起来。

其实痔疮是常见病症,大多数人都有的,不过古人脸皮薄,尤其这些天家人物,总以为自己有真龙护体,得老天保估的,得这种病简直是种侮辱,也难怪会有那种羞愤交加的神情。锦绣拿双手双脚打赌,他的那群属下肯定也不知道他得的什么病。

蒋大夫点头,痔核倒不是什么疑难杂症,他也是会医治的,不过,医治的对像是那位看起来不是善茬的年轻公子哥儿,还是有些发怵的。

“内服外用的都有。他的不算严重,就是大便时有撕裂感,平时偶尔有针刺感,吃上几天药,再加上外用药,平时候多加注意饮食也就没事了。”

锦绣点头,“以后遇上这种病症,男病人由你们医治,女病人都交给我吧。”

……

原本说好不再有上门就诊服务,但总是有些人不信邪,非要强硬地让她上门看病,锦绣也知道,有这种底气的人,大多身家不凡,是以还真不敢明着得罪。但人家成老王爷都亲自上门看病,没道理别人就可以有特例,每每遇上这种难缠仗恃身份相逼的人家,锦绣就抬出成老王爷来,效果还不算差,至少可以唬住大半的勋贵名门。

不过,这样生硬的拒绝也不是办法,后来锦绣想了个折衷的办法,拿了五百两银子,又把药铺后头的一户人家的屋子给盘了起来,天井加花园全弄成院子,专门停放那些前来就医的车辆,另外还加了休息室,候诊室,以及外科以及内科。

这些有身份又不愿抛头露面的人家,锦绣一般让直人接把车子停到后院来,由她亲自接待,这样,也就免了这些大家闺秀金玉贵尊的女眷们的抛头露面的危机。

古代消息闭塞,锦绣就算整理了专为大富人家看病的地儿,但人家并不知晓呀,所以,打广告就很重要了。

在古代,打广告还是个新鲜词了,有句话叫酒香不怕巷子深,她给头痛多年的老王爷治好了顽疾,这就是最有力的广告资源。所以,这阵子前来看头痛头晕毛病的人增加了许多。

基于美尼尔综合症的难治以及病理原因复杂,锦绣还是写上了注意事项,让人拿去印了,但凡有这种症症的,一律人手一张,让他们平时候多加注意,千万别弄严重了再来找她看病,她不是神仙,这种病症现代医疗条件都无可耐何,更别说她。

话说,那个朱子权的痔疮,内服外用药数天下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回又请了蒋大夫过去,做最后的检查把脉,回来后药济师在配药时,锦绣吩咐写上一张饮食清单及平时候注意事项,让前来抓药的田大山一道拿回去,给了朱子权。

至于朱子权是否需要遵守,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其实锦绣是一片好心的,朱子权再嚣张跋扈,总归是她的病人,嘱咐病人注意事项以及饮食规律,是身为大夫的责任。并没有其他想法。

可偏偏,朱子权却认为锦绣是在嘲笑他,打击他。

把那单子给揉得稀烂,丢到地上后,还狠狠踩了几脚,恨声道:“该死的臭女人,真是气死我了,居然敢这般奚落我。”

他现在后悔死了。

早知道他得的只是痔核,他坚决不会找上那姓蒋的大夫,再一次让那死丫头有嘲笑他的机会。

这丫头实在太可恶了,他明明吩咐过蒋大夫不要告近任何人,居然把他的话当耳边风。

这丫头也着实可恶,明知他最忌讳自己的痔核,居然还敢明张目胆打他的脸,他不会放过她的,他一定要给她些颜色瞧瞧。

只是,他堂堂男子汉,与一个小小大夫计较,实在有失身份。

可是,不给她些教训,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

随着时间的推移,锦绣的名声是越来越大,药铺的病人也是越来越多,但大多数病人还只是中下阶层的人物,明码标价之下看病抓药,加上人工开销,也没多少利润,现代医院有政府支持都还得以药养医,更别说这古代,老百姓什么保障都没有。大夫们也要生存,也要养活一大家子,主要收入完完全全就是以药养医,以及就诊费。

古代的药钱除了少部份名贵珍药外,普通的药物价格还是比较公道的,贵就贵在大夫的就诊费了。

大夫每看一个病人,金陵城普通是20到30文左右,锦绣原先订在2文左右,但为怕扰乱市场,弄得同行相忌,也就涨到了10文。对于普通老百姓,锦绣的价格还是很公道的,所以这也是前来看病的人开始排成长队的原因。但病人越多,她挣的钱却越少。毕竟她请的几位大夫,为避免养出嫌贫爱富的嘴脸,她明文规定,不管什么人看病,都得仔细又仔细地看病,拿出最真的本事来,不得马虎。当然,这些规定,都是建立在高工资上的。

想要大夫们廉洁,就得实施高工资以及奖罚制度。

这样一来,锦绣药铺的大夫的待遇却是整个金陵城最高的,但额外收入,却仍是比不上圣手齐,妙手齐。

毕竟这两位大夫,在金陵雄霸多年,又实行上门就诊服务,大富人家看病最低诊金都是二两银子以上,还不用说跑腿费,以及额外的打赏。再来人家名气在那,那些富户们早已习惯了这两位就诊,旁的大夫,就算医术再好,也是不放眼里的。

锦绣名气是有,但毕竟是女流之辈,更何况又不提供上门服务,想当然,大富之家的市场份额就给缩小了许多,毕竟,大部份人,除非病急了,危及生命了,才会想到纡尊二字。

平时候有些小病小痛就上门就医,也实在没面子。

所以这也是锦绣的药铺看似病人打涌堂,实则没多少利润空间的原因。而底下大夫们上门就诊,得到的诊金还归大夫私有。她也只提成一两银子,以及赚取药钱而已。她每个月挣的钱还是不算少的,但这前期投资支出的太厉害了,买地盘,装修,制造器材,以及打造实验室,样样都是钱,她先前从谨阳侯府那得到的额外赏金也花得差不多了。

这些投入短时间内又拿不回来,只能慢慢地收回成本,预计也要五到十年的时间。

以上都是锦绣目前所遇到的困难,这些都是可以用时间与技术去解决,真正的难题,还是在生意大好后一个个地接踵而至。

大夫再是医术厉害,总也有看走眼或误诊的时候,锦绣药铺也不例外,当然,这时代的老百姓不会像现代那样,动不动就搞医闹纠分,他们大不了另换一家,医不好就算了,医好了也就说某某大夫医术不行什么的。这些都只是小问题,最大的问题还在于,同行之间的倾辄以及打压。暗地里搞破坏,相互拆台,来黑手,这才是最让人难以防范的。

锦绣当然知道这里头的名堂,所以一直小心防范,与同仁堂,济世堂,德仁堂这些比较有名气的同行们搞好关系,不说别的大夫坏话,自家的药方也从不外传,不经他人之手。锦绣原本防的是同行使坏,可谁知,她千防万防,居然还是给出问题了。

这天夜晚,锦绣药铺正待打烊,大夫们也各自收拾着回去了,而正在这时候,外头冲进一批人,一进来就大声喝道:“王锦绣,王锦绣,立即给爷滚出来。”

一大群人气势汹汹,手上还拿着武器,凶神恶煞的模样,把几个小厮丫头吓得够呛,还以为是寻仇的来了,全吓得直打哆嗦,锦绣心里也一阵紧张,发现此人居然是先前认识的田大七,稍稍落了口气,她强忍着镇静,上前问:“发生什么事了?”

田大七恶狠狠地瞪着她,“我家九爷用了你的药,肚子痛。你说,该当何罪?”

锦绣愕然:“朱公子在我这儿看过病么?”

第120章 欺负

“废话,就是因为吃了你这儿的药肚子就痛起来了,你说,该当何罪?”

锦绣心中一惊,连连安扶道:“你先别急,慢慢来。九爷现在怎样了?”

“还能怎样,躺在床上起不来,肚子痛如刀绞。”田大七恶狠狠地道:“就是吃了你家的药才开始肚痛的,你,立即跟我走,带你去给九爷交差。”

“平白无故的肚腹疼痛,原因有很多种,也并不一定是我家的药有问题。”

“放你娘的狗屁。明明就是吃你家的药才出了问题,如今还敢不给承认。你个小贱人,好好跟你说话你不听,偏要我们动粗。来人,把她绑了,送到九爷面前任九爷处置。”

一大群侍卫一窝蜂地涌上前,把锦绣捉住就往外拖去,锦绣怒道:“放开我,在事情还未弄清楚之前,休要动我一根毫毛。”

听到动静的锦玉也冲了出来,推开一名侍卫把锦绣拉了出来,冲他们怒道:“你们胆子可真够大了,居然私闯民宅,还动手抢人,没王法了吗?当本地知府大人是吃素的不成?”

田大七一脸的戾色,“小蓄生,没你的事,给我滚一边去。否则连你一块也抓了。”他力气很大,大掌一挥,锦玉被推得踉跄了几步,一群侍卫又上前把锦绣抓住往外拖去,锦玉大叫,上前抱着一名侍卫就咬了下去。那侍卫吃痛,一巴掌甩向锦玉,并踢了他一脚,锦玉哎哟一声,被踢倒在地。

锦绣尖叫一声,死命挣脱箍制奔到锦玉面前,把他扶了起来,心痛得直抽气,“锦玉,锦玉,你怎么样了?”

冬暖等人也赶紧上前扶起锦玉,她们从来没经历过这般阵仗,早吓得腿软了。

锦玉半边脸肿得老高,顾不得肚腹处钻心的疼痛,摇头说自己没事,“姐,你快走,不要管我。去找钟伯父,或者找成王爷……”

田大山冷冷一笑:“就算找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你。王锦绣,快跟我走,好好给我家九爷解释解释,否则,我可不敢保证接下来会做些什么。”

锦绣怒道:“好,我跟你走。但不许伤害我弟弟。”

“姐……”锦玉忍着疼痛,拉着锦绣,“那九爷心狠手辣,你去了可就没命了,我不许你去。”

锦绣轻轻安抚他,“乖,时辰不早了,你先去睡觉。我不会有事的。我自己药铺里的药我心中有数,九爷肚子痛说不定只是个巧合罢了。等会儿我与他解释清楚了就不会有事了。不要担心我,我心中有数。”她起身,让冬暖把锦玉扶进去。

锦玉不肯,说要跟她一道过去。锦绣不同意,但锦玉铁了心要跟去。锦绣生怕那九爷是故意找她的麻烦,她一个人去本来已经够危险了,可不能再让锦玉涉入危险。

但锦玉仿佛吃了称佗心,“姐,这些人一看就知不是善类,明摆着就是找你的麻烦,我不能眼睁睁的看你去涉危。我是一定要去的。要死,咱们一块死。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要活了。”然后倔强地拉着锦绣的衣袖,眼睛擒着泪水。

锦绣心里一痛,厉声道:“闭嘴,什么死不死的,我不会有事的。乖,进屋去,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不要,我就要去,我就要去。姐,我不许你抛下我。”

锦绣无耐,把他抱在怀里,哽咽道:“好好,一起去就一起去吧。”

锦绣从药柜里找出一大叠各式各样的纸,找来布袋装了进去。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田大山喝问。

“这个月的药方单子。”锦绣冷冷地道,“你家九爷是什么时候来我这儿看病的,看的是哪位大夫?”

“你问我我问谁去?走走走,去见了九爷再说。”田大山的任务就是无论如何也要把锦绣带回去,哪管得着其他。

田大山等人出来时,都是骑马,锦绣姐弟并不会骑马,这下子犯了难,最后锦玉提议,他们自己有马车,就坐马车过去。

“少给我玩花样,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马车被一名侍卫驾了出来,锦绣让锦玉先上车,锦玉却抱着肚子,脸上似有痛楚之色。锦绣担忧道:“锦玉,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姐,我肚子,有些痛。”

锦绣脸色大变,摸了摸他的小腹,“是这儿吗?怎么个痛法?”

田大山不耐烦地喝道:“还磨蹭什么呀,快给我上车去。”

锦绣说:“我弟弟肚子痛,请容我给他看看……”

“放你娘的屁,小贱人,少给我装蒜,你上还是不上?”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锦绣怒了,“在事情还未弄清楚之前,对我最好也客气点。说不定是你们主子胡乱吃东西引发肚痛偏怪罪在我头上。”

田大山眸光一眯,巴掌甩了过去,骂道:“奶奶的,小贱人,敢说我家九爷的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锦绣长这么大,还从未挨过巴掌,这回可被打蒙了,好半天没能回过神来,扶在车门处,耳朵嗡嗡作响。耳边响来锦玉的尖叫:“匹夫,敢打我姐姐,我跟你拼了。”

锦绣一个激灵,再也顾不得晕眩的脑袋以及火辣辣的左,赶紧拉住锦玉,“锦玉,不要……”

锦玉气得发狂,哪里肯听姐姐的劝,眼看就在挣脱,锦绣大急,厉声道:“锦玉。”她捏着他肩井处的穴位,让他使不出力道来,等他总算安静下来,这才轻声道:“识时务为俊杰,忍忍吧。”

锦玉呆了呆,然后泪流满面地抱着姐姐,“姐,我没用,连自己的姐姐都无法保护。”

锦绣强忍着眼泪,拍他的肩膀,“上车吧,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姐弟俩上了车后,田大山啐了一声,“有些人就是欠教训,早点听话,又何苦受这皮皮肉之苦了?哼。”

锦玉气得恨不得咬他一口,被锦绣拉住,“不要与他置气了,你肚子还痛吗?”

锦玉这才发觉肚子痛得厉害,又弯下腰来,但不忍让姐姐担忧,摇了摇头说:“我没事的。不要担心。”

“好端端的怎么痛起来呢?让我看看。”

“不用了,估计是刚才被那人踢了一脚所致,过会儿就不痛了。”

锦绣见他似乎确实没什么事儿,也就稍稍放下心来。

“姐,你脸都肿成这样了。”

锦玉不说还好,一说锦绣这才惊觉脸上火辣辣的痛,伸手一捂,痛入骨髓,忍不住苦笑,“这些人,真的好恶霸。我们惹不起,还是不要与他们硬碰硬了。”

锦玉点头,“都是我不好。”

“说什么傻话,打人的是他们,关你什么事,少往自己身上揽。”

“那个,姐,如果九爷真的是吃了你开的药,才会肚子痛,那等会儿你可要怎么办?”

锦绣心中一沉,“我这阵子没有给他看过病。应该是其他三位大夫开的。”

“可你是东家,出了事,也只会找你。”

锦绣心情沉重,“是呀,这事儿,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锦玉握着她的手,“没事的,姐,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会一直陪着你。”

锦绣欣慰不已,反握着他的手。“对不起,连累你了。你真不应该跟来的。”

“说什么傻话,我们是一家不是吗?大难临头就该在一起嘛。”

……

朱子权这回并没有住在总兵府,而是住在一间私人的三进宅子里。

锦绣姐弟被领进去,走了一段路,因为锦玉走得慢,又被推攘了一把,摔倒在地,锦绣心痛得又掉了眼泪,赶紧把他扶起来,“叫你不要跟来,你偏要跟来。”

锦玉脸色发白,额上豆大的汗珠儿往下滴着,“姐,没事,我们走快些。”

又走了一大段路,总算被带到一间屋子里,朱子权一身紫衣,靠在榻上,懒洋洋的,身边还立着个陌生的半百老者,正阴阴地立在榻前,幸灾乐祸地望着锦绣姐弟。

被领进来的锦绣姐弟模样还真狼狈,姐弟俩一人半脸脸高高肿涨着,身上还有拉扯过的痛迹,梳好的头发也有些掉落下来,看上去还真狼狈的。

朱子权目光一缩,问:“怎么成这样了?”

锦绣冷冷地盯着他,“九爷好大的威风,我们姐弟自愧拂如。”

朱子权望向田大山。

田大山啐了一口,“九爷,这小贱人脾气冲,不敢来,被小的收拾了顿,这才变乖了。”

朱子权目光一眯,沉声道:“我只是叫你请她们来,可没叫你用这种方式。”

田大山嘻嘻地陪着笑道:“九爷教训得极是,是小的理解错了,小的知错,小的知错。”他与九爷多年的主仆,早就知道自家九爷最爱说反话,每每九爷说这种话,他都会装模作样的赔礼道歉。这已经是他们主仆间公认的默契与密秘。

而一旁的朱棒槌却睁大眼,来回看了九爷的神色,心里摇了摇头,九爷确实喜欢说反话,他们这些下人早就练就了一套睁眼说瞎话的本领。可这一回,田大山应该是失算了,也看走眼了。

九爷确实厌烦这个王锦绣,但却不是普通的厌烦呀。怎么这老小子就这么不识趣呢,居然真的动了人家。

朱子权气得一肚子火,喝道:“混账东西,我要你请王大夫过来,你倒好,就是这种请法?你耳朵长头顶了?”

田大山依然没有察觉自家九爷的心思转换,依然陪着笑脸,“是是是,九爷教训的是,是小的粗鲁了。”

锦绣却在一旁冷笑不已,冷冷地打断这些令人作呕的惺惺作态,“九爷中气十足的模样,想必已经大好了?”

朱子权连忙收回心神,他原本想好了说辞,可看着锦绣的狼狈模样,以及高高肿起的半边脸,心里不知怎的,居然有着不舒服的感觉。那些原本想好的说辞,这时候也全呱哇国去了。

而一旁的老者却一脸惋惜地说:“想必这位就是素有妙手回春的王大夫了。老夫姓刘,刘子云,是楚氏药馆的坐馆大夫。”

锦绣略有意外,“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圣手刘,锦绣失敬了。”

“不敢。王大夫医术超群,素有神医之称,老夫雕虫小技,如何敢称圣手二字?”

锦绣心里一沉,什么叫同行倾辄了,这就是了。这圣手刘听说医术不错,就是为人私德不怎么好,以前没有接触不怎么知晓,现在她总算明白了,原来这人居然与朱子权勾结在一起想要陷害她。

就是不知朱子权在此事里,扮演了何种角色。

第121章 恶意陷害

她没有理会圣手刘的奚落,望着朱子权,沉声道:“刚才听人说,九爷是吃了我们大夫开的药以至于肚子痛,敢请九爷先前生了什么病,何时去我药铺看的病?看的是哪位大夫?用了哪些药?”

朱子权怔了怔,强迫自己露出些微的愤懑之意,“就是前天,一个姓蒋的大夫。”

“蒋大夫是吧?那九爷是什么病呢?开了什么药?药渣子可否给我瞧瞧?”

九爷呶了呶嘴,让人去拿药渣去了。

圣手刘又皮笑肉不笑地与锦绣说着话,锦绣都没有理会他,而是木然立在一旁,双眸冷冷地盯着朱子权。

朱子权被她盯得有些心虚,再来锦绣半边脸确实肿得厉害,他看着也有些触目揪心,越发不敢与她对视了。

而圣手刘在碰了冷钉子后,脸上闪过恼怒与杀气,冷笑一声,现在你还傲,等会儿看你还傲得起来不?

不一会儿,下人拿了药渣子来,圣手刘检查了药渣子,一一报了出来,“麻黄,杏仁,桔梗,尖贝,黄芩,沙参,防风,五味子,冬花,神曲,麦芽3,牛蒡子,麦冬药倒是齐全的。这是治普通风寒药物,药理嘛,倒也说得过去,可是,这也没道理会引发肚痛呀?不行,让老夫再仔细瞧瞧。”

朱子权双眼忍不住瞅着锦绣,想看她的反应,只见她似乎漠不关心般,只嘴角擒着冷笑盯着圣手刘,似乎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朱子权心里一惊,有种不好的预感。

圣手刘仔细检查了一会,忽然大叫一声:“啊,找到了。”他拿出一颗杏仁,声音激动,“这哪是杏仁,分明就是桃仁。我说王大夫呀,王大夫,你们药铺也真够毒的。居然拿桃仁换杏仁当药物,也难怪九爷吃了会腹痛。你们,你们铺子里的药,居然渗杂假药。这要是传扬开去,捅到医院博士那儿,可是有权利查封你的铺子哟。”

朱子权望着锦绣,“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锦玉一脸愤怒地瞪着圣手刘,“你胡说八道。我姐姐才不会干这种损人不利已的事儿。”

圣手刘阴阴地笑了起来,“我胡说?那这桃仁是从哪儿来的?这药,可是从你们铺子里抓的。”

锦玉冷笑:“这药真是从我们药铺抓的吗?你有证据吗?”

“九爷是在你们药铺里看的病,药也是你们铺子里的伙计抓的。如今吃出了问题,不找你还能找老夫不成?”圣手刘拂袖冷笑一声。

“你们药铺里的大夫医术还真不怎样,这医治风寒,少了一味药不行,多了一味药也不行,而弄错了一味药,更是不行。你看看,你这药里头,药品都不齐,若是我开药方的话,肯定还要加上枇杷叶吧,这才是停咳止喘的,不加这个,药效可就大打折扣了。更别说,还拿桃仁换杏仁,效果大打折扣不说,还变成一副毒药。我说王大夫呀,你可真造孽哦。”

他见锦绣呆立着动也不动,料想也是吓傻了,心里一阵畅快,于是又装模作样地道:“不过,你小小年纪,想必也没那个胆子敢拿假药坑害病人。肯定是那供药商故意整你的吧。只要你说是从哪家进的货,我和九爷就去找那卖药的算账。至于你嘛,只要向九爷陪个罪,认个错,再陪九爷点损失,相信九爷大人有大量,自是不与你计较。”

朱子权目光淡淡,“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锦绣目光在他脸上瞟了会,又看向圣手刘,“说完了吗?”

圣手刘愣了下,忍下不悦,“说完了。”然后冷笑道:“王大夫,人症物症都齐了,你还想赖掉不成?”

锦绣一声冷笑:“话都是你在说,现在也该轮到我了吧?”

她望向朱子权,“敢问九爷,你是什么病?看的是哪个大夫,什么时候去看的。”

朱子权面带薄怒,“你还问这些有何意义?”

锦绣慢条斯理地道:“当然有意义了。因为但凡从我锦绣药铺里看过病的人,都会有记录的。而这些记录,我通常都会留上整整一年。喏,这是我们药铺最近半年看过的病历单子。九爷您说说,你是什么时候上门看病的,说个日期与我,我好查。”

锦绣拿出厚厚几大叠的药方单子,翻了其中一张出来,“四月十九号,病人朱子权,二十三岁,症状:大便有撕裂感,出血如滴漏,有针刺感,初步诊断为痔核。药方如下……”她念了一串药方后,又开始念价格,“诊治费10文钱,单独诊治,10文。药费190文,挂号费5文钱,一共215文钱,付五两整银子,余下充作赏钱。”她抬头,望了朱子权,“九爷,可是属实?”

朱子权神色难看至极。锦绣又继续翻了两篇,“4月25号,病人朱子权,痔核复诊,恢复良好,大便不再出血,无撕裂感,无针刺感,继续用药筑固,用药……总共费用是……实付五两整银子,余下作赏钱。九爷,我这记录,可是属实?”

朱子权脸色难看到极点,几个月前看过的病居然也一字不漏地说了出来,这时候,他心里已经有不好的预感了。

锦绣却不给沉默的机会,继续翻动药单,“九爷说就这两天感染了风寒,请问,是什么时候来看病的?说个俱体的日期就成了,我好方便查。”

九爷心里一跳,望了朱棒槌一眼,朱棒槌心神领会,回答:“上回九爷没有亲自前来,用的是……别人的名字,还是小名儿。恐怕,王大夫你也找不着吧。”

“不会的,就算是化名,我们也是有记录的。说吧,俱体是哪一天来看的病?哪个大夫看的?”

朱棒槌这下子傻眼了,偷偷看了九爷一眼,吱唔着说随便说了个名字。

“李大强?8月12号,唉呀,8月12号的单子我全都查光了,确实没有李大强这个人。这位朱爷,你是不是记错了?”

朱棒槌这下子冷汗都冒了出来,继续撒谎吧,谎言肯定还会被揭穿,可若是承认自己撒谎,那九爷的目的也就无法达到了。

锦绣心里冷笑一声,继续追问:“究竟用的什么名字?还有,看得的是什么病?确定是风寒?”

朱棒槌脖子缩了缩,不知怎的,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怕锦绣,现在,更是怕得厉害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圣手刘一见不对尽,赶紧道:“我说王大夫,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都过去了那么久,朱兄弟不记得也是常理,你现在追问,又有什么意思?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店铺里开的方子有问题。”

锦绣微笑道:“就是因为这药有问题,所以我才查病历单子呀?否则,你以为我花大代价保留病历单是为了什么?”

圣手刘一时滞住,他没有想到,这王锦绣小小年纪,做事居然滴水不漏,数月前开过的药方都还保存在手上。不过,很快,他就冷笑一声:“病历方子又有什么稀奇之处?就算当时写上了,最后同样可以作假。”

“倒那是事实。不过,九爷在我这连病历单子都找不到,这不奇怪吗?”

“有什么好奇怪的,说不定你心里心虚,悄悄的把病历给撕了。来个死无对症,也是做得出来的。”

锦绣怒及反笑,“刘大夫以为所有的人都你一样是傻子么?九爷是从我药铺里看病抓药,最终药出了问题,现下,我为了避嫌,更不会把原来的病历给撕掉,反而会拿出药单来对症。而现下,我这病单上,并没有九爷看过病的任何记录,这位朱爷,你再问您一句,您确定你是在我的药铺里抓的药?”

朱棒槌快要哭出来了,老天呀,让他死了吧,前边是悬崖,后边是深海,两边都不讨好呀?这可要他怎么回答呀?

圣手刘连忙道:“既然是从你们药铺里抓的药,那还有假?九爷与你非亲非故的,为何要陷害你?”

锦绣面色一冷,“我和九爷非亲非故的,九爷为何要陷害我呢?朱爷,你来说说,你确定九爷是来我药铺看的病,抓的药?”

“这……”朱棒槌左右为难,承认吧,他会被九爷给剥皮,不承认吧,他又对不住锦绣,直弄得两面不是人。

朱子权暗叹一声,他也想不到,明明天衣无缝的伎俩,居然会出现如此巨大漏洞。

而圣手刘却眼珠子一转,说:“任你如何狡辩,这药就是从你那儿抓来的,现在这药出了问题,你还不肯承认?”

锦绣反驳回去,“凡事都要讲个证据,你说这药是从我药铺里抓来的,那证据呢?拿出症据来呀?光靠上下两张嘴,我也会说。”

圣手刘滞了滞,然后恼羞成怒地对九爷道:“九爷,此人不到黄河心不死,看来只好给她上板子了。哼,我就不信,让九爷这儿的板子好生招呼她,看她还嘴硬。”

锦绣一声冷笑:“呵,恼羞成怒了?还想着屈打成招,动用私刑?我说刘大夫,这坏事做多了,出门会遇到鬼的呀。你在你的楚家药馆里,与我的锦绣药铺隔了几条街呢,你凭什么就认定这药是从药铺里抓的?而不是从你那抓来的?”

“哼,你可有证据?”

“那你口口声声说这药从我这儿抓来的,那请问,你可有证据?”

“你……”

锦绣现在已经明白这件事是朱子权与圣手刘一起搞的鬼,火大的厉害,恨不得咬死这两个混蛋,但现在她在人家的地盘上,这朱子权身份非同一般,又是心狠手辣的主,心里再是怒火冲天,也只能生生忍下,把一切的过错全推在圣手刘身上,指责他是因为嫉妒她所以这才蒙蔽了九爷,以至于九爷不明真相,被他当作枪使。

第122章 恼羞成怒

锦绣哭得梨花带泪的,对九爷福了身子,声音哽咽,“我一个孤苦女子,无父无母的,还有拉扯着弟弟,自知无背景无靠山,只能脚踏实地行事,不敢有丝毫马虎。九爷您是天边上的人物,肯定不知像咱们这些在升斗小民在最底层挣扎的艰辛。小女子再如何的胆大妄为,也不敢在九爷您头上动土。这刘子云心胸狭隘,品德败坏,就因为嫉妒与我,就把九爷您当枪使,九爷您身份尊践,居然也被此人利用,实是可恨。”

圣手刘气得须发皆张,厉声怒骂,“一派胡言,胡说八道。贱人信口雌黄,巧言令色,九爷,您千万别被她蒙蔽了。这小贱人最爱搬弄唇舌,颠倒黑白,九您千万别上她的当。”

锦玉怒瞪着他,“死老头,你再骂我姐姐半句试试,看我不咬死你。”

圣手刘斜眼,嗡声嗡气道:“老夫就要骂……”

锦绣厉声道:“刘子云,你别在此猖狂,谁是谁非,相信九爷心里已是再清楚不过了。我也不必多说,你也休要再狡辩。明明就是你在药物里动了手脚,然后嫁祸于我。你分明就是嫉妒于我,你这杏林界的败类,无耻,下流,为了一已之私居然狠得下心下如此毒手,还连累九爷金尊玉体。九爷,这种人渣败类,不但蒙蔽你,还想借您的手整我,九爷,您一向是公正严明的,可不能上了他的当。”

圣手刘气得双目大嗔,厉喝:“小贱人信口雌黄……”

“闭嘴!”朱子权厉声喝道,眼带杀气,瞪着圣手刘,“给我滚。”

圣手刘吓了一跳,说:“九爷,咱们明明说好……”

“滚!”一个茶盏丢了过去,圣手刘吓得一个激灵,但仍是不肯死心,“九爷,就别再装模作样了,”他阴阴地盯着锦绣姐弟,“反正他们都已在你手里头,也翻不出你的手心……”

锦绣心里一个激灵,难不成,这姓朱的故意把自己弄到这儿来,还有着别的目的不成?

朱子权却恼羞成怒,再扔了个茶盏过去,正中圣手刘的额头,圣手刘惨叫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捂着脸,从指缝里流出殷殷的血迹。

“老匹夫,敢戏弄于我。活得不耐烦了,嗯?”

锦绣吓得心脏剧烈跳动着,紧紧搂着锦玉,牙齿不可抑止地打着架,她惊恐欲绝地望着九爷脸上闪过的杀气,心头电转着,这朱子权是天家人物,就算对她真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但这时候大家还没有撕破脸,她还有点点希望。于是她又再度加了把火,“九爷双眼可雪亮着呢,这老匹夫,摆明着想拿九爷您当枪使。而这药材,也是从他们药铺里拿的吧?偏还嫁祸到我头上,这人实是可恨。居然敢打九您的主意,九爷千万得替小女子作主。”说着拉着锦玉跪了下来,重重地磕下头,哽咽道:“这刘子云太过分了,如此明张目胆陷害于我,被揭穿了真面目还如此猖獗,不就是瞧着有九您撑腰?九爷,请替小女子作主。”

朱子权脸色变幻莫定,狭长的眸子无措地、心虚地四处瞟动着,双拳握得咯吱咯吱地响着,“……你,你起来……这不关你的事……”他其实想亲自扶她起来的,可当着属下的面,他又拉不下这个面子。

望着一旁的圣手刘,心里闪过杀气,这个没用的老东西,还敢骂他的锦绣,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冲朱棒槌使了记眼色,“把此人送走。”

对手刘急了,挣扎,怒道:“你,你竟然……”他现在总算明白了,他上当了。

眼前的男人,明明要借他的手对付王锦绣,可却架不住那小贱人的一张利舌,很快就倒弋相向,如今,他却成了里外不是人,这还有天理不?

想到这里,圣手刘更是气怒不已,指着朱子权冷笑道:“你以为你是好人,明明就是……”

“放肆。”朱子权大喝一声,“你是什么东西,敢与我这样说话?”

圣手刘心下一个激灵,眼前的青年男子看起来确实是大有来历的,一个眯眼一个厉喝就让他忍不住双腿打颤,可他到底是金陵城的名医,与各权贵名门都是交好的,这人再是身份尊贵,可强龙也压不过地头蛇吧,再来,他前阵子还医好了谨阳侯的病,谨阳侯夫人对他可客气了。

于是,他胆气又壮了些,冲锦绣冷笑一声:“你个傻子,被卖了还替人数钱,明明就是他想整你,你倒好,倒求起他来了?”

锦绣心头一颤,飞快地看了朱子权一眼,然后对对手刘厉喝:“你这老匹夫,明明就是嫉妒我想嫁祸于我。如今还倒打一耙,九爷是什么身份?如何会与我过不去?你少在这儿挑拔离间。”

圣手刘被气笑了,暗骂这女人不识好歹,认贼作父,又恨自己弄得一身骚,没得到好处,反而弄得里外不是人,冷笑道:“你以为他就是好人?他明明就没有病……”

锦绣却冲他怒喝道:“你闭嘴,到了这种时候还挑拔离间,九爷,这人实在是太可恶了,九爷一定要替小女子作主。”

朱子权见锦绣并没有怀疑他,心里松了口气,越发心虚,愧疚和难堪凌迟着他,想也不想就把圣手刘给痛骂了一通,然后让人把他赶了出去。

圣手刘气得吹胡子瞪眼,但架不过这群人的力量,三两下便被丢出了府外,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又对着紧闭的门骂骂咧咧着,忽然门被打开来地,露出朱棒槌那张刀疤脸,“老东西,想逼我对你杀人灭口,就尽管骂。”

圣手刘愣了下,知道自己斗不过人家,只得不甘不愿地离去了。

不过一口气确实咽不下,该死的男人,居然翻脸不认人,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这些权贵人家,真他妈不是东西。

不过,他骂归骂,还真不敢找那朱子权的麻烦,可,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呀。

……

圣手刘被丢出去后,锦绣心跳继续升高,心脏怦怦地跳着,她强自镇定,对朱子权露出感激涕零的神色,并连连道谢。

“九爷您英文神武,一双火眼金睛让那刘子云的阴谋诡计无处可循。多谢九爷还我清白。”锦绣再度拜了下去,声音哽咽。

朱子权心虚不已,但面上却不表现出来,赶紧让她起来,故作气愤,“真对不住,我被这老东西给蒙蔽了。”

锦绣连忙说:“不关九爷的事,我和此人是同行,他嫉妒我所以想整我,这哪能怪九爷您呢?九爷您也是受害者。哦对了,您肚子还痛吗?”

朱子权下意识摸了摸肚子,不敢看她太过关心的眸子,说:“已经不痛了。实在对不住,冤枉你了。”

“没事没事,误会解开了就好了。”锦绣绞着手指头,强忍着心头的紧张之感,又道:“九爷,既然误会解开了,那我们姐弟可以回去吧?”

朱子权恍然,说:“都是我不好,一时情急,让你……呃,你的脸没事吗?”

“没事,小伤而已。”摸了摸半边肿胀的脸,这时候已经是麻木了,摸着不痛,但很是不舒服。

“还是上点药吧,女孩子若是破了相可就难看了。”

锦绣冷笑一声,果然是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但嘴里却说着感激的话。

朱子权心中有些不舒服,他以前痛恨锦绣对他的直接无视,可现在却更是讨厌她对自己的恭敬。

“多谢九爷关心,小女子皮粗肉厚,这点小伤不碍事的。九爷若是没别的吩咐,那我们姐弟就先告辞了。”

“……天色这么晚了……”

“我们有马车,坐马车回去很快就到的。”

“可是你的伤……”

“九爷就是仁慈,我说过我皮粗肉厚,真的没事的。”老天,你就行行好,干脆些把她和锦玉放回去不就成了?她保证,绝不怨恨他,反而还会感激他的手下留情。

朱子权也知道,他确实没有理由留下她,可他就是不愿这样放她走,想了想,又说:“还是上点药再回去吧。”

“多谢九爷的好意,真的不用了。我自己就是大夫,这点小伤,难兴到我的。”

“是我误会了你,还……让你伤成这样……你可怪我?”

“九爷客气了,您能还锦绣一个清白,锦绣已是万分感激了。如何还怪罪您?感激您都来不及了。”锦绣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像现在这样低声下气过,如踩在刀尖上,稍不注意,就会粉身碎骨。

朱子权沉下脸色,她对自己太恭敬了,明明就是他误会了她,还伤了她,她却一点都不怪罪自己,反而还感激他,这令他很奇怪,也让他很是不舒服,但至于哪里不舒服,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想了半天,实在没有留下她的理由,他只能摆摆手,“罢了,我送你回去。”

“不劳烦九爷了,我们自己回去就成了。”

一个下人进来,对朱子权道:“九爷,谨阳侯爷携公子来访。”

朱子权愕然,“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还有,他与谨阳侯并不熟,甚至见都没见过,他也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份,如何会深更半夜来访?

那人也摇了摇头,“这个小的也不知。不过,他们家中好像有人病了,说只有王大夫才能医治,让小的通报九爷,可否割爱?”

朱子权有些不高兴,不过人家既然来都来了,也不好真的拒绝,目测高深地望着锦绣于:“看样子,你确实有几分本事。连谨阳侯这样的人对你如此上心。”

这家伙语带深意,锦绣不敢妄揣测,连忙道:“不敢,是谨阳侯抬举小女子罢了。”

“抬举?我看是特意来救你的吧。”

锦绣心中一个咯噔,他这是什么意思?

朱子权不再说话,沉着脸大步出去了。谨阳侯世子顾东临对锦绣存着什么样的心思他早已知晓,如今,他前脚把锦绣找来,这顾东临后腿就出现,还把他老子也带来了,锦绣在这对父子心目中的地位,可不低。

这令他很是不爽,只觉胸口有团怒火横冲直撞,恨不得把碍眼的人都统统消灭掉。

第123章 解危

谨阳侯顾炎与世子顾东临父子进来后,与朱子权好一通寒暄,明明双方都不怎么熟悉的,可客气起来,仿佛认识了许久似的。

“侯府光临寒舍,真令寒舍蓬壁生辉呀。只是,侯爷这个时候来,不知有何指教?”

“九爷客气了,在下这种时候登门已是叨扰,可担不起指教二字,今日在下前来,是想请九爷行个方便。”

“侯爷有何吩咐,但请讲来。”

顾炎的目光这才望向锦绣。而顾东临则脸色大会变,箭步奔向锦绣,“锦绣,你怎么了?这人欺负你了?还打了你?”顾东临越说越火大,忍不住恶狠狠地瞪了朱子权。

朱子权心中一沉,看来,这些人也认为他会对锦绣不利,所以赶紧来救场了。

锦绣心里感激顾东临在紧要关头出现,对他感激一笑,说:“我没事的,只是有些误会罢了。”

“那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没事的,只是场误会。现在已经解开了。”

“你说慌。肯定是这家伙欺负你。”顾东临怒气腾腾地瞪向朱子权,喝道:“姓朱的,锦绣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欺负她?你堂堂一个大男人,这样欺负一个弱女子,不嫌丢人吗?”

锦绣连忙拉着他,“你别冤枉九爷。九爷也只是受害者。”她把对手刘为了陷害她而让九爷吃药中毒引发肚痛的事说了出来。

“都是那个楚氏药馆的刘子云,他因为嫉妒我,就故意在九爷的药方里换了一味药,以至于九爷吃了肚子痛,九爷以为是我的药有问是,这才把我抓来问个清楚……所幸,误会已经澄清了,一切都是那圣手刘干得好事。”

顾东临将信将疑,在朱子权身上来回瞟动,“那你的脸上的伤是谁打的?”

顾炎说:“好了,临儿,既然误会已澄清了,也就皆大欢事。何苦还紧咬着不放?没的让九爷看了笑话。”

锦绣感激地望着顾炎,“侯爷说得极是,误会已经解开了,九爷也是受害者呢。听说侯爷找小女子有事?”

顾炎点头,“唔,我这腰痛的毛病又发作了,听说你擅治内腑之症,便来找你了。谁知去了你的药铺才发现,你被朱公子带走了。所以这才急巴巴赶过来……呃,没有防碍到九爷吧?”

朱子权知道,今天这对父子是铁了心要带走锦绣了,心里不爽,却也知道自己没有理由再留下锦绣,只得道:“侯爷说笑了,侯爷治病重要,那王大夫,您就赶紧回去吧,给侯爷治病才是当前最要紧的。”

锦绣福了身子,“多谢九爷。”胸口一颗心总算落了下去。

顾东临与朱子权草草作了揖,便带着锦绣离开了。

那死小子放在锦绣肩上那只手真的很碍事!朱子权眯眼,又扬声道:“等一下……”

顾东临转过头来,怒道:“你还有什么事?”

锦绣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朱子权咬牙,笑盈盈地道:“没事,刚才对王大天多有误会,我这心里确实难受,王大夫,改日在下再登门道歉。”

锦绣一个哆嗦,嘴里却赔笑道:“九爷客气了,锦绣不碍事的。”

顾东临扯了她的手臂,“走吧。”

走了没两步,忽然锦玉一个踉跄,向前扑了两步,然后倒在了地上,忽来变故,惊呆了所有的人,锦绣索先反应过来,脸色大变,“锦玉,你怎么啦?”

她扶起锦玉,锦玉身子软软的,她一人之力根本扶不动,顾东临上前帮忙把他扶了起来,只见锦玉面如金纸,额上冷汗涔涔。锦绣吓得六神无主,哭喊道:“锦玉,你别吓我,你究竟怎么了?究竟哪儿不舒服?”

她发现锦玉紧紧捂着肚子,脑海中灵光一闪,“你肚子痛?一直都在痛?”

锦玉气虚游虚,“姐,我肚子痛。”他刚才一直都在强忍的,后来总算危机得以解除,一口气总算落了下去,这才不支倒地。

锦绣只觉抓心抠肺的痛,“你肚子痛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要熬到现在才告诉我?”

“我不想让你担心……”锦玉吃力地道,“你还为此挨了一巴掌,我不想让你再被打……”

朱子权目光一缩,怒火万丈地找着田大山的身影。

而锦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给他把了脉,“应该是脾脏破裂出血……这可怎么办?”

脾脏出血?这应该算得上是内伤吧?天,这么小的孩子就被打出了内伤……顾炎带着些许谴责的眸子看了朱子权一眼。

绕是一向强横惯了的朱子权这时候也是心虚恼怒外加怒不可竭,那该死的田大山,平时候那么聪明的人,这回居然给他整这么个大漏子出来。

对于朱子这种身份的人来说,死一个孩子眉毛都不会皱一下,可这个孩子是锦绣的弟弟,而锦绣却抱着他哭得很伤心,而不知为何,她的哭声却像利箭一样直直地刺入自己的心窝,痛得他蹬蹬地难受着。

锦绣这时候也顾不得哭,一把扶起锦玉,“你先撑着,也不要着急,姐姐先带你回去,我会治好你的。”

锦玉虚弱地挂在姐姐身上,顾东临见状赶紧上前帮忙,把锦玉抱了起来,便冲了出去。

顾炎在原地顿了下,冲朱子权草草抱了拳便离去。

朱子权却立在原地,良久,这才恼怒不已地跺脚,“田大山,立即给我滚出来。”

……

回到药铺时,齐玄英蒋大夫等人也都过来了,看到锦绣姐弟的惨状,纷纷倒吸口气,但锦玉面色苍白如纸,却实耽搁不得,众人赶紧给锦玉作了详细的检查,一致得出结论,应该是脾脏破裂出血,脾是人体腑脏中最脆弱的,朱子权身边的人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这一脚踢过来的力道确实生猛,也难怪锦玉承受不住。只是他忍痛力倒是厉害,居然熬了那么久都不吱声。要知道,脾脏出血可是很痛的。

感觉出血的情况并不是很多,喂了止血丸后,锦绣给他喂了药后,锦玉这才侧卧着沉沉睡去。

锦玉睡着后,锦绣一颗心这才落了下来,又给锦玉仔细把了脉,检查了肚腹处那处青痕,出血不是很多,脾脏也许有破裂,但并不严重,约摸着保守治疗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而一直守在锦绣身边的顾东临总算有了开口的机会,“锦绣,你脸上的伤也该抹些药才是。”

锦绣这才想到,她还没有感谢顾家父子,顾不得身心的疲惫,冲顾炎跪了下来,重重地磕下头来,“多谢侯爷和世子爷鼎力相助,请受锦绣一拜。”若没有顾炎及时赶到,他们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离开,锦玉也不知还要熬到多久才能得到医治,现在想来,直觉后怕,如果朱子权一直不肯放他们离去,锦玉一直得不到医治……她不敢再往下想了。

顾炎双手虚扶,“快起来,你不必谢我,说起来,当初若没有你的出手相助,临儿早就不在这世上了,说不定,连我也会变成一堆白骨。今日之事,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不值得你如此。”

顾东临原想上前把她扶起来的,但有父亲在场,他不敢造次,只能眼巴巴地望着锦绣,她那高高肿起的半边脸真的好碍眼,忍不住道:“好端端的,那姓朱的怎么欺到你头上了?”

想着今日的危险,以及那田大山对他们姐弟的粗暴,锦绣也机灵灵地打了个冷颤,说:“我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开罪他了。居然用那种阴毒的法子整我。”

顾东临磨牙,“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当初若不是你,哪还有他的命在,如今倒好,恩将仇报,过活拆桥,着实可恶。”

锦绣苦笑,没有言语。是她把这古代权贵人物想得太简单了。她以为救了这些人的命,不管如何总要给几分薄面吧。

可事情完全不这样,你救了这些权贵是事实,可权贵们却不会想着这层恩情,反而只会觉得,他身体的秘密被一个大夫知道了,这对于一向高高在上的他们来说,却有种茫刺在背的感觉。

想必朱子权就是这种想法吧,先前她救了他的命,他一直表现出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就是个最好的证明。后来他得了痔疮,因长得不是地方,对于他来说,也是件很丢人的事,偏还被她知道了,估计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进而还连累了锦玉。

想着刚才的凶险,锦绣只觉身在梦中,若不是背脊里还有未干的汗意提醒着她,今晚她遭受了前所未有的生命挑战,她还真不敢相信,那个看起来英俊出色的男人,居然会有如此狠毒的一面。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或许,他只是被刘子云给蒙蔽了吧。”锦绣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顾东临问:“这究竟怎么回事?”

锦绣把刚才的事简单说了下,顾炎蹙眉,冷笑一声:“这分明就是个圈套。朱子权摆明了是买通圣手刘,故意给你设的圈套。只是不想,你做事小心,还留下了药单子,朱子权陷害你的伎俩漏洞百出,这才不得不放过你,然而他阴谋被揭穿,下不了台,便找了圣手刘作替罪糕羊。”

锦绣故作惊讶,“侯爷英明,听您这么一说,好像确是如此。”现在那姓刘的现在肯定气得吐血吧,明明串通好了,到头来却变了卦,反而惹得一腥。

第124章 有人后悔有人失踪有人生病

顾东临气呼呼地道:“什么好像,分明就是如此。”

锦绣低声道:“世子说得是。”

齐玄英这时候已找了药出来,对锦绣道:“师父,还是涂点药吧,不然明天要如何见人?”

冬暖赶紧拿了药给锦绣仔细涂抹着,顾炎见状,也就起身告辞。

锦绣赶紧起身相送,顾炎摆摆手说:“不用送了,你好好休养吧。”锦绣依然亲自把他们送到门口,顾东临在父亲在场,不敢说太多话,只能依依不舍地望了锦绣一眼,上了马,直到顾氏父子走远了,锦绣这才道:“回去吧。”

关上门,大家重新坐下来后,锦绣对蒋大夫和齐玄英道:“让你们担心了。时辰不早了,还是回去息着吧。”

齐玄英道:“师父,都是弟子无能。师父被人如此欺负,可弟子却束手无策。”

锦绣摇摇头,“这不关你的事。那人来头非凡,哪是你我能对付的?也幸好当时你不在这,否则,不知还要惹出多少事端。”

蒋大夫沉重地叹气,“这阵子虽然病人较多,但我确定,确实没有替此人诊治过。想来,他是故意针对东家了。也幸好东家小心,留下了病历单子,否则,真要让他与刘子云串通起来,可就是生上千张嘴都没法子辩解了。”

齐玄英哼了声,“这刘子云医术是不错,可我听我叔父讲,此人私德不修,品性败坏,先前我还不以为然,如今想来,与那姓朱的倒是一丘之骆。”

蒋大夫长长叹口气:“何止是一丘之骆,简直就是没了良心。当年老夫被楚氏药馆赶出来,可全是他的杰作呀。”

锦绣说:“我也听说过此人私德不好,可一直没有接触过也没有留意,今日打了交道,方知此人确是名副其实。”

蒋大夫冷笑一声:“何止私德不好,此人就是条阴毒到没边的毒蛇,谁要是被他盯上,就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东家,今日里您平白无故吃了这么大的闷亏,那朱子权咱们惹不起,可这姓刘的,千万莫放过了。”

锦绣点头,“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时候不早了,你们还是先回去歇着吧。”

等他们离去后,锦绣也疲惫不已,冬暖说:“姑娘,您也累了,早些歇着吧。”

“什么时辰了?”

“都已过了子时了。”

还有两个时辰天都要亮了,锦绣确实是累极,可一想到锦玉的伤势,哪还睡得着,摇了摇头,“我睡不着,你先去歇着吧,对了,顾侯爷为何知道我有危险?”

冬暖笑了笑,一脸的钦佩,“这事儿呀,还真是多亏了八两。”

“八两?”

“嗯。当时那些人冲进来,八两瞧着不对尽,就赶紧跑去了侯府通知了顾世子。顾世子这才求着顾侯爷一道赶了过去。而半斤则一路跟在姑娘后边,看姑娘究竟被带去了哪,直到姑娘被带进一间院子那,这才赶紧通知顾侯爷他们。”

“难怪。还真多亏了他们的机灵。”

冬暖笑道:“可不是,婢子也是没想到,这两个人呀,居然会有如此机灵的一面。当时呀,婢子都快给急死了,却什么法子都没有。”

锦绣也觉庆幸,也幸亏顾炎父子及时赶了过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就算那朱子权在她低眉顺目下甘心放了自己,但锦玉的伤势不知要被耽搁到什么时候。想到锦玉一直强忍痛楚还要跟在她身边的倔劲儿,锦绣只觉眼睛发热,揉了双眼,“这锦玉也真是的,被伤得那么重居然一声都不吭。”

冬暖也一脸的感慨,“爷对姑娘您是打从心里的敬着呢,也是真心担忧姑娘您的。”

锦绣点头。

“不过话又说回来,顾世子对姑娘您也是不错呢,瞧,这么半夜三更的,一听说您出了事,就快马加鞭赶去救您了,还把顾侯爷也一并叫了去。”

锦绣心情复杂,顾东临的心思,她如何不明白。虽说她也救过顾炎的命,但想要他放下身段为了她而去求人,也是不现实的。但他却来了,也不知顾东临下了什么样的血本才使得顾炎亲自出面。

但这样一来,抛开以往的恩怨不谈,她欠这对父子的恩情是欠定了。

如果,顾夫人以此作要胁,让她给顾东临做妾,她还真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想到这儿,锦绣又心情沉重了。

……

而心情沉重的可不止锦绣一个人。

朱子权这时候还怒火翻着天,当他从一名侍卫口中得知了田大山干的好事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踹了他几大脚,边踹边骂,“你这个混账东西,谁要你对锦绣动粗的?我只是要你把她请来,你倒好,居然像个强盗一样,不但伤了她,还把她弟弟伤得这么严重,你,你这混账东西……”他可真是害死他了。

想着锦绣姐弟脸上那吓人的红肿,以及锦绣伤心绝望的哭泣,以及对他的成见,便觉心头有把火在熊熊燃烧着,而这把火,却找不着出处,也无法浇灭,直憋得他浑身难受。

锦绣现在肯定是恨死他了,就算不恨,也一定会怕他的。

没有哪个人在经历如此对待还有不怕不恨的。

她一定认为他是故意找她的麻烦。

他还让她的弟弟受了伤,她自己也被打了,还被打得那么严重。

她一定恨他入骨。

不过,幸好,她没有怀疑到他身上来。

她还以为是圣手刘故意针对她,没有怀疑是他干的好事。她还对他感激涕零,这令他很不是滋味,越发心虚愧疚,但也庆幸。

至于她弟弟的事儿,他得想办法尽力弥补。

不过,如此明显的栽赃嫁祸,她迟早也会想明白,不行,不能让她知道事情是他一手策划的。

处理完了田大山,不理会他的哀叫与求情,冷酷地命人把他拉了出去。朱子权又开始在地上转着圈,总算,在转了数十个圈后,他想到了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棒槌。”

一直候在一旁的朱棒槌尽管上下眼皮已在打架,但心里却一直七上八下的,田大山因为办事不力被打了三十板子并降为三等侍卫。他的一颗心就一直突突地跳着,他侍候在九爷身边有多少年了,从三等侍卫熬到九爷的心腹,他可是花了十二年呀,如果就因为这件事就被打回原形,他真的很冤呀,比窦娥还冤。

“那个圣手刘……”

“九爷,您放心,那个圣手刘,包在小的身上。”不等九爷把话说完,朱棒槌就把话接了过来。身为九爷的心腹,他就要比旁人多一份细心以及主动为主人策划筹谋的本领。

最重要的,他要摸透主子的心思。

而主子的心思,他只能意会,却不能说出来,点到为止即可。

朱子权满意地点头,这个棒槌,总算比田大山还有几分聪明劲儿。

为了不使锦绣怀疑他,误会他,也只有对不住圣手刘了,反正他也不是好东西。

“去吧,做得干净俐落些。”

朱棒槌离去后,朱子权坐了下来,往茶几上抓了抓,却抓了个空,这时候才发现,他的茶盏早已丢圣手刘而摔得粉脆,这时候早被下人收走了。

……

一整夜没睡好的朱子权,顶着张略显惨白又带着青影的双眼,一大清早起了床,又在屋子里磨蹭到太阳高高升起时,这才抱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想法,踏出了房门。

当朱子权来到锦绣药铺,便发现铺子里围了解好些人,他心里一紧,昨晚锦绣肯定弄得疲倦不已,若是白天还要看病,不知体力是否能够吃得消。

当靠近了人群后他才发现,这些人个个衣着精致,神情骄傲,有的还语出威胁,“真是岂有此理,病人登门,她居然不肯出来医治,这是何道理?”

一个小厮守陪着笑脸道:“不好意思诸位,我们东家今儿个病下了,实在无法为诸位看病了,还请诸位找另外的大夫。”

“少在我面前玩花样,是不是不想给咱们夫人看病?你去转告她,再不出来给我家夫人看病,就拆了你这破药馆。”一个看起来很是体面的中年妇人威胁道。

那小厮急了,“我说这位大婶,我们东家真的病下了,这会子还躺在床上人事不知,你们就行行好,包容包容好。”

朱子权心中一惊,锦绣病了?

“病了?好端端的怎么就给病了?我不信,叫她出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那妇人一脸的厉色,神情傲然,瞪着眼前的小厮,不屑地道:“少给我装蒜,我家夫人什么身份,让她诊治也是瞧得起她,别给脸不要脸。惹恼了咱,拆了你的破屋子是小事,早晚还得去衙门大牢里呆上两天。”

动静闹得确实大,齐玄英也走了出来,对这妇人抱拳道:“这位大姐,实是抱歉,我家师父昨晚出了些事,今日里人不大爽利,实在无法给府上夫人看病,还请海涵。不知夫人是何病?在下虽不才,但也学了师父几分本事,说不定可以替夫人瞧瞧。”

那妇人面带不屑,“你是什么东西,去去去,我家大小姐指名了要王锦绣。若是请不到她,我也甭交差了。我说小伙子,你可别让我做不成差事呀?”

齐玄英忍着耐性,好脾气地道:“我师父确实身子不爽利,如今还在床上躺着呢……”

“少给我打马虎眼,不就是仗着有几分医术就拿架子么?哼,若不是圣手刘失踪了找不到人,我还会跑到你这儿来?给脸不要脸的东西。”妇人一翻辱骂后,恶狠狠地威胁道:“走着瞧,一会儿凛了我家夫人,再来治你们大不敬的罪。”

第125章 真相了

妇人威胁完后,正要离去,忽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来,“动不动就治人罪,你是哪座府上的?”

那妇人吓了一跳,正在喝斥回去,忽然发现眼前说话的男子气度雍容,贵气逼人,心想此人应该大有来头,连忙说:“家主乃知州杜文康杜大人,不知这位公子可否识得家主?”

朱子权嗤笑一声:“小小的一个知州,居然敢擅用大不敬罪名,是胆子肥了,还是觉得自己比当今圣上还要尊贵?”

这妇人吓了一跳,再度打量眼前的青年公子,此人年纪轻轻,居然连她家主人都不放眼里,这是什么来头来着?

不过,这妇人想到她们杜家可是出了位皇帝宠妃的人家,整座金陵地界的地方官员哪个不理让三分?这青年公子估计是被家中宠坏了,所以才敢如此张狂。于是镇定了心神,轻蔑道:“我说这位公子,我家主人的身份,你还是回去仔细问问你家里的长辈,别给自己惹祸烧身,否则到时候连哭的地儿都没有。”

朱子权大怒,而一旁的朱棒槌更是把刀给拔了出来,厉喝一声:“大胆妇人,敢以下犯下。别说小小一个知州,就是五省巡抚见了我们爷也得恭恭敬敬的磕个响头。你这蠢货,自己给主家惹来祸事还不自知,速速滚回去,告诉你家主子,锦绣药铺可不是区区一个知州就敢惹地。再敢来耍弄他的官威,小心我砍了他的狗头。”

妇人再度吓了一跳,但也气得够呛,在心里忿忿地想着,想她顶着知州夫人陪嫁的身份,在这金陵地界可也是横着走的人物,想不到今儿居然被人如此喝骂,心下气得不轻,越发觉得这年轻人胆大包天,她家老爷虽只是小小知州,但她家的姑奶奶可是宫里的贵人呀,他们肯定不知道这层关系的,所以才敢如此放肆。

想到这里,妇人不生气了,只是整理了身上暗红滚花边的比甲,冷笑一声:“这位爷,请速报上名来,改日我家老爷自会登门好生拜访。”她把拜访二字说得极重。再笨的人都明白这里头的名堂,一些胆小之人已露遗憾之色。

朱棒槌哈哈一笑,说:“我家爷的名讳,凭你也配知道?滚,否则休怪我刀剑无眼。”

妇人轻蔑地笑了,“敢做还不敢当呀?”

朱棒槌骂道:“你个老虔婆,胆子还真肥呀……”

朱子权抬手,制止他的喝骂,对那妇人道:“滚回去告知那姓杜的老儿,改日爷我自会送他一份大礼。”

朱棒槌收起了刀,喝道:“滚。”

那妇人恨恨地哼了声,死死地把这人的相貌特征记住后,这才匆匆离去。

……

解决了这个可恶的妇人,但门口还有好几个管事模样的人与齐玄英等人理论,原来都是来找锦绣看病的,偏锦绣今日病倒下了,无法看病,这些人便认为锦绣故意拿架子不肯上门看病,一个个的正在与齐玄英等人理论,还语出威胁。

锦绣病下了,好端端怎会病下了?

朱子权心中惊疑,心里越发愧疚。锦绣应该是因他的缘故病下的,是因为惊吓过度,还是伤心过度?也不知现在怎样了。

阴沉沉的眸子瞪着这群不知死活的人,锦绣都病下了,这群人居然还敢来骚扰她,甚至语出威胁?看来金陵城的权贵们,是该好生清洗一番了。得了几分势就把自己当天王老子了。

“来人!把这些人统统给我赶走。”

一群侍卫上前,把那些管事们全都丢了出去,朱子权冷冷地瞪着这群人,“回去告诉你们主子,圣手刘对本公子大不敬,已被我就地恪杀。如今王锦绣是我的专属大夫,谁要是敢对她无礼,就是对本公子不敬。想要在我跟前呈自己的官威,先垫垫自己的斤两吧。”

这些人的主家都是圣手刘给看病的,如今,圣手刘失踪了,他们不得不来找王锦绣,毕竟,在金陵城,除了圣手刘外,就数王锦绣擅治内腑之症。但他们也知道,这王锦绣并不提供上门就诊服务,但他们都认为自己主家身份非凡,王锦绣不敢不买自己主家面子的。谁知这王锦绣不但不上门诊治,还推脱身子不爽无法看病,他们便认定这王锦绣是故意拿架子,一个个都很是愤怒,觉得小小的一个大夫居然敢对自家主人如此不敬,实是胆大包天。

但现在,这个面生的公子却说圣手刘被他给杀了,一个个惊骇至极,圣手刘虽说只是个大夫,是白丁,但在金陵城可是很受敬重的,这年青年公子居然敢冒着得罪所有权贵的风险把圣手刘给杀了,不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自恃身份?但不管怎样,无法把大夫请回家就要面临有可能的责罚,如今总算有了解释的理由,于是赶紧回去向自家主子通风报信。

铺子里总算安静下来,剩下的都只是些普通的病人,铺子里总算恢复了秩序,齐玄英松了口气,对朱子权抱拳道:“这位公子,您也是来找我师父么?真不凑巧,我师父恰巧病下了,无法接见公子,还请公子见谅。”

朱子权问:“她病下了?严重吗?”

齐玄英并不认识他,只当他不与刚才那些人一副德性,心里感激,“多谢公子关心,师父没什么大碍,休息两日便没事了。”

“究竟是什么病?还有,她弟弟呢,现在怎样了?”

