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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医妃之庶女明媚》


第一章 初遇

一抹青色的山岚延绵,远远望去有白色的雾气在山顶缭绕,就仿若瑶池仙境般,走得近了些,绿色的树木逐渐分明了起来,慢慢能见着亭亭如盖的树冠,青青翠翠,洒下了一地yīn凉。

一条小路蜿蜒而上,曲径通幽,直接隐没在花树之间,柳明媚带着她的丫鬟玉梨站在山脚下,正在抬眼往山上张望。

“姑娘,今日咱们能不能找到你师父说的那种草药?”玉梨将背上的背篓托了托,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望向明媚,她的耳边垂下两绺黑色的头发,正在胸前不住飘荡,见明媚没有回答,玉梨有几分忧愁叹了一口气道:“若是紫霞山都找不到这草药,便不知要到哪里去寻了。”

“玉梨,有志者,事竟成,怎么这会子就叹起气来了。”明媚微微一笑,唇边露出了两个小小的梨涡,细细的牙齿珍珠般,被日头照着,晶莹发亮。她身上穿着一件淡绿色的布衣裳,下边的裙子不像一般的仕女穿的月华裙那样曳地款款,稍微有些嫌短,仅仅只到膝盖下边一点,露出了两条裤管儿,被风一吹,就如蝴蝶的翅膀在翩翩飞舞。

“姑娘说的是。”玉梨点了点头,朝手心里哈了一口气:“姑娘,咱们这就出发罢!”

“且慢,此时已是三月天气,蛇虫开始出没,先在身上撒些药粉,蛇闻着气味便会自动避开咱们了。”明媚从身上斜挂着的布袋里拿出两包药粉来,分了一包给玉梨:“你先洒些到衣裳上头,手脚和脖子处也要擦些。”

“姑娘,我又不是第一次跟你进山采药了。”玉梨将药粉擦好,回脸朝明媚嘻嘻一笑:“姑娘,咱们走罢。”

两人一路向前,很快便到了山腰,有一条羊肠小路从侧面横着过去,据说这是一条通往后山的捷径,而后山的草药比前边更多,明媚带着玉梨走上了那条小路,眼睛不住四处张望,希望能寻到一些罕见的草药。

正在慢慢前行,忽然间一匹雪白的马从对面奔了过来,明媚伸手将玉梨拉到身边,那马堪堪的贴着两人的肩膀跑了过去,明媚似乎还能感觉到它鼻间呼出的热气,直扑扑的打在了自己脸上。

那匹白马跑过去不远,忽然又折身朝明媚跑了过来,“得得”的马蹄声十分清脆,才响了几声,明媚就见着那匹白马已经在在自己面前站定了身子,头朝她俯了下来,一双黑亮的眼睛盯住了她。

这马儿现在的心情很是悲伤。明媚望着那双眼睛,忽然见有种感觉。

白马将头在明媚手掌上蹭了蹭,打了个响鼻,呼出的热气让她吃了一惊,险些将手中的小药锄掉到了地上。马张嘴咬住了她的衣角,使劲的拉着她往前边走,明媚讶异的瞧着那马,心中一动,莫非这匹白马的主人遭了不测,这马是想要拉着自己去救她的主人?

她伸出手摸了摸白马的鬃毛,这真是一匹宝马良驹,全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背上的马鞍上还镶嵌着黄金与宝石,这马的主人定然来头不小。“乖马儿,你不要着急,我这就跟你过去救他。”明媚贴着马的耳朵轻声说了一句,那马似乎听懂了她的话,扬起脖子欢快的“咴咴”嘶鸣了一声,将前腿跪倒,眼睛静静的望着明媚。

这是要她骑上背去呢,明媚拉了拉已经完全呆住了的玉梨:“咱们坐上来。”刚刚带着玉梨坐好,那马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就如腾云驾雾般,驼着两人飞快的往山里边跑了去。

小路边的草丛里躺着一位年轻公子,穿着一件雪白的湖州绉纱衣裳,头发上束着一个金冠,上边镶嵌着一块美玉,映着阳光不住的发亮。他或者本该是生得面如冠玉,而此时一张脸却皱得如苦瓜一般,再也看不出原来的俊眉朗目。他的手放在大腿上边,嘴里发出一丝痛苦的呻吟,听着马蹄声声,那公子睁开眼睛望着前方来路,见马背上坐着两个年轻女子,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

明媚下马走到那位年轻公子身边,见他手下的那处大腿似乎肿了一块,裤管上边还有着殷殷血迹:“把裤管撩起来给我瞧瞧。”明媚的声音有几分焦急,这位公子该是被毒蛇咬了一口,她需要知道是什么蛇才好给他疗伤。

那位年轻公子听她说得十分淡定从容,惊诧的抬头望了她一眼,这才慢慢的将裤管掀了起来,明媚凑过去一看,就见两个细细的牙印,周围的肌肤已经转成了紫黑色。仔细查看了下牙印,明媚心中立刻明朗:“五步蛇,极毒。”回头看了一眼玉梨:“快将我包里的东西拿出来。”

玉梨蹲下身子将里边的一个绒布包拿了出来交给玉梨,然后拿出一小瓶白酒,主仆两人动作纯熟,看得那位白衣公子有些迷惑,他极力压制着自己一种不舒服的感觉,睁大了眼睛瞧着明媚先拿了一支小签子挑了些白酒抹在一把小刀上边,沉声吩咐道:“这位公子,请你稍微忍耐些。”

那白衣公子尚未弄懂她想做什么,明媚手起刀落,那肿胀的部分已经被她划出了一个小小的十字,紫黑色的血液顷刻间便流了出来。那血流得极其缓慢,明媚皱了皱眉,俯下身去便将自己的头部贴向了那公子的小腿。

“这位姑娘你是在做什么!”那公子挣扎着想要挪开:“男女授受不亲!”

“你想要保住你的腿便别出声!”玉梨在旁边有几分不耐烦:“我们家姑娘是在帮你吸毒血呢,你该已经被那五步蛇咬了有一会子功夫了,若不将那毒血吸出来,你性命能保住,可这条腿却要废了。”

那公子瞧了一眼明媚,见她不言不语,只顾一口一口的将黑血吐了出来,嘴唇边上有一滴紫黑色的血迹,溅在她雪白的肌肤上,就如那里印着一朵紫色的罂粟花一般,娇娆而诡异。

明媚吸了好几口毒血,见着那伤口流出来的血逐渐变成殷红,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指了指一个羊皮水囊,玉梨会意,赶紧打开木塞递了过去,明媚拿起皮囊略微提起一些,倒了些水在嘴里漱了下口,又那帕子将嘴唇边上擦去,收拾好了以后再转过身来看了看那白衣公子腿上的伤势:“没有大碍了,我给你敷上草药,你自己骑马去前边镇上的医馆,那边有大夫擅治蛇毒。”

那公子此时已经清醒了许多,慢慢的撑着自己的身子站了起来,望了望明媚和玉梨,忽然拔出了一把长剑,“唰”的一声搁在了明媚的脖子上:“你说,你究竟是不是二皇子派过来的奸细,知道我要途径此处,故意埋伏在此放蛇咬我,然后又趁机来救我,想要我对你失去戒心把你当成救命恩人,以后什么事情都可以听命于你们了。”

明媚瞪着眼睛望向那白衣公子,这是不是农夫与蛇的故事即将上演?这公子瞧着气度非凡,虽然身上粘了些草屑有点狼狈,可丝毫不影响他站在那里芝兰玉树一般,光彩熠熠。这般一表人才,竟然得了癔症,实在可惜。

玉梨在旁边见了大惊失色:“姑娘!”对着那公子怒目而视,她破口大骂了起来:“真是不能做好人,我与我们家姑娘在外边采药,见着你被蛇伤了,好心救你,却被你当成仇人一般,还拿剑指着我们家姑娘,你这人真是狼心狗肺!”

“你们不要装模作样了!”那公子的声音既冷又傲:“瞧着你们两人分明便不是乡野村姑,可偏生要打扮成这副模样,你当我眼瞎了不成?再说了,哪里见过女大夫?你们两人行踪十分可疑,我自然要仔细盘问。”

冰冷的剑搁在明媚的脖子上,她没有一丝慌张,回眼瞧了瞧那位公子,唇边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来:“五步蛇,顾名思义,被咬的人只能走五步便要死,虽然夸张了些,可这蛇却是毒性极强的。若我们真是你说的什么二皇子的人,让毒蛇将你咬死,那岂不是更直接?何必还来救你?”

那白衣公子听了不由一愣,瞧着明媚那从容淡定的脸,手中的剑慢慢的往旁边撤离了些,“刺啦”一声微响,明媚的肩膀上出现了一丝血痕。玉梨见了大惊,直直的扑了上去:“你敢伤我家姑娘,我与你拼了。”

那公子身子往旁边一闪,冷眼瞧着玉梨便如发了疯一般在胡缠乱打,拳脚里根本没有一点套路,也不见半分内力,这才相信了明媚与玉梨的话,将那柄宝剑收了起来:“两位姑娘,真是不好意思,在下误会了,还请姑娘宽恕。”

明媚没有搭理他,只是挑了些药粉洒在自己肩膀上,伤口并不深,显然是那白衣公子拿了来试玉梨有没有功夫的。刚刚整理完伤口,就听那公子道:“不知姑娘尊姓大名,乔某以后也好报恩。”

“这女儿家的闺名怎么能随意告诉旁人,况且我若是说了出来,少不得公子又会怀疑我是想要挟公子替我做事,还不如不知道的好。”明媚抬起头来笑了笑:“不如公子给些诊金罢,咱们便算两清了。”

“诊金?”白衣公子瞠目结舌的望着明媚:“姑娘想要收多少银子?”

“那要看你带了多少银子。”明媚微微笑了起来,就如一朵春日里盛开的花朵,站在绿荫如毡的草地上,正在随着和暖的风儿不住的摇曳,看得那位白衣公子有那么一刹那之间的失神,他忽然觉得自己以前从未见过这般妩媚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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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师父

“诊金要收多少,那就要看公子觉得自己这条命值多少钱了。”明媚淡淡一笑,迎着盛春和煦的阳光,脸上光华灿灿,肌肤便如羊脂玉般,温润光泽,找不出半点瑕疵。她的一双眼眸黑幽幽的有如两泓清泉,波光荡漾,仿若吸引着人往里边去一探究竟。

“我……”那白衣公子略一踌躇,点了点头道:“我身上的银子带得不多,只有一万两银票,只是我还有事情要办,急需银两,我将其中一半给姑娘,姑娘可否满意?”

明媚笑得格外温柔:“公子委实大方。”

五千两银子也不少了,她不指望一个刚刚还来着宝剑在自己脖子上架着的家伙忽然良心发现,将自己身上所有的银子都掏出来给她。五千两可以做很多事情了,包括……明媚心底那一点点忧伤瞬间涌了上来,眼中有一丝愁绪闪过,但她很快抑制了这种感情,只是笑微微的瞧着玉梨将那五千两银票接过来:“姑娘,你收好。”

“公子快些去前边小镇的医馆瞧瞧罢,别耽搁了,万一这腿上落下点什么毛病可不大好了。”明媚一句话成功的将那公子送上了马背,一人一马飞快的消失在翠微点点的山林之间。玉梨站在明媚身边,惊喜的瞪大了眼睛:“姑娘,你今日赚了五千两银子!”

“是啊,五千两呢!”明媚捏了捏荷包角儿,难怪师父说今日乃是黄道吉日,诸事顺意,原来有这等好事在等着她,若是每日都能这样的事情该多好,不久以后她便有足够的银子能开一家普安堂,救助那些没钱看病的穷苦百姓了。

与玉梨在紫霞山兜了大半日,采了些药材,也发现了一两种自己所想要的,明媚觉得收获颇丰,瞧着玉梨的小脸被晒得红扑扑的,额头上全是汗珠子,有些心疼她,拿出了一块帕子递给她:“擦擦汗,咱们回医馆去。”

两人走回医馆,坐堂的大夫笑着冲她们点了点头:“柳姑娘回来了。”

明媚也朝那大夫微微笑了笑:“汤大夫,我师父呢?他可回来了?”

汤大夫摇了摇头:“刚刚回来又被人叫去看诊了,听说是急症,所以走得匆忙。”

“对了,有没有一个白衣公子来看腿伤?”明媚忽然想起那个被蛇咬伤的公子来,笑着问那大夫:“他带了个束发金冠,一瞧便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子弟。”

“来了,来了。”汤大夫笑眯眯道:“我一瞧那腿上的伤口敷着的药便知是柳姑娘的手笔,自然心里清楚。”

“那你收了他多少诊金?”明媚笑得格外开心,一只羊被宰两次的感觉真好。

“一百两。”汤大夫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这医馆好不容易来个有钱的公子哥儿,不多收点银子只怕对不住这运道。”

明媚顿足,连连叹气:“五百两银子也是应该的。”

“你们两人在这里嘀嘀咕咕些什么?”背后传来一位老者的咳嗽声,明媚回过头来,就见一须眉皆白的老人站在自己身后,正一脸笑容的望着她:“明媚丫头,你是不是又背着师父多收了人家的诊金?”

“师父,哪有这样的事情!”明媚笑嘻嘻的走上前去扶住那老者的胳膊:“今日有位来看诊的公子,一眼瞧着便知是世家子弟,咱们这小镇,十天半载的遇不着一个有钱人,不多收点诊金怎么行?”

那老者闻言点了点头,面露喜色:“做得对,师父就知道明媚丫头做事靠谱。”

师徒两人正说着话,就听见医馆外边有得得的马蹄声,玉梨在一旁有些紧张:“钱老,姑娘,会不会是那公子觉得这银子花得冤枉,又回来找医馆麻烦了?”

“怕什么,他若是敢来找麻烦,我便弹些药粉儿到他身上,让他尝尝全身被蚂蚁咬的滋味。”明媚见玉梨还是一副不放心的模样,笑着将她推了一把:“你便是不相信我,也要相信我师父,快些去外边瞧瞧是谁来了。”

玉梨点了点头答应了一声,抬腿便往外边走,不多时便耷拉着脸走了进来:“钱老,姑娘,是柳府来人了,说后日要过来接姑娘回府去。”

“回府?”明媚坐在那里,唇边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笑容:“怎么忽然便想起了被扔在这山村乡野的我来了?是不是瞧着我年岁渐长,可以变成他们手中的棋子了?”

坐在一旁的钱老嘿然一笑:“我的徒弟会是那般逆来顺受?我想想都不可能。”

“是啊,不可能。”明媚懒洋洋的站了起来:“师父,明媚先去天门寺看看广慈大师,让他给我卜上一卦,问问前程。”

“前程何需问?”钱老的嘴角露出了孩子般调皮的笑容来:“你不是常常嘴巴里头说,时也命也,全在于我也,怎么这会子便忽然要问起前程来了?”

“哼,师父心里知道我想去做什么,干嘛还故意取笑我?”明媚跺了跺脚,拉着玉梨便往外走:“我想去与广慈大师告别,不行吗?”这话还没有落音,两个人影已经走出了房间,就余下淡淡的草药香味在屋子里回旋。

“十年了,这日子过得可真快,一眨眼一般,明媚就成大姑娘了。”钱老怔怔的看着那空荡荡的房间,心中涌起一种伤感,这日子简直不是度过的,就如忽然消失掉的一般。回想十年前柳府将明媚送过来时,她还是一个不到四岁的小娃子,可现在却长成了明眸皓齿的少女,就如一朵鲜花般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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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辞行

天门寺就在紫霞山前山,站在山脚往上看,就见绿树葱茏,中间露出几重明黄色的琉璃瓦。沿着天门寺的青石小径拾级而上,就见两旁山峰挟峙,林木耸秀,深山古寺,云烟万状。曾有天竺高僧在东晋云游至明州,见到此寺有感而叹叹曰:“此山甚有灵气,望青山秀水,直接天门,此寺真乃福祉所在。”

历代皇室都极其重视天门寺,前朝就曾有章懿太后赐脂粉钱九千五百二十四贯给天门寺,作为修茸寺庙之用,后又因天门寺斋僧施粥的需要,将位于明州、云州两地良田一万三千佘亩,赐与天门寺作为庙产。

从建寺以来天门寺各位主持都是名誉天下的得道高僧,故天门寺更是香火鼎盛。现在的住持乃是广慈大师,他住持天门寺已有二十多年,德高望重。十四年前刚刚出生的明媚在襁褓里遇难,几乎要夭折时,是广慈大师为她渡劫才活了过来,因此明媚对广慈大师十分尊敬,每年生辰都要来天门寺还愿,后日要回柳府,她便想着特地来与广慈大师辞别。

广慈大师刚刚好出关,听着小沙弥来报柳小姐来访,微微一笑:“让她进来,我已经等她好几日了。”

明媚随着小沙弥走进广慈大师的禅房,还未到门口,便闻着一种幽香,禅房前有两株优昙婆罗树,开满了白色的花朵,那花瓣千丝万缕般垂下,盖住了笔直的树干,就如片片雪花在空中摇曳,纷纷飞落。

“大师,我今日是来辞行的。”明媚在蒲团上坐下,合掌闭目,然后抬起头来望着广慈大师的慈眉善目,轻声说了一句。

“我知道。”广慈大师望着她点了点头:“我已经等你几日了。”

“大师知道?”明媚略微有些惊诧,旋即笑了:“能有什么事情大师会不知道?”想当年她刚来到这个时空,差点没了小命,是她姨娘不顾自己的病体跪在主院前边一日一夜,这才换得了送她来天门寺请广慈大师渡劫的机会。

广慈大师乃是高僧,一般不轻易为见客,可说来奇怪,或许是机缘巧合,那日济世大师刚好出关,听说外边有个女婴奄奄一息,想请广慈大师渡劫,他听了毫不犹豫的走了出去,仔细看过明媚的面相,又询问了生辰八字,沉吟片刻才道:“生即是死,死即是生,生生死死,轮回而已。”

这几句话听得当时还是同知的柳元久魂飞魄散:“大师所言,意指小女已……”

“非也,非也。”广慈大师捻须微笑:“这位小施主是个有大造化的,只须耐心等待因缘际会,自然会大好的。只因她前世尚有罪孽未除,所以今生才得缠绵病榻之报,此生她须入药师门下,且要悬壶济世为自己积福才能保她此生平安,不知施主可舍得她一介闺阁抛头露面?”

“只要能保小女平安,我自是舍得。”毕竟是自己的骨肉,又是他心爱的人所出,怎么舍得眼睁睁见着她去死,柳同知彼时早已把世俗约束抛诸脑后,一心只盼着女儿平安喜乐。

“大善!天门寺后山有一华佗传人结庐于山涧之畔,他的医术是极好的,你速速访了他去你家为令嫒医治,并求他收了令嫒为徒。”

就这样,由于广慈大师替她渡劫,明媚不仅奇迹般活下来,而且还有了一个行医的机会,三岁那年她便被送到了这紫霞山,跟着钱老修习医术,钱老从外边看起来不过只是一个普通老者,但他其实却是医圣传人,因着喜欢紫霞山的风景和山间各种珍贵药材,他才隐姓埋名住在了这里。

“施主,你此番下山,我已经帮你看了一挂,祸福相倚变幻莫测,一切需要当心。”广慈大师双眼如炬的望着明媚,他看不出她的前世是什么,但他能见着她眉间隐隐有紫气,这是富贵之兆,可究竟能富贵到什么程度,他也说不准,这紫气并不明显,时而浓时而淡,他看过不少人面相,还没见到过明媚这样让他没有十分把握的。

“大师,古人不早就说过,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这个祸福相依也是正常的。”明媚望着广慈大师笑了笑:“无论前边有什么事情,究竟还是要往前边走下去,人不能停在原地,否则会错过一些属于自己的东西,大师说对不对?”

“你能这般想便是对了。”广慈大师合掌念了一声佛:“以后有什么困难,你可以来天门寺找我,我会给你指点迷津。”

“谢谢大师,明媚会想念大师的。”明媚站了起来行了一礼,慢慢退出了禅房。广慈大师看着她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真真奇怪,本来只是一缕生魂,现儿却和她的身子融合得水到渠成。而她眉间紫气更怪,有时似乎浓到有能贵极一时母仪天下之兆,可旋即那紫气又淡了下去,真叫人看不破。我这辈子还第一次遇到这种玄妙的事情,可无论怎么说这柳府庶女,却是个有大造化的。”

从天门寺辞行回来的晚上,明媚有些头疼,早早儿睡了下去,可却总是无法入眠,屋子外边有萧萧风声,吹着竹叶扫过她的窗棂,哗啦啦的作响,仿佛有人在她耳边哭泣,她瞪眼望着窗户上不断摇曳的树影,有一种迷迷糊糊的感觉从心底涌起,就如庄周梦蝶,不知蝴蝶是庄周还是庄周是蝴蝶。

她究竟是大陈皇朝的柳明媚,还是前世那位柳医生?明媚抓紧了被子,只觉得一阵迷惘,她分明看到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朝自己走了过来,一样的脸孔,一样的笑容,只是她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严肃。“柳明媚……”那人轻轻喊了一声,朝自己扑了过来,明媚吃了一惊,手脚冰凉的躺在那里,胸口似乎被压着一块大石头一般,想动却不能动,恍恍惚惚间似乎又听到有人在喊,“姨娘用力点,用力点,都见着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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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出生

明媚醒来的时候,闻到一丝血腥的气味,血腥味道很浓,让她实在有些不舒服。她努力的想挪动一下身子,可发现自己怎么也不能动弹,抬眼望了望上空,却见到几橼深褐色的房梁。真是奇怪,飞机失事以后自己怎么会在一间屋子里边?难道不该是落在什么荒山野岭或者是海上孤岛?莫非是有人将她抬进了屋子?

正在胡思乱想,就听旁边传来嘎嘎的笑声:“本来想着她该落气了,竟然还活着。”

有人接话道:“可不是呢,我想夫人也该用了不少法子,可没想到这位小姐命大,怎么也让她活着爬出了娘肚子。”

听了这话明媚有些摸不清头脑,又觉得有些毛骨悚然,旁边这两位正在镇定自若的说着一桩谋杀案,没有一丝慌乱,也没有一丝愧疚,自己究竟在哪里?这个地方怎么能让人如此从容不迫的实施犯罪行为?

明媚努力的想偏过头瞧个究竟,可自己的脖子似乎断了一般,转头都很困难,旁边那两人又开始说话了:“若是照着夫人的意思,不论男女都要弄死,可老夫人却交代了要好好照顾姨娘,毕竟舍不得,自己儿子的骨肉,虽说是庶出的,也照样是她的孙女。”

“可不是吗。真是让人为难。”另外一个人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老夫人莫非是年纪来了,忽然就不能下狠手了,以前姨娘两个孩子还在肚子里边便落胎了,还不是她做的手脚?怎么偏偏这会子却仁慈起来。”

“咱们莫要多说,究竟是弄死她还是让她活着?四爷可还在外边院子等着呢,所幸这小丫头子还没哭出声,若是大声哭出来,咱们想下手都不成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了过来,明媚猜度着该是有人站了起来,心里为那个刚刚出生又即将丧命的女婴感到悲哀和愤怒,这究竟是一群什么人,竟然目无法律,将杀死婴儿完全不当一回事情。

只不过这地方真是透着诡异,还有什么老夫人夫人的称呼,还有姨娘庶女,明媚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不断的思索着这个问题,自己坐的飞机大约该是途径太平洋的时候失事,怎么会掉到这个地方,旁人说的话她完全能够听懂,而且话里话外都透着古怪,仿佛是在看古装电视剧。

正在想着,忽然就见自己头上飘来一个黑影,明媚努力的睁大了眼睛,就见头顶上方出现了一张脸,那是一个约莫五十岁的妇人,头发有些花白,额头上戴着一块奇怪的布条儿,脸色黄里透黑,眼角处的皱纹几乎能将从她面前飞过的蚊子夹死。

那妇人见明媚睁眼望着自己,甚是惊奇,转脸招呼旁边的同伴道:“哟哟哟,你快来瞧瞧,看她眼睛乌溜溜,煞是好看。”

头顶上方又出现了一张脸,这人比方才那人年纪要轻些,脸色也略微白些,伸了脖子瞧了瞧,皱了皱眉道:“生得好又如何,还不是到人间走一遭马上又得回那yīn曹地府去?”她无奈的摇了摇头,对着明媚苦笑了一声:“小姐,你也莫要怪我们,我们与你无冤无仇,可却是身不由己,你赶紧回去重新投胎,只愿你下次能投生到好人家,一辈子荣华富贵享受不尽。”

这两人口中的小姐莫非就是说自己?明媚有些恐慌,瞧着一个妇人伸出手来往自己脸上摸了过来,她不由得尖声大叫:“走开,快走开!”可是话说出口自己根本听不到一个清楚的句子,只听到屋子里回旋着一声声的啼哭,明媚呆了呆,自己真的变成婴儿了?她奋力挣扎着又大叫了一句:“屋子里边有人要谋杀我!”

又一阵清亮的哭声响起,将屋子里边两个妇人惊得手足无措:“怎么办?四爷肯定听到哭声了。都怪你,早些动手便好。”

明媚听着屋子外边传来了一个急促的声音:“姨娘生了?母子平安否?”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有人出去回话:“姨娘生了个千金,母子平安!”

明媚努力动了动手脚,这屋子里边竟然还有第三个人?这两人是仆妇,那个想必便是请来接生的产婆了,为何她也能无动于衷的听着那两个仆妇的对话?总怕是接了银子封了口的,明媚心中好一阵悲伤,她是来到了怎样一个世界?

有一双手将明媚抱了起来,轻轻的脚步声在明媚耳边响起,不多时一线明亮的光刺向她的眼睛,她不由自主闭了闭,就在闭眼的那一瞬间,感觉到自己落入了另外一个人的怀抱。睁开眼睛一看,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正在朝自己微笑,他生得面色白净,眉目俊秀,瞧着温文尔雅文质彬彬。

这就是自己的父亲了?想着那两个仆妇的对话,明媚决定要努力从小开始讨好他,也好让自己以后少吃些苦头。她咧嘴朝那年轻男子笑了笑,虽然不知道自己这个笑容是否到位,可她却听到了那年轻男子欣喜若狂的声音:“你们快来看,她笑得真美,看着她的笑容就觉得心都要软了一般。”

身边有杂沓的脚步声,明媚见着眼前出现了好几张脸孔,都在冲她嘻嘻的笑,这些笑容瞧上去非常真诚,看起来自己现在暂且安全了,明媚有几分开心,抬起眼来微微翘了翘嘴唇表达自己的高兴。

“小姐笑得可真好看!”旁边的人皆顺着那年轻男子的话说了下去。

“可不是吗,笑容真是明媚无俦,嗯,我就给你取名叫明媚罢!”那年轻男子将明媚抱了起来,把她的脸往自己的脸上挨了挨,明媚感觉到自己粉嫩的脸颊处出来隐隐的刺疼,心里很不满意的暗自抱怨了一声:便宜老爹,你的胡须没有刮干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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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密谋

小小的院子里一片欢声笑语,柳元久招呼站在旁边的奶娘将明媚抱过去,然后从腰间佩戴的荷包里摸出一个银锭子来递给那个产婆:“赏你的。”

产婆战战兢兢伸出两只手将那银锭子接了过来,心中暗自叫苦,先头被找来接生的时候只说是个姨娘,那两个仆妇给了她几两银子,吩咐她不管听见什么看见什么都不要吱声,她知道这大宅门里边腌臜事儿多,因此也只是尽力给那姨娘接了生便躲到一旁。

现儿见着这位老爷打赏的银锭子,足足有十两重,可见着位姨娘颇是得宠的,难怪主院那位夫人要将她刚刚生出的女儿弄死。只是这位夫人也不够心狠手辣,不如斩草除根,母子都弄死了岂不是更爽快些,免得见着姨娘得宠心中膈应?

“姨娘怎么样了?没有大碍罢?我怎么没听见她的声音?”柳元久望着产婆,满脸都是紧张的神色。产婆弯腰回话,一边抬起手来悄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姨娘身子虚弱,刚刚生了小姐便昏过去了。”

“若兰!”柳元久脸色一变,拔足便往屋子里边冲了进去,只将产婆晾了了屋檐下,呆呆的望着柳元久的背影直摇头:“盛宠必招灾,这位老爷如此牵挂一个姨娘,总怕这姨娘的日子也不好过。”

站在奶娘旁边的丫鬟一边逗弄着明媚,一边愤愤不平道:“有什么日子不好过的?我们家姨娘本来就是老爷的结发妻,说起来现儿的夫人只是继室而已,老爷再怎么宠爱姨娘,她也只能在旁边看着!”

另外一个丫鬟拉了拉她的衣袖,轻轻摆了摆手,低声道:“噤声,屋子里边还有主院那边派来的两位妈妈呢,仔细给她们听了,回去将你的话传给夫人听!”

先前说话的丫鬟犹是一脸气愤,依旧嘴里说着硬话,只不过声音低了不少:“哼,这事情本来便是这样,我又没有颠倒黑白,随她们去传罢,喜欢嚼舌根子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邀功的机会,就让她们去得夫人欢心罢!”

被包扎在襁褓里边动弹不得的明媚听了身边两个丫鬟的对话,心里边一咯噔,她在美国念书时找不到事情做打发闲暇时间,经过闺蜜力劝,她跟着她奔赴了一个叫潇湘的站看文。在那里她也看过几本宅斗小说,知道姨娘约莫就是副职,而那夫人的便是正职人士了。这世间人人都削尖了脑袋向上钻营,姨娘扶正才是正理儿,哪有正牌夫人反而降成了姨娘的道理?看来自己这个便宜娘可真是无能啊。

不多久,明媚便见到了自己的姨娘。她有一张姣好的面容,只是太过消瘦了些,一双大眼睛里含着泪水,手指温柔的拂过明媚的脸,杜若兰的声音有些悲苦:“明媚,都是姨娘没有用处,让你跟着受苦了。”

明媚睁眼望着那个女人,心里对这句话点了三十二个赞,自己这个便宜娘竟然也意识到了自己没有用,还不算太笨,自己能说话以后与她多多沟通,看看怎么样才能使这个便宜娘聪明起来——正室夫人被降级成了姨娘,这事儿发生的几率实在太少了,可偏偏现儿就有一个例子,不由得让明媚深深的怀疑便宜娘的智商。

“香兰院那个生了?生下来是个活的?没有弄死?”一连串的话语又急又快,让人听了心中直打颤,一张脸上乌云密布,看不到一丝天晴的痕迹,眼角处有了细细的褶子,显得她比自己的实际年龄老了几岁。柳四夫人在塌上坐直了身子,伸手将衣领口子撑开了些:“去将那边两扇窗户打开,我怎么便觉得闷得慌。”

从香兰院回来的两个仆妇垂手而立,两人大气都不敢出,站在那里互相望了望,年纪轻的那个怯怯回话道:“刚刚生出来的时候那婴儿脸色青白,眼见着便没气了,产婆也说这模样的婴儿是活不下来的,我们便想着让她自己慢慢的死掉,可没想着转眼她怎么又活过来了,哭声还挺大,将老爷招惹了过来。”

“两个没用的废物!”柳四夫人听了那仆妇的辩解顿时大怒,一个茶盏往她们脚下砸了过去:“快给我滚,站在这里只会让我觉得堵心!”

“咣当”一声,洁白的定窑细胎茶盏在地上碎成了粉末,茶水四处飞溅,一点点水花落在地上,湿漉漉的一片。两个仆妇如逢大赦,慌慌张张转身便往外走,刚刚到门口,就听后边传来柳四夫人慢悠悠的声音:“罚半年月例,各自去后边领二十板子。”

两人低着头应了一声,挨着那扇门慢腾腾的往外边去了。柳四夫人瞧着两人的背影,恨恨的啐了一口:“没有用的东西,好生让我失望!”

站在小榻旁边的一个妈妈等着柳四夫人气息喘匀了些,走了一步过来,双手扶住她的肩膀,轻轻的替她按压了起来:“夫人,你又何必如此动气?这还不是怨夫人你自己?若是当初直接在药罐子里放一味毒性大些的药,母子双亡,那岂不是稳稳当当?”

“钱妈妈,你明白什么?”柳四夫人抬起头望了那妈妈一眼,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戾气:“我偏生便是要留她一条命,让她继续做那低贱的姨娘,让她只能仰视我,在我面前只能伏低做小,再也爬不上那正室的位置。而且我要让她一辈子没有孩子,孤苦伶仃,老无所依,这样才能让我出了心头一口恶气!”

“夫人说的极是,弄死了杜姨娘可能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真想折磨她,便不如让她半死不活。”钱妈妈谄媚的笑了笑,指尖继续在柳四夫人肩膀上按压这:“也怨那个杜姨娘不识时务,夫人与老爷那可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她竟然自不量力,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老爷说要娶她,她也敢答应,活该她要受这样的苦!”

柳四夫人听了这话心中才舒服了些,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她伸出手揉了揉胸口,拈起一块果脯放到嘴里慢慢咀嚼着,一种酸甜的滋味在舌尖上涌起,这让她觉得更加快活了些:“钱妈妈,你给我想想看,若现在要不露痕迹的将那小女娃子弄死,该用什么手段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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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避害

天色有些暗了,明媚使劲的睁了睁眼睛,窗外透进来的光线已经不如她早上醒来时看到的那般明亮,沉沉的压着屋子,里边的东西仿佛都城了一页薄薄的剪影贴在墙上。

转了转眼睛,明媚见到了自己的奶娘正坐在小桌子旁边,她似乎刚刚沐浴过,头发上还滴着水珠子,一件对襟衣裳上的盘花纽扣还没有扣上,两页前襟就如蝴蝶翅膀一般在拍打着,露出了前边白色的柔软。

明媚觉得自己有些不争气的咽了下口水,肚子里似乎有微微的咕哝作响,她觉得有几分羞愧,自己似乎饿了,想要吃饭了,可现在她的饭食便是这位奶娘的奶水,她别无选择。

紧紧的盯着那位奶娘,明媚决定她若是再不走过来喂自己,自己便大声啼哭抗议她对自己的虐待。可就在她准备要扯开喉咙哭出声来喊饿时候,她忽然闻到了一点点奇怪的气味。侧眼望了过去,她惊奇的发现奶娘正将一个小瓷瓶儿的盖子打开,拿着一根竹箸点到那瓷瓶儿里边去。

她是在做什么?明媚好奇的望着奶娘的一举一动,就见她将那筷子从瓶子里边抽了出来,一只手在不住的发抖,筷子上边坠下了几滴水珠子。“小姐就醒了?”奶娘见着明媚正睁着眼睛往自己这边看,赶紧将那竹箸放下走到小床边将明媚抱了起来。明媚皱了皱眉头,奶娘手上的气味实在有些难闻,那种味道让她想起了前世在实验室里的苦难岁月。

不对,那瓷瓶儿里绝不是什么好东西,难道奶娘有什么想不通,竟然想要自杀?奶娘又拿起了筷子往瓷瓶里点了点,明媚有些担忧的望着她,伸出手去想要制止她的行动,但毕竟才出生几日,那手根本不听她的使唤,软绵绵的伸了出去都够不着奶娘的手。她只能眼巴巴的见着奶娘将那竹箸在胸前的樱桃上蘸了蘸,刺鼻的气味在明媚周围蔓延开来,让她心中猛的一咯噔,将药水抹在那上头,这分明是要给自己享用的!

“小姐。”奶娘轻轻的拍着明媚的背,声音有些悲苦:“也怪你命不好,托生在姨娘的肚子里边,夫人将你看座了眼中钉,只想要将你拔了去才舒服。”

一滴冰凉的眼泪掉落在了明媚的脸上,旋即又有温柔的手指将它擦了去:“我若是不帮夫人做事,我的男人就要被关去坐牢了,小姐你可别怨我,我也是被迫的……”奶娘噜噜苏苏的说了一堆,最后好心的总结了一句:“与其在这苦水里长大,不如赶紧去另外投胎生到旁的人家,不需要天大的富贵,有爹娘疼爱就最最好了。”

明媚听了心中好笑,这奶娘真是生怕自己不明白对头是谁,解释得这般清楚。可即便她不说,自己也知道肯定不是她,她与自己无冤无仇,她何苦来害自己?不是那位柳四夫人还能是谁?

奶娘在那处涂的东西定然是一些毒药,在她吃奶的时候,自然会将那药混着奶水吃了下去,这毒药绝不是剧毒型的,明媚用力的吸着鼻子闻了两口,这应当是毒性比较轻的,可拿来对付一个小小婴儿已经足够。自己吃了那药不会当即暴毙,肯定会生大病,即算是请了大夫来看诊,也看不出个什么名堂来,捱过几日她就会一命呜呼了。

真真是好手段!明媚心中冷冷一笑,瞧着奶娘小心翼翼的托起自己的脑袋往她丰盈处凑了过去,明媚用尽全力偏到一旁,鼻涕与口水糊了奶娘的胸口一团。“哇哇哇……”趁着奶娘在低头擦着那口水的时候,明媚大声啼哭了起来,站在走廊外边的丫鬟崔西听见她的哭声,连忙奔了过来:“姑娘怎么了?”

奶娘慌不迭的将胸脯掩住,手抖抖的托住明媚:“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刚刚想喂奶,小姐便哭闹了起来。”

奔进来的崔西白了奶娘一眼:“你究竟会不会奶人?瞧姑娘哭得这般脸红脖子粗的,若是姨娘见了,还不知道会心疼成什么样儿呢!”

奶娘低头唯唯诺诺的应着,门帘儿一撩,透进来一束半明半灭的光,外边又奔进来一个丫鬟:“这是怎么了?姨娘听着姑娘哭闹心里边便不安宁,让我将姑娘抱过去呢!”

崔西点了点头道:“我不就说过姨娘会心疼?还不快些将姑娘抱去姨娘屋子里边去?”

外边的光线比屋子里边要强烈些,刚刚出了房门,明媚就觉得好一阵刺眼,但她心里头分外快活,总算是从三鹿奶里摆脱出来了,虽然说杜姨娘没什么奶水,可毕竟还是安全产品,总比吃那有毒奶水要好。

杜姨娘坐在床上,张开一双手将明媚接了过来,见明媚哭得一张小脸通红,额头上蒸蒸的爆出了豆大的汗珠子,一撮细细的头发粘在一处成了一绺儿,心中大痛,将明媚抱紧了些,眼泪珠子落在她的脸颊上:“娘的明媚,你这是怎么了?”

明媚闻着杜姨娘身上传来的淡淡奶香,一头扎到了她胸脯前边不住的磨蹭,崔西在旁边笑道:“姨娘,姑娘该是饿得狠了,你快些让她吃口奶。”

明媚大喜,这崔西还真是自己肚子里边的蛔虫,自己想要做什么她都知道。杜姨娘听了崔西的话儿,赶紧将自己的衣裳解开,明媚一头扎到她怀里,咬着那点樱桃开始吮吸,可吮吸了好半日,才有几滴甘甜落在嘴里,吸完那两滴,再怎么用劲,那处也没有半滴奶水落入她的空中。

饥肠辘辘的感觉实在难受,明媚很不满意的盯着自己面前那白嫩的肌肤,实在饿得狠了,忍不住大声啼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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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前尘

柳四夫人靠着窗户坐着,头上的金簪子微微晃动,映着天窗上的阳光,在地上头出一点点的影子,不断变化交错,不住的闪着人的眼睛。她正抬脸朝着站在一旁的奶娘,阳光在她唇边不住的晃动,就如老虎的胡须一般,正朝天上翘着,仿佛马上就要飞扑过来咬人。

“你说那死丫头不肯吃你的奶?”柳四夫人说话的声音很温柔很平淡,似乎在问一件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风轻云淡。

“是,夫人,她不肯吃奶,一直在哭闹。”奶娘愁眉苦脸的站在那里,自己男人可还拿捏在这少夫人手上,若是她一个不高兴,将他送了进去坐牢,自己一家都会被毁掉了。

“那我又怎么听说她偏偏愿意吃那杜姨娘的奶?”柳四夫人唇边露出一丝笑容,可任凭是谁都瞧得出来,那笑容里有着一丝怒意一丝说不出来的戾气:“你莫非是想要将你男人送到牢房里头去才心甘?”

“夫人,求夫人明察!”奶娘“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夫人,可能是那药水有味道,她就是不肯将脑袋凑过来。”

“你难道便不会板着她的头凑过去?你难道连一个奶娃子都制服不了?你难道就这般没有用处?真真气死我了!”柳四夫人的眼睛鼓了起来,泼水儿一般指着奶娘便破口大骂:“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我瞧你分明巴不得想要你男人死得早些了!”