齐玄英愣了下,因自家师父是女儿身,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斟酌了语言道:“多谢公子关怀,师父无甚大碍,只是疲劳过度而已。”

疲劳过度?疲劳过度,该死,都是他惹出来的,朱子权紧紧握了拳头,又问:“那她弟弟呢?”

“锦玉……有些麻烦,不过不劳公子挂心,有我师父在,不会有事的。”昨晚发生的事,外人并不知晓,也不知这人是如何得知的。真是奇怪,这人很面生,怎么对师父这么关心呢?

朱子权侧身,让人把一大堆礼物提了进来,“王大夫是因我而病下,在下甚是过意不去,今日特意备了份薄礼来向王大夫赔礼道歉。还请收下,既然王大夫病下那定是不方便见我了,在下就此告辞,麻烦转告王大夫,改日再登门道歉。”

齐玄英总算知晓眼前这人就是昨晚害得师父姐弟病下的罪魁祸首,当下冷了脸色,冷冷地道:“公子的关怀,我师父却是无福消受,这些礼物还是请拿回去吧。”

朱子权似乎没听到般,挥挥手,就那样大摇大摆地离去。

瞪着他的背影,齐玄英气怒不已,却也顾忌此人身份,不敢真的得罪狠了,只得闷闷地让人把礼物收起来,等会子师父醒了再请师父定夺。

而大街让,朱棒槌很是不解,“爷,就这样离去?”

“嗯。”

“王大夫病下了,九爷更应该去瞧瞧才是呀。”

“我一个外男如何能去?”

朱棒槌不再说话了,在心里暗道:“想不到自家九爷还挺懂规矩的。”

……

但显然,朱棒槌把自家主子想得太过高尚,当天夜里,他发现自家主子一身黑衣劲装打扮后便愣住了,“九爷,您要出去?”

朱子权点头,紧了紧身上的衣裳。

“九爷要去哪?”

“去看锦绣。”

朱棒槌愣了下,失声道:“九爷,这么晚了不大好吧?人家一个未出阁的姑娘……”

朱子权放匕首的动作停了下,说:“无妨,不会让人发现的。”

不会让人发现?那意思是九爷要偷偷地去,并且不走正门,这,这倒成了梁上君子了。

“九爷,小的跟您一道去。”朱棒槌说,“小的在外头替你放风。”

朱子权原本只想一个人去的,不过多一个人放心也是好的,于是点头。

和所有店铺一样,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太阳初升之际开门,天将擦黑就关门,而掌灯时分刚过,锦绣也用了晚饭,这时候正在锦玉的屋子里给他把脉,又按了他的肚腹,“还疼吗?”

“有点。”

锦绣点头,“继续用药,好生休息,不要随意乱动,尽量侧卧,再过几天就可以下地走动了。”然后又摸了他的脸,“这儿还痛吗?”

“不痛了。”

锦绣放下心来,拿出药抹在他脸上,“已经消肿了,再搽一次药。”

锦玉望着她的脸,心疼地道:“姐,你的脸还肿得厉害呢,你该多擦搽些药。”

“我没事,我这皮肤一向小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皮肤确实小气巴拉的,身上稍微碰触下都会留下几天的青疙瘩,更不说脸上了。那田大山人长得高大,又生得粗旷,又没有收敛力道,那一巴掌打下来,劲道十足,不必照镜子都知道会肿成什么样了。

虽然她有好药,但至少也要三天才能消肿。

锦玉心疼地摸着姐姐的脸,心情复杂,“昨晚还真多亏了顾东临,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能不能忍到最后。”

锦绣轻斥:“你还说,你可知脾脏破裂若不及时医治的,也要酿成大祸。”一想到昨晚锦玉当着他的面扑倒在地时她心头升起的恐惧与后怕,便又是一阵劈头盖脸的怒斥,“当时那人踹了你,你已是腹痛难忍,为何还要跟着我一道过去?”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我只知道,若是让他们把你带走,与其坐在家里干着急,还不如与你一道去,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姐弟俩总有照应的。”

锦绣心酸不已,“傻小子,难为你了。”

“都要怪我,若我能够忍下痛楚,你就不会因为我而挨打了。”

“这关你什么事,明明就是那些人的错。”锦绣现在心情复杂,“现在,咱们还欠了顾东临的人情。”

“姐,你不要想太多。他以前害得咱们家破人亡,如今救咱们一回,也算是两清了。”

锦绣摇了摇头,“可顾夫人不会这么想。”

锦玉不屑道:“她怎样想都与咱们无关。是顾侯爷出面救咱们的,与她无关。”

“若是她以此为借口,要我给顾东临做妾,你觉得我还有拒绝的权利?”

锦玉呆住,而屋顶上的黑影也是怒火万丈,该死,他千算万算,如今倒把自己给陷进去了。

锦玉心下一慌,依顾夫人的脾气,说不定有可能这么做,于是又怒道:“都是那该死的朱子权,若不是他,咱们何苦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姐,这人太可恶了。你明明知道就是他干的好事,为何不揭穿他?”

屋梁上趴着的黑影忽然呼吸为之一滞。

第126章 壁角,这才是真相

锦绣淡淡地道:“知道又怎样?当时你肯定不知道我心里有多害怕。若是当真揭穿了他的阴谋,你认为他会放过咱们?”

“为什么?他自己无理了还敢倒打一耙?”锦玉不满。

锦绣叹口气,“锦玉,你年纪还小,不知人心险恶。这种人,我虽然见得不多,但也知道他们骨子里从来都认为自己是高高在上,别人都是低贱如蝼蚁。昨晚的事,就是他亲自策划的,我若是当真指证了他,你猜依这种人的性子,会如何?”

锦玉心里一紧,“他还能杀了咱们不成?”

锦绣苦笑,“八九不离十了。”

锦玉吓了一跳,急声道:“咱们与他无冤无仇的,姐你去年还救过他一命,他不可能这么恩将仇报吧?”

锦绣冷笑一声:“恩将仇报的人多了去,他为何不能?”

锦玉张大嘴,喃喃道:“可我瞧着他不像这种人。”

“傻瓜,别人或许不会,但他肯定会。”

“为什么?”

锦绣冷笑道:“因为他是当今的楚王。”

“楚王?姐,你怎么知道?”

房屋上的黑影也吓了一跳,他明明隐瞒得好好的,她是怎么知道的?

“这人一向鼻孔朝天又唯我独尊,他叫成老王爷为王叔,他身上还带着块雕龙玉佩,又行九,这不明摆着的嘛,不是楚王会是谁?若非天家人物,如何与成王府扯上关系?”

朱子权心里很不是滋味,这死丫头,明明早就知道他的身份,却一直装作不知晓,也不知安得什么心思。

正在胡思乱想的当,又听锦玉一声惊呼:“天呀,他就是楚王,那个听说有用兵如神美誉的楚王?姐姐,你还救了他耶,他怎么可以这样对你?”

锦绣嗤笑一声:“你个傻子,先前我也想不明白。不过在得知了他的身份后,我就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

“因为他是楚王,天家人物。过河拆桥恩将仇报这种缺德事儿,只有天家人物才会干,并且还干得理直气壮。”锦绣拍了拍锦玉呆住的脸,“别吃惊了,听姐姐的劝,日后再见了此人,一定要绕着道走。”

锦玉点头,但想了想就是不甘心,“这人太毒了,怎么可以这样?”他实在想不通呀,姐姐救了他一命,又没夹恩图报,这人怎么还如此阴毒设计暗害姐姐?

“这世上想不通的事儿多着呢,不差这一着。”锦绣说,“若他是平常人物我还可以痛骂他恩报仇报过河拆桥卑鄙无耻下流恶毒。可他是天家人物,也就释然了。这种人,咱们惹不起,以后就躲着好了。”

锦玉垂头,一脸的阴鸷,死死咬着唇,目光怨毒,“可咱们吃了这么大的亏,就这样白白忍下?姐,我就是不甘心。”

锦绣无耐:“不然还能怎的?你可知昨晚我吓得心都快要跳出胸口了,连汗水都把衣裳浸透了。”想着昨晚的阵仗,她便一阵后怕,然后严肃地对锦玉道:“昨晚的事儿,以后不许再提。日后若有人问起,你也要一口咬定是刘子云干的,明白吗?”

锦玉闷闷地道:“我知道姐姐的顾虑,可是姐姐,我仍是不明白,当时你怕他被揭穿真面目恼羞成怒加害咱们,可后来顾侯爷来了,姐姐为何不当着顾侯爷的面揭穿他?”

“你这孩子,平时候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在这事上就死脑筋呢?这人是什么身份?是楚王,皇帝最宠爱的儿子,当今皇后的嫡次子,太子的亲兄弟,身份尊贵呢,又权势滔天。顾侯爷虽说在金陵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可在此人跟前,又算不得什么了。再来,顾侯爷也不可能为了我而得罪这人,他能来救我也是难得了。更何况,我若是当场揭穿他,你认为依这种人的性子,咱们姐弟还会有活命?”

锦玉点头,然后一阵后怕,紧紧拉着锦绣的手,声音颤抖,“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姐,你才只比我大三岁,却懂得比我还多。”与姐姐的周全比起来,他却是笨得可以,在那种危急时刻,却还只想着快意恩仇,舒不知,更大的危险还等着自己。

锦绣一阵心酸,把锦玉抱在怀里,哽咽道:“若是爹娘还在,我又何必这么顾前顾尾的?我也想着无忧无虑过日子。可老天不让咱们好过,也只能自己振作了。”

“姐,你放心,以后我一定三思而后行,不再给你惹麻烦了。”

“傻瓜,你这哪是替我惹麻烦呢?你也是为了我才受伤的。”望着锦玉因失血而变得苍白的脸,她就一阵心痛,“那个朱子权……不对,应该叫赵九凌的,日后咱们再见到他,一定不要露出任何的不满,相反,还得对他恭恭敬敬,感激涕零,你明白吗?”

锦玉闷闷地道:“我明白,不就是阳逢阴违嘛。”

锦绣失笑,“嗯,就是阳逢阳违。哼,这人我惹不起,咱们总躲得起吧。”

“姐姐说得是。”到底是小孩子,不一会儿,锦玉便露出了笑脸,姐弟俩又谈了一会儿的话,又提到了顾东临,“姐,我听说今儿个顾东临也来看你了,不过没有进来。可是真的?”

锦绣淡淡地道:“嗯,当时我在睡觉,由玄英接待的。”

“听说,那朱……赵九陵也来过了。”

“嗯,留了好些礼物,全都是贵重的,不过都让人收进库房了。”

“这人究竟想干什么呀?给人一巴掌,又给上药?”锦玉冷笑。

“谁知道。不过,今天还多亏他。那圣手刘失踪了,他的昔日顾客都跑来找上我,我当时正睡得人事不知,这些人就在门口闹得不可开交,被他给赶走了。”

“说来说去,都是他惹出来的乱子。不该他收拾谁来收拾?”

锦绣轻斥:“锦玉,不许这么说。你忘了他的身份?”

锦玉抿唇,一脸的忿忿不平,不过总算没有再说过激之辞。

锦绣知道他的心思,拍了他的手,说:“这人我们是真的惹不起,连躲都躲不起,所以咱们只能忍。以后见了他,还要摆出感激涕零的神色。”

锦玉嚷嚷道:“这还有没天理?明明就是他干尽了坏事,可咱们还要把他敬着供着。就因为他身份高贵?”锦玉忿忿不平地道,“就因为他是王爷,而咱们只是平头老百姓?”

锦绣叹口气,她心里也难受呀,可又有办法呢?人家是权贵,是王爷,看谁不顺眼一锅端了也没人敢说个不字。这就是权势的利害之处,你连申冤的地方都没有。

“那个圣手刘听说失踪了,不过我想,此人肯定已被赵九凌给杀了,想想圣手刘的下场吧。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要如何做了。”

锦玉默然。

……

金陵的夏季长,尽管已立了秋,但八月底仍是炎热,到了夜间,要稍微凉爽些,可穿着一身黑衣黑裤,守在锦绣药铺后门的巷子里头,这儿白天被太阳射了足足三个时辰,夜间又无风,燥热的地气使得朱棒槌全身热得冒汗。

掌灯时分他就随九爷一道偷偷摸摸地过来了,夜间金陵城的街道上行人少了许多,而这巷子里更是人烟稀少,好些人家早已关门闭户,有些节省的人家连灯都不必点,直接上床睡下了。

因为即不做江洋大盗,又不做梁上君子,所以九爷早早地就来了,这时候趴在屋梁上,掀开了两匹瓦,正盯着锦绣姐弟谈话呢,而他则在下边守着,拜五省巡抚驻扎金陵所赐,金陵城的治安还算良好,但朱棒槌仍是不能掉以轻心,一双虎目如鹰般扫射着周围,虽说大半个时辰过去,九爷仍然好端端地趴在屋梁上,但朱棒槌仍是提心掉胆的,生怕出了一差二错。

在朱棒槌吹了第五声哨子时,朱子权,其实他不姓朱,锦绣说对了,他真名姓赵,叫赵九凌,是当今圣上的嫡次子,太子的嫡亲兄弟楚王。

赵九凌下来后,朱棒槌总算松了口气,快步跟上,“九爷,这下该回去吧?”

赵九凌脸色阴沉得骇人,天很黑,街上零星挂了几盏气死风灯,只能使行人看得见路上的状况与车辆,但想要看清人的脸色,还是有些难度的。并且朱棒槌也没有注意这些,这时候他只想平平安安把主子带回去才是正事儿。

但朱棒槌超敏锐的神经仍是感觉得出,主子心情非常不好,尽管心里好奇,但他是个尽职的侍卫,不该自己问的,他绝不多问,只尽够自己身为侍卫的职责。

主仆俩骑上马,很快就回离锦绣药铺不远的一个胡同里的三进院落,回到院子里,下人掌了灯,朱棒槌侍候赵九凌梳洗后,换上质材轻便的米白湘绣家常便服后,见自家主子脸色仍是阴沉的得骇人,总算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九爷可是心情不好?”

赵九凌一双眸子本变狭长,这会子再一眯,更是增添了无数杀气,朱棒槌心里直打哆嗦,暗自后悔,他不该多事问出来的。

所幸,赵九凌没有迁怒人的习惯,只是森森地瞟了他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田大山呢?”

朱棒槌吓了一跳,九爷身上的杀气好重,语气也带着无与论比的咬牙切齿,难不成,田大山除了枉顾九爷的心思欺负了王锦绣姐弟,还做了别的事不成?

“九爷忘了,田大山昨晚被您罚了三十板子,这时候连床都无法下呢。”昨晚赵九凌气惨了,怒火冲天的模样,打板子的人不敢循私,实打实地打在田大山身上,绕是身强力强,也被打得皮开肉绽,连走路都成问题了。

想到田大山被拉下去的惨状,赵九凌稍稍平息了怒火,其实他也知道,这事儿不能怪田大山,是他下的命令,又是他装腔作势对他说他吃了锦绣药铺的药使得肚子痛,田大山对他确实忠心,但这回却是忠心过头了。

想到锦绣姐弟俩的对话,赵九凌只觉全身针扎的难受。

第128章 狂怒

锦绣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就是因为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是“过河拆桥恩报仇报”皇家中人,所以才装作不知道他的身份,并且每回见了他都是冷淡以对。

是他误会了她对自己的冷漠,她是怕惹上他没好果子吃,而不是真的拿架子。

他一直觉得身为皇家中人是件骄傲的事,可以任打任杀,任取任求,如今从她嘴里说出的那番话,还真是件浓浓的讽刺。

皇家中人最拿手的本领就是过河拆桥,他早已见怪不怪,皇家中人还爱免死狗烹,甚至视人命为草芥,他从来都觉理所当然。

但,在听了锦绣那番话后,他只觉心虚,汗颜,还有深深的打击与失落。

她的讽诮击败了他的沾沾自喜与自以为是,她那深见骨髓的分析,击破了他的骄傲与尊严。

昨晚她的恭敬与感激涕零,就像一把讽刺的剑,直刺他心窝,让他坐立难安。

她的恭敬她的感激全是假的……

该死,全是假的。

捏着杯子的手不自觉地使力,结实的楚窑瓷杯被捏得粉碎,破碎的瓷器刺进肉里犹不自知。

“九爷,您受伤了。”耳边响来一句聒噪的惊呼,他很是烦闷从喉咙里挤出撕心裂肺的怒吼:“滚。”

“九爷……”

“滚,给我滚。统统滚,滚出去。”愤怒而绝望的吼叫,伴随着一阵地动山摇般的巨大声响,屋子里能砸的全被砸得稀烂,但那个暴怒的身影却越发焦躁。

朱棒槌抱着鼠蹿的同时,心里越发恐惧,九爷这是怎么了?从王锦绣那回来就变成这副模样了。究竟是受了什么样的打击,才会变得如此?

赵九凌如同受伤的野盖般,把屋子里能砸的全给砸了,砸不烂的坚硬的梨木做的太师椅也让他发狠地扔了出来,从来没有见过主子发过如此巨大的脾气,所有的人都惊呆了,纷纷抖着声音问朱棒槌,“九爷这是怎么了?”

朱棒槌哭丧着脸,“我也不清楚呀,出去的时候都还好好的。”当然,他心里也是知道了一星半点的,估计是九爷去看望王锦绣时,或许又发生了什么事,这才惹得九爷如此生气。

只是,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才使得九爷生如此大的气?

印像中,九爷可不是那种轻易发脾气的人呀。

他跟在九爷身边十五年了,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九爷,就好像,被人剿了祖坟似的。

不对,比剿了祖坟还要激烈。

还是不对,应该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对,就是委屈。

咳咳,这话说得……千万打住,九爷是天皇贵胄,谁敢不要命地敢如此惹他?还给他委屈受?可能吗?至于吗?

九爷应该是在王锦绣那,是听到了什么,或是看了什么,这才发如此大的火。

过了好一阵子,里头没什么声响了,但朱棒槌等人更是担心不已,他低声道:“快去请个大夫,九爷说不定受伤了。”

刚才,他可是亲眼看到九爷把杯子捏碎了的。碎片刺进肉里,肯定得包扎呀。

一室的凌乱,被砸得惨不忍睹,赵九凌砸得累了,抓起一个矮墩子坐了下来,茫然地望着眼前一狼藉,内心如火一样烧着……

她知道了……

全都知道了。

她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却一直装作不知道。

可怜他还一直期待着有一天让她发现他的真实身份后的悔恨滔天的表情。

而他所期待的却给了他一记闷拳,打是他毫无招架之力,除了难堪,还是难堪。

她知道是他干的好事,是他故意找她的茬,圣手刘也是他事先安排好的,她不但知道他的身份,还知道他是惹不得的。

真是可笑……昨晚在她感恩戴德的感激声中,还一度的沾沾自喜,如今,他才陡然知道,自己在她眼里,简直就是个跳梁小丑。

他自以为是的天衣无缝的计划,在人家眼里,根本就经不起推敲,可怜他还沾沾自喜地认为没有被发现。

她不是性子冷淡,也不是故作高傲,而是打从心里畏惧他,讨厌他,痛恨他,不屑他……

她对他的恭敬,她对他的感激涕零也是装的……全是装的。

她其实是怕他的,现在又多了个恨,还多了份不屑。

她怕他会在揭穿阴谋后恼羞成怒杀她,所以委屈求全指鹿为马,只是不想引来杀身之祸,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有这样的想法,他是那样的人吗?

而他高高在上的身份,在她眼里,却是个可笑可悲的跳梁小丑。

他天皇贵胄的尊贵身份,却是她打从心里排斥并不屑的。

她说他忘恩负义,过河拆桥,还用阴毒二字形容他。

她怎么可以,她怎么可以……这样说他……

他只是想引起她的注意,只是想看她对他低声下气而已,怎么就变成阴狠毒辣还忘恩负义了?

他好想杀人,好想不顾一切把她捏死,或是跳下去质问她,她怎么可以信口雌黄污蔑他,把他说得那样不堪。

他只不过,只不过想给她点教训罢了,根本没想过要拿她怎样,她怎么能断章取义认为他是卑劣无耻之人。

该死的王锦绣,她太可恨了,真的太可恨了。

他真的好想掐死她,这个可恶的臭丫头。

脑海里又回忆起那丫头梨花带泪地无助哭泣,“这刘子云太过分了,如此明张目胆陷害于我,被揭穿了真面目还如此猖獗,不就是瞧着有九您撑腰?九爷,请替小女子作主。”

“……九爷,这种人渣败类,不但蒙蔽你,还想借您的手整我,九爷,您可不能上他的当……”

圣手刘冷笑道:“你以为他就是好人?他明明就没有病……”

锦绣却冲他怒喝道:“你闭嘴,到了这种时候还挑拔离间,九爷,这人实在是太可恶了,九爷一定要替小女子作主。”

“九爷您英文神武,一双火眼金睛让那刘子云的阴谋诡计无处可循。多谢九爷还我清白。”锦绣对他磕头道。

“还是上点药吧,女孩子若是破了相可就难看了。”

“多谢九爷关心,小女子皮粗肉厚,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九爷客气了,您能还锦绣一个清白,锦绣已是万分感激了。如何还怪罪您?感激您都来不及了。”

“都是那个楚氏药馆的刘子云,他因为嫉妒我,就故意在九爷的药方里换了一味药,以至于九爷吃了肚子痛,九爷以为是我的药有问题,这才把我抓来问个清楚……所幸,误会已经澄清了,一切都是那圣手刘干得好事。”

画面倏转……

“这人我们是真的惹不起,连躲都躲不起,所以咱们只能忍。以后见了他,还要摆出感激涕零的神色。”

“知道又怎样?当时你肯定不知道我心里有多害怕。若是当真揭穿了他的阴谋,你认为他会放过咱们?”

“因为他是楚王,天家人物。过河拆桥恩将仇报这种缺德事儿,只有天家人物才会干,并且还干得理直气壮。”锦绣拍了拍锦玉呆住的脸,“别吃惊了,听姐姐的劝,日后再见了此人,一定要绕着道走。”

该死,该死,她在他面前的低声下气全是装的,她的感激涕零也全是装的,他在她心目中,就是个恩将仇报还阴险无耻之徒,

她人前人后截然相反的态度,击破了他的自以为是和沾沾自喜,如同被剥了衣裳赤裸裸地出现在人前那种难堪与羞愧。被人误会的滋味不好受,有苦说不出的感觉真是难受……更让他抓狂的是,他接下来,还要以何种面目出现在她面前?

他敢肯定,下回在面对他时,她肯定是满面堆笑,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但他知道那全是假相……

外头传来一阵阵脚步声,是朱棒槌进来了,身后还领着一个大夫,“九爷,您手上流了好多血,还是让大夫瞧瞧吧。”

“滚!”九爷抬起血红的双眸,一声嘶哑厉喝。

“九爷,您再是生气,可千万得保重自己呀。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小的要如何向皇上交代呀?”

“我说滚,给我滚。”他抄起地上的杌子就朝他扔了过去。

朱棒槌俐落地躲了过去,一把跪倒在杂乱的地上,哭求道:“九爷……”

“我叫你滚。”赵九凌气得双目血红,猛地起身,忽然脑袋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晕眩感,使得他的身子晃了晃。朱棒槌大惊失色,赶紧上前把他扶住,赵九凌想推开他,耐何身子使不出劲来,全身软绵绵的,双眼一黑,就那样陷入黑暗中。

这下子,不止朱棒槌吓死,所有侍卫全都吓了个半死,自家主子发了一通无名怒火就这样晕过去,这还了得,该不会怒火攻了心吧?这可要怎么办才好?

所幸请来的大夫及时派上了用场,一通检查后,确实是怒火攻心所致,再来赵九凌左手腕全是鲜血,又发了一通滔天怒火,又没能及时包扎,血流得多了,想当然会引发晕眩。瞧瞧这屋子里乱七八糟的,殷红的鲜血到处都溅得是。

处理了伤口,大夫又开了两副泄火清肝的药后,交代了几句便走了。

这边朱棒槌等人彻夜睡不着觉,谨阳侯爷顾炎本人也是彻夜的睡不着觉。

在翻了无数回身,叹了无数遍气,顾夫人总算忍不住,嗔道:“侯爷若真为临儿的事担心,还不如拿出你做父亲的威严。您也知道,临儿一向畏惧你这个父亲。”

第129章 事故后遗症

顾炎长长叹口气,说:“孩子大了,哪还能像小时候那样对待?”

顾夫人哼了声,“难不成侯爷还想眼他讲道理?讲得通吗?”

顾炎再度叹口气,“讲不通也得讲。”他望着夫人不以为然的脸,语重心肠地道:“你别以为临儿只是使小孩子心性,我看他这回是认了真的。”

顾夫人不以为然,“认了真又怎样?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约之言,什么时候由着他作主了?”

顾炎呵呵一笑:“当年我娶你的时候,可也是我亲自作主的。”

顾夫人滞了滞,语气软了下来,但仍是故作强硬地嚷嚷道:“此一时,彼一时嘛。”

“都一样。”顾炎坐起身,望着浅金色帷帐淡淡地笑着,“临儿眼光还不错,这王锦绣,也不算差的。”

“就那般出身。”顾夫人嘟嚷道。

“英雄不问出处。”顾炎淡淡地道,望了妻子一眼,“太祖皇帝还是泥腿子出身呢,不也龙袍加身,成了咱大周朝的开国皇帝?太祖皇后还是猪贩子的女儿呢。”

顾夫人被堵得半天无话,最后忿忿地道:“她一个小小的医女,如何能与太祖皇帝相提并论。”

“当年我祖父不也是铁匠出身,真要论出身,还不如人家医户体面呢。”

顾夫人再一次哑口无言,最后恼羞成怒,“论歪理我说不过你,但是侯爷真忍心自己的儿子娶这样一个低贱出身的女子为嫡妻?”

顾炎眉头微拢,顾夫人心下释了口气,又道:“我也知道,抛开家世不谈,那王锦绣还勉强能入眼,可她的出身还有经历,哪一样配作侯府主母?还有我表姐说得对,她一个姑娘家,开堂问诊,抛头露面,可是有违女子闺阁礼仪,这样的人,也只配嫁给那些凡夫走卒,再好一点的,也就是嫁个大夫身份的罢了,若是嫁给临儿作正妻,你也不怕委屈了孩子。”

顾炎没有说话,一直沉默着,似是被说动了。

顾夫人心里一喜,又加了把劲,“侯爷,我知道你一向不拘小节。可这王锦绣,明摆着得罪了那楚王,楚王是什么样的人物侯爷还不知道?”

顾炎心中一动,他不是傻子,昨晚那副阵仗,明眼人都知道是楚王故意找茬,而王锦绣也是个聪明人,就算知道了楚王要找她麻烦,也装作不知,还一味的说楚王的好话。

顾夫人见丈夫被说动了,又继续语重心肠地道:“侯爷,楚王咱们可惹不起呀。”

一句话让顾炎原本摇摆不定的心瞬时明了。

……

“你们听说了吗?听说楚氏药房的圣手刘得罪了某个从京里来的权贵人物,被人家给一刀杀死了,尸身也被找到了,死得可真惨呢。”过了没两天,各大富之家都听说了圣手刘的事儿,一些妇人太太们走家串户说笑间,便提到了这事。

虽说这圣手刘平时候看病诊金巨高,但医术却是没得说,这些妇人对此人还是比较熟悉的,大多数还是比较惋惜的。

“可惜了,日后看病又得换大夫了。”

“金陵城的大夫是多,可专精内腑的就只有圣手刘一个人。这日后呀,还不知要请谁呢。”一名妇人不无遗憾地说,但遗憾归遗憾,却没有丝毫伤感。

可以想像,大夫在这些人眼里,确实算不得什么的,表面得了些许尊重,但转过身去也只是再普通不过的路人甲了。

虽然不喜刘子云此人,但对于他的凄惨下场锦绣却有种心有戚戚焉的感觉。

圣手刘是被赵九凌给杀了,应该是被杀人灭口吧,或者说是受了无妄之灾替人受过才是,虽然她没有亲眼所见,但圣手刘的下场,却让她不寒而粟。

那天晚上,在赵九凌丢车保帅之际,那圣手刘显然是脑子被门踢了,不知借驴下坡,偏还火上添油,妄想把赵九凌这个罪魁祸首给拉下水来,这才惹来杀身之祸,一想到此,锦绣就机灵灵地打了个寒战。

幸好那天晚上她机灵,能屈能伸,否则,圣手刘的下场就是她的傍样了。

一些排队看病的妇人自恃身份,都不愿去前边铺子里让蒋高齐三位大夫看病,都情愿花巨贵的钱挂号让锦绣看病。

锦绣的办公室设在后院,即是办公室,也属于门诊室,病人一个挨着一个地看,大部份病人都穿金戴银,气派非凡,并且大都是比较面生的,想必这些都是圣手刘之前的病人。

这些妇人一个个都眼生头顶,所幸还不算失了应有的礼数,有问必答,态度还算不错。

“夫人这其实不算病,不过是月子里落下的病根罢了,平时候注意休息,天凉多多保暖就成了。我再开些固元的药给夫人补补。”锦绣对一名三十来岁的妇人笑道。

这妇人见锦绣年纪甚轻,其实心里也没底的,闻言更是心中不满,忍不住道:“以前我都是请圣手刘看的,他说我这是积劳的疾病。”

锦绣笑了笑,“夫人就信我一次吧。您其实没什么病的,就是经不得久站或久坐,偶尔有头痛手脚麻痛等症状,我想,夫人在坐褥期间,肯定是没休息好,并且还经常碰冷水,我说的可对?”

妇人面色稍缓,“那时候天气正热,又吹不得风,可没把我憋死,确是如你所说,用了不少的凉水。”

锦绣点头,“这就是了。产后胎儿娩出,母体器官又会恢复到产前的状态。子宫、会阴、部的创口会愈合,子宫缩小,膈肌下降,心脏复原,被拉松弛的皮肤、关节、韧带会恢复正常。这些形态、位置和功能能否复原,则取决于产妇在坐月子时的调养保健。若养护得当,则恢复较快,且无后患;若稍有不慎,调养失宜,则恢复较慢。而且,”坐月子“这一段时间是产妇的”多事之秋“,产褥感染、乳腺炎、子宫脱垂、附件炎等多种严重威胁产妇健康的疾病,都可在这段时间内发生。同时,产妇在坐月子期间不能触碰冷水原因,是因为生产过后全身的毛细孔都会张开,包括头皮。如果坐月子期间洗头,可能会使得头皮表皮短暂缺氧,而造成会有的偏头痛的后遗症。在妊娠期间,孕妇盆腔周围的骨关节全部是扩张开的,坐月子就是让这些开放的关节复位。如果受冷的影响可能引起疾病和后遗症。夫人您这坐褥期间没能好生将养,这才落下的病根。妇人出了月子,因筋骨腠理已经闭合,风寒已包于体内,治疗起来需多费一些时日,但只要找出病因,针对施治,治愈的机会还是有的。”

锦绣一边说,一边写了药方,递给这妇人,又道:“夫人除了关节疼痛,头痛,以及四肢麻痛,则需要施针再配合药物治疗,需要三到五个月的时间。夫人若是得空,可以每隔三天来我这儿一次,由我替您施针,坚持三个五个月,大概能好上八成。”

妇人一听还需要三五个月,便有些兴意澜珊,拿了药方说,“那还是算了吧,家中有老有少,平时候即要操持家务,还要侍奉公婆,成天忙得团团转。你又不上门就诊。”

锦绣笑道:“施针很简单的,只需一柱香的时间,要不了多久的。”

妇人不可置否,拿了药单走了。

锦绣也不强迫,接着又喊下一个。

而外头排队等候的大多是一些丫环婆子,而她们的主子则在另一间屋子里三三两两地聊天喝茶。

“这儿的布置倒还新奇,瞧,墙上都还张贴了好些医理知识。”

一些妇人新奇地指着墙上张贴的小字,有妊娠方面的注意事项,还有小儿疾病预防控制,以及普通病症预防以及紧急病情急救措施,这些妇人等着无聊,倒也仔细看了个大概,“还真够新奇的。瞧,还有溺水急救措施。唉呀,以手压腹,令之吐水,若仍无呼吸,则以嘴渡气,这是什么玩意……”

“这些我真是闻所未闻呢……”

一个经常来这儿看病的妇人说:“这有什么,我早就看过了。听说这儿的药铺还设置了急救室,不管病得再严重的病人送往这儿来,都有办法抢救回来,可厉害了,比那楚氏药馆的圣手刘厉害多了。”

有人开了头,便有其他他人附和着,“其实那对手刘的医术也不怎样,不过是名气大而已。我家老太太的病,他硬是没能够治好,后来还是请了这儿的蒋大夫,几贴药下肚就给好了。”

“唉呀,那蒋大夫听说医术也不错呢,可惜就是名声比不上圣手刘。今儿个若不是要做针炙,我早就找蒋大夫了。”

“这儿的蒋大夫也是擅长肺腑的,还有那齐小大夫,听说治疗外伤也很有一套,内腑方面嘛,就要略逊一筹,不过也不差了。普通的病症还是难不倒他的。”

“最厉害的还是要数这王锦绣啦,那齐小大夫可是齐氏药馆的少东家呢,人家都来拜她为师。听说平原伯府的长公子,钟二员外二公子,都是她给治好的,那时候这两位尊贵的公子,可是让整座金陵城的大夫都断言活不过当晚的。偏被这王锦绣给生生从阎王手里抢了回来。”

一说起王锦绣的医术,一群人又开始热切地讨论起来,然后大家一致肯定了王锦绣的医术,却又有人不满了,“这王锦绣医术好虽好,可惜却架子大的很,从不上门诊治。”

这话一出口,又有人说了些内幕,“还不是那总兵夫人那张讨厌的嘴……”

一些不了解内幕的听说这件事后,又纷纷遣责那总兵夫人,过了会,又有自恃身份非普通权贵可比的夫人太太又不满地说起了王锦绣,“……就算那何夫人说话不中说,普通人家不上门也就罢了,可像李大奶奶,张太太您这样的勋贵人家,也不能怠慢吧?我是没什么的,可您二位可是执金陵文武界牛耳的人物,她也敢让怠慢您二位……”

李大奶奶面有得意,但嘴里却说:“这有什么办法,人家医术在那摆着,当然有拿架子的资格,我总不能逼着人家上门吧?”

另一位张太太则小声道:“还是上门好,听说还能省不少银子呢,昔日圣手刘上门一次,少说也是二十两银子起价,咱家人多嘴杂,光太太主子奶奶少爷们就有不下百位,每年光看个病,也是项不菲的支出呢。”

李大奶奶心有戚戚焉,但面上却不屑地道:“张太太,张家也是金陵城数得着的名门,还稀罕那点银子?”

张太太谦和地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能省则省吧。倒是李大奶奶是个福气的,听说李大老爷做生意赚了大钱,那银子可是堆得海了去,那就随便怎么花了。有钱能使鬼推磨,何苦再与咱们在此穷挤?”

大周朝商人地位低贱,虽然银子多得花不完,但却受人岐视。而一些真正的贵族,以诗书传家,身份是尊贵了,但在银钱方面,却是比较羞涩的。所以这些有钱却低贱的商人与高贵却没钱的读书人是总也合不来的。

李大奶奶本人也是官家千金,公公也是官身,只是自己丈夫仕途失利,这才转战经商,最恨的就是被指商户身份,心里不爽,声音略有些尖利,“张太太这话可就过了,既然人家定下了规矩,咱们看病就是有求于人家,理当遵守了。到底前两日知州府的杜家的下场还在那摆着呢,我可不敢去出这个头。”

一听说知州杜家的下场,一干自觉体面的妇人不吱声了,在群贵太太心中,知州确实只是个五品小官儿,在金陵地界根本连号儿都排不上。可人家有个贵人娘娘呀,听说还挺得皇帝宠爱,有了这层关系,人家在金陵城横着走也没人敢说个不字。

而这杜家也自恃身份,死活要王锦绣上门看病,被拒后就语出威胁,被一个京里来的大人物当场搁了狠话,这才几天呀,杜家就垮台了,那杜文康不但被免职,被贬为庶人不说,还被罚没大半家产,只留下一幢空荡荡的老宅,而杜家在宫里的贵人娘娘听说以涉释谋害太子的名由,被皇后怒贬三级,从堂堂昭仪娘娘被降为贵人,连封号都被没收,甚至侍寝的绿头牌都被敬事房撤下,杜贵人连侍寝的资格都没了,又迁到离后宫偏远的永巷里,这辈子也很难再见到皇帝了。杜家贵人娘娘在后宫中失势,这杜家也算是彻底失势了。

杜家失势,对这些太太们释放出几个信号,一是王锦绣的病人中,也有非富即贵的人物,并且在京里极有势力的。二是王锦绣有强硬的靠山,她们再是仗着这么点权势在人家跟前耀武扬威,也只有自取其辱的份。三是前阵子那帮要王锦绣上门看病不成就语出威胁的几户人家,听说最近也受到了来自于上峰或多或少的挤兑与警告,这阵子听说极其安份。在官场上混得好的都是人精似的人物,哪会看不出人家王锦绣是有靠山有后台的,所以谁还敢仗着自己这么点背景就敢对人家熙指气使?

当然,这事儿锦绣并不清楚的,她只觉得最近看病的贵妇人们,态度全都变得随和起来,这让她颇是欣慰,认为这才是真正的贵族,平易近人,态度谦和。

第130章 墙倒众人推

因为顾炎父子的帮忙,锦绣非常感激,准备了厚礼让锦玉拿去侯府答谢。

到了傍晚,锦玉拿着原封原样的礼品回来后,说:“顾侯爷不在府人,因我是外男,顾夫人连面儿都没见,只打发了身边的婆子与我说,没甚大不了的,要咱们不必放心上。日后若还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提。”

顾夫人那话只是客套话而已,她也不敢真的当真,只是顾东临,那天他望着自己火辣辣的眼神,锦绣只觉坐立难安。

“可有见到顾侯爷?”

“听说顾侯爷不在府内。”锦玉说,“据说外出打猎去了。”

“那,顾东临呢?”

“跟着顾侯爷一道出去了。顾侯爷最近拘他拘得紧,看那打发我的婆子的模样,似是并不欢迎我。”

锦绣轻笑,顾夫人不喜欢她,这早已不是秘密了,也没啥大不了的。只是没能亲自感激顾炎,她心里着实过意不在去。

过了没两日,顾东临居然来了,一身简单的杭绸青衣直缀箭袖,腰间拴着条黄色汉巾子,不若先前金冠玉带的富贵打扮,今天的穿作极为简单。

他来的时候,天色已有些黑了,锦绣药铺也开始收拾准备关门,顾东临下得马来,一手拿着马鞭,一手提袍,三步并作两步便来到铺子里,四处观望了下,从桌案后看到锦绣,双眼一亮,大步朝她走去,“锦绣,我一个侍卫在城外摔断了腿,不敢动弹,麻烦你跑一趟可好?”

锦绣意外地看他一眼,说:“为何不把人带过来?”

他呆了呆,搔搔头,不好意思地说:“……哎呀,我还真没想到……这可怎么办?”

锦绣说:“天色这么晚了,我这会子出去也不大方便,要不,你把人带过来,我给他看看。”

顾东临高兴地道:“好,可是,这儿距城外可不近,这一来一去的,恐怕会耽搁不少功夫……可会影响你休息?”

“不会,反正我也睡得迟。”锦绣说。

顾东临击掌,“那好,我这便把人带过来,你可不能关门哦。”然后再三叮嘱,又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出去了。锦绣看着他俐落地上马,猛抖缰绳,马儿很快就转了方向,箭一般驶了出去。

天气已凉爽下来,金陵的秋天很短暂,到了九月份,便已有深深的肃瑟凉意,张家村也送来了好些天然野味,有野蘑菇十来朵,野兔子两只,野山鸡三只,还有三四斤重的野猪后腿肉,锦绣高兴不已,干脆留下药铺所有的人员,做了大杂烩。野兔和野鸡暂且留着,只让吃了野蘑菇和野猪肉,猪肉切成块片状,放上各种香料一起,放到灶上炖了一个多时辰,一边吃一边煮,再一边下菜,另外每人桌前都放了一小碟佐料,从锅里捞出肉来,再蘸些佐料,吃着真过瘾。

众人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吃法,一时觉得新奇透了,正吃得兴起,顾东临来了。

锦绣放下手头的筷子,起身,“你们先吃,不必管我。”只让冬暖等会子给她留一碗菜就是了。自己则去了前头,先给那名摔断了腿的侍卫接好骨。顾东临在一旁看着锦绣的动作,忽然闻到里头传来似有试无的香味,“好香呀,你们在吃什么?”

“晚饭呀。”

“怎么这么香?新请了厨子不成?”

锦绣失笑,“哪来的厨子,不过是懒得动锅,整了一锅大杂烩大家一块吃罢了。”

“可是,真的好香。”

“再香也香不过顾府的名厨呀。”锦绣这时候也把那名侍卫的断腿给接好,起身,“好了,没事了,休养个把月就没事了。”

这时候,也该离开了,顾东临有些失落,很想借此留下,但他实在找不出借口来,只得颓然作罢。

“多少钱?”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摸了个元宝出来。

锦绣拿了算盘装模作样算了下来,“……外伤医治费150文,药钱70文钱,料费500文,顾公子上回大恩锦绣无以为报,这样吧,以后但凡顾家来我这儿看病,一律免收医治费,只收药钱。公子你看如何?”

“不用不用,该怎么收就怎么说,不能让你亏本了。”

“可是,上回的事,我是真的很感激顾公子。”锦绣很是诚恳地道。

顾东临很想说“干脆就以身相许”,但到底不敢放肆,只得说道:“只是举手之劳罢了。你不必放心上的。”他把元宝递了过去,“不用找了,我也该走了。”

锦绣正要找零,但顾东临已经领着人走了,等她拿着零钱追了出去,人已上了马,借着朦胧的月光,顾东临深深看了锦绣一眼,拱手道:“告辞,外头冷,不要冻着了。”

望着消失在昏暗街头的背影,锦绣忽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对顾东临的仇恨,随着这后来几次的交道已渐渐消去。

她也知道顾东临对她的心思,心中苦笑,若是以往,她还可以疾言厉色赶他出去,可自从上回他不顾一切带了他父亲来解救她时,以往的主动权便捏在人家手中了。

心情沉重地回到后院,一屋子的人都吃得差不多了,齐玄英叫道:“师父,菜都给你留着呢。”

锦绣扯了抹笑容,“好,多谢。”

“刚才,为何师父不让我去?那人的断腿我也能医治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顾东临上回救过咱们,为了还报他的恩情,当然得我亲自出面了。以显我的赤城之心嘛。”

齐玄英悻悻地道:“师父,我还是觉得,你离开远一点好。”

锦绣挑眉。

齐玄英摸了摸鼻子,清咳一声,“那个,我是男人嘛,有时候,男人是最懂男人心了。”

不会吧,顾东临对她的心思,连玄英这个专门醉心医术的人都知道了?

蒋大夫也一脸严肃地道:“东家,齐老弟说得对。那个顾家公子,东家还是离他远些好。”

这下子轮到锦绣惊讶了,她环视在座诸人一眼,“你们,都看出来了?”

冬暖笑着说:“姑娘呀,顾世子的心意,早在太湖奴婢就察觉了。”

锦玉也哼了哼,说:“以前年纪还小,没能想明白,现下想来,那家伙早在被姐姐救了后就开始打姐姐你的主意了。”

锦绣失笑,“都被你们说得神乎其神了。”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也是承认了,心情沉沉的,那小子一看就知道是个任性且不讲道理的,现在大家都还没捅破那层窗户纸,她可以装作不知晓,但万一哪天他抽了风,明着提了出来,她才不好办呢。如果她拒绝,估计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

之后顾东临也找曾了些拙劣的借口来锦绣药铺,锦绣一般都在后院做单独门诊,屋子里病人助手从来没有断过,也着实没多少单独相处的机会。但锦绣仍是以礼相待,这小子没了以往那小霸王本色,变得彬彬有礼起来,她也不好再像以前那样疾言厉色,每回见到他,虽然不致于笑脸相迎,却也是客客气气的。

也不知顾东临究竟在想些什么,每回找了拙劣的借口过来,因为她接待的大部份是金陵地界有头有脸的贵妇人,他也不好呆得太久,只能露一会儿面又给消失得无影无踪,饶是如此,这些充满了八卦力量的女人仍是私下里传了不少闲话。

“那谨阳侯世子是是不是瞧中了人家小姑娘呀?我每次来都碰着他了。”一名在候诊室里等候的妇人低头与旁边并不熟悉的妇人低声说着。

另一名妇人没有说话,倒是另一边的妇人却开口道:“我是过来人,那顾世子肯定对锦绣大夫有意思。否则,堂堂侯府世子哪儿不去,偏到这儿来?”

一些家中有及笄的女孩子的妇人语气酸酸的,“那王锦绣还真是有福气的。”

也有人说了句公道话,“话也不能这么说,这小姑娘看起来清清爽爽,人又生得好看,最重要的,举止娴雅,态度和气,连我都喜欢。顾世子也算有眼光了。”

“最有意思的是,人家王大夫却是丝毫不为所动,这却是难得了。”

也有不以为然的,“那又如何,再如何的好,也不可能嫁进顾家。顾家什么门弟,哪有她的立椎之地。像顾世子这样的,我见得多了。”这是比较现实的,顾东临再是喜欢王锦绣,若是父母不同意,他也是没办法的。总不能为了一个女子与父母绝裂吧?

众人也联想到今年上半年顾夫人对王锦绣做过的事,纷纷绝了那些心思。

她们也理解顾夫人的心态,身为堂堂勋贵子弟,不说门当户对,至少家世方面也要说得过去吧。这医者,贱业矣,区区庶族,想要跨过仕族那道坎,无异比登天还要难。

众人歇了撮合的心思,一些心地善良的还直念阿弥佗佛,直说可惜了。也有的开始讨论起顾东临最终会娶哪家闺女。

有与顾夫人交好的妇人很是自豪地说约摸着不是主薄家的三闺女,便是钟阁老家的侄女,因为最近顾夫人与这些人家走得较近。

也有的说应该是总兵家的大千金,总兵夫人何文氏既是顾夫人的表,又与顾家一向交好,何家大小姐生得艳冠群芳,家世也匹配,若是嫁过去,也是亲上加亲。

也有的不以为然,说顾夫人早已不再稀罕何家大小姐了。而是看中了钟阁老家的侄女。

也有的据理力争,说顾夫人与何夫人关系要好,世子夫人肯定是何大小姐内定的,其他不过是陪衬罢了。

也有的偷偷地用嘴呶了呶里边正在为病人看病的王锦绣,悄声说道:“若是以前倒还有可能,不过现在嘛,难怕难了。”

何秀丽为了打击异已,做了好些令人反感的事来。听说还多次为难过这王锦绣,这在有心人的宣扬下,已不是秘密了。如此心胸狭隘之人,真娶了回去,也非福气。

这些妇人自恃身份,人前都是保持着端庄贵气的风范,如今,因看病等得实在无聊,也就抛开那层矜持,说起别人家的阴私来,头头是道。可怜那何秀丽,只因为小小的嫉妒,却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话题。

锦绣也听到了有关顾夫人正在给儿子挑选嫡妻的传闻,似乎,顾东临就是那块美味的唐僧肉,但凡家中有女儿的,又有几分姿色的,都想去碰运气。不过听得最多的还是顾夫人中意钟阁老的本家亲侄女,以及主薄史家的三千金。至于那以前极有希望问鼎顾家世子夫人宝座的何家大小姐何秀丽,却因为种种原因被顾夫人给舍弃了。

想着那何家母女的嘴脸,锦绣倒是拍手称快,这样的母女,是该好好享受墙倒众人推的滋味。她倒也希望顾东临早早娶妻生子,这样一来就不会再来打她的主意了。

第131章 你也有今天

中秋节还没到,锦绣便收到好些月饼礼盒,西瓜,螃蟹,等几大筐,有张家村人送的各色野味,以及一些关系较好的病人也送了好些自制的月饼来。

顾东临也提前送了一筐海宁西瓜,一筐螃蟹,还有包装精美的月饼,锦绣不好拒绝,又回赠了一份厚厚的礼,然后把月饼分了一部份出来,用桑纸包好,让锦玉送了一部份去范夫子家汉末枪神最新章节。

中午吃螃蟹,螃蟹用蒲包蒸熟后,众人围坐品尝,佐以酒醋,食毕饮苏叶汤。

晚上,再摆香案,祭拜月神。设大香案,摆上月饼、西瓜、苹果、红枣、李子、葡萄、月饼、西瓜等祭品。按房东大婶的要求,西瓜还要切成莲花状。在月下,将月亮神像放在月亮的那个方向,红烛高燃,锦绣姐弟依次拜祭月亮,然后切开团圆月饼,请所有锦绣药铺的上下员工,大家分吃。

大家吃过团圆饭后,锦绣也发放了所谓的过节奖,每位员工都分发了1两至5两银子不等的赏钱,大家感激涕零,说了好一番颂吉之话,方才各自散去。

晚饭后,锦玉兴致勃勃地建意去看花灯。

然后,他们在扬州河碰到一起落水事故。

很老套的把戏,听说主薄家的史三小姐,与谨阳侯世子顾东临不知怎的,双双落了水。虽然很快被救了回来,但史三小姐却惊吓过度,回去后身子一直不见好转。

锦绣姐弟全程从头看到尾,直至众人散去,锦玉这才亮晶晶地对锦绣道:“估计过不了多久,顾府就要办喜事了。”

锦绣怔了会,这才恍然明白锦玉说的意思,不由说道:“只是落水而已,就要把人家娶回家,不至于吧?”

锦玉冷笑一声:“如果顾家不肯负起这个责,史三小姐也甭嫁到好人家去了。”

锦绣乍舌,“只是落水而已,有必要弄得这么严重?”

“如果只是咱们这些小老百姓也就罢了,可史家小姐再怎么说也是官家小姐吧,官家小姐最重名声,那些权贵人物也最是看重女子名声,一丁点瑕疵都不能有的。史小姐虽然无辜,但毕竟被顾东临坏了名节,虽然顾东临也很无辜,可那些豪门大户就是看重这些。为了负责,顾府也只能把史家小姐娶进门了。”

锦绣乍舌,她虽然知道这个时代女子礼教非常严苛,但还是没有想到,会严苛到这种地步。不过是不小心与别的男人落了水就要负责,这也太严苛了。

“顾东临会乖乖就范吗?”她有些怀疑。

锦玉不以为然地道:“他娶不娶关咱们什么事?不过史家门弟实在太低微了,做正妻的可能性很低。”

锦绣大惊失色,“做妾?”史家会同意?

锦玉翻翻白眼,“管他做妻子还是做妾,都与咱们无关。真是的,好端端落水,谁知这里头有没有别的名堂?”

史家三小姐与顾东临同时落水的事儿在短短几天功夫就传遍了整个金陵,果真如锦玉断言般,史家要求顾家负责,而顾家却一直保持沉默着。

然后便传出顾家冷血不顾别人死活等流言来,当流言越传越凶时,据说史家小姐自尽了。

然后,锦绣被请去史家给史家小姐医治。

本来锦绣是不愿上门的,但这回情况特殊,她也就不得不破例一回。

史家三小姐自谥未成,脖子上并未有痕迹,并不深,估计是才把脖子套进绳子里,便被人救了下来。额头上还有一个肿块,据说是史三小姐自谥不成,又碰壁所致。

当然,她碰壁的时候,仍是被人及时拉住了,所以头没被撞破,只是有些微的肿块而已。

锦绣看了伤口,又装模作样地检查了一翻,用很庆幸的语气说:“幸好被发现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我给史小姐开些外伤用药,再开两副压惊的药吧。”

史家人付了诊金,约摸三四两的碎银子,这史家只是区区六品小官儿,家中人口又众多,如果没有别的营收,光靠奉禄养这么一大家子,肯定是艰难的。不过主薄的官儿虽小,但油水还是有的,史家住的是官衙,仆妇也有十来个,能给这些银子,也算是不错了。

锦绣开了药方,说回药铺后让人来抓药,外头闯进来一干人。

是顾东临。

顾东临气势汹汹的把一个想要阻拦的妇人扔到一边去,一边凶神恶煞地大步踏了进来,便指着史夫人的鼻子痛骂:“岂有此理,你们史家人真不要脸,明明就是你闺女自己不小心落水偏还要拉我垫背,落水后又死死的抱着我,不肯放手,让我差点也给溺死。这种害人害已的女子,死了倒是干净。还想赖到我身上,做梦去吧。”

史家夫人悲忿大哭,“顾公子,这做人还是要讲良心呀,我闺女好端端的被你坏了名声,你不但不圆她的名声,还落井下石,你这岂不是逼我闺女去死吗?”

一名妇人也跟着道:“刚才三小姐差点就救不回来了,顾公子,怎可还在她伤口上撒盐呢?”

顾东临呸了声,“少跟小爷玩这套。不就是想赖上我顾家么?哼,不要脸的贱货。给我提鞋都不配。她要死就去死好了,死了倒是干净,免得赖到我头上。”

“顾东临,你逼人太甚……”史夫人气得似要晕厥,里头又传来一阵惊呼,“哎呀,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锦绣只觉眼前一花,只见史三小姐穿着一身中衣,披散着发头就冲了出来,手上还握着把剪刀,一脸悲愤地道:“顾公子,梅娘与您究竟有何冤仇?尽让你逼我至此?”

顾东临哂笑:“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是,小爷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偏要赖上我?”他恶狠狠地瞪着史三小姐,“明明就是你自己寻死,偏还拉上我跟你一道落水,落水后你就死死的抱着我,我倒想问问,你是想淹死我不成?”

史三小姐一脸悲忿,哭得梨花带泪,“天地良心,我不过是脚下滑了不小心落了水,又不小心把顾公子你也一并带进了水里,原本是梅娘的错,顾公子要怨我怪我尽管冲着梅娘来好了,可也范不着与我爹娘过不去呀?爹娘生我养我,我身为女儿却让爹娘蒙羞,既然顾公子一心认定梅娘居心叵测,梅娘百口莫辩,只好以死明志。”说着低头就朝顾东临撞去。

顾东临不防她的动作,被撞得四脚朝天,也气得哇哇大叫,一把揪着史三小姐的头发把她推到一边,手脚麻利地爬了起来,一边捂着被撞痛的胸口一边厉声道:“果然是居心叵测,你要死就去撞柱子,撞桌子都成,为何偏要来撞我?真真是气死我了。你要死就死,我才不拦你。”然后跺脚离去。

史家人又是一翻惊天动的痛哭,直说自己闺女命苦,干脆不活了云云……锦绣在无人注意的时候,悄悄离开了史家。

史三小姐与顾东临一道落水,不管是何原因,总之是史三小姐吃亏,顾东临却不肯负责,多少也要受谴责,就算史家门弟低微,但做妾也是绰绰有余的嘛。顾东临却仍是不肯低头,这才逼得史三小姐悲忿自谥,偏顾东临还跑去火上添油,害得史三小姐一病不起,锦绣当天晚上又被请去史家给史三小姐看病。

锦绣很是沉痛地说史三小姐是心情郁积,体质虚弱,以致于晕迷不醒,一定要好生将养,并反复交代,不得再受任何刺激,否则有性命之忧。

这下子,史家人更是哭得伤心不已,史夫人更是要去找顾夫人讨说法,史大人也准备写奏折,说要去御前告御状,外人有的说顾家太过分了,这样岂不是要活生生逼死人家闺女吗?也有的说史家也不是好东西,就算落了水受了点名声之累,人家不愿娶就算了,何必又寻死觅活的?等上两年等大家把这事忘了再说亲事也是没什么影响的,就这样要死要活的,反而显得小题大作了,甚至也有种强嫁之嫌。

顾家人一直没有表态,倒是外人却吵得沸沸扬扬,不过这个时代,到底男人活得要痛快恣意些,虽然大家都在谴责顾家的冷血,但对史家小姐也没什么好感,毕竟大家不是笨蛋,落水的原因顾家说得清清楚楚,这事儿也怪不着顾东临,如果真要追究起来,也是史三小姐的过错居多,被毁坏名节也是自找的。

史三小姐一事,一度被传得沸沸肠扬,但消失得也快,过了不久,锦绣便听说史三小姐被史家嫁到外地去了,从此,金陵城再也没了史三小姐的消息。

锦玉倒是遗憾了一翻,“可惜了,如果史小姐真的嫁进顾家,倒可以让何家人没脸个彻底。”

锦绣失笑:“关何家什么事儿呀?”

“姐姐你有所不知,何家母女一心一意想嫁给顾东临,如果史小姐嫁进顾家,何大小姐岂不要气死?”

锦绣笑了笑,“那又与我们有何干系?”

锦玉搔了搔头,“对呀,她嫁与不嫁,又与咱们有什么关系?”

像何家顾家这样的人家,对于锦绣姐弟来说,那可是天边上的人物,平时候是不容易接触的,人家男婚女嫁,确实与他们不相干的。

可话是这么说没错,没过两天,何夫人就给病下了,听说一直不见好转,特意差人来请锦绣去瞧。

那被差来的下人连锦绣的面儿都没能见着,便被刚好下学回来的锦玉皮笑肉不笑地顶了回去。

“不好意思呀,何夫人是大家闺秀,又是重礼之人,她自然也知道我姐姐是未出阁的女儿家,如此抛头露面行医,可是有违女子闺阁教导。何夫人若真的替我姐姐名声着想,还请亲自过来一趟吧,记着要排号哦。”

第132章 敌意

何夫人知道后,气得摔坏了手头的汤婆子,到底自己的面子要重要些,又另请了别的大夫。何夫人的病并不严重,楚家药馆的大夫过来诊治,开了几副药吃下肚后便好转许多。这让何夫人又生出不少的底气,对锦绣越发痛恨。

何秀丽一边侍候母亲用药,一边冷冷地道:“金陵城又不只她一个大夫,她倒是张狂成这样。好像咱们没了她就看不成病似的。”

何夫人淡淡地道:“得了,她张不张狂与你何干?管好你自己的吧,再过两日便是你姨母的生辰,你的礼物可准备好了?”

何秀丽连忙道:“已经差不多了,这天气寒冷,我特意给姨母做了两双鞋子,想必姨母肯定会喜欢的。”顿了下,又有些担忧,“姨母的女红本就精湛,我这样岂不班门弄斧?”

何夫人淡淡地道:“怕啥?不管绣功如何,总归是你一的片心意。再说,你也绣得不差。就算及不上你姨母,她也不会说什么的,反而还会因你的孝心而感动呢。”

何秀丽面色稍缓,又高兴起来,“嗯,那我就放心了。”又想到什么,说:“听说姨父这阵子身子不大爽利,不知是不是真的。”

何夫人这才想起了什么,连忙道:“我听顾府的下人提起过,你姨父的老毛病又犯了,估计这回你姨母的生辰不会大办就是了,到时候你记得不要穿得太花哨。”

……

金陵四季分明,夏季时间长,春秋两短,冬日长。春季风和日丽;梅雨时节,又阴雨绵绵;夏季又炎热,秋天干燥凉爽;冬季寒冷、干燥。“夏热冬寒”也是金陵较之其它江南地区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显著气候特征。

中秋过后,天气便渐渐阴冷下来,寒风呼啸如刀割般,生平最受不得冷的锦绣早已穿上厚厚的棉袄以及自制的棉鞋。生怕锦玉在学堂里冻着自己,特意给他做了一双用棉鞋,防制现代的靴地鞋的式样,用厚厚的牛筋作底子,再缝了大把的棉花进去,虽然鞋子是做得宽大了些,庸肿了些,但锦玉却说非常暖和,总算不再感觉脚僵了。并且鞋底做得比较高,就算下雨下雪都是不怕浸湿鞋子了,非常适合。

如果说天气转冷,与御寒有关的商家都能挣上一笔钱,药铺同样如此。

这阵子感染风寒着凉的病人特别的多,锦绣连续数天看了不下上百位病例,其中小孩子的居多。其实她并不擅小儿病症,但这时代,大夫行业中并没有分小儿科,虽说德仁堂的周大夫擅长小儿治疗,但以前找锦绣看病看习惯了,自家孩子生病了,自然而然就来找锦绣居多了。

锦绣也遇到几个患有小肠气的孩子,因天气转冷,小肠气发作的机率也提高不少,有些能够采取保守治疗,有些却只能用手术才能根治。

因古代医辽条件限制,锦绣倒不敢任意施展手术,通常都要与孩子父母商量许久,得到十二万分的承诺,方才敢做手术。

所幸,靠着小心谨慎,倒也成功了几例,但这样的后果便是,锦绣的名声越发响亮,前来找她看病的人越发增多,再这样下去,不说她要累死,同行之间也要受排济倾轧。

为此,不动手术的锦绣尽量劝病人不要动,一来风险巨大,二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生性胆小,可不想做这种出头岛鸟。是以,她又规定,但凡日后再有这类比较麻烦的病症,都请了以前关系较好的齐如月父子,周大夫,陈大夫等人一道切磋高协商。

这天,仍是与往常一样,才刚开门,便迎来窝蜂的病人,尽管排队等候的人比较多,所幸有侯诊室,里头提供火炉子,瓜子,茶水,等侯的客人倒也不那么难捱。

大概是女性的原因,渐渐地,锦绣的病人中,清一色都是女病人。男性病人少之又少。这天却来了个例外。

这天晚上,蒋大夫回来,与锦绣提起了顾炎,“今儿个,顾府叫了我去给顾侯爷看病,顾候爷腰痛的毛病又发作了。可惭愧的是,老巧才疏学浅,尽诊不出是何病因。东家医术高明,见识多广,想必应该有法子医治的。”

锦绣沉吟,“腰痛有很多种病因,既然把脉都诊不出来,那只能望闻问切了。”

蒋大夫笑道:“以往顾侯爷也发作过一回的,看了许多大夫,连我也被请去了,可惭愧的很,老巧学艺不精,没能诊治出病症。倒是圣手刘能够医治,可惜圣手刘如今却没了,顾侯爷这病,也只有东家能治了。”

锦绣道:“话也别说得太满,顾侯爷这腰痛究竟是何原因引起的,我也是不知。要看了后才敢确定呢。只是,他毕竟是外男,又是侯爷,自是不屑上门看病了,这倒是难办了。”

蒋大夫说:“东家不必多虑,顾侯爷这回痛得还是满厉害了,我向他举荐东家的时候,他说换件衣服就过来,想必这时候也快到了。”

果然,说曹操曹操就到,蒋大夫话才说完,便有小厮进来说顾侯爷来了。指名要锦绣给他看病。

幸好这时候天已擦黑,药铺里也没病人了,锦绣手头的活儿也忙完了,亲自上前迎接了顾炎。

一身宝蓝外袍,内罩姜黄团纹直缀长袍的顾炎,一边捂着腰,一边由顾夫人亲自扶下了豪华三驾马车。

顾夫人一身简单的朱红妆花金色万字不断头交领束腰长褙子,下身黑色六福裙裾,头戴昭君额套,正小心翼翼地和顾东临一道合力把顾炎扶了下来。

锦绣上前施礼,“顾侯爷,蒋大夫已与我说了,快里边请。”

顾东临深深望她一眼,“有劳你了。”

顾夫人却冷哼一声,板着脸抚着顾炎进了铺子里。

一番忙碌后,顾炎被安置在柔暖的单人床上,锦绣让他侧躺,先是把了脉,果然在脉相上来看,也只是些肾虚的毛病,又按了他的腰侧,“是这儿痛吗?”