奶娘身子伏在地上不住觳觫:“夫人,我真的已经试过了,我才去板小姐的脑袋她便哭了起来,那个叫崔西的丫鬟就跑了进来将她抱去姨娘房里了……”奶娘抽抽搭搭道:“我如何敢不尽心替夫人做事!只是……”

站在柳四夫人身边的钱妈妈挪了挪脚,附在柳四夫人耳边轻声道:“夫人,你也别生气,杜姨娘没有奶水,听说奶头都给二小姐咬破了,直往外边流血呢!这奶娘不合用,杜姨娘将她退了回来,咱们也没必要再和她啰嗦,将她送出去便是。”

柳四夫人皱着眉想了想,点了点头吩咐身边的丫鬟:“宝珠,你将她打发走,告诉她想清楚些,若是想要留着着条贱命,就把嘴巴闭严实点儿!”

伏在地上的奶娘听着柳四夫人如是说,轻轻的出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和家人总算是平安了,朝柳四夫人感激的磕了几头,爬起身来,低头跟着宝珠走了出去。

“这杜姨娘倒也遭罪了,听香兰院咱们放在那的人说,两边都咬破了皮,即便咬破了皮儿,那二小姐也吃不到奶水,着急得直哭,昨晚上哭了一个晚上,眼见着声音都小了。”钱妈妈满脸堆笑,半弯着腰站在那里:“夫人,这也不是在给你出气?”

柳四夫人脸上这时才有了一丝笑纹儿,可马上神色又黯淡了下来:“可是他昨晚却去了那边,他心里还是记挂着那对母子的。”她伸出手拿起桌子上的茶盏喝了一口,十个手指甲上闪着艳红的蔻丹,远远瞧着那里就如有鲜血淋漓一般。

“夫人着急什么,咱们那院子里不是有人?那奶娃子还能活几日?迟早要将她弄死。”钱妈妈站在旁边轻声细语的劝说着:“夫人,你别老是皱眉,你今年才二十呢,这花朵儿一眼的年纪,该是舒舒坦坦的笑才行,我这就去让奶娘将大小姐给你抱过来,你瞧着她便会开心了。”

一提到自己的女儿,柳四夫人这才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快些去将明珠抱来,我有一会子功夫不见她,倒也怪想念的。”

明媚躺在杜姨娘身边,实在想吧嗒吧嗒嘴,可却一点儿力气都没有。杜姨娘没有奶水,她又坚持不靠近奶娘,肚子里空空如也,不住的在咕噜着响。实在饿得狠了,瞧着崔西伸出来抱她的手都像一对**爪儿,恨不能抓了过来吭哧吭哧的吞到肚子里边去。

“姨娘,奴婢喊了那张婆子的媳妇过来,让姑娘先去喝几口奶,明天再去找奶娘。”崔西托着明媚的头,看了她一眼只叹气:“姑娘不停的在动嘴巴,瞧着是饿得很了。”

坐在杜姨娘床头的柳元久挥了挥手:“快些抱了去,莫要让她再在这里哭闹了!”他心疼的望着杜姨娘,这明媚简直就是狼崽子投胎,竟然将若兰前边都咬坏了,让他瞧着好生心疼。伸出手来抚摸过杜姨娘的脸:“若兰,怎么样?很疼吗?”

杜姨娘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心里边疼,只要听着明媚哭,我就难过,都是我这个做娘的没有用,不能好好照顾她。”

柳元久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若兰,你别这样说自己,都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今后我会尽力照顾好你妹母子,让你们顺顺当当的过日子。”

抬眼望着柳元久微微一笑,杜姨娘的声音压得很低:“元久,这事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幸亏现儿你放了外任,若是在京城,恐怕早就有那听壁角的去回了你母亲,到时候我又跑不了一个狐媚的罪名。”杜姨娘的眼圈子有些发红,望着柳元久白净的脸,几滴眼泪在眼眶里不住的打转:“她是公主的女儿,我的身份不能和她比,人人都说我是自不量力,可我却还是如那一只飞蛾般扑到你们柳家这一团火里边来了。”

柳元久颤抖着握紧了杜姨娘的手:“若兰,我知道这几年苦了你。”

如何不苦?一件件往事在杜姨娘眼前晃过,似乎有千万支银针在她心头扎过,一点点细微的痛化作了抑制不住的悲伤,就如那汹涌而来的潮水几乎要将她湮没。

杜姨娘的父亲是柳元久的授业恩师,她与柳元久自小便相识,那时候她在后院打秋千的时候总能见着墙头那边站着的白衣少年。她父亲很欣赏柳元久,时常喊他进内院一起用饭,他们就这样慢慢的熟稔了起来,最后两心相知。

父母亡故以后柳元久不顾父母之命媒灼之言的规矩,自己遣了媒人向她来提亲。“若兰,以后便由我来照顾你。”他的声音那般坚定,充满着不容反驳的热情:“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独自漂泊在这世上,你必须在我身边。”

被他的话所感动,也因着心底里的一份爱恋,她答应了媒人,成了柳元久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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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暗算

“元久,虽然这日子苦,可能陪在你身边,我也心甘情愿。”杜姨娘睁开眼睛,望着面前那张白净少须的脸,微微笑了笑:“自从你说要娶我的那一刻起,我便已经无怨无悔,这一辈子为你吃再多苦也愿意。”

“若兰,是我对不住你。”柳元久紧紧的握着杜姨娘的手,两人相对无言,默默的坐在那里,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一个小小的自己。

明媚被崔西抱着回来的时候正瞧见柳元久与杜姨娘两人如泥塑木雕一般坐在那里,心里大为好奇,不知道两人刚刚说了什么私房话儿,感动得脸上都是眼泪珠子。正在胡乱揣测的时候,杜姨娘伸手将她抱了过去,献宝一般的送到柳元久面前:“你瞧瞧,她那眼睛长得像不像你?”

父母逗弄婴儿的把戏又开始上演,明媚只觉索然无味,打了个呵欠便闭上了眼睛,懒得去捧柳元久的场。方才在隔壁屋子听着崔西和那张婆子的媳妇说闲话,得知那柳四夫人竟然还有个只比她大半岁的女儿,心中便对这个便宜爹愤愤不平,瞧他那模样好像是格外喜欢自己的便宜娘,可偏偏还与旁的女人生了孩子。

明媚狠狠的将柳元久打入了渣爹行列里,实在没办法对他产生好感,即便杜姨娘托着她的头去贴柳元久的脸,她也装作已经沉沉睡去,引得旁边崔西惊呼:“姑娘竟然就睡着了,方才吃奶的时候还精神着呢!”

“奶娃子还不都是这样?”杜姨娘抬头看了崔西一眼,将明媚交到她的手里:“你带着姑娘歇息去,等奶娘来了再回我内室。”

过了几日来了个奶娘,明媚提心吊胆好几日,发现这奶娘没有什么异常举动,这才放放心心开口吃奶。崔西在旁边瞧着明媚趴在奶娘胸脯上边,嘴巴咂吧咂吧吃得有滋有味,捂着嘴直乐:“姑娘年纪小小就会挑人了,先头那个奶娘她死活都不沾,现儿新来的这个倒是亲近不过了。”

明媚一边大口吃奶,一边心中腹诽,崔西真是笨,难道就看不出那个奶娘有问题,怎么样自己也要保住小命要紧。这柳府真是不好生存,便宜爹是个渣男,便宜娘是个软面瓜,还有那个夫人实在恶毒,自己能不能平平安安长大还很难说呢。

这日子不紧不慢的过了大半年,明媚已经长出了几颗牙,也开始能吃些煮得烂烂的饭菜了,她每日瞧着旁人捧着饭碗吃饭便觉得格外香,看着自己那碗里糊糊的一片便发愁。可这是个必然要经历的阶段,问题是怎么样才能将这个阶段缩短一点,明媚考虑了很久,决定要给些暗示,让杜姨娘知道她对正常饮食的渴望。

阳春三月天气晴好,空中荡漾着一股甜甜的花香,到处都是花团锦簇,瞧着都心中舒坦。杜姨娘坐在前院的梨花树下抱着明媚在怀里,手指轻轻在她脸上抚过,一双眼珠子盯着明媚舍不得移开。明媚见她一副殷殷的表情,朝她笑了笑,杜姨娘开心得眼泪珠子滴滴的往下掉:“明媚在对我笑,笑得可真好看。”

正说着话,崔西带着两个小丫头子端了饭菜往这边过来:“姨娘,今日天色好,将饭菜摆到前院罢,姑娘喜欢在外边呆着呢。”

杜姨娘笑着点了点头,崔西吩咐小丫头子们去抬桌子过来,明媚鼻子底下闻着香味儿,兴奋得嘴边流出了口水,偏生奶娘不识趣,伸出手来抱她:“姨娘,我来抱着姑娘,别妨碍你吃饭。”

瞧着这么多好吃的东西在面前,明媚怎么舍得离开,一双手攀住杜姨娘的脖子,身子不住的扭动着,哇哇的哭了起来。前世她在美国念书时,教授曾经让他们写过小论文,有关于婴儿的啼哭的含义。她在图书馆里泡了差不多一个月才将那论文做好,她的观点是婴儿的哭声是他对外界的一种索求。

她的观点一点也没错,现在的她,无论想要什么东西,只要扭着身子哭几声便能得到。在挣扎着扭动了几下小屁股以后,杜姨娘终于妥协了,明媚一只手勾着她的脖子,一只手指向那几盆菜肴,嘴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姨娘,莫非姑娘是想要吃菜了?”站在旁边布菜的崔西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的将竹箸朝那碗汤里点了点便往明媚的嘴里凑。明媚瞧着竹箸上边黄油油的**汤,大为高兴,将嘴巴张得大大的,任着那**汤滴到了嘴巴里边。

好久没尝过这般美味可口的食物了,明媚感动得几乎要掉下泪来,杜姨娘和丫鬟们见着明媚小脸上表情不断变化,都被她逗得笑了起来。杜姨娘见明媚爱喝**汤,命崔西拿了个小碗喂了她半碗,明媚吃了个肚子圆圆,觉得这一顿饭实在是吃得舒服。

“姨娘,姑娘她……”崔西惊讶的喊了起来,方才还吃得开开心心的明媚,转瞬间脸色发青,一双眼睛也微微的闭上,整个人瞧着便不好了。

“明媚?明媚!”杜姨娘抱住明媚用力摇了摇,见她不似往日那般对着自己欢笑,心中紧张,手都颤抖了起来:“明媚,你究竟怎么了?”

明媚听着杜姨娘的哭声,心中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委,为何自己才喝了半碗**汤便成了这副模样,她只觉得自己手脚发软,全身没有半点力气,自己好像被放在火上烘烤一般,全身烫得惊人。

她努力想睁开眼睛,可那眼皮就如有千斤重一般,只能微微的张开一线,耳边有杜姨娘撕心裂肺的嚎哭声:“娘的明媚,你快些睁开眼睛,你别吓唬阿娘,娘不能没有你……”

明媚吃力的撇了撇嘴角,心里头想着杜姨娘应该尽早给自己请个大夫来比较好,这时就听身边有崔西在小声说话:“姨娘,听说天门寺的广慈大师渡劫最是厉害,姑娘生下来便身子弱,不如请他给姑娘渡劫。”

我现在是需要大夫,不是要什么渡劫的大师,明媚很想奋力呐喊一声,可她却只觉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眼皮越来越重,最终再也无力挣扎,慢慢的合在了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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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渡劫

仿佛有潮水席卷着她,一波又一波的将她抛到了海浪的巅峰,她极力想睁开眼睛俯视下边蔚蓝一碧的的海洋,可却怎么样也睁不开,耳边似乎有一个声音不断的在回旋:“生即是死,死即是生……”

究竟是谁在这里念着咒语?明媚伸出手去想要抓住身边那个人,可一切都只是徒劳,她全身无力,四肢酸软,根本用不了半分力气。而且她似乎又回到了那日的飞机上,整个人的身子不断在摇晃,慢慢的,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她吸引住,她没办法再思考,只是随着那涡流飞速的旋转,直到一切又慢慢归于平静。

睁开双眼,明媚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佛堂,面前坐着一个老和尚,他有一张慈眉善目的脸,眼神深邃,正在朝她微笑。眼神缓缓掠过佛堂,四角都点着巨大的牛油蜡烛,暖黄色的烛火里边映着正中央的一座佛像,那佛像正静坐在莲花台上,一手托着一个玉净瓶,一只收正放在胸前做稽首之姿。那佛像通身金光闪闪,看上去宝相庄严。

“你醒了。”面前的老和尚笑着说了一句话,明媚只觉奇怪,自己现在只是一个半岁的婴儿,难道他还想自己与他交谈?

“没想到你竟只是一缕游魂,难怪替你渡劫要花大半日功夫。”老和尚似乎知道明媚的心思,没有搭理她,只是继续自言自语:“你来自千年之后,又如何适应大陈的生活?只是你天生该要走这一回,也只能勉强行之。”

明媚眨了眨眼睛,自己到哪里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要好好的过日子。另外她还有一个心愿,若是能继续悬壶济世治病救人,那此生也无憾了。

“你会治病救人?大善!”那和尚合掌念了一声佛:“施主有此仁心,又兼妙手,我大陈百姓有福了。”

这老和尚似乎会读心术,明媚很有兴趣的观察着他,或者他该是一位得道高僧,能知道自己的前世今生。不知自己这一世会经历一些什么事情?她很想开口问问他,但却惊讶的听到那和尚开口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老和尚弯腰将明媚抱了起来,缓缓走出佛堂,明媚见着了正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上的柳元久,见他嘴唇间不住翕动,细不可闻的在念着佛经,明媚忽然间心中一软,不由得原谅了他。放在后世或许他很渣,可是现儿这是大陈,若是以此处百姓的眼光来衡量,他已经算是不错的男子了。

他虽然软弱些,不得不听从父母之言,可在某些事情上边他还是有自己的立场,也会坚持着尽力来保护他所心爱的人。昨日自己中毒,杜姨娘跪在主院外边求柳四夫人开恩,想要抱着明媚去天门寺请广慈大师渡劫,跪了大半日,主院的院门紧闭,没有一个人搭理她,从府衙回来的柳元久知道了这事,二话不说,冲进香兰院抱了明媚快马加鞭的就赶来了天门寺。

自己这条小命有一半也算是他捡回来的,明媚望着柳元久那苍白的脸色,心中默然,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他还没渣得很彻底,自己那个便宜娘也还是贴心贴肺的喜欢他,自己还是不必太敌视他。

耳边听着广慈大师在与柳元久说话,大意是要他送自己去学医。不是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可广慈大师说起话来一套套的,仿佛煞有其事,明媚听了却只觉好笑,这分明是在骗柳元久送她去学医。

“令嫒命相来看,一生波折不断,而且福薄命艰,以后还不知有多少劫难。”广慈大师将明媚交到柳元久手中,双手合十,悲悯的看了明媚一眼,唬得柳元久的一双手都在颤抖:“大师,还请指点迷津!”

“若想要令嫒一生平安,那你须要舍得。”广慈大师微微颌首:“她此生需要投在华佗门下,一辈子行悬壶济世之事,她救了多少人就能化去多少灾,你可舍得让她入了此门?”

行医在大陈乃是不入流之业,莫说是女子行医,便是男子也不被人瞧得起。柳元久望着明媚白玉一般的脸蛋,心中如有刀割,实在万分难舍,可一想着广慈大师所言,她福薄命艰需要积德来化灾,心中便坚定了起来:“只要能保小女平安,我自是舍得。”

“大善!天门寺后山有一华佗传人结庐于山涧之畔,他的医术是极好的,你速速访了他去你家为令嫒医治,并求他收了令嫒为徒。”广慈大师朝明媚微微一笑,仿佛在对她说:“怎么样?我已经替你打点好了!”

明媚朝广慈大师感激的一笑,小脸灿灿然,似乎有莲花升起,满室生辉,广慈大师惊讶的看了她一眼,见她一张白玉般的脸蛋上似乎有着熠熠光辉,心中默念了一声,此女不同凡响,以后自有大造化。

柳元久得了广慈大师指点,抱了明媚便往天门寺后山奔了去,在一处草堂里边,他访到了隐居于此的神医钱不烦,听说是广慈大师引荐来的,钱不烦二话没说便答应下来:“令嫒定是有慧根,方能得广慈大师指点,令嫒现在年岁尚幼,等三岁的时候再送她过来罢。”

柳元久听得此言这才放心下来,朝钱不烦深深行了一礼:“柳某先替小女行弟子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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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栽赃

风声雨声响了一个晚上,飒飒的竹叶擦着窗户,似乎有人用手指轻轻刮着那窗棂,屋檐下雨水滴滴答答的落着,不紧不慢,空阶滴到明,给明媚的前尘旧事平添了些忧伤的色调。

她在柳府长到了三岁,这三年对于她来说简直是一种煎熬,她时时刻刻防备着主院那位柳四夫人的暗算,就如一只刺猬将身上的箭都根根竖起一般。

这三年里边,明媚经历了各种意外事故:不慎从小床里摔出来、不慎落入池塘里边、不慎喂错了东西……很多事情看着都是不慎发生,可明媚心里头却知道得很是清楚,一切都是暗地里那只黑手在操纵,只不过自己还真是命硬,一次次都躲了过来。

明媚心里知道得很清楚,柳四夫人该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自己,所以在闲暇的时候,她做得最多的事情便是观察身边的丫鬟婆子,心里猜测究竟有谁又被柳四夫人收买或是胁迫。她总在想柳四夫人下一步该想出什么点子来对付她,自己又该如何应对提防,可是很奇怪,就如那暴雨正是酣畅淋漓的时候,忽然就戛然而止,天上出现了一抹艳色的阳光。

“明媚,这时间过得可真快,你就快三岁了。”柳四夫人手中拿着一只茶盏,笑吟吟的望着由崔西牵在手中的明媚,脸上有一抹温情的神色,看得明媚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柳四夫人的脸上从未出现过这般热络的笑容,今日蓦然瞧见,真让她有些心中不安。

“也是我素日里疏忽了,只顾瞧着自己的明珠,却忘记了在香兰院的你。”柳四夫人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明媚,你不会怪母亲罢?”

明媚摇了摇头,口齿清晰的说:“母亲事务繁多,每日操心操力,哪还有时间顾及明媚,明媚又怎会埋怨母亲?”这可是明媚的心里话,只要柳四夫人不关注自己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哪里还会去怪罪她。

柳四夫人眼中露出了一丝惊奇,没想到这小小庶女竟然如此聪明,一口气便能说出一长串的话来,而且十分的圆滑,让人捉不住半分错处来。眼睛微微瞟了瞟旁边,自己的女儿明珠正被奶娘抱在怀里,瞪着一双眼睛只是往这边在看,却没有说一个字。

“明珠嘴拙有什么打紧,嘴拙之人心里明白得很。”婆婆的话似乎在她耳边回响:“况且小时候嘴拙,以后说话伶俐的孩子多的是,你又何必着急。”柳四夫人咬了咬牙齿,明珠三岁半了,还只能简单的说几个字儿,素日里都不大开口,真真让她心急,现儿与站在面前的明媚一比,那可是差到天边去了。

若不是母亲劝阻自己不要再暗地里下手,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将她弄死才是。“她能让广慈大师出手渡劫,定然是菩萨庇佑之人,若是动了她,恐怕菩萨会怪罪。”安平公主望着柳四夫人摇了摇头:“我素知你心高气傲,容不得那对母子,可毕竟现儿你才是柳四夫人,那杜若兰已经贬为姨娘,她的女儿也不过只是个庶出的,到时候你给她挑一门好亲事……”安平公主将那个“好”字咬得很重,一种浓浓的萧杀之感透过那个字飘了出来:“你让那杜若兰眼睁睁的瞧着女儿受苦,这岂不是比除去那庶女更强了几分?”

母亲说得是,不过是一个小小庶女罢了,还能翻上天去?将她送走去学医,让那杜若兰尝尝离别之苦,虽然有个女儿,可却终年不见。柳四夫人定了定心神望着明媚笑得更是春风满面:“明媚,过几日你便要出远门了,你高不高兴?”

明媚点了点头:“回母亲的话,明媚很是高兴。”这绝对是真心话,柳府龌龊不堪,她早就想走出去透透气了,更何况是能去修习医术,这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情。

柳四夫人挑了挑眉,伸出手来将明媚亲昵的抱在怀里,一只手轻轻的抚摸过她的脸蛋,声音十分温柔:“明媚真乖,听你这般说,母亲也就放心了。”

明媚闻着她身上传来的脂粉香味,有一种几欲作呕的感觉,可却只能强压着不适,抬头朝柳四夫人嘻嘻的笑:“母亲好美。”趁着柳四夫人还在琢磨着她这句话的时候,明媚一只手揪住柳四夫人的耳珰,一只手抓住了柳四夫人鬓边的一支多宝琉璃簪子,两只手同时用力一拉,耳珰挂着肉往下拽,那支簪子勾着几根头发掉到了地上。

柳四夫人吃痛,猛的一松手,明媚便从她膝盖那处滚了下来,打了两个滚落在地上,然后摊手摊脚的大哭了起来,那声音尖锐高昂,似乎要穿过主院的屋顶飞到云霄去。

才那么一瞬间,柳元久便匆匆奔进了内室,见着躺在地上打滚大哭大叫的明媚,快步上前,心疼的将她抱了起来,对着柳四夫人怒目而视:“你为何这般恶毒,定要将明媚置于死地?”

柳四夫人捂住了耳朵,咬着牙望着明媚,心中气得发堵,偏偏口里还只能细声解释:“我只是逗着明媚在玩耍,一不留神她便滚到了地上。”

“又是一不留神!”柳元久冷冷的笑了起来:“一不留神便发生的事情也太多了罢,而且此次都是落在明媚身上,怎么没见明珠遭这样的事儿?”

“元久!”柳四夫人听到柳元久在诅咒自己的女儿,心中大怒,捏着桌子一角站了起来,气得声音发抖:“元久,明珠也是你的女儿,为何你便要这般诅咒她?你心中只有那贱人和她生的女儿不成?”

柳元久抱着明媚静静的站在那里,望着柳四夫人不言不语,夫妻两人对峙了一阵,柳元久将目光收了回来,抱着明媚转身便走。明媚笑嘻嘻的挥着手儿朝柳四夫人做了个告别的姿势,在这柳府熬了三年,临走的时候自己也该清算点利息才是。

柳四夫人吃惊的瞧着明媚笑靥如花的朝她扮鬼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抬手揉了揉眼,再看明媚时,却只见她眼角边依旧挂着泪花,两条眉毛耷拉成一个倒八字,正可怜兮兮的伏在柳元久肩膀上抽抽嗒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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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回府

这真是一个长长的梦,明媚最后的记忆定格在杜姨娘抹着眼泪依依不舍的将她送到马车上边,她来到了紫霞山,拜在了神医钱不烦名下,度过了无忧无虑的十年光yīn,现在大梦初醒,忽然发现自己又要去面对一些鬼蜮伎俩,实在是十分乏味。

阳春三月的微风很是柔软,夹杂着淡淡的花香扑面而来,打开医馆的大门,只见紫霞山那抹青色的山岚,隐隐的在烟树之外静默着,仿佛在做一幅屏风的背景。

“明媚丫头,都收拾好了没有?”钱不烦背着手从外边走了进来,看着站在门边朝他微笑的明媚,眼中有几分不舍:“也不知什么时候你才能再回这紫霞山来了。”

“师父,不如你跟着我去云州罢?”明媚扶着门槛,心中也是恋恋,她在这宁静的紫霞山生活了快十年,只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这里没有内宅之争,只有热心的师父,只有淳朴的村民,只有优美的风景,真真是一处世外桃源。

“跟你回云州?”钱不烦摆了摆手:“见着我衣裳褴褛,柳四夫人还不得吩咐丫鬟婆子抄了扫帚将我赶出来?”

明媚“噗嗤”一笑,脸上容光熠熠:“师父,你也想得忒多了些!我只是想请你去云州与我一道开医馆。这紫霞山住的人少,素日里病人也不多,师父有这样一身如神的医技,为何不去那里济世救人?”

钱不烦沉吟一声:“再说罢,你先好好去筹划,若真需要师父去云州,派人捎信过来。”说话间便听着辘辘的响声,抬起头来一看,一辆马车已经披着晨光往这边奔跑而来,马蹄得得,似乎要将这乡村的宁静踏破。

马车在医馆门口停了下来,车厢前边的横木上坐了两个人,一个是车夫,另外一个是柳府的家仆柳阿福,明媚识得他,每年他都会替柳元久与杜姨娘给自己送东西过来,瞧着该是他们的心腹,不会是那柳四夫人的人。

“二小姐。”柳阿福从马车上头跳了下来,行了一礼,咧着嘴笑道:“二小姐可算是要回府了。”那笑容真心实意,不似作伪,仿佛在替明媚高兴,可在明媚看来,这却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儿。

“去帮我搬东西罢。”明媚指了指医馆里边:“东西不多,可也有不少。”

玉梨与唐大顺搬着箱笼从屋子里边走了出来,玉梨是紫霞山脚下农户的女儿,几年前明媚救了身患重病的她,于是玉梨自愿做了明媚的丫鬟。昨日知道明媚要回云州,玉梨回家辞别了父母,执意要跟着去照顾明媚。

“玉梨,这柳府可不是紫霞山,日子不好过。”明媚摇了摇头:“你还是呆在这里罢,难道你就不想见着大顺?”

玉梨的脸微微一红,跺了跺脚:“姑娘,你别取笑我!我定要跟着姑娘走,好好照顾姑娘,否则我这颗心都不踏实!”

明媚站在车子旁边见着玉梨与唐大顺来来回回的替她搬着东西,心中微微感叹一声,这世间有善有恶,有的人知恩图报结草衔环,而有的人却一颗心黑得仿佛是在墨汁里染过一般,此次回府,还不知道会遇着些什么事情呢。

长长的鞭子甩了起来,拉车的马又欢快的扬起马蹄奔跑起来,车厢不住的微微侧动,很快就消失在了小道上边,钱不烦瞧着那远去的马车,无奈的叹息了一声:“此行回府,也不知明媚丫头会遭些什么事情。”

“钱老,不如咱们也去云州吧。”唐大顺站在门口,望着那延伸到前边的小路,心中也是空荡荡的一片,不知为什么,一句话便脱口而出,去云州,说出这句话来心里边只觉得很是踏实。

钱不烦看了看他,呵呵一笑,没有说话,背着手走进了医馆。

“姑娘,那个柳四夫人会不会派人在路上对付你?”玉梨坐在明媚身边有些忐忑不安,不时的掀开马车帘幕看看外边,虽然是一地阳光灿烂,路旁繁花似锦,可心中始终有些不踏实。

“不会,马车外边坐的这人是我父亲的心腹,再说既然府里派人接我回去,定然是有企图的,否则为何不等我住到议亲出阁的时候再来人?可能我现儿还有些利用的价值,他们这才派人来接我回去。”明媚淡淡一笑,从玉梨掀起的窗帘瞥了外边一眼,见着和煦的春光晴好,心中也快活起来。

她怕什么?她什么也不要怕,要知道医生不仅仅会救人,还会——杀人。明媚的嘴角浮现出淡淡的笑容来,她现在还没有那么狠的心,杀人下不了手,可若论起整人来,她可还是有一套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愿柳府那些小人长些眼色才好。

抄手游廊弯弯曲曲延伸到了后院,隐没在无边春色里,明媚跟着两个丫鬟往前边走着,心中暗自惊叹她的父亲怎么就弄起了这么大的一处府邸。十年前他还只是明州的一个小小同知,住的地方还只有三处小院拼成的宅子,可现儿时过境迁,他四年前调任云州知府,正四品的官儿,这排场也大起来了。

“二小姐回来了。”走廊下站着一个穿着浅粉色衣裳的丫鬟,梳了一对抓髻,两个发髻上都插着一支小银簪子,映着阳光闪闪儿的发亮。见明媚走过来,她殷勤的将门茜纱帘儿打了起来,门帘子上边绣的是喜鹊登梅,随着门帘晃动,那喜鹊似乎也在上下跳跃一般。

明媚一步跨了进去,就见大堂中央坐着柳四夫人,梳得一丝不乱的发髻,中间压着一只华胜,旁边插了一支琉璃翠镶粉色水晶牡丹的簪子,一色浅紫细纹水墨牡丹长襦裙,配着月白色半臂,虽然才三十多岁,可大约因着劳心劳力,眼角处已经有了细细的皱纹。

“明媚回来了。”那声音不是很亲热,但也不显得很疏离,拿捏得恰到好处,柳四夫人将手中的茶盏放在了桌子上,抬头望了明媚一眼。

一晃过了十年,这柳四夫人看起来进步很快,明媚微微弯腰行礼,直起身子来时又扫了一眼柳四夫人的眉眼,心中赞了一声,她的表情已经看不出喜怒来,或许她经过苦心修炼,已经达成上乘宅斗高手水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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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塞人

桌上摆着的茶具是一套粉彩茶盅,是时下最流行的穿堂蛱蝶花样,略带透明的粉色茶盅上,一对蛱蝶栩栩如生,似乎要穿过茶盅飞了出去。大堂的桌椅看得出来皆是上好紫檀木精致而成,那架屏风上绣的是花开富贵,似乎是寻常花样,可难得的留白处竟然绣着如意坊的表记,明媚打量着这大堂,心里暗自想着,柳元久做了几年知府,这日子也过得滋润起来了。

“明媚,这些年你在乡野之处,真是苦了你。”耳畔传来柳四夫人似乎带着些许怜惜的声音:“本该早些去接你,可因着菩萨的话不能违背,只能让你在那里熬这么久了。”

明媚抬起头来望着柳四夫人浅浅一笑:“明媚学医乃是菩萨的旨意,怎么能怪到母亲身上?母亲尽管放心,明媚绝不会怪罪母亲的。”

柳四夫人瞪眼瞧着明媚,早就准备好的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原来还想着等那丫头抱怨几句然后自己板着脸教训她一回,趁机将准备好的贴身妈妈和丫鬟婆子一股脑儿塞去她那沉香阁,没想到明媚竟然完全不照理出牌,笑得格外温婉,仿佛住在乡野十年也甘之如饴。柳四夫人慢腾腾的喝了一口茶水,心中暗暗定下心神,这丫头只怕是在乡下养残了,胆小怕事,不过这也倒好,省得自己绞尽脑汁去对付她。

“明媚,按着咱们府里的惯例,你该配一个贴身妈妈,四个贴身丫鬟,院子里边还有四个粗使小丫头子,我都替你挑好了,你现儿便将她们领回去罢。”柳四夫人转头朝钱妈妈吩咐了一声:“将人都带进来。”

顷刻间大堂里边便挨挨挤挤的站了**个人,明媚扫了一眼那个婆子,似乎有几分面熟,转着眼珠子想了想,她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这不是产房里那个年纪大些的婆子,唤作张妈妈的?这柳四夫人如此贴心的给她配备了这么多人,看起来是要里里外外的布下眼线,让她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去回报给她停。

柳四夫人掌管着府中内务,她指派丫鬟婆子给自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自己当然没理由拒绝,明媚略略扫了那几个丫鬟一眼,笑着对柳四夫人道:“母亲如此为明媚操心,明媚真是感激不尽,只是我现儿已经有一个大丫头,名字叫玉梨,母亲可少拨一个人过来,免得浪费了府里的月例银子。”

“你这般精打细算的为府里头节约,真是难为了你。”柳四夫人点了点头:“明媚,你真是个有心的,那你自己选选,筛去一个罢。”

明媚笑着站起来,走到给她预备好的四个贴身丫鬟面前瞧了瞧,指着一个颧骨高耸的的丫鬟道:“她瞧着便是个聪明伶俐的,放到我院子里边也是可惜了,该有更好的去处。”跟着广慈大师也学了些相面之术,据说这种面相之人刻薄少恩,只会替自己打算的,明媚一眼便将她挑了出来。

望着那群慢慢远去的人,柳四夫人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捧了茶盏靠在椅子上头,抬头一望,正好对上了钱妈妈的眼。“妈妈,你怎么看?”

多年主仆,钱妈妈自然知道柳四夫人想问什么,赶紧趋了身子过来小声说道:“依老奴看,二小姐是个好对付的,性子软糯,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听话得紧。只是……”她略微停了停,望了望满脸疑问的柳四夫人,吞吞吐吐道:“为何她眼睛这般毒,一下便将那宝云给挑了出来?”

“挑了宝云出来也无碍,那里不少她一个。”柳四夫人将茶盏放到一旁,有几分深思:“我就有些奇怪,明眼人都知道我这是在给她院子里边塞人,可她却只是笑眯眯的接下来,半个不字都没有说,难道是在那紫霞山养傻了不成?”

“夫人,这人在乡野地方呆久了,眼皮子就浅,没机会接触这深宅内院,怎么会想到那么多?”钱妈妈笑得脸上的褶子都能夹住前边飞过的蚊子:“夫人,你担忧了这么些日子,可算是能放心了。”

柳四夫人轻轻吐了一口气,伸出自己的一双手比着窗户外头透进来的光看了看,十个指甲修得圆润无比,上边淡淡的有一层珍珠粉的光泽:“还不是京城里边来信催我去将她接回来?否则我才不用操这样的心思。”

“老夫人肯定有她的谋划,夫人你也不必太担心了。”钱妈妈在旁边轻轻劝了一声:“这十年都过来了,二小姐在家左右不过三四年光景便要出阁,夫人难道还不能忍?”

“忍?哪里需要忍?”柳四夫人嘴唇边荡漾起一丝微笑:“我可要好好的替她挑一门亲事才成呢!”她牢牢的记住了母亲安平公主的话,先不管不问,自己安安心心过小日子,等着这丫头长大了,自己便该替她操心一门适合她的亲事了。

“这二小姐的亲事,恐怕老夫人要过问罢?”钱妈妈在旁边有几分犹豫,柳老夫人若是没有打算,怎么会这时候想着要夫人去将二小姐从紫霞山接回来,还嘱咐要替二小姐寻几个好的教养娘子来,教她规矩礼仪。看来京城里边正准备下一盘很大的棋,二小姐便是预备着的一颗棋子,恐怕她的亲事到时候还不能由夫人做主呢。

柳四夫人听了钱妈妈的话怔了怔,旋即又笑了起来:“过问便过问,她有她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左右都不能让那丫头称心如意才是正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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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收服(一)

从主院里出来,那张妈妈带着明媚往沉香阁那边去,一边走着一边与明媚说着闲话儿:“二小姐在那紫霞山一切可过得好?这么多年没有见着二小姐了,心里头还怪想的。”

明媚微微一笑,没有答话,这张妈妈是和自己在套话增加好感度呢,自己需得先将她凉一凉,等着过会子再来收拾了她。侧脸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一群丫鬟,明媚心中迅速估量了一番,柳四夫人塞了这么多人到她沉香阁来,以后自己想要做点什么都不方便,怎么着也该想个法子将这一窝人给收拾了,不说将她们反收为己用,至少不能让她们去主院做耳报神。

分花拂柳的穿过长长的青石小径,左拐右拐的来到了园子的一处角落,低矮的粉白山墙,上边的黑瓦成水涡形状,院子门做出一个圆圆的拱形,瞧着也煞是别致。门上有一幅扇形牌匾,烫金黑字写着“沉香阁”。

“二小姐,到地方了。”张妈妈殷勤的笑着,摸出一串铜钥来,将大门上挂着的那把锁咔嗒一声打开,将门板推开,站在门边做了个相请的手势。明媚见她殷勤得紧,冲她笑了笑:“妈妈辛苦了。”

张妈妈听了这话心里头舒服了几分,眉飞色舞道:“姑娘,这本便是老奴应该做的。”柳四夫人将她派来这沉香阁,自己要做什么,张妈妈心知肚明,怎么着也该要将这乡野角落蹦出来的二小姐攥在手心里,不能让她去给夫人添堵。

“玉梨,你先带着她们到前院,过一会儿我再来吩咐她们各自要做什么。”明媚朝张妈妈点了点头:“妈妈,你跟我来后院。”

所谓擒贼先擒王,这张妈妈瞧着便是这群人的头目,那些丫鬟年纪不大,自己随便想些主意便能唬住,可这张妈妈这么多年摸爬滚打过来的,已经成了人精,怎么样也不会被自己三言两语给镇住,除非……明媚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就如那枝头绽放的花朵一般,格外灿烂。

张妈妈站定了身子,疑惑的望了望明媚,这二小姐笑起来可真美,让她都看呆了眼睛。府里头都只说大小姐生得好看,可与二小姐一比,却又差了不少。

“妈妈,你可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明媚站在抄手游廊里,屋檐将和煦的阳光挡在了外边,游廊上一地yīn凉凉的影子,衬着她清丽的笑颜,一双眼睛里似有春水滟滟。

“第一次见面?”张妈妈垂手站在明媚身边,努力的思索着,然后抬起脸来笑道:“二小姐怎么问你这事儿来了?我第一次见到二小姐的时候,二小姐还只是尺把长的婴儿,包在那襁褓里头睁着眼睛四处望呐,二小姐怕是根本就不知道这码子事情的。”

“我何尝不知道,而且我还记得很清楚。”明媚的笑容忽然不见,脸上的表情迅速发生了变化,仿佛阳春三月转成了寒冬一般:“我第一次见到妈妈的时候,你正与夫人身边的一个婆子商量着怎么谋害我。”明媚的声音陡然变得冷冰冰的,一字一句说道:“妈妈,你若是年纪大了不记得,那我再说一遍给你听。”

张妈妈不可置信的张大了嘴巴,呆呆的望着明媚,就听耳边传来一阵嘎嘎的笑声:“本来想着她该落气了,竟然还活着。”张妈妈猛的睁大了眼睛,如同见鬼一般瞧着明媚,声音发着抖:“你,还记得?”

明媚一双眼眸沉静如水,直直的盯着张妈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接着往下说了去:“可不是呢,我想夫人也该用了不少法子,可没想到这位小姐命大,怎么也让她活着爬出了娘肚子。”

张妈妈面如死灰,身子靠在抄手游廊的大立柱上头,绝望的看着明媚,拼命的摇了摇头:“不,你怎么会记得这些?你那会子刚刚出生,便是我们说话的意思都不懂呢。”

“我可是广慈大师愿意渡劫的人,是有菩萨保佑的。”明媚的声音幽幽,就如山涧冰凉的一滩清泉,又如犀利锋锐的刀锋,慢慢的从张妈妈心上切了过去:“妈妈,我是有福之人,广慈大师早就说过我有大造化,你若不信命,不信菩萨的话,那你只管来试试看,将来你究竟会有什么结果。”

她傲然立在那里,唇边有一种不在意的笑容,眼睛里全是轻蔑的神色,微风拂面而来,她裙袂飞扬,全身上下有一种不容小觑的气势。张妈妈仰头瞧着这样的明媚,心中好一阵发抖,一双膝盖有些发软,不由自主“扑通”一声跪倒在明媚面前:“二小姐,以后我都听你的,绝不会与二小姐作对。”

“妈妈,起来罢。”明媚笑着弯腰将张妈妈搀扶了起来,声音柔软而动听,就如那空谷黄鹂般婉转:“你怎么能喊我二小姐,咱们现儿是最亲近的主仆,你该叫我姑娘才是。”

张妈妈一双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全身依旧还在筛糠般,她疑惑的瞧了瞧明媚,就见她笑得格外温柔,方才那满脸萧杀之气早就无影无踪。张妈妈低下头去,小声应答了一句:“姑娘,我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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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收服(二)

从后院走出来,明媚站在第一进屋子的走廊下边,瞧了一眼前院,在高大的梧桐树下,挨挨挤挤站了一堆人,玉梨正双手撑腰站在她们前边说话:“以后你们可不能偷懒,姑娘吩咐的话要认真去做。”

这玉梨还真是个泼辣丫头,明媚笑着走到了她身边,地上有一地落花,浅紫深紫交错着,就如一块色彩斑斓的毯子,踩到上头有着细碎的响声,仿佛踏碎了一地的琉璃盏。

“既然来了我这沉香阁,一切自然要听我的安排。”明媚瞧了瞧那三个被派过来的贴身丫鬟,指了指玉梨道:“她是我的大丫头,你们有什么事情,需得先请示了她再做。”停了停,明媚转了转眼睛:“我给你们改个名字罢,都从了玉梨的玉字。”

改名字瞧着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实际上是在宣示了自己做主子的权利,这等于不动声色的藐视了将柳四夫人的威权。“你叫玉箫,你叫玉笛,你便叫玉琴好了。”明媚淡淡一笑:“你们三个,跟着玉梨来整理我的东西。”扫了那几个粗使丫头一眼,明媚一口气又改了四个名字:小欢小天小喜小地。

“欢天喜地,这名字好不好?”明媚望着四个粗使丫头直点头:“好好伺候着我,可有你们欢天喜地的时候呢。”

那四个丫头垂着手站着,大气儿也不敢出,心里虽然在嘀咕自家姑娘都给取的是什么名字,可究竟还是不敢说出口。小欢与小喜还好,小天和小地一想着自己这名字便耷拉了眉毛,直恨自己站的位置不对,若是分了欢喜两个字,念着也会比这两个字好听一点。

“过来替我将那些东西整理好。”明媚坐在椅子里边,一只手懒洋洋的托着腮望着玉箫,指了指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箱笼:“将里边的东西都放到多宝格上去摆好,以后我不时要用到的。记着,务必轻拿轻放,可别给我碰损了。”

玉箫应了一声,走到那箱笼旁边,弯下腰去将箱笼盖子揭开,伸手进去将那一个木头板子取了出来。木板浅白与浅灰的纹理相间,映着门外透进来的日头影子,有一点点淡淡的光泽。玉箫有几分好奇,将那木板翻转了过来,刚刚往那上边溜了一眼,她便吓得面无血色,手中的木板“咣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玉梨听着响声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见那块木板掉在了地上,大吃了一惊,急急忙忙奔了过来将木板捡了起来,冲着玉箫恶狠狠道:“你究竟会不会做事情?姑娘的东西都给你摔坏了!你知道这东西来得多不容易吗?”

玉箫“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朝着明媚磕头如蒜:“姑娘,奴婢是一时之间受了惊吓,这才将姑娘的东西摔到地上的,求姑娘开恩放过奴婢!”

明媚望着一脸苍白的玉箫,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娇艳的笑容来,她俯下身子望着玉箫的眼睛很认真的问:“你怎么会受了惊吓呢?你看到了什么?”

玉箫雪白着一张脸,瞪大了眼睛望着明媚,眼泪珠子不住的往下掉,脑袋也不住的摇晃着,嘴里呜呜咽咽,就是说不出一句话,玉笛与玉琴两人站在那里莫名其妙的望着玉箫,眼睛留了一眼玉梨手里的木板儿,可却依旧看不清那一面上究竟有什么东西。

“你是第一日与我见面,自然不知道我的性格喜好,这也怨不得你。”明媚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起来罢。”

玉箫得了这句话,如逢大赦,向明媚“咚咚”的磕了几个响头:“奴婢谢过姑娘宽宥。”说完这话,才慢慢的毕恭毕敬的从地上爬起来,低首站在一旁,手指捻着自己的衣裳角儿,一双手还在不住的发抖。

“我在乡野混惯了,棋琴书画这些都不懂,可追猫赶狗却是最拿手的。”明媚望了那三个丫鬟一眼:“你们应该也听说过我是在紫霞山学医?”

“是。”三人垂手回答,小心翼翼。

“这学医可是为难,须得先学会杀生才能治病救人。我手下已经不知道死过多少**鸭青蛙蚊虫,才会有今日的积累。”明媚笑着朝她们招了招手:“你们且过来。”

三人互相望了一眼,怯怯的挪到了明媚身边,就听明媚笑吟吟道:“我和你们说,我那箱笼里的东西可真是难得,以后你们拿那些木板一定要仔细。玉梨,将那木板儿拿过来给她们瞧瞧。”

玉梨应了一声,将木板端了过来,明媚笑眯眯的指着木板儿道:“你们且看看,这东西做得多么细致?先要用刀子将那它的肚子剖开,把五脏六腑都取出来,还要用一种特制的东西将它腌几日,这样它才不会腐烂,最好用钉子将它固定好,这东西才算做成功了。别看这东西瞧着不起眼,做起来可辛苦,为了做好这一件,我都不知道杀了它多少同类呢。”

话音未落,玉箫玉笛玉梨三人喉咙里都发出了咯咯的声音,似乎要呕吐出来一般,明媚奇怪的望了她们一眼,亲手将那木板拿了起来在她们面前晃了一圈:“你们仔细瞧瞧,难道这东西做得不精致?”

三人再也忍受不住了,朝明媚行了一礼:“姑娘,恕奴婢出去透透气。”

瞧着三个人匆匆奔出去的背影,明媚望了玉梨一眼,哈哈大笑,将那木板平放在了桌子上。阳光从敞开的雕花窗穿了过来,照着木板上的那只青蛙,它的四条腿笔直的朝外张开,肚子被划破,里边什么都没有,只余下一块皮粘在了木板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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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收服(三)

“玉箫姐姐,你们这是怎么了?”正在前院打扫的小欢与小喜瞧着从后院奔出来的三个人,停下了笤帚,就见她们三人跑得飞快,好像后边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着她们一般,觉得十分奇怪,赶着过来殷勤的询问:“你们不是在替姑娘整理东西吗?怎么就出来了?”

三人一手扶着树,一面弯着身子呕吐了起来,此时已过饭时很久,肚子里头已经没什么东西好吐,只能吐出一汪汪的清水来。小欢与小喜瞧着她们三人脸色苍白,又回头瞧了瞧后边那一进屋子,怯生生问道:“咱们姑娘……怎么了?”

玉笛挺直了背,从衣袖里边拿出帕子擦了擦嘴:“我与你们说,没事千万不要去惹姑娘,她可是不好惹的。”旁边玉琴也不住的点着头:“可不是吗,我怎么瞧着姑娘比夫人更可怕一些。”

小欢听着两人谆谆告诫,有些不解:“我瞧着咱们姑娘长得跟花朵儿一般,笑起来眼睛弯弯,嘴唇翘翘,哪里就可怕了?”

“哎呦,你是没进去见识过姑娘那些东西!”玉箫有些害怕的扪着胸口,一双眼睛依旧有些呆滞:“我现儿眼睛前边好像还有那只青蛙的模样。”那青蛙的模样在眼前一晃而过,干枯的一张皮贴在那木板上,一双眼睛鼓了出来,仿佛在死命的盯着她,黄褐色的眼珠子让她瞧得胆战心惊。

“姑娘……杀起生来可是眼睛都不眨的!”玉笛抓紧了玉琴的手,浑身打着哆嗦:“你说,若是姑娘知道咱们给夫人去送信,会不会也……”她惊怖的望了玉琴一眼,抬起手来在自己脖子上做了一个“喀拉”的手势。

“我想也许不会这样,但可能会让咱们断只手少条腿。”玉琴的牙齿都在打颤:“若是那样,我宁愿死了的好。”

“姑娘会杀人?”小欢和小喜站在旁边听着,眼珠子都快要掉到了地上,一双手扶着笤帚,几乎都要拿不稳当。

“现儿还没杀人,哪一天咱们惹恼了她,那也指不定。”玉箫轻声说了一句:“咱们以后都只拣着那些不轻不重的事儿给夫人回复便是,若是姑娘做下的秘密事儿,咱们都装做没有瞧见,她爱怎么做便怎么做。”

“只能是这样了。”玉笛与玉琴点了点头,又郑重的叮嘱小欢与小喜:“听到没有,可别自作主张,到时候连累了我们!”

“我们知道了。”小欢小喜捏紧了笤帚,心有余悸的看了后院一眼,就见着那淡粉色的衣裳一闪,两人惊慌失措,飞快的跑开了去,脚底就如生了风儿一般,裤管下露出了一双桃红色的鞋面。

“你们跟我去香兰院一趟。”明媚带着玉梨走了出来,现在便该来检查刚刚那一招的成效如何了,先带她们去一趟香兰院,看看她们究竟会不会将自己与杜姨娘的话传到柳四夫人的耳朵里边去。

虽然过去了十年,可杜姨娘却没有太大的变化,岁月似乎对她格外宽容,她依旧肌肤光洁,眉眼如画,只是那容颜瞧着还是一副悲苦的模样。见了明媚,她的眼泪珠子不住的在眼眶里打转,一双手放在膝盖上边微微发着抖。

“姨娘。”明媚上前一步,真心实意的行了一礼,在这柳府里头,杜姨娘是最贴心贴肺疼爱着她的人,虽然在一起的时间不长,可她那浓浓的母爱却怎么样也不会消弭。

“明媚,你可回来了。”杜姨娘抬起眼含泪望着明媚:“这十年,姨娘狠着心没去紫霞山瞧你,你可不要怪姨娘。”

“我怎么会怪姨娘呢?你也是身不由己。”柳四夫人就是想看着杜姨娘饱尝骨肉分离的痛苦,即便杜姨娘向她去请求出府看望自己,柳四夫人也是不会答应的。明媚看了一眼杜姨娘,微微点了点头:“姨娘,这些年你受苦了。”

“我也没受什么苦,你父亲对我很好。”杜姨娘微微一笑,将明媚拉到身边:“你回来就好,姨娘可以时时刻刻见着你了。”

“姨娘,明媚可粘定你了,还想着要同你在一处混吃混喝呢。”明媚笑嘻嘻的贴着杜姨娘的肩膀,她已经盘算好了,自己不要丫鬟从厨房里提饭菜回来吃,天知道到时候里边会加些什么料!香兰院的小厨房,自从上回她喝**汤遭了暗算,柳元久大怒,将小厨房里的人全部赶走,自己亲自去牙行挑了几个老实本分的,后来便再也没有出过差错。

“好好好。”杜姨娘听着明媚这般说,也心知肚明,连连点头:“你不跟我一道吃饭还去哪里吃?”抬眼瞧了瞧明媚那张让人惊艳的脸,杜姨娘长叹了一声:“可惜姨娘不争气,让你顶了个庶女的名头,要不是我的明媚定然能嫁个如意郎君。”

怎么就扯到嫁人这事情上边去了?明媚眨了眨眼睛,她十四岁都还差半岁呢,杜姨娘也想得太远了些,现儿她要做的事情是防小人暗算,尽量享受生活,自己怎么着也不能朝那已婚妇女的路上奔。

“半个月后便是你大姐的生辰,你父亲邀请了这云州的贵女们过来为她庆生,想必你也肯定是要出来替你大姐招待贵客的。姨娘特地给你准备了一套衣裳,你去试试,若是哪里不合身赶紧拿过来,姨娘好给你改改。”杜姨娘朝身边的崔西嫂子呶了呶嘴:“去把给二小姐准备的衣裳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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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出谋(一)

身后的门帘儿晃动了两下,上边绣着的一丛修竹也跟着不住的摇曳起来,有如微风吹过,片片竹叶似乎要飞着往外边去,一点点绿色的影子投在地上,透着若明若暗的光彩。

柳元久站在门帘边,微微笑着望向明媚,十年不见,她长大了,成了一个大姑娘,生得一副好相貌,就如她娘那般,唇红齿白,粉面桃腮,一双大眼睛就如两泓潭水,似乎有滟滟波光不住的闪动。

“父亲回来了。”明媚行了一礼,这柳元久从府衙回来便直接来了香兰院,看来还是颇重视自己的,柳四夫人知道了心里又会如何想呢。抬头见柳元久大步走过来坐在椅子上,笑微微的盯着自己瞧,明媚心里有几分不爽快,对于杜姨娘,她是打心眼里将她当慈母看的,可对于柳元久,她却依旧还有几分成见,他降妻为妾,还与旁的女人生了孩子,自己若是杜姨娘,无论如何也不会原谅他。

“唉……”拣着几句要紧话与明媚说了以后,柳元久端了茶盏,一双眼睛凝视着那袅袅的水雾,似乎有满腹心事,杜姨娘见了他那模样,心中也是为难:“老爷,还是早两日那件事儿不成?”

柳元久点了点头:“可不是?我欲直接派人上门捉拿,又恐那些人来了也不会好好干活,反而会将那河堤弄得一团糟,现在想想都睡不好觉。”

杜姨娘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事情可真不好办,可老爷总得想法子去解决,这也是考绩里边的一项,做得不好,年底的调任可能又没影儿了。”

柳元久一只手扶额,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放:“我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出来,正在为难呐,眼见着这雨季就要来了,可这河堤修缮人手却迟迟不能到位,真真叫人着急!”

明媚在旁边听着两人谈话,心中大概也有了个了解,柳元久大概是找不到服役的人来维修河堤,怕雨季来了将河堤冲垮。她也曾听师父议论过时政,知道这服役乃是民之本分,每年都会要抽调人手去服役一段时期,可云州城的百姓为何又竟敢如此狂妄,便连国家的政令都不放在眼里?

“父亲,你且不要着急,明媚愿替你分忧解难,还请父亲大人说说现在的情况。”自己要在柳府能立稳足根,不仅仅只能依靠着杜姨娘在柳元久心中的分量,现儿在云州,柳元久说的话还算有分量,等着回了京城,上头还有老太爷老夫人,柳元久可就只能靠边站了。自己要在柳府过上好日子,只能得靠自己一步步经营,总得要有立足的资本才是。

柳元久惊诧的望了明媚一眼,见她静静端坐在那里,眼神深邃,与她的身份极不相称,一种早慧的风姿在她脸上显示出来,让他觉得又惊又喜。不愧是若兰的女儿,比起明珠,不知道好到了哪里去。

其实云州百姓还算良善,原先几年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儿,只是去年因为云州遭了天灾,田间减产,今年开春,农户们都忙着在自己地里干活,一心想将去年的损失夺回来,所以对于官府的服役,很多人采取逃避的措施。柳元久不是恶吏,下不了狠手去处置那些逃避徭役的百姓,见知府心慈,那些百姓便越发懈怠了起来,眼见着再过两个月便是梅雨季节,可这云州的河堤还没有修缮好,这令柳元久心中焦躁不安。

“父亲,明媚觉得你该有两手措施,不能一味心软。”明媚眼睛转了转,心中忽然有了主意,这不是一个大好契机让她能施展自己的本领?

“难道你要我去将他们捉拿了过来?”柳元久摇了摇头:“即便捉拿过来,他们消极怠工,那也一样没有效果。”

“父亲,想要百姓贴心贴意的为你做事,那便该要让他们知道这徭役的重要性,或者要让他们心存感激,自发的来为你做事。”明媚微微一笑,伸出了两根手指:“第一,父亲可以将这徭役的重要性罗列出来,去刊印成小册子,然后喊各乡的里长来知府衙门,每个乡领几本回去,让云州百姓知道修缮河堤的重要性。”

“唔,你这倒也是个法子。”柳元久见着明媚竖起的两根手指,好奇的问道:“明媚,你还有第二个法子?”

“父亲,明媚还有一个法子,让老百姓对你感恩戴德,心甘情愿来服徭役。”明媚点了点头,脸色郑重道:“请父亲为明媚在云州街上找一处铺面,开办一个药堂,专为贫苦百姓看病,不收诊金,只要求以徭役抵充。”

“看病?不收诊金?徭役抵充?”柳元久沉吟一声,望着明媚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明媚,你是要我先对百姓有恩,他们出于感激,便会以徭役回报?”

“是。”明媚笑盈盈道:“百姓心存感激,做起事情来自然比强迫来的要更好一些。我相信百姓大部分都是心善的,所谓结草衔环,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父亲若是给了他们好处,他们自然会想着要好好回报。”

“这倒是个好法子。只是,”柳元久有几分歉意的望着明媚,微微摇了摇头:“要让你这般辛苦,为父心中过意不去。你又是深闺女子,怎么能常年在外头给人治病看诊?传出去少不得会有人说三道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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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出谋(二)

将暮未暮的日影透进了屋子里边来,照在柳元久的脸上,就如灿灿的镀了一层金边似的,这春日的傍晚,空气中流转着一股清新的花香,淡淡的萦绕在鼻尖下边,若有若无般,慢慢的沁入了心脾。

见柳元久不同意她开药堂,明媚有几分心急,听说大陈皇朝民风开放,对于女子的限制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般严格,可柳元久为何就一定要将她拘在府里?“父亲,你难道不记得广慈大师说过的话?他说我这一辈子需得悬壶济世才能保一生平安,莫非父亲还想让明媚此生病体缠身,颠沛淋漓?”

说到此处,一双盈盈妙目泫然欲涕,明媚装出一副悲伤的表情来,紧紧的盯住了柳元久:“父亲,我知道你不喜欢明媚,可是……”她的声音颤抖,似乎有无限悲苦,听得旁边那几个丫鬟都动容,心中不免为明媚抱不平,姑娘真是命苦,夫人不喜,便是老爷都不爱,只余得杜姨娘心疼她,只可惜是个没助力的。

见明媚一副悲苦的模样,柳元久愧疚不已,一想着她甫一出生便连连遭罪,至今还在提心吊胆,便觉得自己真是没有用处,连自己心爱的女儿都不能护得安全,更何况明媚是一心在为自己打算?

旁边杜姨娘听着明媚那悲悲戚戚的话语,眼泪珠子也簌簌的往下掉,捏了手帕子的一角不住的擦着眼泪,只是喉头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柳元久瞧着杜姨娘那情形更是觉得难过,思前想后,最后咬咬牙道:“明媚,你别想得太多,父亲只是在为你闺誉着想。既然你这样全心全意为父亲打算,那我便允了你这要求,替你去寻家铺面开一所药堂。”

得了这句话,明媚的心就如那一叶洁白的风帆,被那风儿一吹,鼓胀得如蝴蝶的翅膀,不住拍打着朝前方奔了去。她收起眼泪,脸上露出明快的笑颜:“父亲,你在那小册子后边添上一句,去普安堂看诊,不收诊金,徭役充抵。”

柳元久愕然的望着明媚破涕为笑的脸,茫然的点了点头,他隐隐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究竟是为什么,明媚,越看越是与众不同了。

杜姨娘见柳元久的事情已经有了解决的法子,明媚也遂了心愿,十分开心,吩咐丫鬟赶紧去小厨房里将晚饭送上来。不多时,香气扑鼻,几样精致的菜肴送上了桌子,明媚溜了一眼,发现杜姨娘很会营养搭配,而且这些菜肴皆是清淡得宜,不是刺激性的食品。

“姨娘,我在紫霞山跟着师父学了不少,明儿给你送个药膳的方子过来,以后你便照着那方子上边叫厨房里做了药膳,你和阿爹都身形消瘦,是该好好补上一补了。”明媚瞧着柳元久与杜姨娘听着自己的话,一脸惊喜,心中暗自感叹,专业知识可不能浪费,少不得要用到现实生活里边来才是。

在香兰院吃过饭,明媚带着几个丫鬟告辞回沉香阁,走到半路上,她在小池子旁边站定了身子,望向了几个丫鬟:“谁去夫人那里回话?”

玉箫玉笛与玉琴三个人独局促不安起来,绞着手指低着头,玉箫怯怯的说了一声:“姑娘,我们不明白你这话的意思。”

“哼,你们几个不用给我装糊涂,夫人派了你们到我沉香阁来究竟是要做什么,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情?”金丝柳的枝条不住随着春风摇曳着,柔软的拂过她的衣襟,明媚瞧着那几个丫鬟苍白的脸色,心中甚是快意:“你们也是受人所迫,可做人总得要凭良心,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何苦要同着夫人来陷害我?”

“姑娘,我们真的没那个意思……”玉琴抬起头来,眼睛里有一丝丝恐惧,莫非姑娘想将她们推到这池子里头淹死?她身子瑟瑟的抖了抖:“到了沉香阁以后,我们都是姑娘的人了,哪里还能替夫人做事。”

“你倒是个聪明丫头。”明媚点头赞许:“那今日你去夫人那边回话罢,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你心里头可有个数?”

“姑娘,我去向夫人回禀,就说姑娘下午收拾了下沉香阁,晚上与姨娘在香兰院一起吃饭。”玉琴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姑娘与姨娘抱头痛哭,诉说离别之苦,眼睛都肿了。”

“另外呢?”明媚死死的盯着她:“你还看到听到别的没有?”

“没有,再也没有别的事儿了。”玉琴坚定的摇了摇头:“就只有这么多了。”

“很好。”明媚朝玉梨吩咐了一声:“拿一个银毫子出来打赏,我就喜欢这样聪明伶俐的丫鬟。”瞧着玉琴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小银毫子,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明媚笑了笑:“只要是忠于我的丫鬟,自然会有好处,我甚至能让她以后自己挑选夫婿。”

治人,总得恩威并施,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这样的效果才会最好。明媚瞅着玉琴那背影慢慢消失在隐隐暮霭里,嘴角浮现出一丝快活的笑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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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请安(一)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外边树上的鸟儿便叫得十分欢快了,推开那雕花窗就觉轻风扑面,夹杂着一种淡淡的青草香味,一点点的钻入了人的心扉。窗户前边有几棵高大的梨花树,上边开满着雪白的花朵,正随风不住的簌簌坠落,地上已经是浅白的一层,仿若那新丰雪柳织就的毡毯一般,踏上去步步生花。

“姑娘,真真儿不自在,一早起来还得向那柳四夫人去请安。”玉梨一边替明媚梳着头发,一边嘟着嘴念个不歇:“还不如在紫霞山住着呢,咱们一起床就去爬山,瞧着那青山绿水,心情自然舒畅。”

“请安便请安,既然这是规矩,我还是守几日罢。”明媚抬起手来抹了抹耳朵,那边有一丝头发顽强的钻了出来,在鬓角翘了起来。昨晚柳四夫人托了一个婆子过来传话:“二小姐你一直在乡野长大,可能还不知道规矩,这大户人家里头最最讲究的是忠孝,做女儿的自然要孝敬母亲,明日卯正时分便需去主院向夫人请安,千万别忘记了。”

这卯正时分也就是早晨六点左右,柳四夫人大约是想折腾着她不好安心睡觉,这大周女儿家梳妆打扮是一件麻烦事,少说也得要花去半个时辰,那也就是说她必须每日五点就起床了。明媚望着那婆子只是笑:“多谢妈妈过来告诉我,百事孝为先,明媚定当遵守规矩。”

等着那婆子满意的走了,明媚将玉箫找了过来询问:“我那姐姐柳明珠每日什么时候给夫人去请安呢?”

玉箫低头想了想,期期艾艾道:“大小姐每日差不多辰时末刻才能去主院露面。”这辰时末刻便是九点,她也可真是能睡。玉箫接着说大小姐有时贪睡,竟是索性将那请安礼给免了。柳四夫人心疼女儿,拉着柳明珠的手道:“明珠,你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多睡会子罢,不用日日来给我请安的。”

明媚听了这话只是笑,玉梨在旁边见了觉得奇怪:“姑娘,你笑什么呢,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夫人想折腾你吗?”

“我还怕她折腾?”明媚朝玉梨挤了挤眼:“咱们在紫霞山,哪日不是一早就起来了?就怕我那嫡出的姐姐起不来呢。”

今儿特地起个大早,瞧了瞧床角的沙漏,还刚刚到卯时,明媚翻身起来,将对面小床上夜的玉梨喊了起来:“玉梨,咱们快些梳洗了去主院。”

主仆两人梳洗完毕,瞧瞧那沙漏上头还是卯时初刻,两人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院子里边静悄悄的一片,丫鬟婆子们睡得正香,明媚手里拿着一卷书,笑着对玉梨道:“咱们今日去主院念书去。”

主院看门的金嫂子蒙着一双眼睛,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出来开门,见着明媚带着丫鬟站在门边,揉了揉眼睛惊讶道:“二小姐,怎么这么早便来了?”

“夫人让我卯正时分来请安,不得耽误了,我特地赶着过来,生怕耽搁了这请安的大事,怎么着也要来赶着尽孝才是。”明媚朝她笑了笑,带着玉梨穿过主院的大门往里边走了进去,金嫂子瞧着明媚那袅袅娜娜的背影,不由得摇了摇头:“夫人这时分哪里就起来了?还不是想折腾下二小姐?这二小姐也真是命苦,瞧着生得如此美貌,可偏偏托生在姨娘肚子里边,少不得要受夫人的暗算!”

明媚走进大堂,那里边已经点上了两支明烛,有几个粗使丫鬟正在抹桌子打扫,见明媚进来,几人皆是一愣:“二小姐就过来了?夫人还没起身呢,你先在这里歇息着罢。”

“我是来尽孝的,如何能坐在这里歇息?”明媚笑了笑:“我去夫人内室那边候着。”

几个粗使丫鬟惊讶的张大了嘴,瞧着明媚与玉梨穿过大堂走了进去,不多久,就听着内室那边传来了朗朗的诵读之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大雅》云:无念尔祖,聿修厥德。”

那声音清脆响亮抑扬顿挫,就如那出巢的乳燕啼鸣一般,开始还是唽呖作语,后来那声音慢慢的高了,越来越高,直扑扑的从窗户那边钻进了屋子里面,惊醒了床上的柳四夫人,听了两声,翻来翻去便再也睡不着了:“宝珠,现儿什么时辰了?”

“夫人,还没到卯正时分呢。”宝珠从小床上爬了起来,揉了揉眼睛瞧了瞧沙漏,又攀着窗户往外边瞧了瞧,就见内室前边有两个人影,一个拿着书卷正在诵读,另外一个则在地上捡了石块儿打鸟玩耍,主仆两人十分惬意。

“既然还没到卯正时分,她到这里念书做什么?一大清早便吵得人睡不着觉!”柳四夫人气得拍了拍床板儿:“她这是嫌我睡多了不成?”

“夫人,昨日你是你让二小姐卯正时分来请安的?”宝珠在旁边小声提醒着柳四夫人:“二小姐这会子来也不算错。”

“我还没起床的时候她便不能在外边大堂里安安静静的等着?”柳四夫人捶床大怒,一张脸扭曲得不成形状:“她偏偏要跑到我窗户下头来念书,分明就是故意的!”她本来就打算好了,今日要让那柳明媚好好儿的在外头等上一个时辰,没想到她竟然会如此猖狂!

“去和二小姐说一声,让她到外边大堂里等着,我马上就起来。”柳四夫人抱着被子踢了踢脚,心中好一股闷气没处发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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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请安(二)

听着内室的门“吱呀”的一声响,明媚将书放了下来,一双妙目微微上扬,望着站在门口的宝珠,笑吟吟的问了一句:“夫人可是起身了?”

宝珠咬着嘴唇望了一眼明媚,就见她笑容和煦,一脸无辜的模样,心中有几分迷惑,这位二小姐究竟是有意为之还是本性纯良?还未开口说话,只听内室里边传来柳四夫人的声音:“宝珠,你告诉她请安的规矩。”

“二小姐,你需每日卯正时分过来请安,若是夫人还未起身,那你便到外头大堂上静候,不可来内室这边嘈扰了夫人。”宝珠有几分为难,这话说出口是要得罪人的,可柳四夫人发话,她也只能照做。

“母亲。”明媚扬声对着窗户高声喊了一句,完全不搭理宝珠:“明媚虽说长在乡野之地,可师父却也从小教导过的,孝敬父母,这请安的礼节可不能疏忽。昨日母亲即便不派人过来传话,今日明媚也会来给母亲请安。”说到此处,话音停了停,柳四夫人心里正在琢磨着该怎么接了明媚那话尾儿,又听外边说话声响起:“今日明媚过来请安,母亲还未起身,心里恐慌,不知道母亲大人身子是否安好,所以特地在母亲窗前诵读孝经,唯愿母亲身子安好,不要让明媚太过操心。”

柳四夫人听了这话,只气得差点晕过去,明媚这话不是分明在诅咒她生病?可偏偏还捉不住她的错处,旁人听着,还道这个庶女真是孝心可嘉,如此挂念母亲呢。“明媚,你去大堂外边等着,我就起身了。”柳四夫人抱着被子爬了起来,背靠在床上,心中只是堵得慌,原本还想借着情愿来折腾下那蠢笨的庶女,没想到自己却给她气了个倒仰。

“明媚遵命,这就去大堂守候,若是久候不出,明媚再进来瞧瞧。”叹息了一声,明媚从抄手游廊的横栏上站了起来:“母亲,身子若是有恙,可不能忌医,明媚自小便修习医术,不说医术超群,治那头疼发热的小毛病还是拿手的。”

宝珠目瞪口呆的望着明媚带着玉梨从从容容的朝大堂那个方向走了去,伸手捂住了胸口好半日都喘气不匀称,昨日瞧着这位二小姐还是一副敦厚老实的模样,怎么现儿瞧着就变得刁钻古怪了呢?

“姑娘,我想那柳四夫人肯定会气得半死。”玉梨跟着明媚往外边走,一脸的神采飞扬:“她以后定然不敢时时刻刻的想着如何算计姑娘了。”

明媚淡淡一笑,拉了玉梨的手便往主院外边走:“她有什么不想的?积年的恩怨,想发泄到我身上也是正常的,只可惜我却不是那软面瓜儿,随便她能揉捏的。”柳四夫人与杜姨娘之间的恩怨情仇她还不是很清楚,但无论如何她却明白,柳元久喜欢的是她的便宜娘,柳四夫人只有在旁边干瞪眼的份,作为杜姨娘的女儿,自己可是柳四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走到掌珠院门口,明媚停下了脚步,瞧了瞧那三个飘逸不群的烫金字,赞了一声:“柳元久的字写得可真不错。”玉梨在旁边听了眨了眨眼睛:“姑娘,你怎么就直呼老爷的名讳了?难道不该喊他父亲大人?”

“没人在的时候喊他名字比较合适。”明媚指了指那扇紧闭的院门:“玉梨,你去叫门。”

掌珠院是她的嫡姐柳明珠的住处,这院子名字取得真是好听,掌珠,掌上明珠,而自己的院子却叫“沉香阁”,也不知道究竟含着什么意思。明媚静静的站在那里,瞧着掌珠院的大门缓缓打开了一半,门后露出一张小脸:“你找谁?”

“我们家姑娘来拜见大小姐。”玉梨见那小丫头子一脸茫然,忽然想到明媚昨日才回府,很多下人都不认识她,一把拉住她拖到了明媚面前:“这是二小姐,还不快些见礼。”

那小丫头子瞧了明媚一眼,赶紧慌慌张张行了一礼,二小姐回府的事儿大家都知道,只是还没有见过本尊,正所谓“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今儿一见只觉得眼前熠熠生华,二小姐的容貌真是让人惊艳。

“大小姐起床了没有?”明媚含笑问了一句,那小丫头子更是觉得眼前一亮,仿若那枝头的花蕾瞬间便开出了团团的花簇来一般,美得让她忘记了回话,只是愣愣的摇了摇头。

明媚伸手将那小丫头子拨到一旁,抬脚便跨进了院子一路往里边走了去。院子里大部分人还没起床,只有几个粗使丫头拿着笤帚正在打扫庭院,见明媚走进来,都抬头呆呆的望着她,不知道她究竟是谁,怎么一清早便跑到大小姐的掌珠院来了。

走过两扇月亮门,穿过一个芳草萋萋的后院,就见到掌珠院的最后一进屋子,抄手游廊下头挂着几个鸟笼,有两个丫鬟正守在下头逗弄着那鸟儿,见着明媚走过来,俱是一愣:“你找谁?”

明媚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我是柳府二小姐,来找大姐姐去主院给母亲请安的。”

两个丫鬟惊讶的看了明媚一眼,微微弯了弯膝盖行了一礼:“二小姐,我们家姑娘还未起身呢,总归要到辰时才能起床的,你还是先一个人去罢。”

明媚瞧了瞧那进屋子,见有一间屋子前边站着一个丫鬟,心里料定那便是柳明珠的住处,飞起一双脚儿跑到了那屋子面前,伸手使劲拍了拍房门:“大姐姐,大姐姐,快些起来,咱们一道去给母亲请安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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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请安(三)

华堂高点明烛,蜡泪一滴滴的从那烛台爬过,慢慢的沿着鎏金的铜管爬了下来,等着冷却,便成了各色各样的形状,如飞鸟,如花草,与那暗金色的铜管相映成趣。烛台下柳四夫人静静的坐着,黑了一张脸,一双手紧紧的抓住了自己的衣裳角儿,心中愤愤不已。

这该死的柳明媚,一大清早将自己吵醒,现儿却人影都不见了!柳四夫人摸着胸口只觉得自己喉头堵着一团东西,好半日都透不过气来。宝珠站在她身边,心中也是忐忑不安,这位二小姐可真不按常理出牌,让人实在捉摸不透。

钱妈妈打着呵欠从抱厦那边走进了大堂,见着大堂里亮堂堂的一片,惊奇的揉了揉眼睛,再瞧见柳四夫人坐在主座上边,更是惊讶得合不拢嘴:“夫人,天色这么早你便起身了,今日是要出府去做什么不成?”

柳四夫人咬着牙沉着脸只是不吭声,宝珠抬眼望了望钱妈妈,从背后伸出一只手摆了摆,示意她不要再说话,主仆三人皆是闭口不言,大堂里边一片沉寂的气氛,仿佛萧杀的冬日里边生出了一些寒意。

坐了不知多久,就听外边有着杂沓的脚步声,柳四夫人打起精神挺直了背,端端正正坐好,钱妈妈与宝珠也赶紧站直了身子,三人的眼睛都往主院的门口望了过去。

现儿已经是三月的天气,主院的门帘也已经换上了水碧色的鲛鮹纱,透过上头的细纹,能隐隐约约见着外边的人影儿。柳四夫人透过门帘凝望着外头,只见一群人拉拉扯扯的走近,心中不由得一咯噔,这柳明媚不只带了一个丫鬟过来请安,怎么现在外边好似来了一群人?正在想着,就见打门帘的小丫头子将门帘高高擎在手中,外边的那群人走了进来,愈走愈近,柳四夫人的眼睛也睁得愈来愈大——那不是她的明珠吗?被那柳明媚拖在手里拽着跌跌撞撞的往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母亲安好。”明媚走到柳四夫人面前,将柳明珠放开,微微弯腰行礼:“母亲,我瞧你这脸色不太好,该喝一盏蜂蜜水儿降降火。”

柳四夫人瞪着明媚还没说话,那边柳明珠已经跳了起来,举起手来就要往明媚脸上招呼过来:“哪里来的乡下丫头,一大早便吵得我不能睡觉!”

明媚连脸都没有侧一下,伸出了一只手便将柳明珠的手抓住,对付这种娇滴滴的大小姐,明媚还真不用费什么功夫。钱不烦乃是隐姓埋名的神医,而且还有一身好武艺,明媚跟着他学医之余,还练了几手功夫,虽说不能横行江湖,可拿来防身却是绰绰有余。

“你……放手!”柳明珠的手被反剪在身后,一张俏脸越来越红,眉头紧紧蹙起,似乎都快喘不过气来,柳四夫人瞧了也是心疼不已,扶着椅子站了起来,朝明媚怒喝:“明媚,你还不放开你姐姐?在我这大堂上边竟然如此放肆?”

明媚朝柳四夫人笑了笑,将柳明珠轻轻一推,柳明珠便朝一侧倒了过去,她的两个贴身丫鬟赶紧上前一步将她扶住。柳明珠低头瞧瞧了自己雪白的皓腕,上头有几个红红的手指印,望了望柳四夫人,嘴唇一撇,眼泪珠子便滚了下来:“母亲,你怎么去乡下去将这只野猴子接了回来?你瞧瞧,她有多野蛮!”她走到柳四夫人身边,一边顿足,一边将手腕伸了出去给她瞧,委屈的眼泪就如断线的珠子一般,点点的溅落在了磨石地面上。

瞧着柳明珠受罪,柳四夫人心如刀割:“柳明媚,你这是存心想要害我的明珠不成?怎么便这般肆无忌惮?”

“母亲,明媚分明是在帮大姐姐的忙,怎么便说成是在害她?”明媚睁大了眼睛望着柳四夫人,一副吃惊的表情:“我见大姐姐迟迟不来给母亲请安,心中甚是不安,这做女儿的怎么能忘记了孝道?所以特地去掌珠院请大姐姐起身。”

柳明珠恨恨的望着明媚,一双脚儿跺了个不歇:“我不爱起那么早管你什么事?母亲都不说我,还轮得上你来说话?”

“大姐姐,这事儿可不能这样说。”明媚坦然的摇了摇头,眼中如有一泓清潭,清澄如水:“你若是懒惫惯了,将来嫁去别人家里,依旧是这般无赖,不事舅姑,咱们柳府少不得被人暗地里头指着说闲话,人家会说母亲家教不严,竟然教出这样的女儿来。为了咱们柳府的名声着想,明媚即便是受再大的委屈,也要替大姐姐将这个坏毛病纠正过来。”

这话一出口,柳四夫人登时无话可说,这庶女拿了柳府名声做幌子,明里暗里的指责自己与柳明珠,可自己却没办法回驳她,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明媚本不该僭越来管这事情,可瞧着母亲事务繁多,身子仿佛又不怎么好,作为柳府的女儿,明媚自然要为母亲分忧解难,所以尽管大姐姐是我的尊长,明媚却还是斗胆冒犯了,还请母亲与大姐姐恕罪。”明媚深深欠身行了一礼,直起身子来时,眼中已是泪光盈盈:“母亲,你为何不说话?莫非还在责怪明媚不成?”

“你们年纪小,还在长身子的时候,以后就别来得太早,不拘什么时候过来就行,辰时也好,巳时也罢,即便是不来,只要心里有我这个母亲就行了。”柳四夫人咬了咬牙,瞧着自己身边哭得跟泪人一般的柳明珠,心疼的握住了她的手,一脸僵硬的朝明媚望了一眼:“你先回自己院子去罢。”

“母亲真是个大度人儿,这般明理实在难,明媚何其有幸,能有这样好的母亲。”明媚望着柳四夫人只是微微的笑,一脸坦然,柳四夫人与柳明珠定然心中有气,想着打发她走开准备谋算她罢?

她可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题外话------

今天上首推了,据说潇湘是首推定生死,喜欢这文的妹纸,想把歌爷留下来继续为大家写故事看的妹纸,点下收藏吧~鞠躬感谢啦~

好像在参加高考一样,歌爷小心肝直发抖呐……收藏明天中午到150,那明天晚上加更一章,谢谢各位~\(≧▽≦)/~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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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开业

春天就如小孩子的脸,变化多端,进主院的时候天色还是蒙蒙的一层灰,眼见着仿佛要下雨一般,可从主院里走出来再瞧那天上,却已经是有放晴的迹象,空濛的天色影影绰绰的出现了些太阳的影子。

“姑娘,这下便好了,夫人将你请安的礼给免了。”玉梨嘻嘻一笑,将路边金丝柳的枝条给拨开,转脸望向明媚道:“以后姑娘便自由多了。”

明媚只是微微一笑,没有接话,踏着青石小径往沉香阁那边走了去,前世在潇湘书院看的几本宅斗小说在这大陈皇朝还真派上了用场,对付泼妇很简单,互相扯着嗓子叫骂一通,或者是厮打到一处,分出胜负便就可以偃旗息鼓。而对付像柳四夫人这样虚伪奸诈的贵夫人,只要抓住名声来说话,她们也便会哑口无言。

柳四夫人现在肯定很生气,可她要维持她贵妇的端庄贤淑,又不能驳斥方才自己所说的那些话,只能忍气吞声的将这请安礼给免了,只是她绝不会善罢甘休,自己还要好好提防着她,不能给她有暗算自己的机会。

回到沉香阁给师父写了一封信,告诉他自己要在云州办一家普安堂,请他带着唐大夫父子过来帮忙。虽说自己一心想着悬壶济世,可毕竟大陈不比前世,女子很少抛头露面,自己也不能太特立特行,总得要请几个帮手才是。

将信送了出去以后明媚便开始着手写策划书,这普安堂究竟该怎么开办,要有什么样的体系。这种半慈善机构体制的药堂,除了要有坐堂看诊的大夫,要有抓药的伙计还要有善于经营的掌柜。穷苦人家看病不要钱,这药堂要维持长久,除了从柳元久那里定期领一笔银子,自己还该有别的渠道。

“姑娘,老爷不是说每个月给咱们药堂三百两银子?”玉梨慢慢的替明媚研着墨,一边看着她沉思的脸孔,在旁边小声嘀咕了一声:“前不久咱们在紫霞山救的那位公子给了姑娘五千两银票,这也该能支撑一段时间了。”

“你说得很对!”明媚拍了下桌子,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咱们普安堂就走劫富济贫的路线!”

“劫富济贫?”玉梨听了眼中闪闪儿发亮:“这词儿听起来仿佛姑娘成了那江湖中的大侠一般,甚是威风。”

脑子里转得飞快,明媚提起笔来开始写策划书,除了从官府那里得到一笔固定资金,普安堂还能从云州的富人身上搜刮一批钱财。穷人看病不收诊金,可富人若是来求医,那便要十倍百倍的收银子才行。那些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富贵人家,又怎么会不舍得出诊金——只要自己的医术足够好,自然不愁没有人上门。

对于自己的医术,明媚很有信心,前世在美国马萨诸塞州两年硕士五年博士外加三年nih生活,让她对与西医很是精通,来到大陈跟着神医钱不烦学了十年中医,更是让她受益匪浅,真是“中西医结合,疗效好”!

柳元久办事还真利索,或许因为他也很想尽快解决这个大难题,所以对于明媚开办普安堂的事很是上心。才过了三日,这普安堂便在云州的西大街开业了。没有大操大办,只是简单的放了一挂鞭炮,药堂将门板儿一开,柳元久代表着云州府衙过来做了镇山太岁,众人见知府老爷都现身在这小药堂,一时间也摸不清这药堂的东家是什么来路,柳元久也不多做解释,只是将盖着牌匾的红绸扯下,一切便步入了正轨。

开业的第一日,来了不少瞧热闹的,可却没有一个病人,玉梨与那掌柜站在药堂前台见着人影儿晃来晃去,就是没有上前延医问药的,心中焦躁,恨恨的啐了一口道:“这些人可真没见地,我们家姑娘可是妙手神医,他们怎么就一脸的不屑。”

一幅门帘将前台与后堂隔开,明媚蒙着面纱坐在后堂的一角,手里正拿了一本《黄帝内经》在看,听着玉梨在外边抱怨,将手中的书放下,扬声对外头说道:“但愿世间人常寿,不惜架上药生尘,没有人来看诊,这不是天底下最妙的事?玉梨你又何必抱怨?”