顾炎捂着腰侧,眉头紧蹙,点头。

“痛了有多久了?”

“真要算下来,好几年前就痛过一回,也是找不着病因,不过后来吃了贴止痛剂便没有发作,也就没当回事,前两个月又发作过一回,请了楚氏药馆的圣手刘,方止了痛楚,这回又发作了,似乎比上回还要厉害。”

锦绣用力按在他的腰侧,又问了他的饮食习惯,可有恶心呕吐,排便不通等症状,沉吟片刻,说:“侯爷这病,我也无法确诊,因为没有检查仪器。不过,跟据侯爷平时候的饮食推断,以及我平时候的经验推断,侯爷八九不离士是体内长了结石的缘故。”

“结石?”

顾东临急急地问道:“什么叫体内长结石?那是什么玩意?”

锦绣说:“就是人的身体里长期处于缺水症状,或是水质原因,致体内某些部位形成并停滞为病的砂石样病理产物或结块。医学称之为结石。结石较大者难以排出,故多留滞而致病。结石的成因较为复杂,常见的因素有饮食不当、服药不当,以及体质差异等方面……”见众人听得云里雾去,又换了种说法,“反正,结石就是体内长了石头。据我推断,顾侯炎这应该是肾结石,肾结石的病因很多,有遗传性因素或环境、饮食、药物等因素等等。其病理也较复杂。现下我也不能推断,是何原因引起的结石,不过,我只能先开些化解结石的药物给您,先吃上三天,再看看效果。”

顾炎说:“我这病情,好多大夫都没能诊治出来,连皇宫里的御医都束手无策,你是如何诊断的?”

锦绣淡淡一笑:“这个就不劳侯爷操心。侯爷先吃上三天的药再说吧。不过,若真的确诊为肾结石的话,侯爷日后可得多加注意饮食,平时候多喝水。这个结石,往重了说,也是会要人命的。再来,候爷这肾结石长到有多大,是什么样的结石,我也无法确诊,所以只能按往常的经验给您开药了。”

顾夫人这时候开口道:“说了半天,你就给句明确的答复,我家侯爷这病,究竟能治,还是不能治。”

锦绣知道这顾夫人不喜自己,或许是因为顾东临的原因,或许是因为锦绣没有上门给顾炎看病,反而自己纡贵过来,心头不痛快吧。

锦绣淡淡地道:“夫人,治病救命,本身就隐藏了极大的凶险,像顾侯爷这样的病,我敢打赌,没有人敢说一定就能够治好。锦绣也只能开药缓解病情。”

顾夫人面色一白,“你什么意思?我家侯爷这病,还不能医治了?”

“侯爷这病,说严重也不算多严重,反正算不得绝症吧。若要说不严重,这样长期下去,也极有可能危及性命。所以还是要趁早治疗。”看在顾炎救过她的份上,锦绣一直保持着良好的耐性,“若是侯爷按我的吩咐严格控制饮食习惯,相信不会有大问题的。”

顾侯爷说:“也罢,旁的大夫都诊治不出我这是什么病,唯独你说得头头是道,想来也是这个病因。你就开药吧,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早已看开了。我这病,可就麻烦王大夫了。”

锦绣连忙道:“侯爷客气了,我自当尽力而为。”

顾夫人将信将疑,冷冷地盯了锦绣好半晌。

锦绣任她盯视,毫无畏惧地迎向她严苛又略带敌意的打量,她的眸子里迸现出一丝漠然与凛冽。

第132章 胸襟

良久,顾夫人收回目光,说:“也罢,就依你所言。”

锦绣先开了化结石的药,然后又标明注意事项,少饮酒,多喝水,不要让腰部着了凉,每天坚持跑跳,以及用玉米须泡水喝,每天坚持喝,便可慢慢化去体内结石。

当天晚上,深夜,顾家的人又来敲门,语带质问,“我家侯爷吃了药后到现在仍是痛得厉害,夫人派我过来问问王大夫,这可如何是好?”

锦绣一惊,那人语带不满地道:“上回圣手刘给顾爷看了病,一贴药下肚就没痛了,怎么这回吃了药还痛成这样?王大夫,你可要给个说法才是重生最强农民最新章节。”

锦绣说:“麻烦回去转告顾夫人,圣手刘肯定是开了止痛的药物,一般身体疼痛,光吃止痛药物也是治标不治本,相反,还会适得其反。顾侯爷这体内长了结石,若是凉了腰部,便会发作。我又不是神仙,哪能吃一剂药就给药到病除了?不过想来顾侯爷这结石长得也比较大了,我再换种消炎的药物一道熬了,一天吃三次,平时候多泡玉米须喝。若真疼得狠了,可以试着做跳跃动作,可以缓轻疼痛。”

那人拿着药将信将疑地走了。锦绣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她以前也在医院里也曾接待过结石病人,不过那时候遇上严重的,通常都是输液消炎后,过大的做碎石,比较小的就用药物化去,难度再高点的,就做手术。非常好操作,可来到古代,一没检查仪哭,二没古药抗炎,又是第一次医治,不免有些手忙脚乱。

这时候被吵醒了,她也睡不着觉,赶紧又去翻了医书,直至鸡鸣时分,方才找着了些眉目,赶紧记了下来。

天一亮,锦绣把药备齐了,交给蒋大夫,让他拿着药亲自去趟顾府。

蒋大夫看了药单,只见上头写着:金钱草一两,海金沙7钱,扁蓄、瞿麦生地、甘草梢、鸡内金(研磨吞服)各3钱,车前子2钱多一厘,石苇、大黄、栀子各二钱,牛膝2钱,琥珀末(冲服)2钱。

用法:水煎,日1剂,服2次,服药后半个时辰后,做跳跃运动半时辰。

过了没多久,蒋大夫回来后,面露苦笑,“听说顾侯爷昨晚痛了一个晚上,顾夫人放心不下,又请了别的大夫瞧了,又吃了别的药,一直折腾到半宿,我过去的时候,门房差点都不让进了。我好说歹说,才肯放我进去,可也没少受顾夫人的挤兑。”

锦绣问:“那顾夫人可有用我的药?”

蒋大夫摇头,“顾夫人心中有气,虽然接了药,也付了诊金,可我看她摆明了不再相信东家。”

锦绣急了,说:“我现在确定顾侯爷那是结石所致,别的大夫能看好吗?对了,顾夫人请的是哪个大夫,开的什么药?”

“是济世堂的陈仲铭陈大夫,至于开的什么药,便不大清楚了。”

……

顾东临从校练场回来,回到后院时,发现有个提药箱的大夫,连忙问:“家中何人病下了?”

送陈仲铭出去的小厮回答:“是给侯爷看病。”

顾东临不悦道:“不是请了锦绣给父亲看病吗?怎么又另请别的大夫?”这样岂不锦绣的打脸?

小厮苦着脸,“公子爷,这是夫人的意思,与小的无关呀。”

顾东临紧抿着唇,也知道了个大概,衣服也不换便冲去找母亲去了。

对于儿子的质问,顾夫人却是理直气壮,并怒气冲冲,“昨晚你父亲足足痛了一宿,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时候你还抬举她?在你眼里,难不成那女人比你生身父母还要重要?”

顾东临哑住,一时无言。但他不相信锦绣连沈无夜那样的病都能医治的本领,却连父亲都治不好,他丢下手头的马鞭,“那我现在就去问她。”

顾夫人气得从椅子上起身,喝道:“给我回来。”她大步上前,拉住儿子的衣襟,咬牙切齿地道:“到底年纪轻,又没多少经验,一时误了病情也情有可原。你就甭去找她了,我已经请了陈大夫给你爹看病了,一贴药下肚你爹就止了痛。日后你爹的病就让陈大夫医治好了。你也别再添乱了。”

……

锦绣整理自己的药箱,说:“按理,顾夫人不信我,我也就作罢,不想平白惹人厌憎,可顾侯爷这病,我已能确诊了,药也开好了,相信吃上三五天便能看到效果,顾侯爷于我有恩,我可不能因为顾夫人就误他的病情才是。”

蒋大夫说:“东家心地仁慈,又知恩图报。可顾夫人却一心认定东家误了顾侯爷的病情,如今都不肯再让东家给顾侯爷看病了,那药,估计顾夫人也不会引起重视了。”

锦绣蹙眉,说:“那我再亲自去一趟顾府吧。”

蒋大夫劝道:“东家这是何苦?那顾夫人对东家可没有好脸色,您这一去,不知要受多少挤兑。东家,依我看,既然人家不领这个情,还是不要操这个心了。”

蒋大夫活到如今这种年纪,早已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为好不得好的人多了去,虽然仍是有些气忿,但也见怪不怪了。

锦绣却说:“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若是我能够医治却因为病人的延误把病情捱狠了,我这心里也是难安的。蒋大夫,你不必劝我,顾夫人的性子我还不了解吗,她挤兑她的,我医治我的。”

蒋大夫还想规劝,但见锦绣一脸坚持,也就把话咽了下去。

……

已经有了受冷遇的准备的,但锦绣没料到顾夫人会做得如此绝,居然连门都不让进,她让唐成敲开顾府的偏门,门被打开一条逢,问了身份后,直接冷冰冰地来一句:“我家夫人特意吩咐过了,以后但凡是锦绣药铺的人,一概不接待。”

冬暖气得咬牙切齿,大骂“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然后气呼呼地对锦绣大声道:“姑娘,人家不领情,我们还是回去吧,让顾侯爷病死算了。”

锦绣望着顾家紧闭的门,苦笑一声,压下心头的火气,说:“算了,既然顾夫人不让治,我也不好脸皮厚求着给人家治。”

冬暖大声道:“就是,原本姑娘你不过是看在顾侯爷对您有恩的份上,这才多费了一番心思,谁知人家还不领情,那敢情好,姑娘你也可以省一份心思了。”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锦绣心情仍是很沉重,一是气顾夫人先入为主的观念以及蛮不讲理,又担忧顾炎的结石被延误。于是,她又去找了济世堂的陈仲铭大夫。

陈仲铭听了锦绣的来意后,一脸的惊讶,“王大夫,你这是何苦?既然人家不领你的情,你又何必自讨苦吃?”

锦绣笑了笑,说:“顾侯爷对我有恩,我这算是回报他的救命之恩吧。陈大夫,我知道顾府最近请了你去给顾侯爷看病,顾侯爷那病,我已经确诊为肾结石,我查了一晚上的医书才配出来的药方,就麻烦陈大夫以济世堂的名义带过去吧。”

锦绣把药方交给了陈仲铭,又说了些注意事项,以及饮食规律,陈仲铭看了药方后,大为惊讶,“肾结石?这个什么药?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这是我在一本医书上翻到过,但却没有俱体的药方,这药方是我想了一个晚上配出来的,我有七成的把握治好顾侯爷的结石。只是顾夫人不肯相信我,连门都不让我进,我只好辗转找到陈大夫,麻烦你帮我这个忙了。”

陈仲铭心中一动,像顾炎这样的病,其实他以前也遇见过,只是一直束手无策,只能安止痛或治疗肾虚的药物。想不到,这王锦绣居然找出了病症,还配了药,连药方都给了他,这人也太耿直了吧?难道她不知道,这样的药方,可是价值千金呀,一般的大夫,哪会轻易外传的?怎么她就如此轻易的给了他呢?

陈仲铭自认自己算不得君子,但也不算是小人,对于别家的祖传配方,他虽然眼红心痒,但还不至于去嫉妒,用下流的方式夺取。可如今,如此珍贵的价值千金的药方,居然如此轻而易举地就得到了,心头又是狂喜又是震惊,还有更多的疑惑。

“王大夫,这可是你们祖传配方,你怎么就这么轻易交给我呢?就不怕老夫占为已有?”

锦绣笑道:“一来我相信陈大夫的为人。这二来嘛,我们同是大夫,虽说同行相忌,但我相信,只要大家都有一颗济世救民的胸怀,相互切磋又有何妨?不但提高了技艺,还能造福于民?何乐而不为?”

陈仲铭心神一震,目光复杂地望着锦绣。

锦绣又笑了笑说,“再来,这药方虽然值钱,但我也是有私心的。”

陈仲铭连忙道:“王大夫请讲。”

“我听说,陈大夫和周大夫都擅长医治小儿,恰巧这方面是我的弱点,以后少不得要请教两位大夫。”

陈仲铭恍然,笑道:“这有何难?冲着王大夫的康慨,老朽亦不好太过小气。今后王大夫但凡有请教的,就来济世堂找我,只要老朽肚子里有的,绝不藏私。”

锦绣高兴不已,说:“好,冲着陈大夫这句话,以后不少得要请教一二了。”

陈大夫自是痛快应承,锦绣又交代了陈仲铭顾炎的病情,以及病理原因,饮食注意,方方面面都交代仔细了,这才德恩万谢地告辞。

送走了锦绣,陈大夫看了手头的药方,一方面高兴,一方面无比感叹,“什么叫品德,什么叫知恩图报,这就是了。既然人家一个妇道人家都有如此胸襟,老夫亦不能落后了。”

第134章 就是不服气

从济世堂出来,冬暖还在生着气,埋怨锦绣道:“姑娘就是太好性儿了,那顾夫人既然不领姑娘的情,何必还要如此?让那顾侯爷病死算了。真真是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有意思吗?”

锦绣笑道:“有没有意思我不去计较。我只知道,我这样做,也算是问心无愧了。”

冬暖哼道:“姑娘就是善良仁慈。哼,可人家才不会领情呢。”

“她领不领情与我何关?我只说过,只要我问心无愧就成了。”锦绣笑着拍了她的肩膀,好笑地道:“得了,别再翘着嘴巴了,都可以挂香焦了。”

冬暖白她一眼,冷哼一声,没有说话,但看得出来,她心里仍是在生这个气的。

……

锦绣发现好些家庭条件不错的妇人就算没病也爱来她这儿排队,只为她开的美容养颜的药材效果还不错。锦绣便盟生了自制养颜丸的想法。

这美容养颜又要分多种,锦绣研究了数日,采用了桃花,人参,芦荟,珍珠,甘草,当归,何首乌,藏红花,伏苓数种药材一道混合,制成药丸,可外用,也可内服,命名为锦绣美容丸,因为之前锦绣的名气已打出,这款美容丸一经推出,效果还不错。

尤其最近几日,前来购买锦绣美容丸的人比往日多了不少,并且销售额也呈几何级别的增长。

半斤在清理货架时,很是惊异地说了出来。

“光美容丸就卖了30多两银子,嘿嘿,东家,那我是不是可以提成600个钱?”

冬暖啐他:“你个钱鬼投胎的。放心,好好卖姑娘不会苛刻你的。”

众人大笑。

锦绣药铺还专门开设了成品药柜,专门由一个伙计经守,为刺激伙计对顾客的热情与良好服务,锦绣承诺,除了固定的月奉外,还会按营业额的千分之二提成。30两银子就能提成600个钱,相当于隔壁木匠铺子里那小徒弟两个月的月银了。

也难怪小伙计这么兴奋。

齐玄英正在统计病历单子,说跟着笑道:“如今师父的名气倒是打响了,师父倒是说得对,女人赚女人的钱,确实比较容易的。”

“师父本领确实不小,可这些人也太疯狂了吧?买回去当点心吃不成?”

半斤在清理统计每个药柜里的药,闻言随口来了句:“你们还不知道吧?再过两日便是谨阳侯府顾夫人的生辰,这些贵妇人都得去庆贺,谁愿意顶着张黄脸婆的脸过去?”

众人恍然大悟,冬暖却咦了声,“八两,我发现你的消息当真是灵通呢。连这个都知道。”

八两轻描淡写地道:“这有什么?还知道买锦绣美容丸的人,除了那些妇人外,那些未出阁下的大家闺秀都在拼命使用呢。”

这下子,众人更加惊讶。

“因为顾夫人要在这一天,给顾世子订下世子夫子。”八两说这话时,似有似无地望向锦绣。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正在埋头清理病历单子的锦绣抬头,说:“你们看我做什么?这都什么时候了?我可告诉你们,不管忙到多晚,病历单是必须要整理的,药柜里的药也必须要统计,还有账单也必须清点好,别想着偷懒石激千重最新章节。”

众人又移开目光,各自忙着自己的事。

锦绣整理了病历单子,发现这阵子医治风寒的略有增加,还有小儿腹泻的病症也有增多的倾向,于是让八两多去采这些药物,并告诉蒋高齐三位大夫,小儿腹泻的各种症状以及用药量和用药方子,务必做到尽善尽美。

最后,锦绣又开始翻看成品药销售清单,这锦绣美容丸和拂风丸卖得比较好,尤其是美容丸,销售非常亮眼,笑着说:“还真多亏了这顾夫人呢……对了,八两,顾夫人什么时候过生来着?”

八两沉默了会,说:“这个月七号。”

“还有十来天了,唉呀,那得赶紧再做一批美容丸,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商机呢。”

……

果然被八两说中了,越是逼近顾夫人的生辰,美容丸卖得越好,有些前来购买的小丫环甚至几瓶几瓶地买,为了证明八两所说是否属实,顾安在结账时,便问了两句,“买这么多回去,可是要给谁用?”

“我们奶奶用得最多,连姑娘也在用了。效果还真不错。”

“我们奶奶皮肤天生就比较黑,用了这个后,皮肤都变白了不少,这次买回去,奶奶说要全身都用。”

“绿珠姑娘,昨日不是才来买了五瓶吗?怎么今日又来了?”成品柜台的伙计一脸吃惊地问。

叫绿珠的小丫头骄傲地挺起胸膛,傲然地道:“昨日是给咱们姑娘买的,用了一个晚上就有明显的效果,我们太太让我再多买几瓶回去。”

顾夫人的生日千万众瞩目地来临,当日,锦绣美容丸只卖了不到十瓶,次日,只卖了不到五瓶,过后,总在五到十一二瓶之间徘徊,锦绣很是失落了一番,觉得这个商机,她没能深切地把握住,如果早早知道顾夫人要过生,她应该早早推出这款美容丸,否则效果应该更好。

过了两天,锦绣如往常一般扫了美容丸的销售量,忽然增大眼,唉呀呀,居然有四十二瓶的销量,怎么回事?

往后一看,又惊呆了,居然有人一口气买了三十瓶。后来问了才知道,这位阔气买主是总兵府的人来买的。

因为何夫人母女的关系,锦绣对总兵府三个字有着非常深的印像,便问:“这何秀丽是不是被顾夫人相中了?”

没有人回答她,大概不知道这事儿。锦绣也不再多问,倒是蒋大夫这时候却屁颠颠地插一句话进来,“应该没有被相中。”

“你怎么知道?”

“因为,大前天,何府的人请我过去给何夫人母女看病,何夫人母女都病下了。”

大前天是什么日子来着?哦,对了,大前天的前天,是顾夫人的生辰,顾夫人生辰的第二天,何夫人母女就齐齐病下了,这是不是可以推断为,何秀丽没能入顾夫人的眼?

众人的八卦因子被成功勾起来了。

蒋大夫非常好心地为大家解惑,“何夫人没什么病,就是气血不畅,肝火虚旺,两胁疼痛,胀闷不舒,引发头痛旧疾。脸色黯淡,嘴上还起了火泡。”

虽说大部份人不是大夫,但接触久了,也自有几分医术,当下便中知怎么回事,于是,没有人再过问何夫人的病情,有几张嘴同时张口,“那何小姐呢?”

“何小姐嘛……”蒋大夫捋了下凳灰白的胡须,说,“何小姐也差不多如此,”

“……”

一阵沉默后,又有人小声问道,“都已经这样了,有必要还出来买养颜丸?”

众人一阵猜想,都猜不出何大小姐的心思,于是纷纷压下兴奋的血液,继续埋头做事。

……到十一月份时,天气越发寒冷,这阵子前来治冻疮膏的人大有人在,锦绣干脆自己配了药来治成冻疮膏,装进瓷瓶子里,一瓶卖20文,取名为锦绣冻疮膏,一经推出,倒也大卖。

冬暖算了下成本,一瓶冻疮膏成本只需几个钱,一个瓷瓶子批量制作算下来成本大约要花去5文钱,算下来一瓶冻疮膏就有一倍的利润,每天清点冻疮膏是最为快乐的一件事。

尤其账房大总管顾安做账做得非常仔细,统计了这一年来锦绣药铺出售的成品药大都卖得比较好,锦绣冻疮膏不提,风寒咳嗽的速成药丸随着天气原因,更是大卖,还有养颜丸,黄柏,大黄,白芨,白芷,冰片等药物制成的烫伤丸,与外伤用的锦绣丸,一直保持着稳定的销售量,

这些亮眼的销售数据都比不过锦玉带给她的兴奋。

锦玉如今极得范夫子的喜爱,早已视当作子侄般对待,不但管教严厉,在学问方面更是不遗余力地栽培她,更难得的是,锦玉与钟家的诸位兄弟非常合得来。

“姐,这是钟大伯母送我的牛肉饼,可好吃了,还有好些可口的点心,钟大伯母要我带回来给姐姐也尝尝。”

“姐,钟二伯伯也就是钟闵的父亲特意送了我一方硕台还有镇纸,姐,你看,这镇纸居然是水晶做的呢,上边还雕有狮子,真好看。”

“今儿个与钟闵去庙里参加林秀才举办的诗会,回来徒中下了雨,钟闵他们的鞋子都湿了,冷得直跺脚,唯独我的鞋子里头暖和着呢,钟闵可羡慕死了。”

锦玉如今与钟家四兄弟玩得非常好,尤其与钟闵更是成了一对铁哥们,只差同穿一条裤子了。

钟闵是钟阁老最重视的儿子,钟家在京城,在官场上都有着极雄厚的政治关系,这钟闵也是大有才学的,将来成就不可限量。而钟闵与锦玉交好,这也是一项极有利的政治资本。

当然,抱着纯友谊的眼光来看,锦绣不应该有这种想法,那样就太功利了。锦绣本人也说过,虽然与钟闵交好也有着一部份利益关系,但他对钟闵也是真心相交的,如今已超越了那份利益的牵扯。

不管锦玉与钟闵之间的友谊究竟渗杂了多少功利,锦绣都是高兴的。

听锦玉这么一说,锦绣便说:“那敢情好,你去告诉钟闵家的绣娘,要她过来,我告诉她如何制作雪地鞋。”

锦玉纳闷道:“姐,你亲自做一双让我送给他不就得了?何必拐那么大的弯?”

锦绣点了他的额头,“你个傻子,我与他非亲非故的,干嘛要做鞋子送给他?传出去多不好听?”还是交代他家的绣娘做更安全保险些。

又过了没两天,锦玉一脸疑重地回来,锦绣吓了一跳,“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锦玉闷闷地道:“今儿个,我在钟家,碰到了那个叫九爷的男人。”

锦绣心头一紧,连忙问:“怎么了,他可有为难你?”

“那倒没有,只是瞧了我脚上的鞋子,问我是何人做的。”锦玉哭丧着脸,一脸的害怕,“姐,我真是笨,当时一看到他,心里就慌了,原本想骗他一骗,可又想着姐姐你的话,又不敢得罪他,只得老实与他说了,这鞋子是姐姐做的。”

锦绣一颗提得老高的心稍稍放了下来,她轻吁了一口气,说:“怎么,他还看中你这鞋子?还要我给他做不成?”

锦玉忿忿地道:“哼,他没有明说,但意思也差不多了。”想起那赵九凌那副可恶的嘴脸,锦玉便气不打一处来,因畏惧此人的权势与心狠手辣,他明明心中不情愿,却仍然不得不与之虚以尾蛇,这人却得寸进尺地想让姐姐给他做鞋子,真是可恶至极。

锦绣问:“你答应他了?”

锦玉低下头来,讷讷地道:“对不起,姐,我知道你根本没理由给他做鞋子,而他也没有资格要你给他做,可,可我一想到此人心狠手辣的性子,以及那些爪牙当初对付你的那副嘴脸,生怕他找理由为难姐姐,就,就昧着心给答应了。”

锦绣默然,轻拍锦玉的肩膀,锦玉死死咬着唇,肩膀一抖一抖的,那已是气极了的表现,她理解这小子此刻的心情,轻声安慰道:“好了,别想太多了,你这样做很对。若是明着拒绝,依此人睚眦必报的性子,恐怕又要找咱们的麻烦了。不就是一双鞋嘛,姐姐我做就是了,纯当作花钱挡灾吧。”

锦玉陡地哭了,嚷道:“可我心里就是憋闷的慌呀,他凭什么要姐你给他做鞋子?上回明明就是他自己惹出来的,偏还像没事人的以为恩典了咱们似的,我就是不服气,就是不服气。”

第135章 就是要欺负你

锦玉搂着他,轻拍他的背,“傻小子,这个世道本就是如此,你不服气也没法子呀。好了,别哭了,我都不生气,你气个什么呀?不就是一双鞋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做就是了。只要他别嫌难看就成了。”

锦玉仍是很愧,很难受,闷闷地道:“我真没用,不能帮到姐姐也就罢了,还处处给你惹麻烦。”

锦绣板起脸,“又来了,当心我生气。”

……

“九爷,您真的脚冷吗?”朱棒槌望着赵九凌脚下玄黑色牛筋底的毛皮靴,这可是市面上都买不到的皂毡尖扭靴,靴身以金色粗棉线密绣云纹,内衬面料采用皮、缎、毡琢一缝制,毡靴的靴筒内衲毡,毡衬高出靴筒一截,穿着时非常暖和。这是北方地区士族子弟常用靴子,即高贵又大方,还暖和。九爷身体也强壮,难不成还嫌脚冷?

赵九凌道:“还行吧,就是大晚上洗了脚后有些冷。”赵九凌带来的那群侍卫,大都不习惯这儿阴湿的气候,主要是天气太冷了,屋外也就罢了,屋子里却没有烧地龙,也没有烧炕巫道杀神全文阅读。虽然屋子里烧有炉子,总不能把炉子也装进被窝里,很快,连腊月都没过,包括赵九凌在内的大部份人就都生了冻疮。

朱棒槌说:“那个王锦玉脚上的靴子倒也新颖,却也不算违制。只是,若真要说暖和,恐怕也不及尚宫局的那些老师傅吧?”

“你懂什么?就是图个新鲜罢了。”赵九凌白他一眼,“我做事自有我的考量。”

朱棒槌立马噤声,跟着手指头又痒了起来,又抠又掐,暗暗骂道:“这该死的鬼天气,老子长这么大,从来没生过冻疮呢。哎哟我的妈吧,这滋味可真难受呀。”

虽然买了冻疮药回来,但效果并不明显,朱棒槌不但手上长了冻疮,脸上,耳朵上,还有脚上也给长了,白天倒无谓,到了晚上睡觉到半夜才痒得抓心抓肺的,看了好多大夫,抓了药搽了虽暂时性的缓解痛痒之感,但过不了几天又给痒得恨不得骂娘。

赵九凌也不大好过,他呆惯了北方,就连气侯恶劣黄沙满天飞的西北他也呆了近十年,也从来没像现在这般,狼狈成这样。

“九爷,皇后娘娘,还有太子殿下早就催得厉害了,九爷,还是回京吧,这鬼地方,俺真的呆不下去了。”朱棒槌一边跳着脚一边呲牙咧嘴地叫着,他的两只脚都生了冻疮,脚一暖和就痒得厉害,那种滋味真不好说,抓心抓肺的难受。

赵九凌也好不到哪儿去,虽然不像朱棒槌那样满脸满手满脚都生冻疮,但双膝以及以前受过伤的地方却隐隐作痛着,他暗自把穆少清骂了个狗血淋头,是谁说江南风景好来着?他回京后一定要把他的嘴给撕烂。

“等锦绣做好了靴子,就起程回京。”经过这个冬季的“迫害”,赵九凌对江南地区再也生不出好感来,只想快速回到京里去,虽然那边气侯比这边更冷,但空气干燥,屋子里又有地龙,可比这儿舒服多了。

主子总算下定决心回京,朱棒槌只差没仰天长啸,他的苦日子总算可以结束了。

……

当天晚上,赵九凌来到锦绣药铺。

这时候锦绣正在收拾打烊,发现此人后,腿肚子不由一阵哆嗦,但又不得佯装镇定,满面堆着笑,“九爷,许久没见您来了,最近可好?”

赵九凌深深地望着锦绣,眼前的女孩穿着一袭淡绿色窄袖交领束腰素缎褙子,下身浅蓝色马面裙,额上的刘海不疏不浓,刚好合适,头梳如意髻,斜插一枚燕尾银杈子,杯口大的耦色珠花,银白色的珍珠耳环,素淡到近乎朴素的装扮,看起来却清清爽爽,站在婴儿手臂粗的莲花台烛火下,更是显得婷婷玉立,娇俏迷人。一双不大的眼,却微微袅袅地散发出迷雾般的光花。

眼前这个小女子,初次的印像是没见识,没眼光,空有一副好皮囊。后来才知道,这些都只是她的表相而已,真正的她,性格多变,时而淡漠,时而狡诈,时而让人气得牙痒痒,却并不痛恨,反而在气怒过后,又有些微的怅然横亘心头。

这丫头其实比任何人都还要聪明,也很会装,连老江湖的他都几乎被她骗过了。

“托你的福,还好,只是,不大习惯这儿的天气,身边又没个贴心人侍候,脚都要快冻没了。昨日偶然瞧到令弟脚上那双独特的鞋子,一时羡慕之极,便厚着脸皮登门,恳请姑娘帮忙做上一双,好让我渡过这个寒冬。”

锦绣在心里鄙视不已,这人还是王爷呢,呸,找的借口这么差劲,还战神,打死她都不相信,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但锦绣面上却道:“九爷这是哪儿话,锦绣手艺粗躁,不过是随便应个景罢了,也只有我那兄弟不嫌弃。也罢,既然九爷不嫌弃,锦绣就做上一双。怕就怕九爷到时候嫌弃起来,我可没脸见人人。”

明知这丫头只是表面功夫而已,但见她笑语如珠,赵九凌仍是高兴不已,击掌道:“姑娘这话可就过了。就是因为看中姑娘巧手,这才腼着一张脸上门讨双鞋子穿。又怕姑娘不晓得我的尺寸,所以特意过来,让姑娘量量尺寸,好让姑娘心中有个数。”

锦绣望了他脚下的皮靴一眼,这个靴子也算是暖和了,外头是牛皮,底子是牛筋的,里边又塞了层棉花,即防水又保暖。

她就不信,堂堂一个王爷,连双保暖的鞋子都没有吗?分明就是故意找她的茬的。

锦绣心中有气,但又不敢发作,还得陪着笑脸说:“麻烦九爷把鞋子脱下来,我拿来量了好做。”

正待抬脚的赵九凌动作一顿,最后不得不脱下鞋子。

锦绣拿了软尺量了尺寸后,说:“九爷鞋子是八寸7,我就做八寸九好了,方便鞋帮里多塞些棉花,这样穿着更暖和些。”然后一脸乍舌,说:“九爷是北方人吧,人长得高大,这脚也长呢。”

赵九凌心中气怒,这丫头演技还真厉害,明知他身份,却装得比谁都好。“姑娘可是嫌弃在下长得五大三粗?”

锦绣把头摇如拨浪彭,“九爷生得英俊潇湘,气宇轩昂,又风度翩翩,即有南方人的风流倜傥,又有北方人的阔爽与豪气,自是人中龙凤,如何称作五大三粗呢?太埋没九爷这通身气派了。”

赵九凌唇角抽了抽,明知这不是她的真心话,可心里仍是高兴,不由暗骂自己真是犯贱。

王锦绣正在搜肠刮肚地想着要怎样用委婉客气恭敬又不得罪人的方式把这尊瘟神请出去,赵九凌似乎知道她的心思似的,微笑着道:“听闻你这店里有卖冻疮膏的?”

锦绣点头,“有的有的,不管九爷是要自己用,还是帮别人买,九爷倒是来对地儿了。依九爷的身份,自是要用最好的,八两,把二号柜头一排的锦绣牌冻疮膏拿出来。”

八两速度够快,很是麻利地拿了两瓶精美青花汝窑瓷瓶过来,并且还用红绸盒子包装,看上去很是上档次。

锦绣按过,双手递给赵九凌,“九爷,这就是我药铺里最好的冻疮膏,每日用温用冼手,再搽在手上,用手轻轻搓揉至肌肤发经,三天便可见效。为防止冻疮复发,还可以用鲜生姜片涂抹。”

“好,来四十瓶。”

锦绣讶然,面有难色。

“怎么,还不肯卖给我?”

锦绣赶紧摇头赔笑道:“九爷能光顾小店,已是我的莫大荣幸。只是,九爷一下子要这么多……我这儿还真没多少存货。恐怕要让九爷失望了。”

“无妨,重新做出来大约要几天?”

“这个,十来天吧。”

“那好,做好后就亲自送到我的住处。”赵九凌看着她,“你应该知道我的地方吧?”

锦绣心头发苦,那天晚上的恐怖印像实在太过深刻,打死她都不会再踏入那个地方,于是装出一副讪讪的表情,“对不住,当时是晚上,再来,我方向感不大行……”

赵九凌知道她的顾忌,也不点破,说:“那到时候我亲自来拿吧。这样吧,就定下十日之期,可好?”

锦绣点头,赔笑道:“那就麻烦九爷再跑一趟了。”

“应该是我麻烦你才是。就十日之期吧,十天后,我再过来拿。”

“呃,好,那我现在就去找材料,争取在十天之内把药配好。呃,时间紧迫,我现在就要去配药了,九爷,我就不奉陪了。”

这是在下琢客令了,赵九凌心头失落,却也不好再说什么,颔颌道:“好,那我走了。记着,还有我的鞋子。”

锦绣忍下心头的恼怒,笑道:“九爷放心,就算熬工赶夜也会赶出来的。”

他知道,他走后这小丫头不知又要把他骂到多惨,但,看着这丫头咬牙切齿却又敢怒不敢言的模样,赵九凌却有种异常的兴奋感。

他知道自己很恶劣,明知她讨厌他,厌恶他,还怕他,可他就是忍不住想逗她,看着她明明气得头顶冒烟却还要满面堆笑……

“九爷,这是在大街了,您就别这样笑了,好不好?”朱棒槌实在忍不住,小声规劝着。

赵九凌面色一板,斜他一眼,“怎么,我笑得很难看?”

朱棒槌耷拉着眉毛,“九爷您这笑,实在是太阴险了。”

赵九凌放声大笑,声音爽朗,惹来路上好些注目。

在离开锦绣药铺的时候,他看到一辆谨阳侯府的马车驶了过来,不由多看了一眼,见是顾东临本人,下巴一抽,面容也冷了下来。

顾东临一袭灰鼠毛大领边的黑披氅,脚蹬黑色牛皮缝靴,手上拿着个汤婆子,原本他也是目中无人之流,但赵九凌的存在感太过强烈,让他想装作没发现都不可能,也不过一个转眼珠子的功夫,便上前笑着打招呼,“朱兄,许久不见,别来无漾否?”

第136章 恶劣

锦玉陡地哭了,嚷道:“可我心里就是憋闷的慌呀,他凭什么要姐你给他做鞋子?上回明明就是他自己惹出来的,偏还像没事人的以为恩典了咱们似的,我就是不服气,就是不服气世家。”

锦绣搂着他,轻拍他的背,“傻小子,这个世道本就是如此,你不服气也没法子呀。好了,别哭了,我都不生气,你气个什么呀?不就是一双鞋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做就是了。只要他别嫌难看就成了。”

锦玉仍是很愧,很难受,闷闷地道:“我真没用,不能帮到姐姐也就罢了,还处处给你惹麻烦。”

锦绣板起脸,“又来了,当心我生气。”

……

“九爷,您真的脚冷吗?”朱棒槌望着赵九凌脚下玄黑色牛筋底的毛皮靴,这可是市面上都买不到的皂毡尖扭靴,靴身以金色粗棉线密绣云纹,内衬面料采用皮、缎、毡琢一缝制,毡靴的靴筒内衲毡,毡衬高出靴筒一截,穿着时非常暖和。这是北方地区士族子弟常用靴子,即高贵又大方,还暖和。九爷身体也强壮,难不成还嫌脚冷?

赵九凌道:“还行吧,就是大晚上洗了脚后有些冷。”赵九凌带来的那群侍卫,大都不习惯这儿阴湿的气候,主要是天气太冷了,屋外也就罢了,屋子里却没有烧地龙,也没有烧炕。虽然屋子里烧有炉子,总不能把炉子也装进被窝里,很快,连腊月都没过,包括赵九凌在内的大部份人就都生了冻疮。

朱棒槌说:“那个王锦玉脚上的靴子倒也新颖,却也不算违制。只是,若真要说暖和,恐怕也不及尚宫局的那些老师傅吧?”

“你懂什么?就是图个新鲜罢了。”赵九凌白他一眼,“我做事自有我的考量。”

朱棒槌立马噤声,跟着手指头又痒了起来,又抠又掐,暗暗骂道:“这该死的鬼天气,老子长这么大,从来没生过冻疮呢。哎哟我的妈吧,这滋味可真难受呀。”

虽然买了冻疮药回来,但效果并不明显,朱棒槌不但手上长了冻疮,脸上,耳朵上,还有脚上也给长了,白天倒无谓,到了晚上睡觉到半夜才痒得抓心抓肺的,看了好多大夫,抓了药搽了虽暂时性的缓解痛痒之感,但过不了几天又给痒得恨不得骂娘。

赵九凌也不大好过,他呆惯了北方,就连气侯恶劣黄沙满天飞的西北他也呆了近十年,也从来没像现在这般,狼狈成这样。

“九爷,皇后娘娘,还有太子殿下早就催得厉害了,九爷,还是回京吧,这鬼地方,俺真的呆不下去了。”朱棒槌一边跳着脚一边呲牙咧嘴地叫着,他的两只脚都生了冻疮,脚一暖和就痒得厉害,那种滋味真不好说,抓心抓肺的难受。

赵九凌也好不到哪儿去,虽然不像朱棒槌那样满脸满手满脚都生冻疮,但双膝以及以前受过伤的地方却隐隐作痛着,他暗自把穆少清骂了个狗血淋头,是谁说江南风景好来着?他回京后一定要把他的嘴给撕烂。

“等锦绣做好了靴子,就起程回京。”经过这个冬季的“迫害”,赵九凌对江南地区再也生不出好感来,只想快速回到京里去,虽然那边气侯比这边更冷,但空气干燥,屋子里又有地龙,可比这儿舒服多了。

主子总算下定决心回京,朱棒槌只差没仰天长啸,他的苦日子总算可以结束了。

……

当天晚上,赵九凌来到锦绣药铺。

这时候锦绣正在收拾打烊,发现此人后,腿肚子不由一阵哆嗦,但又不得佯装镇定,满面堆着笑,“九爷,许久没见您来了,最近可好?”

赵九凌深深地望着锦绣,眼前的女孩穿着一袭淡绿色窄袖交领束腰素缎褙子,下身浅蓝色马面裙,额上的刘海不疏不浓,刚好合适,头梳如意髻,斜插一枚燕尾银杈子,杯口大的耦色珠花,银白色的珍珠耳环,素淡到近乎朴素的装扮,看起来却清清爽爽,站在婴儿手臂粗的莲花台烛火下,更是显得婷婷玉立,娇俏迷人。一双不大的眼,却微微袅袅地散发出迷雾般的光花。

眼前这个小女子,初次的印像是没见识,没眼光,空有一副好皮囊。后来才知道,这些都只是她的表相而已,真正的她,性格多变,时而淡漠,时而狡诈,时而让人气得牙痒痒,却并不痛恨,反而在气怒过后,又有些微的怅然横亘心头。

这丫头其实比任何人都还要聪明,也很会装,连老江湖的他都几乎被她骗过了。

“托你的福,还好,只是,不大习惯这儿的天气,身边又没个贴心人侍候,脚都要快冻没了。昨日偶然瞧到令弟脚上那双独特的鞋子,一时羡慕之极,便厚着脸皮登门,恳请姑娘帮忙做上一双,好让我渡过这个寒冬。”

锦绣在心里鄙视不已,这人还是王爷呢,呸,找的借口这么差劲,还战神,打死她都不相信,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但锦绣面上却道:“九爷这是哪儿话,锦绣手艺粗躁,不过是随便应个景罢了,也只有我那兄弟不嫌弃。也罢,既然九爷不嫌弃,锦绣就做上一双。怕就怕九爷到时候嫌弃起来,我可没脸见人人。”

明知这丫头只是表面功夫而已,但见她笑语如珠,赵九凌仍是高兴不已,击掌道:“姑娘这话可就过了。就是因为看中姑娘巧手,这才腼着一张脸上门讨双鞋子穿。又怕姑娘不晓得我的尺寸,所以特意过来,让姑娘量量尺寸,好让姑娘心中有个数。”

锦绣望了他脚下的皮靴一眼,这个靴子也算是暖和了,外头是牛皮,底子是牛筋的,里边又塞了层棉花,即防水又保暖。

她就不信,堂堂一个王爷,连双保暖的鞋子都没有吗?分明就是故意找她的茬的。

锦绣心中有气,但又不敢发作,还得陪着笑脸说:“麻烦九爷把鞋子脱下来,我拿来量了好做。”

正待抬脚的赵九凌动作一顿,最后不得不脱下鞋子。

锦绣拿了软尺量了尺寸后,说:“九爷鞋子是八寸7,我就做八寸九好了,方便鞋帮里多塞些棉花,这样穿着更暖和些。”然后一脸乍舌,说:“九爷是北方人吧,人长得高大,这脚也长呢。”

赵九凌心中气怒,这丫头演技还真厉害,明知他身份,却装得比谁都好。“姑娘可是嫌弃在下长得五大三粗?”

锦绣把头摇如拨浪彭,“九爷生得英俊,气宇轩昂,又风度翩翩,即有南方人的风流倜傥,又有北方人的阔爽与豪气,自是人中龙凤,如何称作五大三粗呢?太埋没九爷这通身气派了。”

赵九凌唇角抽了抽,明知这不是她的真心话,可心里仍是高兴,不由暗骂自己真是犯贱。

王锦绣正在搜肠刮肚地想着要怎样用委婉客气恭敬又不得罪人的方式把这尊瘟神请出去,赵九凌似乎知道她的心思似的,微笑着道:“听闻你这店里有卖冻疮膏的?”

锦绣点头,“有的有的,不管九爷是要自己用,还是帮别人买,九爷倒是来对地儿了。依九爷的身份,自是要用最好的,八两,把二号柜头一排的锦绣牌冻疮膏拿出来。”

八两速度够快,很是麻利地拿了两瓶精美青花汝窑瓷瓶过来,并且还用红绸盒子包装,看上去很是上档次。

锦绣按过,双手递给赵九凌,“九爷,这就是我药铺里最好的冻疮膏,每日用温用冼手,再搽在手上,用手轻轻搓揉至肌肤发经,三天便可见效。为防止冻疮复发,还可以用鲜生姜片涂抹。”

“好,来四十瓶。”

锦绣讶然,面有难色。

“怎么,还不肯卖给我?”

锦绣赶紧摇头赔笑道:“九爷能光顾小店,已是我的莫大荣幸。只是,九爷一下子要这么多……我这儿还真没多少存货。恐怕要让九爷失望了。”

“无妨,重新做出来大约要几天?”

“这个,十来天吧。”

“那好,做好后就亲自送到我的住处。”赵九凌看着她,“你应该知道我的地方吧?”

锦绣心头发苦,那天晚上的恐怖印像实在太过深刻,打死她都不会再踏入那个地方,于是装出一副讪讪的表情,“对不住,当时是晚上,再来,我方向感不大行……”

赵九凌知道她的顾忌,也不点破,说:“那到时候我亲自来拿吧。这样吧,就定下十日之期,可好?”

锦绣点头,赔笑道:“那就麻烦九爷再跑一趟了。”

“应该是我麻烦你才是。就十日之期吧,十天后,我再过来拿。”

“好,那我现在就去找材料,争取在十天之内把药配好。呃,时间紧迫,我现在就要去配药了,九爷,我就不奉陪了。”

这是在下琢客令了,赵九凌心头失落,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含颌道:“好,那我走了。记着,还有我的鞋子。”

锦绣忍下心头的恼怒,笑道:“九爷放心,就算熬工赶夜也会赶出来的。”

他知道,他走后这小丫头不知又要把他骂到多惨,但,看着这丫头咬牙切齿却又敢怒不敢言的模样,赵九凌却有种异常的兴奋感。

他知道自己很恶劣,明知她讨厌他,厌恶他,还怕他,可他就是忍不住想逗她,看着她明明气得头顶冒烟却还要满面堆笑……

第137章 欺软怕硬

“九爷,这是在大街了,您就别这样笑了,好不好?”朱棒槌实在忍不住,小声规劝着。

赵九凌面色一板,斜他一眼,“怎么,我笑得很难看?”

朱棒槌耷拉着眉毛,“九爷您这笑,实在是太阴险了。”

赵九凌放声大笑,声音爽朗,惹来路上好些注目。

在离开锦绣药铺的时候,他看到一辆谨阳侯府的马车驶了过来,不由多看了一眼,见是顾东临本人,下巴一抽,面容也冷了下来。

顾东临一袭灰鼠毛大领边的黑披氅,脚蹬黑色牛皮缝靴,手上拿着个汤婆子,原本他也是目中无人之流,但赵九凌的存在感太过强烈,让他想装作没发现都不可能,也不过一个转眼珠子的功夫,便上前笑着打招呼,“朱兄,许久不见,别来无漾否?”

赵九凌皮笑肉不笑地道:“顾老弟,托你的福,还行。听说令尊最近病下了,可有好转?”

“托朱兄的福,家父看过大夫后,如今已略有好转。”

“可是请的王大夫?”

顾东临面色一黯,“是济世堂的陈仲铭。”

赵九凌“哦”了声,似笑非笑地道:“这就是顾老弟做得不对了,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依顾老弟与王姑娘的交情,自是请王姑娘看诊才是。还跑去便宜外人,实是不应该。”

顾东临脸色一变,微愠道,“朱兄慎言,事关一个姑娘家的名节,还请朱兄嘴上留德。”

赵九凌哈哈一笑:“好一个嘴上留德,好好好,我不说还不成?顾老弟这般看重一个女子的名节,自是品性端庄,顾侯爷果真是教导有方。”他拍了拍顾东临的肩膀,看似夸赞,但听在顾东临耳里,却是浓浓的讽刺。

“既然顾侯爷是由另外的大夫医治,顾老弟来这儿做甚?”

“天气冷,生了冻疮,特意来买些制冻疮的回去魔魂启临全文阅读。”

望了顾东临那修长又干净到洁白的手,与自己古胴色又满是厚茧的双手相比之下,自己这双手还真的不能见人了,赵九凌在心头微哼,皮笑肉不笑地道:“顾家的下人也太不会照顾人了,怎么让老弟生了冻疮?”

“不是我,是好些下人都生了,我出来买些回去发给他们自己用。”

“哎呀,有顾老弟这样的主子,可是他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呀。”

顾东临脸色很是难看,这些小事根本不需他亲自办的,但他为了见到锦绣,便自告奋勇地出来了。只是运气不怎么好,居然遇上这个居心叵测的朱子权。

“我想,依顾夫人的慈母心性,若是知道老弟这般小题大作,想必会很生气吧。”

讽刺了顾东临一番,赵九凌扬长而去。

瞪着赵九凌的背影,顾东临气得牙痒痒的,却又无可耐何。倒是随立在一旁的弄潮看不过眼,恨声道:“公子,这人太嚣张了,公子为何给他点颜色瞧瞧?”

顾东临瞪他,斥道:“你懂什么?这人我可惹不起的。”听父亲说,此人极有可能是一直在西北督促军务的楚王赵九凌,只是他一直不肯以真实身份示人,他们也就乐得装糊涂。反正不知者无罪嘛。

但是,赵九凌心狠手辣,杀伐果断,治军严谨,杀人如麻,素来有阎王的凶名,父亲一再告诫他,不要与他有过多接触,更不要轻易得罪,否则连累整个顾家可就不是儿戏了。

……

“不好意思,顾公子,冻疮膏才卖光了,若您不急着使用,可否再等些时日?”

没能买到冻疮膏,顾东临却一点都不沮丧,反而还问什么时候才有,到时候他再出来拿。

八两知道他的心思,满面堆着笑承诺了五天过后来拿。顾东临心里高兴,捶了他一拳,“在这儿干得还顺手不?”

“托公子的福,姑娘人很好,对小的也很好。”他现在还学会了抓药识别药材以及偏储存的绝活呢。

“那就好,好好的干……对了,刚才那姓朱的有什么事儿?”顾东临趁药柜上没什么人,压低了声音问道。

八两也小声道:“那人太不要脸了……”然后把赵九凌刚才的来意与顾东临一五一十地说了。

顾东临气得头都炸了,暗骂姓朱的不是东西,居然打他的锦绣的主意。

因为有了正大光明的理由,顾东临走起路来,腰也直了,头也抬了,气势汹汹地来到锦绣面前。

锦绣正坐在划价柜台后边,一边翻着病历单,一边统计药物,抬头见着顾东临后,心里有些不自在,但又不得不打招呼,“顾公子,这个时候光临小店可是有什么事儿?”

“我,我是来买冻疮膏的。”

“冻疮膏在另外一个柜台,八两……”

“不用叫了,冻疮膏没了。我改日再来买。”

“哦,对,刚才被一个人客人买光了。”锦绣问,“呃,天气这么冷,又这么晚了,顾公子不回去吗?”

“你赶我走?”

“岂敢,只是我这儿已经打烊了,等我统计完药单就关门。”

顾东临闷闷地道:“那个,天气很冷。”

“嗯,是很冷。”

“我的汤婆子凉了,可否帮我换换热水?”他拿出手头的镏金铜炉南瓜形状的金色绘“福”字的汤婆子。

锦绣望着他修长洁白的手上捧着的汤婆子,扬声叫道:“冬暖。”

冬暖连忙上前,给顾东临福了身子,“顾公子万福,劳烦顾公子把汤婆子递给奴婢,奴婢去换热水。”

顾东临闷闷地把汤婆子递给她,趁冬暖换水的当,坐了会,又对锦绣道:“那个,前两日我母亲过寿辰,大概是操劳过度了,我这两日总有些不舒服,锦绣,你帮我瞧瞧,这我是什么病?”说着便把手伸了过来。

锦绣白他一眼,这人与赵九凌一副德行,找的借口烂之又烂。

装模作样地给他把了脉,说:“无大碍,回去多加休息,少往外头跑就是了。”

“你不开药?”

这时候冬暖已拿着汤婆子过来,双手递给顾东临,“顾公子,热水已经盛好了。”

接过汤婆子,顾东临又恨起冬暖奇快的速度。

“不用吃药了。你也只是小毛病罢了,只要回去在家中好生呆上几天,少往外头跑,这病自然便好了。”

顾东临郁闷不已,她这是在变相地告诫他不要总往她这儿跑呀。

“哎呀,锦绣,我天生就畏寒,这两日天气可冷了,我这脚也快要冻没了,锦绣帮我做两双鞋子可好?”他一想到赵九凌那个卑鄙无耻的家伙的可恶行径,也有样学样,让锦绣也帮他做一双鞋子心里才痛快。

“我不求式样要多好看,绣多少纹路……只求穿着暖和……便,便成了……”忽然发现锦绣目光冰冷,顾东临一下哑住,语气也渐渐放低。

锦绣冷冷地盯着他,却不说话。

顾东临脸色发烫,最终垂头道:“如若不愿,那就算了。”也不知怎的,锦绣用这种冰冷的目光盯着他,似乎有把刀子在剜他的心似的,令他不敢造次。

锦绣盯他半晌,收回目光,说:“时候不早了,这会子再不回去,说不定顾夫人也着急了,顾公子,我就不留你了,八两,替我送送顾公子。”

八两期期艾艾地上前,好声好气地道:“公子,请。”

顾东临一脸郁闷地望着锦绣,他心里又是难过,又是沮丧,垂头丧气地起身,他很想对锦绣说,他对她是真心真意,可铺子里虽然没什么病人,却也有几个药铺里的人,只好无耐作罢。

只是还没走两步,从外头冲进一个灰色短打的中年男子,“给我两张速效退烧贴。”因为走得急,一头撞在顾东临身上。

心里正沮丧的顾东临小霸王脾气发作,一脚踹了过去,骂道:“走路不长眼呀?小爷你也敢撞?”

那人平白被踹,一边爬起来一边叫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

顾东临瞪眼道,“怎么着?小爷就是不讲理,你又待如何?”

那人见他一身气派的穿着,知道是城里的富家公子,一时间也息了怒火,但仍是指责道:“你这人好没道理,仗着有钱就了不起呀?当心我去衙门里告你。”

顾东临大怒,“你这贱民,你可知道小爷是谁?”

“大爷我管你是谁?天王老子也没你这么嚣张。”

“可恶。”顾东临怒及,从腰上抽出马鞭就抽了过去。

“住手。”锦绣一个怒喝,从柜台里出来,扯过鞭子丢到一边,厉声斥道:“顾侯爷戎马一生,日月昭昭,贤名远扬,他在前线治理军务,为民分忧,使得百姓安享太平,功在千秋,志向千里。而你,纨绔膏梁,只知鱼肉百姓,欺男霸女,胡作非为。顾侯爷在前头修墙弄瓦,兢兢业业,你身为人子,却在后院拆墙。不子承父业也就罢了,偏还做个可耻的膏梁纨绔,丢顾氏一门的脸,我若是你,早早拉把尿淹死算了,以免为非作歹连累顾氏一门,让顾侯爷被人弹勋家门不幸,教子无方。到那时,你才是顾家的千古罪人,令人耻笑。”

“你,你……”如此毫不留情面的侮骂,可没把顾东临给气死,指着锦绣,半响说不出话来。

锦绣毫不畏惧,抬头挺胸,厉声喝道:“我怎么样了?我可有说错话?”她指着他,厉声斥道:“你以为你大耍世子威风就能服众?我只听说过,以德服人,以理服人,可从未听说过以势服人。我真替顾侯爷感到可惜,堂堂谨阳侯府,声威赫赫,顾家满门忠烈,偏偏就出了你这种使人蒙羞的败类。”

“往日里你如何作威作福我管不着,但你休要在我铺子里呈凶。”

锦绣怒火翻天,满面的厉色,顾东临吓了一跳,连连摆手,“好好好,我不呈威风还不成吗?”他放软语气,“锦绣,你别生气,我刚才不是有意的。”

这小霸王倒还能屈能伸,锦绣略有意外,语气也放软了几分,“我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但你刚才的做法确实令人难以忍受。欺男霸女,鱼肉百姓,作威作福,你除了这些,就没别的可做了?”

她承认,她这是迁怒,在赵九凌面前她屁都不敢放一个,可面对顾东临,却是原形毕露,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欺软怕硬吧。

第138章 质疑

“不过,何家先前原是请了同仁堂的老陈,可老陈去了顾家看病,所以这才跑来找的我。”蒋大夫有些不忿,想当年,他可是与圣手刘齐名的,只不过姓刘的卑劣,从中作梗,才害得他从一流名医沦落为三流大夫,所幸锦绣慧眼识英才,跟在锦绣身边,平时候用心观摩着,他的医术不降反精进不少,如今金陵城好些大富都爱请他,唯独这总兵府太没眼光了。

锦绣笑了笑,开导他,“病人想请谁就请谁,那是别人的权利。我们开门做生意,哪能把所有的钱都赚到腰包的道理。”如今,锦绣药铺的生意已上了轨道,大有后来之上的气势,如今已惹得同行侧目,若再不收敛些行为,恐怕真要受排济了。

蒋大夫也明白这个道理,于就顺口说:“也只是说说而已。其实,做大夫的,大家都靠手艺吃饭,同行之间也没必要相互打压,与其弄得乌烟障气,还不如大家团结一致,共同增进医术,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

刚开始他对锦绣拉拢齐家陈家周家的行为很是不以为然,但现在他却有不同的看法了,每个月月底的杏林交流会,大家都受益匪浅。大家虽是同行,却没有翻脸,反而拧成了一条绳,不但医术略有增进,收益也大有上涨。

……

下午,铺子里病人少了许多,陈仲铭来到锦绣药铺,蒋大夫大吃一惊,连忙问怎么了,好端端的脸上这么大块的伤痕?

陈仲铭摸了脸上的伤痕,苦笑,哀声叹气,“还不是顾家那个纨绔子,病成那样了,还不肯让我医治,嫌我的医术不够好,死活不肯让我看病。末了还踹我一脚,差点没把我鼻梁给踹断。”

蒋大夫气忿不已,“这些勋贵子弟,一个个目中无人。”

陈仲铭苦笑不已,“是呀,都不是善与之辈。”

蒋大夫也曾听说过那顾家小霸王的威名,感叹地说:“那小霸王还只有我们东家能够治得住。”

陈仲铭双眼一亮,“当真?王大夫真能治住他?”

蒋大夫笑了笑,没有多说,顾东临的心思,整个锦绣药铺的人都知道了,为了东家的闺誉,他自然得三缄其口领着农民玩逆袭。

陈仲铭也不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见状也也就不再多问,只是问锦绣是否在铺子里,他有事需要请教。

“可是遇上什么疑难杂证?”

“也不瞒蒋老兄,前阵子,靠着王大夫给的药方,治好了顾侯爷的那个肾结石,顾侯爷高兴之下,又给介绍了几个病人来,我按着原来的药方开药,可吃下去却不怎么顶事,如今被病人质问,心头慌了神,只好厚着脸皮过来请教王大夫。”

蒋大夫一听,感叹道:“我们东家年纪轻轻,可这一身医术确是惊天地泣鬼神了。上回成老王爷的头痛顽疾,还有顾侯爷的腰痛顽疾,你我行医也有几十年了,都看不出什么病因,可东家就是这么的厉害,可让你我没个老脸了。”

陈仲铭哈哈一笑,“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呵呵。”

锦绣听了陈仲铭的来意,蹙眉,“也是后腰疼痛?”

“并非剧烈疼痛,而是酸痛。《备急千金要方》述凡腰痛有五:一曰少阴,少阴肾也。十月万物阳气皆衰,是以腰痛。二曰风脾,风寒着腰,是以腰痛。三曰肾虚,役用伤肾,是以腰痛。四曰暨腰,坠堕伤腰,是以腰痛。五曰取寒眠地,为地气所伤,是以腰痛。痛下止,引牵腰脊,皆痛。老朽按着冶肾虚的药方再加上王大夫先前的药方两者结合,仍是不见好转,看来实是老朽技艺浅薄,只好再厚着脸皮来请教王大夫。”

锦绣说:“可经得起重压?”