“好一句但愿世间人常寿,不惜架上药生尘!”话音刚落,外边就传来一阵击节赞叹之声:“不知里边的这位小姐是否就是这普安堂的坐堂大夫?”

明媚还没答话,玉梨已经在外边抢着回答:“这位公子,我们普安堂是为云州的贫苦百姓看诊的,公子若是身子有恙想要找大夫,不如去别的药堂请大夫看诊罢。”

“哦,竟有这样的规矩?你们这药堂莫非就不给富贵人家看诊不成?”那公子的声音很是讶异,明媚在里边听了只觉得有几分耳熟,仿佛在哪里听到过这声音一般,可就是想不起来。

“富贵人家来看诊,我们这药堂收费要高许多,无论大病小病,首先得交慈心会款白银十两,大夫的诊金与药费还要另外支付。”玉梨很耐心的向那人进行讲解:“公子,我觉得你气色不错,似乎没有什么大病,不如去旁的药堂瞅瞅便是。”

“小爷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新鲜事儿,铺子开业做生意都是揽客,哪里还有这种将人往外赶的道理?”那公子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十分的肆意,慢慢的在这小药堂里回旋着:“我偏偏便要试上一试,这是白银十两,请你们拿位大夫给我瞧瞧,若是说不准小爷的病情,小心我砸了你们的药堂!”

气氛忽然微妙起来,一种说不出的紧张沉沉的压在了这小小的药堂,明媚将手中的书放下,撩开门帘走了出去:“玉梨,收下这位公子的慈心会款,我来给他号号脉。”

药堂里站着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脸上神采飞扬,剑眉星目,正炯炯有神的望着倚帘的明媚:“看来小姐对自己的医术很有信心了?”

“没有三两三,不敢上梁山。”明媚一双眸子直视着那位公子,心中却只觉好笑,这不就是她在紫霞山救过的那位白衣公子?这可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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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把脉

后堂有一扇雕花窗,明媚将蒙着茜纱的窗户推开,金灿灿的阳光便如流锦一般倾泻了进来,跟在明媚身后的乔景铉不由得眯了眯眼睛,颇有几分不适应:“这位大夫,将窗户关了一扇罢,太晃眼睛了。”

明媚指了指一张椅子:“你坐。”

乔景铉望了望她,很顺从的坐了下来,明媚翻开桌子上放着的一个本子,拈笔在手:“公子姓名?何方人氏?”

有片刻沉默,乔景铉沉声道:“我姓乔,名字就恕我不说了。”他抬眼望了望明媚,隐隐觉得有几分熟悉,似乎自己在哪里见到过她,可却一时间想不起来,真想一把将她脸上的面纱扯下来,看看这位女大夫究竟在弄什么幺蛾子。

士农工商,行医在大陈乃是不入流之业,鲜少有人会选择去学医术,行医的女子更是少而又少,若是自己以前见过她,不可能认不出她来,莫非这是二皇子他们布下的眼线,专等着他来上钩?乔景铉忽然觉得有几分紧张,手心里微微沁出了汗水。

“乔公子,你哪里不舒服?”明媚瞧着乔景铉额头上瞬间有一层细密的汗珠子,也觉得奇怪,刚刚看他还是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脸上变了颜色?“将你的手伸出来,我给你来号号脉罢。”

乔景铉没有出声,只是很听从的将左手伸了出来,右手却悄悄握了一个起势,若对面这位女子想要动什么手脚,他必然暴起,一击致命。

明媚将手指搭在乔景铉的手腕上,只觉得有几分奇怪,乔景铉的脉搏而且很不均匀,忽高忽低,忽深忽浅,十分紊乱。明媚望了乔景铉一眼,沉声道:“乔公子,请放轻松些,若你这般紧张,那小女子也没办法替你诊脉了。”

乔景铉微微一楞,悄悄的将右手起势给去了,坐直了身子朝明媚笑了笑:“乔某并未紧张,只是身子不适这才来找大夫看诊的。”他倒也不是存心来找碴,刚刚骑马行到此处,忽然便觉得腹部有些疼痛,抬头见着普安堂的招牌,下马走进来看诊,没想到却遇着了这形迹可疑的女大夫。

明媚没有回答他,只是蹙着眉头仔细号脉,这位乔公子的脉象有些奇怪,乃是中毒之征,可他究竟是如何中毒的?那日他被五步蛇咬伤,自己已经替他吸净毒血,还让他去求了药,不该是蛇毒。

“乔公子,你提气时是否觉得气海穴那处在隐隐作痛?”明媚换了两个手指压着脉搏又诊断了一番,那细微的区别让她终于心中有了几分把握,抬起头来看了看乔景铉,见他一脸惊奇,笑了笑:“乔公子,你是中毒了。”

“中毒?”乔景铉皱了皱眉:“我起先并无不适,只是走到你们药堂前才忽然有所感觉,要说是中毒,也未免太牵强了些。这位小姐,你究竟会不会看诊?若是不会看诊,那便趁早关门歇业了罢!”

明媚毫无畏惧的望着乔景铉,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丝怜悯的神色来:“乔公子,你是习武之人,克制力很强,若是换了旁人,此时早已上呕下泻头痛欲裂了。请问乔公子今日中午用的是什么?饭菜里边可有一种像八角一样的东西?”

乔景铉听明媚说得郑重,不由得一怔,坐在那里仔细回忆了起来:“今日中午我从云州城北的村子经过,在那里与一家农人一起用的饭食,他们将家中最好的东西都拿了出来招待我,杀了一只**,还去镇上的屠夫那里买了一对猪脚……”说到此处,他忽然停住了话头,眼中露出了一丝狐疑:“里头确实放了八角五香。”

“这就是了。”明媚指着乔景铉的衣袍一角道:“乔公子,你衣裳上粘着一片叶子,你自己取了瞧瞧。”

乔景铉低头一望,自己的袍子上头果然粘了一片叶子,弯腰便将那树叶捡了出来,放在自己眼前看了又看,只觉得那叶子并无特殊之处,索性将它交给明媚:“莫非这树叶有什么玄妙不成?”

“在树林的yīn湿沟谷旁,有一种植物叫莽草,它的花和果实都有剧毒。它的花有特别的香味,长出来的果实跟八角极为相像。”明媚拿那树叶在手中转了转,点了点头道:“这便是那莽草的叶子。”

“误食莽草又会如何?”刚刚问了这句话,乔景铉忽然觉得自己肚子里“咕噜”的响了一声,肠子似乎绞痛起来,一种热潮又急又快的在里边不住的冲撞,似乎那河堤即将决堤一般。乔景铉一张英俊的脸扭曲了几分,捧着肚子呻yin了一句:“大夫,你们普安堂可有登东之处?”

明媚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后院:“乔公子,你可往那里过去,就在后院最里边的拐角处,只是那地方可能比不上乔公子家中那处镶金嵌玉,你可得忍耐着一些。”

乔景铉顾不上反驳明媚的挖苦,站起身来飞快的朝后院冲了过去,明媚望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扬声喊道:“玉梨,你快些到药柜里捡几个枯莲房壳带蒂梗,咀一两半,煎水二三碗,等着那乔公子从茅房出来以后给他服用。”

玉梨应了一声,不多时便拿了几个枯莲房走了进来,笑着望了望明媚:“姑娘,那人是咱们在紫霞山遇着的那个,只是不知为何他却没有认得出我来。”

被毒蛇咬伤之人,会出现瞬间的视力模糊,而且头脑也不是太清醒,明媚能理解为何乔公子认不出玉梨来,她朝玉梨笑了笑:“认不出来自然是最好,快些去将这些去煎了水。”

也亏了这位乔公子是习武之人,底子好,寻常人这会子早就已是昏迷不醒,若过上一天不能对症下药,只怕就会一命呜呼了。明媚忧心忡忡的想到了那城北的农家,也不知道那家人现在怎么样了,掐着时间来算,这莽草的毒也该要发作了。

站起身来走到了后门那里,走廊上架着一个小炉子,上边放着小药罐儿,玉梨正蹲在那里,拿着扇子不住的在扇风,火苗舔着乌黑的药罐,不住在跳跃着。

“乔公子,你快好了吗?”玉梨在明媚授意下扯着嗓子朝那拐角处大喊了一声:“要赶紧出来吃药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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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口角

拐角处那里悄无声息,寂静得仿佛没有人在那里,只有院落里梧桐树不时的掉下下淡紫色的花朵,发出细微的扑扑坠地之声。明媚凝神望了望那扇关着的门,脸色一变,心中暗道不好,走到前堂将掌柜的拉了出来。

“方才那位进来看诊的病人乃是中毒之象,他现在急需服药,劳烦掌柜的将这药替他送过去。”明媚指了指拐角处那扇门,玉梨见掌柜的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样,掩嘴噗嗤一笑:“他正在蹲茅房呢。”

乔景铉蹲在那间小屋子里,全身乏力,额头上虚汗止不住的往下掉,他能听见外边玉梨喊他吃药的招呼声,可他却没有半分站起来的力气,这莽草的毒性可真重,像他自幼习武,身体根基极好的人都如此难以抵挡,更何况是那寻常人。

脚步声慢慢的朝茅房这边传了过来,乔景铉扶着墙慢慢的站了起来,警觉的从门缝里往外边看了过去,这药堂里似乎透着古怪,行医的女大夫,似曾相识的一双明眸,这由不得他不心存疑虑。他现在这个状态实在是糟糕,若是有人前来偷袭,他定然没有还手之力。

那人影越走越近,乔景铉的眼睛贴在门上往外看,就见一个圆胖的身子慢慢的走了过来,手里还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乔公子,大夫说你得赶紧喝药,否则毒性发作时间长了便没得救了。”

是前堂那个掌柜,乔景铉这才松了一口气,慢慢的将门打开,拖着一双疲软的腿走了出来,外边的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了眯眼睛,直视着站在走廊下边的明媚,用发颤的声音说道:“我又如何能相信这药里没毒?”

这人的警觉性未免也太高了,而且也未免将自己看得太高了些,明媚不由得想起那日他将宝剑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情景来,这位乔公子不知出身什么人家,年纪轻轻的便得了被迫害妄想症。唉,这高门大户里头也不好混,自己的便宜爹还只是个知府,这后院就斗得水深火热了,瞧着乔公子的穿着打扮,还不知道是从哪家国公府里出来的,想必那后宅之争会更火热些。

“乔公子,你若是拿自己的命不当一回事,那你尽管可以不喝。”明媚朝他淡淡一笑,双手捞在胸前闲散的望着他:“乔公子,我与你无冤无仇,何必害你?你信不过我,又何必来我这普安堂延医问药?”

乔景铉的眼前开始模糊了起来,圆胖掌柜的身影仿佛在不住的扭动,他知道自己已经别无选择,咬了咬牙接过那碗乌黑的药汁,仰头喝了个精光。掌柜的接过药碗,有些担心的望着乔景铉,心中直犯嘀咕,也不知道这位女大夫的医术怎么样,若是将这位乔公子治死了,普安堂可就只能关门了。

过了好一阵子功夫,乔景铉才慢慢睁开了眼睛,只觉自己脑袋清醒了不少,全身也有了力气,只是肚子还有些隐隐作痛。

“乔公子,你觉得好了些没有?”掌柜的跟在乔景铉身后亦步亦趋,提在空中的心落下了一半,这位乔公子的脸色瞧上去似乎比方才要好多了。

“多谢大夫出手相救!”乔景铉走到明媚面前抱拳行礼:“方才是乔某唐突,还望大夫不要见怪!”

明媚一双眼睛上下打量了乔景铉一番,沉声道:“乔公子,虽然你现儿还得静心歇息一段时间,可因着人命关天,不得不请你带我去城北那个村子瞧瞧,与你一道用饭的农人肯定也中毒了,他们没有你的内力修为,此时应该已是昏迷不醒。”

乔景铉听了这句话也是心中一紧:“大夫说得对,我现在就带你去城北。”

普安堂的外边栓着一匹白色的马,通身雪白,没有一丝杂毛,见着乔景铉出来,那马儿似乎很是高兴,将脑袋扬了起来,咴咴的朝天上叫了一嗓子。乔景铉笑着走过去,伸手去摸马儿的脑袋:“你看我好了,你心里高兴是不是?”

孰料那马儿却将头一低,躲过了乔景铉的手掌,歪着头继续欢快的叫喊了起来,乔景铉顺着那马黑亮的眼睛看了过去,就见明媚正笑微微的站在台阶上,自己的坐骑朝她走了一步,亲昵的将脑袋低下来在她肩膀上蹭了蹭。

这可真是奇怪,自己的踏雪警觉性很高,不相熟的人它从来不会表现出这种亲热来,莫非这位女大夫是它熟悉的人?乔景铉脑海里迅速掠过不少女子的面容,可没有一张脸能与面前的明媚重叠在一起,这真让他充满了好奇,这位女大夫究竟会是谁,身份实在古怪。

“姑娘,姑娘,你要跟这位公子爷去城北?”玉梨急急忙忙从药堂里追了出来,看了一眼乔景铉,只觉得有几分担心:“姑娘,你得带上我,路上边不安全!”

乔景铉望了一眼这个小丫鬟,心中只觉好笑,京城多少贵女做梦都想要与他并肩出游,骑着踏雪策马纵横呢,怎么落在这小丫头眼里,自己仿佛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坏人。心中正在郁闷,就听明媚朗声回答:“玉梨,没事,这位公子瞧着气度不凡,想必也是个可以放得心下的人。你且留下来,这还有很重要的事情须你帮忙呢。你按着我方才交代的法子熬好药汤,等会自然派得上用场。”

玉梨听了明媚的话点了点头:“姑娘,那我留下来熬药,只是你一路上要小心提防,钱老不是说了吗,人不可貌相,谁知道他是不是好人,或许那气度只是装出来的呢。”她一脸戒备的望了望乔景铉,扬着声音道:“乔公子,你可得安安全全的将我们家姑娘送回来!”

坐在马背上的乔景铉听了玉梨的话只觉实在不爽,他长长的眼线里拉出一丝邪魅的笑容,勾了勾嘴唇,弯下腰来,在玉梨和明媚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手揽住明媚细软的腰肢,略微用力便将她掳上了马背。

“姑娘!”玉梨慌张的大喊了一声,可那匹雪白的马就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快的朝前边跑了去,只余下“得得”的马蹄声在耳边回响,旋即便淹没在西大街的喧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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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共骑

明媚的心跳得很快,这是第一次和一个男子有这么近的距离接触,她能感觉到乔景铉那宽阔的胸膛贴在她的背上,嘴里呵出的气息离她那么的近,热烘烘的将她的脖子炙热了起来。乔景铉策马狂奔过云州的街道,路边的行人瞧见马匹驰骋而来,吓得纷纷往街边上躲闪。

“小心点,别纵马!”明媚稳了稳心神,瞧着四周奔走的行人,回头提醒了一句。

“你难道以为我的马术这么差?”乔景铉骄傲的回了一句,这位女大夫也实在小看了他,他的骑术可是在大陈皇朝数一数二的,每年跟着皇上去西苑行猎,他在赛马中总是能拔得头筹。在这并不很繁华的云州西大街上,他还能出什么状况不成?

低头望了一眼前边的明媚,她的衣领处微微张开了些,露出了一段白皙柔软的脖子,有几绺头发贴在她脖子上,不住的微微扬起,在他下巴那处蹭来蹭去,这让他的一颗心忽然间变得柔软起来,仿佛是化作了一团春水,要融入这三月的春光里。

“哎,你叫什么名字?”乔景铉一只手拍了拍明媚的肩膀:“你都知道我姓乔了,可我却对你一无所知,这样是不是很不公平?”

明媚没有回头看她,只是清脆的笑了一声,那笑声就如停在柳枝里的黄鹂鸟儿那般婉转动听,让乔景铉的心不住的跳跃了起来,随着她的笑声,忽高忽低的荡漾。“你为什么只是笑,不说话?”乔景铉的手掌覆住明媚的肩头:“你不搭理我,这样很不好。”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很是不对。”

“我只是个普通的大夫,以后咱们说不定再也见不着面了,你何必问我姓名?”明媚只觉得自己的肩膀好一阵炙热,她能感觉到脖子后边的呼吸越来越热,心里头忽然不自在起来,默默的将手指扣在自己的手镯上。

手镯是师父送给她的十岁生辰礼物,里边有各种机关,既好玩又能防身。

“咱们这般有缘,肯定还会见面的。”乔景铉听着明媚说到以后再也见不着面,心中瞬间有一阵惆怅,忽然间觉得有点舍不得放开手的感觉,但嘴里却依旧在调笑:“你难道不觉得本公子玉树临风?难道就舍得再也见不着本公子?”

“这世上原来竟有这般脸皮厚之人,我算是见识到了。”明媚又好气又好笑,这位乔公子肯定是被宠坏了,还以为天下就他生得最俊,人人见了他都要倾慕于他。

“我这是实话实说,哪里是脸皮厚。”乔景铉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多么厚颜无耻,继续往下说了去:“你虽然蒙着面纱,我瞧你一双眼睛便知你长得还不错,这样罢,不如你来我府上给我做个贴身丫鬟,你的医术好,刚刚好可以细心照顾我,以后咱们也可以时常见面了。”

“乔公子,请你抬头看看天上。”明媚忍着气伸手指了指头顶上那白花花的日头:“你见着什么了?”

乔景铉眯着眼睛看了看,那灿灿的阳光照得他有几分睁不开眼睛:“除了太阳,还有几丝云彩,还有什么?”

“是啊,现在太阳还没落山呢,怎么就有人在做梦了?”明媚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白日梦不要做得太美了,这白日梦做多了,也会得癔症呢。”

乔景铉听着那柔软的声音,就如一泓春水般在耳边潺潺响起,心中激荡,伸手便去握明媚的手腕:“我怎么是做白日梦?你不知道多少大家闺秀想要得这个照顾我的机会?你莫要倔强了,跟着本公子回府,自然让你穿金戴银,吃香喝辣。”

这话音刚落,乔景铉忽然便觉得掌心有细微的刺痛,一阵酸麻的感觉从掌心向左边胳膊蔓延,他大惊失色,也顾不得温言款语,厉喝了一声:“你在搞什么鬼?”

明媚回头看了乔景铉一眼,见他那种俊脸上有着愤恨的神色,撇了撇嘴道:“乔公子,若你要强行将我掳去府里做丫鬟,那我每日对你的照顾就是方才这样的手段。你现在运气试试,左胳膊可否还能动?”

乔景铉凝神运气,心中大惊,左胳膊果然不能动了,他伸出右手想去抓住明媚,可又害怕她身上还有其它的机关,一时之间很是犹豫,一只手掌停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乔公子,你放心,我会给你解药。方才我只是对你略施惩戒而已,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明媚的话从前边传了过来,这让他的心总算是安定了下来。“你出身高门大户又如何,我虽然身份不及你,可佛家云众生平等,我们只是出生的环境不一样,从本质上来说我与你们一样高贵。”明媚回头将一丸解药放到乔景铉的右手掌心:“乔公子,希望你记得我方才说过的话。”

阳光给她的脸庞镶上了一道金灿灿的边,凉风吹过,她的面纱微微扬起,露出了一抹小巧的下巴和红菱般的嘴唇。乔景铉望着那欺霜赛雪的肌肤,那胜若仙女的姿容,不由得一阵目眩神怡。

“姑娘教训得是,乔某记下了。”他将解药捏开,倒进嘴里,过了好一阵子,才觉得胳膊又能动弹,两人共骑着一匹马默默前行,路上乔景铉再无调笑的言语,不多时便瞧见了城北的那处村寨。

那农家看起来条件还不错,屋子是用青砖砌的墙,上头还盖着瓦,前院悠闲的走着几只母**,可却没见到一个人,明媚站在院子门口高喊了一声:“有人吗?”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明媚一阵紧张,心中暗自揣测,难道这家人全部都毒性发作了?正想再喊一句,旁边的屋子里头飞快的跑出了一个人来,望了望明媚与乔景铉,满脸疑惑:“你们找谁?”

乔景铉指了指那幢屋子道:“我中午在这家用饭,他们恐怕误食了毒草,特地请了大夫过来看诊。”

那人听了大惊失色,跺着脚道:“原来竟是这样!这家的男人和小孩一个时辰之前痛得在地上直打滚,喊了那铃医过来瞧了,说是中了毒但没法子解救,只能等死了。这家人的老头子老婆子揪了媳妇去云州知府衙门告状,说她私通野男人,特地在饭菜里下毒,想要谋杀亲夫和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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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歌爷会努力的,握拳……嚯嚯嚯……歌爷勇往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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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公堂

云州知府衙门还算气派,一排大槐树下,明黄色的琉璃瓦覆盖着朱砂粉成的院墙,远远望去金光灿灿的一片,与那绿色的树叶互相映衬着,倒也爽心悦目。

明媚站在府衙前边瞧着那扇大门,俗话说“衙门八字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不知道柳元久这云州府衙是否也是这样。门口有两个衙役,手中拿着朱漆的木杖也在打量着明媚与乔景铉,见乔景铉气度不凡,也没有拦阻他们,让他们径自进了府衙。

跨进去便见着公堂,柳元久正坐在中央的桌子后边,公堂上跪着几个人,有一位四十多岁的妇人正在哀哀哭泣,嗓子哑得已经快说不出话来,旁边有位年轻嫂子,一双眼睛肿得跟桃子一般,只是声嘶力竭的在叫喊:“大人,我是冤枉的,小妇人与我男人素来恩爱,怎么会想要谋杀我男人与儿子!”

公堂的一侧摆着两副门板,上边躺着一个男人与一个孩子,旁边有个年近五十的老者正紧张的坐在那里,瞧着一个大夫模样的人在给那男人与孩子搭脉。明媚瞧了这情形便心知肚明,这大抵是请了云州城里的大夫来看诊了。

柳元久见着乔景铉与明媚走进来,脸色一变,赶紧站了起来:“乔世子今日怎么过来了?”

乔景铉指了指那桌子道:“柳大人,我是来作证的,你且坐下来继续审案。”

他这话音刚落,跪在地上哭得伤心的老妇忽然跳将起来,一把捉住了乔景铉的衣裳前襟,声嘶力竭的大喊着:“大人,这便是那个奸夫!今日正是他来与我们一起用的午饭,现儿他与那贱人都是好好的,唯独我儿子孙子眼见着要命丧黄泉,不是他与那贱人合谋害人还能是谁!”

柳元久有几分尴尬,命衙役将那老妇拖开,厉喝了一声:“这事本府当有定论,没有叫你开口之前不必说话!”眼睛瞄了瞄乔景铉,又看了看跪在公堂上的那个年轻妇人,只觉这两人若便是那jian夫yin妇,实在是匪夷所思。那农妇生得五大三粗,脸色蜡黄,眉眼也不甚精致,究竟哪一点吸引了乔世子要除去她的男人孩子将她据为己有?

明媚站在一旁跟着柳元久的眼神溜了一圈,心中也觉好笑,这老妇人的联想力也实在丰富,竟然能臆测出这样的香艳之事来。就在这时那大夫站了起来,朝柳元久拱了拱手:“大人,小的无能为力,恐怕这两人去之不久矣。”

老妇听了这话如同发疯一般扑向跪在身边的媳妇,伸出手就要去掐她的脖子:“你这贱妇,如此歹毒,竟想要我文家断子绝孙!我现在就掐死你,都不需大人来断案!”

“且慢!”明媚见着情形不好,赶紧走上前去呵斥了一句,这人若是疯癫起来,下手重了,这年轻媳妇子性命可就难保了。“大人,我能治好这父子两人。”

公堂里的人听到这句话,皆是一片哗然,大家的眼神都集中在明媚身上,脸上露出了不相信的神色。方才给那父子俩搭脉的可是云州城里的名医李妙手,云州医会的会长,他都说了这两人无药可救,这个年轻女子竟然说她能救?她莫非是疯魔了不成?

李妙手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姑娘,我李妙手这一辈子也救治了无数人,并不是那罔顾人命的庸医,我替这父子两人搭过脉,两人的脉象已经几乎没有,这乃是濒死之状,无药可救,姑娘你竟然说能救?且莫要胡言乱语!”

明媚也不回答,只是走上前去,伸手搭在那男人的手腕上,那脉象虽然微弱,可还是有些起伏,并不是那李妙手所说几乎没有脉象。再搭了下那孩子的,心中一紧,这孩子的脉象浅得几乎没有,若再不施救,便真有性命之虞。

从身上的布袋里拿出一副银针来,明媚手下如风,很快便将那三十多根银针扎在了那孩子身体上,李妙手在旁边见着她运针到位,轻重相宜,不由得也转了几分脸色:“姑娘的意思是想要试上一试了?”

那老者见明媚施针,伸手抹了抹满眼老泪,朝明媚行了一礼:“姑娘若是能将我儿子与孙子救活,我回家定然供上姑娘的长生牌位,每日为姑娘诵经一卷,求佛祖保佑姑娘平安喜乐,永世安康!”

跪着的老妇也跌跌撞撞的爬了起来,跑到孙子旁边瞧了瞧,又“扑通”一声跪倒在明媚脚边:“姑娘,你便是那老天爷派来的仙女,还请你救救我的儿子孙子!”

“这位老婶子你且莫要伤心,你儿子和孙子的命包在我身上,我绝对能将他们救活。”明媚弯腰将她扶了起来:“老婶子你现儿是太伤心了,这才会将那怒气发在你媳妇身上,其实你媳妇真真是无辜的,此乃意外,并非她有些谋杀。”

老妇扭头看了看媳妇,脸上露出了尴尬神色,点了点头:“仙女姑娘,你说什么便是什么,还请快些动手救回我儿子与孙子罢。”

旁边李妙手轻轻哼了一声:“姑娘,你莫要再逞强了,虽然你施针护住那孩子心气,可没有解毒之药又如何能将他们救活?我估摸着这两人活不过今晚,特别是这孩子,格外严重些,你便是现在就开药方,又如何来得及煎药给他服用?”

明媚微微一笑:“这就不用大夫担心了。”转脸望了望站在那里的乔景铉,明媚柔声说道:“乔公子,可否请你去一趟普安堂,带着玉梨将熬好的药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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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救命

李妙手听了明媚的话,似乎早有准备,不由得一愣:“姑娘已经熬好了药?难道未卜先知不成?”

明媚望了望他,浅浅一笑:“我自然知道,否则也不会赶着过来了。”

柳元久坐在桌子后边,有几分坐立不安,今日是普安堂第一日开业,还不知道那药堂情形如何,没想到明媚却自己闯到公堂上来了,这对父子李妙手看过都说没救了,可她偏偏要逞能,万一救不活怎么办?这普安堂岂不是明日就得关门歇业?、

唉,这看病也该挑人、挑病,像这种凶险万分的,何必执意而为之?柳元久坐在那里,眉毛耷拉成一个倒八字,明媚见他那副模样,知道他心中所想,朝他微微一笑,示意他不必惊慌。柳元久也没旁的法子,只能坐在那里干着急,只在默默祈求老天保佑,玉梨端来的药能有作用。

不多时乔景铉便带着气喘吁吁的玉梨回了公堂,明媚将那小男孩身上的银针给撤去,吩咐衙役将那躺在门板上边的小男孩扶了起来,拿着小匙一点点的将药汁喂进了他的嘴里。那对老夫妇也赶紧端了药去给自己的儿子灌了进去。两碗药汁喂得干干净净,明媚吩咐要老夫妇扶着两人坐直身子,方便那药汁快速下去胃部,能更好更快的起作用。老夫妇一个抱着儿子,一个抱着孙子,眼中满是期待,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他们的脸。

公堂里的人都伸着脖子往这边看,李妙手都说无药可救的人,这位姑娘竟然口出狂言说她能救,岂不是笑话!只有乔景铉,因为已经提前亲身体验过那种奇妙,一点也不担心,气定神闲的站在那里,瞧着柳元久额头上爆出的汗珠子看了个不歇。

过了好一阵子,忽然那老汉惊喜的叫了起来:“石头,石头!”老妇转脸看过去,发现儿子的手轻轻在动。眼泪珠子夺眶而出,抱住孙子将脸不住往他那张小脸蛋上边凑,口里还不住的喊着:“狗蛋,狗蛋,快些回来哟……”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那男子竟然微微的张开了眼睛,明媚给小男孩搭了一把脉,发现脉象比原来有力得多,笑着安慰那老妇道:“你孙子中毒颇深,要醒过来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你且不要慌张,我这里还给他开张方子,再喝几服药下去便会好了。”

老妇感动得只是呜咽,忽然间趴在地上朝明媚磕了几个响头:“仙女姑娘,我们家一辈子都感激你。”

“快些将她扶起来。”明媚唬了一跳,让玉梨将老妇搀扶了起来:“这位婶子,你的儿子和孙子中毒,只因你们中午的饭食里误用了莽草所致,真不是你媳妇蓄意谋杀,你得向她去陪个不是。”她指了指站在那里的乔景铉:“这位乔公子中午与你们一道用饭,他走到我普安堂的时候忽然毒发,我替他诊断才得知了原因。我想他与你家媳妇应该是素不相识,何来jian夫yin妇之说?”

老妇脸羞得通红,走向跪在那里的媳妇,低着头小声道:“媳妇,我也是一时心急,你莫要往心里边去。”

那年轻媳妇此时脸上已经分不出悲喜,只是愣愣的看着自己的男人和儿子,一脸木然,口中喃喃道:“我不该省着不吃菜的,若是我也吃了猪脚**肉,那我也一样会中毒,自然便没有人怀疑我了。”

真相大白,年轻媳妇心疼男人和儿子素日里很少吃肉,因此自己一块肉都没有夹,只是添出半碗送去给婆婆那边,其余都端上了桌子让乔景铉与自家男人儿子享受了。老妇见了有肉食也舍不得吃,暗地里叫了孙子过来,将那半碗也给他吃了,这就是为何那小男孩中毒最重的原因。至于那老汉,中午他恰巧在外头喝酒没有回来,所以躲过了一劫。

“原来竟是这样!”柳元久听了几人对质,这才恍然大悟,当即便嘉奖了那年轻媳妇几句,赞她贤淑知礼,乃是城北那村里妇德典范。老汉与老妇又再次向媳妇赔了不是在众人劝说下,那年轻媳妇这才收了眼泪,慢吞吞的站了起来,朝明媚行了一礼:“多谢姑娘出手相救,小妇人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姑娘才好。”

明媚心道这不是替普安堂打广告的好机会?笑眯眯的望了那家人一眼道:“这两人还需观察服药,先将他们送到我那普安堂去罢,总归得要两日才能好。”

老汉点了点头:“那便有劳姑娘了,不知这诊金该如何收?”

“这位老叔,诊金普安堂分文不取,只是你现儿必须在知府衙门登记,明日开始便去服徭役,帮着一起去修缮河堤,而且不得怠工。”明媚朝柳元久得意的看了一眼,继续往下说了去:“我这普安堂乃是与知府衙门一起办的,穷苦人家前来看病不收诊金,可用徭役充抵,还请老叔回去也帮我去说说,让大家都知道。”

“原来姑娘便是普安堂的大夫!”那老汉叫了起来:“早些日子知府衙门发了些小册子过来,后边还写着普安堂的名字呢。我知道了,明日我便带了我们城北村的青壮劳力过来去服徭役。”

柳元久见老汉说得笃定,喊了他过去询问了一句,这才知道这老汉是城北村的里长,难怪能斩钉截铁的说出带一村劳力来服徭役的话来。见明媚开业才一日,便收到了这样奇特的效果,柳元久很是高兴,心想回府定要好好嘉奖这个女儿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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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夜宴(一)

甫才进门,明媚便发现门房脸上的笑容格外殷勤,堆在一处就如盛开的菊花一般:“二小姐回府了。”他点头哈腰的将明媚迎了进去,殷勤得明媚觉得有些讶异,今日一早出去的时候他还是一副要理不理的模样,怎么这会子却如此勤快起来?

明媚的身影才消失在门口,两个门房凑到一处嘀嘀咕咕:“咱们二小姐难道真的是仙女转世?就连李妙手说活不了的人,竟然给她救活了!”

“可不是吗?真真是咄咄怪事!以后咱们可要对二小姐好一点,指不定以后咱们还得请她出手呢。”另一个门房缩着脖子摇了摇头:“即便夫人与二小姐不对盘,咱们也得暗地里帮着她些。”

明媚才走进垂花门,坐在门边的管事婆子站了起来,垂着手低着头道:“二小姐,夫人请你去主院一趟。”

这么久没有动静,终于要来出手试试了?明媚嘴边露出了一丝微笑,带着玉梨走进了主院,就见柳四夫人穿着一件淡紫色的春衫,衬得肌肤白了几分,她坐在靠窗的小榻上边,脸上带着一丝亲亲热热的笑容:“明媚,你父亲说你今日出手不凡,替他分忧解难,特地让我备下一桌酒菜一家人团聚,为你庆功。”

“庆功便不必要了,为父亲分忧解难不是女儿应该做的事情?”明媚弯了弯腰,笑得风轻云淡:“这只是小事一桩,不值得劳累了母亲,若母亲真是有心,那不如将这酒席抬去香兰院,我与姨娘一道享用便是。”

柳四夫人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半僵着一张脸道:“这酒席已经备下了,都一道到主院用些罢,杜姨娘也喊过来便是。”她费尽心机替明媚准备了些好吃的东西,怎么能让她这样轻易便逃过?将酒席抬到香兰院去,等着那些丫鬟婆子一转背,指不定那饭菜便倒进yīn沟里去了,她可要亲自瞧着柳明媚将那东西吃下去才放心。

见柳四夫人如此热络,明媚心中已然有几分知晓,看来她准备在夜宴上边动手脚,自己倒要看看究竟这位柳四夫人会出些什么招数。想到此处,明媚笑微微道:“那明媚且代姨娘多谢母亲体恤。”

一家人围着方桌坐好,丫鬟们流水端着盘子将菜肴送了上来,明媚瞧了瞧,见整套的彩粉碗碟,里边的菜肴色香味俱全,倒也算得上丰盛。柳四夫人想要在饭食里动手脚,这菜里肯定是不可能放东西的,毕竟大家一桌子团团坐着,要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桌子人都会有吃坏肚子的可能性。而布菜的丫鬟都是自己随身带着的,玉梨她是绝可能收买的,唯一有可能的便是在茶水里边放东西了。

明媚看了看茶盏,见自己的是粉彩牡丹花儿,而其余人的都是粉彩芍药,不仔细辨认还真看不出来,这茶盏独特岂不是摆明了这里边有问题?她端起茶盏闻了闻,里头有一种淡淡的清苦气味,心中不由得好笑,柳四夫人真是鲁班面前弄大斧,竟然在她的茶水里放了巴豆粉儿,难道她就闻不出来?

这巴豆乃是凉性之物,放得少能让人腹泻绞痛,放得多些还有可能闹出人命来,这柳四夫人可真真是yīn险,明媚蹙了蹙眉头,将那茶盏又放了下来,暗地里打量,柳四夫人的眼睛一直跟着自己上上下下的在动,心里更是明了。

自己可不是那软柿子,得想个法子,以其人之道反施其人之身,让那柳四夫人有苦说不出。明媚想了想,心中忽然有了主意,她举起茶盏笑吟吟的望向柳四夫人道:“母亲,这丫鬟们是不是将茶盏拿错了?”

柳四夫人听了心中一惊,尽力压制着自己的惊惧,望着明媚尴尬的笑了笑:“哪有什么拿错不拿错的?这茶盏还规定了是谁的不成?”

明媚举着那茶盏看了看坐在身边的柳明珠,眼睛里充满了一种羡艳:“世人都说牡丹艳冠群芳,我瞧着明珠姐姐才该是合着用这茶盏的人,怎么她的茶盏是芍药,我的茶盏上边的花卉却是牡丹?自然是拿错了。”

柳明珠听了低头看看自己的茶盏,见上头果然是一朵芍药,再看看旁人的,也全是芍药图案,唯有明媚的茶盏壁上是一朵牡丹,颜色鲜艳,重复的花瓣或卷或舒,里边露出了嫩黄色的花蕊来。

柳元久听着明媚这般说,不由得眉开眼笑道:“明媚,你也太谦逊了些,你用牡丹又有什么不合适的?你今日可为我立下大功,你母亲这般奖赏你,也是你应得的。”

听到柳元久这般说,柳明珠更是有气,自从这个庶女回来以后,她在柳府里头似乎没有以前那般重要了。“你不过是姨娘生的庶女罢了,怎么配用这牡丹的茶盏!”心中愤愤不平,柳明珠劈手便将明媚手中的茶盏夺了过来,挑衅似的望了望她,嘴巴服气一丝冷笑。

明媚佯装发怒,跺着脚道:“这是母亲有意安排的,见我为父亲分了忧,这才奖赏给我的。你在府里头又做了什么事儿?凭什么要来抢我的牡丹茶盏?”

“哼,就凭我是你姐姐,是夫人生的,你只是个姨娘生的庶女,我想要你的东西是看得起你,我今日偏偏就要那这茶盏喝茶,谁又能说什么?”在柳四夫人还未来得及出言制止的时候,柳明珠端起茶盏,一仰头,那茶水便咕咚咕咚的全部倒进了她的喉咙。大口大口喝完以后,柳明珠朝身后的丫鬟伸手道:“拿帕子给我擦擦嘴。”

柳四夫人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端坐在那里好半日说不出话来,她的嘴唇微微的发抖,脸色也瞬间苍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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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夜宴(二)

华堂姐妹并肩而立,柳明珠的眼里全是骄傲与不屑,柳明媚的脸上有一种淡淡的笑容,在华堂明烛高照下,她的脸美得十分精致,似乎闪出了莹莹的光彩,柳明珠站在一旁黯然失色,就如那皓月当空时有着流萤微光。

柳元久瞧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有几分内疚,分明明媚便该是嫡女,可由于他的软弱,被百事孝当先这一顶大帽子压了下来,无奈娶了柳四夫人进门,倒把若兰贬成了姨娘。眼睛溜了溜,见杜姨娘坐在那里,眼中水波潋滟,似乎要滴出眼泪珠子来。柳元久十分难受,抬眼便呵斥了柳明珠一句:“什么嫡出庶出的,到时候将明媚记到你母亲名下,一样也就是嫡女了,以后别再拿这事说话!”

柳明珠听了这话,脸上颜色变了变,撅了撅嘴坐了下来,狠狠的剜了一眼明媚,心中妒恨不已,一个姨娘生的,父亲偏偏将她看得这般重,才回来几日,府里头的人便都在夸她好,生得美,又温婉贤淑——生得美,能比过自己么?柳明珠打小起就听人赞她生得一副好相貌,真真是人间少有的艳色,她便信以为真,总以自己的姿容为傲,认为大陈皇朝里头生得这般好模样的,她便是独独的头一份儿。

说实在话柳明珠长得确实不错,只是还没有美到天下无双的地步,只因柳四夫人乃是安平公主的女儿,柳府的人谁不要卖安平公主几分面子?自然都是选着好听的说,听得多了听得久了,就连柳四夫人与柳明珠自己都相信了。

明媚见着柳明珠沉着脸坐在那里,只觉得好笑,这会子还没到该沉脸的时候,等着巴豆发作,她便是不想沉也要沉了。瞥了一眼柳四夫人,见她双目灼灼只是盯着柳明珠看,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那是一种极力克制的心疼感,明媚愈发觉得好笑,她故意将那粉彩茶盏朝柳四夫人举了举:“明媚一时气性大,顶撞了姐姐,还望母亲宽宥。”

这是做了恶事还逼着自己赞扬她呢,柳四夫人心中憋着一股子气,可她此时已经没有心思与明媚置气,只是在惦记着柳明珠的身子,只盼那个丫鬟放巴豆粉的时候弹得轻一点,只放了微微的一丝儿,这样女儿或许也不会有什么事儿。柳四夫人胡乱的朝明媚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心不在焉的笑容:“这原本没有什么事儿,你快些坐下罢。”

明媚笑着答应了一句坐了下来,这时又听柳元久在问她:“明媚,今日你怎么就与乔世子一道来了公堂?你怎么认识他的?”

“景铉哥哥来了云州?那他怎么不来咱们府里?”没等明媚回话,柳明珠便大呼小叫了起来,一只手抓住明媚的手腕,一双眼睛愤恨的望着她:“景铉哥哥来了云州你都不告诉我,分明别有用心!”

明媚懒得搭理她,只是用力将手抽了出来,脸朝着柳元久道:“我并不认识他,是他自己来普安堂求诊的,我收了他十两银子的慈心诊金,还加收了一百两银子的药费。”一百两银子买几个枯房莲蓬,这位乔世子也实在大手笔,眼睛都不眨就将银子给了她。想着上回在紫霞山中得了他五千两银票,明媚觉得分外愉快,这人人傻钱多,适合宰割,只盼他下回继续来送银子。

“你也收得太多了些。”柳元久有几分不满意:“他乃是英王爷的世子,和咱们府里扯起来是亲戚,怎么能收他那么多银子,下回见到他便将银子退还给他罢。”

“父亲,这一百两银子对他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可对普安堂来说却事关重大,哪还有退还给他的理儿?父亲既然将普安堂交付给我,便请让明媚自行打理,不必再来干涉。”明媚心中暗自哼了一声,她这普安堂就是专要劫富济贫的,怎么能放过这种小肥羊呢。

柳元久见明媚说得振振有词,也不再逼迫她,点头道:“你自己估量着去,毕竟达官贵人不好得罪,你也别下手太狠了,若是普安堂银子不够,我从府衙里的公共用度的款项里边再拨些给你便是了。”

明媚听着点了点头,口中称是,心里却不以为然,知府衙门里的公共用度款项数额有限,这医疗费用可是个无底洞,她还是得贯彻自己的宗旨才行,但也不想拂逆了柳元久,怕他脸上不好看,明面上答应了便是,他说他的,自己做自己的。

就在大家快用完晚饭的时候,众人突然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响声,鼻尖闻到了一种臭味儿,转头一看,柳明珠正捧着肚子坐在那里,一张脸孔雪白的一片,她身后的丫鬟吓得双手打颤,走上前去扶住她:“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柳明珠呻yin道:“不知怎么的,我肚子突然疼得紧,哎呦……不行了,快扶我去茅厕,实在忍不住了。”

柳元久嫌恶的将手中的碗箸放了下来,用不喜的目光看了看柳明珠道:“明珠,你这是怎么了?吃饭吃得好好儿的,你怎么便说起如厕之事来了?即便有这想法,也不该大庭广众下说出来,实在不雅。”

回答柳元久的是一个响亮的臭屁,紧接着浓浓的味道充斥了整个花厅,柳明珠身上那樱桃红的裙子上逐渐有了一块灰黄的印记,脚边的地面滴滴答答的落了些东西下来,一点点的滴出了一大块黑色的印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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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看诊(一)

“香枝,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将小姐扶了去如厕!”柳四夫人见着女儿这模样,简直是心如刀绞,深深懊悔不该想来谋算明媚,害她不成反而让女儿吃了亏。

“父亲母亲,这厅里气味实在难闻,咱们先出去罢。让丫鬟婆子赶紧将门敞开些,把这里打扫一番。”明媚笑吟吟的望着柳四夫人道:“别忘记了吩咐她们取出薰炉来,厚厚的沤上一把蔷薇香,好将那臭味儿全都熏了去。”

柳四夫人知道明媚是在刺她,可明面上却是在替她安排这饭厅的洒扫,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她,真真是哑子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她扶了丫鬟的手急急忙忙的走了出去,眼角都不望明媚这边瞟,走得又快又急——她心里头惦记着柳明珠,不知自己的宝贝女儿现在怎么样了。

“明媚,是不是她……”杜姨娘走到明媚身边,心有余悸的望了她一眼,一脸惊惧:“这可真真是老天保佑,总算没有算计到你头上,只是你怎么知道那茶水里头有别的东西?”

“姨娘,我跟着钱老学了十年医术,那种气味能分辩不出来?她竟然想着用这东西来害我,可不真真好笑?”柳四夫人的智商实在堪忧,可能是她上边安平公主的女儿,出身高贵,柳府里的人都不敢去惹她罢?若是回了京城,住回到了老宅,恐怕柳四夫人只是那深宅大院里的一只小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便会被人给捺到一旁去了。

明媚回到沉香阁还没多久,就听外边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姑娘,夫人请你去一趟掌珠院呢!”外边是小欢的声音,清脆得如小鸟儿一般,门帘儿一动,她的脑袋伸了进来,额头上全是蒸蒸的汗珠子:“那个来的管事妈妈似乎格外着急,姑娘,你且去看看罢。”

“她这是要请我去看诊?”明媚笑着将手里的医书放了下来:“玉梨,准备好东西,我倒要去瞧瞧柳明珠变成了什么模样。”

柳明珠的病情轻重,完全是与那巴豆粉放的量多量少有关。巴豆这东西毒性很重,若是用到两颗以上的分量便能让一个人致死。柳四夫人该祈求她的手下没有她那般心肠狠毒,或许能让柳明珠少吃些苦头。

走到掌珠院,小丫头子见明媚过来,欢喜不尽,朝她行礼道:“二小姐,快来给我们家姑娘瞧瞧罢,哎呦呦,可不得了,那声音在外头听着泼水儿一般,没有半分要停的意思,这么着下去可怎生是好?”

听着小丫头子的描述,明媚点了点头,这是误食巴豆的典型病症,而且那巴豆粉的分量不算轻。走到内院,就见柳四夫人正站抄手游廊上不住的来来回回的走动,旁边的丫鬟跟着她不住的走着,还不时的递上帕子给她擦汗:“夫人,你且放心,二小姐过来了。”

柳四夫人脸上的肉抖动了下,双手藏在衣袖里紧紧的捏了一个拳头,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她慢慢转过头来,脸上带着些亲昵的笑容:“明媚,要辛苦你来给你姐姐诊下脉,她这样下去可不行,人会虚脱的。”

明媚瞧着柳四夫人虚伪的笑容,心中冷冷一笑,她回敬了一个无比亲热的笑容,走到柳四夫人面前,轻轻说道:“母亲,难道你就不怕我在姐姐药里动手脚,就如你在我的茶盏里动手脚一样?”

柳四夫人身子微微摇晃了下,旋即又咬着牙道:“你不敢,你那姨娘可是拿捏在我手中的,我想把她怎么样便将她怎么样。”她本来也想过去外边请大夫来给柳明珠看诊,但外边药堂里都是男大夫,柳明珠现儿总是霸着马桶动不了身,这便没法子看病了。

而且这外边来的大夫指不定出了柳府便将柳明珠这事儿当闲话说出去,旁人听说是云州知府老爷内宅之事,定然好奇,这事过了几个人的嘴,还不知道会被歪成什么样子,请这个庶女来给柳明珠看病,已经是迫不得已被逼到角落了。

“母亲,你以为我怕你威胁?”明媚依旧在笑,笑得风轻云淡:“我劝你以后别在打我的主意,若是你再敢动旁的心思,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她站得离柳四夫人很近,笑靥如花,旁人从远处看,仿若见着一对母女正在亲热的谈心。

“你先进去给明珠看病再说!你不是说医者父母心,要悬壶济世治病救人,现儿你姐姐受苦,难道你就能袖手旁观?”柳四夫人气哼哼的望了明媚一眼:“别再磨蹭了,快些进去瞧瞧!”在外边听着屋子里边明珠哎哟哎哟的在叫唤,还有那流水一般的声音,实在让她心中难受。

明媚笑着点了点头:“母亲,那我便进去了。”

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明媚脚步轻快的走进了内室,这可是柳四夫人自己请她去折腾柳明珠的,自己肯定要好好利用机会,就让柳明珠来尝尝替她量身定制、大陈皇朝独一无二的折腾套餐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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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看诊(二)

内室里点着明晃晃的灯,里边摆设十分富丽堂皇,只是屋子里有一股骚臭的味道,明媚皱了皱眉,就听旁边的小屋子里传来一声惊呼:“是谁,快让她出去!”那小屋子是附在这内室里的,里边空间不大,放着一个马桶,专供晚上如厕之用。

“大姐姐,我可是母亲特地请来给你治病的,你怎么能让我出去呢?”明媚将早已准备好的口罩戴上,有了一层阻隔,总算鼻子没有那么难受。“你这个情形很严重,若是再不让我给你治的话,恐怕过一会你便该晕厥了。”

听着明媚说得如此严重,柳明珠心中有些害怕,她的肚子里边一阵阵的响,好像有一把刀子在反复的刮着肚肠一般,实在是难受得不行。想了好半日她才开口道:“那你到门边上来,你先给我把脉。”

丫鬟扶着柳明珠的手从门帘子里伸了出来,明媚从袋子里边拿出几根银针,在柳明珠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眼眸低垂,手起针落,几根长长的银针已经扎入了柳明珠的胳膊上头。

“啊,啊,啊……”柳明珠的惨叫声在屋子里边回荡着,远远的送了出去,站在外边抄手游廊下的柳四夫人听了心中一急,大步从外边奔了进来,举起手来便往明媚身上打了过来:“柳明媚你这贱人养的贱货,竟然敢暗算我的明珠!”

明媚没有回头,掐着柳四夫人的脚步声响到了面前,轻轻挪了挪脚,人便闪到了一旁,柳四夫人一时没有防备,人直挺挺便朝那挂着门帘的小屋子里扑了过去。就听“嗷嗷”的几声惨叫,柳四夫人带着门帘栽到了柳明珠身上。

柳明珠正是捂着肚子在那里腹泻如水,没提防柳四夫人猛然栽了过来,大吃了一惊,身子一歪,伸出手来直叫唤:“快些拉住我!”站在一旁的丫鬟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见柳四夫人与柳明珠滚到了一团,那马桶晃了几晃,最终没有立稳,里边的东西都倒了出来,黄黄的一条小河般流了出来,将柳四夫人与柳明珠的衣裳染得黄一块黑一块。

明媚退后了两步,站在外边大声说道:“母亲,大姐姐,你们都误会我了。我给大姐姐施银针乃是要她不再腹泻,否则腹泻的时间久了,人便容易脱水,嘴唇枯裂,双眼无神,肌肤黯淡,严重者乃至虚脱而亡。大姐姐,现儿你的肚子该不痛了罢?”

“明珠,还痛吗?”柳四夫人一只手撑在湿漉漉的地上,一只手攀着丫鬟的手站了起来,呵斥了身边的丫鬟一句:“呆头呆脑蠢站着做什么?还不快些将大小姐扶起来!”那丫鬟皱着眉毛憋着气,弯腰将柳明珠拉了起来,一阵熏人的臭味钻进了鼻孔,她几乎都快要呕吐出来。

“咦,真的不痛了。”柳明珠摸了摸肚子,那里没有了原来那种绞肠刮肚的感觉,没想到这个庶妹还真有一手,扎上几针便不再腹泻了。只是抬起手来,见着自己手掌上有一些黄黄的东西,还散发着臭味,低头一看衣裳上头也全是,又气得全身都在发抖,鼓着眼睛瞪着明媚,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母亲,姐姐,你们先去收拾干净再说,我暂且去旁边屋子开张药方,等会再过来给姐姐拔针。”明媚见着柳四夫人与柳明珠那模样,心中直呼痛快,带着玉梨转身便走了出去,走到外边将口罩取了下来,望着玉梨微微一笑,伸出大拇指来夸赞她:“做得好。”

玉梨“扑哧”一笑:“姑娘,你看见我伸脚了?”

“那是自然。”明媚笑着瞥了玉梨一眼:“咱们主仆多年,你难道会笨到这种好机会都不抓住?”

“二小姐,还请劳烦过来开个药方,笔墨都准备好了。”旁边屋子里边走了个丫鬟出来,苦着一张脸过来请明媚,大小姐吃了苦头,今日掌珠院里的下人们可都要跟着遭罪了。

明媚开了个方子,朝那丫鬟说道:“你赶紧去将药抓过来,迟了可不行,我扎银针只是在压着你们家小姐的腹泻,再过会子功夫恐怕会失效。”

那丫鬟听了十分慌张,匆匆忙忙抓起药方子便奔了出去。走到柳明珠的屋子门口,就听里边传来柳四夫人的声音:“香梨,你且进来。”

明媚站在走廊下头见着香梨低头走进了内室,不由得撇嘴一笑,柳四夫人还不是不放心自己开的方子,要细细交代她几句,让药堂的大夫看过方子是否妥当,若是妥当再抓药来熬。

这方子可是一点问题也没有,只是那方子里头却有些很有意思的东西,她准备要一一挑出来让柳明珠欣赏一番,让她瞧瞧自己究竟吃了些什么东西下去。明媚笑吟吟的带着玉梨站在抄手游廊下边,远远的瞧着那香梨匆匆忙忙的赶了回来,手里拎着几个药包儿。

“夫人,药堂里的大夫说这方子正是治腹泻的,开方子的人定然是个老大夫,用药十分到位。”香梨凑近柳四夫人的耳朵低低说了句,快步退到一旁,柳四夫人虽然已经换洗过了,可身上依旧有着熏人的臭味,用了不少香脂也盖不下去。

柳四夫人望了望门帘子外边,那个庶女正带着她的丫鬟在抄手游廊下头逗弄着那只鹦鹉,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柳四夫人有几分惊诧:“难得她竟然不在药方里动手脚。香梨,你们快些去拿一副药给小姐去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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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看诊(三)

“你倒还真有几分本事。”柳四夫人瞧了瞧笑吟吟站在自己面前的明媚,心中的不快消除了不少,她是越发看不懂了,也不知道这个庶女究竟是蠢笨还是聪明。若说她蠢笨,为何能一眼识破自己让人在茶盏里下了巴豆粉,但要说她聪明,怎么不趁机在明珠的药里动点手脚?

“多谢母亲夸奖,姐姐能快些好起来,明媚才会安心。”明媚笑着朝床前走了一步:“母亲,明媚还得给姐姐施针控制,还请让开些。”

柳四夫人扶着丫鬟的手站了起来,只觉身上紧绷绷的不舒服得很,低头一看,衣裳将自己的身子蒙得很紧,似乎都要撑破了一般。方才摔倒在屎尿堆里,她换洗了一下,只是柳明珠的衣裳拿了给她极不合身,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感觉。

“那你便好好给你姐姐施针,我先回自己院子去了。”柳四夫人决定要去将衣裳给换了,向柳明珠的丫鬟交代了一声:“有什么事情速来禀报。”

扭着身子才走了两步,就听着有“刺啦”的一声,明媚转脸望了过去,就见柳四夫人站在门边没有动弹,屋子里明亮的烛光照在她身上,裙裳腰身那里已经裂开了一个大口子,里边的丝绸中衣钻了出来,飘飘儿的在外边晃荡。

毕竟年纪大了些,穿柳明珠的衣裳已经不再适合,那些衣裳又是绫罗绸缎制成,更容易破,还不如穿了粗使婆子的衣裳出去还更合身些。明媚忍着笑转了过来,望向躺在床上的柳明珠,一本正经道:“姐姐,我来给你扎针,你暂且忍着些痛。”

“还要扎针?”床上的柳明珠呻吟了起来,她的脸颊有些发黄,一双眼睛干干涩涩,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嘴唇上已经生出了粗皮。

“那是自然,开始这几针我还只替姐姐暂时控制住腹泻,可过了这么久,恐怕就要失效了,姐姐若是还想去抱着马桶不放手,那也可以不扎。”明媚笑着退后了一步:“还是姐姐自己决定罢。”

“给我扎罢。”柳明珠咬了咬牙,伸出手腕来:“你尽量下手轻一点。”

“姐姐,可不只能扎手腕呢,这巴豆的毒性已经沁入你的身子里边了,我还得费力气替你全身上下都扎针。”明媚朝站在床边的丫鬟呵斥了一声:“还楞着做什么?赶紧去将暖炉里添些银霜炭,将炉子烧旺,然后替大小姐宽衣。”

虽然已经是三月天,可毕竟还是春寒料峭,屋子里即便生了暖炉,柳明珠觉得自己背上还是凉飕飕的。明媚在她的前胸与后背上扎了二十多根银针,扎得她就像一个刺猬一般,现在柳明珠不能平躺着,也不能背朝天,还不能坐着,只能侧面躺在那里,也不能盖上被子,一双眉毛皱到一处,望着明媚的眼神都有些可怜:“妹妹,我这样子躺着究竟要多长时间?”

“大约到你的药熬好就可以了。”明媚笑了笑站起身来:“我去旁边屋子坐坐,药熬好了便遣了丫鬟来喊我,我给你拔针。”

柳明珠点了点头,还不敢将点头的幅度增大,只能微微点头,看上去真有几分淑女气质:“那你就先去旁边坐着。”

过了不久,香枝便过来请明媚:“二小姐,我们家姑娘的药熬好了。”

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明媚又一次走进了柳明珠的内室,一见着明媚,柳明珠便开始絮絮叨叨的抱怨:“这药怎么要熬那么久,我脖子都快要麻了。”

明媚走过去将那二十多根银针收了起来,让丫环们给柳明珠穿上中衣:“姐姐,我先坐好,我给你看几样很有趣的东西。”明媚指了指那边桌子上的几个药包,示意玉梨将它们拿过来。打开一个药包,在柳明珠疑惑的眼神里,明媚用手抓起了一条长长的东西,然后坐到床边,将那东西举起来给给柳明珠看:“姐姐,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柳明珠瞧了瞧那根干褐的东西,虽然已经压得很扁,但她还是能看出来这东西的轮廓,有脑袋,有身子有尾巴,有四只爪子,还有那凸出来的眼睛正在瞪着她。柳明珠惊呼了一声,用手将眼睛蒙上:“这是什么,快些扔掉!”

“这可不能扔,这是要熬了药汁给姐姐吃的呢。”明媚笑靥如花的凑了上去,将柳明珠的一只手拉开:“姐姐,你再好好瞧瞧罢,这叫守宫,又称蛤蚧,能解毒、怯风、定惊,它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呢,你把它熬出来的药汁吃进肚子里边,病就会好了。”

“我才不要吃。”柳明珠厌恶的皱了皱眉头:“去把那药汁倒了!”

“姐姐,过不了几日便是你的芳辰,难道你想要一副憔悴的模样出现在云州的名媛贵女面前?”明媚笑眯眯的将那只壁虎放回到药包里边去,她斜眼望着柳明珠,心里暗道,她一定会喝,无论怎么恶心的东西,只要是自己提到她生辰那日要露面,再怎么恶心的东西她也能喝得下去。

“把药汁给我。”柳明珠想了又想,咬了咬牙:“呆头呆脑的杵在那里做什么,快服侍我喝药!”

看着柳明珠咕嘟咕嘟的将那药汁喝得一滴不剩,明媚笑着在那药包里又翻了翻,一边安慰柳明珠道:“姐姐,我方才给你看的东西其实算是很可爱的了,这药里边可还有些不可爱的东西呢,你瞧瞧这个。”她将几颗黑色的细小颗粒放在手里给柳明珠看:“这叫蚕沙。”

“蚕沙?”柳明珠疑惑不解的望着明媚,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就如春日里头开出了一朵花来,明媚的脸上有着欢快的笑容,声音清脆得如山谷里的黄鹂:“蚕沙,就是蚕子拉的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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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爷终于通过观察期了,洒落几滴热泪,我爱各位菇凉,么么哒一个~

也就是说歌爷终于能放心放意的将这文写下去了,o(n_n)o哈哈~

谢谢各位菇凉的支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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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换装

柳明珠捂住胸口,伸出手推了推香枝:“快些给我去拿个盆儿过来,我想吐。”

“大姐姐,你可千万别吐出来。”明媚望着柳明珠怜悯的摇了摇头:“你自己算算,还有几日便要宴请云州的少爷小姐们来咱们府里赴宴了?你莫非打算让他们瞧见你这副憔悴的模样不成?”

柳明珠抬起头来望了望明媚,脸上出现了一丝痛苦的表情,她咬了咬牙,抓住衣裳的前襟道:“你出去,我不用你管。”

明媚笑着点了点头:“大姐姐,你好好保重身体,这药每日两次,坚持喝三日,你的病便会好了。”

柳明珠抓住自己的衣裳,全身都在发抖,三日,她必须要熬上三日,毕竟自己可不能丢脸。

过了几日便是柳明珠的生辰,今年她十四岁了,离及笄只有一年,在大陈皇朝,十四已经算得上是大姑娘了,满了十四岁的姑娘,家里边便会慢慢替她寻访一门合适的亲事,等着十六七岁的时候便好出阁了。

这日的天色很好,柳明珠一早起来,精心梳妆打扮了一番,带着丫鬟婷婷袅袅的来到柳四夫人的屋子。柳四夫人打量了柳明珠一番,很是高兴:“明珠,你今日气色很好,这粉色的衣裳衬着你的脸很是好看。”

柳明珠娇羞的低下头来:“母亲,景铉哥哥今日会不会来?”

柳四夫人一双眼里全是笑意:“会来,我已经叫人送了帖子去了英王府在云州的别院,他回了话说会亲自来恭贺你生辰呢。”

“母亲,你真好。”柳明珠挨到柳四夫人身边挽住了她的手:“好几个月没见着景铉哥哥了,今儿总算又能见到了。”

乔景铉是英王府的世子爷,这位英王爷是大陈的唯一一位异姓王爷,他曾祖父跟着太祖打下江山,功高劳苦,被太祖封为英王,而且这爵位世袭罔替,家中藏有铁券丹书,还赐下了三块免死金牌。

英王爷的姐姐便是当今的乔皇后,而柳四夫人的母亲却是先皇的长姐,所以这么拐弯抹角的算起来,乔家与柳家还能扯上些亲戚关系。柳明珠自小的时候便喜欢跟在乔景铉身后乱跑,从小便喜欢上了乔景铉。柳元久放了外任以后,她见他的机会少了许多,只是在过年回京或者是乔景铉来云州别院住的时候才能见着面儿。听说今日乔景铉会来替她庆生,柳明珠一颗心扑扑的跳得很快,脸上飞起了两块红晕。

“夫人,二小姐过来了。”门帘子外边的丫鬟小声的通传了一句,柳四夫人皱了皱眉毛,她发现每次见到这个庶女都会有些心气不顺,真希望她继续在那紫霞山学医便好了。可是婆婆的话不能违背,虽然她贵为公主的女儿,可还是只能乖乖听话将那庶女接了回来。

“母亲安好。”明媚走了进来朝柳四夫人行了一礼,见着柳明珠坐在柳四夫人身边,微微点头:“姐姐今日芳辰,明媚先行恭贺。”

柳明珠哼了一声,瞪眼瞧了瞧明媚:“你怎么也穿着粉色的衣裳?”

明媚一愣,发现自己与柳明珠衣裳颜色确实很像,她身上的衣裳是杜姨娘特地预备下的,就等着柳明珠生辰那天拿出来穿:“我要让云州城的夫人小姐们都瞧瞧,我的明媚生得多么美貌。”

不想拂逆了杜姨娘的意思,明媚只得穿了这衣裳出来,走到主院才发现与柳明珠的衣裳撞了颜色,她歉意的朝柳明珠一笑:“姐姐,我这就回院子去换一件衣裳。”

“别回院子了,你就穿件这样的衣裳罢!”柳明珠指了指她身边站着的香枝,有些横蛮不讲理道:“头等丫鬟的衣裳的用料也挺不错的,你穿了很是合适。”

站在明媚身边的玉梨听了有几分恼怒,骨笃着嘴便想开口说话,明媚伸手将她的手捏了捏,笑着回答道:“姐姐今日芳辰,你说什么,明媚自然要照办。”

明媚跟着柳四夫人身边的丫鬟进了里边屋子,换了一件丫鬟穿的衣裳出来。那衣裳虽然只是一般的湖绸做的,可穿在明媚身上依旧掩盖不住她那出众的气质,站在屋子里边,姿容熠熠,仿佛整间屋子都亮了起来。

“既然你这么知礼,那我还要你做一桩事儿。”柳明珠笑得十分快活:“今日你照旧去那个普安堂去给那些穷措大看诊罢,千万不要回来。”

“是,明媚谨记姐姐吩咐。”明媚爽快的应了一声,带着玉梨转身走了出去。

“今日是怎么了?她怎么会如此顺从?”柳明珠望着明媚的背影,嘴巴张得大大的,好半天都合不拢来:“母亲,你觉得她是不是很奇怪?”

柳四夫人也是一脸惊奇,这庶女怎么忽然间换了个人似的,如此逆来顺受?叫她换上丫鬟的衣裳她就换了,叫她不要留在府里,她也二话不说的答应了,这里头到底有什么古怪?不知道其中缘由,柳四夫人只觉心里有猫爪儿在挠一般,十分的不舒坦。

“哼,不管怎么样,只要她不冒出来便好,我怕她瞧见景铉哥哥便一心想着去勾引他,这狐媚子生出来的,天生就会这一套。”柳明珠咬了咬牙齿:“母亲,你派个婆子去看看那柳明媚有没有出府?若是没有出府,便命人将她赶出去。”

“你放心,母亲自然不会给她任何机会。”柳四夫人伸手替柳明珠拢了拢头发:“你也别太担心,以她的出身,即便是乔世子看上了,也不过抬回去做个姨娘罢了。”

“不,不,我才不要她做景铉哥哥的姨娘!”柳明珠的一双脚在地上乱踢:“母亲,景铉哥哥是我一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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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是周末,可为啥收藏会涨得如此惨淡呢~

菇凉们都不爱歌爷了咩~

蹲墙角哭~

谁来安慰歌爷受伤的心啊~

歌爷的小心肝儿很脆弱的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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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贺生(一)

普安堂的后院,明媚正和钱不烦抓着一把草药在仔细观察:“师父,这种草药你是从哪里找来的?”明媚的手微微有些发抖,这种罕见的草药她只是在前世的医药书里见过,此刻却亲眼得见,不由得有几分激动。

“我也是偶然得之,在紫霞山的一个角落里挖到的。”钱不烦见明媚的神色与素日迥异,不由得有几分惊奇,莫非明媚丫头识得这草药不成?

“师父,咱们要好生将这草药培植起来。”这可是能造福大陈百姓的好东西,凝血草,将这草的叶子揉碎洒在伤口能迅速止血,还能解毒去热。

钱不烦听着明媚说得头头是道,抬眼看了她一下:“明媚丫头,你这可是青出于蓝了,师父都还不知道这种草的药效,你倒是知晓了。”

明媚笑了笑:“回到柳府偶得了一本草药的书,上头有这种草,我见它的叶形独特,因着仔细看了看,没想过了几日便遇着了。”

钱不烦得了明媚的信,与唐大夫父子商议了一番,三人决定来云州帮着明媚开办这普安堂,毕竟是济世救人的好事,自然要支持,唐大顺想着能多见到几次玉梨,笑得嘴巴都要咧到脑勺后头。

“姑娘!”玉梨匆匆忙忙的跑进了后院:“那个乔世子过来了,手里捉了一只兔子,说要姑娘你给他的兔子去看诊呢。”

“给他的兔子去看诊?”明媚有几分诧异:“我又不是兽医。”

“哎呀,姑娘,你便去瞧瞧罢,他已经丢了十两银子的慈心诊金,赖在那里不肯走呢!”玉梨的小嘴嘟得高高,心中既有几分讨厌那位乔世子,又觉得他隔三差五的来给普安堂送银子还是很不错。

自从上回明媚救了他和那家农户以后,乔景铉隔几日便会来普安堂一次,带了自己手下过来,说那手下得了重病,非要明媚给他诊治。明媚把脉以后发现那人根本没有什么病,总怕是被乔景铉拉着做幌子来普安堂逗弄她的。

这位乔世子真是无聊得很,莫非他便没有旁的事情好做了不成?明媚摇了摇头,跟着玉梨走了出去,钱不烦在身后嘿嘿直乐:“明媚丫头,有银子便好,什么时候你竟然就不见钱眼开了?”

桌子上有一个笼子,里边关着一只白色的兔子,乔景铉站在那里,一张英俊的脸上有着深深的笑容:“大夫,你快些给我的兔子瞧瞧,这几日它仿佛都懒得动,一直只蹲在角落里边啃萝卜吃。”

难道还要它欢快的蹦出来迎接你回来不成?明媚瞥了一眼那只兔子,只见它呆呆的伏在那里,弓着背,身躯很是庞大,不由得撇嘴一笑:“恭喜乔世子,你的兔子要做母亲了,它要多吃些东西还得养足精神,所以才没有跟你玩耍。”

乔景铉打量了兔子一眼:“竟是这样!”他瞧了明媚一眼,摇了摇头,将那笼子朝明媚一推:“我现儿要去旁人家赴宴,这兔子便先寄放到你这里。”说罢从荷包里摸出一个银锭子来:“不会让你白白照顾的。”

明媚瞧着乔景铉匆匆而去的背影,明媚微微一笑,这位乔世子倒是有趣得紧,若是总能这样下去,普安堂的资金也不会紧张了。

乔景铉到了柳府,自有管事妈妈笑脸相迎的将他接进去:“世子爷可算来了,我们家小姐一直在念叨着呢,说好久没有见到过世子爷,今日总算又能见上一面了。”

眼前闪过一张桃花粉面,乔景铉皱了皱眉,这位柳家小姐实在也太缠人了些,她仗着柳四夫人是安平公主的女儿,便觉得自己身份要比旁人要高些,总是无所顾忌的紧紧跟在他身边走来走去的,他都快要被她烦死了。若不是英王妃接了柳府的帖子,派了他过来,乔景铉可真不想跨进这柳府半步。

英王妃今年身子有些不大好,从京城搬到了云州别院休养身子,乔景铉也跟着过来侍疾,这才给了柳明珠见他一面的机会,否则京城与云州也隔了一段距离,想要见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乔景铉走进正厅,玉树临风的站在那里看了一眼,云州城里的贵女差不多该都来了,正花团锦簇般坐在那里说说笑笑,见他走进来,全都羞答答的低下了头,有大胆些的,飞起眼风儿朝他遥遥的望着,还不时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屋子主座上坐着柳四夫人与柳明珠,两人都在望着乔景铉微微的笑。乔景铉点了点头说了句客套话,再溜一眼看过去,便觉得有几分诧异,柳四夫人与柳明珠身边站着的丫头,身上穿的衣裳,可不是和那个普安堂的女大夫穿的衣裳一模一样?

难道那个女大夫是柳府的丫鬟?乔景铉忽然心间有一阵惊喜,若只是柳府的丫鬟,这就好办了,今日自己非得把她讨要了回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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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菇凉们的留言鼓励~

有菇凉问,男主是不是心身干净,那是必须的啊!歌爷最喜欢写的是男主女主心身都很干净,1v1,he结局!请菇凉们放心跳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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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贺生(二)

柳府的园子里头今日特别的热闹,到处都能瞧见打扮精致的贵女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说话,走在园子里边,到处都能听着莺声燕语,婉转啼鸣一般,实在好听。

夫人们坐在花厅里头,阳光透过镂空的那面墙照了进来,打在她们的身上,在地上投射出千万点金黄色的影子,不住的摇晃着,似乎要耀花了人的眼睛。

“柳夫人,好像我听说贵府还有位二小姐,最近才接回来,怎么不见她出来?”说话的是承宣布政使司左布政使的夫人,她是在座夫人里边身份最高的了,左布政使乃是从二品的官职,与柳元久这正四品的知府差了足足有三级,所以她说起话来的时候,眼睛带着些俾睨众人的神色。

柳四夫人听着左布政使夫人发问,也只能陪上一副笑脸:“昨日她偶感风寒,身子着凉,不宜出来见客,还请吕夫人见谅。”

“原来如此。”吕夫人笑了笑,嘴唇拉出一条弧线来:“贵府大小姐生得实在美貌,我们有些好奇,不知道二小姐又是什么模样呢。”这柳府的公案,吕夫人知道得清清楚楚,这位本该是嫡出的二小姐现在变成了庶女,还不知道期间柳四夫人怎么样整她,也不知道被养成什么样子了。

“吕夫人如此抬爱,可她却无缘得见,真真是可惜了。”柳四夫人惋惜了一声,脸上露出遗憾的神色,心中却似有一把火在烧着一般,这位吕夫人恐怕是故意的,特地将柳明媚提出来,分明是想要踩自己的痛脚。

“我听说柳知府的二小姐只比大小姐小半岁,下回二小姐芳辰的时候我们再来罢。”吕夫人笑眯眯的望了一眼旁边的夫人们:“你们意下如何?”

众位夫人自然是要捧着吕夫人,一个个都笑吟吟的答应着:“怎么能不来?否则柳知府与夫人会怪我们不知礼!”

柳四夫人脸上有几分尴尬,却只能依旧堆着一脸笑,身上的衣裳已经是汗涔涔的一片,一肚子火不知道往谁身上发。这时就听外边传来脚步声,举目一看,柳元久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乔景铉。

乔景铉可是在座夫人们注意的目标,英王府的世子,生得又风流倜傥,谁不想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只是有些夫人掂量着自家门第配不上,所以只能仰望,揣着一副看好戏的心情坐在那里,想瞧瞧那些有企图的夫人们斗狠。

“乔世子,你母亲今日怎么没有一道过来?许久没见着她了,甚是想念。”吕夫人仗着自己身份高,率先开口与乔景铉攀谈。若不是知道柳四夫人定然会请乔世子过来,她才不会巴巴的来参加一个知府女儿的生辰宴呢。吕夫人瞄了一眼乔景铉,见他生得英气勃勃,站在那里便如芝兰玉树一般,心中十分满意,只是遗憾自己两个女儿正在外边园子玩耍,也不知道乔世子看见她们没有。

“若是夫人真是想念我母亲,那不妨去别院拜望她便是。”乔景铉毫不客气的回答,后边又加了一句:“只是她现在抱恙在床,恐怕不喜旁人去打扰,夫人还是别去了。”

吕夫人得了这句回答,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才好,这位乔世子实在也太不给人留面子了,让她坐在那里全身不自在,总觉旁的夫人们都在用嘲弄的目光看着她。

柳四夫人暗自高兴,乔景铉总算是替自己出了一口恶气,她笑着对乔景铉道:“乔世子,怎么到花厅这边来了?明珠她们都在外边那园子里呢,你们年轻人去一块玩总比陪着我们这些长辈们要好。”

乔景铉也不搭理她,只是朝柳元久拱了拱手:“柳大人,我想向你讨个人,不知道你答应不答应?”

花厅里的夫人们都将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个个脸上都露出了一副好奇的神色,柳四夫人虽然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可几乎要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她的心跳得很快,脑袋也晕乎乎的一片,莫非乔景铉是自己来提亲了不成?

“乔世子,请问你是想要讨要谁?”柳元久只觉奇怪,英王府什么人没有,怎么这位乔世子便看中了自己府里的人了?

“我方才从普安堂过来,瞧见贵府一个丫鬟在里边帮忙,我见她手脚勤快,又懂些药理,想要讨了回去伺候我母亲。”乔景铉本来想说讨了回去伺候自己,可话倒嘴边还是改了口。若是让京城里那些好友知道他喜欢上了一个丫鬟,还不会被他们笑歪嘴,现在拿了母亲做筏子,最最合适。

“乔世子孝心可嘉,本府自然该要听命。”柳元久笑着点了点头:“只是那个丫鬟是我二女儿的贴身丫鬟,需得先问过她的意见才是。”转脸望向柳四夫人,柳元久摸了摸胡须问道:“明媚呢,怎么我方才过来在园子里边没见着她人?”

柳四夫人的一张脸红得像块猪肝,她刚对着满堂贵妇们说明媚偶感风寒不能见客,此时却被柳元久掀了她的底。她抬眼望了望乔景铉,心中狐疑,乔世子说的那个丫鬟,究竟是柳明媚还是她那个丫鬟?

“我这就派人去喊她。”柳四夫人不敢说是自己将明媚赶出府去的,只能喊了钱妈妈过来,朝她使了个眼色:“快去沉香阁将二小姐喊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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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贺生(三)

明媚带着玉梨走进花厅的时候,发现那里边几乎是水泄不通。

花厅里坐着一群夫人小姐,一个个妆容精致,穿着考究,头上明晃晃的簪子映着花厅外头透进来的日光,不住的在闪烁着,身上的衣裳全是极尽华美,颜色五彩缤纷,式样全选着新奇的来,真真是花团锦簇,让人瞧得眼花缭乱。

“见过父亲母亲。”明媚走上前去,微微弯腰行了一礼,花厅里众位夫人小姐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眼神里全是疑惑。

这位柳府的二小姐,怎么穿着丫鬟的衣裳,难道竟是在被当做丫鬟使唤?一些心慈的夫人们忍不住脸上有了同情的神色,心道柳四夫人恁般狠心。

“明媚,你怎么穿这衣裳出来了?”柳元久也注意到了明媚身上那件衣裳,只觉怪异,若兰不是特地给她新做了衣裳,就等着明珠过生辰的时候让她穿出来,怎么她却偏偏穿了件丫鬟的衣裳跑出来见人?

“回父亲大人话,明媚今日早上穿的衣裳与大姐的那件颜色相仿,大姐特地挑了这件衣裳让我穿,今日是她芳辰,我自然要领命。”明媚低头回答,声音十分温婉,又带了些许颤音,听得众位夫人小姐们心中都是一酸,看来这柳大小姐素日里头欺负庶妹是习惯了的,竟然肆无忌惮的让她穿丫鬟的衣裳。

乔景铉也是一怔,没想到明媚竟然是柳府的二小姐,他一直以为明媚只是一个乡间的野丫头,方才在普安堂见着她穿了这衣裳,还道她是柳府的丫鬟,没想到她真正的身份却是柳府的千金。而且看起来明媚在府里过得十分不如意,时时刻刻被柳明珠欺负,乔景铉心中如同烧了一把火,很想讲柳明珠捉到一旁,狠狠的抽她几十鞭子才解气。

“夫人,你怎么能任凭明珠这般胡作非为,也不在旁边说一声?”柳元久的脸沉了下来,没想到自己不在府里的时候,这母女两人竟然如此对待明媚。

“父亲,大姐只是和明媚闹着玩的,你就别怪她和母亲了。”明媚的声音愈发温婉,但也让人愈发觉得心酸,这般维护嫡母与嫡姐,还不是害怕柳元久前脚出府,后脚这边柳四夫人便会秋后算账?庶女难为啊,夫人们纷纷摇头,心软些的小姐眼睛里都有了泪光闪闪,这般善解人意又生得美貌的女子,若是自己的庻妹,自己定然也狠不下心去为难她,这柳大小姐也实在太骄横了。

柳元久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既然明媚识大体要顾全柳府的名声,他也该体谅她的苦心,只好暗地里给她做些补偿罢。不如明日给他去金玉坊定一套精美的头面首饰,也算是对她的弥补,柳元久想到此处才开心了些,笑眯眯的望着明媚道:“这位乔世子想讨了你的丫鬟过去侍奉他母亲,你同不同意?”

明媚吃了一惊,转身望向站在那里的乔景铉:“乔世子,我这丫鬟与我自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可不是一般的丫鬟,还请高抬贵手放过她罢。”

乔景铉脸上有几分尴尬:“我并没有想要讨要你的丫鬟,我只是弄错了你的身份。”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原来乔景铉看中的是明媚,并不是她的丫鬟!夫人小姐们瞧着明媚那风华绝代的姿容,心中妒恨不已,方才的一点同情之心早已飞到九霄云外,柳四夫人与柳明珠更是扭曲了一张脸,恨恨的盯住明媚,仿佛要用眼神将她杀死一般。

乔世子说要讨丫鬟去服侍他母亲,看来都是幌子,分明是看中了这只狐狸精!柳四夫人咬牙切齿的望着明媚,脸上硬生生的堆出了一层笑容来:“明媚,你大姐是在与你闹着玩呢,快些去将衣裳给换了。”

怎么着也得将这狐媚子支开,免得乔世子那双眼睛只落在了她的身上,还要将她带回府去?眼睁睁见这狐媚子得了乔世子的欢心,那自己的明珠该怎么办?柳四夫人心中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也要阻止了这件事情。

明媚穿着杜姨娘替她准备的那件粉色衣裳再来到花厅的时候,大家的眼睛都看得有些发直,所谓人要衣装佛要金装,换了件衣裳,明媚更是气质出众,那欺霜赛雪的肌肤吹弹得破,那水波潋滟的眼神勾人心魂,一颦一笑尽吸引着人往她那边看了过去。

“乔世子,既然你看错人了,那这事便也做罢,明媚乃是柳府千金,如何能去做那服侍人的丫鬟。”柳四夫人勉强笑了笑,这庶女又将早晨那件衣裳穿了出来,分明是想要压着明珠,让她在乔世子面前失了颜色,真是好算计!