“喜按揉拒重压,初步诊断为肾虚,可按肾虚和结石的方子开药,仍然不顶事。”

锦绣轻敲桌面,“头晕、头痛、食欲不佳,腰部酸痛,对了,尿液可否浑浊,带血,眼部是否浮肿?”

陈仲铭怔了下,“确如姑娘所说。”

“若都有这些症状的话,可以确诊为肾炎。”

“肾炎?”

肾炎是现代西医术语,中医里还没有这个名称,统称肾虚罢了。

“是的,肾炎。肾炎分慢性和急性,这种病,可大可小,但若不及时医治,便容易酿成绝症,无药可治。所以,陈大夫还是赶紧给病人好生确诊一下。”

陈仲铭面色一整,连忙拱手问:“惭愧,老朽学艺不精,还真未听说过这种病症,再厚着脸皮请教王大夫,若真确诊为肾炎,当如何用药?”

锦绣沉吟片刻,说,“肾炎也分好多种,得仔细分辩是什么病症,才能对症下药。”

陈仲铭倒吸口气,沉吟片刻,说:“要不,老朽把那位病人举荐到王大夫这儿来。由王大夫医治,可好?”

“好是好。只是不知病人是否会亲自登门。”

陈仲铭一时无言,那位病人也是有钱的主,还颇有些势力,一般都是他们这些大夫上门诊治,若要他们登门看病,还真有些难度。

“不管如何,我尽力一试吧。”陈仲铭说,又有一脸的欲言又止,“那个……”正要开口,忽然外头传来一阵嚷嚷声,众人望向门口,只见一大群婆子媳妇拥簇着一位华贵妇人进来。

锦绣定眼一瞧,居然是顾夫人。她身后还有几个人抬着担架,上头躺着个人,不是顾东临是谁?

“夫人,这是怎么了?”

顾夫人被扶着进来,身上穿着大红掐金丝的带帽貂皮氅子,因戴着帽子的缘故,头发倒是有些乱了,更是衬得一脸白玉般的脸越发阴沉。

“临儿病了,劳烦王大夫瞧瞧。”顾夫人看到锦绣就一肚子火,很想一股恼地把胸口的恶气全喷出来,但儿子病成这样了,却仍是不肯让别的大夫医治,只好忍着心头的怒火,不得不来找锦绣了。

一大群人七手八脚地把顾东临抬了进来,被撂置在落地屏风后的一张床上,在放上去之前,已有丫环拿着厚厚的猩红羊绒毯子铺在上头,紧接着,又有人弃掉原来的被子,给他盖上从顾府拿出来的挑金线刺绣大红被褥,并移来几个火炉子,炉子这时候正烧得旺励,里头的银丝炭无烟无味,却散发着熊熊的热度,瞬间便把方圆五尺宽的地儿薰得暖和起来。

不愧为侯府,顾东临被侍候得周周到到,无微不至。

顾东临脸色潮红,尽管身体虚弱,但仍是睁着明亮的双眼盯着锦绣,“我病了,快给我看病。”

锦绣一脸无耐,昨天这家伙都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病成这样了?

她拿着自制的用竹筒和水晶管子制作的听诊器,对一旁的人吩咐道:“解开他的前襟。”

顾府的丫环愣住了,看病还要解开衣裳?她们倒是第一次听说。

顾夫人也眯起了双眼,冷冷地盯着锦绣,“我儿病下,你不把脉,解他的前襟做甚?”

锦绣也冷冷地望过去,“脉也是要把的,但还要望闻问切一番,方可确诊病因。”

顾夫人身边的一位女子轻哼,“不是说,锦绣药铺的女大夫医术超群,隔墙诊脉,悬线诊脉自是不在话下,今日里本想见识一番。如今却让我失望了。”

锦绣望向说话之人,微怔,此人身上披着大红色狐狸毛披风,眉宇间有股傲气,不知是哪家的千金,望着自己的神色略带着不屑与挑衅,心里好笑,淡淡地道:“抱歉,小女子医术有限,隔线把脉这些高深的技艺,确实不曾学过,倒让小姐失望了。”

那女子大加失望,“果然,盛名之下,很难名副其实。”

锦绣笑了笑,“是呀,小女子医术有限,倒让小姐失望了。”她把听诊器收了,只淡淡地望着顾夫人:“顾夫人,您也要小女子悬线诊脉?不怕您笑,我确是不会。”

顾夫人看了那女子一眼,说:“王大夫年纪甚轻,如何会那么高深的技艺?你就别为难她了。王大夫,不好意思,我这世侄女就是爱开玩笑,请不要放心上。”

锦绣当然不会放心上,身为大夫,什么样的病人没遇到过呀?早已习惯了,麻木了。

她又拿出听诊器,让丫环解开顾东临的衣襟,那丫环迟疑了下,仍是照做了。

倒是顾东临却高兴不已,双眼晶亮亮地望着锦绣。

锦绣拿着听诊器放到他的左胸上,仔细听了起来,一会儿后又放到左胸,然后收起了器具,说:“肺上无碍,气管有杂音,记下,急性支气管炎。对了,什么时候病下的?”

“昨儿晚上公子回来后就开始打喷涕,奴婢让人熬了姜汤给公子喝下,可半夜里却开始发起烧来,还伴随着咳嗽。”

“嗯,好,记下,急性支气管炎,咳嗽,流涕,高热,病史为一天。”然后又让人把烛火移近,拿了一个削得扁平的木枝,“张嘴。”

顾东临听话地张嘴,锦绣拿着烛火,靠近他的嘴巴,木枝伸进他嘴里,压下他的舌头,“扁桃体红肿。”

然后又给他把了会儿脉,又摸了下额头,说:“好了,唐成,记下药方。”然后说了一串药名,让他们拿去熬了。

锦绣收了听诊器,看过唐成写好的药单子,拿了笔在上头签了自己的大名,再递给伙计去熬药。

账房顾安早已离去,锦绣亲自算了账,然后对顾夫人道:“顾夫人,时侯也不早了,我们先去吃饭,等药熬好后就给顾公子吃下。我在药里头加了退烧的药,吃下药后,药摸着一个时辰内就能煺烧,到时候记得把里衣换了,以免着凉。”她把药单收好:“一共1两四钱银子。”

顾夫人有些不满,但也没说什么,身边的婆子早已从怀中掏出一绽五两银子的元宝递了过去,

“不必找了,剩下的就赏你吧。”顾夫人说。

锦绣收过银子,丢进抽屉里,锁上,“多谢顾夫人。”然后又交代了一翻事宜,“不好意思,我们先进去吃饭了。”然后对还没有离开的陈仲铭道:“陈大夫,天色不早了,我也不留你了,你自便吧。”

顾夫人这时候也才发现他,略有意外,“陈大夫,你也在这儿呀?”

陈仲铭连忙拱手道:“见过顾夫人。”

顾夫人目光锐利地望着他,又望了锦绣一眼,“你不是在同仁堂吗?跑到这儿做甚?”

“说来惭愧,老朽医术不精,最近接到几位病情复杂的病人,一时无法诊断病症,特意前来请教王大夫的。”

顾夫人怔住,声音略有尖锐,“陈大夫好歹也是一方名医,怎可自灭威风长他人志气?”在锦绣地盘上说这样的话,却是有些无理了。

第139章 流言

但锦绣并不以为然,早已领着人去后堂吃药去了。

顾东临左等右等,都不见锦绣用他梦寐以求的方式给他看病,不由急了,四处搜索着锦绣的身影,“锦绣人呢?她怎么还不给我做检查?”

顾夫人心中有气,剜他一眼,“人家去吃饭了争霸天下全文阅读。”

“吃饭?她怎么可以?我都还在这儿呢?”

一旁守着的八两小声道:“公子,姑娘已经给您看过了,现在正在熬药呢,您再耐心等一会儿,吃了药就没事了。”

顾东临瞪他,“我这不是风寒吗?”为什么锦绣不像以前那样,趴在他身上看病?

“是的,公子这风寒已比较严重了。不过公子放心,姑娘医术很好的,吃了药后您就没事了。”

顾东临心中失落,一心一意想着,为什么锦绣没有像上回那样趴在他胸膛上看病呢?

……

而这边的顾夫人正满怀歉意地与陈仲铭道着歉:“……东临这孩子被我宠坏了,让陈大夫受委屈了,我在此向您道歉。”她原是请了他给儿子看病的,但任性的儿子却不领人家的情,反而把人家给打了,这回她还领着儿子来王锦绣这儿看病,又碰到陈仲铭,背着人家请别的大夫,还被当场捉了包,心里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陈仲铭理解顾夫人的心思,好脾气地笑笑,表示没什么的,“顾夫人没必要放心上。老朽枉活这几十年,论医术还不及王大夫。此番前来,亦是抱着请教之心。”

顾夫人越发温和,“不愧为名医,这虚怀若谷的品性却是让人钦佩。”与刚才锦绣那冰冷冷的神情与态度相比,对这陈大夫真的越看越顺眼。

陈仲铭汗颜,拱手道:“夫人廖赞。老朽说得可是大实话,论医术,老朽还真不及王大夫一半。否则,也不可能亲自前来请教了。”他也看出来了,这顾夫人对锦绣有成见,有些替锦绣打抱不平,也替她不值,正想着要不要把先前锦绣为顾侯爷做过的事告诉顾夫人,但到底私心作了祟,思来想去,仍然没有说出来。

一瞬间,陈仲铭又觉自己卑劣,无比汗颜,不敢再多呆,遂拱手告辞。

顾夫人目送陈仲铭离去,心头也有些惊疑,陈仲铭在金陵的名气虽比不上以前的圣手刘,但也是有几分实力的,如今还猛夸着王锦绣的本事,到底让她不怎么舒服。

“顾伯母,这王锦绣也太怠慢人了,居然把咱们丢下自己去吃饭。”顾家的世交吕嫣有些不悦。她好歹也是世家千金,走到哪都是受着隆重对待,哪像这回,居然被那女大夫给冷落至此,实是窝火。

顾夫人收回目光,淡淡地道:“这有什么?恃才傲物的人多了去,不差她一个。”

吕嫣冷笑:“有什么资格恃才傲然?连悬线把脉都不会,还好意思称神医?也不怕被揭穿没个脸。”

八两在一旁听了抬头看了她一眼,最终也没说什么,又低下头来,装作整理药柜的模样。

顾夫人面色微眯,望着八两,“你是这儿的伙计?”

八两连忙恭敬地道:“回夫人的话,是的。”

“叫什么名字,看着好生面熟。”

“小的叫八两。是这铺子里的药柜。”

药柜?顾夫人也不是很明白,不过却没多问,一会儿,药熬好了,丫环们侍候着顾东临喝了药后,又观察了一会儿,顾夫人正想打道回府,被顾东临阻止了,“听说锦绣药铺还开设了住院馆治疗,娘,孩儿觉得这回的病也满严重的,干脆就在这儿住下好了?这样看大夫也满方便的。”

顾夫人脸色黑了一大半,说:“住在这儿的病人都是些腌赞的下九流人物,你什么身份?休得如此。”

顾东临不以为然,“听说连成老王爷都在这儿住过几天,老王爷比孩子高贵多了,人家都敢住,我有何不敢的?”

顾夫人脸色一板,怒斥:“临儿,你越来越不像话了。”

“娘……”

“旁的都可以依你,唯独这件事,不成。”顾夫人断然拒绝,心底的怒气又冒了出来,压低了声音骂道:“她有什么好?成天与这腌赞的药材为伍,接触的也是三教九流的,你什么身份?”

“娘,你别总是身份过去身份过来自恃身份好不好?咱们有什么身份来着?您自认的尊贵的高贵了不得的身份,不过都是皇上给的。爷爷还是铁匠出身呢,奶奶还是杀猪匠的女儿呢?难不成娘也要嫌弃他们?我听说,外祖父以前还只是个穷秀才呢,那时候怎么就没有人嫌弃过他?还有外祖母,听说还是个乡下农妇,娘难不成也要嫌弃自己的亲生父母?”

顾炎身体有病,回家休养,便接过儿子的教育,顾东临自小便祟拜自己的父亲,觉得父亲说的话却是他从来没有体验给过的,格外新鲜,也是非常有道理的。但母亲却是越来越让她厌烦了,成天就拿身份说事。

顾夫人不料儿子居然敢顶撞自己,还把自己的父母也捎带进去,气得脸色发青,怒道:“你个孽子,你要气死我才甘心?”

见母亲动了肝怒,顾东临又放软了声音道:“娘明明知道我的心思,却总在我伤口上撒盐,娘,你是我的亲娘呀,又不是后娘。为何总要与儿子对着干?”

顾夫人见儿子语气带着恳求,心里也不好受,苦口婆心地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可你也要为娘想一想呀……”

“顾伯母,顾世兄,你们在说些什么呀?”这时候吕嫣进来,脆生生地问着。

顾夫人连忙说:“没什么,你顾世兄又犯了牛脾气,我正在理他的犟筋呢。”

吕嫣笑了起来,“顾世兄,你呀你,都病成这样了,还让顾伯母操心,真该打。”

顾东临把头别向一边,暗暗握了拳头,十八年来,生平第一次,他对自己的生母,有了恨的冲动。

……

“东家,那总兵府何家大小姐的病还真是奇怪的。”这天,蒋大夫从何家回来,对锦绣说,“明明只是个普通的风寒而已,可这何小姐吃了药仍是不见好转,反而越发严重了,实在是奇怪的很。”

锦绣挑了眉,沉默了一会,说,“会不会还有心病的原因吧。”

“心病?东家为何这么说?”

想着最近那些妇人提供的八卦,锦绣轻笑一声,这两日听了不少传言,好像是先前顾夫人明确拒绝了何夫人亲上加亲的建意,并且态度还强硬,何夫人母女一时给气病了。后来,何夫人仍不肯死心,还想着与顾家结亲,还拉了成王妃作陪,顾夫人不敢得罪成王妃,便把顾侯爷推了出来。顾侯爷还没表态,顾东临却不顾病体,嚷嚷着说坚决不娶何小姐。可把何夫人给气狠了,指责顾东临忘恩负义,喜新厌旧。

锦绣的笑容实在太过邪恶,蒋大夫其实也或多或少听了些传闻,便问:“可是与顾府有关?”

锦绣望着一屋子的人那亮晶晶的眸子,有些好笑,果然,八卦是人的天性呀,男女老少通杀呢。

锦绣也想学长舌妇一样嚼嚼舌头才过瘾,但又觉得这样在背后说人家的闲话,有些不妥,可就这样忍着也弄得浑身难受,正犹豫着要不要放纵这么一回,唐成那个大嘴巴已开口了,“师父性子好,不屑在背后说别人半句不是。可那何小姐的事儿早已传遍了金陵城,师父您想瞒也是不成了。还是大方说出来吧,好让咱们也高兴高兴。”

众人连忙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唐成不屑地道:“那顾东临原先也是个混人,无恶不作,不过,现下倒还算有两分品性。那何夫人质问他为何不愿娶她女儿时,只一昧的说与何大小姐并无男女之情。那何夫人不依不饶,又哭又闹的,最后顾东临被逼得狠了,就说何大小姐心中已另有他人,他虽然不是君子,却也知道不夺人所爱的道理。何夫人刚开始还痛骂他无耻,居然故意毁表妹的名声,顾东临一气之下,便把何大小姐夜间去男子府邸的事给抖了出来。”

蒋大夫愕然了一会,说:“这,这事儿说不通呀,何大小姐好歹也是大家闺秀,怎可做出这种事来?”

“这些大富人家的阴私,我们升斗小民如何清楚?反正顾府如今与何家已势同水火了。大家都在说何家不地道,何大小姐真枉为闺秀。”唐成又笑嘻嘻地望着锦绣,“所有人都认为那何夫人是个恪守礼教的,想不到自己的闺女却出这种事,真真是打脸。”

锦绣也觉得这何夫人,先前还指责她来着,如今,她连自己的女儿都没能管好,还真是讽刺。

何大小姐染了风寒,吃了五天的药,仍是不见好转,反而病情越发冗苛,想必也是与心病有关,她与蒋大夫道:“你甭管她,直接与何夫人说了,何小姐的病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若是她自己想不开,神仙也救不了她。”

蒋大夫领命而去。

第140章 杀父之仇

锦绣实在低估了顾东临的行动力。自从大前天给他瞧了病后,接下来的每一天,这家伙都要来药铺里,让锦绣亲自给他把脉问诊,这人还乖乖地跑到前排挂号,然后一等就是大半天,身边的小厮劝都劝不住。

这家伙似乎不怕等候,每天的号都排到后头几位,但却很早就来等着,一直排到他看病,一天的时间已过去大半。而他也不嫌麻烦,在男性区域的侯诊厅里一坐就是一个上午或一个下午。

锦绣实在忍无可忍,想单独给他开小灶,早早给他看完病打发他回去,他还不肯,非要说一视同仁,按号看病,很大公无私的模样。

而轮到他时,锦绣照例拿着听诊器在他胸前听,他却很是惊异地问东问西,然后又问为什么不再像先前那样趴在他身上看病?

锦绣白他一眼,这家伙,果然打的这种鬼主意。所幸,她也及时制出了简易的听诊器,方便了自己,也避免了诸多尴尬。

顾东临一计不成,沮丧不已,垂头丧气离去,锦绣原以为他不会再来,哪想第二日又给跑来了,在锦绣气急败坏的神情里,还带着洋洋得意。

锦绣决定,不管他玩什么花样,她都不再理会他。

……

顾东临想了十种百种接近锦绣的方子,正准备有条不紊地施行下去时,顾炎从天而降。

在气势汹汹的顾炎面前,顾东临立马焉了气,不敢造次,乖乖地被领了回去。

在临走前,顾东临还依依不舍地望着锦绣。

那眼神,却令锦绣无端心头一软。

顾东临走后没多久,凛冽的寒风中,数顶暖轿轻飘飘地抬到锦绣药铺门前。

为首的一位中年贵妇下得轿来,很快就被另一辆小轿里下来的年轻媳妇扶着,婆媳二人抬头望着这不大的铺子上挂着的“锦绣药铺”四个字,中年贵妇说:“这就是锦绣药铺?名气倒是大,但这门面,看着倒是寒碜的紧。”

年轻媳妇笑了笑:“可不是,既然医术这么好,想必挣的钱也多,这铺面自该弄得富丽堂皇些,否则如何吸引贵客?”

“听说这儿看病还得挂号?”

年轻媳妇笑了笑,“可不是,听说来这儿看病的都要排号,光排号就要两文钱,这姓王的大夫倒是个能挣银子的傲世九重天全文阅读。”

“哦对了,陈大夫交代说,想不排队,就要早早来排号,你可有准备?”

“媳妇做事,太太您放心,今儿一大早便让人来排号了,九十一号呢,想必也该轮到咱们了。”年轻媳妇又抱怨道:“听王德善家的回来说,为了排这个号,还差点与个庄稼汉打起来了。真是的,这些人也忒没长眼,连礼部尚书杨家也敢得罪。”

“罢了,听陈大夫说我这病只有这儿的东家才能医治,就忍着点吧。”

“太太说得是,那咱们就进去吧。”

守在门口负责接待的小厮见这群人衣着不凡,气度不凡,连忙堆起恭敬的笑容,“这位太太,可是来看病的?”

年轻媳妇望了小厮一眼,“当然是看病了,否则好端端的来你这破地方做甚?”

“奶奶说得是,请问奶奶可有排号?”

“早就排了,排的是王大夫的号,九十一号。”

“啊哟,奶奶来得正是巧,现在已看到八十七号了。奶奶快请随小的进去吧,稍坐一会儿就轮到奶奶了。”

婆媳二人跟在那小厮身后,穿过前堂,来到后边的一处跨院里,发现这儿别有洞天,空旷的一处空地上停满了车辆,对边五十步远的一排屋子里,分别写着“诊疗室”,“急诊室,”“抢救室”“手术室”,而其中的“诊疗室”则里里外外围满了人。

婆媳妇二人吓了一跳,看着身边的人来人往,“想不到,这儿病人还真多的。”

小厮又陪着笑领了她们去了旁边的抱厦去等候,注意听有人喊号。而进入侯诊室,满屋里的人更是让这对婆媳吓了一跳,定眼望了下,都是清一色的妇人,穿金戴银,其中还有好些熟面孔,婆媳二人对望一眼,面上的傲气总算敛去不少。

侯诊室里的人看到这对婆媳的排场,纷纷看了过来,也有认识她们的纷纷打了招呼,纷纷探各自的病情。

没聊多久,便轮到这位杨太太,年轻媳妇杨柳氏连忙扶了婆婆过去。

候诊室与诊疗室是相通的,用数个屏风隔挡住。穿过几面屏风,便来到所谓的疹疗室。

“九十一号,东大街杨府大太太,年五十一岁,病症为间接复发性腰痛……”一个年轻漂亮穿着怪异至极的白大褂,拿着排号单,轻声念着,“请问杨太太,您这腰痛发作有多久了?”

听说锦绣药铺的东家是位年轻姑娘,长得还漂亮,想必就是眼前这位吧。

杨太太上下打量了这位大夫,长得确实不错,就是穿着奇形状态的白大褂,下巴处还戴着个白色的布,头发也被白帽子包围着,全身一片素白,看着真是怪渗人的。

富贵人家最是忌讳穿太过素色的衣物,杨太太略有不喜,硬邦邦地回答:“有半个月了。”

“是酸痛,还是胀痛?还是剧裂疼痛?尿液是否正常?平时饮食如何?以前可有发作过?”边问边在本子上记着。

杨太太耐着性子应了,她听陈大夫说过,这位女大夫医术那是没话说,但就是有许多怪癖,看病手段与他们不一样。

那年轻媳妇也略有不耐,不过却没说什么,只是觉得眼前这个白大褂真是碍眼。

“好了,请您再稍候片刻,看完那位病人就轮到您了。”

顺着这位姑娘的目光望去,杨太太这才发现不远处还有个白大褂的女大夫坐在宽大的桌岸后,一位抱着小孩子的妇人正坐在她旁边,那女大夫手上拿着奇怪的长筒形态的东西,把一个竹筒状的东西塞进那小孩子的胸前,那小孩吓得哇哇大哭,那女大夫拿着一个玩意给孩子哄着,小孩子不再哭泣,过了会,又见那女大夫收起手上的奇状怪状的物件,又拿着个竹片,让那孩子张嘴,然后看了那小孩子的口腔,说了什么她们并没有听清楚,只见那女大夫又坐了下来,说:“小弟弟没什么大碍,就是扁桃体引起的高热不退,引发淋巴系统发炎,这种病症会反复引起高热,大概要持续两到三天左右,孩子若再发高热,夫人也切莫惊慌,在孩子高热时,可以拿酒擦试孩子全身,也可以给他多洗热水澡进而降温。实在不成,另外再吃这个药……三天过后仍然没有退烧再抱孩子过来。”

那妇人连连称谢,又把孩子的下边的裤子解开,“大夫,请您再帮看看,我孩子这儿总是肿胀着,一碰就哭,我听周大夫说,这是小肠气,听说您能根治?”

锦绣停下手头的笔,又低下头看了小孩子的下身,用手摸了下,孩子哇哇大哭起来,锦绣说:“确是小肠气,有多久了?”

“有两年了。夏天都没什么的,就是每到冬天就会肿胀起来,一碰就痛。”

“冬天气侯冷,记着给孩子穿暖和些,一旦孩子下半身有凉意,这儿就会胀起来。”

“周大夫也是这么说的,可是周大夫说,这孩子这儿一直肿胀下去也不是办法呀,请问王大夫,可否给小儿根治?”

“你这孩子也不算多严重,我先给他按回去,你回去后注意给他保暖,不要凉了,更不要逗他大哭不止。等明年天气暖和后再过来让我瞧瞧,实在不成,才动手术。”

“哦,好的,谢谢王大夫。”

“不客气。夫人还有别的疑问吗?”

“哦,没,没了。”妇人连忙抱着孩子起身,拿着药单离去了。

接下来,轮着杨太太了。也就这时候,杨氏婆媳才知道这位才是正主儿。

“你不是大夫?”杨太太问着刚才问她病情的姑娘。

冬暖笑道:“夫人,我不是大夫,大夫在这边呢。”

“那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护士,专门给大夫打下手的。”

年轻媳妇扶了婆婆来到锦绣这边坐下,然后就打量起锦绣来,锦绣也是与刚才那位姑娘一样的装扮,不过褂子前胸却系着个牌子,上边写着“大夫”二字,想必这位才是锦绣药铺的女东家,陈仲铭嘴里后生可畏的厉害女大夫了。

年轻媳妇挑剔地打量着锦绣,长得倒是不错,就是眼睛太小,还有,眉毛太粗了,一点都不精致。

只是看着看着,却发现锦绣有些面熟。

而年轻媳妇在打量锦绣时,锦绣也听完了杨太太的来意与病情,又给她把了脉,最后脸色渐渐严肃起来。

杨太太见她的神色,心头有些慌,“大夫,我这是什么病?”

锦绣把她两双手都把了脉后,又看了病历单,说:“夫人这病,是肾炎,这肾炎嘛,可大可小,但若不及时医台,将会酿成绝症。”然后又与杨太太解释了肾炎的发作与后期病情发展。

杨太太有些心慌,忙问怎么办,锦绣说要吃药,并且还要忌嘴,除了严控饮食外,还要长期坚持吃药,至少要吃三个月左右,方可治愈。

一听还有治愈的可能,杨太太又松了口气,让锦绣赶紧抓药,锦绣开始写药单,写好药单后交给那年轻媳妇,“这药,一贴吃一日,一日三次,另外……咦,是你!”锦绣原本平静的声音忽然拨高了,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那年轻媳妇神色略有些惊慌,但仍是力持镇定,强笑一声说:“你认得我?可我不认得你呀。”

锦绣盯了她好一会儿,忽然冷笑道:“你不认得我了?可我却认得你。”

年轻妇人面色白了两分,但仍是强自镇定,“你肯定认错了,我真的不认得你。”

锦绣冷笑:“没关系,只要我认得你就成了。杨太太,她是你什么人?”

一头雾水的杨太太说,“这是我三媳妇,林氏。王大夫认识她?”

锦绣冷冷地笑着,“岂止认识,就是她化成灰我都认识。杨太太,不好意思,您这病,我可不敢给你治了,请另请高明吧。冬暖送客。”

冬暖蒙住了,但仍是很尽职地请杨太太婆媳走人。

杨太太急了,连忙问,“王大夫,你与我媳妇究竟有何冤仇?”

锦绣冷冰冰地盯着林氏,冷笑道:“冤仇?呵,冤仇可大了,杀父之仇,杨太太,您觉得这个仇恨大不大?”

第141章 不忿

杨太太大惊,望了林氏,“老三媳妇,王大夫说的可是真的?”

林氏连忙辩驳道:“太太,王大夫肯定是误会了,我,我根本不识得她……”

“你不是城西林风豪的二闺女?当年你让我爹给林凤豪看病,你爹被恶狗咬伤多处,本来就危在旦夕,我爹自认不是活神医,无法施救,我爹尽了全力,也只让林凤豪多熬了三天两夜。你却昧着良心说是我爹医死了林凤豪,派人来砸我的铺子,还活活逼死了我爹爹,这些你都忘了?”

林氏脸色一白,神色慌乱,却撑死不肯承认是她做的。说她好歹也是千金小姐,如何去做那种抛头露面的事。

锦绣也不理会她,不屑地道:“真是天大的笑话,如果你真是千金小姐,就不该昧着良心要我爹陪你一千两银子。我想,你们故意讹我爹那一千两银子想必也做了你的嫁妆吧?”

林氏脸色惨白,“你胡说八道。”

“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杨太太,不是小女子不给您医治,而是您这媳妇,可是头养不熟还特别爱咬人的白眼狼,我可不敢招惹。您请回吧。”

杨太太一向是好面子的,如今被人下琢客令,已令她狂怒,再也呆不下去,剜了锦绣一眼,气匆匆地走人。

林氏在原地呆了会,目光凶狠地瞪了锦绣一眼,恶狠狠地低吼:“你真要与我过不去?”

锦绣讥笑道:“真是笑话,若是当初你没做缺德事,我何必要与你过不去?”这人真是好笑,虽然她父亲不是这林氏直接害死的,但如果不是她的苦苦相逼与无休止的吵闹,她父亲哪会因为怒及攻心而引发旧疾?

林氏滞了滞,到底因为心虚,不敢再多呆,仓惶而逃。

……

晚上,与锦玉提起白天林氏的事,锦玉一巴掌击在枕头上,“那贱人,姐,你居然那么轻易就放过她?”再怎么说也要把她抓来暴打一顿吧。

锦绣冷笑一声,“放心,报复人的方式多的很,不一定非要用武力解决呀。”

“姐姐可是想到更好的法子?”

锦绣说:“她的婆婆杨方式,得了比较凶险的肾炎,若不及时医治,就会转为尿毒症,到时候,神仙也救不了她了。”她望着锦玉,轻笑出声,“而我,偏就不给她医治。”

锦玉迷惑,“姐,你要怎么做?”

“什么也不做。到时候你就等着看好戏得了。对了,吃过晚饭,我要去找陈大夫。你早些睡。”

“找陈大夫做甚?”

“当然有要紧事儿。”

锦绣找陈大夫,其实也算不得多要紧的事儿,陈仲名在听了锦绣对杨太太的病情描述后,心里一喜,连忙道:“不愧为人人称赞的锦绣大夫,就是厉害,连这种医书上都没有的病证都能诊出来。”然后又期期艾艾地开口,“老朽冒味问一下,这肾炎,究竟是何种病因引起的?”

锦绣看他一眼,知道他想要问什么,淡淡一笑:“杨太太这种病,虽然有些复杂,但也不算难,坚持吃上三个月的药便无大问题。麻烦陈大夫转告杨太太,她这病,可大可小,若不及时医治,就极容易引发尿毒症,那可是真正的绝症,无药可医的。必须得尽早医治。”

陈仲铭愕然,“既然杨太太此病如此凶险,老朽实在无能为力,姑娘应该亲自给她医治才好。”

锦绣淡道:“当时原本也准备开药方了,可我发现,她的儿媳妇林氏,却与我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我怎能给仇人的婆母看病?所以,麻烦陈大夫转告杨太太,不是我不给她医治,实是林氏太过可恶,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谁叫她倒霉的成为林氏的婆母?”

为了使陈仲铭当她的报仇先锋,锦绣大方地把治疗肾炎的病变过程以及用药方面都与他说了,陈大夫听得双眼发亮,不住地点头,他真的没有想到,他又接触到新的病例,并且还有药方。

他更没想到,这位小姑娘胸襟广阔到令他汗颜的地步。

锦绣说得很详细,但却没有说如何医治,陈仲铭是明白人,也是聪明人,知道锦绣的目的,当下表示,他会把话转递给杨太太,至于要怎么做,就看杨太太的意思了。

锦绣微微地笑了,与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心省事。

“相信有陈大夫出马,杨太太应该会有所取舍的。”

望着锦绣虽笑却冰冷的双眸,心头一怵,暗自想着,他得重新评估这小姑娘了。

……

告别陈仲铭,锦绣回到自己的药铺,原本已关门的铺子这时候灯火通明,锦绣知道,又有病人被送来了。

这回的病人不是别人,是何夫人,以及她的女儿何秀丽。

何夫人神色憔悴,对锦绣挤出勉强的笑,“王大夫,麻烦你了,我女儿已病得厉害,我,我实在是没办法了。请你救救她。”

对于这种自诩为道德家的女人,锦绣从来不屑理会,连面子功夫都懒得去做了。到底要顾忌医者身份,锦绣耐着性子与她寒暄了两句,折到屏风后头,躺在病床上的何秀丽一身雪白中衣,头发散乱,面色枯黄,双眸紧闭,面容瘦削,不时发出些微的咳嗽声,哪还有先前的美艳与傲气?

她并没有昏睡,而是微微睁眼,原本无神的眸子在看到锦绣后,陡然迸射出一丝锐茫,她微哼一声,“你也来瞧我笑话吗?”

“丽儿,怎可对王大夫如此说话?”何夫人语带警告,然后对锦绣赔了好一通不是。

锦绣没有过多理会,淡淡地道:“无妨,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她拿出听诊器,在何秀丽胸前来回听着。

何夫人望着那奇形怪状的物什,又见锦绣拿着个木质的玩意在女儿胸前来回压着,心有不悦,不过看在锦绣同样也是女子的份上,倒也没有发作出来。

何秀丽却没有这般隐忍功夫,伸手拿开放在胸前的玩意,“这是什么破烂玩意?”

“听诊器。给你听肺腑里是否有杂音。”

“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你这样看病的。”

“何小姐自小养在深闺,没见过的可多着呢。”锦绣重新把听诊器放到她胸部,见她又要竖眉毛,说:“别动,快要有结果了。”

锦绣微微蹙眉,又继续往下探,眉头皱得更凶了,“怎么弄得这么严重?”

何夫人抹了眼中的泪水,低声道:“这孩子,这孩子从小体质就弱,每每染上风寒都会发作得厉害,但以前都没这么厉害过。”

锦绣撇唇,没有戳穿她的谎话,又仔细检查了何秀丽的胸腹,说:“何小姐这病已引发支气管炎,所幸还没有发展到肺腑里去,不过却因为肝气不顺,无法疏通,所以耽搁了药效。”

末了,她很是阴险地问了一句,“何夫人,何小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弄得肝火如此虚旺?”

何夫人面色难看至极,吱唔道:“这丫头脾气不怎么好,一点小事也要弄得大动肝火,王大夫,我女儿这病还有救吗?”

锦绣沉吟片刻,说:“何夫人我们外头去说话。”

……

顾府

一室的清静,浅白色的梅花枝插在一四方窄几子上的美人觚里,散发出清冷的异香。屋子里炭火烧得旺盛,映出主人那如画的眉目。

午饭过后,外头又下起了雪,一时无事可做的顾夫人正躺在香妃榻下闭目养神。

王妈妈端着盅茶盏,从外头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来到顾夫人身畔,轻声道:“消息打听出来了,表姑娘确实病重,如今连床都无法下了。”

顾夫人微微睁眼,露出一双清冷的利眸,却没有任何动作,淡淡地道:“还真是造孽。”

“可不是,不过是小小的风寒而已,就弄得这么严重,看来也是个福薄的。昨儿个,奴婢听说,表姨奶奶带重病的表小姐去找了王锦绣,反而被王锦绣给痛骂了一通。”

顾夫人头上赤金南珠凤杈微微晃动着,“哦?”

王妈妈啧啧有声,“听说骂得可狠了,不但说表姑娘死了更好,还让表姨奶奶早点准备棺材,让她早死早超生,以免污了她的铺子……表姑娘本就在病中,被她这么一激,一口鲜血就给吐了出来,真真是可怜。”

顾夫人面色变幻不定,“当真如此?”

“那还有假?是花容亲口与我亲口说了。”

顾夫人坐起身,冷笑道:“这人得了失心疯不成?表姐怎么说也是堂堂总兵府夫人,她有几个胆子敢如此行事?”

王妈妈摇头,“谁知道呢,这人本就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

“不知死活的东西。”顾夫人重新躺了下去,“秀丽现下如何?”

“这个,不大清楚。不过,气得都吐了血,想必不会好了吧。”

顾夫人沉默了会,轻轻一叹,“我以前也喜欢这孩子,端庄,大方,嘴巴又甜,若临儿娶了她,也是亲上加亲了。可你瞧瞧,她的那些做派……”

王妈妈轻声道:“表小姐被表姨奶奶宠坏了,夫人好眼光。”

“我也想着,就算做不成亲家,大家仍是亲戚。好言好语的给她说了,却这般对我。罢了,由着她去吧。”反正,明年何天刚就要进京叙职,说不定会留守在京,或许又会被派往其他地方任一方大吏。但,绝不可能再呆在金陵城。

顾夫人又道:“不过,秀丽再如何的让我失望,总归是我侄女,区区一个王锦绣,也敢这般对她,她可是不把我顾家放眼里呀。”

一个丫环模样的俏丽婢女进来,脆声声地道:“夫人,花蓉差人带来消息,公子又去找那王锦绣了。”

顾夫人气不打一处来,怒拍床榻,“他怎么又去了?这回又是以什么名目?”

“花容没有说清楚,只是向我报信,说公子兴冲冲的去了锦绣药铺而已。”

“这个孽障。”顾夫人气怒不已,然后坐起身,“替我更衣。”她要亲自去把那不争气的孽障给捉回来,然后顺道痛骂那可恶的王锦绣。

第142章 冲动

这阵子锦绣的药铺很是热闹。

顾东临一身纨绔子形像过来了,说要拿先前订好的五十瓶冻疮膏。

赵九凌也来了,来拿先前订下的冻疮膏,以及靴子。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进来,然后坐在药铺后边倒厅里。

倒厅布置的很简单,如今被收拾成会客模样的房间。上边设置了两把大椅,中间隔了一个几子。

下首两边各设了几张椅子,两边各有茶几。

然后两个男人很是诡异地相互寒暄着,但空气中却流露出一种阴冷的气场。

那上茶的小厮上了茶后就一溜烟跑了。

锦绣这时候正忙,实在没空过来见客。然后,八面玲珑的八两被指了过来,好一通赔礼道歉。

赵九凌说:“无妨,反正我不急,可以等。”意思就是必须要见到锦绣才会走。

八两脸色僵住,下意识望向顾东临。

顾东临笑容狰狞,“我也可以等。”

赵九凌目光冷冷地射了过去,顾东临毫不示弱。

夹在中间的八两很是为难,搓了搓双手,两边赔笑一通,快速退了出去。满头大汗地对锦绣喊道:“姑娘,他们都不肯走,这可乍办呀?”

锦绣想了想,说:“把屋子里的炉子撤了,把窗户也打开。”

八两目瞪口呆。

锦绣望他一眼,轻斥:“还不快去。”

“姑娘,小的不,不敢呀。”

“为什么不敢?”

八两苦着脸,“反正,就是不敢嘛,那个叫九爷的,看起来也不是好惹的。还有顾公子,小的更不敢惹呀,金陵城有名的小霸王呀。”

锦绣想了想,对冬暖说,“这事儿你去办吧。”

无知者无畏的冬暖不屑地望了八两一眼,骄傲领命而去。

……

众所周知,但凡是北方人,很少有习惯金陵的冬天的。

尤其在没了火炉,窗户大开的情况下。

彻骨的寒风从四面八方灌进脖子里,赵九凌只觉如同进了冰窑,全身都冷到骨子里去了。

他在进门后就习惯性地把披风解下来,让手下给拿走了,他虽然穿得厚,可也架不住长久枯住不动带来的冷意。

炉子里的火早已熄灭,没有人进来添炭,他出去叫人,没有人理他,因为大家都在忙。

拿人手软的情况下,他也不好意思去强迫人家过来照顾他。

他只能亲自去关上四周的窗户,屋子里没有总是吹进脖子里的寒风,但依然寒冷。

他呆惯了西北,再冷的气候他都能忍受,但那只限于手脚都在动的情况下。平时候休息或是与下属商量事务时,都是呆在和暖如春的屋子里。

那边有地龙,有炭火,任外头如何的冰天雪地,屋里头仍是温暖如春。

习惯了那样的生活环境,金陵的气候,让他无法忍受。尤其在看书的时候,睡觉的时候,连吃饭的时候,周围都是冰冷冷的空气,不但冰冷刺骨,还潮湿。幸好升有炉子,他还可以勉强忍受。

现下,他又回到冰窑里了,他没有拿汤婆子的习惯,也没有戴手套的习惯,他的手很僵冷。在心里不止一次痛骂顾东临这个可恶的二世祖,但却不得不羡慕他手上的汤婆子。

他们等了足足有一个时辰了,锦绣仍然在忙碌,等她看病的,据说还有近三十位。

顾东临也好不到哪儿去,手里的汤婆子温度渐渐没了,虽然穿得暖和,可也架不住长期的静止不动。身上倒是不冷,就是脚也开始僵冷了。

但是,他没有想过要打退堂鼓。

眼前这个男人,对锦绣不安好心,就算拼了老命,他也不能让他伤害锦绣一分一毫。

这时候,赵九凌手冷,脚上也冷,他平时候不习惯穿太多衣物,这已经是习惯使然,改也改不掉了,这时候难免冷得侵骨。

因为冷,以至于口不择言了些,“听闻令堂已在给老弟择选优秀的大家闺秀给你做世子夫人?”

赵九凌的声音很大,大到连外头路过的人都略略停了脚步。

顾东临立马反击,“朱兄,天气这么寒冷,为何没有穿我表妹亲手给你做的氅子?”

赵九凌微微眯了眼,说:“何小姐一片心意令我感动,可我却不能要。”

“为什么呢?”

“私相授受,我是男人倒无所谓,但何小姐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可不能受我牵累了名声。”他装作轻描淡写的模样,说:“这天气可真够冷的,也幸好锦绣做了双鞋子给我。这个冬天倒可以熬下去了。”

顾东临面色扭曲着,咬牙道:“锦绣与你非亲非故,你就不怕牵累她的名声。”他早就想锦绣做的鞋子了,可又怕传扬开去,对锦绣名声不好,所以一直忍下了。而这男人,却是明知故犯,太缺德了。

赵九凌淡淡地道:“怎会呢?是锦绣亲口答应我的。”

顾东临脸色一黑,嫉妒涌上心头,恨声道:“你是故意要毁她的名声!”

“顾老弟这话可就严重了。”

……

顾夫人气势汹汹地来到锦绣药铺,这时候铺子里人来人往的,看病的,抓药的,算账的,热闹不止,顾夫人抓住一个小厮冷声问:“王锦绣呢?”

那小厮看她一眼,说:“东家在里头给病人瞧病,这位夫人,您也要找东家看病吗?可有排号?”

“什么排号?”

“就是去柜台处领号码,然后去里头排号看病。不过小的建意夫人,若病的不是太严重,就找蒋大夫给您瞧吧。我们东家那们的病人现在可多着呢。”小厮见这贵妇脸色不是很好看,连忙解释着。

顾夫人脸色变幻不定,望了五开门的铺子里的景像,前不久这儿还只是三开门,这才多长时间,就给扩展成五开门了,可以想像生意好到什么境界,越发恼怒,更是觉这王锦绣面目可憎,那么一个心高气傲又恃才傲物之人,凭什么可以拥有这么多病人?

在原地驻足半晌,顾夫人最终还是去了后边。

进入后院后,眼前那一排排精致的马车让她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

随行的婆子也跟着嚷嚷道:“若不是知道这儿只是药铺,奴婢还以为又是哪位贵人宴客呢?”

“可不是,少说也有三十四辆。”马车再豪华都无法入她们的眼,她们看的是那些拉车的宝马,全是数得上名号的万里挑一的宝马,这才是像征身份与财富的代名词。

而这些平时候难得一见的宝马,却齐齐聚在锦绣药铺,这其中说明了什么,再笨的人都能想像得出。

“唉呀,那个马车,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巡抚家的。”

顾夫人定眼瞧了过去,脸色越发阴沉。

天气阴寒,阔大的院子里并没什么人,连那些车夫都缩在院子不远处的一处抱厦里烤着火。顾夫人搓了搓手,这才发现手脚有些冰凉,而她的汤婆子却忘记带出来了。

这时候,从对面一间屋子出来一群人,一大群丫环媳妇子拥簇着一位妇人出来了,那妇人还扶着一个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年轻女子,远远地,那位妇人也看到了顾夫人,忽然沉了脸色,顿了下脚,仍是上前打了招呼,“表姐,你也来看病么?”然后对身旁的少女道:“丽儿,还不见过你姨母。”

那全身穿得严严实实的少女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眸子,微微福了身子,声音低沉沙哑,“姨母。”

顾夫人愕然地望着一身紫红色披风下露出的松花色妆花褙子的表妹与表侄女,“表姐,秀丽,你们怎么在这?”然后又说:“我也听说了秀丽的事儿,正要找这王锦绣替你出气呢,也好,就一道去找她算账吧。”

何夫人淡淡地道:“有劳表妹挂怀,王大夫救了秀丽一命,我可不像表妹,再如何的混账也不能恩将仇报呀。妹妹一片好意姐姐就心领了。”

顾夫人听出了她话里的讽刺,脸色一沉,“表姐这是什么意思?”

何夫人一脸平淡,“我不过是说,被王大夫三翻五次救了性命,咱们可不能忘恩负义呀。表妹,你认为妹妹还能有别的意思吗?”

顾夫人脸色越发难看,这何夫人是在讽刺说她恩将仇报,忘恩负义?她怎么可以这样说她?

一旁的王妈妈见状连忙道:“姨奶奶可冤枉死我家夫人了。夫人听说昨儿个王锦绣把表小姐给骂得吐了血,心里震怒,这才巴巴的赶过来给表小姐撑腰呢。”

何夫人面色稍缓,说:“有劳表姐关怀,撑腰倒是不必了,秀丽病情已略有好转了。”

何秀丽隐藏在银灰鼠皮围脖下的脸毫无表情,“姨母可是误会人家了……”

……

顾夫人不会想到,她好心好意来给侄女出气,到头来没落得好,反而还被记恨上了,这世上有她这么好心没好报的人吗?

尤其何夫人还讽刺她恩将仇报,忘恩负义,人家王锦绣三翻数次救了顾家父子的命,她不但不感激人家,反而处处与人家作对,真真是铁石心肠,白眼狼。

何氏母女走了后,顾夫人找不着气出,气怒冲冲地冲进了锦绣的诊疗室。

第142章 冲动

这阵子锦绣的药铺很是热闹。

顾东临一身纨绔子形像过来了,说要拿先前订好的五十瓶冻疮膏。

赵九凌也来了,来拿先前订下的冻疮膏,以及靴子。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进来,然后坐在药铺后边倒厅里。

倒厅布置的很简单,如今被收拾成会客模样的房间。上边设置了两把大椅,中间隔了一个几子。

下首两边各设了几张椅子,两边各有茶几。

然后两个男人很是诡异地相互寒暄着,但空气中却流露出一种阴冷的气场。

那上茶的小厮上了茶后就一溜烟跑了。

锦绣这时候正忙,实在没空过来见客。然后,八面玲珑的八两被指了过来,好一通赔礼道歉。

赵九凌说:“无妨,反正我不急,可以等。”意思就是必须要见到锦绣才会走。

八两脸色僵住,下意识望向顾东临。

顾东临笑容狰狞,“我也可以等。”

赵九凌目光冷冷地射了过去,顾东临毫不示弱。

夹在中间的八两很是为难,搓了搓双手,两边赔笑一通,快速退了出去射雕之狂风快剑最新章节。满头大汗地对锦绣喊道:“姑娘,他们都不肯走,这可乍办呀?”

锦绣想了想,说:“把屋子里的炉子撤了,把窗户也打开。”

八两目瞪口呆。

锦绣望他一眼,轻斥:“还不快去。”

“姑娘,小的不,不敢呀。”

“为什么不敢?”

八两苦着脸,“反正,就是不敢嘛,那个叫九爷的,看起来也不是好惹的。还有顾公子,小的更不敢惹呀,金陵城有名的小霸王呀。”

锦绣想了想,对冬暖说,“这事儿你去办吧。”

无知者无畏的冬暖不屑地望了八两一眼,骄傲领命而去。

……

众所周知,但凡是北方人,很少有习惯金陵的冬天的。

尤其在没了火炉,窗户大开的情况下。

彻骨的寒风从四面八方灌进脖子里,赵九凌只觉如同进了冰窑,全身都冷到骨子里去了。

他在进门后就习惯性地把披风解下来,让手下给拿走了,他虽然穿得厚,可也架不住长久枯住不动带来的冷意。

炉子里的火早已熄灭,没有人进来添炭,他出去叫人,没有人理他,因为大家都在忙。

拿人手软的情况下,他也不好意思去强迫人家过来照顾他。

他只能亲自去关上四周的窗户,屋子里没有总是吹进脖子里的寒风,但依然寒冷。

他呆惯了西北,再冷的气候他都能忍受,但那只限于手脚都在动的情况下。平时候休息或是与下属商量事务时,都是呆在和暖如春的屋子里。

那边有地龙,有炭火,任外头如何的冰天雪地,屋里头仍是温暖如春。

习惯了那样的生活环境,金陵的气候,让他无法忍受。尤其在看书的时候,睡觉的时候,连吃饭的时候,周围都是冰冷冷的空气,不但冰冷刺骨,还潮湿。幸好升有炉子,他还可以勉强忍受。

现下,他又回到冰窑里了,他没有拿汤婆子的习惯,也没有戴手套的习惯,他的手很僵冷。在心里不止一次痛骂顾东临这个可恶的二世祖,但却不得不羡慕他手上的汤婆子。

他们等了足足有一个时辰了,锦绣仍然在忙碌,等她看病的,据说还有近三十位。

顾东临也好不到哪儿去,手里的汤婆子温度渐渐没了,虽然穿得暖和,可也架不住长期的静止不动。身上倒是不冷,就是脚也开始僵冷了。

但是,他没有想过要打退堂鼓。

眼前这个男人,对锦绣不安好心,就算拼了老命,他也不能让他伤害锦绣一分一毫。

这时候,赵九凌手冷,脚上也冷,他平时候不习惯穿太多衣物,这已经是习惯使然,改也改不掉了,这时候难免冷得侵骨。

因为冷,以至于口不择言了些,“听闻令堂已在给老弟择选优秀的大家闺秀给你做世子夫人?”

赵九凌的声音很大,大到连外头路过的人都略略停了脚步。

顾东临立马反击,“朱兄,天气这么寒冷,为何没有穿我表妹亲手给你做的氅子?”

赵九凌微微眯了眼,说:“何小姐一片心意令我感动,可我却不能要。”

“为什么呢?”

“私相授受,我是男人倒无所谓,但何小姐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可不能受我牵累了名声。”他装作轻描淡写的模样,说:“这天气可真够冷的,也幸好锦绣做了双鞋子给我。这个冬天倒可以熬下去了。”

顾东临面色扭曲着,咬牙道:“锦绣与你非亲非故,你就不怕牵累她的名声。”他早就想锦绣做的鞋子了,可又怕传扬开去,对锦绣名声不好,所以一直忍下了。而这男人,却是明知故犯,太缺德了。

赵九凌淡淡地道:“怎会呢?是锦绣亲口答应我的。”

顾东临脸色一黑,嫉妒涌上心头,恨声道:“你是故意要毁她的名声!”

“顾老弟这话可就严重了。”

……

顾夫人气势汹汹地来到锦绣药铺,这时候铺子里人来人往的,看病的,抓药的,算账的,热闹不止,顾夫人抓住一个小厮冷声问:“王锦绣呢?”

那小厮看她一眼,说:“东家在里头给病人瞧病,这位夫人,您也要找东家看病吗?可有排号?”

“什么排号?”

“就是去柜台处领号码,然后去里头排号看病。不过小的建意夫人,若病的不是太严重,就找蒋大夫给您瞧吧。我们东家那们的病人现在可多着呢。”小厮见这贵妇脸色不是很好看,连忙解释着。

顾夫人脸色变幻不定,望了五开门的铺子里的景像,前不久这儿还只是三开门,这才多长时间,就给扩展成五开门了,可以想像生意好到什么境界,越发恼怒,更是觉这王锦绣面目可憎,那么一个心高气傲又恃才傲物之人,凭什么可以拥有这么多病人?

在原地驻足半晌,顾夫人最终还是去了后边。

进入后院后,眼前那一排排精致的马车让她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

随行的婆子也跟着嚷嚷道:“若不是知道这儿只是药铺,奴婢还以为又是哪位贵人宴客呢?”

“可不是,少说也有三十四辆。”马车再豪华都无法入她们的眼,她们看的是那些拉车的宝马,全是数得上名号的万里挑一的宝马,这才是像征身份与财富的代名词。

而这些平时候难得一见的宝马,却齐齐聚在锦绣药铺,这其中说明了什么,再笨的人都能想像得出。

“唉呀,那个马车,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巡抚家的。”

顾夫人定眼瞧了过去,脸色越发阴沉。

天气阴寒,阔大的院子里并没什么人,连那些车夫都缩在院子不远处的一处抱厦里烤着火。顾夫人搓了搓手,这才发现手脚有些冰凉,而她的汤婆子却忘记带出来了。

这时候,从对面一间屋子出来一群人,一大群丫环媳妇子拥簇着一位妇人出来了,那妇人还扶着一个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年轻女子,远远地,那位妇人也看到了顾夫人,忽然沉了脸色,顿了下脚,仍是上前打了招呼,“表姐,你也来看病么?”然后对身旁的少女道:“丽儿,还不见过你姨母。”

那全身穿得严严实实的少女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眸子,微微福了身子,声音低沉沙哑,“姨母。”

顾夫人愕然地望着一身紫红色披风下露出的松花色妆花褙子的表妹与表侄女,“表姐,秀丽,你们怎么在这?”然后又说:“我也听说了秀丽的事儿,正要找这王锦绣替你出气呢,也好,就一道去找她算账吧。”

何夫人淡淡地道:“有劳表妹挂怀,王大夫救了秀丽一命,我可不像表妹,再如何的混账也不能恩将仇报呀。妹妹一片好意姐姐就心领了。”

顾夫人听出了她话里的讽刺,脸色一沉,“表姐这是什么意思?”

何夫人一脸平淡,“我不过是说,被王大夫三翻五次救了性命,咱们可不能忘恩负义呀。表妹,你认为妹妹还能有别的意思吗?”

顾夫人脸色越发难看,这何夫人是在讽刺说她恩将仇报,忘恩负义?她怎么可以这样说她?

一旁的王妈妈见状连忙道:“姨奶奶可冤枉死我家夫人了。夫人听说昨儿个王锦绣把表小姐给骂得吐了血,心里震怒,这才巴巴的赶过来给表小姐撑腰呢。”

何夫人面色稍缓,说:“有劳表姐关怀,撑腰倒是不必了,秀丽病情已略有好转了。”

何秀丽隐藏在银灰鼠皮围脖下的脸毫无表情,“姨母可是误会人家了……”

……

顾夫人不会想到,她好心好意来给侄女出气,到头来没落得好,反而还被记恨上了,这世上有她这么好心没好报的人吗?

尤其何夫人还讽刺她恩将仇报,忘恩负义,人家王锦绣三翻数次救了顾家父子的命,她不但不感激人家,反而处处与人家作对,真真是铁石心肠,白眼狼。

何氏母女走了后,顾夫人找不着气出,气怒冲冲地冲进了锦绣的诊疗室。

第143章 灰败

当顾东临听说自己的母亲跑来找锦绣的麻烦时,吓了一跳,连忙冲了出去,飞一般奔向诊疗室。

赵九凌迟疑了一会,也跟了过去。

但他仍是去晚了,锦绣这间诊疗室,早被顾夫人派来的人砸得满地狼藉,锦绣一言不发,咬着唇,对顾夫人怒目而视。

而顾夫人却冷冷站在一边,嘴里还狠狠地说着:“给我砸,狠狠的砸。叫你这个贱人勾引我儿子。”

诊疗室里里外外堆满了一群看热闹的病人,纷纷指指点点。

顾东临只觉双眼发黑,一口气堵在心口,一声怒吼:“娘!”

平地惊雷的声响中,夹杂着绝望的怒吼,如同受伤的野兽,令人心中一颤。

顾夫人发现了儿子,冷哼一声,“你个孽子,你来得正好……”

顾东临上前一脚踹向正在砸东西的一个婆子,面色铁青的怒吼道:“给我住手,谁敢再动一下我就废了她。”

顾夫人吓了一跳,此刻的顾东临,脸色胀得通红,双眼暴出,额上青筋暴跳,显然是气极了的表情,她从来没见过儿子发过如此大的火。

“临儿,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顾东临忽然望向顾夫人,嘶声叫道:“娘,你究竟要干什么?锦绣可得罪你了,你要这么对她?你还是人不是?”

顾夫人气得脸色铁青,“放肆,为了一个不守妇道的女子,居然这般对自己的母亲说话。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娘,你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血口喷人?”

这时候锦绣冷冷的声音传来,“顾夫人,你哪知眼睛看到我不守妇道了?我王锦绣堂堂正正行医,堂堂正正开门做生意,你不分青红皂白就跑来打我一巴掌,还让人砸我的东西,如今还污蔑我的名声,我究竟与你有何深仇大恨?值得你如此不顾脸面来欺辱我?”她上前几步,逼近顾夫人,咬牙冷声道:“今儿个若不说个丁字卯正,休怪我不客气了。”

顾夫人又惊又怒地盯着她手头冒出的长长的银针,那又尖又细的银针,散发出淡淡的寒光,令她全身都起了鸡皮。

围观的人都对着她们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但顾夫人仗势欺人不分青红皂白欺负一个小姑娘的话题则占了上风军婚诱宠最新章节。

顾东临望着母亲铁青的脸,以及锦绣悲忿要吃人的表情,一脸的绝望,他上前两步,不顾地下一室的凌乱,跪倒在地,痛哭道:“娘啊娘,你为什么总要与锦绣过不去?为什么总是看锦绣不顺眼?锦绣一没得罪你,二没做出什么罪大恶极的事,相反,她还数度救了咱们父子的命,娘啊,你这是要让世人戳我的背脊骨呀。”他不好当着外人的面指责自己的母亲,可是,看到锦绣所受到的伤害,他心如绞,他恨自己的娘,更恨自己,明知道自己的娘不喜欢锦绣,明知自己的行为会迁连到锦绣,可是他仍是控制不住自己,再一次让锦绣受到母亲的无理责难。

想到这里,顾东临又朝锦绣跪下,哽咽道:“锦绣,对不起,我喜欢你,真的真的好喜欢你,你两次救我的性命,还救了我父亲的命,我无以为报,却还连累你受无妄之灾,我,我对不起你……”

顾夫人恨铁不成钢地道;“你给我起来,你给她道什么歉,明明就是她不要脸的勾引你……”

“娘。”顾东临血红着眼,盯着自己的母亲,一字一句地道:“你再说锦绣一个不是,儿子就死在你面前。”他发了狠地扯掉头上的簪子,对准备自己的喉咙,声音绝决,“你别逼我。”

顾夫人吓了一跳,“临儿,你别,你别这样……我不说就是了……”

这时候人群里发出一声叹息,“听闻谨阳侯世子自来就有小霸王之称,那该是多么的厉害威风?如今,小霸王又算得什么,真正威风的,倒数顾夫人。”

众人望了过去,是一个身穿紫色长袍的年轻男子,此刻正不屑地望着顾夫人,“管不住自己的儿子,就把过错怪罪在无辜人身上,顾夫人好大的本事。”

顾夫人眯眼,沉声道:“本夫人的家事,你一个外人插什么嘴?”

赵九凌哼笑:“天下人管天下事,尤其还是不平之事。爷我管定了。”

顾夫人又恼又怒,斥道:“放肆,本夫人乃朝廷钦封一品诰命夫人,你个黄毛小儿,敢在本夫人跟前妄称爷?”

赵九凌不屑地道:“你这种不分是非黑白,仗势欺人的东西,也好意思称自己为诰命夫人?当皇上是瞎子不成?”他冷冷地盯着顾夫人,微微拂了衣袖,“若此事捅到御史那儿去,不知顾侯爷是否能够承担得起欺压良民、内宅管束不力等罪名?”

顾夫人脸色一白,她惊恐欲绝地望着赵九凌摊在掌心那块玉佩,金色的五爪飞龙盘锯在圆形玉佩上,隐隐有腾云驾雾之态。

“……这位公子……说得对,是妇人莽撞了……”她脸色发白,目光在赵九凌脸上身上来回打着转,惊疑不定,又惊骇欲绝,语气再也没了见才的强势,变得轻软无比,甚至是细若蚊吟。

锦绣这时候冷静了下来,冷冷地望着眼前的一对母子,唇角闪过一抹讥讽,“顾夫人,你口口声声说我勾引你儿子,今儿个我王锦绣拼着不要名声也要讨个公道。你凭什么说我是勾引你儿子?你可有证据?我对你儿子投怀送抱了?今儿个当着大家的面,你若不给我说个清楚,红口白牙污陷我的事,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顾夫人这时候也知道自己做得过分了,但她堂堂侯府夫人,如何向一个卑贱的医女道歉?她梗着脖子道:“我有冤枉你吗?你自己心里清楚。”

“娘,你别太过分了。”顾东临厉声喊道,“锦绣从来没有勾引过我,一直都没有。你为什么要污陷她?你明明知道名声对于女子来说,是何其的重要,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锦绣可是救过父亲一命,救过儿子两回性命。娘,你怎能这样?怎能这样?你的良心究竟去哪了?”

顾东临声音悲忿,吼得声嘶力竭,一些围观的妇人全都明了事情的大概,都指责顾夫人做得不对。也有的当和事佬,劝顾夫人不要再如此,堂堂侯府夫人,怎么能不顾脸面地与一个小姑娘闹腾?传扬开去,着实让人没脸。

……

一辆朴素的马车缓缓驶到锦绣药铺外头,从车上下来一个身穿红色披风年轻妇人,与一个中年婆子缓缓来到锦绣药铺。

年轻少妇望着眼前人山人海的药铺,纳闷地问道:“这是什么怎么回事?”