难怪早上那般听话,原来是打定了主意要先抑后扬,先穿了件丫鬟的衣裳让人觉得她颜色简陋,等着换了衣裳出来,两相对比,自然会觉得她容光熠熠不可逼视。柳四夫人与柳明珠两人气得手紧紧的抓着衣袖揉成了一团,差点将肚皮都要气破。

“明媚自然不会去做服侍人的丫鬟,可去给英王妃看病,这却是我的本分。”明媚朝着乔景铉微微一笑:“悬壶济世救死扶伤,这是明媚此生最大的愿望。”

“明媚,你莫要开口说大话!”柳元久有几分紧张,给那些穷苦百姓看病,即便治不好也不会有人来追究责任,可给英王妃看病,那却不是一桩小事,明媚这孩子怎么能如此不知深浅呢。

“父亲,明媚只是想替天下人看病,并不是夸口不夸口的问题。”明媚一双眼睛望向柳元久,带着坚定的神色:“明媚不敢说是神医转世,能药到病除,可却想用自己学到的东西为天下人消除痛苦。英王妃既然身子有恙,明媚当尽心竭力去试上一试。”

乔景铉在旁边听了心中一阵感激,朝明媚点头道:“二小姐如此知晓大义,乔某实在感激,咱们这就出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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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解毒

英王妃是个年近四十的妇人,长得一脸福相,圆圆的脸盘儿,肌肤白净,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想来年轻时该是个美人儿。

乔景铉立在英王妃床前,低声和她说着话,那模样已经没有了素日里的张狂,只见一个孝顺儿子,正立在母亲床前聆听教诲。

“这位便是柳府的千金?”英王妃瞧了瞧站在屋子中央的柳明媚,见她一张脸就如羊脂玉一般,莹莹的发出光彩来,心中便有些喜欢,朝她招了招手:“柳小姐,你过来让我瞧瞧。”

明媚走上前去行了一礼:“王妃安好。”

英王妃拉住明媚的手打量了一番:“好个俊俏的小姐!炫儿说你通歧黄之术?”她抬眼望向明媚,有些不相信。

明媚微微一笑:“不敢妄言医技如神,可颇有几分心得。”

英王妃一愣,没想到明媚如此直接,一般的贵女,听着旁人夸奖,都只会羞答答的说些推托的话儿,可这位柳府千金却是别出一格,一脸的神采飞扬,对自己的医术很有信心一般,跟本不加掩饰。

“那你替我瞧瞧看。”英王妃颇感兴趣,伸出手来让明媚把脉。

明媚也不推托,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几只手指搭在英王妃的脉搏上,仔细诊断了一回:“王妃,请问你素日是否有胸闷耳鸣之症?若是歇息得久,有骨蒸潮热之状?”

英王妃听着明媚发问,甚是惊奇,眼中的神色变得郑重,连连点头:“正是如此,不知柳小姐可有好的法子?”

明媚没有回答,蹙了蹙眉头:“王妃请换一只手,我再来把脉一番。”

英王妃此时很是相信明媚,依言将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明媚将手指搭在英王妃手上,沉吟不语,脸色越来越严肃,看得英王妃与乔景铉都有几分紧张:“柳小姐,究竟如何?”

“王妃,你脉象虚浮,而且隐含着yīn沉之象,恐怕是新近中毒。”明媚心中奇怪,刚刚摸左手的脉象还未有中毒的迹象,怎么摸了右手,一忽儿便有了这yīn沉之症?

英王妃笑了笑,她身子不适确有此事,而这中毒之说又从何而起?她好好的在这别院疗养,有谁跑来这里害她?刚刚想反驳明媚的话,忽然间就觉得肚子里头有谁拿着一把刀在绞动般,顷刻间便腹痛难忍,一张脸转成苍白颜色,额头上汗水不住的往下滴。

“王妃,你这是怎么了?”站在屋子里的丫鬟见了,一个个慌慌张张的跑了过去,却被乔景铉拨到了一旁,他紧张的坐在英王妃的床边,一把握住了英王妃的手:“母亲,你这是怎么了?”

英王妃痛苦的哼了几声,一只手放在腹部,汗珠子不住的往下掉:“痛,很痛。炫儿,你用法子闭住我的穴位,实在太痛了……”

“闭住穴位没有用处,王妃,你这是中毒了。我方才给你左手诊脉时还未见中毒之象,换到右手时却隐约脉象yīn沉,看来中毒未久。”明媚站起身来,和乔景铉这般并肩坐着还真有些不舒服,她能感觉到乔景铉那温热的呼吸就在她的身边,只觉尴尬。

“柳小姐,那我母亲是因何而中毒,你可否能诊断出来?”乔景铉俊脸铁青,竟然有人敢来暗害母亲,这人是活得不耐烦了不成?

明媚没有回答乔景铉的话,她转眼看了看床边的茶几,上边粉彩茶盅里头的茶水还冒着热气,明媚端过来闻了下,却无异味。旁边放着一碟子蜜饯,似乎是梅子所制,明媚伸手拿了一颗,细细咀嚼了下,果然是梅子,转身问那个贴身丫鬟:“贵府今日的午膳里有羊肉罢?”

听到此话,那丫鬟瞪圆了一双眼睛看着润璃,似乎觉得她不是世间之人:“有。王妃最爱吃羊肉,所以今日特地做了一盘红烧羊肉。”

吃羊肉忌食梅子,否则会引起中毒,看这碟子里的蜜饯,吃得只剩两颗,其余的定是被英王妃享用了——原来这英王妃也是个馋嘴的。

“果然如此。”润璃点点头坐了下来:“王妃,乔世子,且莫要紧张,这不是有人故意在下毒,乃是误食了相克的东西所致。玉梨,你到药箱里拿一些甘草赶紧去煎服了来。”一边说着,明媚一边打开了桌子上放着的药箱,从里边取出了金针:“我先给王妃施针缓解这腹痛,然后再开个方子,吃上一日便好了。”

“原来是这样。”乔景铉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将地方让了出来,明媚走到床边,眼疾手快的替英王妃施针,过不了多久,英王妃便觉那阵痛慢慢的消失,身子开始舒爽了起来。她惊讶的望了一眼明媚:“柳小姐果然是杏林圣手。”

“哪里敢当。”明媚微微一笑,接过玉梨端来的药汁:“王妃且喝了这药汁罢,先将体内的毒素解除再说。”

“母亲,柳小姐也曾救过孩儿一次。”乔景铉望着明媚端药喂着自己母亲慢慢喝下去,心中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们好像就是一家人,这位柳府二小姐正在以儿媳妇的身份照顾着婆母。

明媚不知道乔景铉心中所想,若是知道,说不定会将英王妃喝剩的药渣全泼到乔景铉的脸上,她此时只是在想,乔世子,你错了,我怎么会只救过你一次,分明便已经救了你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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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表白

夜色深深月华如水,一地银白色的月光里树影憧憧摇曳多姿。明媚与玉梨是第一次来这英王府别院,十分新鲜,刚刚在外边走了一圈回来,还不想歇息,于是两人便坐在了前院的抄手游廊上说话,忽然就听前边院门传来轻轻的啄剥之声。

这么晚了还有谁会来?况且在这陌生的英王府别院,有谁会来敲门呢?玉梨望了一眼明媚,小声问道:“姑娘,要不要去开门?”

“隔着门问一声,看看是谁,指不定是英王妃让人给咱们送宵夜来的。”很讲究的大户人家规矩多,下午明媚就尝了一次糕点,那丫鬟说是英王妃吩咐让她给柳小姐送过来的。

“嗯。”玉梨心中高兴,飞快的跑到门边问了一句:“是谁?”

门外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是我。”

原来是乔景铉。

玉梨转头看了看明媚,指了指那扇门,眼睛睁得大大的:“姑娘,是乔世子。”

“这么晚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罢。”明媚皱了皱眉,这种时候还跑过来,他难道不知道男女大防?

“柳小姐,你让丫鬟开下门,我有话想要和你说。”乔景铉站在门外,眼巴巴的望着那扇紧闭的院门,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是心浮气躁睡不着觉,就想找明媚来说说话,仿佛见着她的眼睛便能让自己安定下来一般。

“若是有紧急的事情,那就隔着门说罢,我能听得到。”明媚走到门边,眼睛透过门缝看了看外边,就见乔景铉一脸茫然的在瞪着院门,好像是一个在森林里迷路的孩子般,十分无助。

“姑娘,乔世子这是怎么了?”玉梨趴在门上往外看了看,也觉得奇怪:“这大半夜的他不睡觉,跑姑娘这边来,有什么话好说的?”

主仆两人刚刚才议论了两句,就听“嗖”的一声响,转头一看,乔景铉已经从墙上飘然而至,一把攥住明媚的手腕,也不说话,带着她凌空跃起,跳到了院墙边上那棵大树上边。

明媚惊呼了一声,将手一甩:“乔世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乔景铉皱着眉头望着明媚,一只手依旧紧紧的握住她的手,嘴巴里边喃喃自语:“你肯定是给我吃了什么药对不对?为什么我闭上眼睛的时候,眼前全是你?是,肯定你你给我吃了**药,我才会变成这样子的。”

明媚脸上一烫,这乔景铉不是在变着法子向自己表白?她望了望乔景铉,长得不错,面如冠玉,俊眉星目,只可惜身世太显赫了些,等他袭了爵位,免不了侧妃侍妾的一大堆,自己可不想跟一群女人去抢一个男人。

“你怎么望着我不说话?”乔景铉扣住明媚的手腕不放:“你快些给我解药。”

“我可没什么解药给你。”明媚轻轻哼了一声:“这分明是你自己睡不着觉,不要赖到我头上来。”

乔景铉将明媚往自己身边拉了拉,仿佛要将她拉到怀里一般,明媚大急,这不就是那登徒子做的事儿?她伸出脚来,恶狠狠的踩了乔景铉一脚,乔景铉吃痛,赶紧将脚往旁边一撇,可是他却忘记了他们两人正在大树上边,这一躲闪,右脚踩着树上的青苔,猛的往下一溜,整个人便滑教从树上摔了下来。

“姑娘,小心!”玉梨见着乔景铉拉着明媚的手从树上跌下来,不由得在旁边惊呼出声,这时缺却见乔景铉手脚麻利的在空中翻转了过来,并没有像她所想象里狗啃屎一般的摔在地上,而是抱着明媚在地上打了个滚又站了起来。

“乔景铉,你放开我的手!”明媚又羞又气,用力的挣扎着想摆脱乔景铉,可没想到他手劲很大,怎么挣扎都不能闪开,明媚的手慢慢的摸向手镯,准备让乔景铉又尝尝苦头,这时乔景铉忽然间松开了手,明媚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他便一把扶住了她的腰。

“你说要我放开你的手,我便放开。”乔景铉的眼睛盯住明媚不放:“你瞧,我多么顺从你!柳小姐,上回是我不对,不该说让你给我做贴身丫鬟,我向你认错。”

明媚一扭身便躲开了乔景铉的魔掌,闪在旁边朝乔景铉点了点头:“我都忘记那回事了,你也别再惦记着了,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不与你计较,你快些回去歇息罢。”

“柳小姐,我想问你一句,你给我做贵妾可好?”乔景铉一张俊脸凑上来,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彩:“这样我便可以时时刻刻见着你了。”

“乔世子,你难道以为我很稀罕做你的贵妾?”明媚忍着一肚子气,皮笑肉不笑的望着乔景铉:“你这般问,好像是在给我恩典一般。”

“难道不是恩典?你只不过是知府的庶出女儿,给你贵妾的身份已经不错了。”乔景铉挑了挑眉毛:“我父王有两个侧妃,都是当年的贵妾升上来的,等我以后袭了爵位,我也可以升你做侧妃。”

“伸出手来。”明媚笑吟吟的吩咐了乔景铉一句,这笑容就如开在夜色里的昙花一般格外美好,乔景铉有几分失魂落魄,呆呆的望着明媚,很听话的将自己的手伸了出去。

明媚抿着嘴唇,扣住了手镯,就见寒光一闪,一根针扎在了乔景铉的手背上:“世子爷,扎针的时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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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拒绝

夜风习习,竹露轻响,滴滴落在青石地面上,如一曲美妙的音乐,只是里边夹杂着倒抽凉气的声音,显得格外不和谐。

“你为何拿针扎我?”乔景炫怒目而视,实在不敢相信明媚竟然又会对他下手。上回自己说要她来做贴身丫鬟,诚然对她是一种侮辱,怎么说她也是个知府千金,不至于要为人奴婢,可现在自己都提出要她来做贵妾,还答应到时候升她做侧妃,可她却还是拿针来扎他!

乔景炫自小便是在英王府长大,他周围的人,包括他的父亲、他的叔父、他朋友的长辈们,谁都是三妻四妾一大堆,所以他也自然而然觉得这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别人家的妾只是半个主子,可英王府的侧妃却不同,到时候是要记入宗室玉牒的,怎么说也是个正儿八经的主子,都这么赏脸给她,可她却一点都不领情!望着自己逐渐肿了起来的手臂,乔景炫抽着凉气问:“柳小姐,你不稀罕做我的贵妾,难道还想做正妃不成?”

做正妃可不是她这样的身份能肖想的,虽然柳老太爷是当朝太傅,可她毕竟还只是四房的一个庶女,怎么也不可能爬到那个位置上边去,他的正妻怎么着也该是某府的嫡女。

“乔世子,你也太高看你自己的,我可压根儿没想要做你的正妻。”明媚冷笑了一声,这人真是自视甚高,大抵是被那些贵夫人贵女们捧得傲慢无比,眼中只有他自己。

“你不想做我的正妻,怎么可能?”乔景炫惊奇得眼睛都瞪大了一圈:“京城不知道有多少贵女都巴望着这个位置,我才不相信你会不想!”

“我是真心实意的告诉你一句,我真不想。”明媚望了望乔景炫,撇了撇嘴:“乔世子你心思可真宽,也不问问你自己手上的伤势,却来追问我想不想做你的正妻。”

乔景炫被明媚一提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那条胳膊已经肿得像只馒头,还带着些黑色的气息在蔓延。他大吃了一惊:“你给我下了什么毒?”

“这毒性也不算太重,只是十二个时辰没有解药,那你这条胳膊就会废了。”明媚瞧着乔景炫,气定神闲:“别瞪着我看,我可以给你解药,只是请你马上离开我的院子,我没有心情和你讨论你将来的正妃侧妃是什么样的人。我坦白的告诉你,我不喜欢你,一点也没有想要嫁给你的意思!”

明媚说得斩钉截铁,眼中满是不屑,乔景炫总算是相信了她的话,看来她真是不愿意嫁给自己。他苦笑了一声,伸出手来:“你给我解药,我这就回去。”

“还算你识时务。”明媚从身上的荷包里摸出了一丸解药来:“乔世子,这个你拿了去冲服,大约一个时辰,这毒性便能化解,只是请注意,一个月内不能近女色,否则这余毒便无法消解。”

“近女色?”乔景炫一愣,旋即脸上忽然红了红:“我才没有近过女色!”

“乔世子,你就别谦虚了。”明媚笑眯眯的将门打开:“你不必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我没有想要嫁给你,所以也不会介意你有没有近女色,哪怕是你夜夜笙歌也与我没有干系,只是善意的提醒,为了你能早日将余毒排尽,这个月不能近女色。”

乔景炫接过那丸药,看了看站在那里巧笑嫣然的明媚,心中忽然有一丝淡淡的惆怅,她神态怡然,满脸笑容,似乎巴不得自己快些离开,根本就没有半点挽留的意思——自己有那么不堪,竟然让她厌恶至此?

“姑娘,你真的不想嫁那乔世子?哪怕是做正妃也不愿意?”玉梨小声的问站在门边的明媚,好一阵惋惜:“其实乔世子长得挺不错的,家世又好,若是能做正妃,也是挺不错的呢。”

“玉梨,你喜欢唐大顺身边有旁的女人围着他转吗?”明媚将院子门关上,拉着玉梨的手往里边走了去。

“不喜欢,大顺哥是我一个人的。”玉梨撅了撅嘴:“谁也别想和我来抢大顺哥。”

“你说得对,我将来嫁的人也只能有我一个人,我不要他有多荣华富贵,只要他一心一意的对我,心中只有我一个人,那便足够。若是做不到这一点,哪怕他再有权有势,那也不是我想要的人。”明媚坐回抄手游廊下,望了望空中的那轮明月,又看了看地的上树影,微风轻拂,树影间赫然有个人的身影。

“乔世子,你能不能快些回自己屋子里边去?在这里偷听我们说话,很有趣吗?”明媚叹了一口气:“你不肯回自己屋子里去,那我便回去了。”

乔景炫被明媚捉了个正着,很是尴尬,他纵身从树上飞身而下,慢慢的沿着院墙朝自己院子那边走了去,心里一直在琢磨着明媚说的话,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这位柳二小姐竟然有这般惊世骇俗的想法,竟然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怎么可能?大陈皇朝里边稍微有点地位的,谁不是三妻四妾?就连庄户人家多收了几斗米,还想着要讨个姨娘!

“世子爷,你这是从哪里过来?”忽然耳畔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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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诬陷

院墙的那边小径上走来了一个女子,一只手提了盏灯笼,一只手拎着一只食盒。她站在那里瞅着乔景铉笑得十分灿烂,前边的饱满跟着她的笑容不住的在起伏着,似乎在诱惑着乔景铉往那里瞧了去。

乔景铉瞥了她一眼:“宝云,你去做什么?”

“娘娘命我去给柳二小姐送宵夜,世子爷,你怎么会在这里?”宝云一双眼睛似乎有盈盈春水在流动,一闪一闪的,不住的朝乔景铉袭了过来,只可惜没有得到他的回应,心中有几分失落。

“我身子有些不适,去了柳二小姐那里问她要了点药。”毕竟是母亲的贴身丫鬟,乔景铉也给了宝云几分面子,回答了一声便匆匆走开,心中还在想着明媚刚刚与她的贴身丫鬟说的话。

没想到有着“京城第一美男”之名的自己,在这柳二小姐眼里,竟然什么都不是,乔景铉想到这事情便觉得怄气,一个晚上翻来覆去,一直挨到天亮才合眼。

“娘娘,方才我给那柳二小姐去送宵夜,在她院子那边瞧见世子爷了。”宝云回到英王妃的屋子,撅了撅嘴,心里有些不快,她尽心尽力服侍英王妃好几年,事事细心,英王妃很满意她,曾向透出过口风来,想要指了她去给乔景铉做屋里人。

得了英王妃这句口风,宝云心中便将乔景铉看成了自己以后的依靠,每次见到他便心里激动,脸上泛出桃花色,一心一意只在等着英王妃开口将她赐到乔景铉屋子里边去。可今晚在那柳二小姐院墙旁边见了乔景铉,瞧着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宝云心中便十分不喜,那个柳二小姐可真是厉害,才到这英王府别院就打起了世子爷的主意,她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的模样,一个知府家的庶出小姐,凭什么想勾搭上世子爷!

“炫儿去了柳二小姐那边?”英王妃正坐床上,接过宝珠递过来的药水,听着宝云这般说,也来了兴致:“你见到他们在说话?”

宝云见英王妃笑嘻嘻的在问,仿佛没有生气的神色,心中不由得警铃大作,难道王妃娘娘还乐见其成不是?她咬了咬牙,索性编造出一段话来:“我瞧着那柳二小姐正在往世子爷身上靠,世子爷却没有搭理她,只是一味的在往旁边躲闪。娘娘,柳二小姐不是知府的千金吗,怎么会如此……”

英王妃皱了皱眉头:“定然是随了那姨娘的性子。”

本来还想着这柳二小姐有一手好医术,若是抬进府里给炫儿做贵妾,也能照顾好他的身子,可现儿听着宝云这般一说,英王妃觉得十分不妥当。好大夫多花点银子便能请得到,可抬进一个不知检点的贵妾进来,英王府被她闹得乌烟瘴气就糟糕了。

一想着英王爷的侧妃侍妾,英王妃便觉得头疼,那几个狐媚子,每日里只知道缠着英王爷,莺声燕语的将他拐了去,一个月里边英王爷歇在主院不过五六日,其余全部分了给那些侧妃侍妾,而且那几个得宠的,还竟然不时穿红着绿的在自己面前晃眼,仿佛在告诉她英王爷有多么宠着她一般。

儿子可不能重蹈覆辙,即便是要抬贵妾进来,也挑着相貌一般但为人老实规矩的便是了,免得到时候他耽于女色,后院里头就跟他那个老爹一个样。

“宝云,幸亏你细心。”英王妃点了点头,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药汁有些苦,流过她的喉咙的时候几乎让她的两条眉毛都结在了一处。宝云赶紧递上了一盏清茶:“娘娘,先用清茶漱了口,再吃两颗蜜饯压压嘴里的苦味儿。”

英王妃依言漱口吃了蜜饯,感觉舒服了许多,满意的瞧了宝云一眼:“你是个妥当人,派去服侍炫儿是极好的。”

宝云一颗心砰砰的跳了起来,英王妃这意思,大抵便是说要将她指了去给乔景铉做屋里人。又听英王妃絮絮叨叨说道:“只是你需得明白自己的身份,你是丫鬟出身,自然不能与那些世家千金相提并论。你只能慢慢的熬着,要等着炫儿的正妻生了孩子以后你才能有孩子,千万不要着急,有我在呢,自然会让你有那个机会。”

听了这话宝云赶紧跪倒在地,朝英王妃磕了几个响头:“娘娘,奴婢定然会尽心服侍好世子爷的。”

英王妃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不是个偷懒的。炫儿下个月满十六,等着那日晚上你便去炫儿屋子里头服侍罢。”

大陈皇朝里富贵人家的规矩,男子满了十六岁,长辈便可以赐屋里人,这人是用来与他一起体会男女之情的快乐,让他在成亲前有个发泄的渠道。这屋里人地位卑微,等着主子成亲以后,她的称呼便变成了通房丫头,想要生孩子,需得正妻允许,否则每次服侍过主子过夜还得喝避子汤。

英王妃话里的意思,不仅允了宝云做通房丫头,而且还允了她以后能生个孩子,宝云听得明白,心里边十分感激,暗自庆幸自己这些年对英王妃贴心贴肺的照顾,这才给自己挣了一条康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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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送行

第二日明媚给英王妃去把脉的时候,觉得英王妃神情十分冷淡,与昨日简直是判若两人,她端坐在那里,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将手伸了出来放在桌子上,神色十分倨傲,眼睛都不往明媚身上瞧,仿佛明媚只是她脚下的一块泥土。

“王妃,你这病并不严重,只需好好休养,调整好心情。多出去走走,坚持服用些药膳,过两个月差不多就好了。”明媚替英王妃把过脉以后又开了张方子交给那贴身丫鬟:“王妃,家中还有不少的事情,请容我先行告辞回府。”

英王妃惊诧的抬起眼睛来瞄了明媚一眼,她难道不该好好的抓住这个机会在别院里多住几日?怎么今日便提出要走了?“柳二小姐,莫非是住不惯?”英王妃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是嫌弃我怠慢了?”

“王妃委实客气,只是明媚真的还有要事在身,还请王妃恕罪。”明媚诚心诚意的行了一礼:“王妃请好生保养身子。”

见着明媚跨出门去的身影,英王妃有几分惊愕的望了望宝云:“你不是说她勾搭炫儿?那她怎么舍得走?”

宝云脸上有一丝慌乱的表情,只是她低头垂手,英王妃并没有瞧见,她想了想,又随便找了个借口:“娘娘,她这是以退为进,想勾着世子爷去追她呢,肯定是这样。”

英王妃点了点头:“嗯,派个人去盯着。”

明媚走出英王府别院,回头透过大门往里面看,深幽幽的一片,在这依山靠水的的地方看上去有点狰狞,有点诡异,仿佛是前世看的聊斋里描述的场景——一个书生借宿出来,回头一望,那朱门绣户已经变成一座孤坟,原来昨晚遇到的全是鬼魅而已!

别院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车夫殷勤的行礼:“柳二小姐快些坐上来罢!”明媚朝他微微先了点头,由玉梨搀扶着坐了上去。车夫甩起鞭子清脆作响,拉车的两匹马撒开蹄子欢快的往前边跑了去,这时就听后边一阵嗒嗒的马蹄声,玉梨掀开软帘看了看:“姑娘,乔世子追过来了。”

“柳二小姐,你怎么今日就走了?”乔景铉追上了马车,一把将软帘掀了起来,望了望明媚的脸,有几分不舍:“你也该在这里住上几日的,我还没有带你去后山玩呢,那里可以不少的草药。”

明媚笑着摇了摇头:“多谢乔世子,普安堂那边只有师父和唐大夫在,我怕他们忙不过来,总得要去帮忙才是。乔世子,你的胳膊还没好,赶紧回去歇息着罢,我便不劳你相送了。”

乔景铉坐在马上,瞧着寂静的官道,马车早已走得不见踪影,可他却依然舍不得调头回别院,他的心中有一丝失落,似乎丢了最珍贵的东西一般,无比惆怅。他的坐骑踏雪抬起头来潇潇嘶鸣了一声,乔景铉摸了摸它的脖子,踏雪扬了扬脖子,似乎着急着想要往前边追过去一般,乔景铉忽然心中一动,贴着踏雪的耳朵问道:“你要我追上去?”

踏雪咴咴的叫了一声,仿佛在回答他的问题,乔景铉郑重的思考了一番,点了点头:“嗯,我想你说得对,我该追上去。”

别院门口有个人一直站在那里张望,乔景铉扬鞭打马追了下去时,她的脸上变了颜色,飞奔着跑去了英王妃的屋子:“娘娘,世子爷追着柳二小姐过去了!”

“果然!”英王妃咬了咬牙齿:“这柳二小姐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我们英王府的大门这般容易进来不成?”

宝云伸出手来替英王妃捏着肩膀,细声劝说道:“娘娘,柳二小姐医术超群,娶了进来照顾世子爷不是刚刚好?”

“哼,她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一个知府的庶女,怎么配得上我的炫儿!”英王妃捶床大怒:“若是她那姐姐,我还可以考虑下,毕竟是安平公主的外孙女儿,身份又不同一些,可她算什么?还痴心妄想要嫁入英王府不成?”

宝云抿着嘴没有说话,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来。

这位柳二小姐实在是生得太美了,无论她是给世子爷做正妻还是做贵妾,只要有她在,世子爷肯定不会瞧自己一眼,先得将这些潜在的危险给消除了才是。

明媚坐着马车回到杭州城,心中一阵轻松,英王府别院、英王妃、乔景铉月夜的表白,仿佛已经离她很远,就如做了一场梦,梦醒了,什么都消失了,她眼前所见的,才是最最真实的一切。

远远就瞧见普安堂的招牌,明媚觉得无比亲切与踏实,刚刚掀开帘幕跳下马车,就见门口围了一群人,他们脸上都有着兴奋的神色,伸出手来朝普安堂里边指指点点。明媚心中一沉,赶紧大步走了进去——莫非是出事了不成?否则怎么有这么多闲汉在外边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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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难题

“让让,快让让!”玉梨用力分开那些闲汉,护着明媚走了进去,围观的人见着蒙着面纱的明媚,赶紧也让出一条路来:“女大夫过来了,快些让她进去瞧瞧!”

普安堂后院的病床上躺着一个大肚子孕妇,她额头上的汗珠子就如一条小河般正不住的往下淌,整个人面色惨白,双眼紧闭,嘴唇皮子干裂得开了一条口子,鲜红的血珠子一滴滴的渗透出来。

孕妇的身边半蹲着一个男子,穿着湖绸直缀,看起来该是这孕妇的男人,他的手紧紧握住那孕妇,眼神里全是焦急:“玉梅,你坚持些,马上就会好的。”

病床旁边站了两个五十来岁的老妇人人,穿着打扮瞧着该是出自商贾人家,一位老妇人头上戴着的东珠有拇指大小,而一位老妇人手上戴着一双白色的羊脂玉镯子,温润闪亮没有一丝儿杂质,这些都显示了她们的家底殷实。老妇人的身边站了几个丫鬟婆子,众人脸上都是一片紧张神色。

看起来这孕妇该是难产了,怎么却送到普安堂来了?明媚转头望了一眼跟着走进来的唐大夫:“孕妇是何方人氏?”

唐大夫皱了皱眉头:“说是杭州太白酒楼李老板的儿媳妇。”

在这个时代,女人生孩子就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李老板的儿媳妇在家里已经痛了差不多一日,就连云州城里最有经验的产婆也没办法让她把孩子生下来,直嚷着只能尽力保一个,问李老板家究竟是保大还是保小:“而且熬这么久,就连保小都不一定能保住。”稳婆脸上露出了怜悯的神色。

夫家要求保孩子,可偏偏儿媳妇娘家也颇有势力,派来守着生孩子的婆子赶紧回去报信,儿媳妇的母亲听了大怒,直接喊人打了进去,抬着女儿送到回春堂。那里的大夫一看就说产妇出气多进气少,没得救了,儿媳妇娘家却不死心,一味的压着回春堂的大夫要他们救救女儿和外孙,那回春堂的大夫指着门外道:“赶紧抬去普安堂,那里有个女大夫,医术如神,你们快些去找她。”

普安堂虽说主要是为穷人看病,可因着里边大夫的医术好,不少富贵人家宁可出那份慈心诊金,宁可多花看病抓药的银子也要到那里去看诊,云州医会对此早有怨言。可谁叫普安堂的后台硬?谁敢去得罪知府老爷?所以即使怨声载道也不过是暗地里说说而已,明面上谁都不敢去找普安堂的麻烦。

现在可逮了个好机会,这云州城里最有名气的稳婆都说没得救了,那普安堂的大夫还能将产妇和孩子救活不成?回春堂的大夫瞧着那行人抬着孕妇匆匆忙忙往普安堂那边赶,不由得得意的摸着胡须微微的笑。

普安堂若是不收留这孕妇,自己大可以放风出去说那里的大夫实在没有医德,竟然见死不救,如果收下这孕妇,那也是自砸招牌,孕妇肯定救不活,到时候一尸两命,云州城以后还会有富贵人家敢去普安堂看病?

“姑娘,听大顺说当时的场景极为混乱,夫家和娘家都发动了护院相互殴打,咱们普安堂外面一时堵塞得水泄不通。”玉梨从外边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乔景铉,明媚瞥了一眼,心里想着这人可真是yīn魂不散。

“玉梨,去我的房间把那套工具和衣服拿出来,准备好白酒热水和羊肠线,叫大顺把普安堂所有的蜡烛灯具都拿过来。”明媚走上前去替那孕妇搭了一把脉,脉象虽然微弱,但还算沉稳,也不算太凶险。

旁边跟着过来的稳婆锁紧了眉头:“这位大夫,李少夫人身子骨儿本在做闺女的时候就给养娇贵了些,现儿胎儿太大,她骨盆又窄,入盆都三个时辰了,宫门还没开,可她自己倒已经痛得闭过气了,哪还能生下来?”稳婆手一摊,满脸的无奈。

“破水多长时间了?”

“羊水倒是刚刚破,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呢。”

明媚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这是典型的吃得太好、不爱运动、盆骨过窄、孕妇本身又身体娇弱造成的。羊水刚破其实是可以自然生产的,只是孕妇已经晕过去了,没办法叫她正常生小孩了,看来只能动刀子了,否则如果羊水流干了就不太好办,就算大人保住了,小孩子不一定会是正常的新生儿。

“把她的臀部用枕头垫着,减少羊水外流。”明媚吩咐了稳婆一声,又转眼看了看床边站着的这一大群人:“劳烦各位都出去下,人多了这屋子空气不好,少不得让孕妇更不舒服。”

众人开始见着明媚年轻,自然还有些怀疑,可现在见明媚有条不紊的安排了一切事宜,看起来就是个老成的大夫,不由自主都听从了她的话,慢慢走了出去。明媚也跟着走了出来,将病房的门给掩上,严肃的打量了那群人一眼:“病人的夫君是谁?”

那个原先半蹲在地上的年轻男子红着眼睛走上前来:“是我。”

“你自己也听到了稳婆说的话,若是再不采取措施来救孕妇,那可能大人小孩都不保了。”明媚看了一眼他,心里想着该先给他施加些压力,否则在大陈皇朝这个时代,旁人愿不愿意接受破腹取子还很难说。“只不过我这法子比较特殊,不知道你同不同意。”

那年轻人被明媚一吓唬,眼泪都快淌出来了,他哑着声音道:“只要能救娘子,什么法子我都同意。”

“且慢,我有话说。”那个戴羊脂玉镯子的老妇人站在一旁开口了:“你这法子是保大,还是保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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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破腹

“自然是保小!”旁边那个戴着东珠首饰的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神色:“大夫能保住我的孙子?”

“你的孙子是一条命,我的女儿便不是一条命了不成?”那戴羊脂玉镯子的老夫人脸上露出了悲愤的神色来:“只有你的孙儿命金贵,我的女儿便是那草芥?自然是要保大人,救活了我的女儿以后还能再生孩子。”

看起来那戴东珠首饰的便是太白酒楼的李夫人,而那位夫人便是她的亲家母陈夫人了。明媚瞧着两人的脸都涨得通红,心中不由感叹,天底下究竟只有母亲最心疼自己的孩子,那婆婆只顾着孙子,竟然将那媳妇的命看得一钱不值。

“大夫,你别听我母亲的,保大人,我只要娘子平平安安的活下来便好。”那站在一旁的李公子忽然开口说话了,望着李夫人直摇头:“母亲,恕儿子这次不能听从你说的话,我宁可这一辈子没有儿子,也不愿意没了娘子。”

“你……”李夫人气得全身直打颤:“不孝子,忤逆!”

明媚见着那李公子表明了态度,暗自点了点头,看起来这个做丈夫的还是有一片真情,那孕妇还算是有福之人,能遇着真心相对的良人。“几位莫要高声,只要你们同意我用这法子,那我便能保证母子平安。李公子,你是孕妇的丈夫,先去旁边签个字罢。”

李公子惊喜的抬起头来,嘴唇直打哆嗦:“真能母子平安?”

那位陈夫人却是半信半疑的望着明媚:“这云州城里的最好的稳婆都说了保不住,你年纪轻轻的竟然口出狂言?大夫,你倒是说说看,究竟准备用什么特别的法子?”

明媚看了看那个妇人,犹豫了下,她不能确定陈夫人是不是能接受破腹生子这一种治疗方式,可是人命关天,晚一刻钟孕妇就少了一分活的希望:“我这特别的方法乃是华佗神术,破腹取子。”

陈夫人听了这话惊骇得瞪圆了双眼:“我不同意!这位大夫,你为何也如此狠毒,竟然和那李家一起狼狈为奸,妄想着去母留子!我再不济也要为我可怜的孩儿讨个公道,我和你们拼了!”

就如疯了般,陈夫人猛的扑了过来,一只手住明媚的衣裳,一只手高高扬起就要朝明媚的脸上打了下来。

“这个婆子,你是疯了不成?”斜里伸出了一只手,将陈夫人的手腕拿住,用力一拖便将她给拉到了一旁。明媚整了整衣裳,就见乔景铉正怒目而视的望着陈夫人破口大骂:“柳二小姐菩萨心肠,终日只知治病救人,怎么会去害你的女儿?你快莫要胡搅蛮缠,快些做决定才是。”

陈夫人半分也动弹不得,斜靠在一旁只是气喘吁吁,她的心里也知道自己是在胡搅蛮缠,只因惦记着自己女儿的生死关心则乱而已,被乔景铉几句话一说,清醒过来,不由得嚎啕大哭:“我可怜的玉儿……”

“陈夫人,现在你女儿这情况已是极为凶险,若是再不做下决定,我也就无能为力了。”明媚前世在医院里头呆过好几年,自然知道病人家属的心情,她朝乔景铉笑了笑:“我无妨,你放开陈夫人。”

乔景铉瞧了瞧明媚,很顺从的将手放了下来,默默的走了一步,站在她身边,低声问道:“你那法子……真能保住母子两人?”他虽然制止了陈夫人的厮打,可心中却没有底,从来没有听说过剖开肚子以后人还能活的,所以也很是担心。

“你不相信我?你只管等着瞧便是。”明媚望了乔景铉一眼,转过脸去,和气的对陈夫人道:“若夫人你相信我,我保证你女儿和你的小外孙会平平安安的,我现在只是想问问孕妇的亲属,到底同不同意我用这种非同一般的法子来救人。”

“噗通”一声,李公子跪了下来:“大夫,求求你发发慈悲,无论你用什么方法,只要让玉梅平平安安的活着,我都愿意。”

陈夫人转头看着女婿憔悴的脸上新长出来的胡子碴子,心里一阵好难过,软软瘫倒在地上,嘴里喃喃的说:“三小姐,我相信你,你动手吧。”

陈夫人的两个贴身婆子将她搀起扶到座位上坐好,陈夫人闭上眼睛,双掌合什,嘴里开始念念有词,明媚瞥了一眼由李公子签了名的那张手术单,点了点头:“你们在外边呆着,玉梨,你跟我进来帮忙做手术。”

十多支粗壮的牛油蜡烛已经燃了起来,照得病房亮堂堂的,明媚掀起产妇的眼皮看了看,又测了下她的心跳,探了下她的呼吸,转头问玉梨:“玉梨,麻沸散灌了多久时间了?”

“小半个时辰。”

明媚从工具箱里取出一支长长的银针,她拿着针扎了几下产妇的胳膊和肚皮,产妇没有一点反应。

“可以了。”明媚满意的点了点头,那稳婆赶忙凑了过来:“大夫,要我帮忙做什么?”

明媚笑着看了她一眼:“你就在旁边瞧着,等我将孩子取出来,你便去给他清洗。”

“取出来?”稳婆有些没听懂:“怎么取?胎儿的头都还没有露出来,孕妇已经晕过去了,若再不想法子催产,那胎儿就要闷死在肚子里边了。”

“我自然有法子取。”明媚微微一笑,吩咐玉梨到:“解剖刀。”

玉梨很配合的将解剖刀递了上去,主仆两人在紫霞山医馆里边早就形成了默契,玉梨对于明媚解剖动物的尸体早就见怪不怪。

那把解剖刀冷冷的闪着银色的光,稳婆瞠目结舌的望着明媚:“大夫……你莫非想破腹取子?”

“你且看着便是。”明媚心中默默的添了一句:恭喜你,答对了,给你加十分……她拿着解剖刀轻轻在产妇耻骨上方的肚皮上划出了一条约五寸的口子,温热的羊水混合着血液开始呼啦啦的往外流,站在旁边的稳婆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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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歌爷正在湖边逍遥,qq夺命连环call!你上了大风吹……

是咩是咩……欣喜得跳了起来,接着又觉遗憾,怎么这时候上了?我还木有写到**迭起的部分啊!

啊啊啊,实在觉得伐开心,生怕菇凉们读了觉得不满意!

菇凉们,收藏下歌爷呗,歌爷会努力更新的~

星星眼望着各位童鞋,卖萌打滚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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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拥抱

很快婴儿被取了出来,明媚用止血钳夹住脐带将婴儿与孕妇分开:“稳婆,抱了孩子去擦洗。”

没有听到声音,明媚与玉梨回头一看,产婆还倒在地上。玉梨“噗嗤”一笑,伸出脚踢了那稳婆几下,那稳婆挪了挪身子,吃力的睁开了眼睛,瞧见明媚挽着衣袖在那里,手里倒提着一个婴儿,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大夫,你……”

“快些接了孩子去擦洗,给他穿上衣裳。”明媚伸手在婴儿屁股上拍打了下,一阵宏亮的啼哭声顿时在房间里响起。

“玉梨,快来帮忙,给我递东西。”孕妇现在急需要缝合,否则会失血过多而引起休克。玉梨也知道事情重大,不敢怠慢,赶着走到病床边上,默默的按着明媚的吩咐将手术用具递了过去。

稳婆在一旁给孩子清洗着身子,一边偷眼瞧着明媚主仆的一举一动,见两人有条不紊的在给那孕妇缝合伤口,惊得眼珠子转个不停,心中使劲在念阿弥陀佛,这大夫在那里飞针走线好像在绣花一般,难道孕妇肚子剖开缝上就可以了?人还能活?

半个时辰过去,明媚总算把一切都弄好了,这时稳婆也将孩子洗干净,穿上了衣裳,怯生生的抱着孩子站在一旁,望着明媚小声说道:“大夫,接下来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明媚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稳婆,莫非她是被吓傻了不成?自然是抱了孩子去给他的父亲瞧一眼。明媚伸出手将那孩子从稳婆手里接了过来,低头瞧了瞧,婴儿长得挺漂亮,红色锦缎的襁褓衬着他的皮肤更白嫩了,他的眼睛微微睁着,好像想打量这个世界,可又没有力气全部睁开。

前堂里聚着一堆人,大家都在紧张的望着后院与前堂相连的那扇门。听说了普安堂的大夫竟然要用失传已久的华佗神技来给李少夫人接生,个个都惊得张大了着嘴巴:“怎么可能,那华佗神技早已失传,剖腹取子,那大人肯定是活不了!”

议论纷纷声里,那门被人推开,明媚抱着那婴儿走了出来,她一张脸上发出莹莹的光彩来,仿佛不似这世间之人,眉眼祥和,就如同经书上绘制的菩萨一般。

“大夫。”李大公子惊喜的走了过去,接过了明媚手中的襁褓,一脸紧张的望着明媚的脸,声音犹豫而微弱:“玉梅……玉梅可平安?”