扶她下车的婆子说:“我去问问看。”

过了会,那婆子回来了,眼带兴奋,“打听出来了,是谨阳侯府顾夫人,生恨王锦绣勾引她儿子,这会子正领了人来砸场子呢,这时候正在里头闹得凶呢。”

年轻妇人晦涩的脸上闪过狂喜,“真的吗?”她冷笑一声,“果然老天是公平的。”

婆子也说:“可不是,那女人用阴计使你被婆家休弃,如今,她也被别人整得哭爹喊娘,哼,报应。”

年轻少妇脸上闪过狰狞与怨毒,很快又恢复如常,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拿下头上的梅花簪子与流苏碧玉扣,取下千叶攒珠点翠南珠珠花,摘下额上的鼠毛镶宝石抹额,把头发弄散,最后干脆解下披风,对着天空深吸口气,咬牙,一阵嚎啕大哭。

“王锦绣,你给我出来,你给我出来……”声音悲忿凄厉。

一群围观的老百姓吓了一跳,迅速闪开来,望着披头散发的年轻女子,神情悲忿地冲进药铺,因为围观的人太多了,她一连撞了好几个人,那些人看她神情有异,口口声声说要找王锦绣算账,赶紧自动让开一条道路,让那女子一路奔向铺子里。

“王锦绣,你这个卑鄙无耻阴险的女人,你给我出来。”随着一声声的凄厉叫喊,女子身后的婆子则跟上前去拉她,劝道:“奶奶,还是算了吧,你斗不过人家的。”

女子推开她,一股恼了冲了进去,铺子里围观的人见状,赶紧让开一条路,让她通行无阻地来到后院。

……

这时候,里头的一群贵妇人正七嘴八舌地劝着,全是指责顾夫人的话,这顾夫人真是脑子有毛病,人家救了她家里的男人,就单凭这点,也不应该这样对待人家,这顾夫人果真是蛮不讲理呀。

如果换作她们,肯定不会这样,反而把锦绣供起来,这年头,得罪任何人,都不要得罪大夫呀。虽然你有钱,还有势,但若人家诚心不给你医治,你再有钱再有势,还不是买不回一条命。

真不知这顾夫人脑子是怎么想的。

一些窜了疾病的妇人则不耐烦地嘀咕着:“真是的,要吵也要等我看完病再吵嘛,这人怎么这样?太自私了。”

在场的贵妇人,若不是真的有病,并且病得严重了,谁会冒着风雪跑来排号干等?今儿个顾夫人闹这么一出,严重影响她们看病,对顾夫人越发不满了,但人家身份地位在那摆着,就算心中不满也只是在心头嘀咕,不敢真的大声说出来。

当然,也有几位不怕顾家威势的,巡扶夫人沉着脸指责顾夫人,“……今儿个当着大家的面,我就说一句公道话,顾夫人,你确实过了,不但过了,还是特别无理。你自己儿子喜欢人家小姑娘,你不严加管教自己儿子,却跑去找人家小姑娘的麻烦,你也太不讲道理了。就好比一个土匪看到别人有钱就跑去抢,而官老爷却说,谁叫你有钱,被抢那也是活该是一样的道理。顾夫人,你好歹也是大家闺秀,再怎么着也要给自己留两分颜面呀。”

众人见五省巡抚夫人说话了,也跟着指责顾夫人。

“仗势欺人,还恩将仇报。”

“真想不到她居然是这样的人。”

“平时候多么的和蔼仁善,原来都是装的。”

“可怜了顾东临,果真是有其母必有母子。”

“幸好没有与她结成亲家,谁要是做了她的儿媳妇,谁家闺女倒血霉……”

顾夫人其实也知道自己过了,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不了台,三十来岁的妇人,养尊处优惯了,再来又有那么点更年期提前到来,众人越指责越是恼怒,越是不肯承认自己有错,反正变更加厉指责锦绣的不是来。

但,这时候,舆论已全部偏向锦绣,对于顾夫人的指责,锦绣也着实没必要与她见识了,只是环顾众人,朗声道:“诸位夫人太太小姐都听到了,顾夫人这般蛮不讲理,我对也是错,错更是错。这样的人我实在无法接待,顾公子,麻烦把顾夫人领回去吧,这儿的损失,也不求你们赔偿了,只求你们从今往后,但凡顾家人,休要再踏进我锦绣药铺半步。”最后一句话说得严得,与其是说给顾东临听的,其实还是说给顾夫人听。

巡抚夫人望着顾东临,劝道:“顾公子还是快快回去吧,否则,你母亲又要怪罪在王大夫身上。唉,可怜的孩子,真真是冤枉呀,规规矩矩的呆在自己的铺子里也要受无妄之灾,也不知走了什么霉运。”

众人掩唇,顾夫人却一脸脸气得通红,左右下不了台,只能把气发泄在顾东临身上,“孽子,回去再找你算账。”

顾东临被几个婆子扶了起来,他深深望了自己的母亲一眼,垂眸。

顾夫人心头一惊,儿子的眼神,好生绝望,好生怨恨,还有让她惊恐欲绝的灰败。

第144章 掰回一城

“今日之事,是我鲁莽了……损失,我会加倍赔偿的……”望着一室的狼藉,顾夫人心头已有悔意,耐何今日丢脸丢尽,这时候早已又臊又气,强自镇定抛下一句话准备领着儿子走人。

“顾夫人。”锦绣叫住她。

顾夫人顿下脚步,目光凶狠地望着她。

锦绣毫无畏惧地望着她,“今日里当着大家的一面,咱们把话说清楚。顾夫人口口声声说我勾引你儿子,这于这样的污水,我位卑言轻,也辩驳不得什么,也不想辩什么,反正公道自在人心。任凭你红口白牙污蔑我,也改变不了清者自清这句话。今日里算我自认倒霉,但顾夫人可否保证,日后管好自己的儿子草根富豪全文阅读。”

顾东临身形踉跄,悲痛地望着锦绣,他死死地咬着唇,血着双眼,声音哽咽:“锦绣,你不必如此的,出了这样的事……我也没脸见你了……我发毒誓,以后自不会再踏入你这药铺半步了。”他晃了晃身子,差点一头载倒在地。

“临儿,你怎么了?”顾夫人连忙扶着儿子,一脸的担心。

顾东临稳定了身子,推开了母亲,淡淡地道:“我没事,走吧。”

顾夫人走了两步,锦绣又叫住她,“顾夫人,你还没有向我保证呢。”

顾夫人深吸口气,回头,目光阴阴地望着锦绣,二人的目光在空气中对垒……良久,顾夫人败下阵来,颓然道:“今日之事,多有得罪,还请……不要放心上。改日,我再登门请罪。”她忽然想到,王锦绣擅治疑凝难杂症,这样的大夫,只要不是笨蛋,都知道不能轻易得罪的。

可她却一时被猪油糊了心,居然做出这等事来,又想到自家丈夫多年长期在外领兵征战,身体早已不若当年,以后指不定还要用得上人家。

这时候,外头响来一阵尖利的哭叫声,刚开始没有人当回事,直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冲进人群,对着锦绣跪了下来,“王姑娘,王大夫,求求您了,放过我好吗?您就行行好,放过我吧,婆婆说我得罪了您,已经把我休弃了。”

围观的人眼睛一亮,纷纷望着那跪在地上的年轻妇人,虽然不明所以,但听那语气,好像,她是受害者呢。

一时间,众人又围住那年轻女子,问究竟怎么回事。

那年轻女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都是我不好,年轻不懂事,开罪了王大夫,以至于王大夫不肯给我婆婆治病,我婆婆便以饶舌的罪名,把我给休了。”她抬起梨花带泪的一张脸,望着一脸漠然的锦绣,哭喊道:“王大夫,求求您了,您就行行好吧,我父亲早就没了,娘在去年也没了,如今家中就只有一个兄长,嫂嫂自私小气,我若是被休回娘家,哪还有我的活路呀?王大夫,您大人有大量,给我一条活路吧。”

一些贵妇人也认出了这位少妇,就是礼部尚书家的三儿媳林氏,连忙上前把她扶起来,问:“好端端的,你婆婆干嘛要休你?”

林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得罪了王大夫,王大夫气愤之下,便不再给我婆婆治病。我婆婆便说我饶舌,得罪了贵人,把我赶出了杨家。还说,若是一日不得王大夫原谅,一日不肯让我进门。这位夫人,求求您行行好,替我在王大夫跟前多说句好话吧,求求您了。”

那位妇人一脸的怜惜,望向锦绣,“王大夫,她说的是真的吗?”

顾夫人这时候也不走了,津津有味地望着方氏,冷笑着说:“我还真以为有人真的冰清玉洁呢,原来也是个黑心肝的,天可怜见的,居然把一个大活人给逼成这样。”她上前,亲自把林氏扶了起来,“地上凉,快起来吧。”

锦绣唇角浮现一抹冷笑,冷冷地盯着顾夫人,冷冷地说:“别在这儿充好人了,顾夫人。这林氏能有今日下场,与贵府公子可也脱不了干系呢。”

顾夫人脸色一沉,横眉倒竖,“大家都瞧到了,我好心上前劝说,她倒好,居然把罪算到我头上,还有没有天理。”

众人没有吱声,看她的眼神似乎在说“你本来就不安好心”。

顾夫人恼怒,正待说话,锦绣却淡淡地道:“林氏,你有胆子到我跟前使泼胡闹,应该有胆子说出当年你做过的丑事吧?”

林氏吱唔,眼珠子转了转,说:“王大夫,我知道那天我在言语上开罪了你,所以怀恨于心,我也认了,我向您道歉,还请您大发慈悲,给我条活路吧。”

锦绣冷笑一声,“好一个避重就轻,信口雌黄。顾夫人,你认得此人吗?”

顾夫人摇头,锦绣又看向顾东临,冷冷地道:“顾公子,当年我父亲究竟是怎么死的,相信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吧。”

顾东临低垂着头,声音低低的,“对不起,当年是我年轻不懂事……”

“冲着顾公子爽快承认自己当年犯下的错事,我便说一声佩服。再请顾公子来指认一下,这个女子顾公子可还认识?”她揪着林氏的头发,把她的脸露了出来,“顾公子仔细瞧瞧,可还认得此人?”

那林氏发现顾东临后,脸色一白,连忙大叫:“不不不,我不认得他。”

顾东临在看了这女子后,双眼一闭,声音低哑地道:“认得,那年,她父亲被恶狠疯咬,找上令尊医治,因没能治好,此人便在你家门口使泼耍赖,闹得天翻地覆,我不但没有劝阻,反而怂恿她继续闹,还暗地里给她两百两银子,让她可尽的闹。,并让官府出面查封你父亲的铺子,你父亲被闹得没法子,只好砸锅卖铁凑了一千两银子给她,她仍是继续闹,直到你父亲没了。”

周围一阵哗然,窃窃私语,顾夫人这时候慌了,厉声道:“临儿,你在胡说些什么呀?”

顾东临悲怆一笑,“世间自有因果循环。我害死了锦绣的父亲,如今,老天也要我承受一下这种失去亲人的痛苦了。”

顾夫人惊怒不已,一巴掌甩向他,厉喝:“你个孽障,你老子还没死呢,你就这般诅咒他?”

“不关爹爹的事。爹爹行事一向有分有寸,深明大义,一定会长命百岁。”

不关父亲的事,那就是关她的事了?顾夫人又气又怒,“你咒我死?”

顾东临似哭非哭地道:“娘你今日所做所为,可不就是生生剜我的心么?”有这样的母亲,他已经是生不如死了。

顾夫人双眼发黑,双唇颤抖,想骂他,却又说不出一个字来,想打他,也抬不起手,她软软地倒在王妈妈怀中,好半晌才悠悠颤颤地咬牙骂了句:“孽子……”这话似乎是从牙逢里咬出来的。

顾东临面无表情,低声道:“骂得好,有其母,必有其子。”

顾夫人双眼一黑,几乎裁倒在地上,这时候王妈妈眼见不对尽,赶紧扶好顾夫人,说:“公子,虽说当年您年轻不懂事,做了许多荒唐事,可这事儿确实是公子做得不对,公子,您赶紧给王大夫道个歉,请她原谅呀。”

顾东临深深望着锦绣,深深作揖到地,却没有任何言语。

人群中又响来阵议论声,“原来王锦绣的父亲还是被她儿子给逼死的,她倒好,不但没有悔过之心,反而这般欺辱人家,还故意毁坏人家名声。”

“这有什么?一不做二不休呗。反正都已经结下死仇了。”

“刚才还想替这无耻女子撑腰来着……”

“这个女子也不是好东西,既然当年害得人家家破人亡,如今还好意思来颠倒黑白。”

“被休也是活该,见钱眼开的东西,丧了良心。”一群妇人不敢对顾夫人怎样,但对一个没什么家世,又被夫家所休的女子却是毫不手软地吐着最恶毒的羞辱之话。

而顾夫人却被羞得无地自容,恶狠狠地瞪了儿子,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尽让她丢脸。但儿子这副模样却也不敢再刺激他,是以便把无穷怒火全集中向林氏,“没脸没皮的东西,自己做出那没脸没皮的事,如今被休正好,赶紧去吧,别给脸不要脸。”

不消锦绣开口,林氏便被顾夫人身边的一群婆子扯了她的手臂丢了出去。

那林氏以往的事儿被当众揭穿,也不敢再闹,乖乖地任由婆子把她叉了出去。

一场风波就这样结束,锦绣虽然损失了一屋子花大价钱弄来的器具,但却收到一大堆同情,也算是值得了。尤其父亲大仇得以相报,也算是赚回了本。

虽然罪魁祸首之一的顾东临没有受什么影响,但有那样的母亲,也够让他剜心了。

……

因顾夫人这么一闹,锦绣药铺耽搁了大半日,也实在没有心思再看病,病人也表示理解,说明日再来。

齐玄英蒋大夫等人过来,纷纷劝慰着。

“东家,做大夫的,都会遇上这样那样的拮难。不要放心上,习惯了就好。”

“师父,顾夫人实在太可恶了,不过相信有顾侯爷在,她也不会有好果子吃了。”锦绣忽然想到什么,坐起身,四处张望着,四周除了打扫的下人外,并没有外人在场。

“姑娘,您在找什么?”

“没什么。”刚才她明明瞧到赵九凌也在这儿的,这时候却没有人影儿,估计已经走了吧。

真惨,她狼狈的一面让他给瞧到了,唉,真是倒霉。

第145章 锦绣的报复

锦绣在前一世,在医院里上班的时候,院长的儿子看上了儿科的一名漂亮女护士,院长夫人却是中意城建局的千金,闻到消息,特意开着宝马来到医院杀进儿科,当着病人医生的面把那位可怜的女护士给当场掴了几巴掌,并大骂她狐狸精,专门勾引她儿子,并要她滚蛋,离她儿子远远的。

在现代这种文明社会都会遇上这样极品事件,顾夫人的所作所为,便不算惊奇,不至于恨得咬牙切齿,但怒火肯定是有的。

锦玉下学回来,看到满地狼藉的后屋,以及姐姐红肿的半边脸,眼里迸射出杀气,他冷着脸咬牙道:“姐姐,你不必难过。我已经听说此事了,以此作为鞭策,我要好好的读书,争取出人头地,等我变强大后,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望着他眼里迸射出的坚定与仇恨,锦绣不知该如何劝导,单要他放弃仇恨,也有些苍白无力,顾夫人针对她不是一回两回了,她也不想再继续忍耐下去诸天仙王全文阅读。

但锦玉的恨意太浓烈了,不过用此作为激励与鞭策,应该是不错的法子。

有了目标,才会有动力。

……

当天晚上,顾府派了一名大总管,一名内宅总管,并领了一大堆名贵礼品亲自登门道歉。

顾家乃堂堂侯府,而锦绣只是区区一介白丁,地位真心没法子给人家比,就算顾夫人在她的铺子里杀了人放了火,也不至于亲自登门道歉。

顾府能派两名得脸的管家登门赔礼,也算是给锦绣面子了。

锦玉冷着脸出来,用冰冷的目光剜着两名总管,锦绣生怕他忍受不住火暴脾气冲上来闹将起来,连忙说:“外头冷,快回屋去休息吧。”

锦玉望了地上那数个大小不等的箱子,对锦绣道:“这是他们给姐姐的赔礼么?也罢,姐姐就收下吧。反正顾府有的是银子。”

锦绣淡淡一笑:“你说的是,不收白不收。”她对两名总管道:“把东西搁下吧,回去转告顾侯爷,看在他的份上,就不予计较了。”

顾炎的赔礼还是很丰厚的,五条百年人参说是给她做滋补的,一箱子名贵的金银头面,全是市面上难以买到的名贵之物,一箱子十两一绽的官银,足足有一千两,还有一处铺面房契,还是金陵城黄金地段,听说一楼一底,铺面是五进门的,后院是一住三进的四合院,按金陵城如今的地价,单这间宅子外加铺面,就可以值上万两银子了。

顾炎的手笔不可谓不大,锦绣乍舌之余,又有些胆忧起来,如此贵重的赔礼,超出了她的承受力,是否退一部份回去?

锦玉把房契拿来瞧了瞧,犹豫了会,说:“那这铺子退回去吧。免得被说成是贪得无厌。”

锦绣点头。

那两名总管都走了,要找谁退回去呢?要她亲自走一趟,她还真不愿去。

“还是我去吧。”锦玉说,“我托钟二伯母退回去。钟二伯母最是疾恶如仇的,生平最恨的便是恃强凌弱之辈。”

锦绣与钟二夫人见面不多,但还是有些印像的。

……

顾夫人事件影响着实恶劣,虽然锦绣确实无辜,可这个年代,但凡是女子,可是由不得有丁点瑕疵的,被顾夫人这么一闹,名声也算是毁了。

锦绣不想见对一群病人的同情以及议论纷纷,干脆关了药铺,放所有人的假,工资照开。让人对外宣称,“东家病下,暂且关门五天。”

铺子里的合同工都各自走了,就只剩下一些卖了身的丫头小厮,一共十二人。

他们在后屋里,睡觉的睡觉,聊天的聊天。

锦玉也向夫子请了一天的假,说姐姐心情不好,他得在家陪同。

尽管铺子关了门,但仍是有人不时来敲门,负责守门的小厮打开半边门,一板一眼地说着:“我们东家正卧病在床,无法给贵人看病,还请见谅。”

整整一天,小厮对锦玉报告说,他总共打发了十二位病人,大多数人都表示理解,并谴责了顾夫人的无理与蛮横。

齐玄英叔侄二人也登门拜访,齐如月看了锦绣脸上的伤,说:“这些权贵人家,实在是太过了,咱们位卑人轻,无法替你做些什么。从今往后,但凡顾家人登门看病,一律拒绝。”

锦绣怔住。

齐玄英补充道:“师父,昨日弟子回去,见过几位叔伯,还见了德仁堂,济世堂的东家,除了楚家药馆外大部份医馆也都递来了投名状,称日后不得再替顾家任何人看病。”

锦绣惊讶,连忙说:“这怎能行?开门行医,哪有拒收病人的道理?”更何况,顾家又不是普通的富户,那可是超越一二品大员的勋贵之家呀。

齐玄英冷笑道:“师父三番五次救顾家人于水火,他们顾家又是如何对待师父的?师父,大家都是心寒呀。”

锦绣劝道:“我与顾夫人的恩怨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可,顾府也不是咱们能够得罪得起的,大伙这样做,岂不更加惹恼顾家?”

齐如月说:“姑娘放心便是,我们自有分寸。”

锦绣劝解无果,只得作罢,不过,心里还是暖洋洋的,虽然金陵城以楚家为大,但其余医馆都站在她这边,共同抵制顾夫人的跋扈,也算是给她出了口气了。

鉴于王锦绣的前车之鉴,金陵城大多医馆唇亡齿寒,一致协商出:为避免王锦绣的悲剧上演,从今往后,不得与顾家任何一个人治病的消息若是传扬开去,也算是正面给了顾夫人一记耳光了。

下午,陈仲铭也登门,锦绣在后屋接待了他。

“昨天的事,我也听说了。顾夫人确实过分了,姑娘休要与她一番见识。”陈仲铭没有多余的话,一来便谴责顾夫人的蛮横无理,他怎么也想不通,那顾夫人看上去温文又典雅,平时候说话和气看上去也平易近人,却作出那般事来。

锦绣淡淡地道:“自是不会与那种人见识。”不愿再把话题扯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她问:“陈大夫找我可有要紧事?”

陈仲铭那今日是专门过来传话的,因为那位杨太太如今腰胀得连床都无法下了,病情确实耽搁不起了。再来,杨太太也是个聪明人,媳妇没了可以再娶,如果她没了,她早些年受的苦也就白受了。所以,舍弃一个媳妇挽回自己宝贵的性命,还是划算的。

更何况,这个被休掉的三媳妇也并非无辜,杨太太写休书写得毫不手软。

听了陈仲铭的话,锦绣微微地笑了。

“麻烦陈大夫特意跑这一趟,我这便去杨府,给杨太太看病。”

锦绣早已定下不再登门看病的规矩,如今却破了功,一来是给了杨太太的面子,二来也是感激杨太太替她报得父仇,大家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杨太太的肾炎确实比较严重,锦绣每天给她开一副药,每日登门把脉,看得格外仔细,用药方面也是精益求精,对于替自己报得父仇的人,锦绣是给足了十二分的耐心。

五天下来,杨太太的病松动了不少,锦绣说:“夫人这病可马虎不得,还得继续用药,争取一次性断根。我这儿再给您开上五天的药,按着这药方,一天吃三次。吃完后,麻烦夫人再到我铺子里来,我再亲自给夫人诊断。”然后又反复叮嘱,这种病千万马虎不得,得继续用药,不能断,也不能因为病情好转就断药。

锦绣连继五天都是亲自登门,杨太太也算是满足了,重重酬谢了锦绣,客客气气把她送出了门。

锦绣离开后,杨太太面上的笑容便消失了,对旁边一个婆子问道:“那贱人又来了?”

“是的,想要杨家退还她的嫁妆。”

杨太太冷然一笑:“一个被休妇人还妄想要嫁妆?我呸。叫人把她叉走。再警告她,再敢接近杨家半步,乱棍打了。”

“是。”那婆子出去了,不一会儿,又脸色难看地进来,面上带着薄怒,“那女人不肯离开,还要威胁说去衙门里告咱们,说太太您……”

“说我什么?”

“说太太您贪生怕死,还找借口昧下她的嫁妆……”

杨太太冷冷一笑,“任她说去吧,一个破落户的女儿,当年进门的时候,除了那些不值钱的东西,嫁妆本就寒碜得紧。当时整个金陵城的人都瞧到了,任她说破天去,谁会相信她有两千两银子的嫁妆?”

“就是,那嫁妆单子可是写在明面上的,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她若是想要,就把那些东西全丢给她得了。反正咱们杨家也不差那点子家具。”

杨太太赞赏地看着自己的心腹婆子,“你说得对,下回她再来,就干脆让她来搬自己的嫁妆吧。至于她说的银子,哼,又没列在嫁妆单子上,任她说破天去,我也没有。”

“就是,反正她当年带来的银子也都是从王家讹来的,她若真不顾脸面闹下去,吃亏的仍是她。”

“甭管她了,她要闹就让她闹吧,反正她名声已经那样了,外人会相信她吗?那王锦绣倒也是个厉害的,居然想得出用这种法子报复她,倒让我开了眼界。”

婆子犹豫了会,轻声道:“这人也不是好惹的。太太,还是悠着点呀。”

杨太太撇唇,“她是大夫,又有几分医术,我是疯了才会惹她。你说说,这顾夫人闹这么一出,值得吗?”

“太太呀,值不值得都不关咱们的事,咱们只需看戏就成了。”

“也对!”

第146章 锦玉的报复

钟二夫人登门作客,称事情已经办妥,那张房契也亲自退还了回去,“我去的时候,正碰到济世堂的陈大夫从里头出来。而顾侯爷和顾夫人神情很是难看,尤其是顾夫人,整个人都傻住了般。我向顾侯爷还房契的时候,顾侯爷也没说什么,还当着我的面吩咐下人去收拾行囊送顾夫人离开。”

锦绣姐弟对望一眼,锦玉问:“顾夫人要去哪?”

钟二夫人说:“听说顾夫人身体有漾,顾候爷要送她回陕西祖宅养病。”

锦玉撇唇,这就是顾炎说给他们的一个交代?

看着姐弟二人的神色,钟二夫人叹气,“我知道,你们姐弟受委屈了,顾夫人也确实做得过火了。可顾侯爷却是个好的,出了这事,顾侯爷也很震怒,可再如何生气,总不至于休妻吧?豪门大富可是轻易不得休妻的。送顾夫人回祖宅,也算是给你们一个交代了。”

锦绣连忙说:“夫人,这个道理我明白的,我也从没想过要把顾夫人怎样,只是觉得,这样的人,我惹不起还躲得起吧。以后不与她打交道就是了。”

钟二夫人赞赏地点头,“我也知道你心里憋着气,可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也只能如此了。”然后又对锦绣说,“虽说这事儿是顾东临引起的,可他现在也不好过……”

锦玉冷笑一声,一脸的忿恨。

钟二夫人叹口气,“那日,顾东临回去后,就病下了,听说还口吐鲜血,大夫说是怒火攻心所致。姑娘你也是大夫,自当明白这是如何的愤怒才会口吐鲜血?”

锦玉撇唇,却没有言语。

锦绣长长一叹,想着顾东临那急怒绝望的脸,心头也隐隐作痛着,这件事中,她是最无辜的受害者,想必他才是最不好受的吧。

“……这都是顾东临一意孤行惹出来的,可这也不是他的本意,你也甭往心里去了升官最新章节。因为昨儿个我去顾府的时候,顾东临已整装去了西北。”说起顾东临,钟二夫人也是一脸的感叹,“你肯定不知道,这才短短几天呀,这孩子便瘦了一大圈,身上的衣裳好像是罩在身上似的。”

锦绣没有过多的震惊,只是幽幽地叹口气,一时间,不知该作何感想。

……

没了顾东临时常的叨拢,没了顾夫人的蛮横,锦绣这个冬天过得很平静。有关之前的风风雨雨,也随着顾夫人去了陕西祖宅,而让一切都静止。

没有人再不长眼地提及那件事,锦绣生意照做,病人依然多,甚至比以往还增多了两成。已有隐隐超越楚家药馆之势。

锦绣知道,同行之间的竞争也是很激烈且残酷的,所以尽可能地让人关注楚家那边,不过听说楚家药馆几位继承人正在争家主之位,所以没能腾出手来对付她吧,这倒让她小小松了口气。

她甚至还很不厚道地期盼着,希望楚家那一大家子永远争斗下去。

11月底的时候,金陵城忽然蹿了一批土匪出来,听说是西北地区逃蹿而来,据可靠消息称,是甘肃镇里最凶狠最残暴的马帮,因为在甘肃被官兵剿得走投无路之下,匪徒们便一路逃蹿来金陵,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也不过一夕之间,金陵城外接连传出有数家富户被马匪洗劫并满门灭口的骇人传闻来。

锦玉匆匆回来对嘱咐锦绣,“姐,最近城外不大太平,好些出城的富户都被马匪给洗劫了,那些贼子可够狠的,全是不留活口,女的奸杀,男的一刀毙命。”

“如今城门检查从严,就怕那些马贼混了进来。但饶是如此,仍是让那乔装打扮的马贼混了一部份进来,前两日还有位米粮商行糟到洗劫。”

听说马贼混进了城里,一时间,金陵城人心惶惶。锦绣担心锦玉外出安全,不让他出门,而锦玉却担心药铺没有防守,容易让马贼趁虚攻进。

锦绣药铺位于金陵城繁华街道的拐弯胡同里,地段还是不错的,即僻静,又有较宽的地盘,租金却还不算贵,经过一年多的扩张,先前单开门的铺面已扩大到五开门,铺面是够宽,上上下下近三十余人,却全是手无寸铁之人,若真被贼人垫记上,估计还真会把小命送上。

提心吊胆了半个月,又听说那群马贼又勾结了本地绿林帮派,势力徒然扩大了数倍有余,在城外到处为非作歹,老百姓弄得人心惶惶。

金陵知府现在很头痛,金陵太平了这么多年,谁会想这群贼子们会在他眼皮子底下壮大?如今,老百姓们怨言很大,可他也很为难呀,金陵上下也不过三千兵士的防守,总兵何天刚倒也领了官兵去剿匪,杀敌上百,老百姓松了口气,但官兵们受伤也颇严重。

以锦绣药铺以及齐家药馆为首的两间药铺,为了治疗伤兵,差点累得人仰马翻。

匪首们的猖獗,金陵城的城防越发严重,因为匪首的猖獗,使得金陵城上空都蒙上一层阴影。

若是以往,金陵各处的雪景还能吸引好些文人墨客的观赏,但今年因马匪的肆虐,大多数人都不敢出城。

今日夜里,锦绣睡得正香,便被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吵醒了。

刚开始还以为是那些马贼来了,锦绣吓得面无人色,正四处找着家伙,后来才听说是何劲的人马受了伤,特意让锦绣开门治伤。

身为大夫,是没有拒绝病人的权利的,就算再不愿离开温暖的被窝,这时候也不得不穿戴完好,开了铺子的门。

何劲一身藏青色披风,里头同色系的袍子,只是袍子被划了几道口子,看上去略有些狼狈,身上也略带了些轻伤,手上还握着把寒气森森的刀,刀尖上还带着丝丝鲜血。

他望着来不及梳头只用一根丝带系头发的锦绣,沉声道:“他们受伤了,劳烦你帮忙处理一下。”

锦绣望着那群或躺或卧在地上的一群人,大部份都受些伤,有些看上去还受了比较严重的伤,锦绣随便一瞟,二话不说便下达命令,“准备工具。”

住在铺子里的人都被吵醒了,这时候看到这么多伤员,人也完全清醒过来。前两天还受过一次急救集训,现在处理伤口还有条不紊,

冬暖,巧巧,青莲,夏儿四个护士赶紧换上白色护士服,并让大伙把重伤病人抬到急救室里,锦绣负责作最后的处置工作。

四十余名侍卫,重伤九人,轻伤二十余人,重伤都是伤在胸腹处居多,若不仔细处理,便容易危及生命,锦绣在里头聚精会神医救伤员。

外头的何劲等受了轻伤的也在另一间屋子里接受包扎。

青莲知道何劲是这行人的头头,又见他手臂划了道口子,半边手臂都被血染红了,连忙道:“这位公子,麻烦坐过来,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何劲见她穿得怪模怪样,不过也没多说,走了过去,坐到一个凳子上,其余人也由别的护士给清理伤口。

“青莲,青莲。”这时候,有人叫起冬暖的名字,青莲听出了是护士长兼大丫环冬暖的声音,连忙起身,“冬暖姐姐,我在这,姐姐找我有事?”

一身白大褂的冬暖阴阴地望了眼冬暖,身后还跟着只着一件白色里衣外罩一件袍子的锦玉。

冬暖说:“那边有人伤得比较重,你快去瞧瞧,先给他把伤口处理了再说。”

“可是……”青边面有难色地望着何劲。

冬暖说:“没事,他只是小伤而已,让白银来处理吧。你去给那个人看看。”

“白银?她成吗?”

“成,一定能成。”说话的是锦玉,然后叫着门口一个面色不安的护士,“快进来,给这位爷治伤。”

白银颤着双手,哀怨地望了自家公子一眼。

锦玉递了个警告的眼神给她。

白银无可耐何,只得学着以前曾观摩过冬暖等人的伤扎伤口的动作,模了一条心,坐了下来,按着记忆里的方法,拿了剪刀,把何劲手臂上的衣服剪开一个口子,然后凭着印像,手伸向桌上盘子里摆放着的局麻酒。但,锦玉更快一步,把另一瓶装着烈酒的瓶子递给了他,并冲她挤挤眼,说:“先清洗伤口,我都知道的。”

白银偷偷瞟了眼何劲,心想眼前这位看起来英俊出色,气度雍容的公子怎么就开罪了自家公子呢?居然用这种阴损的法儿整他。

烈酒倒在伤口上,何劲就痛得倒吸口气,而旁边还有他的几个手下,他们在处理伤口时都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挣扎,他身为主子更不能让手玉看笑话了,于是只能紧紧咬着牙关,死死忍着那钻心的疼痛。

锦玉见他忍得青筋暴跳的模样,格外舒畅,白银也知道眼前的人在极力忍受这种钻心入髓的痛,很是于心不忍,但锦玉在一旁虎视眈眈,不敢循私,尤其姑娘曾再三告诫过,伤口必须清理干净,方能上药。若是伤口创面很深,还得用针缝。

这道伤口虽未伤及动脉,但也够深了,还得拿针线来缝。

白银从未干过这些事,双腿双手都在打抖着,她长这么大,连只蚂蚁都没踩过,如今却来生生折磨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佛祖保佑,她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白银拿起针线,双手抖得厉害,何劲睁大眼,“这是做什么?”

锦玉解释:“何公子,您这伤口还满深的,为了使伤口尽快复原,您这还口还得用针缝。何公子,我知道您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这点小痛应该能忍的。”

何劲心下确实发怵,但见其他人也是如此治疗,也不好自己搞特殊,尤其他的那群属下,那缝线在肌肤上穿针引线却面不改色,不由暗自汗颜,想他堂堂总兵府的公子,怎么连自己的属下都及不上呢?于是只得咬牙道:“来吧,我忍着便是。”

一旁不远的侍卫闻言连忙安慰他:“爷,放心好了,缝针一点都不疼的。”

其他人见何劲双唇隐隐发抖,也纷纷安慰他,但他们越是这样,何劲越是面色难看,越不敢叫出声来,还不敢挣扎,只得极力忍受着这种锥心又难熬的酷刑。

白银虽然没有缝过伤口,但时常做针线活儿,缝的针线虽然难看了些,倒还有模有样,她见何劲忍得全身颤抖,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双拳也握得死紧,全身肌肉都崩得紧紧的,轻声道:“公子,放松,不然我无法缝的。”

何劲深吸口气,暗自骂娘,要不是以往他也曾让锦绣医治过,他还真以为这小丫头是故意整他了。

第147章 心复

烈酒倒在伤口上,何劲就痛得倒吸口气,而旁边还有他的几个手下,他们在处理伤口时都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挣扎,他身为主子更不能让手玉看笑话了,于是只能紧紧咬着牙关,死死忍着那钻心的疼痛。

锦玉见他忍得青筋暴跳的模样,格外舒畅,白银也知道眼前的人在极力忍受这种钻心入髓的痛,很是于心不忍,但锦玉在一旁虎视眈眈,不敢循私,尤其姑娘曾再三告诫过,伤口必须清理干净,方能上药。若是伤口创面很深,还得用针缝。

这道伤口虽未伤及动脉,但也够深了,还得拿针线来缝。

白银从未干过这些事,双腿双手都在打抖着,她长这么大,连只蚂蚁都没踩过,如今却来生生折磨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佛祖保佑,她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白银拿起针线,双手抖得厉害,何劲睁大眼,“这是做什么?”

锦玉解释:“何公子,您这伤口还满深的,为了使伤口尽快复原,您这还口还得用针缝。何公子,我知道您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这点小痛应该能忍的。”

何劲心下确实发怵,但见其他人也是如此治疗,也不好自己搞特殊,尤其他的那群属下,那缝线在肌肤上穿针引线却面不改色,不由暗自汗颜,想他堂堂总兵府的公子,怎么连自己的属下都及不上呢?于是只得咬牙道:“来吧,我忍着便是。”

一旁不远的侍卫闻言连忙安慰他:“爷,放心好了,缝针一点都不疼的。”

其他人见何劲双唇隐隐发抖,也纷纷安慰他,但他们越是这样,何劲越是面色难看,越不敢叫出声来,还不敢挣扎,只得极力忍受着这种锥心又难熬的酷刑。

白银虽然没有缝过伤口,但时常做针线活儿,缝的针线虽然难看了些,倒还有模有样,她见何劲忍得全身颤抖,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双拳也握得死紧,全身肌肉都崩得紧紧的,轻声道:“公子,放松,不然我无法缝的。”

何劲深吸口气,暗自骂娘,要不是以往他也曾让锦绣医治过,他还真以为这小丫头是故意整他了。

好不容熬完酷刑,上了药,包扎妥当,

锦玉见何劲疼得额上冒汗,却一直未吭半句声,倒也略有些佩服,

……

伤口包扎妥当后,伤口虽然仍是火辣辣地疼痛,但比起那种锥心刺骨的剧痛又要好上太多,何劲试着甩了甩受伤的手臂,问锦玉,“我那些身受重伤的弟兄,可都还有救?”

“都还在动手术呢,能否活下来,就看他们的造化了美女的贴身神医最新章节。”锦玉见他尽管受了伤,但一身气势仍然丝毫不减,越发不爽,但刚才已经报复过一回,心情大好,笑盈盈地道:“我姐姐还在手术室,若是何公子得空,也可去瞧瞧。”

何劲就站在门口,看着一名手臂受伤的属下衣裳被剪破,露出血淋淋的伤口,那个看上去清秀玲珑的小丫头,手脚麻利地给受伤的属下们清洗伤口,然后拿针缝补伤口,再上药,再包扎,不到半盏茶的时光就包扎好了。末了还拿了些药给他,要他一天两次给伤口抹药。不要碰水,忌酒。

很快,二十多名伤员都被处置妥当,只有那几个重伤属下还在急救手术室里。何劲望着那边通明的灯火,不顾寒风,又去了手术室。

手术室是开着的,穿着一身绿色大褂的王锦绣从头到尾都包裹在绿色衣服里,连嘴巴都包裹着,手上拿着刀子摄子等器具,正对着伤口摆弄着,何劲看得很清楚,一个胸口挨了一刀的属下在被清洗伤口时却不喊痛,不由佩服得五体投地,刚才他自己那点小伤在清理伤口时都让他痛得几乎叫起来,而他的侍卫,却在受了如此重伤的情况下,却没有啃一声,不愧为楚王的手下,一个个都是铁人。就在愣神间,锦绣已处理完了那个胸口中刀的侍卫,换了下一个。

后来何劲发现,他那受了重伤的侍卫,在处理伤口时,一个个忒是没有吱过一声,不由大惊,也无比汗颜,他的侍卫果真一个个都是铁人,反观自己,承痛能力反而远远不如他们。

最后一个大胡子大汉腿肚子被木棍刺穿,脸上也添了道血痕,还有肩窝处也被刺了一刀,整个身子都被染红了,两名护士心惊胆战地给他简单处理了伤口,喂了他一碗药,把他抬进了侯诊手术室,让他先躺着。因为里头还有人在动手术。

田大山喝了药后,舔了舔嘴唇,说:“都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还让喝酒,真是的,唉,这酒怎么怪怪的?”

何劲看到他后,目光顿了顿,田大山却一脸渴望地望着他,轻声叫道:“何爷……”声音委屈又激动。

何劲目光在他染血的身上瞟过,上前两步,低声道:“伤到哪?伤口可是疼得厉害?”这人是楚王身边得用的人,因为犯了事,所以这回没有被留在身边。目前暂且跟着自己。如果真的死在马贼手里,他也无法向赵九凌交差了。

“小的谢何爷关怀。伤口是有些疼,不过我都习惯了,何爷不必担心。”

何劲点头,想着今日的凶险,道:“也多亏了你舍身救我。”

田大山说:“这是小的份内事。何爷是九爷的好友,便是小的半个主子。前些日子小的犯了错,惹九爷生气,一直恐惶不已,今日总算让小的有将功赎罪的机会。”

不说这个还好,一提起,何劲又郁闷起来,这田大山因欺负了锦绣姐弟,所以被赵九凌震怒之下,一口气降了三级,过了没几天,怒火仍是没有消去,又把他给撵了。这田大山看着也怪可怜的,就在赵九凌面前说了两句好话,被赵九凌二话不说把人给了他。也幸亏当时他心软,否则,今日若没有田大山的拼死保护,弄得全身是伤还不忘给他挡刀,饶是何劲再如何的刻薄寡恩,也颇是不忍,安慰道:“以前的事就不必再提,好好养养精神,就快要轮到你了。”

他抬头望了灯火通明的手术室,数台婴儿手臂手臂粗的白烛插在架子上,数面镏光的镜子对着烛火,把病人照得通亮,隐藏在绿色褂子里的锦绣正拿着血淋淋的摄子在伤者的胸腔里不时掏弄着,饶是何劲见识多广,见惯了血腥场面,也被惊得全身鸡皮起了满身。

渐渐地,何劲看出门道了,原来,锦绣只负责做最重要的伤口内腹处理,并口述伤势情况,身旁还有人专门做记录。其余的清洗伤口,上药,缝针包扎,记录伤情都是其他人完成的。每个人分工合作,各有各的分派,一个接着一个,效果奇好,即省了功夫,还又快又好。

何劲在边关多年,还是头一次发现,救人还可以这样救的,即省功夫又省力气。

忽然,何劲想到什么,对田大山道:“你伤得如此重,伤口就不疼?”

田大山先是迷茫,然后一脸疑惑,“哎,还真是奇了,刚开始伤口痛得要命,可现在真的一点都不痛呢。”忽然他又惊叫一声:“啊,我手脚动不了了,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经过手术室的全身白大褂的伙计边走边丢丢下一句:“别怕,你这只是麻醉酒起效了,等会了上手术台才不会痛得死去活来。”

“麻醉酒?这是什么酒?难不成是蒙汗药?何爷,是不是那王锦绣还在记恨小的当日对她动粗,所以要小的性命……”田大山这会子全身动弹不得,又见有几个人把自己抬了起来往手术室走去,而目光却瞟到一个全身血淋淋晕迷不醒的同袍被抬了出去,更是吓得哇哇大叫。

那名同袍他认得的,胸部被长枪刺穿,虽然没有被当场毙命,估计也凶多吉少了。这王锦绣实在太狠了。

他要被报复了,他没有死在那群马贼的刀下,却要死在一个女人的报复之下。

田大山被放在手术台上,发现有三个穿着同样是绿色大褂全副武装的人围在自己身边,一个身形娇小的手上还拿着个银光闪闪的尖刀和摄子,在灯光的照射下,发出阴森森的寒茫。

“你你你要干什么?就算上次我做得不对,但你也不能这样对我?要报复我就给我一个痛快。”现在他除了嘴巴能动外,四脚都无法动弹,也没有知觉,太可怕了。

锦绣原先也没有认出他,不过听他的声音也认了出来,冷冷一笑:“报复的方式多的是,我又何必浪费我上好的药材?给我闭嘴,睡觉去。”

田大山惊恐导望着锦绣,“你,你你要干什么?何何爷,小的知错了,何爷,您还是一刀杀小的吧。”他现在手脚都不能动,只能任这女人宰割了。

何劲听到里头的动静,也怕锦绣报复田大山,连忙闯了进去,“上回他只是奉命行事,你若是生气就冲九爷去好了,拜托姑娘,就救救他吧。”反正赵九凌现在并不在这儿。

锦绣隐藏在口罩下的面容看不出神情,也不答话,只是淡淡地道:“我是大夫,你也别把我想得太卑劣了。”

“我知道,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何劲讪讪的,忽然目光倏缩,“大山怎么不说话了?”

“麻醉酒发作了。”

“什么叫麻醉酒?”

“吃了这个就全身陷入晕迷,在医治过程中也减轻了痛苦。”

何劲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一个个抬进来都不吱声,原来是喝了麻醉酒的缘故。而不是他所认为的他们勇敢。

助手唐成见他仍立在原地,有些不耐烦,忍不住道:“我们正在动手术,麻烦出去好吗?你这样会影响我们做手术,还有,会带来细菌的。”

何劲目光尽头,发现一个大夫已拨出了田大山肩窝处的伤口,把血淋淋的皮肉往外翻出来,心里一紧,赶紧别过头去,到底好奇心又上来,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发现锦绣一手抓着田大山的腿肚子,眼都不眨一下就把那深刺进腿肚子里的竹竿给扯了出来,而印像中的鲜血喷涌的画面并没有出现……虽然很奇怪,但也只能如此了,因为他被一名面色不善的伙计给请了出来。

这时候,金宝脖子上吊着只手,也来到手术室,“爷,找了您半天,原来您在这儿呀?”然后对他小声道:“楚王来了。”

何劲神色一凛,“在哪?”

金宝用嘴巴呶了呶外头,何劲赶紧出去了。

与赵九凌寒暄了一番,得知赵九凌后来又领着一干救兵追击了马贼十余里地,总算找出了马贼的老巢后,这才折了回来,不由精神一振,“既然已经知道他们的藏身之地,接下来想要剿灭他们便易如反掌了。”然后何劲又领着他来到手术室,赵九凌瞪着紧闭的手术室的门,随口问道:“弟兄们都安置妥当了?”

何劲看了金宝一眼,金宝赶紧说:“回九爷的话,都安置妥当了,重伤者都被移到一处房间,听说有专门的大夫看顾。轻伤都在前边屋子里烤着火呢。有些还就地睡着了。”

“辛苦他们了。”赵九凌略有些愧疚。如果不是自己一时心血来潮,非要出城去看雪景,也不会遇上马贼了。

随后,赵九凌又去了“重症监护室”里看望了已经做完手术的重伤下属们,却被拦在手术室外,只能在门口看上几眼。

“这些人,不知现在如何了?”看着一个个晕迷不醒的模样,赵九凌已不抱多少希望了。

何劲低声道:“我也不大清楚,好像现在正是什么危险期,若是过了危险期,就不会有事了。”他见赵九凌沉着不语,又说:“田大山也受了重伤。”然后把今日田大山的英勇表现说了出来。

提及田大山,赵九凌心情很是复杂,既自豪,又愤怒,想着他昔日跟随自己身边的忠心耿耿,又想着他屈解自己的内心命令,对锦绣姐弟做过的事,心头又有把无名火在翻滚着。

第148章 整治

“那些贼子,当真猖獗。”赵九凌从来没有想到,繁华如金陵,居然还会有马贼出没,实在痛怒。

“金陵知府该死,居然任由马贼猖獗而不作为,实在是气煞我也。”其实,他还想说江浙总兵何天刚也该死,可当着何劲的面,也不好指责了,更何况,刚才若非何劲给他断后,他也不会安然回城领救兵了。

朱棒槌轻声道:“九爷您也受伤不轻,还是进屋里再让大夫给您仔细包扎吧。”

何劲看着赵九凌身上的血迹斑斑,“九爷也受伤了?”

赵九凌动了动手伤的手臂,“无妨,不过是些轻伤罢了。”

“还是让这儿的大夫给你包扎一下吧,以免伤口感染。”何劲建意。

朱棒槌也跟着道:“这儿冷,九爷还是进屋里去吧。”

赵九凌这才发现自己全身冻得冰凉,再度盯了紧闭的手术室大门,转身。

走到半路,被一个半大孩子给拦住去路,这孩子生得唇红齿白,虽然年轻还小看不出五官,却是眉清目秀,只是此刻瞪着一双俊目,面容不善。

锦玉披着外袍,又罩了件披氅,冷冷地瞪着眼前的男人,很不是滋味,面色一直黑黑的。

赵九凌知道他对自己的敌意,善意地冲他笑了笑。

锦玉愣了下,又恶狠狠地瞪了回去,“喂,我姐姐救了你们,你可别过河拆桥。”

这回轮到赵九凌发愣,总算明白他的意思后,不悦道:“我像是那种恩将仇报的人吗?”

朱棒槌对锦玉拱着手道:“小兄弟,我们爷自来都是有仇必报,有恩必赏之人,你放心好了剑扬九重天。令姐救了咱们这么多人,自会重重酬谢。”

锦绣上下打量他一眼,“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小兄弟不相信我,也该相信我家爷才是。”

锦玉盯着赵九凌,目光阴冷,“我该相信你吗?”

赵九凌苦笑,知道上回的事让这对姐弟对自己产生了误会,他沉声道:“你放心,事成之后,我自会重重酬谢。绝不会像顾夫人那样恩将仇报。”

锦玉盯了他好一会,脸色稍雯,盯了好半晌,轻哼一声,“就暂且信你一回。”

锦玉离开后,赵九凌却微微笑了起来,这小子,太鲁莽了,但却鲁莽得可爱。实在是个可爱的小东西呢。

……

扭不过朱棒槌以及何劲的坚持,赵九凌仍是让人对手臂上的伤口重新包扎了。

那群受了伤和没有受伤的侍卫都坐在白天原本是作侯诊室的屋子里,这时候大伙儿一边烤着火,一边七嘴八舌地聊着什么。

赵九凌与何劲一前一后进去,道:“在讨论什么呢?这么激烈。”

众人赶紧起来见礼,赵九凌摆摆手,“都坐着,别拘着了。”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朱棒槌也跟着坐到他旁边,赵九凌长期积威之下,众人不敢随意开口,直至赵九凌再问了一遍,并点名,那被点名的杨明站起身来,说:“回九爷,刚才属下们正说这王大夫医术果真没得说,咱们兄弟受了伤,包扎伤口时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实在太神奇了。”

赵九凌吃了一惊,“在包扎的时候感觉不到痛?”

杨明恭敬地道:“是的,九爷。一点都不痛呢。”

赵九凌又望了望其他受了伤的属下,“你们也是如此?”

众人齐齐站了起来,齐声说是。

朱棒槌喜得击掌,“九爷,这王大夫虽说是女流之辈,可那一身医术确是没得说。不像以往受了伤,被那些没用的军医按在地上,用酒清洗伤口,痛得钻心钻肺,还拿烙得通红的刀子在伤口上抹,那种痛楚才是非人的非磨。这些女子倒是厉害,也不知在伤口上抹了什么药,有些酒味,抹上去的时候有些疼痛,可抹过后就一点痛楚都没了。太厉害了,若是在军营里……咦,九爷,您可是哪儿不舒服?”正说得带劲,朱棒槌陡然发现自家主子脸色难看起来。

赵九凌忽地起身,环视众人一眼,沉声道:“我刚才包扎的时候却是疼得厉害。”就连现在伤口也还在隐隐作痛着。

众人大惊,纷纷说:“真的一点都不痛的,这怎么可能呢?”

何劲也说:“刚才我也疼得厉害。”

朱棒槌也觉得不可思议,也说了两句话,但后来又想到了什么,倏地闭了嘴,神色古里古怪。

赵九凌或许也想到了什么,脸色难看至极,撩了袍子就往外走。

朱棒槌连忙叫道:“九爷去哪?”

“出去一趟。”

何劲呆了呆,有些明白了怎么回事,但又不怎么明白。

怒气冲冲的赵九凌来到原先包扎过伤口的屋子里,只有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伙计正在打扫房间,并一边喷酒着些奇怪的水。伙计发现了赵九凌,连忙问:“怎么了?可是伤口痛?”

赵九凌见这两个伙计面生的很,并不是刚才给自己包扎的,于是沉声问:“刚才给我包扎的人呢?”

伙计愣了下,说:“你要找护士么?护士这时候都在药房里配药呢。”

“药房在哪?”

伙计来到走廊上,朝最外边的一间屋子指了指,“就那间了。”

赵九凌又去了所谓的药房,果然,五六个穿着白大褂的所谓的护士正在里头配药。

他轻轻敲了门框,众人抬头,“有什么事吗?”

赵九凌目光在几个女护士之间来回徘徊,却又笃不准刚才究竟是哪个给自己包扎的。

“你们,刚才是谁替我包扎的。”

四名护士你望我,我望你,一脸的莫名其妙。

一名护士索先开口,“抱歉,刚才人太多,实在没有印像了。”

其他几名护士也纷纷点头,“我也不记得了。”

赵九凌想了想,又问:“你们里头,谁资历最浅?”

众人齐齐望向其中一名身形娇小的护士,白银。

白银脸色通红,讷讷地道:“这位公子,您的伤是我替你包扎的。”她虽然是锦绣药铺的老人,但一直都只是当锦绣的丫头,很少接触病人,这回实在是忙得不可开交,这才出来打下手。眼前这个看起来很凶脸色很不好的男子,就是她的第一个包扎对像。

赵九凌脸上黑了三根,这间药铺果真黑心,居然让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给他包扎,估计那道所谓的药酒也忘记给他抹了,所以才这般的痛。

冬暖见这人神色很不好,又知道此人身份似乎挺尊贵的,生怕他与白银过不去,连忙解释道:“实在对不住这位公子,白银从来没有做过这些事,今儿个要主是太忙了,药铺子里人手不足,所以这才拿来充了数。公子伤口疼的话,就让我再给您包扎一下,可好?”

赵九凌摸了摸隐在隐隐作痛的伤口,似乎,除了没有给他抹那所谓的药酒外,其他步骤似乎都没有错,于是沉声问白银,“那个,我听我的属下们讲,包扎伤口并不疼痛,可是抹了什么药?”

“是的,那是局麻药。我们姑娘亲自发明的,只要用这种酒涂抹在伤口上便可达到局部麻醉的效果,这样方便包扎疗伤也减轻病人痛楚。”

“为什么我却没有用上?”

冬暖望向白银,似是吃了一惊,但见白银满面惊惶,还是忍不住道:“公子实在对不住,这丫头初次干这些事估计还不熟悉,让您受罪了,我在此向您赔罪。”然后瞪了白银一眼,斥道:“还不快向这位公子赔罪,请公子宽肴。”

白银赶紧依言照做。

赵九凌快要被气炸,依他的身份,不说用最好的大夫,最好的医术,至少也得第一时间医治才是,他倒好,他的属下都挨着医治了,而他身为上位者,却还排到后边医治不说,还让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新手医治,甚至还给怠慢成这样。

眼前这小丫头连头都不敢抬的模样,他也不好发作,只得悻悻然作罢。

总算这人不再追究,冬暖等人也落了口气,忍不住斥责白银,“你也真是的,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可也要挑人呀?这人一看就知不是非凡人物,你还敢赶着去?不要命了?”

白银小声道:“我也不想去的,是……是公子非要我过去,还要我不得用局麻,把他的伤口弄得越痛越好。”虽然她没接触过病人,但天常日长的在药铺里呆着,还是有点经验的,哪会真的一窍不通,只不过公子的命令难违。

因为白银的声音实在太小,冬暖等人也没听清楚,还以为她在自我辩解,又安慰了几句,继续配药去了。

……

随着最后一个重伤病人被抬下手术室后,锦绣扯掉面上的口罩,对一干助手吩咐:“现在把他们移到重症病房内,继续观察。我先给他们开些药。”

做了手术后,接下来用药才是关键。没有输液瓶,只能全用中药替代,虽然麻烦,但效果勉强还行,主要是她按云南白药的配方配制出来的药,对外伤确实管用,所以就目前来说,这类外伤手术只要没有大出血,光口服用药还是有着比较好的效果。

锦绣琢一检查了重伤病员的伤热,有的呼吸正常,有的呼吸急促,大概因麻药的关系以致呼吸不畅,这儿没有氧气,也制不来氧气,只得以人工的方式,拿着根小芦杆,对着病人的嘴巴,作人工呼吸。

因为人手不够,这种工作只是让病人家属来做,当锦绣进入重症病房,几名做“人工呼吸”男子无比幽怨地望着她,实在是太丢脸了。

第149章 总算知道被报复了

锦绣却没有理会他们,逐一检查了病人胸肺情况,温度计与血压测试没法子做,只能凭感觉行事,大部份病人还算不错,只有少数两个出现手术并发症,高热不退,锦绣开了退烧消炎药物后,让人继续观察,并且严格控制消毒。

巡房期间,遇上赵九凌,赵九凌望着锦绣略显疲惫的脸,“他们伤势如何?”

锦绣说:“除了两个感染了手术并发症外,其余的还不算太严重,休养半个月便没问题了。不过他们伤势经不得经常移动,为了方便治疗,最好把重伤人员都留下来住院,继续观察治疗。”

“住院?什么意思?”

“就是住在我这这儿,由大夫随时看查病情。你们派些人来照顾就成了。”

赵九凌目光一闪:“也好,就按你说的办吧。”

锦绣点头,对冬暖道:“安排他们住院。”

“是。”

“我还要给他们开药,失陪一下。”锦绣忍着酸涩的双眼,拿了病历单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等把所有重伤人员安置妥当后,天已大亮,街上开始传来熙攘声响,有些街坊邻居发现锦绣药铺只开了两扇,也试着进来瞧瞧是否在营业,但陡然见这么多凶神恶煞全身血迹斑斑的大汉,还误以为是马贼们进来打劫了,纷纷奔走相告。

若不是金剑挂着副“我是好人”的模样,对大家解释了一番,说不定还会造成更大的恐惶。

吃了早饭,查了房后,锦绣这才轻纡了口气盛唐风月全文阅读。这时候也着实累极了,让人挂上今日不出诊的牌子,便休息去了。

赵九凌在下半夜小睡了一两个时辰,天亮后,起身去看看重症病房里的重伤人员,原本九位重伤汉子这会子只剩下三名还躺在床上,人事不知。

“怎么才这些人?其他人呢?”赵九凌问穿着绿色大褂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护理人员。

“其他人都已脱离生命危险,被移到普通病房了。”

“那他们呢?”

“他们是危急病人,得随时观察。我们东家说了,这三位引发手术并发症,正待观察。”

赵九凌望了三名重伤晕迷的属下,这三名他是知道的,确实伤得很严重,能一直熬到现在,也已经令他大开眼界了,也没有别的话说,赏了那人一绽银子,让他好生侍候,又去了普通病房。

普通病房里住着六名赵九凌的属下,大多数人都已经清醒,正呲牙咧嘴地吵着伤口痛,见到赵九凌后,又赶紧挣扎着要起身见礼,被正在拿药的护士喝道:“快躺下,不许动。”

几名大汉动作僵住,伤口确实疼痛,可九爷来了,不得不起来行礼呀。

赵九凌淡淡地道:“好生躺着,不许乱动。伤口还疼吗?”

众人果然不敢再乱动,只是心里激动着,九爷居然来看他们,往日他们可从来没有这般待遇的。是以一个个尽管伤口痛得厉害,却咬着牙回应说“多谢九爷关心,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田大山却哇哇地大叫道:“九爷,我还活着,我居然还活着,呜呜,活着的感觉真好呀,等小的伤好后又可以继续跟在九爷身边为九爷效力了。呜呜……”

赵九凌望着田大山,说:“别哭了,当心扯着了伤口。现在感觉怎样?人家王大夫没有公报私仇吧?”

田大山讪讪地道:“是小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王大夫胸襟广阔,医者仁心,小的佩服得五体投地。可惜小的无法起身,不然一定要当面谢过王大夫的救命之恩。”

“放心吧,有的是时侯谢她,不急这一时。”

这时候护士推了个铁轮制的木头推车过来,冲着大家叫道:“该吃药了。汪清文,这是你的药,来,快把它喝了,这是内服的,一日两次,这是外用的,先放在你这儿,等会子自有人给你换药。”一个挨一个地把药壶分发下去,最后是田大山,田大山感激涕零地含住壶嘴,躺在床上,任由护士慢慢把药通过小小的壶嘴喂进他嘴里。

“啊呀,这药怎么这么苦呀?”田大山陡地惨叫一声,使得赵九凌不得不收回集中在推车上的双眸,只见田大山呲牙咧嘴地吐着舌头,叫道:“我的妈呀,太苦了,真他妈的太苦了。”

众人取笑他,“这个死大山,堂堂七尺男儿居然还怕喝药,真是令我长见识了。”

“以往可不见你这么怕喝药来着。”

田大山苦着脸瞪眼道:“这药是真的苦,太苦了。比黄莲还要苦。”

护士板着脸道:“良药可口,快喝下。”然后强行把壶嘴按到他的嘴里。

众人瞧着田大山苦着脸,皱着眉,一张脸扭曲得不成像,甚至还被逼出了两滴英雄泪,全哈哈大笑起来。

“唉呀,不能再笑了,扯痛伤口了。”

“我也是……好痛……”

“哈哈,我只伤在腿上,没有伤到肚子,我倒可以任意大笑。”

足足用去半盏花的时光,田大山这才泪水涟涟地把小巧玲珑的大半壶苦得掉渣的药给吞下肚,但那种极至的苦涩令他又忍不住干呕起来,护士连忙给他顺气,说:“别吐,吐了就没药效了,还得继续喝。”

田大山努力咽下胸口的恶心感,吞着口水苦着脸道:“这位小娘子,我以前可没少吃药,为什么这回特别苦?”

护士淡淡地说:“那是因为我们东家特别关照你的缘故。”

“啊,啥啥来着?”

“我们东家特意在你的药里加了三颗黄莲。”青莲想着熬药的小厮跑来质问自己:“青莲姐,这药是不是开错了?”

青莲说:“这都是按着东家开的方子,然后去后药房抓药,再由八两亲自检查了才拿到我这儿的,如何会有错?”

小厮抓抓头,“青莲姐姐别怪我多嘴,小弟也不懂药理。但在这儿也做了几个月了,也多少能分辩出药理,这黄莲可与那些人的病情不相干呀?”

青莲也觉得小厮说得有理,于是又去找八两,是不是药配错了。八两接过药,淡淡地道:“没有错,这是给六号病床的田大山熬制的。”

青莲刚开始还不解,问:“那六位病人都是差不多的伤势,用药也大都大同小异,为什么这八号床却多了半斤的黄莲?”