“孩子的娘亲很好,现在正睡着,但是必须留在这里观察三天。”明媚朝他笑了笑:“你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真的吗?”那个年轻人惊喜交加的望着明媚:“多谢大夫!”他低头望了望儿子,眼里的泪水一滴又一滴的滴落在孩子的小脸上。

那婴儿被李大公子的眼泪刺激到了,开始“哇哇”大哭了起来,李夫人带着丫鬟婆子从旁边一拥而上:“哟,快给我来看看,是个孙子罢?”而那陈夫人却在丫鬟的搀扶下蹒跚着进了后院。

明媚站在那里望着陈夫人的背影,心不由得狠狠的一痛,就像被人用刀子划破,痛得无法形容。当别人都在热衷着看新来到这世界的小生命时,只有那做母亲的才会想到要去看那躺在病床上刚刚受过苦难的孕妇。

她想到了前世的母亲,飞机坠机的消息会让她伤心到什么程度自己无法得知,或者她会像这位母亲一样,脚步蹒跚,走路都不太稳当?虽然失去知觉前自己庆幸买了份双保险,可是双倍赔偿金会冲淡父母的悲伤吗?

明媚想到这里,脸色逐渐苍白,那种揪心的感觉越来越厉害,那地方越来越痛,痛得自己好像无法呼吸。她紧紧的捂住心口,冷汗不停的从额头冒出——我还能回到前世去吗?忽然间她似乎听到了母亲的呼唤声,心中一阵又一阵的抽痛,妈妈,我真的很想念你,我想回来,依偎在你怀中,告诉你一切都很好,我就在你的身边!

“姑娘!”玉梨在旁边见着明媚这模样,惊叫了一声,虽然自家姑娘身子不大好,可她这副样子却是头一遭见着,站在旁边有些手足无措。

耳边一阵混乱的喊叫声,明媚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仿佛要蹦出胸腔,周围的气息也愈来愈浑浊,心口很闷,闷得说不出话来:“玉梨,快些到我荷包里取那丸药给我。”明媚只觉得自己身子轻飘飘的,脚似乎着不了地,她额头的汗珠子越来越多,眼前一阵发晕,慢慢的倒了下去。

“柳二小姐!”乔景铉大叫了一声,猛力推开玉梨将明媚抱在了怀里,望着双目紧闭的明媚,他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刚刚看到明媚倒下的那一刹那,仿佛有谁把他的心扎了一刀一样,又仿佛有人把他最喜爱的东西拿走了,心里空荡荡的,有一种不落底的恐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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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受挫

她在他怀里,轻得如一片羽毛,低头望着她苍白的脸色,似乎就如透明的琉璃,两道弯弯的睫毛轻轻覆盖着她的眼睛,原来滟滟如水的那两泓清泉,现在却不再波光粼粼,被那小扇子般的睫毛盖住,寻不到一点轻盈灵动。

“你们家姑娘怎么了?”乔景铉心急如焚,第一次他有这种绝望的感觉,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这样,但他就是不想明媚发生什么意外,只希望看着她开开心心,脸上笑靥如花。

“姑娘自小便身子不大好,经不得劳累。”玉梨摸出了一丸药,送到了明媚嘴里,做得轻车熟路,显见得已经是做惯了这事情。

“这药有用吗?”乔景铉望着玉梨拿了一盏茶水过来,轻轻用汤匙将水灌着药丸下去,心中还是担心不已,玉梨白了他一眼:“你快将我们家姑娘平放到床上。”

乔景铉在家里素来颐指气使,何曾被一个小丫鬟这般轻视过,可他此刻却一点也不生气,只是抱着明媚走到另外一间病房,轻轻的将她放在床上,站在一旁看着玉梨用手压住她的前胸不住的挤压。

慢慢的,明媚的脸上有了一点淡淡的红润,乔景铉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望着她的脸,直到他见到她的睫毛动了动:“柳二小姐!”他一步走了过去,抓住了明媚的手摇了一下,他的手指下,她的脉搏在跳动,看起来已经好了不少。

眼前一张俊脸无限被放大,明媚有些摸不着头脑,这yīn魂不散的乔景铉为何会在自己床边趴着,脸上还显露出一副很担惊受怕的表情?

“乔世子,你让让。”明媚毫不客气伸手推了推他:“让玉梨过来。”

乔景铉望着明媚完全无视自己的脸,颇有几分自尊心受伤的感觉,她难道便没有发现自己在担心她?一般的贵女们见着自己如此关心她,大都会羞答答的低下眼帘,又脉脉的朝自己飞一个眼神,然后再送上一句:“乔世子,让你如此担心,叫我怎么敢当呢?”

“乔世子,麻烦让让。”明媚皱了皱眉,这人是傻了还是呆了,怎么就不知道挪挪窝呢,这样霸占着她的床头是要闹哪样?

她从英王府别院赶回到普安堂,中间车马劳顿,刚刚赶回来便急着给李少夫人做剖腹产,她的这具身子在母体里受便饱受那柳四夫人的毒害,虽然经过后天她与师父的调养好了许多,可还是受不住过度的劳累,因此方才竟然晕倒了。

“玉梨,你去和李家的人说说。”见乔景铉坐在床边不肯挪地方,明媚偏了偏身子瞧见了玉梨的脸:“让他们别用锦缎做孩子的内衣,最好用棉布,贴身吸汗,适合初生的婴儿。”明媚用手按着太阳穴揉了揉,眼前闪过那醒目的锦缎襁褓,上边还有精致的刺绣,婴儿皮肤娇嫩,那种刺绣会让皮肤生疹子或者擦破皮肤。

乔景铉从来没有这般沮丧过,平日里头他无论到哪里都是别人追捧的焦点,可在这位柳二小姐眼里,自己比不上她的贴身丫鬟,甚至便连那新出生的婴儿都比不上!她醒来的第一件事情竟然是关心那小婴儿穿的衣物,难道他便没有一句感谢自己关心的话!

“你身子现在好了?”虽然心中不爽,可乔景铉还是决定要放下身段来好好与她说话,不知为什么,他就希望能听到她对自己也有那么温柔体贴的话语。

“嗯。”明媚点了点头,这人真是废话多。她翻身下床,走到了桌子旁边,开始龙飞凤舞的写起字来,乔景铉跟着走了过去,就见上边写的都是一些草药,心里知道她是在给那孕妇开方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看起来自己在她心里,真是一点分量也没有。

“姑娘。”玉梨喜滋滋的走了进来:“李大少爷给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自家姑娘真是了不起,一出手便是五百两进账,白花花的银子这么好赚。

“什么?他才给了五百两?”明媚摇了摇头:“你去和那李大少爷说,这五百两银子只是我做手术的诊金,他还需得付五百两银子做为他娘子的看护费用,药费另付。”

看着玉梨的嘴巴张大得能装下个**蛋,明媚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没有一点觉得自己黑心:“太白酒楼每年赚得盆满钵满的,我再多要五百两对他们来说还不是九牛一毛?你也见着我方才有多么辛苦,多收五百两银子也是应该的。再说了,多五百两银子放到普安堂,也可以给更多的人看病不是?”

“姑娘说的是,我这就和那李大少爷去说。”玉梨听着连连点头,以崇拜的眼神看着明媚,姑娘考虑得多周到,即便她对富户比较黑心,刀子砍下去从不手软,可也是为了天下的穷苦人家着想。

明媚一双眸子闪闪发亮,似乎瞧着了白花花的银子,乔景铉在旁边看得无精打采,丫鬟、婴儿、孕妇、银子,柳二小姐想的事情可真多,她的心里唯独没有自己的存在。“柳二小姐,药堂里没有旁的什么事情了罢?若是无事,那乔某便告辞了。”最后试探着说一句,看看她会不会挽留自己,乔景铉心中默默的想。

“啊,乔世子,我这边现在没什么事了,瞧着时辰也不早了,你是该回别院去了,免得英王妃记挂。”明媚见乔景铉终于提出要走了,心中大喜,站起身来行了一礼:“方才多谢乔世子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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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世子自以为是,结果在明媚眼里什么都不是!o(n_n)o哈哈~

歌爷喜欢看男猪脚受气,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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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秘辛(一)

回到府里头已经是太阳偏西,明媚跨进香兰院的屋子,便见柳元久坐在里边正一脸忧戚的在与杜姨娘说话。

虽然柳元久有些渣,贬妻为妾,可这么多年来他对杜姨娘倒还是一心一意,在大陈皇朝里边,膝下无子却只得一妻一妾的官员也实在不多。明媚心中有些疑惑,为什么这么多年杜姨娘没有生养,难道是那柳四夫人下的手?早些日子她给杜姨娘把脉,发现她身子虽然有些虚,可并无大碍。

“父亲,姨娘。”明媚行了一礼,挨着杜姨娘坐了下来:“你们在担心什么?瞧着姨娘这眉头蹙得紧紧,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儿?”

杜姨娘望了下明媚,一双妙目又低了下去,脸上的表情十分尴尬,柳元久在旁边轻轻咳了一声:“明媚,这事儿你就别问了,不是你能操心的。听人说,你竟然给人接生去了?还是剖腹取子?难道你不知道人命关天?为何如此胡闹?”

“父亲,那孕妇母子平安。”明媚见着柳元久一脸焦虑,心中兀自觉得好笑,父亲也太过谨小慎微,难道如此不相信她的医术?

“我早就与你交代过,这普安堂只是给那些穷苦百姓看病,万一出了什么问题我还能遮盖一二,若是给那些富户看病,可得要斟酌,万一出了事,他们与京城那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一个折子递上去,说不定我这头上的乌纱帽便保不住了。”柳元久抬了抬手,本想在桌子上拍一拍,以示警告,可见着明媚笑容满脸,一时又拍不下去。

“父亲,明媚若是没有十足把握,也不会动手,你便放心罢。”见着柳元久一副紧张模样,明媚也能理解他。十年寒窗蟾宫折桂,从六品的翰林编修做起,放了外任熬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到了正四品的知府,听姨娘说不出意外今年就能调回京城升从三品的官了。宦海沉浮这么久,若是因着自己将这官丢了,岂不是冤枉。

柳元久看了一眼明媚,心中不知道该是觉得安慰还是苦恼,自从明媚开了这个普安堂,替他解决了服徭役的问题,也让他获得了不少称赞,爱民如子的官声在外,今年的政绩考核定是优等。可明媚越发大胆了,普安堂里什么病人都敢接,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好?

“承宣布政使司的左布政使吕大人的夫人明日设蔷薇宴,你明日便不必去普安堂了,由你母亲带着你和你姐姐去吕府赴宴。”柳元久站了起来,看了一眼杜姨娘:“若兰,你好生休息着,这件事情你便不用管了。”

杜姨娘抬起头来,低声应了一句:“我知道。”她的眼睛红红,似乎要流泪了一般。柳元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慢慢的走了出去。

“崔西,这究竟是怎么了?”崔西自小便是杜姨娘的贴身丫鬟,现在已经嫁人做了嫂子,可依旧还是跟在杜姨娘身边,比那贴身丫鬟的情分更深些。她嘴快心直,什么事情都不藏着掖着,不如直截了当问她好。

“还不是老宅里头的弯弯道道!”崔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这都跟乌眼**儿似的,一心啄着人算计呐!”

柳府在京城也算是名门望族,柳老太爷现在已经官至太傅,在朝中声望颇高,他前后有两位正室太太,第一个生了柳大老爷、柳二老爷、柳三老爷和大姑太太,后来因为生病故去,柳老太爷就娶了现在这位柳老夫人,生了一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儿子就是柳元久。

前后两位柳老夫人都很厉害,前任柳老夫人在世时,小妾们生的几乎都是女儿,原本有个庶出的柳三老爷,可还没一岁就夭折了。现任这位柳老夫人更狠,嫁过来不到一年就把小妾都发卖光了,柳老太爷居然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这么多年就守着继室太太一个人过,连通房丫头都没有一个。

明媚挺佩服柳老太爷,不是说从奢入俭难么,柳老太爷据说以前有六房妾室,站在玉瑞堂给前头老夫人请安的时候可是莺莺燕燕一大堆呢,后头柳老夫人说句发卖就全卖了,而且还能一直不再纳妾,看起来现在的柳老太太可是一道大菜,海参鲍鱼的味道有,青菜豆腐的味道也不缺,要不然柳老太爷怎么能忍得住呢?

或许是柳老太爷年事已高,那方面也需求不多,才会由着柳老夫人如此雷厉风行,明媚微微一笑,要不是怎么会那般舍得。

因为宠爱现任柳老夫人,老太爷不免对着柳元久偏心点。据说柳元久小时候是老太爷亲手教他写字的,吃穿用度都比着柳府最好的分例来,皇上赏的端砚徽墨碧玉笔洗,全搁在柳元久的小书房,惹得前头柳老夫人生的三个儿子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

柳元久倒是争气,十八岁就殿试上被皇上钦点了状元郎,当场就赐红花锦袍游街夸官,引得金明池边一路少女芳心都飘到了状元爷的身上。只可惜柳元久却一心只喜欢杜若兰,不顾家中反对,自己上门提亲娶了她回来。

“咦,原来渣爹还有这般痴情的时候。”明媚对于柳元久好感度大增,能够违背父母之命娶自己心上人,也算是不错了,只是究竟没有能够逃脱过命运的摆布,杜若兰却由正妻贬成了姨娘。

“崔西,后来我娘怎么却变成姨娘了,这里头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儿?”明媚将崔西扯出了屋子,总算是听到了柳府的秘辛,总得多多了解才是,否则日后回了京城,还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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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秘辛(二)

尽管崔西不太会说故事,可明媚还是大致了解了柳元久与杜姨娘的故事。

柳元久与杜若兰是一对青梅竹马的小情侣,柳元久怜惜她父母双亡,不顾家中反对自己登门求娶,杜若兰被他的坚持所感动,于是咬牙答应了下来。因着并未得到父母允许,所以柳元久先是在外边买了个小宅子将杜若兰安顿了下来,可没想着柳老夫人忽然改变了主意,派人将她接回了柳府大宅,承认了她柳四夫人的身份。

“这也就怪了,姨娘既然已经是柳四夫人了,怎么凭空又来了个柳四夫人?”玉梨在旁边听了直跺脚:“中间肯定有问题!”

“可不是呢,谁又知道老夫人早就布下了一盘棋呢。”崔西拿着帕子擦了擦眼睛:“姨娘可吃了不少苦头,连续丢了两个孩子,都是才上身两三个月的时候……”

杜若兰到了柳家一年多,怀孕两次,两次都莫名其妙的流掉了,一日里边柳老夫人将她找了去,很严肃的说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与元久成亲快两年多,可却没有给他生出一男半女来,你也是学过女戒女四书的,自然知道下边该如何做了。”

杜若兰坐在那里心中发抖:“母亲,可是要替元久纳妾?”

“替元久纳妾?”柳老夫人嗤嗤的笑了起来:“你怎么便如此会打算盘!妇人七出之条,无子当去,你莫非便忘记了不成?”

绝望的看着柳老夫人微笑着的脸,杜若兰心中实在难受,玉瑞堂里有着鎏金的暖炉和立着的美人灯,映着那明晃晃的灯影让她眼前一阵发花,她头晕脑转的跪倒在地:“母亲,请再给媳妇一年时间。”

“再给你一年时间?”柳老夫人嘴唇边拉出了一丝轻蔑的笑容:“你有时间等,别人却没有时间等了,难道你就想要耗去别人的大好年华不成?”

耗去别人的大好年华?杜若兰抬起头来看着柳老夫人那不屑的神色,心中慢慢有几分明朗,原来幸福这般短暂,她只是柳老夫人棋盘里的一颗棋子,将她接回柳府,只不过是能更好的控制她。

早就听说安平公主的女儿对柳元久情有独钟,还在他们没有成亲前,安平公主便曾暗示过要与柳府结亲,只是当时柳老夫人想着等儿子高中状元以后看看还能不能找到更合适的媳妇。可是柳老夫人却没有想到柳元久竟然会罔顾她的心意娶了一个小孤女,这真真是让她觉得心里堵得慌。

“母亲……”杜若兰挣扎着喊了一声,心中都在颤抖,莫非自己与两个孩子无缘,都是柳老夫人的手笔不成?她望着柳老夫人的脸,那张脸仿佛慢慢的变成了青面獠牙的厉鬼,张开血盆大口要将她吞下肚子去。

杜若兰激凌凌打了个寒颤,暖炉里虽然还烧着银霜炭,毕毕剥剥的响着,可她却觉得寒冷彻骨,几乎让她的全身都冻僵了一般。她匍匐在那里,身子微微的颤抖,几乎没有一丝力气——柳老夫人是要将她赶出柳府?那她该何去何从?

“母亲,你不能这样做!”外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柳元久匆匆忙忙奔了进来,一把将跪在地上的杜若兰拉了起来:“若兰是我的妻,我绝不会休弃她!”

“元久,你想让人弹劾你不知孝敬父母不成?”柳老夫人面无表情,心中却是恨得咬牙,自己最心爱的儿子,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处处在维护她,也不为自己想想。柳家的四公子,生得风流倜傥,是本朝连中三元的状元郎,竟然娶了一个没有任何身世的孤女,说出去真让人笑掉大牙!

亏得安平公主那位二小姐对元久一片痴心,即便柳元久已经成亲了她都愿意再嫁入柳府,否则到哪里去寻这样好的亲事?如今之计,只有将杜若兰赶走,把正室的位置空了出来,这才好迎娶卢小姐。

“母亲,若兰不是不能生养,只是时运不济……”柳元久听了柳老夫人的话,心中也有一分犹豫,母亲说的这话实在是重,一顶不敬父母的帽子砸下来,几乎要将他压得只剩半口气。

“时运不济也是她的事情,我怎么能眼睁睁瞧着你成亲快两年还没子息?”柳老夫人端着一张脸道:“休书我已经替你写下,你到上头签个名儿便是。”

“不。”瞧着贴身妈妈拿着两张纸越走越近,柳元久绝望的喊了一声:“母亲,儿子不能没有若兰,儿子绝不签名!”

“为了一个女人神魂颠倒,你这都是在说胡话不成?”柳老夫人拍着桌子砰砰响:“也不用旁人弹劾,明日我便递折子去宫里,请皇后娘娘给我断了这桩公案!”

皇后娘娘乃是安平公主的侄媳妇,她定然会帮着安平公主,到时候懿旨下来,自己不想走也得走。杜若兰在旁边听着这话,心如刀绞,看来自己与元久,是没有做夫妻的缘分了。她流泪拉住柳元久:“元久,你别顶撞了母亲,休书给我,我离府便是。”

“不,若兰,我不让你走,你无父无母,不在府里住着,还能去哪里?”柳元久抱住了杜若兰,望着她眼泪婆娑,心中一阵剧痛:“怎么着我也不会让你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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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秘辛(三)

玉瑞堂里一片寂静,屋子外头北风呼啸的声音十分响亮,似乎夹带着雪花粒子,打在屋顶上砰砰的响。门口的织锦软帘被北风刮得不住的摇晃,上头绣着的金丝缠枝牡丹的花蕊似乎都在微微的颤动。

柳老夫人与柳元久两人眼瞪眼的看着对方,玉瑞堂里的丫鬟婆子们望望柳老夫人,又望望抱着杜若兰的柳元久,心中暗自揣测,不知道今日是四少爷得胜还是四夫人拿了休书走人。

“元久,把休书给我。”杜若兰用力挣脱了柳元久的胳膊,泪眼汪汪的看着他:“我不能让你名声受损,若是老夫人去找了皇后娘娘,宫里下了懿旨,我也还是照样要离府,不如现在自己出府,还能保全你的名声。”

“若兰倒也是有情有义之人。”柳老夫人拿起茶盏慢悠悠喝了一口,望了望杜若兰,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你是个孤女,无父无母,出了府也没地方好去,不如这样,你便留在府中,做个贵妾罢。”

柳元久咬着牙站在那里,没有说一句话,杜若兰低着头,眼泪珠子不住的往下掉,柳老夫人的脸色眼见着又不好了起来:“怎么了?难道你还有什么别的想法不成?”

“多谢老夫人成全。”杜若兰弯腰行礼,抬起头来时,脸上已是泪流成河。柳元久心疼的望着她,杜若兰哽咽一声,掏出帕子来拭去了眼泪:“元久,只要能在你身边,我便觉得很开心。”

“原来姨娘的身份是这样来的。”明媚长长的感叹了一声,自己这个便宜娘也太好说话了,让她做姨娘,她便做姨娘?怎么着也该拐了柳元久出府两人过自己的小日子,跟那柳府老死不相往来也就是了。

只是在这大陈皇朝,人的思想还处在禁锢状态,杜姨娘又是受了那些所谓的“传统美德”教育,恐怕根本就没有想到过要迈出这一步。明媚探头往屋子里瞧了瞧,透过那碧色的茜纱门帘,影影绰绰能见着杜姨娘正坐在窗户边上,拿着一张纸在看个不停,阳光从窗户外头透了过来,打在她白玉般的脸上,仿佛是一尊玉雕一般。

“那今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姨娘怎么忽然间眼泪汪汪的了?”明媚有几分好奇,总不至于时隔十五年,杜姨娘忽然懊悔起当年不该如此忍让了罢?

“唉,这个……”崔西脸上有一丝忿忿的神色,手中的帕子被她揉成了一团儿,她低声道:“姑娘,你刚刚回府不久,是不知道这柳府老宅里头的弯弯道道了。”

玉梨站在一旁撇了撇嘴:“再弯弯道道,总要讲个理字,难道还不讲理不成?”

“如何会不讲理?他们就是卡着这个理字来的!”崔西的银耳环似乎在打着秋千,不住的摇晃着,点点银光跳跃。她的脸又几分微微的饿发红,眼睛也睁大了几分:“姑娘,今年年底咱们回京城,你可要将眼睛擦亮些才行,老宅子里头,鬼多!”

柳老太爷乃是本朝太傅,四个儿子也都在朝堂为官,虽然柳元久的官职最低,但却是最有前途的一个。他是当年三元及第的状元郎,皇上御赐琼林宴上曾夸奖他:“此乃柳家的芝兰玉树也!”

柳元久入翰林做编修才一年,皇上便着吏部钦点他放了云州正五品的同知,才做五年便擢升两级成了知府,二十多岁便做了知府的,大陈皇朝十分少见,而且听说今年年底柳元久便能调任回京,至少也是个从三品的官,或者三品也说不定,他的仕途也算得上是顺风顺水没有波折。

前头柳老夫人生的三个儿子都不及柳元久风光,他们心里是极不平衡的,因为柳老太爷尚未致仕,所以朝堂上几位柳大人也没办法打压柳元久,而且为了让皇上知道他们兄友弟恭,还得不时违心的替柳元久说话,所以打压柳元久一家这项任重而道远的任务就只能交给内院的夫人们了。

柳大夫人做事雷厉风行,立刻回娘家淘澄了一干表姐妹,选中了自己的远房表妹,想要塞给了柳元久做姨娘。这位表妹父母双亡,生得一副好相貌,和那杜若兰的身世相仿,想来柳元久也会喜欢。这样一来不仅可以让柳元久的后院添把火,在柳四夫人与杜若兰心里边埋下一根刺,而且还可以把自己的人塞到柳元久屋子里边,这样柳元久有什么动静,她那边也能知道了。

选定了人以后,柳大夫人喜滋滋的去了主院向柳老夫人进言,将自己那个远房表妹夸得天下少有:“现儿四弟一妻一妾都只得了个女儿,怎么着也该要有个儿子才是,我瞧着我那表妹是个好生养的模样,给四弟做个姨娘,定能一举得男。”

柳老夫人斜着眼睛瞟了柳大夫人一眼,笑微微道:“听说过母亲给儿子送房里人的,没有听说过大嫂给小叔子房里塞人的!”转瞬间声音忽然变得格外冷冽:“我这个做娘的还没有给老四房里塞人呢,你这个做大嫂的就动上手了!你说说看,是不是看上小叔子了,这么体贴着他?”

这句话把柳大夫人吓得魂飞魄散,全身汗涔涔的,衣服从里到外都没有一根干纱。柳老夫人说话从不顾及别人脸面的,这句话简直是直接宣布柳大夫人不守妇道!“媳妇不敢,只是觉得四弟现在膝下无子,房里也缺人照顾,所以才……”

“要添姨娘,我自己会看着办,还轮不到你来插手,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去,不用到这里上蹿下跳的!”柳老夫人闭上眼睛:“再不安分,管家理事也不用你操心了,我身子骨比你不会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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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秘辛(四)

柳老夫人心中其实也着急,柳元久膝下无子,只得两个女儿,这让她心中着实难受,可柳四夫人毕竟是安平公主的女儿,怎么着也该顾及着颜面,总得让她自己提出来给柳元久纳妾才好说话,自己贸贸然前去开口,总怕会惹怒了安平公主。

“元久房中的事情我不方便插手。”柳老夫人对着柳老太爷道:“只能等着老四媳妇身子的动静了。”

柳老太爷蹙眉不语,想了又想,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其实那杜若兰也没有什么不好,只是身世差了些,可我们柳府还用得着媳妇的身世来装门面?你自己瞧瞧,娶了安平公主的女儿回来,你这个做婆婆的反倒不好说话。”

“可不是。”柳老夫人也是一脸懊恼:“那时候见元久媳妇一脸乖巧,对元久又是一往情深,心里头想着怎么着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可没想到娶进门就完全变了一个人,原先那温柔顺从都是装出来的。”

柳四夫人十分强势,将柳元久的后院管得死死的,滴水不漏,便是柳老夫人这个做婆婆的也难以插手进去,对此柳老夫人很有意见。这么多年柳元久膝下依旧只有两个女儿,而柳四夫人却坚持不让他纳妾,听说连通房丫头都没有给他准备,柳老夫人心中很是怄气,她凭什么这样颐指气使,不就是仗着她母亲是安平公主?

“你那阵子也真是糊涂,即便是想找个身家好一点的,也不能找越过咱们柳府的人家,到时候说话都没底气。”柳老太爷摇了摇头:“俗话不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你偏偏要反着来,这下好了,你自己看看,老四到现在还没有儿子,姨娘生的那个被扔在乡野,一扔就是十年,到时候回来以后就是个十足的乡下丫头了。”

柳老夫人咬了咬牙:“不行,我得去和安平公主说说。”

“去说说罢,老四媳妇起先在公主府也不是个得宠的,否则怎么连个郡主的封号都没有到手。”柳老太爷摸着胡须沉吟了一声:“先与公主通个气儿,安平公主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

柳老夫人第二日便乘了马车去公主府里拜访了安平公主,安平公主虽然心里边有些不舒服,可事实也容不得她护短,成亲十多年没有儿子,女儿还霸着不给柳元久再纳几个妾,怎么也说不过去。

“柳老夫人,你说的事儿我都记下了。”安平公主端着一张脸坐在那里,头上的金饰与珍珠宝石相互辉映,显得格外雍容华贵:“我自会给她去封信,好好与她说说。”

柳老夫人满脸笑容的站了起来:“公主殿下最是知礼,乃是我大陈妇人之楷模,既然得了公主殿下的话儿,那我也便放心了,且先回去了。”

回到府里,柳老夫人挥笔写了一封信送去给了云州城里的柳四夫人,嘱她将明媚接回来:“明媚在紫霞山十年,眼见便到了要及笄出阁的年纪,怎么着也不能再让她在乡野耽搁,回府好好教养着,以后回京城来我要好好替她寻户人家。”

“老夫人,怎么不说给四爷纳妾的事儿?”贴身婆子有几分好奇:“老夫人不是惦记着四爷膝下无子这件事儿?”

“先选好人再说,不着急。”柳老夫人脸上露出了一丝快活的神色:“怎么着也得给元久选个绝色的,他瞧着心里喜欢,这才会想要去她房里。”

柳老夫人选了很久才将人定了下来,那是京兆府一个知事的女儿,姓黎。只因着自小生得好颜色,黎知事打定主意要靠着她往上爬,故此养到十八岁还未定下人家,听得柳府派人选姨娘,黎知事心中大喜,自己不过是九品的官儿,若是能将女儿送去府里做姨娘,怎么着也能靠着柳府的关系往上边走一走。

听说那柳四老爷现在还没有儿子,女儿若是能生下个儿子,身份可不同一般,要得了柳元久欢心,指不定还能压过他那一妻一妾去。黎知事越想越美,赶紧托人找了柳府的婆子过来将自己的女儿狠狠夸奖了一番。

婆子得了黎知事的银子,见那黎小姐果然生得好颜色,雪肤花貌,站在那里娴静无比,还有几分大家闺秀的神态,心中也是欢喜,急急忙忙回了柳府向柳老夫人复命。

柳老夫人听说竟有这样适合的人,起先有些不相信,后来索性让那婆子带了黎小姐过府相看了一回,见着果然不错,于是点头同意,写了一封信给柳元久,告诉他自己已经替他纳了个姨娘。

“这事本也不归我管,可你已经三十有五,却依然没有儿子,你那媳妇于此事又不上心,只能我来替你操心了。我替你访了个好人家的女儿,年方十八,生得窈窕无双,与你做姨娘正是合适,过几日便将她送到云州来,你让你媳妇给她准备一间院子,好好的替她抬一桌姨娘酒。”

柳老夫人一边写着,脸上露出了微笑,说不定今年元久从云州回京的时候,那黎姨娘肚子就已经挺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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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记名

落日的余晖从雕花窗里透了进来,静静的投在了地上,斑驳的暗影一点点的越拉越长,芙蓉芍药的形状已经变得几乎不可辨认,仿佛是一丛修竹一般。

那暗影里边有一团黑鸦鸦的影子,柳四夫人坐在那里,一双眉毛耷拉着,嘴唇紧闭,脸色十分难堪。

“夫人,这有什么打紧的,不过是来个姨娘,咱们老爷又不是没有姨娘。”钱妈妈小心翼翼的开口,打破了一屋子的沉静:“大不了拿对付那杜姨娘的手段来对付她。”

柳四夫人没有说话,眼睛盯着地上不住变幻的影子,心中有几分苦涩,她将杜若兰视作对手多年,一直用尽手段在打压她,可没想到这时突然又杀出一个黎姨娘来。

年方十八、貌美如花……柳四夫人只觉得脑子一阵晕眩,她已经三十三了,不年轻了,哪里还能那般精神抖擞的一直斗下去,可让她就这样接受了黎姨娘,她又觉得心有不甘,婆婆这招可真是yīn毒,根本不与她商量便来了个先斩后奏,早知道不如到三位嫂子那边过继一个侄儿写到自己名下,这样也能堵了婆婆的嘴。

“母亲,听说吕夫人给咱们府里送了帖子过来?”门帘儿撩了起来,柳明珠身段轻盈的走了进来,似乎带着一阵风,风里还有浓浓的蔷薇香味。

“可不是。”柳四夫人直起身子来,将脸色舒缓了些,朝一脸快活的柳明珠招了招手:“四月正是蔷薇盛放的季节,可刚刚好应景。”顺手从柳明珠头上捡下两片蔷薇花瓣:“你去蔷薇花架那边赏花去了?”

“嗯。”柳明珠一双眼睛闪闪儿发亮:“我便不信吕夫人没有请景铉哥哥,我要好好的准备准备,蔷薇会上做出一首好诗来,也让景铉哥哥知道我兰质蕙心。”

“我的明珠可不就是兰质蕙心?”柳四夫人拉住柳明珠仔细打量了一番,女儿生得实在美,眉眼像柳元久,嘴唇下巴像自己:“乔世子小的时候可喜欢与你在一处,直说你像那年画上的娃娃。”

柳明珠脸上闪过一抹绯红,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来,捏着帕子的一角站在那里,眼珠子转了转:“母亲,明日只带我一个人去?”

柳四夫人的心沉了沉:“还要捎上她。”

“母亲,你怎么凡事都想着她?”柳明珠嘟起了嘴,顿了顿脚,虽然她嘴里不愿意承认柳明媚比她生得美貌,可她心里头还是不希望明媚站在自己身边,即便不精心装扮也能把自己比了下去。

“我又如何会心里只想着她?”柳四夫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吕夫人的请柬上边指定要我带她去,说她有个亲戚想要见她。”

柳明珠的脸都扭曲了起来,心中的妒恨简直无法抑制,这乡野角落里钻出来的丫头,怎么忽然间便名声四起了,就连吕夫人的亲戚都着急想要见她!自己可是嫡出的长姐,也没见着有这样的待遇。

“母亲,想个法子让她去不成。”柳明珠走到柳四夫人面前,趴在了她的肩头撒娇:“女儿知道你定然有办法。”

“我能有什么办法?”柳四夫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柳明媚真难对付,在她饭菜中下药是绝不可能,她那鼻子实在灵敏,闻着气味便知里边放了什么。沉香阁里几个丫鬟和她说,二小姐对她们很有戒心,自己根本挨不到她的内室那里去,想下手也没有法子。方才柳元久还特地来叮嘱她,明日要带明媚出去见见世面,不能老是关在园子里不见人。

“她还需要我带着出去见世面?她每日都出了园子,倒是明珠天天在家里陪着我。”柳四夫人愤愤不平,气得肺都要炸了,柳元久这言下之意就是说她这嫡母做得不够格,故意将那庶女在一边。

“她出去是帮我做事情,每日见到的都是一些生病之人,这哪里又是见世面了?”柳元久严肃的盯着柳四夫人,脸上露出不高兴的神色:“你怎么便这般想不通,带了明媚出去,个个都会夸你贤惠,将庶女也看做自己嫡出的女儿一般,你在外头的名声好了,明珠和明媚才好议亲。”

“要我将她当成嫡出的女儿?”柳四夫人牙齿咬得咯吱响,这么多年来,柳元久只是每月的初一十五象征性的在她院子里头过夜,其余时间都呆在书房与香兰院。他虽然表面上敬重她是正妻,可实际上心里头只惦记着那个女人,现在还要自己将那女人生的女儿当成嫡出的女儿看,这真真是得寸进尺!

“那是当然。”柳元久望着柳四夫人那张发红的脸,惊诧的说道:“我就两个女儿,自然希望她们到时候都要嫁得好,明媚这庶出的身份在议亲上边肯定会吃亏,我想要将她记在你的名下,她得了嫡出的名分,又美貌贤淑,自然能攀一门好亲事。”

柳四夫人气得全身发抖,没想到柳元久心心念念是在为那个女人与她的女儿打算!将柳明媚记到自己名下?他真是在做梦罢?再怎么样自己也不会妥协,这记名的事儿,总得嫡母点头才算,嫡母不点头,便是再得宠爱也只能是望着那族谱叹气。

她看了看柳元久,当年那玉树临风的少年郎已经没有了昔日的风采,虽然他还是谦谦君子之姿,可却失去了当年让她神魂颠倒痴心痴意的那种惊艳。

流年容易把人抛,柳四夫人迷茫的想着,当年自己为了嫁柳元久,不惜一切代价,现在是否值得?柳元久的眼神一点也不热烈,望着她似乎就在望着府中一个熟悉的下人一般,没有亲昵,没有敬重,只有一种漫不经心。

“记名为嫡女的事情你休要再提起。”柳四夫人的声音冷冰冰的:“明日我带她去蔷薇宴便是了。”

(ps:歌爷写首诗给柳四夫人吧,她与她的女儿一样,都是痴恋一个人,千方百计去破坏别人的感情,结果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一心痴恋影相随,强求姻缘落寞归。

窗前剪烛悲寂寥,断雁西风独自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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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爷的诗写得还不错吧?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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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嫡庶

晚春的早晨,阳光如那将醒未醒的美人,在云层里微微露出了一张脸来,将一点点金光洒在了地上。

柳府的正门外停着两辆马车,前边那辆用上好的云锦做包着车厢,后面那车则是清油绸布,蓝底抽纱纹,上面皆有精致的苏绣,绣的是各色花卉,其中嵌着金丝银线,被眼光一照,有点点光彩灼人眼目。

柳四夫人带着柳明珠与柳明媚从正门里走了出来,她穿着一件浅紫的春衫,配着透明湖州纱半臂,绣着银色的合欢花,裙袂在春风的吹拂下纷飞起舞。身边的柳明珠穿着嫩粉的上衣,粉红粉白渐变的月华裙,腰上用浅红色绦子系着一枚羊脂玉的玉玦,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流转着光彩,瞧着粉面含春。

明媚穿了一件墨绿色的衫子,这衣裳是柳四夫人昨日让钱妈妈给她送过来的:“二小姐,夫人怕你再与大小姐衣裳撞色,特地给你准备了一件衣裳。”见明媚挑眉瞧着她,钱妈妈急急忙忙的分辩:“这衣裳可是上好的苏州提花青萝纱,今年才出来的新式花样呢。”

“替我谢过母亲。”明媚笑了笑:“衣裳很好,很精致。”

上回生辰宴上柳明珠要自己穿了丫鬟的衣裳,这让柳四夫人成了各府夫人的笑柄,柳四夫人自然不会让历史重演,因此特地替她做了外出的衣裳,免得旁的夫人说她苛待庶女。这衣裳看起来是精心设计过的,衣料很不错,颜色深沉很适合四十来岁的夫人,最难得的是式样老旧,明媚依稀记得五年前紫霞山的村妇们最喜穿这款式的衣裳。

反正她赴宴的目的只是去散心,并不在乎要去找个金龟婿,穿什么衣裳都无所谓,即便是在麻布袋上头剪几个洞,她也不会有半分不满意的心思。倒是玉梨不乐意,撅嘴抱怨了几句,明媚笑着安慰她:“这不算什么,有新衣裳穿还不好?都不用我自己花银子。”

今日穿上这衣裳,玉梨只能努力的找优点:“其实还不错,姑娘这肌肤被衣裳一衬,就跟白玉一般。”

明媚淡淡一笑,她根本没想着要去那蔷薇宴上边做孔雀,穿什么衣裳都没关系,便是如上次一般拿件丫鬟的衣裳给她穿也无所谓,既扫了柳四夫人的脸,自己也没有损失什么。伸手刮了刮玉梨的脸:“多谢你夸奖我。”

柳四夫人刚刚要跨步上车,就听一阵辘辘之声传了过来,众人回头一望,就见一辆马车滚了过来,车夫大声嚷嚷着:“柳夫人,且停步。”

车帘一掀,里边先下来个婆子,再跳出来两个丫鬟,然后又扶出了一位夫人两位小姐。柳明珠望了那夫人一眼,撇了撇嘴:“原来是刘同知夫人过来了。”

那刘同知夫人穿金戴银,脸上有阿谀的笑容,眉毛眼睛挤到一起,极具喜剧效果:“柳四夫人,我想着和你一道去蔷薇宴,路上做个伴也热闹些,特地早些起来,带了玉芝与玉兰往这边来,没想到夫人也起了这么早,险些就碰不上了。”

明媚望了望刘同知夫人,心中有些奇怪,这同知才正五品的官儿,吕夫人的蔷薇宴怎么也会得张帖子?再看看她身后两个女儿,一个打扮得格外艳丽,一个却十分素雅,那个艳丽的生得杏眼桃腮,靠着丫鬟站着,身段儿窈窕,那小蛮腰似乎一折便能断掉。素雅的那个眉眼长得很像刘同知夫人,眉眼恬淡,仿佛伸手一擦,脸上的眉毛眼睛便都会不见。

柳四夫人朝着刘同知夫人笑了笑:“也就是你总这般贴心,每次都还记着要喊我一道儿去!”走上前去握住了握住了那个素雅的小姐一双手,啧啧称赞:“刘同知夫人,你可真是个用心的人,也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法子养出玉芝这般么精巧的人儿来了!不行,你有什么秘方可不能藏着掖着,我还有明珠要调养呢!”

这话儿说得滴水不漏,只可惜是说错了对象,明媚实在想笑,柳四夫人该对那个艳丽的小姐说才是,旁边玉梨已经忍不住拉了拉明媚的手:“姑娘,我瞧着那位小姐更美貌些。”

旁边柳明珠冷冷的哼了一声:“美貌有什么用,不过是个庶出的,上不了台面,我母亲如何会去恭维她!有些人就喜欢自视甚高,以为带着去参加了游宴就是上等的身份了不成?庶出的毕竟还是庶出的,正经人家里头的夫人小姐只看得起嫡出的!”