八两神秘一笑,压低了声音道:“这是小公子的意思,你别声张出去。”

青莲大惊,小公子可是姑娘的宝贝弟弟,平时候只管读书,并不管药铺里的事,更别说私自让底下让他们给病人加药,这可开不得玩笑呢,于是,青莲又去找了锦绣。

锦绣听闻锦玉居然私自让药房的人给田大山的药物中加黄莲,有片刻的莞尔,说:“黄莲主攻清热燥湿,泻火解毒,怎能用于外科治疗呢?锦玉也胡闹了,也幸好你回了我。不过,这田大山以前曾得罪过我,还害锦玉受了大罪,是该给他些苦头尝尝。半斤黄莲实在太多了,加上两三颗进去吧,无甚影响。”

青莲对田大山笑盈盈地道:“原本小公子还要整半斤来着,后来还是我看不过去,回了姑娘,姑娘这才改为三颗。”

田大山一脸气忿,“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青莲嘴巴翘了翘,“那可就得问问你自己了,可曾做过对不住我们小公子的事。”

赵九凌下巴一抽,这对姐弟如此的爱记恨,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田大山不吭声了,其他人或多或少知道了一些,纷纷又取笑起来,“你也别怪人家,命都给你救回来了,给你点小苦头吃也无伤大雅了。”

“就是,如果换作是我,才没那么好的心胸呢。你也该知足了。”

田大山讪讪地,嘟嚷道:“人家说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若王锦绣真对我前嫌尽释救我一命,我老田肯定一辈子记心里的,可她却来这么一出,也太让我……让我……”

“怎么,你还不乐意?我可告诉你,这样反而更好,从今往后,你不欠她,她不欠你,多好。”

“对对,老孙读过几天书,就是明事理,说的话也很是在理。”

离开锦绣药铺的赵九凌无可耐何地摇了摇头,对朱棒槌道:“这对姐弟可真爱记仇。”

朱棒槌赔笑道:“活生生的明谋,正大光明的报复,也还算磊落,总比暗地里使绊子好吧?”他瞧了赵九凌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道:“更何况,这对姐弟的报复方式也不过是让老田稍微些吃苦头而已,又没伤筋动骨。”

赵九凌点头,“你说的倒也在理。”等他上了马,马儿青脆的蹄声在街道上小跑步驶着,朱棒槌等人紧随其后,蓦地,赵九凌忽然拉住疆绳,正跑得欢快的良驹很是满地长长嘶叫一声,惹来路人的惊慌躲避。

“九爷,怎么了?”朱棒槌连忙策马上前。

赵九凌脸脸色阴沉,从牙逢里挤出一句话来,“没事。”

朱棒槌瞧他脸色不对盘,也不敢多问,说:“街上可冷得厉害,九爷您一整晚没有休息好,还是早早回去歇着吧。否则身子可吃不消呢。”

赵九凌不可置否,双腿夹了马腹,马儿继续前进,朱棒槌稍稍松了口气,又赶紧跟上。

策马跟上。

“棒槌。”

“九爷有何吩咐?”

“昨晚包扎伤口的时候,你们都用了什么局麻酒,就我没有用,你说说,该不会是那王锦玉故意报复我?”

朱棒槌连忙赔笑道:“这个,应该不至于呀?”其实他在昨晚就已经猜到了,只是不敢说出来罢了。他对九爷很忠心,但对王锦绣姐弟,却天生有股好感,实在不愿看到九爷与那对姐弟翻脸。

第150章 马贼

赵九凌冷笑:“昨晚我就开始怀疑了,如今倒可以完全证实了。”

朱棒槌故作气忿:“好小子实在太可恶了,九爷,小的这就回去,把那小子抓来任您处置。”

“回来。”赵九凌说,回想起昨晚王锦玉对他的态度,“罢了,上回的事,确实是我对他们不住,也难怪会这般整我。”

朱棒槌小心翼翼地道:“那,九爷您的意思是……”

“这样也好,互不相欠了狩猎者之路。”最重要的是,下回面对这对姐弟时,不会再有心虚或是总觉亏欠他们感觉了。

……

锦绣一觉睡到下午,这才陆续从这些大汉们口中得知原来赵九凌去了城外,因骑的马匹精良,他又一副看上去挺有钱的装扮,被猖獗的马贼盯上,那群马贼也太不长眼了,居然跑来打劫他。

“这些人真他妈的瞎了眼,咱们是什么人物,刀里来火里去的,九死一生,生平杀过的顽寇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这些贼子们虽说个个凶悍,但在我老孙手上可也没讨到便宜。我老孙一个人就干掉了五个贼子。”

旁边立马有人嘘他,“放你娘的屁,你这小子就爱吹牛,也不瞧瞧你现这副鬼头鬼样的,明明就是被两个贼子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老孙鼓着眼辩驳道:“那两个贼子可不是一般的贼子呀,那可是他们的头目呀,身为头目的如何没点真功夫?”

众人放声大笑,有人说:“贼子人数众多,一来就把咱们包围起来,虽然咱们处于劣势,但咱们可不是被吓大的。那可是从地狱般的战场里洗炼出来的,初一交手他们便没占到便宜,这才真刀真枪的杀了个昏天暗地。”

有人啐了口,说:“那些贼子见敌不过咱们,就死活朝九爷攻去,嘿嘿,九爷那是什么人物?这些小毛贼还没近身就杀得片甲不留。”

“咱们九爷可真够厉害的,什么场面没见过,临危不乱镇定自若,三五下便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渐渐地便成了九爷如何威武九爷如何厉害之类的话题。

锦绣默默地听着,默默地沉默着,不发表任何言语。

……

因为救治赵九凌这一干人,铺子里的外伤用药很快就空了,锦绣赶紧让人去采购原材料,连夜加工赶制,又花了功夫多打了几架病床,购置了十几床被子,以及试着与多种药物做试验,多制些麻醉药来。

直到如今,她发明了两种麻药,一种是局麻酒,使局布皮肤浅表麻醉,另一种是全麻酒,就是把麻酒灌进病人嘴里,使病人全身麻醉。这两类麻药平时候用处还是满大的,就是不好携带。并且平时候制作也太费功夫,如今,药铺的营业额倒是比较高,但支出也非常非常的吓人,光她这个实验室,每天就要烧掉上百两银子出去,而从病人身上拿回来的收益却远远无法做到收支平衡。

为了打破这种局面,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批量制作。但,她的场地有限,若是批量制作,还得请人,单开工厂。而开制药厂的话,又是一笔不小的投入……想到这里,她再度叹口气,如今锦绣药铺已小有规模,五开门的正堂每天要接待数百病人,后院单独她一个人一天也要接待上百位病人,铺子里正式员工二十号人,签了卖身契的有十五人,坐馆大夫已有五名,不管是规棋模还是营业收入,差不多能赶上楚家药馆了,但公账上的银子,却是少得可怜。她以往从顾府那得到的赏赐全投进去了,眼看银子就要见底了,麻药用完了,得制;外伤药用完了,一次性止血带和手套以及褂子也快用完了,这个也得制;装药的瓶子也快要完了,还得请人制作,这每一项都要花钱,虽说批量制能控制成本,但投入也是笔不小的数目。

这回赵九凌倒是头大肥羊,狠宰了他们五百两银子,他本人又另砸了几百两银子作谢礼,倒也缓了她的燃眉之急。有这近千两银子在手,暂且可以把麻醉药剂批量制作出来,一部份拿来卖,一部份拿来自己用。

只是,要卖给谁呢?

……

元旦这天,因为药铺里有病人,锦绣哪里也没去,只让锦玉带足了礼品去拜见了钟家夫妇,以及范夫子。而锦绣本人也收到好些礼物,一是齐玄英送来的,还接到以齐如月为首的一干杏林人士的邀约。去富华香酒楼聚餐,顺便联络感情。

锦绣见请贴上有齐如月,陈仲名,王德海,周华等金陵名医,大家平时候关系还不错,也欣然前往。

因为上回官兵剿匪受伤都是由齐家药馆以及锦绣两家药铺共同医治,双方倒也生出了些许革命友情,大家切磋了一阵有关“如何快速有效药救治伤员”的问题进行了热烈而隆重的讨论。

当锦绣提出流水线方式急救法,又仔细讲解了一遍后,得到齐家药馆上下二十余名弟子的共同认可以及赞赏。最后,锦绣还成功推销出八百两银子的麻醉药剂。因为是独家,她狠了狠心,价格往上提了部份,但齐如月却二话不说,一口气买了近半的麻药。

除了齐玄英外,又有齐家新生代子弟又要拜在锦绣门下为师。锦绣婉拒了,说有齐玄英一个弟子就足够了,若真要学,可以随时来她的铺子里。

与周海讨论了小儿病症,在小儿诊治上,又是锦绣的弱项了,她很是虚心地请教了周海各种小儿病症,也受益匪浅。而周海却又震惊于锦绣的博大精深,那些连医书上都没有过的病症,她却能说得头头是道,并能说出病理原因。尤其小肠气还可以开刀治疗,而小儿多动不是孩子太过活泼,而是一种病,小儿夜间四脚抽搐,也不是受了惊,而是某种元素所致,小儿膝盖疼痛,也不是病,而是该补充骨质营养……半天下来,周海与锦绣都非常满意,觉得自己又增进了不少医术。

陈仲铭并未与锦绣讨论医术,而是对锦绣说了一件事:“那日顾夫人对姑娘的所作所为,极令我气忿,实在忍无可忍,后来去了顾府一趟,当着顾侯爷和顾夫人的面,把姑娘暗地里找我并医好顾侯爷的事儿原原本本说了。顾侯爷感动不已,当场发作了顾夫人。顾夫人却不愿相信姑娘当真那么好心,经过我的再三证实,再也无话可说。我想,此人再是蛮横不讲理,这下子也必会羞得没脸见人了。”

锦绣先愕然,然后又是感动以及窝心的温暖。

元月三号,有个汉子进来,一脸焦急地说自家兄弟打猎受了重伤,需要锦绣前去医治。因为他兄弟不敢移动身子。

尽管不愿,但病人无法移动身子,也只得提了药箱上了那人的马车,在上马车时,恰巧锦玉从外头回来,怔了怔,“姐,你要外出?”

“嗯,有人受了重伤,我得过去瞧瞧。”

“外头冷,姐你多穿些衣裳呀,对了,还是不要出城,城外头可不太平。听说前天晚上,那群贼子不知碰上什么厉害人了,死伤了一百多个,如今在城外的大夫都被抓去了,姐你可当心点,千万别出城。”

那汉子连忙说:“就城外不远的地方,不会有贼子出没的。放心好了。”

锦玉上下打量他,不客气地道:“慌话谁不会说呀?我看你生得五大三粗,一脸胡子,看起来倒像那马贼人。”

那大汉连忙道:“这小兄弟,话可别乱说呀,我可是正正经经的良民呀,家里世代务农,老实巴交呢,可不是什么马贼呀。”

锦玉不耐烦地挥挥的和,“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是良民,只是问问不成吗?快去快回吧,记着,要平平安安把我姐且送回来。”

“是是是,那我走了。”

……

出了城后,锦绣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城外头盘踞着一群凶狠异常的匪贼,她会不会也被打劫?于是颤着声音对那驾车的汉子说,“你小心些呀……千万别……”

那汉子回头,冲她裂唇一笑:“大夫,你说什么?”

锦绣望了他一眼,说:“没什么,只是说,天气冷,你这样驾车受得住吗?”

那汉子嘿嘿一笑,露出黑乎乎的牙齿,“没事,都习惯了。以往在西北的时候,连雪地里都睡过呢。”

锦绣放下车帘,齐玄英发现锦绣不怎么对尽,轻声问:“师父,你脸色好白,怎么了?”

锦绣目光一缩,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在脖子处比划了下。

齐玄英睁大大眼,锦绣赶紧捂住他的唇,示意他不要说话。

冬暖脸色也立刻白了,紧紧抓着锦绣的手,“姑娘……”恐惧的泪水立马溢了出来。

锦绣示意他们不要慌乱,一定要镇定。她深吸口气,掀开帘子,望了望窗外的景色,还好,因才下了雨的缘故,地面不好走,车子行驶得慢,目前暂时还是安全的。

锦绣强迫自己镇定,打开药箱,从里头拿出消毒用的精水,咬牙加了两颗麻醉丸进去,摇匀,再深吸口气,对他们小声道:“等会儿见机行事。”

第151章 无法进城

锦绣再一次深吸口气,掀了帘子,对那驾车的汉子说:“大哥,外头冷,你赶车也辛苦,我这儿带有酒,你喝了暖暖身子吧。”

那汉子双眼一亮,望着锦绣手头的小瓶子,接了过来,笑着说:“小姑娘还真够好心的。”他扫了锦绣清秀端丽的脸,眼里闪过一丝光亮,拨开塞子,正待喝下,忽然皱了眉头,“这味儿不对呀?”

锦绣心里咯噔,连忙说:“这是药酒。你也知道,我是大夫嘛,平时候都会带酒在身上。这里头配了虎骨牛鞭雄黄,还有好些药材,吃了可是强身健体的。我刚才也喝了,实在是太冷了,喝了暖暖身子。我瞧大哥你脸都冻青了,万一冻坏了到时候谁送我回来?”

那汉子哈哈一笑,“你这小姑娘倒是有趣。”然后仰头,把酒喝了个精光,再把瓶子递给她,“谢了。”

锦绣颤着手接过瓶子,然后缩回了车厢里,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心跳跳得怦怦作响。

“姑娘,姑娘,那酒真管用吗?”冬暖握着锦绣的手,小声道。

……

锦绣药铺里的锦玉却渐渐地不安起来,他刚才见那大汉就有种违和感,刚开始没怎么注意,只是姐姐走了后,越发觉得不对劲。打猎受了伤?这天寒地冻的,去哪儿打猎呀?还有那汉子,怎么看就怎么别扭。

八两在柜台里喊了句话:“唉,创伤药没了,青莲姑娘,今儿个你可得省着点用呀。”

一身白大褂的青莲一脸纳闷,“昨天晚上我才摆进去的,哪那么快就用完。”

“刚才姑娘拿了整整五瓶走了,那汉子说他家兄弟伤得厉害,得多弄些创伤药。”

锦玉忽然跳了起来,冲到柜台处,“那汉子要姐姐多带些创伤药?”

八两怔了怔,点头,“回小公子的话,确实如此。姑娘拿了整整五瓶。那汉子说不止他的兄弟受了伤,还有好些村民都被老虎抓伤了。要多拿些创伤药才够用。”

锦玉叫了起来,“老虎?去他的老虎,大冬天的哪来的老虎,该死,那些人肯定是马贼,糟了,姐姐有危险了。”

……

“姑娘,那人倒下了,倒下了。我们有救了。”冬暖顺着门帘,仔细地瞅着外头的动静,一会儿兴奋的大叫起来。

锦绣也狠狠落了口气,顾不得胸腔里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脏,赶紧出了车厢,那人从车上倒了下去,露出藏在腰间的大刀,冬暖吓得瑟瑟发抖。

齐玄英摸他报鼻息,“已经陷入晕迷症状,两粒麻醉丸药劲不小,估计要昏睡到明日才能醒了。”

锦绣点头,“甭管他了,我们赶紧回城吧。”幸好齐玄英还会驾马车,马车掉了头,急急地往城门奔去。

……

一辆漂亮的马车缓缓驶到东城城门下,车子里下来一个婢女打扮的丫头,昂首挺胸地对一群守城士兵喊道:“你们谁是这儿的头领?”

士兵们左右望了望,自然瞧到了她身后那辆华丽的马车,能用这种语气对他们说话的,身份自是不同寻常,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上前,“我是江小洋,是这儿的把总。姑娘可是有事?”

那丫头拿了腰间玉牌虚晃了下,说:“我家姑娘是总兵府的,有话要与你说。”

江小洋愣了下,心里闪过一丝激荡,总兵府呀,那可是天边边上的人物呀,总兵府的小姐据说是大家闺秀,身份高贵,美丽绝论,他江小洋何德德能,居然能有幸见到这种天仙一般人儿?

江小洋带着颤抖激动的心,迅速奔到马车前,点头夸腰,“小的金陵城守备麾下正七品把总江小洋,见过何大小姐,大小姐万福金安。”

马车上那松花色的帘子露出了一丝小缝儿,江小洋虚望了过去,忽然倒吸口气,眉目如画,眉目如画呀,果真是天仙一般人物,他生平见都没见过的娇滴滴的美人儿呀。

“你是这儿的把总?”娇滴滴的声音带着三软软糯,五分冷淡,两分威严轻飘飘地问着。

江小洋只觉骨头都酥了,连忙说:“回大小姐的话,是的。小的是这儿的把总,负责镇定北门。”

“听家父讲,最近城里混进了好些马贼,你们可得仔细了,千万别让那些贼子混进来才好。”

江小洋只觉全身轻飘散飘的,连忙说:“大小姐教训得是,小的记下了。不说马贼,就连一只苍蝇都不会放过。”

“嗯,我知道江把总是克已奉公的。只是我听说,马贼里出了个女贼,专门爱扮作女大夫自由出入城里,最近不知是否有这样的人。”

女大夫?女贼?江小洋脑中灵光一闪,面色一变,“大小姐是说……”

车内的佳人语气也变了,“果真有此人出没?”

“是是是,刚刚还出城了……”江小洋脸色如土,连忙跪下,“大小姐,小的该死,居然任那女贼在小的眼皮子底下混了出去,小的该死。”

车内丽人淡淡地道:“幸好是出了城,若是进了城,那麻烦可就更大了。江把总,你可得排查仔细了,日后再有自称是大夫,又是女子,千万别放进来,明白吗?”

“是,小的明白。若她敢再敢靠近城门半步,小的一定把她抓起来,送到总兵府任小姐处置。”

车内女子心中一动,说:“送到总兵府就不必了,只需不要让她进城就得了。”

“是是是,小姐真是善良。”江把总痴知地望着车内隐隐绰绰的人影,恨只恨那可恶碍事的帘子,挡住了佳人的面容。

“善良?”车内女子轻轻出声,望着阴沉沉的天空,今晚估计还有雨要下,如今气温还很低呢,王锦绣只需在城外呆上一夜,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

锦玉去了知府衙门,请求知府派兵救他的姐姐,得了闭门羹后,心急如焚,一方面暗恨自己疏忽大意,一方面又急如势锅上的蚂蚁,见安比槐仍是不肯松口,一时走投无路,又急忙奔去了钟府,请求钟员外帮忙想办法。

“锦玉,你确定接你姐姐那人是马贼?”

锦玉狠狠点头,“千真万确。钟伯伯,求求您了,您就行行好,帮忙想个法子呀,我与姐姐相依为命,我不能没有她呀。”想着姐姐有可能的遭遇,锦玉忍不住哭了起来。

钟员外却紧蹙眉头,“如今天色已晚,再来,那马贼究竟藏身于何处,咱们也无从得知。更何况,单凭你我二人的力量,也不敢轻举妄动,这事儿,还得请知府,以及总兵大人出面才好。”那群马贼可真是无恶不作呢,一个个又凶悍莫名,人人闻之色变,再来人数众多,若非官兵倾巢而出,谁敢单枪匹马出去?那无异是找死。

锦玉连忙说:“钟伯伯,我知道这些日子以来麻烦您甚多,小侄也确实过意不去,可今日里,还请钟伯伯无论如何也要救我姐姐。钟伯伯,小侄在这儿给您磕头了。”说着便跪了下去。

钟员外连忙扶他起来,说:“你也别着急,事情即已到了这种地步,再急也无用,我先去总兵府找何大人,若他能调动兵马,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从钟府去总兵府,还要大段的路,就算何至刚答应出兵,可要等到官兵出城,不知又要耽搁到什么时候了。锦玉急得嘴里起了满嘴的泡,却也知道除了这个法子外,没别的法子了。

……

因才下了雨,路上湿泥不堪,为怕滑车,再是忧急如焚,齐玄英也不敢驾得太快,等到了城门时,已过去半个时辰。

熟悉的城墙已然在望,齐玄英吁了口气,“姑娘,城门到了。咱们安全了。”

车内的锦绣紧紧与冬暖相拥。

天上又下起了小雨,气温更低了。

但是锦绣他们却压根不觉得冷,反而冷汗一阵阵往外冒。

“咦,怪了,这天还没黑呢,怎么就把城门给关了呢?”

齐玄英把马儿驾到城门口,拍了城门,让开门放他们进去。

从城墙上钻出一颗头颅,冲齐玄英喊道:“你们是什么人?”

齐玄英连忙喊道:“我们是锦绣药铺的大夫,出城给病人看病,现下回城。麻烦兵大哥开下城门让我们进去。”

“大夫?”那士兵脸色一变,望了马车,说:“车子里可是坐着位女大夫?”

齐玄英一喜,大力点头,“正是。麻烦兵大哥开开城门,让我们师徒进去。”

哪知那士兵却呸了声,“好样的,果真冒充大夫进城了,哼,幸好小爷有先见之明,把城门给关了。快滚,否则休怪小爷不客气。”

齐玄英大怒,“喂,你什么意思?好端端的怎么不让人进城?”

“死贼子冒充女大夫让你们骗过一回还想行第二回骗?呸,当小爷是傻子呀?老子奉总兵大人的命,拒不开门,把尔等贼子速速离去。若若惹恼了小爷,当心小爷一箭射死你。”

无论锦绣他们如何喊,如何证明自己,那人就是铁了不心不开城门,说是奉了总兵大人的命令,要把他们拒在城门外。末了,还射了一箭下来作警告。锦绣又气又怒,却又没的法子,只好赶了马车走开了。

齐玄英气得头晕眼花,“师父,这可怎么办?”他现在也大致明白了,是总兵何至刚下达的命令,不让他们三人进城,“师父,总兵大人怎会下这样的命令?这事儿透着古怪。”

冬暖也是又惊又怒,“姑娘,该不会是何家母女搞的鬼吧?”

锦绣蹙眉,想了想,说:“那日里,我已经事先对何夫人说过了,故意激怒何秀丽,使她吐出胸口郁积之血病情便可好转。她也是应了的,后来何秀丽也已想通了,没必要这么报复我呀?”

冬暖呸了一声,“肯定是她们了,这些下作的东西,和顾夫人一样,都是过河拆桥恩将仇报的小人。”

锦绣沉默,即然那守城士兵都说是总兵下的命令,那么,这事儿与何家母女还趁部不了干系了。

或许,刚才那个大汉,说不定也是有问题的。

第152章 营救

锦绣很是生气,觉得她可真够倒霉的,怎么尽遇上些恩将仇报之人?

“师父,咱们现在可怎么办?”齐玄英搓着双手,雨下得越来越大了,虽然他们穿的厚,可寒风呼啸,又不能进城,这一整晚可以怎么熬?

锦绣也没了法子,看了天色,咬牙道:“再等等吧,说不定锦玉见我一直没有回去,会出城来找我。”再来,铺子里还有好些赵九凌的重伤人员,看在她医治那些重伤侍卫的份上,赵九凌应该不会坐视不管的。

齐玄英点头,“也只能如此了。”他看了紧闭的城墙一眼,他拢了拢手,暗恨那何家,简直就是一群白眼狼。

……

钟二员外是朝廷吏部尚书兼任阁老,但因老母亲去世,特丁忧回家守孝,如今,两年孝期已过,再熬上三个月,就能递交文书上去,起复有望。

尽管文武不同路子,但大家都在官场上混,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何至刚非常热情地接待了钟二员外,听了钟二员外的来意,眉毛皱了起来。

他面有难色:“阁老,不是下官不肯出兵,而是如今天色已晚,又下着雨,王大夫被带去了哪?马贼的老巢在哪处,咱们都不知道,这时候出兵可不是好时机呀。”然后一副“对于王大夫遭遇很痛心,但自己却无能为力”的表情。

钟阁老知道何总兵的顾忌,也不能怪人家见死不救,实在是王锦绣只是区区一介大夫,这些大人物也不可能为了单独救她就全城出动。他虽然感念锦绣救了他儿子一命,可也知道,自己如今解职在家,就算还是阁老身份,可也无法强行让何天刚出兵的。毕竟这样的天气,确实不是出兵的好时机。

听了钟阁老的话后,锦玉咬着唇,强忍着快要掉下来的眼泪,他对钟阁老老作揖,“钟伯伯不必自责,晚辈也知道,您也是尽力了。是晚辈强人所难了。”最后实在忍不住,泪珠儿滴了出来。

钟阁老也很是歉疚,拉着他的手,说:“孩子,实在对不住,老夫是真的尽力了。”然后又反过来安慰锦绣,“你姐姐吉人自有天相,又是去救人,他们再是心狠手辣,想必不会恩将仇报的。孩子,往好的一面想。”

走到一半时,忽然脑海灵光一闪,赶紧让车夫停了下来,也不等马车完全停下来,就给跳了下地,也顾不得踉跄的身形,奔至一处人家,猛烈拍着那紧闭的大门。

里头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谁呀,不管你是谁,若没个要紧事,小心老子宰了你。”

锦玉连忙高声道:“我要找九爷,有要紧事。麻烦这位大哥给通报一声。”

门被打开一条缝来,露出一张大胡子脸。

“你是谁呀?找我们九爷什么事?”大胡子上下打量锦玉,忽然目光一凝,失声道:“是你?”然后满面的怨恨。

锦玉目光也是一缩,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说:“这位大哥,我找九爷有要紧事,麻烦通报一声。”

这大胡子就是田大山,先前因对锦绣姐弟动粗被赵九凌给打了三十板子被降为普通侍卫的倒霉蛋儿。后来赵九凌见他一次就想起他做过的蠢事,又一怒之下,准备赶离他,还是何劲觉得此人可怜,好心收留了他。没曾想,还让田大山立了如回功劳,于是又被恩准回到赵九凌身边,虽说只是普通不过的士卒,但只要不被赶离,已是莫大的幸运了。

田大山虽然人长得粗,但心可不粗,上一回他是因为把事情做得过头了,这才惹了自家主子发狂生气,后来再被朱棒槌多多少少提点了两句,也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尽管憋屈得慌,却也知道自己是没眼色,没能揣摩主子的真正心思,这才遭贬的。

后来他受了重伤,又是锦绣把他救了回来,回后锦绣在药里头加了黄莲,让他受了几天的罪,但锦绣救了他一命是事实,于是说:“王小公子找我们九爷有何要事?”

“人命关天的事,麻烦通报一下,求求你了。”

田大山说:“进来吧,不过我可丑话说到前头,九爷是否要见你可就不关我的事了。”

锦玉点头,“我知道,劳烦大哥帮忙通报一声。”他从身上搜了搜,搜了块碎银子递了过去,“出来走得急,没带什么在身上,小小的心意,天气冷,大哥拿去打酒喝。”

田大山把银子推了回去,笑道:“哪能要王小公子的钱呢?我田大山可不是这般眼皮子浅的。拿回去收着,我带你去见九爷就是了。”

赵九凌也还没睡,听说锦绣的弟弟锦玉找自己,脑海里浮现一个粉妆玉琢却又傲慢无礼的小家伙来,唇边浮起一丝浅笑,“这么晚了还跑来找我,想必有要紧事吧,叫他进来吧。”

……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四周一片清凉,除了雨水滴在马蓬上的滴滴声响,以及寒风吹得呼呼的声音,再无其他。

与城墙上的士兵交涉半天依然无果,齐玄英亮出自己的身份,再亮出锦绣的身份,仍只是得到一句“少来诓骗爷爷,快滚,否则乱箭射死。”城墙上的士兵实在忍无可忍,果然拿出箭来胡乱射了一通,虽然没有射中,但也不敢再继续呆在城墙下,不得不打消了进城的主意,只得另想办法。

齐玄英披着车子里紧有的毯子,驾着马车往有灯火的地方走去。

紧邻城墙不远处还是有好些屋舍,运气还满不错,在拍了三处房门后,总算有人愿意接待他们。

这户人家虽然看起来落魂,至少同意接纳他们一晚,锦绣落了口气,摸了摸早已冰凉透顶的手,暗自称幸。

……

钟阁老走后,何天刚回离了总兵衙门,回到后院里去。便见管家急匆匆走来,身后还领着个人,手上提着个药箱,料是大夫之类的人,便问:“府里又有人生病了?”

管家连忙哈腰:“回老爷的话,是夫人病了。”

何至刚看了大夫一眼,有些面生,没有说什么,又折身,去了夫人的院子。

何夫人正躺在床上,时不是咳上两声,何劲正坐在床沿与她说着话,“都吃了两副药了,怎么还不见好转?”

何夫人说:“是呀,反而咳得凶了。”

“看来这大夫医术也不怎样,还不如王锦绣,人家开了两贴药下肚就能好转不少。”何劲恨恨地瞪了侍候在一旁的婆子,“不是说了去请锦绣药铺的蒋明吗?”

那婆子连忙解释:“公子可冤枉奴婢了。奴婢确是派了李管事去请蒋大夫,可听李管事回来说,锦绣药铺今儿个出了些事,铺子里都没营业,所以这才另请别的大夫。”

“锦绣药铺出事了?出了什么事?”何夫人问,何劲也是一脸好奇。

“这个李管事没有说,奴婢也不知道。”

这时候何天刚从外头进来,一边解下身上的披风,一边回答:“王锦绣估计凶多吉少了。”

何氏大惊,何劲连忙问:“爹,为什么这么说?”

何天刚道:“刚才钟阁老来衙门里找我,说王锦绣被马贼装扮的病人骗出了城里,依贼子的凶残成性,估计凶多吉少呀。”

何夫人说:“怎么那么倒霉,这大过年的。”

何劲也说:“不是规定不会再外出就医吗?怎么还被骗出城外?”

“听说有人受了重伤,无法搬动,这才亲自去了一趟,谁会知道是去了虎狼窝。”何天刚虽然不会为了一个区区老百姓就动用金陵城的兵马,但还是给了锦绣无限的唏嘘与同情。

“锦绣药铺的招牌没了,估计锦绣药铺也成不了气候了。”

何夫人说:“可惜了,原本还想请她给我看病的。现下也泡汤了。”发现儿子脸色古怪,于是关切地问道:“子昂,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何劲回过神来,说:“爹,虽说王锦绣只是一介平民,可她却是个厉害的大夫。再则娘如今病成这样,恐怕想要治谕,非此人莫属了。爹,依儿子看,还是出兵去王锦绣救回来吧。这样一来,娘的病也有救了。”

何天刚说:“据说王锦绣医术不错,但夫人你这病也不算多严重,陈仲铭,齐如阳,还有蒋明,这些都成的呀。干嘛去请一个没甚名气的来?平白耽搁了病情,还浪费银子。”请一个大夫可不便宜呢。妻子也不知省省银子。当真以为他这个总兵当得轻松?

何夫人也很是生气李管事那个不成器的居然找了这么个没什么名气的大夫来,平白受罪不说,还熬得凶了。可她虽然气忿王锦绣让她没脸,可生病的滋味真不好受,于是也跟着劝说:“老爷,子昂说得对。虽说王锦绣只是一介平民,但医术确实不差,老爷出兵救下她,便是她的大恩人了。老爷您是武将,这武将不比文官,难免有磕着碰着的时候,若是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大夫随传随到,也是件美事呀。”

何秀丽却不以为然,“爹爹是总兵,身边自是有随扈跟随的,哪那么容易受伤?既然王锦绣凶多吉少,那就去找蒋明吧,这人医术也是不错的。”

何天刚点头,“也只有如此了。”然后又派人去锦绣药铺找蒋明。

何劲嘴巴张了张,但最终没有再开口。

过了会,何秀丽又问父亲,“爹爹,依您之见,那王锦绣真的被马贼骗去了?”

何天刚说:“是她弟弟亲口与钟阁老说的,看她弟弟急成那样,应该八成不离十吧。”

何秀丽咬着唇,轻叹一声,“以那马贼的凶悍,这王锦绣恐怕真是凶多吉少了。”

何夫人也有些怔忡,“虽然我不怎么喜欢她,可这样一个大好年华的姑娘家却落到那贼人手里,也怪可怜的。唉,老爷,明日里还是派兵出城去看看吧。那孩子年轻轻,就学得一身医术,就那样没了,也怪可惜的。”

何劲马上道:“就是,虽然我也不怎么喜欢她,但她毕竟救过儿子,爹还是多多费些心思吧。”

何天刚点头,“也罢,明日一早我带兵出去瞧瞧吧。”

正在这时,有人进来通报,“大人,外面有位叫赵九凌的年轻人说要见您。还让小的拿了一块玉信物。”

第153章 丰富想像力

何天刚漫不经心地接过,“这么晚了,会是谁呀……”当看到这块玉佩时,忽然一个激灵从墩子上弹跳了起来,脸色忽地一变,瞪向来人,“那人是谁,谁来着?”

传话的小厮吓了一跳,连忙恭身道:“他说他叫赵九凌。说只要大人瞧了这玉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了。”

何天刚心下跳得厉害,赶紧说:“快,快把人请进来……让丫头上茶,上好茶。”自己也跟着紧了紧衣冠,又觉身上的衣裳太过肃条,又赶紧换了一身鲜亮又沉稳的衣裳。

……

西城城墙上,几个值夜的士兵在雕堡内烤着火,拿着烧热的酒不时小口小口地喝着,以驱除身上的寒意。其中一个士兵踹了想睡觉的同僚,笑道:“还有三个时辰就可以交班了,你他妈的再忍忍吧。”

被踹的士兵骂骂咧咧地道:“奶奶的,这日子真他妈的不是人干的。这大晚上的又冷又饿,还要熬饿受冻,每日里都这般辛苦还不如回老家种田去。”种田至少可以有个好觉睡吧。

“你这小子又钻牛角尖了,咱们守城虽说辛苦了点,但总归还时常有人效敬,可以在那些老百姓面前摆摆威风,你去种你的田呀,日后进城来休要让我给你方便。”

大家又笑了起来,想起那些起早贪黑进城卖货进得城来还要受他们盘剥的可怜老百姓,又觉守城门也还是好的,至少还有油水可捞。

“也幸好有马贼在城外盘踞着,上头把关把的严,这才让咱们发了些小财。”虽然这话诛心,但对于这些当兵的来说,却是大实话。

“刚才那女贼也真他妈的大胆,明知自己身份被识破了还敢往城墙下凑,当真不怕老子一箭射穿她的头?”

“就你那箭法?得,也幸好没有射下去,否则岂不笑掉大牙?”众人又哈哈大笑起来。

大家又开始说起别家的浑话,守备官家的小妾背着守备爬墙,可叹守备大人却还蒙在鼓里,把总江小洋三十好几了,还没娶上媳妇,今天瞧到总兵府的大小姐魂儿都快被勾走了,简直丢尽男人的脸。

众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又说起这些大家闺秀来,正说得带劲,忽然一个老兵面色一惊,喝道:“你们听听,这是什么声音?”

众人凝神,然后惊叫,“马蹄声!好多的马蹄声!”凶猛的马蹄震得地动山摇,众人脸色一变,“马贼来了?”其中一个吓得当场打翻了桌上的劣酒。

那老兵一声厉喝:“慌什么?这声音是从城内传出来的。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一个小兵哆嗦着举了火把从雕堡缝隙里瞧了去,忽然叫道:“哎呀我的妈呀,好多官兵呀,朝这边冲过来了。”

总兵大人何天刚一马当先,身后亲兵远远就叫道:“总兵大人领兵剿匪,尔等快速速打开城门,让我等出城。”

因为隔得较远,一时没能听清楚,等他们听清楚时,已经晚了,总兵大人那熟悉的铁骑已至城门下,守城的士兵们一个激灵,赶紧出来给打开城门。

“大人,这么晚了还出去剿匪?”老兵谄媚地问着。

何天刚一脸威严地说:“是,今儿上午有马贼混进城来,带走了一位女大夫,你们可有见到过?”

“女大夫?”老兵一阵茫然,脑海里自然而在想起来了,连忙叫道:“回大人,见过,见过。”

何天刚还没开口,就见旁边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你真的见过?真的从这儿出的城?”

老兵望向声音来源,忽然吓了一跳,只见另一白色宝马上坐着一高一矮两个人影,高的身披毛领披风,黑夜中看不清神色,小的在火把照射下,满脸冻得通红,正瞪大了眼盯着自己,语气急切。

这应该是某位权贵家的小少爷吧,只是如此金贵的身子居然在大冷天的出现在这儿,也不知家里人是怎么想的,但嘴里却道:“回小公子的话,是的,因为那人自称是大夫,所以小的格外看了几眼。”见小公子面带喜色,心里也跟着高兴起来,又得意洋洋地道:“小的还知道那女大夫就是马贼装扮混进来的。所以一时不察放了那女贼出城。不过那女贼还想着故伎重施混进城来,却让小的给打了出去,没让那女贼进入城来。”

“你说什么?你说谁是女贼?”

“就是那个马贼扮的女大夫呀?被小的给识破了,所以没让他们进城。”老兵仔细地回答着,心想着,这一回他可是立了大功呀。上头就算不赞赏他,至少也会记住他的。

“出城的时候,他们都还有一个大胡子车夫,车厢里坐着两个女人,一个年轻男人,一个自称是大夫,另一个说是徒弟。可进城的时候那个车夫却不见了,驾车的却换了白面年轻人,哼,当我是傻子不成?明明就是他们把马贼给偷渡出城,偏还打出城着看病的旗号,可惜却被我一双利眼……”

一个暴喝响来,“那是我姐姐,什么时候成了马贼了?”锦玉气得抓狂,若不是骑在马上,肯定要把那老兵给按倒在地不可。

“你居然把我姐姐当成马贼,还不让她进城?你太过分了,这天气这么冷,外头又有马贼,我姐姐没死在马贼手里也要死在你这混账手上,你还我姐姐,还我姐姐!”锦玉跳下马来,对着那老兵又踢又抓,那形同疯虎的模样,令人不敢怀疑,他是真的要老兵的性命。

老兵被打蒙了,却又不敢还手,只得连连叫饶,锦玉恨得双目血红,一边打一边哑声骂着:“你还我姐姐,你害死我姐姐了,我姐姐好不容易从马贼手上逃生,却死在你这蠢货手上,你还我姐姐。”

赵九凌看不过去,连忙拉住他暴怒的身子,“先别急着发火,先问清楚情况再说。”

然后扬起马鞭指着那被吓傻的老兵,喝道:“到底怎么回事,给我说。”

那老兵至今仍是云里雾去,但他并不笨,很快就明白过来他干了一件傻事,误把良民当成匪类,并且那个女大夫看起来身份还不简单,如今人家的家人还领着兵出了城来找寻,当下吓得魂飞魄散,跪倒在地,嘶声叫道:“爷呀,不关小的事呀,小的只是奉命行事呀。”然后飞快地把江小洋的吩咐原原本本地搬了出来。然后又连连磕着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爷,小的真是冤枉呀,江把总说那女大夫是马贼装扮的,要小的千万别让她进城,所以小的就干脆把城门给关了。爷,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呀,是江把总,是他不那女……哦不,女大夫进城的,小的只是奉命行事。”

锦玉虎目含泪,身影摇晃,又问:“我姐姐什么时候进得城?”

“记不得了,不过那时候天还未黑。”

锦玉悲忿大吼:“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整整四五个时辰了,城气这么冷,外头又有马贼,你,你这混蛋,你可要害死我姐姐呀……”

老兵被踹了却不敢吱声,只是叫道:“没没没,没有五个时辰,至多四个时辰,不对,是四个半时辰。”

“滚!”锦玉嘶哑吼道,然后对赵九凌道:“九爷,我求求你了,快带人出城找雪,说不定我姐姐还在城外逗留。”

赵九凌望着何天刚,何天刚正色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王爷,下官定尽力而为。”

“好,一起去吧。”

赵九凌正待提疆。被锦玉拦下,“我也要去。”

“外头太冷了,再来你又手手缚鸡之力,出去也不方便。”

“不,我要出去,我对城外比较熟悉,可以给你们带路。”赵九凌没法,只好扯了他的一把,“坐好。”

尽管刺冷的寒风吹得自己骨头生痛,但锦玉仍是咬紧了牙关,睁大了眼,迎着微弱的灯火,四处搜寻着。

那守城门的几名士兵也哭丧着脸跟在后头,因为他们出来的时候早把鞋子脱了,缩在被子里烤着火,也不防大半夜的还会出生这样的事来,也没个准备,脚下只穿了袜子,却没有穿军靴,只穿了双布鞋,这时候早已被积水给浸湿,那种又冷又湿的滋味真不好受。

那名老兵现在是又悔又怕,在心里把江小洋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遍后,一直跟在后头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情影。

“他们有一辆马车,一男两女,离开城门后,好像是朝北方去了。”

然后一行人又急急忙忙朝北方奔去,锦玉却大叫,“是了,那边有个村落,叫大庙村,说不定姐姐去了那儿借宿去了。”

然后一行人又继续往大庙村赶去,因为下着雨,路上的车轮痕迹早就没了,于是又挨家挨户地敲门询问。

锦玉对着官兵们叫道:“我姐姐姓王,你们挨家挨户叫着,就叫’王姑娘,你在里面吗?你弟弟带人来找你了。‘我姐姐若是听到声响,肯定会应声的。”

赵九凌意外地望了锦玉一眼,眸子里闪过一丝赞赏。

果然,先前那些敲开别人大门的被碰了不少冷钉子,后来大家试着锦玉的话,倒有几户人家应了声。

“今儿个晚上是有人来借宿,不过我怕是坏人,不敢留他们。他们好像又去了老李家,你们去老李家瞧瞧吧。”

在敲了十来户人家后,仍是没有王锦绣的身影,但一个男子领着两个女子前来敲门投宿的事确实被证实了。

锦玉咬着唇,忍着满身满心的担忧,咬牙道:“姐姐他们身上没带衣裳,又没带多少银子,天气又冷,肯定走不远的。不行,再继续搜,再往前搜,挨家挨户的搜。姐姐一定是借宿去了。否则这大冷天的,岂不要生生冻死?”然后又瞪着那名冻得瑟瑟发抖的老兵,咬牙恨声道:“你最好祁导我姐姐没事,否则我一定要找你拼命。”

“爷呀,真的不关小的事呀,小的只是奉命行事呀,是江把总说令姐是马贼,不让进城的。”

锦玉恨恨地道:“我姐姐生得如花似玉,如何像马贼了?肯定是你们仗势欺人。”

赵九凌安抚锦玉说:“不要着急,一定会找到你姐姐的。”

果然,他的话音刚落,便有人欣喜地叫道:“找到了,找到王姑娘了。”

锦玉欣喜不已,胸口似要喷出如数喜悦的烈浆,他再也忍受不住,七手八脚地下得马来,朝声音来源处冲了过去。

“姐姐,姐姐……”锦玉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也顾不得因为黑夜里路滑摔了两个跟头硌得膝盖骨生生的疼痛,就那样一股作气地冲进了其中一户人家,自己的姐姐正披散着头发,裹着件袄子,正一脸惊奇欣喜地盯着自己。

“姐。”锦玉扁了扁唇,也不顾自己身上的泥浆,就那样冲了过去把锦绣紧紧搂在怀里,累积了一整天的担忧与恐惧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一些冒着雨雪出来找人几乎冻成冰块原本有怨言的官兵们见状,也感动不已,“果真是姐弟情深呀。”

赵九凌也冲了过来,望着完好无损的锦绣,心下也落了口气。

何天刚望着相拥的姐弟,忽然有些嫉妒起来,如果他家的儿女也有这对姐弟这般深厚感情的一半,那他做梦都要笑了。

那名老兵见毫伤无损的锦绣,也着实落了口气,他总算不必再担惊受怕了。心下却想着,等会子上边的大人物问起责来,全推给江小洋身上。谁叫他要害自己,哼,自己得了何大小姐的好处,却让他们背黑锅。

“锦玉,真的是你?”锦绣紧紧搂着弟弟,发现弟弟身子冰凉,惊叫:“你身子怎么这么冰?唉呀,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姐,我没事的,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锦绣把今天的遭遇说了起来,锦玉恨声道:“幸好姐姐你早些识破了那人的身份,否则若真是进了狼窝,后果可真不堪设想。”

锦绣点头,“是呀,好不容易逃离了狼窝,却不得进城,可没把我急坏。”

锦玉冷笑,“这些可恶的东西,差点就害死了姐姐,也幸好姐姐你没事,否则,拼着这条命也要给姐姐报仇。”忽然想到什么,回头望了屋门口的人,讪讪地道:“姐,这回还多亏了九爷,若不是九爷,我还真不敢想像后果呢。”

锦绣愕然地望着不应该却偏偏出现在这儿的人,连忙福了福身子,“多谢九爷,九爷大恩,锦绣没齿难忘。”

赵九凌淡淡道:“举手之劳,不必言谢。”顿了下,又说:“你先前救了我的侍卫,如今也不过是互相帮忙罢了。”这句话也许解释给锦绣听,也许是说给何天刚。

锦绣抿了抿唇,笑道:“我救人因为是身份所在,不值得夸赞。而九爷救我,却是真正的救人,谢您自是应该的。”

赵九凌面色越发柔和,深深看她一眼,这小女子倒是会说话。

就是不知这是不是她的真心话。

何天刚这时候开口了,“王爷,如今王姑娘人也找到了,是否该撤兵回城?”

赵九凌望他一眼,点头,“那是自然,今儿个可要多谢何总兵。”

何天刚连忙道:“不敢,下官治下出了马贼,还祸害起老百姓来,下官也难吝其咎。今日里也不过是份内事,可当不起王爷的夸赞。”他望了锦绣一眼,一脸诚恳,“也多亏王姑娘平安无事,否则,可真令下官百死也难以赎罪了。”

何天刚还是比较有眼色的,赵九凌是什么人物,先前住在他家也只是拿了奉公府的拜贴,他也一直以为此人是奉国公府的公子,客客气气地对待着,谁知人家却是堂堂楚王。而堂堂王爷这般声势浩大纠集上千官兵只为救一名女子,何天刚的脑海已经不乏丰富的想像力。

第154章 揭穿

锦绣看着何天刚,说:“这位大人便是何总兵?”

何天刚连忙称是,“让王姑娘受惊了。是本官治下不严,本官在此向姑娘赔罪。”

锦绣冷冷一笑:“总兵大人说笑了。污陷民女为马贼,不让民女进城的不就是总兵大人您吗?”

何天刚怔住,“姑娘,你这话是何意?”

锦玉则轮瞪了双眼,赵九凌也眯起了双眸。

锦绣冷笑一声:“今日当着王爷的面儿,总兵大人可得给我解释清楚。民女进城的时候,那些守城的可是口口声声说奉了总兵大人的命,不让民女进城来着。他们还说民女是马贼呢。何大人,可否给个解释?”

何天刚一脸气怒,斥道:“一派胡言。”

……

金陵城内,一幢华丽的院落里,这时候本该夜深人静歇下梦周公,但床上的主人却被人吵了起来,好梦正酣被吵醒,床上主人极为不快,冷声道:“你最好有要紧的事,否则自去外头领板子吧。”

婆子知道自家姑娘的脾气,连忙道:“姑娘,刚才青丫递来消息,何总兵已经领着人出城去找王锦绣了。”

“哦?王锦绣区区一介平民,也值得他如此大动干戈?”娇媚的嗓声带着不可置信,“不是说连钟阁老都碰了钉子吗?”

“唉哟我的姑娘呀,你有所不知呀。王锦玉那小畜生不知找了哪路神仙,半夜里也有本事敲开总兵府衙,还能让何天刚出城找寻。”

“还有这等事?”女子语气不再平稳,“可打听到那人是谁吗?”

“不大清楚。”

一阵沉默过后,女子又恢复了镇定,轻轻一笑:“那种时候再出城,那王锦绣就算不被马贼掠去,至少也是生生冻死在城外了。也罢,就让他们出城找寻吧。”

“可话是这么说没错,这万一事情穿帮了可要怎么办?”

“怕什么?我可是用的总兵府大小姐的名义去传话,要查也查不到咱们身上。”

婆子点头:“那倒也是,姑娘才来金陵没多久,好些人都还不认识姑娘您呢。就算那什么把总全部吐实了,也只能让人怀疑何大小姐干的事儿,再怎么也怀疑不到姑娘您身上。”

耳边又隐隐听到隐隐的呻吟声,女子问,“都这个时辰了,母亲的肚子还在疼吗?”

“可不是,据先前刘大夫就诊断过,夫人这病大概是肠痈。可惜刘子云死了,如今放眼整座金陵,就再也找不到像刘子云那样的医术了。”

少女恨恨地骂道:“那该死的朱子权,就那么平白无故杀了刘大夫,这笔账,我迟早要找他算账。”

“姑娘慎言,据说那人身份不一般呀。”

少女冷笑:“那又如何?他再如何的厉害,大得过我未婚夫?”

婆子笑了起来,“小姐说得是,未来姑爷可是今上的小舅子,家里还出了个深受皇宠的静妃娘娘,亲家老爷又是两广总督,那姓朱的再如何的厉害,也大不过亲家老爷和姑爷去。”

“好了,高帽子就不必戴了,我要睡了。记得派人好生照看母亲去。”她明年就要嫁人了,在这之前,嫡母一定得好好地活着才成。

……

锦绣药铺里,灯火通明,炉火烧得旺盛,官兵们都已各自散去,屋子里只余下赵九凌以及他的一干侍卫以及何总兵与他的一干亲信。

众人围在火炉子边,神色一阵疑重。

那把总江小洋从被窝里被人扭了来,连外裳鞋子都没穿,此刻正跪倒在地上,虽说旁边有火炉,但仍是冻得瑟瑟发抖着。

何天刚脸色铁青着对锦绣解释道:“天地良心,小女与王大无无怨无仇,如何会做出这等事来?更何况,拙荆身子不适,小女原本打算请蒋大夫过去,后来听说锦绣药铺出了些事,蒋大夫不方便前来,这才另请了大夫。而那大夫医术浅薄,拙荆吃了两贴药仍是没有好转,反而熬得凶了。小女还夸奖王大夫的医术呢,更何况,本官对小女提起王大夫的事儿,小女还唏嘘不已,还要我明日里领兵出城去瞧瞧,若真是小女干的,她如何会说这番话?”

锦玉冷笑一声:“何大人此话差矣。这个狗才说得板上钉钉,就是何大小姐指使他干的。就算何大人有千张嘴,也抵不过这如山铁证。”

江小洋连忙道:“大人,小的冤枉呀,那人自称是总兵府的大小姐,还特意拿了令牌给小的瞧,小的便信以为真,谁知那人会是假冒的呢?她还给了小的一绽银子,说要小的打酒喝呢。大人,您一定要相信小的呀,小的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把无辜老百姓拒之城外的道理呀?”

何天刚气得脸色发青,当着楚王的面,他也不好辩驳,最后只得命令把大小姐叫来,当面对质。

赵九凌摆摆手,“罢了,天寒地冻的,何必折腾人呢?锦绣已经救回来了,所幸没有造成更大的遗憾,不幸中的大幸。何大小姐金枝玉叶,尊贵着呢,也别去质问她了。本王相信不会是她做的。”

锦玉脸色难看,忿忿不平。锦绣却拉住他,示意他稍安勿躁。

锦绣开口,“是呀,我与何大小姐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她何苦来整我?就算她要整我,也不至于把自己给陷进去,还那般明张目胆地说自己是总兵府的,这万一真的查出来,她又岂能摘得干净?所以,我想,这有可能是一场嫁祸离间之计。”

也不是锦绣真心要为何秀丽开脱,而是根据她自己本人来推断,何秀丽再笨也不可能明张目胆打着总兵府的旗号去城门处下达那样的命令,尤其马车上还挂着总兵府的招牌,这实在太打眼了。就算她仗着总兵府的威势,但也不至于这般明张目胆,偷吃也不擦嘴。

当然,就算是何秀丽干的,她也要说两句场面话才成。至于真相,就要看这些上位者到底是如何想的了。

何天刚听锦绣这般为自己女儿开脱,也连连点头,说他的女儿虽然骄纵任性,但这样的事却绝不会做的,尤其今天天气寒冷,何夫人生了病,她一直都在屋子里侍候的。总兵府离城门还远着呢,她这般出府,可是非常打眼的。

“何大人,话也不能这么说,就算车子里的不是何大小姐,为何不考虑何府丫头呢?要知道,此人也证实了,他只知道人是总兵府的,但车子里的人却没有看清楚。何大小姐就算不出府,同样也能把这事办成。”锦玉说。

何天刚大怒,拍岸而起,“竖子信口雌黄,我女儿大家闺秀,又岂能做那下作之事?在没足够的证据之前,休要胡乱冤枉我闺女。”

锦玉毫不畏惧,“冤不冤枉何大人心中有数,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可不是声音大就能决定的。”

“你……”

赵九凌摆摆手,低喝:“够了,不要再吵了。本王也觉得锦绣说得在理,若真是何小姐干的,她肯定不会明张目胆打着自家的旗号。这事儿,定是其他人行的离间嫁祸之计。锦绣,你好生想想,最近可有得罪过什么人?所以特意来离间你们的,或是你最近与哪些人结了仇?”

锦绣仔细想了想,说:“还真没有,除了顾夫人,就是那个被杨家休了的林氏。”

赵九凌沉吟半晌,“顾夫人已被顾炎送去回了陕西老家,想必不会是她。至于那个杨林氏,棒槌,你去查一下那杨林氏。”然后又对何天刚道:“今儿还真多亏了何大人,何大人爱民如子,一心为老百姓着想,本王佩服。只是何大人,这金陵可是你管辖的,在你治下出了这种凶残成性的马贼,何大人身为总兵,难道就不能想想办法,还老百姓一个安宁?”

何天刚心里苦笑,他就知道,赵九凌会来这么一出,但面上却露出惭愧的神情,并表示不日便下死力清扫匪贼,还老百姓一个安宁的环境。

……

何天刚走后,锦玉仍是一脸的忿恨,赵九凌笑了笑道:“行了,别埋怨了,这事儿就算是何小姐参与其中,也不能拿她怎样,还不如卖个人情给何家。锦绣,想必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锦绣点头,“九爷高见。”

锦玉张大了嘴,闷闷地嚷嚷道:“还真没天理了。”

锦绣正色道:“锦玉,事情还未弄清楚之前,最好管好你这张嘴。我不是已经平安无事了吗?”

“可是我是真的担心死了,姐,你可知道,那种叫天不应叫地无门是什么感觉呀,也幸好有九爷在……”他看了赵九凌一眼,声音低了下去,这个男人,他也是恨的,但如今,他却救了他姐姐。

锦绣一脸诚挚地再一次对赵九凌道谢,“是呀,还真多亏了九爷。”

赵九凌说:“别谢来谢去了,只是举手之劳罢了。我救你还不是救我自己吗?还有九个身受重伤的侍卫在你这躺着呢,能不救你吗?”

锦绣笑道:“我说过,救他们是我的职责所在,没必要言谢。而九爷您伸出的援手却是最弥足珍贵的。”

赵九凌却似笑非笑地望着锦玉,“这世上,就我一人还兴以德抱怨,是不?王锦玉!”

锦玉面色一红,却装起糊涂来:“九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赵九凌皮笑肉不笑地道:“需要我给你解释吗?”

锦玉连忙摇头,“不了不了,九爷您辛苦了一整个晚了,应该也累了,这时候应该早些回去歇着了。明日我再亲自登门道谢,感谢九爷施以援手。”

以往就像刺头一般的小家伙,这会子却难得地低下头来。赵九凌冷哼一声,却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上回还多亏了王姑娘施以妙手回春之术,救活了我的属下。这回倒也是礼尚往来罢了。”

“九爷知恩不忘报,小的佩服。”锦玉拍着马屁。

赵九凌却话锋一转,“王姑娘医术那是没话说,连底下的人都能以一挡十。”他对锦绣以及一干属下们道:“连一个打杂的小丫头都有这样的本事,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锦玉先是心虚,然后又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式,“九爷,您要说什么就直接说吧,拐弯抹角有什么意思?”

“好,那我就直说了。你既然敢让小丫头故意整我,还有胆色跑来找我求救,当真吃定了我不会拒绝不成?”

锦绣也是一阵愕然,面容讪讪的,原本他们姐弟的把戏这么快就被揭穿了。

第155章 说媒

锦玉沉默了会,说:“我相信九爷的为人,九爷不会见死不救的。”

“哦,不再是过河拆桥忘恩负义之流?”

锦绣骇然,怎么她在心里想的都让他知道了?锦绣生怕锦玉年纪轻,无法招架,连忙道:“九爷说什么话呀,您若真是这种人,又如何会不怕麻烦出城来救我呢?”然后很是诚恳地望着赵九凌,真挚地道:“九爷今日大恩,锦绣无以为报,日后九爷但凡有吩咐,只需吱一声,只要我能够做到,定全力以赴。”

赵九凌嘴巴翘了翘,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只说今晚之事,总可以洗刷之前你们姐弟对我扣下的罪名吧?”

锦绣姐弟对望一眼,锦绣讪讪地笑道:“九爷真爱开玩笑,我们姐弟感激您都来不及呢,如何还能扣罪名给您?”

锦玉也跟着道:“就是,九爷您太爱说笑了。今日九爷施以援手,我姐弟自是感激不尽。”当然,以往对他的一切坏印像,就纯当抵消了。

赵九凌知道自己以前那件事确实过分了些,现下总算得以抵清,倒也心情舒畅,交代了锦绣要多多费心思照顾几名重伤侍卫后,自己也率着人离开。

赵九凌离开后,总算清静下来,锦玉这才抓着锦绣的手诉起苦来,“姐,以后千万别鲁莽了,这回可真把我给吓死了。”

想着今天的遭遇,锦绣也是吓得腿肚子抽筋,无限唏嘘道:“可不是,还真的吓死我了。只是我很好奇,你是如何找上赵九凌的?”

“刚开始也没想到他,我是找的钟阁老,钟阁老也去找了何总兵,却碰了钉子,我走投无路之下,这才硬着头皮去找了赵九凌。原本也只是碰碰运气的,谁想他二话不说就应了,还亲自去了总兵衙门,把何天刚也一并叫了起来。”

想起赵九凌的雷厉风行,锦玉说不出的心情,“那人,我原先也是恨他的。可现下,我却一点都不恨了,反而还感激起他来,姐,我是不是没用?”

锦绣笑道:“傻小子,不说是你,连我都有这样的想法了,唉,不管这人以前做过什么,可这回却是帮了咱们的大忙,是该好生谢人家的。只是我仍是不敢相信,他居然真的肯花费力气救我。”

锦玉也觉不可思议,但却没有锦绣想得那么复杂,“前儿晚上姐姐你可是彻底没有睡觉救治他的那些伤兵,或许他对姐姐也是心生感激吧。”

锦绣疑神想了想,点点头,“也是。”

……

何天刚觉得自己做官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憋屈过,他受冷受冻领兵出城救人,不但没得到感激,反而还惹得一身骚,并且还把自己弄得里外不是人,不由气得火冒三丈。尤其昨晚随他一道出城的那些官兵们,还得他自己掏腰包买酒给他们喝,说不定明日里还得给他们些犒劳,而这笔钱却得掏自己的腰包,还不能落得个好,越想越气,回去后也不顾大晚上的,就把女儿给叫了起来,好一通质问。

何秀丽并不承认是自己做的,悲忿不已,说要亲自去找那江小洋对质。

何天刚瞧女儿神情不似作假,或许是真的被冤枉了,心里一叹,又恨声道:“不是你,那就是有人从中作梗了,好借由你的手整死王锦绣,却把责任推到你身上,好险恶的用心。”尤其他看到赵九凌对王锦绣如此上心的模样,他丰富的想像力已认定,王锦绣与赵九凌关系可非同一般,若王锦绣真的出了一差二错,就真的中了那躲在暗处的小人的奸计,赵九凌又岂会放过他?

想到这里,何天刚一阵后怕,又严厉痛骂了女儿一顿,就算女儿是无辜的,可往日里若不是她娇纵任性四处树敌,如何会让人垫记着下绊子?

何秀丽平白无故的被痛骂,心里也委屈不已,想着近年来诸事不顺,顾夫人嫌弃她,朱子权那个可恶的混蛋也给她下面子,还有外头那些传言,心里也气苦不已,如今又出了王锦绣一事,也暗暗自检着,“难不成真是我平日里行事太过张狂,所以被某些小人计恨上,所以故意阴我?”

越想越有这种可能,何秀丽也顾不得委屈悲忿了,咬牙切齿一翻准备打起精神来揪出那个幕后黑手。

从女儿那回来,何天刚又回到夫人房里寻求安慰,这回确实够他憋屈了,好心救人却没落得好,反弄得一身不是。明明是自己出钱还出力,却没有落得好,反而便宜了那赵九凌,越想越恨,忍不住咬牙切齿来。

何夫人知道丈夫的心思,也知道丈夫今日确实是做了件赔本的买卖,但这又能怨谁呢?

“我知道老爷心里不痛快,可那又有什么法子呢?当初钟阁老来找你,若是老爷应了,自是没后头的事了。现下人家楚王一来,爷就跑得比兔子还要快,这要是让钟阁老知道,恐怕连钟阁老都要开罪去了。”

何天刚倒吸口气,“对呀,夫人不说,我还没想到。唉,费尽了心思劳心劳力不说,还让姓王的小子没个好脸,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我。”

越想越难受的何天刚恨得直骂娘,原以为自己出钱出力就可以搭上赵九凌这条线,还能讨好他,如今可好,反而还得罪了一大堆的人,被救的人却不感激自己,反而还给他冠了个“马后炮”的绰号,怎不让他抓狂。

何夫人却叹口气,这事儿,并不能怪丈夫的。王锦绣虽说有杏林界有些名气,但也不可能单单为了她一人就惊动城里的官兵吧?要怪就怪那楚王管得太宽了,若不是他从中插上一脚,事情能整成这样吗?

但楚王身份非比寻常,他们就算吃了这个哑巴亏,还不能有丝毫怨言,也只能咬牙把这口气给顺了。

何夫人见丈夫气得不轻,尽量忍着喉间的骚痒,安慰道:“事情已经发生了,老爷也不必多想。最重要的,楚王这条线可不能断了。否则才真叫了竹篮子挑水两头空呀。”

何天刚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明日起,我要操练兵马。”

……

总兵大人雷厉风行,用兵如神,不出十日的功夫,便把马贼给剿灭干净,连带把周边那些小帮派,绿林道上的帮派,以及成日里惹些鸡皮盗灶的小混混们也给清理干净了,惹得老百姓们止不住的大赞。

外头,包括那些茶馆酒肆里,可没少聚众说起这事儿,全说总兵大人威武,用兵如神,杀伐果决,厉害超群,总兵大人一出马,那些马贼们全望风而逃,连那些绿林帮派也给剿灭干净,实在是大快人心。

外头的老百姓对何总兵一翻歌功颂德,马贼被清扫一空,大家总算不必再提心吊胆,正逢年关将至,城内的老百姓早已迫不及待地出城游玩或是走亲访友。

而锦绣药铺却是忙下忙下,几乎脚不点地。

这回官兵剿匪,虽说大获全胜,但伤亡却是惨重。

官兵剿贼整整十天,锦绣药铺却通宵忙碌了整整十五天,若不是还请了齐家药馆的几位大夫以及伙计过来帮忙,否则光靠锦绣一人,还无法应付那些庞大的伤员。

因为伤兵实在太多,每天抬进抬出,全是鲜血淋淋,渐渐地药铺里就全成了医治伤兵的地方了,那些但凡受了伤的官兵已习惯性地被抬进锦绣药铺,伤兵实在太多,锦绣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在救治方面也就无法控制严格,倒让齐玄英给搭了把下手,直至后来渐渐独挑大梁,再到后来包括几个从齐氏药馆过来的几位大夫也习惯了锦绣独特的外伤疗法,也有模有样地拿起针线干活了,虽然缝得实在不怎样,但总归没把人治死。

在年关过后的庆功会上,锦绣药铺以及齐氏药馆被隆重褒奖了一番,甚至还请了巡抚大人亲笔墨宝,两家都得了三千两纹银的赏赐,还得了一块“仁心仁德,技艺精湛”的匾额。

锦绣的名气真正打响了,钟二夫人也来向锦绣说媒,虽然以锦绣以“守孝期还未过不宜说亲”为由婉拒,但钟二夫人并不死心。

“我知道姑娘一向有主意,在医术上那是没话说,可你毕竟是女儿家,女孩子总归要嫁人的。虽说你行医救人,当百无禁忌,可到底有违世俗,一般人家还是有些忌讳的。先前我还替你担忧来着,生怕你为了行医救人却耽搁自己的终身大事,如今总算有人能慧眼识珠看上你,我这心里也替你高兴。”

锦绣惊讶至极,她知道自己行医确实惊世骇俗了些,虽然外人没有明着说出来,对自己毕恭毕敬,但背地里说的可就难听了,古人都思想僵化,把女子闺阁老养看得格外严重,她成日与医药为伍,虽然只是行医救人,总归是有污名声,那些稍微有点体面的人家也是不屑与她结亲的,她也不以为意,原本还打算将来找个同样是大夫的男人。这样就不至于让人说闲话了。

“夫人,我知道我开药馆行医确实惊世骇俗,不为世人所容。所以也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将来找个能理解并支持我的婆家就成了。高门大户我也消受不起的。”

钟二夫人混得可是中高级权贵圈,认识的人都是非富即贵的人物,就算与她说亲,也应该是有些家底或是有些身份的,如果脑子正常,四脚健在,又有点身份,又非歪瓜裂枣,会娶她一个女大夫为妻么?答案是否定的。

钟二夫人知道锦绣的心思,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这孩子,也太妄自菲薄了,我与你说的那户人家,你应该有印像的,那人身份也不低呢,人家可是金陵城从三品的游击将军呢。”

“游击将军?”锦绣惊讶,问:“金陵城有几个游击将军?”

钟二夫人嗔道:“瞧你说的,还能有几个?就这么一个,姓廖,前阵子剿匪受了重伤,眼看就没命了,还多亏了你亲手施救,才救回一条性命来,那廖将军见你年轻轻却有如此医术,又感念你救了他性命,便生出与你结亲的念头。可又怕唐突了你,这才求了我来,探探你的口风。”

锦绣深吸口气,游击将军,姓廖,她还是有点印像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大胡子大汉。

“怎样?想起了没?”

对于自己救过的少数重伤病人,锦绣哪会没记性,只是,那廖将军据说死了老婆又爱在青楼里混的男人,家中还有数名小妾,这样的男人,不说是否有能力养活一家老小,单说那日里那一群小妾在铺子里吵闹得鸡飞狗跳的场面,她就敬谢不敏。

钟二夫人也觉得那姓廖的不是锦绣的良配,提了一提也就作罢,过了两日,又兴冲冲地给锦绣介绍起了另一户人家。

“这个人身份可尊贵着呢,姑娘也是熟悉的。”本来屋子里也没其他人在场,但钟二夫人偏要压低了声音道,“谨阳侯打听出我与姑娘交好,昨儿个就来找过我,露了些口风,说要替世子顾东临聘娶你为正妻,又怕你还恼着先前顾夫人的事儿,所以不敢登门拜访,只让我来问问你的意见。

第156章 聘娶

离了锦绣药铺的钟二夫人上了马车,车子里除了她的贴身丫头外,还坐着个中年妇人,“麻烦回去转告顾侯爷,就说我已经尽力了。”

那婆子是顾家的一名女管事,闻言惊讶至极:“王大夫,她,她拒绝了?”不会吧,顾府是何等的门弟,又是娶作正妻,居然还被拒,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钟二夫人却淡淡地笑了笑:“依顾家的门弟,娶王锦绣这等女子为正妻,确是王锦绣大大高攀了。但王锦绣毕竟不是普通人,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她自知身份低微,不敢高攀侯府,这才婉拒。也不是她真的眼界高什么的。”

婆子面色好转,“听夫人这么一说,这王锦绣倒是个有自知之明的。只是,等会子我要如何向顾侯爷交差呀?”她还拍胸脯对侯爷保证了的,说只要她出马,没有办不成的事,现下可好了,打嘴了。

钟二夫人笑了笑:“顾侯爷也是识得王锦绣的,如何不知此人的脾性,等会子你照实说了吧,就说人家小姑娘有自知之明,不敢高攀。”

婆子点点头,对钟二夫人千恩万谢后,这才离去。

媒婆走后,钟二夫人的贴身丫头忍不住冷笑一声:“这顾家也太不要脸了,先前那般欺负人家,如今人家发达了,显贵了,又跑来巴着人家,真真是什么来着?前倨后恭,不对不对,应该叫作自打嘴巴。”

钟二夫人笑了笑:“傻丫头,你说的对,也不完全对。锦绣除了家世低微外,论人品论相貌论处世缘则,都是没得挑的。顾侯爷亲自与我说了,锦绣不计前嫌三番数次救他们父子于危难,甚至不顾顾夫人的恶意刁难,忍气吞声借陈仲铭的名义治了顾侯爷的顽疾,这样的女子,举世少见,他是存了爱惜之心。若因妇人之见就避身错过,那实在可惜,所以自作主张,要给顾世子正式聘娶锦绣为妻。”

小丫头双眼冒着羡慕之光,“这王大夫还真是命好,眼看就要飞上枝头做凤凰了。”然后又忍不住埋怨起王锦绣,“这么好的亲事,居然还给拒绝了,不知怎么想的。”

钟二夫人却不以为然,“侯府少奶奶好虽好,但你又不是不知道顾夫人那副德性,有这么个婆婆在上头压着,她能有好日子过吗?我倒是挺佩服她的,想得这么长远,知道顾府好虽好,却是不适合她的。”

小丫头呆了呆,却不以为然,“但凡女子,哪个不是多年媳妇熬成婆?奴婢听嬷嬷讲,夫人您当年也是在老夫人跟前伏低做小生生熬了二十年才熬出头的。”

说起已去逝的婆婆,钟二夫人面色一冷,手头的佛珠被捏得变了形也不自知,良久,她才低低地叹道,“是呀,多年媳妇熬成婆呀,这个熬字,道尽了身为媳妇的种种艰辛。”这也是锦绣拒绝顾府,她一方面又隐隐赞同,另一方面却又替她可惜的原因了。

小丫头想着锦绣生生拒绝了顾府的大好前程,心里也替她恼得厉害,“这王大夫也忒因噎废食了,哪个做婆婆是省心的?就因为顾夫人不是省心的就不肯嫁,白白错过大好姻缘,太不值了。”她又忍不住分析道:“顾世子喜欢王大夫,是众所皆知的,再来顾侯爷也是站在她这边,就算顾夫人不喜她又如何?有顾侯爷压制着,顾世子挡着,顾夫人又能翻出多大的风浪?王大夫又能受多少委屈?真真是因噎废食。”一副恨铁不成钢又惋惜的模样。

……

锦绣以为她拒绝了顾府的求亲,以顾炎的为人,应该不至于心生恼恨,所以对于第二日顾炎的登门看病的行为,自动解释成“例行的单纯的看病而已”。

实际上,顾炎也确实只是例行的看病而已。

知道白天里锦绣忙得不可开交,于是到了傍晚,顾炎便亲自领了陈仲铭登门。

见是顾炎本人,锦绣略有惊讶,想到昨天对顾家婚事的拒绝,有些郝然,倒是顾炎却神色自若地坐了下来,“再过两日我便要去贵州接替云贵两省总督帅印,不日便要起程,耐何我这恼人的毛病又不敢保证何时会发作,所以只好先来找王姑娘,想听听王姑娘的意见。这我毛病,可有根治的法子?”

锦绣说:“顾侯爷肾上长了结石,一般情况下也并不易发作的,除非凉了腰,或是有了炎症才容易发作,顾侯爷平时候要保证经常喝水,多吃化结石的食物,经常泡玉米须喝,或是泡金钱草,长期吃下去,结石自可化去。只不过要贵在坚持而已。”

对于顾炎的病,锦绣也确实不好把握,只能采取保守的治疗。

顾炎点头,拱手,“有劳姑娘费心,也多亏姑娘仁心仁德,顾某却是无以为报。”想到自家婆娘做过的好事,顾炎脸上,心里,只觉无比气愤,还特别愧疚,人家小姑娘好心好意给他治病,偏让那眼生头顶的婆娘给粗暴打发,而人家小姑娘却是个仁善的,进不得顾家门,却转辗找到当时给他治病的陈仲名,借着小姑娘的药方以及症断,让他的病在陈钟铭手下好转起来。她却毫不拘功,若不是那没脑子的婆娘又做出没脑子的事来,连人家陈钟铭也看不下去,对他说了真相,还不知小姑娘要受多少委屈。

“上回是拙荆被猪油蒙了心,做出那起子没脸的事来,让姑娘受委屈了。顾某却顾惜颜面,一直没能亲自向姑娘道歉。今日登门,一来请教病情,二来也是向姑娘亲自歉道,还望姑娘大人有大量,原谅我那没脑子的妇女人。”

锦绣笑道:“侯爷说笑了,事情都已过去,再来,我也收受了侯爷送来的赔罪礼物,这拿人手软,哪还能计较?”虽说后来她也确实把顾家的赔礼如数退还了过去,但过了没几日,顾炎又让人给送来了,并且把话说到明处,“并非是赔罪,只是先前姑娘医治我家侯爷的诊金罢了,请姑娘务必收下。”当时锦绣正在做她的新药实验,银子如流水般花了出去,手头确实没多少钱,于是这才半推半就地收下的。

顾炎哈哈大笑,一旁的陈仲铭也跟着笑了起来,末了,顾炎笑容一敛,声音沉痛,“实不瞒姑娘,不光我,连东临也不满他母亲的作为,耐何他身为人子,子不言母过,虽心里对不住你,也无颜再面对你,一时激忿,不顾我的阻拦,一个人孤身去了贵州。”

锦绣沉默了会,说:“这事儿锦绣也听说了,顾公子……倒是至性至情之人。”对于顾东临愤然离开出走一事,她还能说什么?他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不关她的事。但顾炎既然当面提了出来,她也少不得附和两句。

顾炎望了锦绣一眼,叹口气:“孩子大了,也该出去闯荡一翻,我也不会反对。可他去的那种地方,正是朝廷对蛮夷用兵之际,他从小养尊处优,从未吃过苦头,也不知在那边是否习惯。”

锦绣面色古怪,这顾炎究竟是怎么回事?好端端与她说这些做什么?

“侯爷不必多虑,顾公子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自会照顾自己的。”她抬头望了陈仲铭一眼,对他眨眨眼,拜托,快把这樽大神领走好不好?我快招架不住了。

一个大男人,还是堂堂侯爷,居然对她一个小小大夫说起他儿子的事来,怎么听就怎么别扭。

陈仲铭面露苦笑,他不是笨蛋,顾炎的心思,虽然猜不出十成,但也猜出了两成,人家这是心疼自家儿子为情所苦,替儿子解决情场恩怨呀。

顾炎又继续哀声叹气,“那边战火如火如途,这占场上刀剑无眼,这万一出了个好歹,我顾家就他这么一个独子,可要怎么办才好?”

锦绣连忙安慰道:“侯爷不必如此,顾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再来,虎父无犬子,顾公子虽然第一次上战场,却不输顾侯爷当年英勇,自能逢凶化吉。”

顾炎摇头叹息,“你不必安慰我,前两日才收到那边的信件,这小子在战场上完全像拼命三郎一般,只要上了战场就不顾一切的冲到最前边,状似疯虎,英勇是有余,可也太危险了。我那同袍都写信来向我诉苦,说这小子简直太拼命了,连他都后怕不已。生怕有什么三长两短,毕竟,战场上刀剑无眼。”

锦绣也不料顾东临会有如此英勇,倒也刮目相看,但嘴里却说:“果真是将门虎子,顾公子如此英勇,顾侯爷后继有人了。”

顾炎苦笑。

……

“夫人,公子来信了,公子来信了。”随着婆子激动的叫喊声,陕西咸阳顾府的老宅里,一个身穿暗红比甲的婆子正拿着信奔至顾夫人的房间,对顾夫人一阵猛叫。

正在屋里做衣裳的顾夫人,一身简单的云白孔雀蓝二色褙子,下身蓝色马面裙,头上只插了支白玉珠杈,及一枚银色千珠攒金叶的牡丹珠花,原本如画的眉目此刻却略有些憔悴,她正聚精会神地在手上快要做成的长袍袍摆上绣上好看的花纹,闻言陡地坐直了身子,惊喜至极:“临儿来信了,当真?”

“是的,夫人,公子来信了,真的来信了。”

顾夫人素白的手接过婆子递过来的信,轻飘飘的信纸令她微微心惊,“怎么这么轻?”

婆子面色一僵,赶紧说:“公子什么性子夫人还不清楚?最是躲懒不过了。以前让他写一篇字,都要推三阻四的,这回给夫人写信,也是难得了。夫人,快拆开看看吧。”

是了,自已的儿子什么德性她还不清楚么?顾夫人脸色好转,也待不及小丫头拿剪子,自己三两下便撕了信纸。

婆子见状,连忙叫道:“夫人使不得,使不得,这纸硬着呢,撕不开的。还是拿了剪刀来。”

等小丫头递了剪刀,顾夫人急切地剪开信纸,果然只是薄薄的一页纸,上边只廖廖写着几个字。

“一切安好,夫人匆念。”

顾夫人心都凉了,紧紧捏着信纸,喃喃道:“他,他仍是在怨我。”

婆子不识字,见夫人的神情,也知道不会是好事,连忙问:“夫人,公子写了什么?”

顾夫人把信再拿来瞧了瞧,泪水滴了出来,她捂着脸痛骂:“这个孽子,居然为了一个外人,与自己的母亲使气成这样。这个不孝子,他可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如今却为了个不相干的女人,就把我恨成这样,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婆子连忙安抚道:“夫人,您别这样。”

“别这样,那要我哪样?这个不孝子,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居然对我大吼大叫,连他父亲这般对我不但不吱一声还推波阻澜,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如果丈夫的所作所为令她感到心虚与害怕,那么儿子则让她无比愤怒。丈夫是天,她是地,她不敢对丈夫的决定不敢有任何违背,可儿子是自己生的呀,居然也胳膊往外拐,真真令她愤怒。

婆子轻轻叹息着,说:“夫人,奴婢知道您心里苦。可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顾夫人一边抹泪一边道:“你说吧。”

“公子是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如今公子却这般对夫人,夫人心里难受愤怒那是肯定的。可公子何偿不是这种感受呢?公子一向敬您爱你,可夫人却把他最重要的人给欺负了,那弄成那副局面,因为夫人是公子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亲人和长辈,可夫人做了什么?您当着公子的面,把他最重要的人打了,欺负了,还污辱了,说句诛心的,公子对您有多敬重,就对您的所作所为有多失望。”

顾夫人目光一缩,迸射出一丝冷茫,“连你也这么说我?”

婆子连忙跪了下来,“奴婢只是个奴才,按理,主子们的事儿做奴婢的不敢妄言,也不得插手。可是夫人呀,奴婢跟在您身边几十年了,素日里冷眼旁观着,夫人一向进退得宜,在圈子里素有威望,可是夫人,旁在旁观者的立场,夫人您往日里为人处事都是有条有款的,唯独这件事上,确实过了。若是夫人觉得奴婢多嘴,就当奴婢没有说过。但奴婢仍得劝夫人,夫人若是真心心疼公子,就给老爷和公子服个软吧。夫人,老爷是您的天,可公子却是您下半辈子的依靠呀。”

顾夫人神色一震。

婆子觑了她的神色,又继续道:“那个王锦绣,奴婢知道夫人不是瞧不起她,只是不喜她对夫人您的态度。可奴婢要说的是,那王锦绣一味的对夫人您讨好巴结,夫人又会如何?”

顾夫人不语,无意识地捏着手上的信纸。

第157章 怨

离了锦绣药铺的钟二夫人上了马车,车子里除了她的贴身丫头外,还坐着个中年妇人,“麻烦回去转告顾侯爷,就说我已经尽力了。”

那婆子是顾家的一名女管事,闻言惊讶至极:“王大夫,她,她拒绝了?”不会吧,顾府是何等的门弟,又是娶作正妻,居然还被拒,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钟二夫人却淡淡地笑了笑:“依顾家的门弟,娶王锦绣这等女子为正妻,确是王锦绣大大高攀了。但王锦绣毕竟不是普通人,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她自知身份低微,不敢高攀侯府,这才婉拒。也不是她真的眼界高什么的。”

婆子面色好转,“听夫人这么一说,这王锦绣倒是个有自知之明的。只是,等会子我要如何向顾侯爷交差呀?”她还拍胸脯对侯爷保证了的,说只要她出马,没有办不成的事,现下可好了,打嘴了。

钟二夫人笑了笑:“顾侯爷也是识得王锦绣的,如何不知此人的脾性,等会子你照实说了吧,就说人家小姑娘有自知之明,不敢高攀。”

婆子点点头,对钟二夫人千恩万谢后,这才离去。

媒婆走后,钟二夫人的贴身丫头忍不住冷笑一声:“这顾家也太不要脸了,先前那般欺负人家,如今人家发达了,显贵了,又跑来巴着人家,真真是什么来着?前倨后恭,不对不对,应该叫作自打嘴巴。”

钟二夫人笑了笑:“傻丫头,你说的对,也不完全对。锦绣除了家世低微外,论人品论相貌论处世缘则,都是没得挑的。顾侯爷亲自与我说了,锦绣不计前嫌三番数次救他们父子于危难,甚至不顾顾夫人的恶意刁难,忍气吞声借陈仲铭的名义治了顾侯爷的顽疾,这样的女子,举世少见,他是存了爱惜之心。若因妇人之见就避身错过,那实在可惜,所以自作主张,要给顾世子正式聘娶锦绣为妻。”

小丫头双眼冒着羡慕之光,“这王大夫还真是命好,眼看就要飞上枝头做凤凰了。”然后又忍不住埋怨起王锦绣,“这么好的亲事,居然还给拒绝了,不知怎么想的。”

钟二夫人却不以为然,“侯府少奶奶好虽好,但你又不是不知道顾夫人那副德性,有这么个婆婆在上头压着,她能有好日子过吗?我倒是挺佩服她的,想得这么长远,知道顾府好虽好,却是不适合她的。”

小丫头呆了呆,却不以为然,“但凡女子,哪个不是多年媳妇熬成婆?奴婢听嬷嬷讲,夫人您当年也是在老夫人跟前伏低做小生生熬了二十年才熬出头的。”

说起已去逝的婆婆,钟二夫人面色一冷,手头的佛珠被捏得变了形也不自知,良久,她才低低地叹道,“是呀,多年媳妇熬成婆呀,这个熬字,道尽了身为媳妇的种种艰辛。”这也是锦绣拒绝顾府,她一方面又隐隐赞同,另一方面却又替她可惜的原因了。

小丫头想着锦绣生生拒绝了顾府的大好前程,心里也替她恼得厉害,“这王大夫也忒因噎废食了,哪个做婆婆是省心的?就因为顾夫人不是省心的就不肯嫁,白白错过大好姻缘,太不值了。”她又忍不住分析道:“顾世子喜欢王大夫,是众所皆知的,再来顾侯爷也是站在她这边,就算顾夫人不喜她又如何?有顾侯爷压制着,顾世子挡着,顾夫人又能翻出多大的风浪?王大夫又能受多少委屈?真真是因噎废食。”一副恨铁不成钢又惋惜的模样。

……

锦绣以为她拒绝了顾府的求亲,以顾炎的为人,应该不至于心生恼恨,所以对于第二日顾炎的登门看病的行为,自动解释成“例行的单纯的看病而已”。

实际上,顾炎也确实只是例行的看病而已。

知道白天里锦绣忙得不可开交,于是到了傍晚,顾炎便亲自领了陈仲铭登门。

见是顾炎本人,锦绣略有惊讶,想到昨天对顾家婚事的拒绝,有些郝然,倒是顾炎却神色自若地坐了下来,“再过两日我便要去贵州接替云贵两省总督帅印,不日便要起程,耐何我这恼人的毛病又不敢保证何时会发作,所以只好先来找王姑娘,想听听王姑娘的意见。这我毛病,可有根治的法子?”

锦绣说:“顾侯爷肾上长了结石,一般情况下也并不易发作的,除非凉了腰,或是有了炎症才容易发作,顾侯爷平时候要保证经常喝水,多吃化结石的食物,经常泡玉米须喝,或是泡金钱草,长期吃下去,结石自可化去。只不过要贵在坚持而已。”

对于顾炎的病,锦绣也确实不好把握,只能采取保守的治疗。

顾炎点头,拱手,“有劳姑娘费心,也多亏姑娘仁心仁德,顾某却是无以为报。”想到自家婆娘做过的好事,顾炎脸上,心里,只觉无比气愤,还特别愧疚,人家小姑娘好心好意给他治病,偏让那眼生头顶的婆娘给粗暴打发,而人家小姑娘却是个仁善的,进不得顾家门,却转辗找到当时给他治病的陈仲名,借着小姑娘的药方以及症断,让他的病在陈钟铭手下好转起来。她却毫不拘功,若不是那没脑子的婆娘又做出没脑子的事来,连人家陈钟铭也看不下去,对他说了真相,还不知小姑娘要受多少委屈。

“上回是拙荆被猪油蒙了心,做出那起子没脸的事来,让姑娘受委屈了。顾某却顾惜颜面,一直没能亲自向姑娘道歉。今日登门,一来请教病情,二来也是向姑娘亲自歉道,还望姑娘大人有大量,原谅我那没脑子的妇女人。”

锦绣笑道:“侯爷说笑了,事情都已过去,再来,我也收受了侯爷送来的赔罪礼物,这拿人手软,哪还能计较?”虽说后来她也确实把顾家的赔礼如数退还了过去,但过了没几日,顾炎又让人给送来了,并且把话说到明处,“并非是赔罪,只是先前姑娘医治我家侯爷的诊金罢了,请姑娘务必收下。”当时锦绣正在做她的新药实验,银子如流水般花了出去,手头确实没多少钱,于是这才半推半就地收下的。

顾炎哈哈大笑,一旁的陈仲铭也跟着笑了起来,末了,顾炎笑容一敛,声音沉痛,“实不瞒姑娘,不光我,连东临也不满他母亲的作为,耐何他身为人子,子不言母过,虽心里对不住你,也无颜再面对你,一时激忿,不顾我的阻拦,一个人孤身去了贵州。”

锦绣沉默了会,说:“这事儿锦绣也听说了,顾公子……倒是至性至情之人。”对于顾东临愤然离开出走一事,她还能说什么?他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不关她的事。但顾炎既然当面提了出来,她也少不得附和两句。

顾炎望了锦绣一眼,叹口气:“孩子大了,也该出去闯荡一翻,我也不会反对。可他去的那种地方,正是朝廷对蛮夷用兵之际,他从小养尊处优,从未吃过苦头,也不知在那边是否习惯。”

锦绣面色古怪,这顾炎究竟是怎么回事?好端端与她说这些做什么?

“侯爷不必多虑,顾公子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自会照顾自己的。”她抬头望了陈仲铭一眼,对他眨眨眼,拜托,快把这樽大神领走好不好?我快招架不住了。

一个大男人,还是堂堂侯爷,居然对她一个小小大夫说起他儿子的事来,怎么听就怎么别扭。

陈仲铭面露苦笑,他不是笨蛋,顾炎的心思,虽然猜不出十成,但也猜出了两成,人家这是心疼自家儿子为情所苦,替儿子解决情场恩怨呀。

顾炎又继续哀声叹气,“那边战火如火如途,这占场上刀剑无眼,这万一出了个好歹,我顾家就他这么一个独子,可要怎么办才好?”

锦绣连忙安慰道:“侯爷不必如此,顾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再来,虎父无犬子,顾公子虽然第一次上战场,却不输顾侯爷当年英勇,自能逢凶化吉。”

顾炎摇头叹息,“你不必安慰我,前两日才收到那边的信件,这小子在战场上完全像拼命三郎一般,只要上了战场就不顾一切的冲到最前边,状似疯虎,英勇是有余,可也太危险了。我那同袍都写信来向我诉苦,说这小子简直太拼命了,连他都后怕不已。生怕有什么三长两短,毕竟,战场上刀剑无眼。”

锦绣也不料顾东临会有如此英勇,倒也刮目相看,但嘴里却说:“果真是将门虎子,顾公子如此英勇,顾侯爷后继有人了。”

顾炎苦笑。

……

“夫人,公子来信了,公子来信了。”随着婆子激动的叫喊声,陕西咸阳顾府的老宅里,一个身穿暗红比甲的婆子正拿着信奔至顾夫人的房间,对顾夫人一阵猛叫。

正在屋里做衣裳的顾夫人,一身简单的云白孔雀蓝二色褙子,下身蓝色马面裙,头上只插了支白玉珠杈,及一枚银色千珠攒金叶的牡丹珠花,原本如画的眉目此刻却略有些憔悴,她正聚精会神地在手上快要做成的长袍袍摆上绣上好看的花纹,闻言陡地坐直了身子,惊喜至极:“临儿来信了,当真?”

“是的,夫人,公子来信了,真的来信了。”

顾夫人素白的手接过婆子递过来的信,轻飘飘的信纸令她微微心惊,“怎么这么轻?”

婆子面色一僵,赶紧说:“公子什么性子夫人还不清楚?最是躲懒不过了。以前让他写一篇字,都要推三阻四的,这回给夫人写信,也是难得了。夫人,快拆开看看吧。”

是了,自已的儿子什么德性她还不清楚么?顾夫人脸色好转,也待不及小丫头拿剪子,自己三两下便撕了信纸。

婆子见状,连忙叫道:“夫人使不得,使不得,这纸硬着呢,撕不开的。还是拿了剪刀来。”

等小丫头递了剪刀,顾夫人急切地剪开信纸,果然只是薄薄的一页纸,上边只廖廖写着几个字。

“一切安好,夫人匆念。”

顾夫人心都凉了,紧紧捏着信纸,喃喃道:“他,他仍是在怨我。”

第157章 取舍

婆子不识字,见夫人的神情,也知道不会是好事,连忙问:“夫人,公子写了什么?”

顾夫人把信再拿来瞧了瞧,泪水滴了出来,她捂着脸痛骂:“这个孽子,居然为了一个外人,与自己的母亲使气成这样。这个不孝子,他可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如今却为了个不相干的女人,就把我恨成这样,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婆子连忙安抚道:“夫人,您别这样。”

“别这样,那要我哪样?这个不孝子,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居然对我大吼大叫,连他父亲这般对我不但不吱一声还推波阻澜,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如果丈夫的所作所为令她感到心虚与害怕,那么儿子则让她无比愤怒。丈夫是天,她是地,她不敢对丈夫的决定不敢有任何违背,可儿子是自己生的呀,居然也胳膊往外拐,真真令她愤怒。

婆子轻轻叹息着,说:“夫人,奴婢知道您心里苦。可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顾夫人一边抹泪一边道:“你说吧。”

“公子是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如今公子却这般对夫人,夫人心里难受愤怒那是肯定的。可公子何偿不是这种感受呢?公子一向敬您爱你,可夫人却把他最重要的人给欺负了,那弄成那副局面,因为夫人是公子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亲人和长辈,可夫人做了什么?您当着公子的面,把他最重要的人打了,欺负了,还污辱了,说句诛心的,公子对您有多敬重,就对您的所作所为有多失望。”

顾夫人目光一缩,迸射出一丝冷茫,“连你也这么说我?”

婆子连忙跪了下来,“奴婢只是个奴才,按理,主子们的事儿做奴婢的不敢妄言,也不得插手。可是夫人呀,奴婢跟在您身边几十年了,素日里冷眼旁观着,夫人一向进退得宜,在圈子里素有威望,可是夫人,旁在旁观者的立场,夫人您往日里为人处事都是有条有款的,唯独这件事上,确实过了。若是夫人觉得奴婢多嘴,就当奴婢没有说过。但奴婢仍得劝夫人,夫人若是真心心疼公子,就给老爷和公子服个软吧。夫人,老爷是您的天,可公子却是您下半辈子的依靠呀。”

顾夫人神色一震。

婆子觑了她的神色,又继续道:“那个王锦绣,奴婢知道夫人不是瞧不起她,只是不喜她对夫人您的态度。可奴婢要说的是,那王锦绣一味的对夫人您讨好巴结,夫人又会如何?”

顾夫人不语,无意识地捏着手上的信纸。

……

今年过年与往年没什么太大的波澜,不外乎是今年比往年热闹得多了,收的年礼多了,送出去的也多。一直闹到初三才得了空。

这日里,姐弟俩去给父母上坟。

以青石砖砌就的坟茔非常具有规模,连墓碑都是崭新的,锦玉惊奇不已,“是不是走错地了?”

锦绣淡淡地道:“没,这就是爹娘的墓。”

“什么时候修葺的?我怎么从不知道?”

“这个你就甭管了,给爹娘上香吧。”

……

今年的谨阳侯府因为没有女主人在,过年倒比往年冷清了许多,顾炎暗恨妻子的蛮横无理,却也深叹内宅无人管束,终不成体统,原想把妻子接回来,但想着妻子先前的所作所为,又一时犹豫不绝。

恰巧贵州那边又传来顾东临受伤的消息,顾炎心痛爱子,无法再坐视不管,只得亲自修书一封,飞鸽传书与顾夫人。

顾夫人接过丈夫写来的私信,喜得双手发颤,可当她打开信一瞧,气怒不已,丈夫不经她的同意,就私自作主给儿子说了一门亲事。

王嬷嬷见夫人面色不好,小心问道:“夫人,老爷在信上说什么?”

“真真是气死我了,老爷居然私自给临儿订下婚约。”

王嬷嬷惊叫,“啊呀,以侯爷的眼光,相中的姑娘不说家世有多厉害,人品必定过关才是。”

顾夫人瞪了她一眼,顺了一会儿气,怒道:“就那王锦绣,她也配?”

王嬷嬷一声惊叫:“真是王锦绣?唉呀,这王锦绣虽说身份家世都配不上公子,可侯爷说得对,公子脾气暴躁,性子又有些混,若是找个温顺的大家闺秀恐怕治不住他。与其找那种端庄得过了头的女子弄得夫妻失和,还不如就依了公子的喜好,娶王锦绣为妻得了。奴婢瞧那王锦绣素日里对公子不瑕辞色,可公子却甘之如怡,这就叫,叫什么周俞打黄盖,什么什么来着?”

“周俞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顾夫人接过话。

“是是是,就是这句话。原来夫人您也知道有这么一句话,那就再好办不过了,公子喜欢王锦绣,王锦绣治得住他,日后夫妻和和美美的,白头偕老,夫人也就放心了不是?”

顾夫人面色又不喜了,“我自己疼若性命的宝贝儿子,居然让一个外人治得死死的,成何体统?”

婆子反而笑了起来,“夫人呀,您是当局者迷,奴婢是旁观者清。男人嘛,在外头顶天立地,在屋子里嘛,对妻儿伏一回低作一回小又如何?就像侯爷,在外头威风八面,可在夫人您面前,不也伏低作小,对夫人您千衣百顺?”

顾夫人被说笑了,但很快又冷笑道:“伏低作小?哼,若他真是伏低作小,又岂会把我打发到这鬼地方来?”

婆子嘻嘻笑着,“奴婢跟在夫人身边多少年了,侯爷对夫人如何,夫人心里还不清楚?若不是这回夫人确实做得过了,侯爷如何会发雷霆之火?”

顾夫人不语,面色却松懈了下来。

婆子摸了摸怀里的500两银票,继续再接再厉,“奴婢素日里旁观着,公子与侯爷倒是相像,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唯一的差别就在于公子被夫人宠坏了。侯爷说得对,公子这样的性子,若真的弄个大家闺秀,反而不好。”

……

听下人报来,钟二夫人又来了。

锦绣捂额,心头直叹气,真想找个地缝钻了得了。

这钟二夫人是完完全全的顾家人的托呀,今天都是第四次了,人家说次不过三,她若是再拒绝,还真显得拿乔做作了。

“夫人……”锦绣勉强堆起笑,把钟二夫人迎入内室里去,让丫头上了茶后,苦笑道:“夫人这是何苦?您明知我与顾家的事儿,如何还要领这个差事?”

钟二夫人也跟着苦笑着,“不瞒你,我也是被逼得没法了,顾炎那个人,是吃了称佗心要你做他的儿媳妇,并且还……”

锦绣点头,“夫人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吧。”

钟二夫人连忙道:“是这样的,顾东临受伤了。”

锦绣问:“伤得可严重?”

“顾侯爷没说,我问了他也没正面回答,只是说,若是你再不肯答应顾家的婚事,他就要失去这个儿子了。还请你高抬贵手,救救他儿子。”

锦绣目瞪口呆,“顾侯爷这是什么意思?”隐隐有些动怒。

钟二夫人连忙道:“你先别生气,且听我细细讲来。”她喝了口茶,这才道:“刚开始我也和你一样,觉得他这样岂不是强娶嘛。顾炎却说,他知道自己儿子的德性,是真心喜欢你来着,这世上,也只有你治得住他,把顾东临交到你手上,他也放心。再来,他还说,他是真心求娶你的,以前是他们不好,让你受委屈了,但一笃归一笃,他并不会因对你有愧疚,或是你对顾家有救命之恩就拿儿子的终身大事开玩笑。他是真的看中你的人品。锦绣,凭良心讲,我也觉得顾炎能为你做到这种地步,也实属难得了。你就再考虑看看,嗯?”

锦绣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钟二夫人看她这样,又继续劝道:“我知道你的心结,可这人嘛,总要往前看才成。顾东临以前确实做得不对,但他也悔过了,令尊的事,也非他一个人造成的。若全怪在他身上,也有些冤枉他。再来,他如今也真心悔过了,令尊的坟他也让人亲自修葺一翻,还亲自磕了头,真心认了错。俗话说得好,知错能改,善莫大嫣,想这顾东临,之前是何等的嚣张,自从识得你后,可就完全变了一个样了。顾炎也是因为这个才竭力看中你的。因为他相信,有你束着他,顾家也不至于落得富不过三代的窘境了。”

锦绣苦笑,“顾侯爷也太高估我了。”

“高不高估且不说,你想想,你总归是姑娘家,迟早都是要嫁人的。顾东临如今一颗心都在你身上。顾侯爷对你也很是满意,这样的婆家,且不说顾家是何门弟,单说这对父子为了求娶你,可是把诚意都做足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是呀,她一个小小的大夫,又只是一价白丁,人家把已把姿态放得极低,若她再是拿乔,就是真的不识好歹了。

钟二夫人又仔细给她分析了利害,“锦玉明年就十四了吧?要参加乡试了吧?”

锦绣愕然,望着钟二夫人,点头,“是的,亏您还记得这么清楚。”

“锦玉这孩子聪明,人又稳重,我可是极喜欢的。相信明年乡试定能捧个秀才回来。不过,这十年寒窗苦读,真要出人头地,七分靠实力,三分靠运气。”她拍着锦绣的手,一脸的艳羡:“不过这孩子运气一向好,有一心为他打算的嫡亲姐姐,相信未来的官场之路,定也顺风顺水了。”

钟二夫人是极聪明的,凡事都只说一半。剩下的就留给锦绣思考了。

锦绣并不笨,哪会不知钟二夫话里的涵义。

她和锦玉只是一介白丁,若想要出人头地,一是关系,二是人脉。锦玉虽说与范夫子挂上了钩,又得钟阁老的赏识,可以在锦玉未来的仕徒上给予相当大的帮助。

但再是这样,仍是脱不了寒门学子的身份。

日后有了成就,也只会被冠上“官场新贵,寒门典范”。

若是有个像样的身份,不说在官场上多一份助力,至少背靠大树好乘凉,那些暗地里的算计就会少上一部份。那些仗着身份背景的也会多惦店他的份量。

钟二夫人见锦绣陷入沉思,又轻轻拍她的手:“锦绣,我知道你是个刚强的,伯母一向佩服你有这份志气和毅力。可这个世道,都是男人的天下。而官场上,多一份关系,就多一份助力,相信你是个聪明的,应该知道如何取舍。”

锦绣面色阴晴不定,一时间倒是无话可说。

第158章 亲事

今天的晚饭锦绣姐弟都只吃了小半碗,白银说:“还真是奇了,平时候姑娘最爱吃这道白肉蘸辣子,公子也是。怎么今儿个才吃这么点?”

心事重重的锦绣抬头,这才发现锦玉本人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连饭也没吃几口,暂且抛下心头的烦闷,问他:“怎么了?可是遇上什么麻烦事不成?”

锦玉看她一眼,欲言又止,“没。”然后闷头刨饭。

锦绣仔细观察他,“还说没有,哪有光吃饭不吃菜的。告诉姐姐,究竟有什么烦心事来着?”

锦玉沉默半晌,望了白银冬暖,二人很有默契地收拾碗筷就退了出去。

“姐,半斤八两,还有那个顾安,可还安份?”

锦绣愣了下,“好端端的问这个做什么?”

锦玉面色晦黯,似是有某些顾忌,但忍到最后,仍是咬牙道:“姐你可知道,这几人可是顾东临的爪牙?专门负现监视你的。”

锦绣先是一惊,然后又沉默下来。

半斤八两即能识字,做事还勤快,为人处事也是进退得宜。顾安算账很是厉害,她已经给他们涨了不下五次的工资了。但他们却一直毕恭毕敬地称自己“只是尽奴才的本份罢了”。

她还清楚地记得,有地痞来前脚进来闹事,衙门里的捕头后脚就来了,还有一回,有人想故意记讹诈她,御门里的人来得也是非常快,当时所有人,包括她,都是惊惶失措的。唯独半斤和八两却是反应平淡。

锦玉仍是忿忿不平地道:“……不止是这三人,房东夫妇都让顾东临给买通了。还有,这附近的街访,咱们买下隔壁张四叔家的屋子,也脱不了顾东临的干系……这该死的混账家伙,当真卑鄙,这一年多来,居然暗地里在咱们周围布下了那么暗桩,可恨我却一直没能发现。”

锦绣仍是沉默着。

锦玉越说越气,“这该死的混蛋,姐你救了他们顾家两代人,还要平白无故的受她的挤兑欺辱,这些人太可恨了。”

铁绣忽然长长叹口气。锦玉抬头,冲锦绣怒道:“姐,你怎么不生气?你可是觉得我在说慌?我可是有真凭实据的。”

锦绣轻声问:“你是怎么知道他们是顾东临安排的人?”

锦玉沉默了下,然后咬牙说:“其实,我也听说过钟二伯母替顾家给姐姐保媒,我心里恨那顾东临,便向夫子请了假,早早回来了。今日里一时心血来潮,从后门进来的,在经过院门时,发现半斤鬼鬼祟祟的身影,心中蹊跷,便偷偷跟了过去。”

半斤偷偷摸摸潜入仓库里,与正在统计药材的八两打了个手势,然后,二人悄悄地来到一处药架的隐秘处,锦玉见他们形态可疑,误以为要干什么坏事,也神不知鬼不觉地潜了进去,在他们药架背后蹲下。便听到了令他怒火中烧的消息。

锦玉把他听到的消息告诉给锦绣,“我真没想到,这两个人居然是顾东临安置在咱们这儿的内奸。半斤偷偷告诉八两,钟二夫人来找姐姐保媒,姐姐拒绝的消息,八两便说,这样下去不成的,万一让顾东临知道了心里一定会难受的,还说要想办法促成姐姐你与顾东临,还提到了顾安。我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些人居然是顾东临的人。”

半斤等人是顾东临的人,锦绣也是比较吃惊的,但因为之前就有了怀疑,这会子知道了真相也还不算太吃惊。唯一让她感到惊奇的是,这些人究竟要干什么。

锦玉脸色很不好看,他一方面憎恨顾东临的无孔不入,另一方面,又不得不记他的这份人情,如果没有他的暗中相助,姐姐的药铺也不会这么顺利开起来。

锦玉现在很矛盾,顾东临喜欢姐姐,他也是看在眼里的,可总归心里横着一条刺儿,怎么也咽不下去。

……

京城!

“对了,九弟,这是父皇亲下的手谕,再让汪直亲自去金陵一躺,相信不出一个月,那个叫什么王锦绣的医女便能出现在王府了。”御花园的林荫道上,一身明黄四爪龙袍礼服的太子边走边对身边紫色遍绣织金四爪龙袍的赵九凌说着,忍不住观看自己兄弟的面色,若有所思,“只是不知,那个医女真有你说的那样厉害?”

赵九凌背负着双手,淡淡地道:“臣弟亲眼所见。”

太子呵呵一笑,“你长年不在京城,此番过了年,又要去节制山西军务,我觉得,若那王氏医女医术真那么厉害,还不如一道随你去山西,贴身跟随侍候你,岂不更好?”

赵九凌从容的步子微微顿了下。

太子又道:“若是那医女还有几分姿色,九弟干脆把他收入房中,即能侍候你,又能照顾你的身子,岂不美哉,一举多得?”

赵九凌依然面无表情,但脚步却越发慢了。

……

顾炎其实还是很替锦绣着想的,知道她还在孝期,不好议亲,是以一直都只是暗地里进行罢了。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顾家的举动,仍是瞒不过那群有心人。

田大山听说此事后,嗤笑一声:“就那个纨绔子,也配做王姑娘的丈夫?”

银剑淡淡瞥他一眼,“顾东临虽然平庸了些,但谨阳侯府靠着顾炎的威势,至少还可以支撑三代,又是世袭一等侯爵之位,顾家就顾东临一个独子,又有着泼天的富贵,王姑娘倒是好运气。”

田大山哼笑,不爽地道:“那九爷可怎么办?”他可没忘,自家主子在金陵呆得实在太久,这回不得不回京,但却留下他和银剑二人一直密切关注着王锦绣与顾家的动静。

银剑依然面无表情,“这关九爷什么事。”

田大山瞪他一眼,“九爷对那位的心思,我就不信你看不出来?”

银剑淡淡地道:“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田大山气极,正要好生把他教育一番,但银剑下一句话却让他一下子哑口无言。

“你觉得,王锦绣配得上九爷?还有,凭她的身份,有资格坐上楚王妃的宝座?”

……

御书房内,一身绣团龙饰纹常服的皇帝正欣然地望着自已的儿子,威严的眸子里射出洞察一切的锐光。

“……如此兴师动众,就为了一个小小大夫,儿子呀,朕也是年轻过的,你那些小把戏就休要在朕跟前得瑟了。”

赵九凌有被看穿心思后的尴尬,不过很快就坦然了,迎向高座在御案龙座上的当今天子,伏下身来,“父皇英明,儿臣恳请父皇成全。”

……

今年过年锦绣姐弟过得一点都不开心。

腊月二十七这天,顾府送来了好些名贵礼物,据说是顾夫人亲自准备的。

虽然顾夫人没有亲自前来,但前来送礼的王嬷嬷却是顾夫人的心腹陪嫁,对锦绣客气中带着的恭敬,即诠释了顾夫人对她的态度,也表示顾夫人对她的赔礼以及认可。

锦绣便知道,顾府对于自己,那是势在必得了。

在拒绝与同意之间徘徊了大半天,锦绣仍然没有理出头绪。

半斤八两等人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曝露了身份,时不时在锦绣跟前说起顾府的种种好处。

“这些珍贵毛皮,普通人见都没见过的,瞧,顾府就像大白菜一样就送了来。”

“顾家三代经营下来,早就累积了泼天的富贵,这些毛皮也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侯爷又有了新差事,据说过了十五就要起程了,预计要呆上十年八年的,顾夫人也要跟过去照顾呢。”

“唉呀,公婆都不在身边,那未来的世子夫人岂不快活?”

……

农历二十八,按宫中的规矩,京中三品以上命妇都要进宫向皇皇磕头拜祝,坤定宫好一番热闹景象。

皇后高座于凤榻上,旁边太子妃贴身服侍着,每进来一批戴冠霞帔的命妇进来磕拜,皇后便和蔼地说上两句,尽管只是例行的场面问候,但被问到的命妇却个个激动不已,尤其是问到自家闺女的话题,更是忐忑惊喜,小心翼翼地在肚子里组织语言后,自觉稳妥后,方才紧张作答。

“……小女粗陋,还让娘娘垫记,实是臣妾莫大恩典。承蒙娘娘惦怀,小女略读些诗书,不过女子无才便是德,臣妾平时候只拘着她熟读《女则》,做做女红,随臣妾一道学着管家理事罢了。”

皇后面色越发和气,对旁边的太妃道:“闻得余夫人在圈中素有贤慧美名,想必教出的闺女亦是出挑的。”

一身正式蹙金华服的太子妃端庄笑道:“母后说得极是。余夫人素来有贤妻良母的名声,余小姐自是不会差的。”

余夫人心跳得越发厉害,嘴里却口称“太子妃廖赞”。

“令千金可有婚配?”虽然厅下还跪着数名诰命夫人,两边还侍立着数十名宫人,然整个宫殿里,却是鸦雀无声。

而其他诰命夫人却是又羡又妒,皇后嫡次子,楚王因长年驻战边防,二十有四仍未娶妻,这回好不容易回到京城,自然是为了给楚王挑选一位名门闺秀。估计皇后手上少说也有上百位各世族大家的待嫁千金名册了。如今,在这种场合,皇后却当众问及余家闺女,就算余家闺女未曾雀屏中选,但有皇后与太子妃的当众夸赞,相信余家闺女在婚事上,自是要被高看一筹。

“有劳娘娘记挂,小女还未曾婚配。”余夫他知道这里头的名堂,回答得越发谨慎恭敬。

当所有朝廷命妇,王公贵族,公主郡主县主们都离去后,皇后这才从凤座上起身,一脸倦色地由太子妃抚着下了榻,坐到一边的贵妃榻上,腰上塞了两个又厚又柔软的织金抱枕。

“……你觉得这余家千金,还有朱家闺女,宫家的小姐,哪个更适合九儿?”皇后问太子妃。

太子妃笑道:“余夫人贤慧,又出身大家,相信余小姐亦不会差到哪儿去。朱小姐是母后您的外甥女,自是千里挑一的。宫家小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在京中素来有才女的名声。三位小姐各有不凡,臣妾也难以取舍,就要看母后您的决择了。”

第159章 尘埃落定否?

皇后看她一眼,“三个姑娘我都瞧着满意,余夫人大气端庄,有正室风范。云儿虽是我外甥女,到底被宠坏了些,可我答应过你二舅母,要给云儿指一门好的婚事,再来云儿又一心喜欢着九儿,我可不能辜负她的一片心意。”

太子妃凝目,“那,宫小姐……”

皇后声音冷淡,“既是才女,自然喜爱风花雪月,吟诗作对,九儿能征善战,但在诗书上的造诣却是不成的,恐怕难得她十之分毫,让她嫁给九儿,恐怕还委屈了她。”

太子妃垂眸,笑道:“母后说的极是有理。”她仔细觑着皇后的神色,试探性地道:“那,母后的意思是,这楚王妃,就在余小姐和云表妹之间作选择了?”

皇后反问:“依你之见呢,九儿正妻之位,由余小姐做好,还是云儿好?”

太子妃面有难色,“这个,母后您才是楚王的生母,这个应该由您作主才是。”

“无妨,就听听你的意思罢。”

太子妃忍下心头的紧张之感,仔细斟酌了言语,说:“若论亲疏,自然是云表妹为正妻。”

皇后眉毛一挑,太子妃连忙道:“母后请听臣妾把话说完。这若是论亲疏,自然是云表妹更得母后欢欣一些。可,说句不该说的话,瑛表妹今年才十四岁,到底年纪轻了些。可九弟为人稳重,又身兼边防重任,娶的王妃,自然要以大局为重才好。听说余小姐自小随余夫人主持中馈,想必作正妃,是极适合不过了。”她又怕皇后听了不高兴,又连忙加了句:“当然,这只是臣妾自己的意思。云表妹若再年长些就好了。”

皇后淡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云儿,到底年纪轻了,又自小被宠坏了,做正妃恐怕不适合。得了,就余小姐吧,反正这个妯娌也算是你亲自挑选的,想必日后你们自能和睦相处。”

太子妃却面露迟疑之色,皇后目光微微一冷,慢声道:“怎么,你不满意这个妯娌?”

太子妃连忙道:“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而是听说,楚王心中似乎已有意中人。”

皇后不以为然,“就那个小小的金陵女大夫?呵,这事儿本宫早已知晓。无妨,九儿若对她真有心思,自会亲自来与我说。”

太子妃不敢再多话,恭敬退去。

……

徐夕之夜,祭拜了灶神,做完一系烈的祭拜活动后,晚上吃团圆饭时,锦玉忽然对锦绣说:“姐,顾东临人还不错,你就答应吧。”

锦绣怔住,停下筷子,抬头看他。

锦玉一向秀气的双眸微微眯了起来,冷冷地道:“侯府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自然比起王府那捞什子的医女尊贵得多了。”

锦绣眨眨眼,“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

锦玉咬牙,恨声道:“姐你有所不知,那该死的赵九凌,他居然打着想把你纳入王府的主意。哼,瞎了他的狗眼。”

锦绣再度眨眨眼,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会吧,赵九凌都离开金陵了。”上回剿匪后也不待巡抚大人设宴款待就离开了。至今都有一个多月了,若不是锦玉今日里提及,她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一号尊贵人物。

锦玉冷笑一声:“他人是离开了金陵,却还留了两个爪牙下来,专门监视于你。今儿个,我去笔墨店里买砚台,路经一处茶肆,无意间发现此人。他们只顾着说话,并未发现我,还合着商议要飞鸽传书与赵九凌,让他赶紧请了圣旨过来,早早把你调至楚王府,做赵九凌的专属医女。”

锦绣好一阵无言,问:“王府医女是几品官来着?”

锦玉拉长了脸,“九品。”

锦绣低头,继续扒饭。

锦玉很是生气,“听说太医院最高的品秩也不过正四品,而王府医女,则是最末了。不但要归王府管制,据说还要侍奉宫里的贵人。”

锦绣在现代也是看过宫廷剧的,据说后宫中的争半,最容易成为炮灰的,首当其冲的便是太医,于是苦笑道:“这些天家人物呀……”

成王府也是有专属的大夫,成王妃与郡主小姐们都有专属的医女,那些医女虽然有品秩,但在主人跟前,也不过与奴仆一样被呼来唤去罢了。

锦玉说出了自己思虑了数日的最终想法:“我听说,王府可不是人呆的地方,稍不注意就会被牵扯进后宅纷争里。与其让赵九凌算计,还不如早早应了顾府的婚事。”就算圣旨大过天,但堂堂楚王,也不可能强行把一个已定了婚约的女子弄去楚王府做一个捞什子医女吧?

锦绣一时无言,她一个普通小老百姓,若是有幸接到京里来的圣旨,也算是天大的脸面了。但这份体面若要建立在她后半生痛苦与如覆薄冰的基础上,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于是乎,与顾府的婚事,就这样成了。

钟二夫人见锦绣总算答应成顾东临的婚事,喜出望外,顾不得大年三十的夜晚,连忙使人套了马车直奔顾府。

然后大年初一那日清晨,锦绣清楚地记得,钟二夫人风赴尘尘地赶了过来,多余的话也没说,只是递了块羊脂玉的玉佩给她,说是顾府的定情礼。等她孝期一过,就立马走婚嫁程序。然后,又向锦绣索取了一枚碧玉打造的珠杈带走了。

双方交换了定情信物,算是小定。

钟二夫人喜笑颜开地说了好些颂吉之话,这才喜兹兹地离去。

锦绣巴着指头算了下,还有八个月,她就要披上嫁衣嫁入顾家了。

而顾东临,这个男人,有些纨绔,有些任性,还有些骄纵,不过没事,在古代生活了这么多年,她对爱情早已心死。

回到屋子里,望着手上洁白温润的玉佩,她忽然有种尘埃落定的错觉。

甩甩头,锦绣又失笑起来,因为她陡然想起,她现在这样的心态,在前一世,三十一高龄还没嫁人,被父母逼婚的那种恨不得立马找个男人嫁了,就算离婚也不怕,似乎离婚女也比剩女好听的想法完全一模一样。

……

在皇后宫中隔着坐地落梅屏风,瞧了那余家姑娘,果然如传言般,端庄,识礼,落落大方,眉开疏朗,一看便知是做大家主母风范的。娶了这样的妻子,后宅一定是平顺的。

母后眼光不错,这余家小姐,连赵九凌这种一向挑剔惯了的人也挑不出错处。

等余小姐跪安退下后,赵九凌这才从屏风后头出来,撩了袍子坐到皇后下首。

皇后慈爱地望着自己的小儿子,献宝一样地道:“如何,这余家姑娘可还满意?”

“母后眼光一向好。”

见儿子并无反对,皇后很是高兴,又道:“你今年都二十有四了,因边防的事耽搁了婚事,可一直让我心下难安。如今总算把你这淘气混账给揪了回来,这回可不能再让母后失望了。”

赵九凌说,“母后说哪儿话,儿臣这不乖乖的回京任您安排吗?”

“总算你还有两分良心。”皇后见儿子这般顺从,心下高兴,又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就这余小姐了。”

“嗯。全凭母后作主。”

皇后又说了余小姐的好话,又顺带把朱妙云爱慕他准备给他做侧妃的事儿说了出来,赵九凌不可置否,“二舅家的三表妹?小毛孩子一个,唔,略有些印象。不过,让她做儿子的侧妃,岂不委屈她?”他还依稀记得,外祖家的表妹,一个个都眼生头顶的。

“不委屈,王府的侧妃也只是仅此于王妃罢了。只要你同意,就让她们二人同时进府,你看可好?”

赵九凌神色依然淡淡,“全凭母后做主。”

皇后见儿子这回很是听话,落了口气的同时,又试探地问道:“听说,你让你父皇下了道口谕,要把金陵一个女大夫召进楚王府做医女,可有此事?”

赵九凌笑道:“母后倒是耳目灵通。”

没有反驳,那便是真的了。皇后又问:“那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呢?”

……

农历年刚过,从初二开始,与所有富贵人家一般,钟二夫人也开始走亲访友。按往年的规矩,要先回一躺娘家,在娘家吃顿午饭然后又回夫家,过年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是团聚年,也是舒服的休息年,但对于大家族的夫人尤其是当家主母来说,却是一点都不轻松的,不说成堆的庶务,单说那成长串的应酬就要让人头痛。

跟随钟二夫人身边的一众婆子丫头也是累得脚板翻翻,才从钟二夫人娘家回来,这一回却没有直接回钟府,而是另去了锦绣药铺。

当钟二夫人鸡血红织金绣线遍绣宝相团花袄儿及暗红色裙裾消失在前边二门里时,在外头候着的一个红衣丫头撇了撇唇,对另一名被留下来作伴的同伙道:“咱们夫人就是爱记情。那王锦绣不过是救过二爷的命罢,她又不是没有得诊金,亏得夫人还把她当作救命恩人般看待,逢年过节随些礼便成了,哪还能亲自登门拜年呢?没的降了自己的身份。”

另一名青衣丫头横她一眼,“也多亏了咱们夫人记情,否则,你我什么身份,又岂能幸运的侍候在夫人身边?”

那丫头忽然没有了言语,但仍是不甚服气地道:“这一笃归一笃,与你说正经事呢。难道你也觉得,那王锦绣区区一个大夫,也配夫人这般礼遇?”

“这你就不懂了。我曾听夫人身边的鲁妈妈提起过,夫人之所以对王锦绣好,那是因为咱们老爷瞧中王锦绣的弟弟锦玉,将来会有大成就,所以事先拉拢住。再来,聪明人都知道,这得罪任何人都不能得罪大夫的道理,所以,夫人这么做,也是常理了。”

红衣丫头呆了呆,说:“原来还有这么些名堂呀。可,老爷也忒小心了,老爷什么身份,还屑讨好一个未出仕甚至连半份功名都没有的小毛头?”

青衣丫头白了她一眼,“说你不长脑子你还不肯相信,宁欺白头翁,不欺少年穷。这话你肯定没听说过呢。不说这对姐弟将来成就如何,单说这王锦绣即将嫁入谨阳侯府做少夫人,那可是一跃枝头做凤凰的人物,日后不但与夫人平起平座,还隐隐高咱们钟家一头,咱们夫人早早与之结交,岂不是正理?”

红衣丫头再一次呆住,又羡又妒,还有更多的甘心,“那王锦绣究竟有什么好嘛?”

除了会一身医术外,还能有什么?

第160章 各有各的算计

皇后问儿子,“此人究竟有什么好?”

赵九凌想了想,“她医术很好。”

“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脑海里闪过一张恬静又目中无人的脸来,又想到那张明明对自己无比痛恨,却又要顾忌他的权势不得不对他虚以尾蛇的模样,赵九凌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也没什么的,就是觉得她医术好,为人又有几分有趣,身上还带着几根刺,就想把她带进王府,拨掉她的刺。”然后天天看着她,让她敢怒不敢言,又忍气吞生,若是真把她惹急了,便会露出一小颗尖利的獠牙来,可爱得紧,也有趣得很,相信在他枯燥的边防生涯里,应该是件好玩的事。

儿子脸上由衷的笑以及毫不掩饰的光亮,皇后心中已有了计较,笑道:“人家小姑娘千里迢迢的来到京城,又入你王府当差,人生地不熟的,恐怕心中也惶恐,还不如直接纳到身边,她既然有几分医术,一来可以就近服侍你,二来你有个三病两痛,也方便医治,岂不更好?”

赵九凌面色不变,但隐在蹙金银钱绣飞龙团花宽袖下的拳头却渐渐握得紧了。

他从来没有想要锦绣做他的女人的意思,可自从那天太子向他提及此事时,这些日子心里头就似乎有个爪子在抓,这些天脑海里总要浮现出一副戴凤冠穿霞帔的画面,然后落了地,发了芽,再生了根,要锦绣的念头渐渐茁壮起来,并且无法抑止。

皇后见儿子面色平淡,只一双酷似丈夫的深沉双眸越发深沉,和蔼一笑,拍了拍儿子的肩,爱怜地道:“若是你有此意,母后就成全你,既然那女子身份卑微,索性给她几分颜面,让母后亲下旨意召她进京,与你为妾,你看如何?”

赵九凌心里一动,正想点头说好,但忽然又想起锦绣曾说过的一句话,满腔的热血瞬间冷却下来。

“与多个女人共用一个男人?我是大夫,有洁癖。”抖随着厌恶的神情,再配上冷淡不屑的语气,赵九凌机灵灵地打了个冷战。

除了在军务方面他有着奇高的记忆外,从来不会费心思去记旁的事儿,可没由来的,赵九凌就是把那个小女子的一言一行都记得清清楚楚,尽管已经过去了近一年,但与锦绣相处她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还能记得十之七八。

锦绣眼圈儿一红,怒不可竭,拔高了声音,尖锐地道:“她居然要我给她儿子做妾。”

“……口口声声说,给她儿子做妾,还是抬举了我。我若是拒绝,就是不识抬举。”

“……我好歹也救了她儿子,她怎就可以……这样侮辱我?”锦绣双眼含着热泪,怒发冲冠,“妾是什么玩意?不过是男人赏玩的物件罢了。”

“……我王锦绣就算身份低微,可也不屑给人做妾。妾是什么玩意?天下人哪个不知道?”“妾不过是男人的玩物罢了,想打就打,想骂就骂,让她站着不敢坐着,让她跪着生不敢站着死。她还好意思给我一通甜言蜜语,说什么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我若是拒绝就是我不识抬举,我呸,她区区侯府算得什么?就算天王老子我王锦绣也不稀罕。”

“九儿,在想些什么?”皇后看着儿子阴晴不定的脸,又见叫他几声都无反应,不由加重语气,“九儿。”

赵九凌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说,“没什么,只是觉得,她救过儿子性命,于儿子有大恩,做妾,实在是委屈她了。”

皇后不以为然,“你可是堂堂楚王,日后天底下除了皇上之外,就你最尊贵。就算是给你做妾,也是有品秩有身份的。她一个普通老百姓,能入得你的眼,已是她天大的福份。九儿,身在天家,恩威并施,奖罚分明是拢络朝臣的手段。但若是奖赏过度,也是不好。”

赵九凌沉默着,好一会儿才道:“母后,她是不同的。她本来就没打算要给儿臣做妾。”

……

……

在农历年过后,顾炎总算经受不住家里没个主持内宅的妇人的苦,不得已,亲自去把顾夫人接了回来。

丈夫的亲自迎接,使得顾夫人现面子里子也有了,心下很是高兴,昔日那么点不愉快早就没了。

赶着元宵头几天总算回到府里来,威风八面又利落地处理了堆积成小山的庶务,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在得知丈夫仍然打的主意后,仍是心下不豫。

“老爷糊涂了,王锦绣就算对老爷对临儿有救命之恩,多给些银钱便是了,何苦还要兴师动众拿临儿的婚事开玩笑?”

顾炎沉着地道:“你看看你自己,多年的养尊处忧倒把你养成井底之蛙了。这眼界怎么就不长些呢?王锦绣身份卑微是不假,可除此之外,她怎么就不好了?我年纪大了,眼看至多还有十年就得退下来,不说发扬光大,总得保顾府三代不衰吧?你自己养的儿子什么性子你自己还不清楚?非要我把话捅破,你才肯罢休?”

顾夫人有苦难言,不敢辩驳,只得讷讷地道:“娶就娶吧,反正我的话侯爷是听不进去了。只是,临儿就她一个妻子,也太寒碜了。”

顾炎瞪她,“我可警告你,人家小姑娘还没答应嫁给你儿子呢,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点眉目,你就没个眼色的妄想拿捏人家。若是把事情搞砸了,我可饶不了你。”

……

皇后挑眉道:“这么说来,这还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呵呵,念在她救过你的份上,她那卑微的出身母后也就不计较了,就赏她一个侧妃的位置吧,与你云表妹平起平坐,够抬举她了吧。”

赵九凌心下又痒起来,但不由自主地,脑海里又想起一句话来,“管他什么平妻侧妻的,总归是个妾,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不说,还要处处受制肘。我王锦绣虽身卑位轻,却也宁做鸡首不做凤尾。更何况,与别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真够令人恶心的。”

把飞扬的眉毛重新锁住,赵九凌厌厌地道:“算了,母后,她不适合做天家媳妇的。”

……

今年的元宵过得比往年热闹得多。

锦绣携锦玉逛了半夜的花灯,回来又疯闹着放了半宿的鞭炮。

受了主子们喜气的感染,冬暖等人也纷纷加入放鞭炮的行列。半斤八两顾安等人一边递鞭炮一边小声对冬暖说道:“姑娘看起来心情很好。”

冬暖接过鞭炮,却没有立即点燃,而是望着正拿着“七仙女”正挥舞的锦绣,七彩的颜色落在她清现的脸上,映出一张明亮的脸,就算是瞎子都看得出来,锦绣心情是很好的。

夏儿插上一句嘴来,“那是当然,待姑娘出了孝期就可以披上嫁衣嫁人了,未来姑爷又是那般身份。”以平民的身份,嫁入富贵泼天的侯府,能不高兴吗?如果换作是她,做梦都要笑醒。

半斤八两相互看了一眼,是这样吗?姑娘是因为有了好的归宿,所以高兴?还是因为要嫁的对像是他们家的世子爷,所以心里开心?

冬暖一直贴身侍候锦绣,自然也知道自家主子的心理变化,抿了抿唇,低声对夏儿道:“姑娘今年都十七了。”

夏儿茫然,“姐姐,我也知道姑娘十七了。”

望着锦绣舒展的眉眼,冬暖慢悠悠地道:“女子十三岁就嫁人的比比皆是,过了十五若还没有成亲,就要受侧目了。”不管未来姑爷是不是好归宿,有人要总比没人要来的好吧。

……

元宵过后,过年的气氛总算过去了,锦绣药铺也开始正式营业,锦玉已获得童试的资格,尽管夫子极其看好他,仍是早出晚归,极尽辛苦。

趁着过年时的放松,锦绣与齐玄英等人合着工匠,又改良了原本用旧了的听诊器,以及重新把铺子里的格局改变一翻。

许久没有出现在锦绣视线里以及生活里的平原伯府老夫人重病,在这个新年里就熬得勉强,元宵一过,人便不行了,药石不进。幸好锦绣及时施针,拿了一支百年老参熬成汤灌了进去,这才堪堪拖延了半日,使得袁老夫人能在临终之前,把身后事交代清楚。

袁老夫人一闭眼,袁家似乎就垮了大半,锦绣却是幸灾乐祸着。

……

幸灾乐祸的不止锦绣一人,连太子妃都乐得跟什么似的,才从皇后宫里出来,眼看就要进入东宫的地盘,这四周也没什么人了,这才疏了口气,对身边的心腹婆子冷笑一声道:“母后可真是疼九爷,不但一口气给娶了正妃,连侧妃也给设了两位。”

一旁的婆子陪笑道:“余小姐是户部尚书家的小姐,看似威风,但余尚书年岁也大了,不出两年就要致仕,恐怕日后压服不住朱家小姐。依奴婢看,这日后楚王府当家作主的,要变成朱家小姐了。”婆子是太子妃的乳母,一脸的忧心忡忡,“朱小姐与您一向不合,原本就仗着皇后的势,对您多有不敬,这日后再成为妯娌,可就真加无法无天了。”

太子妃冷冷地道:“朱妙云?哼,脓包一个,除了任性外还能做什么?统共不过是仗着有人给她撑着横行罢了,我还不屑与她一番见识呢。”她还巴不得朱妙云嫁给楚王,如此任性骄纵的女人,不知嫁给同样脾气暴烈的楚王,不知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婆子一脸的欣慰,“太子妃您先前不也试探过楚王的口风,人家对这位表姑娘可没什么印像,人家楚王如今心里头心心念念的可都是金陵那个名医。皇后娘娘许了侧妃的名份,楚王都还觉得委屈了人家似的。足可以见这个医女在楚王心目中的份量。”

太子妃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也罢,让她也尝尝被冷落的滋味吧。”就算朱妙云贵为奉国公府嫡三女,皇后的亲侄女,太子和楚王的亲表妹,但若是没有丈夫的宠爱与尊重,不过是具空架子罢了。

第161章 不满

虽然还没有下明旨婚配,但楚王这回回得京来,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娶妻,是以在楚王还未回京的前半年,楚王府就在内务府以及工部礼部三方同共操力下,粉刷修葺一番。

王府的正院甘霖院,是楚王居住的,日后王妃也要入住这儿,而两位侧妃,奉国公府的小姐身份,皇后的亲侄女,楚王的嫡亲表妹,身份自然也是尊贵的,名正言顺,理所当然地住进仅次于甘霖院的落月轩。知道这位未来的侧妃娘娘喜奢华,亲朱派的总管早已赶着把落月轩粉饰得金碧耀煌,尊贵无比。

而另一位侧妃的院落,自然就是与落月轩一般大的静心苑。

因为不知道这位王氏侧妃的脾性爱好,只知道此人身份低微,只是一介平民,但却是楚王比较重视的人物,自然也不敢怠慢,静心苑被布置好后,赵九凌前去看了下,觉得还不错,只是颜色太过华丽了,“大红的颜色太过刺眼,换些清爽的颜色罢。”

一些有眼色的奴才见他不去正院,不去落月轩,却唯独跑到这儿来指挥,瞬间猜到了什么,连忙领命而去。

“枕头换掉,太高了,换成平角的,再矮些的枕头,至多三寸高就成了。”

“把这芭蕉树移开,栽上桂花树,还有这片竹林,还有这些仙鹤飞禽,全移走,打上一座池塘,栽上荷花……”

“这儿再打一道门,开一条路,要与我的外书房和练武厅相通才成。”

亲近楚王的人都知道,王爷白日里很少呆在正院,平时候若是在府里,要不在外书房,要不就在练武厅杀神者最新章节。而今日王爷的举动,足可以证明,这未还未曾谋过面的王氏侧妃,果真得王爷的宠爱。

连朱棒槌也在嘀咕着,“我素日里也观察着,王爷对王姑娘不过是有些小小的想法罢,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稀罕了?”

到底只是侍卫,朱棒槌不敢把这话明说问出来,但身为王爷的首席幕僚的穆少清却敢。

赵九凌被问得愣了好半天,这才说:“我也不清楚,刚开始着实没想过要娶她的。可自从被皇兄提了出来,心里就期待得厉害。”

“这么说来,九爷其实已经爱上王锦绣了,而自己却一直没有发现,是不?”

赵九凌怔住,这怎么可能!

他只不过是,有些喜欢她罢了,不喜欢她对自己冷淡,不喜欢她把自己当成普通人对待。他只不过……想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仅此而已。

金剑从外头奔进来,“王爷,金陵来的飞鸽传书。”

赵九凌看了他一眼,接过纸条,看了起来,忽然脸色大变。

……

……

眼看着钟二夫人拿了锦绣的珊瑚串珠,算作与顾府的定情信物,一向谨守礼法的顾夫人便知道,她儿子与锦绣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想着自己唯一的儿子,金尊玉贵又娇生愤养的宝贝儿子,这辈子再无缘娶得尊贵的大家闺秀,她理想中的儿媳妇也与之无缘,顾夫人一连几天郁闷到吃不下饭。

元宵一过,顾炎就离了金陵,远去了贵州,身边没了个规劝之人,顾夫人对锦绣越发看不顺眼,所幸王妈妈还算实城,不时在耳边说起锦绣的好来。又说起锦绣与钟二夫人,杨府夫人,以及知府夫人关系都还不错,尤其弟弟锦玉还得了名动天下的大儒的范夫子青睐,“……这些人家可都是清流派的中流砥柱,王姑娘与这些人家交好,岂不与文官也挂起了勾来?对侯爷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文官集团虽然比不得勋贵的尊荣,但却是实权在手,又拥有弹勋权贵的权利,一般勋贵之家尤其像顾府这样远离京城的侯爵勋贵,就算自恃身份,不说巴接,但也绝不会去开罪。如今既然有搭上文官集团的超好条件,何乐而不为?

顾夫人面色稍微好转,又经得王妈妈的苦言相劝,渐渐认了命,“罢了罢了,大概是我真的落伍了吧,跟不上候爷的眼界了。既然侯爷都说好,那这王锦绣自然是个好的。”尽管不愿承认,但顾夫人仍不得不泄气地察觉到,确实如丈夫所言,多年的养尊处忧生涯早已蒙蔽了她的眼界,这近年来她不止投资失利,连带眼光也失利起来。

“禀夫人,吕夫人和吕姑娘来了。”

顾夫人坐直了身躯,扬声道:“快请进西暖阁,我马上就过去。”然后自己也赶紧对着镜子看了看,并无不妥后,方才起身,扶着王妈妈的手出了屋子,想着接将会有的刁难,顾夫人又是满嘴的苦涩。

“怎么办?人家千里迢迢的过来,如今却要失望而归,这结亲不成,万一结成仇,这可要我怎么办才好?”

王妈妈轻声道:“夫人说到哪儿去了,一没互换庚贴,二没交换定情信物,甚至连丁点口风都没露过。往日里不过是两家祖上是世交,吕姑娘来侯府多住了两天罢了,也不过是两家感情好罢了。如今把话挑明,她们就算心里震惊,但为了闺女的名声,自然不会声张,更不会对夫人您不满的,夫人您放心好了。”

……

一个朴素的石青帷饰马车缓缓停在锦绣药铺的外边,从车上跳下一名丫环模样的年轻俏婢,望了锦绣药铺那硕大的金字招牌,婢女眼里闪过一丝复杂,对车内的人低声道:“奶奶,锦绣药铺到了。”

车子里下来一名身穿草绿色束腰长褙子,下身是湖绿色的马面裙,头梳妇人发型,简单的髻上只插了支朴素的小凤杈,及镂空金钿梅花簪子,鬓边戴了朵千叶攒珠含银珠的珠花,整个人看起来朴素至极。

年轻少妇抬头,望向眼前开开门的药铺,里头迎来送往,数个大夫一字排开,威严而和蔼,却又透着股摄人之气,这儿进出的病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穿短褐,也有穿长衫的,仔细看了进出的病人后,妇人心下松了口气,她这身精心穿着,在这些病人当中,还算是比较出挑的了。

有了几分底气后,妇人握着丫环的手,一道进了铺子,问了病情原因后,被告之得由蒋大夫看,也得排号,目前她的前边还有十一位病人还没看。

看了那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一眼,妇人很是难为情,又低声问道:“不是说这儿还有位女大夫吗?”

那导医员看她一眼:“回奶奶的话,有是有的。只不过,那是我们东家。”

少妇怔了怔,“女大夫是你们东家?”

“是的。我们东家在后头给病人看病,奶奶您的病要紧吗?若是不要紧的话就在这儿让蒋大夫给您看吧。”

“我,还是让那你们大家看好了。”

“奶奶,不瞒你,您这时候是无法排上号的,目前我们东家的号都排到明天了。今儿个实在是没法子给您排号了。”

“排号?那是什么?”

等导医员解释了一通后,少妇面色垮了下来,身旁的婢女也兀自焦急,小声道:“奶奶,再过大半个时辰,夫人就要回来了。要不,我们就排明天的号吧。”

少妇心下不豫,但也知道她的病只适合女大夫看,也只好如此了。

“也罢,也让这位小哥给排个号吧,我,明日再来。”在掏钱的时候,她肉痛死了,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看病还要买编号,而这个编号居然也要花钱,并且还不低,居然还要三十个钱。

排了号后,看了日期,居然是明日的二十八号,少妇让丫头把纸条收起,离了药铺,在上车之前,再度望了眼药铺,发出长长的叹息,“想不到,金陵城竟繁华到如此地步。连一个药铺都有如此排场。”

丫环沉默了会,轻声道:“这有什么的,听上头传来可靠的消息,老太爷已走了谨阳侯爷的门路,就能当上金陵知府了。等这一任知府满任后,老太爷就可以胜任了。到时候,顶着知府大人千金的名头,还怕这些人不巴结您?”

少妇总算露出了些许欣慰。

……

傍晚时分,数辆华丽的马车熟门熟路地驶进锦绣药铺,守在药铺后门处的小厮也是熟门熟路地上前拉住缰绳,对着从车上下来的管事模样的婆子笑着招着招呼,一翻交涉后,那婆子对车内的主人说了几句话,然后华丽的马车内,下来一位中年贵妇,以及一个神色略带忧愁的少妇,以及一个俏丽少女来。

少女下得车来,四处望了望,哼了哼,阴着脸问那小厮,“王锦绣在哪,还不让她出来见我。”

少妇连忙道:“四妹,休得无礼。王大夫的规矩是病人自动登门,我们还得另行排号看诊,哪有她过来给咱们看病的道理。走吧,先进去排队吧。”

少女越发恼怒,“大姐,咱们是什么身份?她一个小小的大夫,不紧着过来给云哥儿看病,还要咱们去将就她,这是什么理儿?”

中年贵妇也一脸的不悦,对大女儿道:“越发糊涂了。你要记着,你就算嫁入李家,但仍是我魏国公府的嫡长女。堂堂名门贵女看个病,不让大夫登门反而自己跑来将就人家,还要不要体面?”

少女苦笑:“娘,四妹,你们有所不知,这王锦绣行医规矩便是如此,人家有这个本事与魄力,咱们不得不服。更何况,云哥儿这病,连御医都说不好治,也只能请王大夫试试了。”

少女面色越发不好看了,“什么有本事,还不是仗着谨阳侯府的势。”她斜眼看了那名小厮一眼,后者至始至终都是一脸恭敬地低着头,看不出神情,却越发让人讨厌起来,“若不能有谨阳侯府给她撑着,她敢立下这样的规矩?早就让人给打死了。”

那位小厮恭敬地问道:“这位小姐,您们慢慢聊,小的先行告退。”说着恭敬地退了开去,然后去招呼别的病人去了。

少女跺脚,“娘,大姐,你们可瞧到了,连一个下人都这般无礼。”

“四妹,这是人家的地盘,如今又是咱们有求于人家,就少说两句吧。”少妇很是无耐,自己的娘真是惯坏她了。

因是昨天就来排过号,所以今天很快就轮到他们了,“二十六号,李云。”少妇心下一喜,赶紧对乳母招了招手,“快,排到咱们了,快进去。”

少女和中年贵妇互望一眼,也跟着进入一个房间,只见一个穿着白色长褂子的女大夫坐到桌案后头,这女大夫年纪很轻,头发束在白色帽子里,只露出一张清丽的脸孔来,想必这位便是传说中的名动金陵城的女大夫王锦绣,谨阳侯府未来的世子夫人了。

中年贵妇面色阴得仿佛要滴出水来,近乎挑剔地打量了王锦绣,又见她见了自己一行人,一不起身,二不问候,头也不抬地看着手上的单子,越发不满起来。

第162章 倨傲

“到底是老九生平第一次求朕,汪直,你来说说,这赐婚圣旨可要如何写才好?”御书房内,汪直正专心至致地磨墨,顺便一心二用地回道:“皇上真真是一片慈父之心。依奴才看,给这位王氏封作侧妃,再派个体面的皇室中人亲自过去迎接,待人到了京城,皇后娘娘再亲自召见一番,赐些物件,也就是给了天大的颜面了。”

皇上哈哈一笑,“你这老小子,你这主意倒是不错。可这王氏再如何得老九的喜爱,总归是一介平民,可不能越过正室去。也罢,看在老九的面上,就再给些体面吧。”然后提起笔来,一踌而就。

忽然有小太监进来禀报:“皇上,楚王殿下求见。”

一身雨过天青薄棉长袍的赵九凌大步踏了进来,撩了袍子跪了下来,“父皇。”

“刚才还在说你呢,你倒来了,过来瞧瞧,朕给这王氏写的赐婚圣旨,你看下可还有何不妥的。”

汪直双手接过圣旨,正待步下台阶,忽然发现楚王仍是跪在地上,低垂着头,似乎神色有异,不由心中一禀,连忙看向皇上。

皇帝怔了怔,这才发现儿子身上只穿着家常便服,不由问道:“怎么了,丧着这张脸做甚?”

赵九凌抬头,对皇帝重重磕下头来,“儿臣恳求父皇收回赐婚旨意玄门妖孽全文阅读。”

……

“你说是,九爷把静心阁给砸了?”皇后凝目问着身边的嬷嬷。

“王爷的乳娘玉娘亲自使人捎信了与奴婢说的,千真万确。那静心阁被砸得不像样了。玉娘也吓着了,生怕伤了王爷千金贵体,这才急忙差了人递消息进来。”

皇后一脸奇怪,“这倒是奇了,九儿不是挺稀罕那王氏吗?怎么好端端的又把静心阁给砸了?”

“这个奴婢也不甚清楚。只是听说,刚才王爷还进了宫,去见了皇上。”

皇后想了想,说:“九儿先前可稀罕那王氏,如今却又这般行事,真是怪了。”不过也没多说什么,反正赐婚圣旨也还没下,二来,让一个平民女子嫁给她儿子,她心里也不舒坦,儿子不喜欢,那是再好不过了。

忽然外头又进来一个神色慌张的宫人,“娘娘,大事不好了,王爷在御书房顶撞圣上,被圣上给责罚了。”

皇后大惊,立马站了起来,头上插着的赤金凤杈步摇垂下的流苏闪动着剧烈的光茫。

“究竟怎么回事?快告诉本宫。”

那宫人跪在地上,头也没抬地道:“回娘娘的话,也不知怎的,王爷忽然说要去山西整顿军务,暂时还不想娶妻。皇上说让王爷先举行了大婚典礼再去也不迟。必要时,再把王妃也带去山西,王爷却可劲得说暂且不想成亲,还请皇上收回成命,把皇上给惹恼了,当场发作,把楚王罚到御书房外跪着了。”

……

昨天那位少妇今日里早早就来到锦绣药铺,今天的她一身织金妆花缎的玫瑰红绣芙蓉花长褙子,头插赤金玉簪,头戴点翠宫花,天气略有些寒冷,还披了件石榴红的夹稠披风。

导医员看到她的号码,连忙恭敬地把她领入后边去,少妇望着铺子里穿着短褐衣衫的普通病人,越发矜持起来。

当进入后院后,忽然眼前豁然一亮,只见院子里齐整地停齐了好些形形色色的马车,震惊于眼前那一架架镶金饰玉的豪华马车的优雅华丽造型,还来不及回神,便又被领入一间屋子,忽然只觉眼前一亮,这间屋子极是开阔,围着墙壁设了无数排椅子及小几子,而屋子里的数十张椅子上,尽数坐着穿金戴银的太太姑娘们,那一身身华丽的穿戴,雍容的举止,前呼后拥的派头,不由愕然,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少妇身边的丫头陪着笑脸拉过一位看起来很和气的中年婆子打听了下,这才一脸乍舌地回来悄声对少妇咬耳朵道:“奶奶,刚才奴婢问过了,这些人全都是等着要那位女大夫看病的。”

少妇一脸吃惊,看了那群妇人头上花样百出的繁复金步摇以及等闲不得佩戴的钏饰等物,悄悄地伸手稳了稳头上的玉簪子,然后慢吞吞地坐到一处不显眼的角落里。

不一会儿便有人进来叫号,“二十四号,麻烦编号为二十四号的病人进来。”

然后两名看起来很是体面的丫头扶着一名中年妇人出去了,那出去的妇人面上还带着喜色,嘴里还叽咕着:“总算排到了,谢天谢地。”

又过了一会,二十五号,二十六号陆续被叫出去了……“二十八号,伍赵氏。”

丫环连忙推了自已的主子一眼,“奶奶,轮到您了。”

伍赵氏赶紧起身,随那叫号的人走出一面屏风,然后被一名身穿白大褂的姑娘问了些事项后,又被领入另一间屋子。

“这位奶奶麻烦再等一会儿,等前边这位病人看完了就给您看病了。”

伍赵氏点点头,伸长了头,瞟着前边不远处,几个盛装华服的女子围着一名同样穿白大褂的女子,其中一个头梳妇人髻的妇人声音带着哀求,“大夫,孩子还这么小,可不可以不动刀?”虽然屋子里有许多人围着,但仍是清晰地听到那名女大夫冷静的声音,“小公子这小肠气已经很严重了,已引发恶心和呕吐症状,若再不及时治疗,将会引发更大的麻烦。除了做外科手术,别无他法。”

“可是,这要动刀子的,实在太可怕了……”

“做手术孩子确是要受些罪,不过有麻沸散,手术时孩子不会受太多痛楚的。就是有两到三天的护理期而已。为了孩子早日康复,这是没办法的,长痛不如短痛。”

伍赵氏身边的婢女一脸好奇地挤进人群里,不一会儿又挤了出来,蹬蹬地来到伍赵氏跟前,“奶奶,那个女大夫,那个女大夫,咱们也是认得的。”

伍赵氏瞪大眼,一脸欣喜,“采月,真的吗?那她是谁?”如果真是认识的熟人,那就太好了。

叫采月的婢女却没有自家主子这般乐观,反而只觉乌云罩顶,“她,她就是……”

一个高昂的女声打断了采月的声音。

“姐,我看这人会不会是故意骗你的?连京里的许太医都说很难医治,凭什么就她能行?还说得这么吓人。”

对方少妇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端庄的脸来,伍赵氏这才看清了,倒吸口冷气,这位妇人她是认得的,居然是被加封为太师太傅李家的长孙媳妇李吕氏。这位吕氏来头可不小的,据说是京里魏国公府的嫡长女,而刚才这位说话的姑娘与这李吕氏长得有五分相像,应该也是魏国公府的小姐了,而那位至终至终都惨白着一张脸的中年贵妇,显然就是这对姐妹的母亲了。

李吕氏瞪了妹子一眼,低喝道:“不许胡说。锦绣大夫医术超群,连周大夫都是极是推祟的。”

“李奶奶,令公子这小肠气,我敢打包票,若是不及时医治,日后病情还会更发严重,希望你早作思想准备。”

李吕氏神色犹豫,一脸的踌躇,吕夫人却盯着锦绣问道:“我外孙除了动刀以外,真没别的法子了?”

锦绣吩咐一名同样穿着白大褂的女子,“夏儿,麻烦你再给这位夫人仔细解释一下。”

那位吕夫人一脸的不高兴,“你是怎么做大夫的,你就不能亲自给我解释吗?”

“夫人,我的夏儿也是非常厉害的,让她给您解释,也是一样的。”

“她再如何厉害也不过是个下人,哪有资格与我说话?”

“在我锦绣药铺,没有下人与主子的区分,只有大夫与护士,还有助手的身份。若是夫人自恃身份不肯合作,那我也没法子,只能请您另请高明。”

“你什么意思,你居然赶我走?你可知道我们是什么身份?”吕小姐眉倒竖,恶狠狠地瞪着锦绣。

李吕氏连忙拉住自己的妹子,轻斥了两句,然后陪笑道:“王大夫,舍妹年纪轻,性子急,请你不要与她一番见识。她也不过是担心侄儿的病罢了,没其他有恶意的。”

“这位夫人,话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要不要动手术,你们自行考虑清楚烦再给我答复。”

“这事关重大,我一个人确实做不得主,还得回去与夫君商量商量。”

“也好。夫人赶紧回去商量了再来,令公子这病,可不能再拖了。”

“好……只是要如何医治,麻烦王大夫再解释一下,可以吗?”

“没问题,夏儿。”

三个女人被领到一边去了,伍赵氏这才得已看清那位女大夫的面容,忽然睁大眼,倒吸口气。在趁夏儿给她们解释的当,锦绣又扬声喊道,“下一位,二十八号,伍赵氏。”然后拿起冬暖递过来的病历表看了起来,“伍赵氏,太湖人氏,十七岁,下体骚痒,小便有刺激痛觉,发作时间已有十一天,先前曾找楚家药馆里的曾大夫瞧过,吃了三回药,不见好转。”她抬头,四处望了望,“谁是伍赵氏?”

助手兼实习大夫的唐成又叫了两声,仍是没有人回应,冬暖说:“真是怪了,刚才都还在这儿的,怎么转眼间就不见了?”

……

“奶奶,真的不找王锦绣医治?”

药铺里的走廊上,采月一脸遗憾地望着一脸不甘,又一脸难堪的主子。

伍赵氏咬着唇,“我哪还敢让她医治,上一回……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把她得罪狠了,她会给我看病才怪。”说不定还会报复她,然后四处宣染她的病,到时候传进公婆耳里,她就真的没活路了。

采月跺脚,“奶奶,奴婢相信您是清白的。可,可奶奶您运气不好,好死不死染了那种……羞人的病,再不医治,可就真的不好了。大爷眼看就要回来了。”

伍赵氏咬唇,一时犹豫着,过了会,又惨笑道,“那你要我怎么办?转回去让她医治吗?那回我把她得罪狠了,她不会报复我才怪。”

采月垮下双肩,忽然眼珠子一转,“奶奶,我有法子了。”

第163章 质问

伍赵氏再一次来到锦绣药铺,采月正要去排号,却被告知,今天下午锦绣大夫不出诊,因为锦绣要替太子太傅之家的李家老太爷的曾孙子做手术。

“手术?就是要动刀子是不?”采月想到昨天听到的词汇,问。

“是的,要动刀子的。”挂号员非常尽职地替围在桌前的一群正准备排号的人解释着,“我们东家说过了,这种手术风险巨大,在做手术之前就要进行各项准备。下午准备做手术,受不得任何打扰,所以不出诊,还请诸位见谅。”

虽然不明白什么叫手术,但太子太傅之家的曾孙治病,别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无耐离去,

一些较轻闲的人又好奇地问挂号员,“什么叫做手术呀,小孩子患了小肠气,要如何医治?”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这回做手术,还请了德仁堂的周大夫,济世堂的齐如月齐大夫,助手唐小大夫,还有锦绣大夫的大弟子齐小大夫,以及两名专属护士,这趟手术,锦绣大夫是主刀大夫,齐小大夫和唐小大夫从旁协助,齐大夫和周大夫在旁观摩,手术成功大约要花去一个时辰。”

听起来似乎很复杂,并且非常宏伟浩大,“那,那要怎么动手术来着?”

“就是动刀子呀,唉呀,俱体怎么操作我也不大清楚的。我又不是大夫。”他连进入后院的资格都没有。

采月转身,对躲在角落一脸痛苦之色地主子道:“奶奶,今儿下午王锦绣无法出诊,奴婢又挂了明天的号。”

伍赵氏双腿相互跺来跺去,两条腿挨来擦去的,面露痛苦之色,她把采月拉到自己跟前,趁此机会赶紧把手伸进裙子里狠狠地搔了下,奇痒的感觉得以抒解,这才咬牙道:“也罢,明天再来吧。”

……

锦绣药铺后边,平时候开放的问诊室已经半闭,而平时候没什么人气的旁边屋子里却挤满了人,正是李家的一众主事之人,为首的是一名七旬老者,身旁还坐着几名气度雍容的中年男子,一个身穿青袍的年轻男子一边看着写有手术室三个字的门,一边来回踱着步子,一边看着手头薄薄的几张单子,面上带着恼意,“什么手术有风险,请谨慎签字,还请慎重考虑。哼,不签字就不给做手术,签了字做手术却不管死活,这天底下怎么有这种大夫?真是岂有此理。”

老者沉声道:“大夫们正在里头给云儿做手术,不得大声喧哗。”

年轻男子一脸的恼怒,“爷爷,刚才那女人的嘴脸您也瞧到了花开美利坚。什么叫做手术风险巨大,云儿能活下来只有一半机会,她怎能这样,既然要给云儿做什么手术,自然要救回云儿才是。还说什么不管能否救活,还不得找她的麻烦,还不得少一份诊金,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男子的父亲道:“好了,你就少说两句吧。包括齐如月周德昌在内的几位名医都说手术风险巨大,能否救活一半靠医术,一半靠运气。云儿已经这样了,不动刀子必没活命的机会,咱们就赌这个活命机会吧。”用刀子划开孙子的下身,把里头坏掉的肠子割掉……光想像就让他全身冷汗直冒,但,周德昌拍胸口保证说这种手术以前王锦绣就做过一例,那孩子也活回来了,相信不会有大问题的。若真的手术失败,那也怪不着人家王锦绣,毕竟这类手术风险确实很大,并且还在偿试阶段,再是神医,也不能包治百病的。

手术室外一干男子全都神情紧张地盯着紧闭的手术室大门,而另一边屋子里,则聚集着一大群衣饰华贵的女眷。李老夫人捏着手头的佛珠,缓缓地念着。李吕氏也双手合什,直念阿弥佗佛。

吕夫人也紧紧地捏着帕子,虽然力持镇定,但脸上的紧张神色仍是明显,她望着自己的大女儿,以及亲家母,心里紧张得快要晕厥。

李家家大业大,可到了女婿这一支,却只有云儿一根独苗,若是云儿有什么三长两短,女儿虽说有国公府撑腰,但无子傍身,总归会凄凉所多。

吕小姐目光闪烁着,见姐姐这般,心下也不好受,紧紧握了姐姐的手,“姐姐,你别担心,云哥儿会没事的。哼,若真的有三长两短,就让那女人给云哥儿低命。”想着刚才王锦绣那副盛气凌人的嘴脸,吕嫣心下火气直冒。

她堂堂国公府的嫡女,她娘也是堂堂一品诰命夫人的身份,就算是太医来了也是毕恭毕敬的,哪像她,一个小小的大夫,当着这么一层子的权贵,不但不诚惶诚恐,还一副“要做就做,不做就拉倒。做了也不管生死”的架式,可没把她气死。她打定主意,就算姐夫签了所谓的手术协议,若云哥儿真有三条两短,她也不会放过她。

……

当香炉里的香渐渐燃烬后,李吕氏忽地起身,又是期待又是不安地道:“半个时辰了,王大夫说差不多就半个时辰,云儿,应该没事了吧?”

吕夫人哆嗦着手,指着她的心腹婆子,“快,快出去瞧瞧……”

那婆子小跑步奔了出去,“我也要去……”李吕氏哭着道:“老祖宗,我实在忍不住了。”

吕夫人紧咬着唇,把女儿搂在怀里,“孩子莫要怕,云儿不会有事的,再耐心等一会儿。”

李老夫人长长叹口气,“云儿他娘,你别急。云儿是个有福的,不会有事的。外头有老太爷还有老爷以及云儿他爹守着,不会有事的。”

眼看一柱香已经燃烬,又有丫头上来新插了柱香,李吕氏总算无法再承受这种窗息的恐惶,软软地倒在地上,闷声哭了起来,“我这心真像熬油似的,一想着云儿的惨状……若是云儿有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吕夫人也忍不住鼻子酸酸的,外孙那么小,那儿就要挨一刀,光想着那副画面就她不寒而栗,不由暗自后悔着,早知如此,还不如以魏国公府的名义下贴子请京里的太医来诊治更来得稳当。

……

手术室外,李家的老爷们也渐渐住不住了,其中一名中年男子也忍不住开口,“这都快要两个时辰了,怎么还没个动静?”

“该不会是……”

“我的云儿,那该死的庸医,我要让她偿命……”云儿的父亲圆瞪着双眸,一脸的狰狞。

忽然,手术室的门被打开了。男子几乎炸了起来,而李老太爷,以七十高龄之姿,也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箭步奔到门边,“大夫……”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纷纷围了上去。

一身绿衣绿帽绿口罩的锦绣搞下口罩,露出汗涔涔的脸,她一边伸手抹额上的汗水,一边道:“手术成功。病人暂且无性命之忧,不过还有3个时辰的观察期,你们商量一下,带一位孩子最亲近的家属进来。”

一阵出奇的寂静!

这个消息似乎来得太忽然,也太意外了,李老太爷几乎承受不住这种极致的消息,忍不住晕眩了下,他力持镇定,忍着激动道:“大夫,你是说,我那曾孙,被救回来了?”

“病人只是手术成功而已,如今正在观察期,暂且还没脱离生命危险。得继续观察看护。”

这时候,一个推车被推了出来,一个睡得不省人事的小男孩子躺在上头,众人全围了上去,被锦绣拦住,“别别别,这孩子还要送往监护视,你们别碰他。”

等孩子被推走后,锦绣从冬暖手上接过一个盘子,“这是孩子体内出来那根已坏死的肠子,已被我割掉,诸位瞧瞧,若再捱上两天,腐掉的肠子再引发感染,可就真的危险了。”

洁白的盘子里,躺着两寸来长的已变了色的肠子,血淋淋的,已有人开始干呕起来,锦绣淡定地收起盘子,交给冬暖让她拿去丢掉。

手术后一个时辰过去了,锦绣敲了重症监视室的门,“病人家属,孩子醒了没?”

里边传来李吕氏微弱的声音,“还没,一直昏睡着。”

“麻沸散已经过了,应该也快醒了,若是一直昏睡不醒,就要记得叫醒他,但要记住,不要让他抓扯伤口,不要大哭。记得时常摸他的额头,是否会有发烧症状,还有,还要感觉一下他的呼吸以及脸色,若有任何症状就要赶紧叫我,明白吗?”

“明白,多谢你了,王大夫。”李吕氏感激地道。

锦绣说了句不客气,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她一进门,里头坐着的人全都站了起来,全都激动又敬畏地望着她。

众人想着眼前女子神奇的医术,全都双眼冒出无限的敬畏,他们没有错过,赫赫有名的有小儿圣手的周大夫,以及有妙手齐称号的齐如月对锦绣也是恭敬加祟拜,再来她又救了他们的孩子一命,这位女大夫,当真无愧女神医的封号。

等他们总算把话说完后,锦绣这才眉毛一掀,扬声问道:“刚才,在手术室外头,是谁说要让我偿命来着?”

一阵沉默,然后是一阵尴尬,一个中年男子讪讪地笑着,“只是无心之话而已,王大夫不要放心上。”

“是呀是呀,犬子只是爱子心切,一时激忿而已,还请王大夫大人有大量,看在他只是担心孩子的份上,就不要放心上了。”

锦绣望向在场中唯一一名年轻男子,后者被她盯得极不自在。

“做手术的时候,最忌分心。”锦绣缓缓说道,“手术比不得其他,风险巨大,对于大夫来讲,就好比站在尖刀上跳舞,容不得有丝毫分神。我们这是在与死神塞跑,与阎罗王抢生命,若有一丝一毫的分心,就会酿成滔天大祸。若真出了一差二错,这个罪责你们会由谁来负责?”

众人被问得惭愧起来,那李云的父亲更是羞得低下头去。

吕小姐不屑地撇唇,但接触到锦绣冰冷严肃的眸子,这回倒没有说一个字。

锦绣继续道:“你们是贵族,是世家大族,生命自然是高贵的。而我们这些做大夫的,不过是贱命一条罢了,若真因为你们的喧哗让手术失败,你们也只会找我的麻烦,要我给孩子偿命,对吧?”

众人连忙摆摆手说不敢不敢,李云的父亲更是一脸的心虚与愧疚,“王大夫,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以后再也不会这般了。”

锦绣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道:“要你们签字不是为了规避我们的责任,而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做这种手术,本来就是祸福参半。若是我胆小怕被问责就拒做这个手术,令公子必死无疑。可若是我顶着风险救人,能救回来一切好办,若是没能救回来,你们也休要怪罪到我身上。”

锦绣盯着他们,拨高了声音,“现下,我再重申一遍。我是大夫,是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我尽我最大的力量救人,但我不是神仙,无法包治百病,有成功,就会有失败,你们能体谅吗?”

若是往常,肯定会斥责这个大夫胆大包天,敢咆哮权贵,但现下却没有人敢说一个字,反而点头如捣蒜,“体谅,当然得体谅,王大夫只是人,你的成功我们欣然接受,就算失败,亦不能怪在你身上。是孩子没福气罢了。”

锦绣目光又冰冷冷地望向吕夫人以及吕小姐,这位吕嫣,锦绣以前也见过一面的。

“吕小姐,我自认没有得罪过你。但我一直不明白,为何总是要一直针对我?”特别是在做手术之前让家属签字时,叫嚣的可凶了。

吕嫣见众人目光朝她瞟来,心下一虚,别开头来,强硬道:“你胡说什么呀,我哪有针对你?”

“是吗?”锦绣盯了她一会,直到她别开眼时,这才收回目光,“你心里有数就是了。”

第164章 好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

又继续观察了两天,李云复原的不错,能吃能睡,齐如月等人看得神奇不已,李家人也高兴得无法自抑,诊金自然丰厚,锦绣毫不推辞地地笑纳,然后按分工不同,又给了其他几位大夫不同的报酬。

“我也没帮上多少忙,反而还在有生之年,学到如此神技,我也算知足了,哪还能要你的钱?”齐如月死活不肯要。

“可不是,王大夫能让咱们进手术室观摩你这千年难逢的奇艺,已是莫大的恩德了,如何还能收钱?”周德昌如是说。

二人都不肯要银子,锦绣无耐,只得作罢。齐玄英等人则因为工种不同也分得若干报酏,大家又做了一回医术探讨后,李家的“华佗在世”的匾额以及一箱子重金也送了过来。热闹了整条主街道。

锦绣狠是风光了一把,李家在金陵也算是真正的地方大族,如此捧场之下,自然少不了那些权贵人物。

而与李家是姻亲的吕夫人却是没去看那个热闹,不过却没能阻止府里的下人在廊上的说话声。

“真想不到,那锦绣大夫居然有如此医术。当真是出神入化了。”

“嘿,李家老夫人还私下里打听锦绣大夫可否有婚约,若是没有,还想把她嫁给娘家的侄孙子呢。”

“可惜李老夫人话才一起头,便被傅家的老夫人给截了去,说要给她家的孙子准备。”

众人一阵大笑,“日后谁要是娶了她,那才叫有福了。”

“唉,也难怪顾侯爷会瞧中她,瞧这眼光,多毒呀。”

中一个人立马作了噤声的动作,一脸警告:“小声些,要是让四小姐听到,看不剥你的皮。”

走廊下的丫头一想到自家小姐脸色不是很好,生怕姑娘听了心里添堵,连忙出去喝斥了两句,一群下人这才作鸟兽散去。

“姑娘,您休要与这些蠢人一番见识。那王锦绣再如何的风光,不过是个大夫罢了。只要有钱,何愁她不给看病?小姐您金尊玉贵,堂堂魏国公的嫡小姐,尊贵着呢,怎能与她那样的人相比?没的降了您的身份。那顾侯爷呀,我看也不过是鼠目寸光的,错把鱼眼当珍珠了,到时候自有他后悔的呢。”

吕嫣面无表情,淡淡地瞥她一眼,“这种话日后少拿在人前说。顾侯爷自有他独到的眼光。我娘与顾夫人是手帕交,仅此而已。”然后傲然进入母亲的院子。

“那王锦绣的本事,你也瞧到了,那个顾东临,我看你还是死心吧。”吕夫人一脸怜惜不舍地望着自己的小女儿,自己女儿是优秀的,又是国公府的嫡女,可再尊贵,这远嫁到金陵,没娘家人在身边,也不过是失了牙齿的老虎。与其像大女儿那般在公婆面前赔尽小心还不如就近在京中找个优秀的男子嫁了更好。

“其实咱们真不该来这一趟的,皇后正四处给楚王物色正妃人选呢,就算瞧不上你,但若是得了皇后的眼,再给你另指一门婚事,也比远嫁顾府来得强。”

吕嫣抬起下巴道:“娘,女儿明白,都听您的。”

三月初吕夫人母女便进了京,正想着叫绣桩里的人过来给女儿量制几件衣裳,再打造几副头面,好参加接下来宫中举办的女儿节,耐何衣裳才做到一半,便传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山西那边传来靼鞑进犯的消息,山西总兵中箭中亡,眼看山西各处关隘就要失守,赵九凌坐不住了,再也不顾得自己的终身大事,连夜飞赴山西。自然,楚王的婚事再一次搁浅。

因靼鞑的大举入侵,以及山西那边芨芨可危的情形,之后的女儿节也被取消,吕夫人无比郁闷。

……

山西那边吃紧的战事并不影响江南地区的繁华与享受,锦绣照样开门接待病人,每日忙得不可开交,当然,战事的阴影也会偶尔飘到金陵的上空,但山西离这边毕竟比较远,除了与晋商有生意往来或是与那边有瓜隔的人会感叹几句外,也没几个人会真正担忧。

锦绣反而还有些庆幸,这赵九凌去了山西,想必这辈子不会再见此人了。

花了大半天的口舌功夫,总算让一位女病人放下羞耻脱了裤子让她检查了下半身,锦绣戴着口罩,仔细看了这位女病人的私处,又拿棉签仔细拨弄了,说:“霉菌性阴dao炎,不是什么大问题。以后要注意卫生,每日清洁下体,把贴身衣物放在太阳底下曝晒最好,回去再用肥皂水清洗下体,另外我再给你开十天的药,一贴吃一日,一日三次。吃完了再来复诊。”

这位女病人脸上受了伤,贴了半边脸的白布条,看上去还真惨不忍睹,但这是人家的隐私,锦绣并没有多问,开了药后,又开了一瓶外擦的药,再交代一番。那女病人一脸犹豫,“大夫,我这病,真能治好吗?”

锦绣看着她不安的脸,心下明白,古代女子重名声,尤其得了这种病,一来不敢声张,二来心里也害怕,再来这些人根本没有医学常识,便以为这病是因为不贞所引起的,就算找大夫也是遮遮掩掩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因平时候穿衣不当引起的,还有要注意环境卫生。另外,在治疗期间,休要同房。”

被布条遮了大半边脸的女病人点头,轻声道:“多谢大夫。”

锦绣头也不抬地道:“这种病治疗起来较缓慢,要有个心理准备,十日后再来复诊。对了,既然脸上没受伤,还是把布条取下来吧。基于职业道德,夫人这病我自是不会声张半个字的。”

妇人满脸的通红,声音细若蚊吟,“有大夫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十日后,那女病人如约而来,但脸上仍是缠着大半的布条,锦绣看了半晌,没有说什么,又给她看了下身,说:“恢复的还不错,继续用药筑固。仍然禁止同房。注意下边的卫生,每日勤换内衣裤。”她写了药单,然后把单子递给她,看这人躲躲闪闪的模样,又想起昔日受到的拮难,不怀好意地问道:“怎么身边没个下人服侍?好歹你也是赵知县的千金吧?”

“婢女有事,没有来。”这大夫真厉害,居然知道她还是有婢女服侍的。这少妇瞧着自己身上朴素又寒碜的衣服,心下越发矜持,细心细气地道,“也都要怪那浆洗的下人不尽兴,害我得了这种羞人的病。上回回去就发落了那些不中用的,另让人伢子再送了几个好使的来。相信日后不会再得这种病了。”

锦绣点头,“那就好,慢走,不送了。”

少妇感激涕零又矜持地离去,当缴了药费,结了账离开药铺后,再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只觉心下一片舒坦。蓦地,她又尖叫一声。

“……好歹也是赵知县的千金……”

她她她……她是怎么知道她是赵知县的千金?

……

四月份,锦绣姐弟已守满27个月的孝,这个月正式出孝,姐弟俩再一次祭拜了父亲的坟墓,请了庙里的得道高僧给父母做了一回法事,之后锦玉便急吼吼地找来裁缝店的人。

望着一群中年妇人手上量着的软尺,锦绣好奇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姑娘,咱们是华衣阁的,特意奉了王小公子的吩咐,过来给您量体裁衣。王小公子交代了,王大夫正式出了孝期,要咱们给姑娘多做些好看的衣裳。姑娘,让老身给您量量尺寸可好?”

锦绣一边惊讶一边感动,觉得锦玉这小子天生就是细心的,连这点都想到了。她现在的药铺虽然正在上升投资阶段,手上并没多少银子,但治几件衣服的钱还是绰绰有余的,于是欣然同意。

“事先说好,春衣就不必做了,眼看夏天就要来了,就做几套夏衣吧。不过,等会子还麻烦妈妈们再跑一趟,等我弟弟下学回来,再给他量量身子,给他多做些衣裳。”

“唉呀,王姑娘和小公子感情可真够好的。”

锦绣抿唇笑了起来,她在这个时代,除了锦玉这个弟弟外,真的没有任何亲人了,不疼他疼谁去呢?

正在量尺寸的当,外头又人进道:“东家,前边又有人送锦旗来了,还抬了一箱银子过来,齐小大夫正在前边接待呢,叫小的赶紧通知您。”

锦绣扬声道:“知道了,马上就过去。”

那量尺寸的妈妈一脸羡慕及敬畏,“姑娘年纪轻轻,医术却如此了得,真令老身佩服。”

锦绣笑了笑,“也没什么的,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前边隐隐传来高声的喧哗之声,那妈妈又问:“姑娘这回救了哪位大官人来着?这么大张旗鼓的。”

“病人太多了,不大清楚。”

婆子乍舌道:“先前老身也听闻姑娘之前受了不少的罪,不过瞧着姑娘现在的模样,这日子倒是过得越来越红火了。”

锦绣笑了起来,“好日子坏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

第165章 幸福的顾东临

想较于锦绣姐弟过的好日子,山西这边的将士们,可就过得水深火热了。

整座太原府的人都知道,楚王脾气很不好,雷厉风言,言出必行。洪德十九年春才来到山西,沿路察看了各地防御城墙后,把当地各卫所兵官训斥一通,严厉下令操练军马,修筑防御墩台、城池和关堡,安抚四方番夷,防御外敌,并截杀入寇之敌。这四个方面将练兵、防御、安抚、围剿包容于一体。

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得整个宣府上下官员叫苦连天,但赵九凌身份非比寻常,又有战神美誉,虽心里不以为然,却也不敢违逆。因为此人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主,才来此地三个月不到,已斩杀两名从三品游击将军,五名正四品守备官,以及罢免斩首十数个贪墨军饷之将官。

一番雷厉风行整顿后,山西兵痞之气焕然一新。楚王亲自操练三军,犹为严厉,众将士们叫苦不已,却也不敢有怨言,因为,无论天气再热,楚王爷本人也是穿着厚厚的铁甲,站在太阳底下陪他们一道操练。

将官者都是如此,他们这些将士哪里还敢偷懒,尽管叫苦连天,却也不敢怠惰,毕竟军法无情。

赵九凌的一干亲兵每天也是叫苦连天,天气如此炎热,主子身上都起了痱子,再这样下去,可就不妙了。可赵九凌却顾不得这些,每日里卯时初就在校场集合,一直训练到临近午时才放下令休息,下午倒是不必操练,却也要在阴凉处训练站姿与射击术,直把将士们热得如烤火炉。

如果说赵九凌光说不做,大家还可以抱怨几句,可人家却是亲力亲为,将士们站着,他也跟站着,将士们坐着,他仍是站着最强地仙最新章节。将士们穿着厚厚的铁甲,他同样也是如此。赵九凌的以身作则,倒也起了非常积极的效应,这群新兵们很快就被练出来了,虽然阵法还不算熟练,但将官命令一下,条件反射下就给遵循了。

新兵的训练成就显著,这使得太原府一干大小将官佩服得五体投地,心想,楚王不愧为有战神之美誉,不但打仗有一套,连练兵也是极有本领的。

现在没人敢再说赵九凌是花架子了,全打从心里恭敬起来。

山西地界的将军们被收服后,全尊赵九凌为尊,这样一来,倒也省了他不少的事,连穆少清也大感意外,还在心里想着,若是九爷天天都这样心情不好,那整座山西的边军战斗力肯定还要提高数倍有余。

忽然穆少清有个很无耻的想法,再过三个月就要嫁给顾东临,眼看日子一天一天地逼近,这个月过后王锦绣就要出孝期了,下个月就要披上嫁衣嫁入顾府,王爷的心情可想而知。但校场上的训练成果却是丰厚的。

只是可惜了,靼鞑这阵子正在修生养息,否则倒可以让王爷发泄些怒气。

唉,王锦绣这出的孝期还真不是时候。

……

锦绣出了孝期,有人欢喜有人忧。最开心的莫过于顾东临,他总算因表现颇佳,被提拨成六品管队,好歹也是小小的官身了,再想着再过三个月就能把锦绣娶回家,一想着那副画面,只觉全身热血沸腾,真恨不得再多来几个寻事的夷族,打的他们落花落水。

六品官武将真的太低微了,如果再升两级,那就更好了。

顾东临的好战,整个云贵总督府上下都是知道的,有的欣慰,觉得果真是虎父无犬子,也有的提心吊胆。

“公子爷呀,上回与拨拓土司那一战,您身上的伤都还未好完全,这回不能再这样拼命了。”手上还缠着布条的一名护卫脸色晦暗,明知顾东临不会听进去,仍是不死心地劝解着。

顾东临穿着银白色的铁甲,原本白皙的皮肤因长时间的战事洗礼,隐隐变成古胴色泽,他盯着远方掠动的人影,啐道:“若是人人上了战场都想着活命,那这仗干脆就不打了。”他白了他一眼,“我如今好歹也是个管队了,管着手下几十个人,若是身为首领的都畏死不敢尽全力,底下人自然也有样学样了。那还谈什么建功立业?”

……

赵九凌成日里训练将士,也苦了朱棒槌一干人,每天陪着赵九凌一道太阳出来太阳晒,雨出来被雨淋的凄惨下场,一些新抽上来的亲兵忍不住私底下抱怨,“这种日子何时是个尽头呀。”

朱棒槌也觉得再这样下去,连他这个沙场老人也要吃受不住了,更别说王爷这个天之骄子。虽说王爷从来没有喊过半声累,但朱棒槌却是知道得最清楚,王爷身上早已长满了痱子,每天晚上痒得觉都睡不好,再这样下去,铁打的身子都承受不住呀。

自从王爷十六岁上场战以来,什么时候如此拼命过?

总算有一天,朱棒槌在看到赵九凌脖子上密密麻麻的大痱子,实在忍不住了,找来师爷诉了两句苦。

“穆先生,王爷最听您的话,还是您去劝劝王爷吧。”

穆少清摇头晃脑地道:“这阵子靼鞑又龟缩着不出来。我想劝也劝不了呀。”

朱棒槌不解,“这关靼鞑什么事呀?”

穆少清笑得莫测高深,“你没发现,王爷这阵子心情很不好吗?”

“发现了呀。可我又只是个粗人,又不懂安慰人。”

“这种事,咱们不是当事人,当然无法安慰,但可以王爷转移怒火呀。”

“转移怒火?这要如何转移?”朱棒槌陡然明白过来,“那该死的靼鞑估计是畏惧王爷的威名,如今都不敢找上门来,打哪去给王爷转移怒火?”

穆少清眼里露出深深的笑意,“如今草原上正在修生养息,草原各部落正忙着饲养牛羊。靼鞑不上门,咱们又追不上,可那些土匪窝却是跑不掉呀。”

洪德十九年九月,楚王赵九凌时任山西总兵三月有余之际,深怒于土匪马贼为害百姓,纠集精锐良将三千余人,巢灭匪贼半月有余,挑贼窝十余处,主干匪首二十余人,匪徒上千人,罪大恶极之徒斩首示众,其余从犯编入军籍,成为新兵。缴获所有财物一半归入当地军库,充作军饷物资,剩下一半当场论功行赏于诸将士。

短短月余,山西各地匪徒消失泰半。

楚王赵九凌英名在山西响彻云霄。

……

同年十月,锦绣守孝正式期满,开始与谨阳侯府世子顾东临论及婚嫁。

顾东临也因为立下不大不小的功,又小升了一级,成为五品操守官,再来婚期已近,身上又带有伤,顾炎思来想去,只好提前让他回金陵了。

而当锦绣看到顾东临时,差点都认不出他来了。

眼前这个又黑又瘦一身汗臭薰天活像个叫化子的人,真的是顾东临?印像中那个总爱领着爪牙溜街打狗欺男霸女的金陵小霸王顾东临?

顾东临丝毫不顾身上的脏臭,一进入门来便大声嚷嚷道:“我受了伤,快让大夫出来,给我包扎伤口。”

虽然此人模样大变样,但药铺里的人仍是认出他来,小厮不敢怠慢,连忙请他去了内院,并且用了急诊通知。正在看病的锦绣当真以为是有重症病人被送来,不敢怠慢,赶紧去了另一间屋子。这间屋子是替身份尊贵或是病重的人专门设置的,可以插队,但却不能让其他病人瞧到,是以单独开设了一个房间。

当锦绣看着如此模样的顾东临时,差点都认不出他来了。

“怎么成了这副模样?”锦绣拿着听诊器,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她与这男人有婚约了,再过两个月就要嫁给他了,可她总有种做梦的不真实的感觉,每每夜深人静时,总会扪心自问,好端端的,她怎会答应嫁给这样的男人呢?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锦绣,我好想你,你有没有想我?”

锦绣与顾东临的婚事,先前并未召告示人,也只有少部份人知情,保媒人以及中介人身份的钟二夫人因上个月自己的丈夫也丁忧期满,准备回京叙职,就在上个月月底便已离开金陵,赴往京城。钟二夫人一离去,知道锦绣婚事的人便只剩下总兵夫人何文氏,但总兵何至刚任期已满,再来去年剿匪也立了大功,这回也跟着进京叙职去了。

钟二夫人与何夫人一走,知道锦绣婚事的人几乎没有。而锦绣药铺里,除了锦绣身边几个亲近的人外,再无他人知晓。以至于顾东临对锦绣撒娇说出亲密的话时,惹得新来的实习护士夏儿惊骇不已。

锦绣瞪他一眼,斥道:“给我安份点。伤着哪里了?给我瞧瞧。”

弄潮连忙道:“王姑娘,我家公子身上多处受伤,却总是像没人似的,姑娘您可得好生劝劝才是。”

顾东临瞪他一眼,“罗嗦!”

当他脱下身上的衣裳,露出满是伤痕的上半身时,锦绣倒吸口气,“怎么伤得这么严重?”

顾东临这时候也觉得背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痛着,不过为了呈自己的大男人气慨,强咬着牙说:“没事,小伤而已。”

锦绣瞪他,“还小伤?都伤成这样了。”她吩咐夏儿打清水来,再准备消毒工具,仔细把伤口清理了一遍,再上了药,待他重新穿上衣服,棕才闻到一个刺鼻的酸味,怒道:“几天没洗澡了?”

顾东临讪讪地道:“我一路往回赶,披星戴月的,就只想着早些见着你,你也不心疼我……”

锦绣没好气地道:“闭嘴,药上好了,赶紧回去吧,别在我这儿碍眼了。”

“又赶我走?”顾东临睁大眼,很是委屈,“锦绣,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怎么还要赶我走?”贼亮贼亮的眸子在她脸上身上来回扫射,再过两个月,再过两个月,他就可以真正拥有她了。可以任他为所欲为了。一想到那副画面,就觉全身一阵火热,小腹也升起一股无名烈火。

锦绣自恃自己两世为人,世面见识得多了,哪里还稀罕这些小调情,但,就是这么一句话,却让她止不住的羞怒,跺脚道:“闭嘴。也不瞧瞧你这身子腌赞成什么样了。”她捂着鼻子,后退两步,一脸嫌恶,“又酸又臭,也亏你忍受得住。”

顾东临闻了闻,然后一脸的嫌恶,又一脸委屈,“还不是为了早点能见到你。可怜我还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这么脏过。”

锦绣有气无处使,白他一眼,嗔道:“还不快回去,薰都薰死了。”她捏着鼻子,一脸的嫌恶。

顾东临眉开眼笑,他故意以这副面容示人,锦绣都没有真正嫌弃他,还亲自替他上药,这证明了什么?咳咳,他忽然觉得现在的他好幸福。

第166章 噩耗

当顾夫人知道自己的儿子从贵州回来,却没有直接回顾府,反而先去了锦绣那,气得差点扔了手上的茶碗,冲王嬷嬷嚷道:“你可瞧到了,这媳妇都还没进门,就这般宝贝了,这日后要是真进了门,可还有我这做娘的位置?”

女嬷嬷陪着笑道:“夫人您这是吃哪门子醋呀?刚才奴婢听说,公子身上还有伤,去王姑娘那,也只是让王姑娘给他治伤罢了。听弄潮说,公子也没呆多久了,前后也不过两盏茶的时光而已。”

顾夫人面色好转,然后又一脸担忧,“临儿受伤了?”然后又是一脸心疼,“这孩子,身上有伤还带伤赶路,太不爱惜身子了。”然后越发看王锦绣不顺眼,自己的儿子为了能早早赶回来,连身上的伤都不顾了,又暗暗细数起锦绣的优缺点来,“除了有一身医术,长得有几分姿色,我还真不知她到底哪里好了。”

……

与此同时,朱棒槌与穆少清等人也在暗地里叽咕着,“我说穆先生,这王锦绣究竟哪里好嘛,王爷怎么就那么稀罕她呢?”为了那王锦绣,连帝后的指婚都敢拒绝。当今大周朝,恐怕也只有王爷是独一份了。

穆少清摇着手头的折扇,莫测高深地道:“男人嘛,得不到的,才最是稀罕的。”

“什么意思?”

“就是别人碗里的永远比自己碗里的香。”

朱棒槌一脸迷惑,“至于吗?九爷是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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