明媚转脸看了看柳明珠,见她说得歪嘴歪眼,显见得一股子气已经憋了很久。淡淡一笑道:“嫡庶有别,这倒是个正理儿。”

若不是柳老夫人帮着柳四夫人,杜姨娘是正室,自己才是嫡出,柳四夫人与柳明珠是侧室与庶出呢。明媚望了望正在与刘同知夫人说话的柳四夫人,心里忽然有一种快意,以后要是能撺掇着柳元久将这妻妾名分倒过来,还不知道柳四夫人与柳明珠是一副什么嘴脸。

握了握拳头,明媚暗自计较着,虽说柳四夫人身后有安平公主撑腰,但自己逮着机会总要将杜姨娘扶回那个位置去,怎么着也该成全了她与柳元久的一往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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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游宴(一)

吕夫人没有在自家园子里办这蔷薇宴,而是选了城北一家园子。

虽然达官贵人们自己家中园子都很不错,可大部分人都不愿意将自己家里向外人开放,办一次这样的游宴,家中清扫工作繁忙,而且至少也得半个月功夫园子才能恢复原状,因此就有目光独到的人干脆投资修建园林,专供出租之用。

吕夫人选的这园子在城南,乃是云州城里一家富户专门修建,园子极大,占地约有几百亩,里边绿树扶疏,百花争妍,其中蔷薇尤盛。到了暮春四月,园子的院墙上全部爬满了蔷薇,粉白粉红的花朵,一团团的点缀在绿油油的树叶上边,就如一幅织锦般,厚沉沉的压着人的眼睛。

明媚刚刚跟着柳四夫人走进花厅,吕夫人便春风满面的迎了上来:“柳夫人,李夫人,你们可算是来了。”

她十分热络,笑得十分夸张,鼻子耸动,脸颊也堆了出来,脸上搽的官粉都有些簌簌的往下掉,明媚在旁边瞧着心中直叹气,这替吕夫人梳妆的丫鬟也实在手太重了些,怎么能下得了手搽这么多脂粉在吕夫人脸上。

柳四夫人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旁边李同知夫人却是一副巴结模样:“仰慕吕夫人名声已久,上回在柳大小姐生辰宴上才有幸一见,今日可算又见面了。”

吕夫人脸上的笑容减了些,可依旧还是很客气的模样:“李夫人这话可见外,你父亲任光禄寺卿差不多快十年,说起来与我父亲也算是老相识了,咱们本该是手帕交,可没想到这么久才见着面,自然该多多联系。”

原来李同知夫人家里还是京官,难怪也能得一张帖子,明媚总算是明白了为何五品小官的夫人也能混到这贵妇云集的蔷薇宴里。刚刚想带着玉梨去旁边安安静静坐着,偏生吕夫人却不肯放过她,笑着径直走到了她与柳明珠面前,先将柳明珠的美貌狠狠夸奖了一番,又拉着她的手不放:“柳二小姐,才几日不见,怎么仿佛眉眼又长开了些,越发精致了!”

柳四夫人在旁边皱了皱眉,吕夫人为何对这个庶女如此上心?莫非看中了她的医术,想要聘她做儿媳妇?吕大人现在是正三品,过不了几年便会往二品一品上边走,她怎么能眼睁睁的瞧着这庶女过得如此好?不行不行,柳四夫人眼睛转了转,若是吕夫人真有这样的想法,自己可得想法子将她这个念头给掐了才行。

明媚被吕夫人拉着手说话,只觉身上起了一层**皮疙瘩,吕夫人那笑容很假,她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她本心。她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对一个庶女如此热络,她究竟想做什么?明媚甩了甩头,怎么着自己也得提防一二。

刚刚坐下不久,就听外边急急忙忙跑了个婆子进来,一阵风般便卷到了吕夫人面前,伸手抹了抹额头的汗珠子,磕磕巴巴道:“乔、乔世子过来了,还、还、还带着一位公子,瞧着穿着打扮,也该是位贵介公子。”

花厅里立刻声音高了起来,各位夫人小姐们脸上都露出了笑容,不少人不动声色的在整理妆容,还有性急的,索性大声问了出来:“我的簪子没有歪罢?还要不要补些粉儿?”

明媚见了这般动静,不由得微微一笑,这乔景铉可真是吃香,无论走到哪里都有贵女们将一颗心栓在他身上,难怪他被惯得如此张狂,竟然以为让自己做他的贵妾是一种赏赐。

橐橐的脚步声响起,花厅的照壁前边出现了两道身影,一个穿着银色长衫,一个穿着淡紫衣袍,两人跨进门来,仿佛眼前出现了两道光亮,照花了人的眼睛。明媚坐在那里瞧着那两人,心中不由感叹,虽然乔景铉很张狂,但不得不承认他长得确实帅气,站在那里很是抢眼,难怪满座小姐都喜欢他。

“吕夫人。”乔景铉拱了拱手:“我今日还带了一个朋友过来,请勿介意。”

吕夫人对乔景铉这大喇喇的态度丝毫不以为忤,笑着点头道:“自然可以,乔世子玩得高兴便好,我怎么会介意?”定睛打量了下乔景铉身边的那位公子,见他也如乔景铉一般,头上束着一个紫金冠,紫金冠上有一颗硕大的明珠,长得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虽然不及乔景铉抢眼,可也算得上风流倜傥,站在那里有如玉树临风。

“不知这位公子,出身哪家府上?”吕夫人心中有了几分计较,这位公子瞧着穿着打扮便十分不俗,自己生的两个女儿总不能一道全嫁了乔景铉,若是剩下的能嫁了面前这位公子,以后必然也有享不尽的清福。

那公子哈哈一笑,站在那里仰着头道:“吕夫人,敝人姓徐,不过是一介草民,今日听闻夫人开了蔷薇宴,心甚喜之,央着乔世子带我进来开开眼界的,还望夫人不要见怪。”

“徐公子太过谦虚,瞧着你的穿着打扮便不是一般之人,为何不说出家中名号,也好看看是不是世交之子?”吕夫人打量了那位徐公子一眼,那紫金冠,那衣裳,怎么会是一介草民能穿得起的?这位徐公子也太会糊弄人了。

“不是我谦虚。”徐公子笑着指了指乔景铉:“我身上的行头全是乔世子借我的。”

这话刚刚一说出口,花厅里边有几道倒吸凉气的声音,各位贵女们将打量徐公子的目光又重新投回了乔景铉身上。吕夫人脸上依旧带着微笑:“徐公子真是率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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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游宴(二)

花园的蔷薇开得很盛,枝蔓相缠,将整个院墙都覆盖住,极目所见都是一片绿意盎然。繁茂的枝条垂及地面,上面有厚重的蔷薇花朵,如夏夜的繁星一般,尽情在绿色的树叶里绽放。那粉白粉红的花瓣带着晚春的浓香在风中招摇,美得让人屏息。

“果然好景致!”众人望着眼前如织锦般的蔷薇,不住啧啧赞叹,这蔷薇单独分开来看也不觉得如何美,可这么一大面墙全是蔷薇,却别又一番韵味。

吕夫人让人摆好桌椅,陈上笔墨纸砚:“这般好风景,自然要作诗作画来助兴。”她早已请人替自己两个女儿每人写了一首诗,就等着今日蔷薇宴上默写出来,也好让那乔世子见识到自己女儿的文采过人。

这作诗乃是风雅之事,又能让自己名声在外,不少贵女们早就都做好了准备,现在听着吕夫人如此说,一拥而上,占据了桌子的一边,拿着笔开始假装冥思苦想起来。

明媚在旁边见着那情形,撇了撇嘴角,这种把戏为何有人乐此不疲,难道就还没有厌倦不成?这嘴角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她便觉得有目光朝自己这边飘了过来,等她抬头望了过去,那目光又飞快的挪走了。

那不是乔景铉与徐公子?明媚鼓着两个腮帮子,朝乔景铉恶狠狠的瞪了瞪眼睛。不用说了,肯定是乔景铉在与那徐公子说她的坏话,这才会引着那徐公子不住的打量她。

徐炆玔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乔景铉的肩膀:“没想到在今日的游宴里倒见着了一道不同的风景,你瞧瞧那位小姐,怎么便穿了这颜色的衣裳出来了。”

乔景铉懒洋洋的抬眼,顺着徐炆玔的视线看了过去,见着明媚带着玉梨站在蔷薇花墙旁边,身上穿着一件墨绿色的衣裳,不由得也觉诧异。此时春光晴好,吕夫人的蔷薇宴又是别有目的,哪家贵女不是拣着最粉嫩的颜色往身上穿?唯独这位柳二小姐与众不同,她身上的衣裳是中年妇人都不想穿的颜色,可她却十分怡然自得,仿佛这颜色是她素日里最钟爱的一般。

“她是云州知府柳元久的二女儿。”乔景铉哼了一声:“表哥,你别管她,她便是个怪人。”

“哦?”徐炆玔抬了抬眉毛,十分好奇:“景铉,你这口气仿佛不大对头啊,你和她难道有什么过节不成?”

“我怎么会和那些小女子有什么过节?见着她们,我躲还来不及呢,还跟她们有过节?那岂不是大笑话?”乔景铉拉了拉银色的长衫,傲慢的抬起头来,努力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可偏偏眼睛还往那边瞧了过去,才触着明媚的眼神,又飞快的溜开。

徐炆玔望了望明媚,心中赞叹了一声,这位柳二小姐可真是美得自然,不像他平日见到的美人,个个都是精雕细琢打扮出来的,若是浇上一盆水,保准个个脸上的妆容糊得如花猫一般。

“景铉,咱们过去和那位柳二小姐说说话?”徐炆玔兴致勃勃的拉了拉乔景铉的衣袖:“你瞧就她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着都觉得有些孤单。”

“哼,我才没那份好心陪着她说话。”乔景铉鼻孔里冷冷的哼着气,可一双脚却不由自主的抬了起来跟着徐炆玔往一旁走,两人还没走几步,迎面便遇着了拿着宣纸跑过来的柳明珠:“景铉哥哥,你瞧瞧明珠这首诗,做得怎么样?”

乔景铉停住了步子,眼睛瞟了一下那几行字迹,没有说一句话,柳明珠抬起头望着乔景铉,脸上满满都是期待:“景铉哥哥,究竟怎么样?”

徐炆玔在旁边笑了笑:“景铉,这位小姐问你呢。”

乔景铉心不在焉的答了一声:“差强人意。”眼睛再往蔷薇花那边看过去,却不见了明媚的踪影,心中十分懊恼。

“差强人意?”柳明珠的脸沉了沉,这可是她昨日想了一整天才想好的诗,可在乔景铉嘴里怎么就这般不堪一提?“景铉哥哥,那你帮我想想看,怎么改才能将这诗写得更好一些?”

“你水平有限,再改都不会好到哪里去。”乔景铉的眼睛扫了一圈,没有寻到明媚的踪影,心中有气,悉数发到了柳明珠身上:“我想你不如请你那位妹妹给你改改,肯定会比你写的要好。”

“什么?”柳明珠尖叫了起来:“那个在乡下养了十年的土包子也会写诗?景铉哥哥你也太抬举了她罢!”

“那可不一定。”徐炆玔在旁边煽火点火:“生长在乡间,接受了大自然的陶冶,自然有那钟秀之灵气,写出的诗定是极好的。”

“你不过是景铉哥哥带过来蹭游宴的,也就会吃吃喝喝,顺便偷看几眼大家贵女罢了。”柳明珠白了徐炆玔一眼,有些嫌恶的皱了皱眉毛:“你这样的人,竟然还觍颜谈论起诗歌来了,真真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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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当,歌爷推荐一篇种田文给各位菇凉!

凤栖凰《穿越之农女要翻身》

未婚先孕,火台高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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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游宴(三)

明媚带着玉梨沿着围墙慢慢往前走着,一边欣赏着眼前的美景。除了那爬满院墙的蔷薇,还有各色花朵盛放,花团锦簇的点缀着整个园子,春色满园。

沿着小道走到湖边,湖面水波滟滟,湖边绿草茵茵,放眼望去真是令人心旷神怡。明媚用力的吸了一口气,就觉得一种芳香钻进了她的鼻孔,除了花香还有那青草的气味,清新怡人。

“姑娘,你瞧那边!”玉梨忽然惊呼了一声,手指了指不远处,声音有些紧张:“那位小姐莫非是要投湖自尽?”

明媚抬眼望了过去,就见一个穿着淡黄色衣裳的小姐抱着湖边的柳树,正将一只脚往水里伸过去,她旁边站着一个丫鬟,可似乎没有制止她的行动。

“不好。”明媚心中一惊,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有人在自己眼前投水呢?她三步奔作两步冲了过去,一把拉住了那位小姐的衣袖,抬眼一看,那张脸有些面熟,仔细一想,却是那位刘同知的嫡出小姐,名叫刘玉芝。

“刘小姐,你这是何苦?”明媚望了望刘玉芝,见她愁容满面,不由得有几分同情:“你父亲乃是同知,在这云州也算得上是数得着的官儿了,你又是家中嫡出的小姐,何苦如此想不通要去投水?”

“柳二小姐!”刘玉芝还没有说话,她身边的丫鬟却开口了,望着明媚只是叹气:“我们家姑娘哪里是要投水自尽?你快别来添乱子了,就让我们家姑娘照着计划办事罢,省得到时候我被夫人责怪,说我没有帮着姑娘将事情办成。”

这丫鬟究竟在说什么?明媚有些没有弄清她的意思,身后的湖水反射着阳光,金光万点的在闪着人的眼睛,难道刘玉芝是想要学游泳?这大陈皇朝,虽然对于女子束缚不是特别多,可也不至于开放到大家闺秀跳进湖里戏水。

“刘小姐,你究竟是……”明媚望了望刘玉芝,金色的阳光洒在她的脸庞上,雪白的皮肤细致如瓷,许是清晨的露水落在她的脸上,那长而翘的睫毛上有着亮晶晶的东西,在阳光照射下发着一闪一闪的光芒——只是她的眼中有着深深的忧郁,这是任凭怎么掩饰都遮盖不住的事实。

“我要去试试,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忽然间刘玉芝开口说话了,她的手紧紧的握成了一个拳,眼睛里全是坚定。

“试什么?”明媚依旧莫名其妙,这刘玉芝与她那母亲一样,说起话来前言不搭后语的,叫她都猜不透背后的意思。

“柳二小姐,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旁边那丫鬟快嘴快舌的开口了,脸上有着一抹愤怒的神色:“我们老爷有几个姨娘,其中有个就是一只狐狸精。柳二小姐也今日也见着了我们家的二小姐,就是那狐狸精生的,庶出!”

那丫鬟根本没想到明媚也是庶出,见那吕夫人拉着她说得热情,一直将她认作了嫡出小姐,自然认为她会站到自家小姐这一边来:“我们家夫人日日受那狐狸精欺负,连府中当家理事的权都给她分了一半去,她生的女儿被记在夫人名下,每次游宴都要带着出来,唯恐漏掉了机会。”

“这不是宠妾灭妻?”明媚有几分惊讶:“你们家老爷也做得太过了些。”或许是刘同知这官儿小,别人不屑去参奏他,若是真有心要在他背后弄鬼,这也算得上是个把柄,一份奏折呈上去,少不得吏部那边会记载下来,提拔官员的时候便算得上是个缺点了。

“没办法,那狐狸精姨娘生得美貌,家中有的是银子,而我们家老爷偏偏最喜欢的便是金银。”丫鬟气愤愤的鼓着嘴说了个不住:“每次出来我们家姑娘都被二小姐抢了风头,夫人一心想要给我们家姑娘选个好姑爷,所以才想了这个法子。”

“我母亲计划着让我见机行事,看着乔世子过来,然后……”刘玉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脸上红晕慢慢的化开。

“难道是叫你假装跌落池塘让你去乔景铉来救你?”明媚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刘同知夫人真是心太大了一些,乔景铉是英王府世子,如何能看到上五品同知的小姐?依着他那臭脾气,即便是一个天仙落入水中,总怕也不会伸出援手,更何况是面前这个只能说得上清秀的刘玉芝。

“嗯。”刘玉芝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回答,转瞬间又惊讶的问:“你怎么知道的?”

这我毫无意义的桥段,一猜就中,怎么会不知道?明媚也懒得解释,望着站在那里楚楚可怜模样的刘玉芝笑了笑:“刘小姐,我觉得你还是别照你母亲说的去所,你自己想想看,这园中有这么多贵女,比你长得美的有多少?比你身份地位高的又有多少?你母亲为何就认定乔世子会出手相救,而且还能趁机讹上他?”

乔景铉根本不会管这些事情,到时候跳下湖去救人的指不定就是几个下人,刘玉芝**的身躯被人看了个干净,这事情传了出去以后她还能找个好人家不成?“我不是吓唬你的。刘小姐,你自己好好想想,若还是想跳,我也不拦着你。”言尽于此,刘玉芝究竟准备怎么做,那是她的事情,明媚平静的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开了去。

“柳二小姐!”身后传来虚弱的一声呼喊,刘玉芝追了上来,犹豫着伸出手来,说话的声音有几分磕磕巴巴:“我心里很乱,你能不能陪着我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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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游宴(四)

来到大陈皇朝这么久,还没有一个手帕交,面对这忽如其来的姐妹淘,明媚毫不犹豫的接受了。刘玉芝瞧着外表就是一朵楚楚可怜的小白花,十分惹人怜爱,她又很苦情的说了一堆家中的难堪之事,听得明媚心中嗟叹不已。

这刘同知官虽然不大,可却有一妻三妾,刘同知夫人的父亲乃是光禄寺卿,这职务没有什么实权,她的嫁妆银子也不多,所以很不得刘同知欢心。成亲没多久便纳了一个妾,家中是做小本买卖的,可自从攀上了刘同知,得了些方便,那生意便越做越大,每年送来刘府的金银无数。

那姨娘生得又格外美貌,照着刘玉芝丫鬟金蝉的说法,就是天生的狐狸精,一双眼睛里透着风骚:“柳二小姐,你瞧着我们家二小姐那双眼睛便知道了,跟她姨娘一模一样!”

明媚回想了下刘同知太太的模样,一张削瘦的脸,上边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走起路来高脚鸬鹚一般,没有半分柔美的感觉。既生得不美貌,又不能给刘同知产生经济效益,而且实在没脑子,不得欢心也是正常的。

谁家的母亲会想出这主意来?若刘玉芝真这么做了,即便是讹上了乔景铉,那也只能做个妾。做妾难道是一件好事?真不知刘同知夫人究竟是怎么想的。明媚摇了摇头,打量了下刘玉芝,见她虽然打扮得还算精致,可却没有一件金贵首饰,想来刘同知夫人也并未将她看得珍贵。

“既然今日咱们做了手帕交,不如交换个信物罢。”明媚想了想,从手上褪下了手镯子:“这个芙蓉玉手镯原本是一对,咱们每人戴一只。”

刘玉芝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将手抽了回来:“柳二小姐,我不能要你的手镯,但凡我有好一点的东西,大姨娘都会想法子弄走的。”

“她敢?你与她说去,这镯子可是我给你的,她敢来动这个镯子?”明媚听了心中有气,做人怎么能如此包子?正室夫人压不过姨娘也倒罢了,这是她们之间争风吃醋的事儿,可怎么能让子女跟着遭殃?

“那又如何?就算我告诉了父亲是你给的,我父亲瞧着你父亲的面子不让我给她,过不久它就会莫名其妙坏掉的。”刘玉芝嘴角浮现出一丝嘲讽:“我这个嫡女,只是占了个好名头而已,过的日子,可比不上别人家的庶女。”

“大姐姐,原来你在这里!你们俩在这里说什么体己话儿呢,能不能让我也听听?”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引得明媚抬头望了过去,就见刘玉兰带着亚混站在面前,挑着眉毛在瞧着她们。

刘玉兰穿着抢眼的大红色春衫襦裙,外面用银色透明湖州纱比甲压着,隐隐绰绰,更显得腰肢软款,行动起来步步生花。头发梳成飞仙髻,配着她的鹅蛋脸倒也显得俏丽,中间压了一支碧云华胜,配着梅花挑枝金步摇,细碎的金色流苏在耳畔叮咚作响,耳朵上有一对纯金嵌东珠坠子的耳珰,正在不停的晃动。

明媚朝她笑了笑:“刘二小姐。”

刘玉兰有几分嫉妒,她素来以为自己生得美貌,云州城里无人能及,没想到今日见着明媚,这才知道人外有人。她没有回复明媚的话,只是笑着问刘玉芝:“母亲不是给你出了个主意,你怎么还不照着做?是金蝉还没有寻到世子爷不成?”

刘玉芝脸色一白,咬着嘴唇低下了头:“二妹妹,你从哪里听来的?母亲何曾给我出了主意?休要乱说。”

“我可没有乱说。”刘玉兰笑嘻嘻的望着刘玉芝,不肯放过她:“母亲想要你去英王府享福,可她怎么就没想到你生得这样难看,乔世子如何会出手相救?怎么着也该是我这样的美人才能引发乔世子的怜爱之心。”

她抹了抹鬓边的头发,做出一副妖娆的神态来:“大姐姐,你说是也不是?”

刘玉芝没有开口,金蝉却忍不住了,向前踏了一步:“二小姐,你也别欺人太甚了。”

“我欺人太甚?”刘玉兰眼中似乎有水波流转,盈盈的朝这边瞟了过来:“分明是你们欺人太甚罢?”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抓住了金蝉的手,她身边的丫鬟大声喊叫了起来:“大小姐,你怎么能这样?我们家姑娘虽然是庶出的,可今年也已经记在夫人名下,也不该如此受你轻慢!”

刘玉芝抬起头来,一副惊愕的神色,完全没有弄懂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这时刘玉兰已经“扑通”一声掉进了湖里。

明媚望着小路那边走过来的几个人,又望了望正在水中扑腾的刘玉兰,微微一笑,这位刘家二小姐可真会演戏,一方面叫叫嚷嚷的让旁人都知道她的嫡姐在欺负她,一方面又故意在乔景铉面前落水,等着他前来搭救,这可真是一举两得。

乔景铉与徐炆玔见着湖那边一片闹哄哄的,不知出了什么事情,这时一个丫鬟跌跌撞撞的跑到了他们面前,一脸惊慌,眼中还有着闪闪泪光:“乔世子,我们家小姐被大小姐推到湖里边去了!”

跟着那丫鬟走到湖边,就见湖水上飘着鲜艳的红色衣物,一双手正在极力的划水扑腾着:“乔世子,快救救我!”一个脑袋从水中狼狈的钻了出来,鬓发散乱,哪里还有千娇百媚的容颜?

银色的锦缎衣角随着风微微掀起,乔景铉背着手对着在湖水里挣扎的刘玉兰,脸上没有半分同情:“姑娘,你到池塘里多呆会,叫你的丫鬟去找些人来救你罢,不用着急,你慢慢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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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游宴(五)

刘玉兰在水中奋力扑腾着,头发湿哒哒的滴着睡,一双眼睛怎么也睁不开,就听着乔景铉气定神闲的声音传了过来,心中好一阵慌张:“乔世子,快救救我!”

“怎么你在云州也是这样桃花运不断。”徐炆玔笑着望了乔景铉一眼:“这园子里头的贵女,个个都将眼睛粘到你身上不放,对我们可是视若不见。”

个个将眼睛粘在自己身上?乔景铉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明媚,心中有几分失落,这里就有一个完全不将他当一回事情的,从进园子到现在,她就没有看过自己一眼。

“若你将自己的身份说出来,恐怕此时园子里那些女人看的人就会是你了。”乔景铉继续欣赏着刘玉兰在水中扑腾,一边大声扔了句话给她:“姑娘,你划水可不能停,若是停了就会沉到水底去了。”

刘玉芝听着乔景铉那话,惊愕的抬起头来望了过去,明媚伸手挽住她的胳膊:“你自己看看,若你跳入湖中,便是这样的结果。”

原来母亲说的话都不可信,刘玉芝默默望了乔景铉一眼,这人身世再好,长得再英俊,也不是自己的良人,还是不用去肖想了。

这时就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转脸看了过去,金蝉带着几个下人模样的人赶了过来,此时她真是着急了,说话的声音都要哭了一般:“姑娘,你抓住那竹竿,我们将你拉上来!”

湖边的人越聚越多,夫人们听说有人落水,也闻讯赶了过来。吕夫人走在最前边,旁边是柳四夫人与刘同知夫人,刘同知夫人的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笑容。

走得近了些,刘同知夫人见刘玉芝站在湖边,不由一愣,脸色慢慢的凶悍了起来,刘玉芝萧瑟的缩了缩脖子,偷偷往明媚身边走了一步。刘同知夫人心中实在有气,自己不是交代了她要做的事情吗,怎么让人给抢了先!也不知道那落水的小姐是谁家里的,真是聪明伶俐,选着乔世子在的时候跳入湖里,掐着点儿没有误半分功夫。

见着乔景铉那银色的衣裳在人群里闪过,刘同知夫人心中遗憾不已,本想着趁着今日将玉芝塞去英王府,管她是不是过去做妾,先与英王府搭上关系,这样刘同知也能顺便往上爬几步——大姨娘的家里不就是这样发迹来的?

“乔世子,多谢你出手相救。”刘玉兰才将粘在额头上的头发给扒拉到两旁,眼睛便不由自主的送去了秋波:“我与家姐争执了两句,不慎落水……”说到后边,声音慢慢低了下来,一双眼睛里泪水盈盈,似乎受了欺负却不敢出声。

这也真是好手段了,明媚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有其母必有其女,这刘玉兰的心机和表演都是一等一的高,该是传承了她那位姨娘的本领,刘同知夫人与刘玉芝又如何是她们的对手!

刘玉兰并不说是刘玉芝将她推下水去的,可那委屈的表情,那欲盖弥彰的话语,都不得不让旁人以为那是刘玉芝的手笔,望向她的目光开始有些不屑。刘同知夫人在外边听着里边说话的声音很是熟悉,树起耳朵来听了几句,不由得一肚子火气,原来是那狐狸精的女儿,竟然还这如此居心叵测的想败坏玉芝的名声!

刘同知夫人分开众人挤了进去,举目一望便见刘玉兰站在那里,全身谁淋淋的,衣裳紧紧的贴在身上,那玲珑的身子显得格外凹凸有致。刘同知夫人正准备说话,就听乔景铉冷冷的说:“这位姑娘,你别谢错人了,可不是我救了你,是这几个下人救的。”

刘玉兰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但瞬间又换回了一副可怜的模样:“乔世子,你为何要如此说!玉兰掉进水里已是不幸,怎么能传出是下人们出手相救呢?旁人又会如何想?玉兰的身子都被人看光了,真是不想活了。”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呜咽起来,身子还往乔景铉这边靠了过来,就如一条扭动的蛇一般,点点滴滴的水迹带着走了一路。

真是桃花朵朵开,明媚望了一眼乔景铉,他那张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冷眼瞧着刘玉兰朝自己靠了过来。刘玉兰的身子实在是曼妙,看得明媚都有些目眩神摇,她也才十五六岁的年纪,竟然发育得这般好,前凸后翘,男人瞧了都会流口水呢。

“你倒还算得上是个美人。”乔景铉望着走近的刘玉兰,双手仍然背在身后,脚步没有挪动半分,似乎很感兴趣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年纪轻轻的,你就不想活了?”

刘玉兰惊喜的抬起头来,看了看玉树临风站在面前的乔景铉,他的笑容和煦,就如那天边的日头一般,眼睛里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欣赏。刘玉兰心里得意,看来自己的美貌让乔世子动了心。

“多谢乔世子夸赞,玉兰只是觉得羞愧难当,现在这模样……”刘玉兰羞答答的回答了一声,脸上飞起了粉红的一片,又故意挺了挺前胸,引来了周围无数妒恨的目光——为什么这刘家庶出的小姐这般有料,为什么乔世子竟然赞她美貌,莫非是想讲她抬回府去做贵妾不成?

“本世子对美人儿的要求一般都不会拒绝的,现在我就帮你去死好了。”乔景铉伸出手来,在刘玉兰还没有仔细咀嚼他这句话的意思时,轻轻推出一掌,就看见刘玉兰那曼妙的身躯飞了起来,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又一次落进了湖水里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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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游宴(六)

水花四溅,岸边的贵女们惊叫着纷纷跑开,夫人们脸上都变了颜色,这位乔世子可真是张狂,即便那刘玉兰冒犯了他,可也不能这般鲁莽。欺山莫欺水,谁能保证掉进水里不会被呛死呢。

明媚站在岸边盯住湖面,虽然刘玉兰那嚣张的模样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可她心底里还是不愿意见着一个生命在自己面前消逝。湖面上一圈圈波纹不住的散开,慢慢的归于平静,可是刘玉兰却没有如上次落水那样露出头来。

“不好,救人!”明媚大喝了一声:“指不定是呛水了,快下去救人!”

吕夫人也慌张起来,今日是她的东道,若是出了事情,她也不好交代。赶紧指挥着几个会水性的下人们跳下湖去:“快仔细捞捞!”

徐炆玔看着几个下人扑通扑通的跳了下去,叹了一口气:“景铉,你这又是何苦?不喜欢她凑过来,咱们走开便是,何必如此。”

乔景铉没有说话,眼睛只是瞟了一眼站在那边的明媚,不知为何,自从遇到这位柳二小姐,他的生活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以前在京城的时候,贵女们跟着他到处走,他虽然心中不喜,可也不会这般粗鲁,还是会出于礼貌来敷衍她们几句,可现在——他自己都觉得有几分惊诧,为何自己一定要出手将那刘玉兰推到湖里去?莫非是因为看到柳明媚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是个浮浪子弟,不想让她以为自己到处留情,这才会推出那一掌,乔景铉心中有几分懊恼,又有几分愤恨,自己可是堂堂的英王府世子爷,何必看这知府庶女的眼色!可是……他恋恋的看了明媚一眼,自己怎么就是不由自主在想着她,生怕在她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捞起来了,捞起来了!”一阵惊喜的呼叫声传了过来,刘玉兰那鲜艳的红色衣裳已经浮出了水面,被几个人托着靠近了岸边。

“姑娘,姑娘!”金蝉跪在那里,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小姐早上出来还是活蹦乱跳的,现在却成了这副模样,回家还不知道姨娘会怎么惩治自己呢。

刘玉兰闭着眼睛躺在那里,脸上是青白一片,肚子鼓鼓的一团,刘同知夫人在旁边瞧着,就如大夏天喝了一盏冰镇酸梅汤般舒爽。老天有眼,今日总算是将这狐媚子的女儿给摆了一道,看她以后还猖狂不猖狂!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刘玉芝,刘同知夫人悄悄拿出帕子来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若是玉芝照着自己吩咐去做了,恐怕现在躺在这里的便是玉芝了。

“谁会救治落水之人?”吕夫人走到刘玉兰面前,见着她全身青白,有些发慌:“妈妈,你去摸摸她的脉,看是不是还有气儿。”

吕夫人的贴身妈妈蹲下身子,大着胆子将手搭在刘玉兰的手腕上,停了停,又将手探到她的鼻子下边,才挨过去,那妈妈便跳了起来,一张容长脸儿皱成了一团:“夫人,刘小姐——她没气了!”

刘同知夫人听了这话大吃了一惊,刘玉兰出丑是一回事,死了又是一回事,回家该怎么向刘同知交代呢!她急急忙忙走到刘玉兰面前,低头看了看,脸色通红,手中不住的绞着那块帕子:“这可怎生是好?”

吕夫人刚刚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儿,那边匆匆跑来一个婆子:“夫人,都转运盐使龚大人的夫人带着二公子从并州赶过来了。”

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刘玉兰,又转脸看了看身后不远的地方,吕夫人额头上也蒸蒸的出了汗,迎着日头亮闪闪的一片:“这可怎么办呢?我还得去那边接待,这里……”

“吕夫人,你先去接待贵客罢,让我来试试。”明媚一步跨了出来,这落水之人或许只是暂时闭了气,只要抢救及时还是有生还的可能,但若耽误了上岸后的最佳急救时机,则可能会使本来有希望生存的人失去生命,所以要尽快急救,而且抢救的方式要准确。

“柳二小姐,她已经没气了!”那贴身妈妈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方才她伸手在刘玉兰鼻子下边探过,一丝热气都没有了,怎么还能救回来?这柳二小姐莫非是在说笑话?

“让她试试。”吕夫人见明媚愿意站出来帮忙,心中高兴:“早就听说柳二小姐仁心圣手,今日见了果然如是。我先去外边接了客人进来,还请柳二小姐出手施救。”

明媚墨绿色的衣裳散开在浅绿色的草地上,她蹲下身子贴着刘玉兰的胸口听了听,还有点微弱的心跳,人还没死透,能救回来。

“先控水!”明媚吩咐了玉梨一句,两人抱着她走到一条石凳旁边,将她的身子背朝上的放在石凳扶手上,然后伸出手在她背上使劲的压了下去。

“这是在做什么?”从湖边跟过来的人看着明媚的举动,很是不解,一个个在旁边交头接耳的议论了起来,就如一群麻雀在耳边叫得欢实。

明媚将全身的力气都压了下去,按了好几下,刘玉兰张开了嘴,哇啦哇啦的吐出了一大滩水来。旁边的人看着直瞪眼:“吐水了,吐水了!”

“还请各位不要靠得太近,你们实在是太吵闹了些!”明媚有几分烦躁,这么多人围在一处看着,空气不是很流通,对于她施救也不利。她转过身来看了看站在那里的乔景铉,他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他走到哪里,那些贵女们都会跟着去哪里。“乔世子,还请你领着这群莺莺燕燕站到旁边些去,不要干扰了我。”

乔景铉一怔,望着明媚眉头紧皱,她怎么就这般讨厌自己?徐炆玔看着乔景铉瞠目结舌的那模样,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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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游宴(七)

等着人群散开些,明媚深深呼了一口气,吩咐玉梨道:“你将她的腿拉直。”一边说着一边撩起裙子坐到了刘玉兰的腿上。

月白色的中裤在墨绿色的裙子下露了出来,还有一双灰褐色的鞋子,旁边站着的夫人们惊得瞪大了眼睛:“柳四夫人,你们家二小姐……”这姿势实在太不雅观了,哪有这般分腿坐着的理儿?还是众目睽睽之下!

柳四夫人脸上摆出一副尴尬的神色来:“我这女儿因着广慈大师渡劫才活下来,说是要贱养,故此一直放在乡下养大的……”她很含蓄的将话停了停,没有再说下去。何必再说?柳四夫人心中得意,那些夫人们自然会自己去领会其中含义,柳明媚的亲事怕是有些艰难了。

“你们别吃惊,她就是一个野丫头,和咱们不同的。”柳明珠高傲的将头抬了起来,眼睛不屑的瞄了瞄明媚那双鞋子,嗤嗤的笑了起来:“你们瞧瞧她那双鞋子,就和那些婆子们穿的一样。”

贵女们看了看明媚的鞋子,又瞥了一眼乔景铉,纷纷提起裙子,露出了自己一点点鞋边儿,浅红粉红玫红葱绿鹅黄,各种颜色在碧绿的草地上交相辉映,和那位柳二小姐相比,自己实在是太有品味了。

明媚丝毫没有管那边的嘁嘁喳喳的声音,她伸出手捏住刘玉兰的鼻子,另一只手托住她的下颌,深吸了一口气后,用嘴贴紧了刘玉兰的口,使劲往里面吹气吹气。

“啊,啊,啊……”耳边一阵怪叫,不消说肯定是那些贵女们又在大惊小怪了。明媚皱了皱眉头,她是在做人工呼吸,口对口的姿势自然不能避免,朝刘玉兰嘴里吹气是要使她的胸腔扩张开来,这样才好做下一步。

“柳二小姐,你……简直是伤风败俗!”一位夫人终于忍不住了,恨恨的从旁边走了过来指着明媚道:“你准备带坏我的女儿不成?”

“心有邪念的人看别人都是邪恶的。夫人,我是在救人,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明媚坐直了身子,也不抬头望那位夫人,只是两只手掌相叠,掌根按在刘玉兰的胸骨下端,两臂伸直,身体前倾,借助自己身体的重量稳健地下压。因为压力集中在掌根,刘玉兰的胸骨迅速下陷,明媚又马上坐直身体,迅速放松双手,如此反复数次,接着又开始往刘玉兰嘴里吹气。

“荒唐!这样能救人?”那位夫人跺了跺脚,气得脸色通红,转头朝柳四夫人道:“柳四夫人,还不来管管你的女儿!”

柳四夫人还没来得及说话,这边乔景铉大步走了过来,沉重脸对那位夫人道:“柳二小姐正在施救,你不要在旁边干扰她,快些退开些!若还在这里唧唧歪歪的说个不歇,将你扔去湖里洗个澡,这样或许就能让你闭嘴了。”

那夫人瞧着乔景铉板得紧紧的脸,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刘玉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慢慢的退开到一旁,她可不想象刘玉兰一样,也被这乔世子扔到湖里去。

明媚反复给刘玉兰做着人工呼吸,最终她终于感觉到刘玉兰有了动静,伸出手在她鼻子下边探了探,一丝温热的呼吸触着她的肌肤,明媚松了一口气,伸手搭在刘玉兰的手腕上,脉搏已经恢复。

“她活过来了。”明媚疲倦的站了起来,这时候才感觉到自己全身都酸痛,方才用的力气还是大了些。玉梨赶紧扶住了她:“姑娘,没事儿罢?到旁边去歇息一阵子。”

躺在地上的刘玉兰这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微弱的呼出了一口气:“金蝉……”

跪在她身边的金蝉惊喜的扑了过去:“姑娘,你可算是醒来了。”她小心翼翼的扶着刘玉兰坐了起来:“姑娘,是柳二小姐救了你!”

刘玉兰抬头望了望站在一旁的明媚,闭着嘴没有说话,心中充满了愤恨与羞愧,那乔世子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己?今日的事情传了出去,自己名声恐怕也毁得差不多了,还能嫁去什么好人家不成?一种绝望的感觉包围住了她,让她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快些去给你们家姑娘换件衣裳,我相信你们家马车里有准备好的。”明媚站在那里闲闲的说了一句,刘同知夫人不是存了这个打算?想必也为刘玉芝备下了更换的衣裳,只是没有想到却给刘玉兰派上了用场。

“是。”金蝉慌慌张张将刘玉兰搀扶了起来,刘玉兰的衣裳紧紧贴在身上,还粘着青草碎末与泥沙,瞧着十分狼狈。

旁边有贵女嗤嗤一笑:“原来衣裳早就准备好了。”

刘玉兰听了这话大为窘迫,怨毒的看了明媚一眼,柳二小姐肯定是故意说了那句话,就是想让旁人看她的笑话!她一双眼睛似乎能滴出水来,楚楚可怜的往乔景铉身上瞟了过去,可一见着乔景铉面无表情,心中有些胆怯,不敢再停留在那里卖弄风情,扶了玉梨的手慢慢的往园子门口走了过去。

“这柳二小姐用的是什么古怪招数?”徐炆玔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明媚,心中充满了好奇,她竟然能将一个已经断气了的人救活,真是不可思议!

“她古怪的招数多得很。”乔景铉的脸上这才露出了一丝笑容来:“云州城北里有两个人中了毒,李妙手宣布无药可救,她煎了一服药便治好了。”乔景铉没有提自己中毒的事情,他在旁人眼里都是少年英武的形象,怎么能让莽草便将这形象给毁了。

“竟然这般玄妙?”徐炆玔大为吃惊:“难道比太医院的太医还要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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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游宴(八)

徐炆玔的眼睛转了转,望着明媚的眼神热烈了几分,乔景铉在旁边瞧着满心不是滋味,他伸手拍了拍徐炆玔的肩膀::“你别打主意让她去宫里里的主意,宫里不是一般的人能活得下去的,你便忍心见这样美貌的一个女子在那泥沼里挣扎?”

“景铉,瞧你说的!好像宫里就是一个很可怕的地方一般,我在那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也不见有什么危险。”徐炆玔意味深长的看了乔景铉一眼:“你怎么便对这位柳二小姐如此关心了起来?素日里好像没见你对哪个女子这么紧张。”

“我哪有关心她!”乔景铉的心堪堪跳了几拍,有一种做贼时被抓住的心虚感:“你是不知道她这人有多么古怪,若是进了宫肯定会弄出不少幺蛾子事情来,作为一个举荐人,到时候你也脱不了干系。现在二皇子不是时时在想着捉你的错处,你难道还想自己送了把柄给他去?”

“原来你是在为我着想。”徐炆玔微微一笑:“多谢你了,景铉表弟!”他瞧了瞧站在那边与刘玉芝说话的明媚,只觉她的脸就如羊脂玉般莹莹发亮,温润而光洁,一双眼睛灵动轻易,仿佛是两泓深潭,波光粼粼的引着他往那边去。

阳光和煦的洒下万点金光,她的睫毛上似乎洒了一层金粉,闪闪的发着亮,不时的扑扇几下,让徐炆玔的心也跟着动了几下。不知道她们在那边说什么话,明媚小巧的嘴角微微上翘,笑得十分甜美,徐炆玔不由得跟着有几分开心,这位柳知府的二小姐,很是有趣。

正在说着闲话儿,一个婆子走了过来,垂手行了一礼:“各位夫人小姐,请大家过花厅那边去,蔷薇宴的诗歌评选结果出来了,要去领彩头了。”

这评选结果也没什么意外,公子们那边得了魁首的是云州卫指挥使司林指挥使的公子,他生得壮实,紫棠脸,眉毛粗阔,那袭长衫穿在他身上根本显不出半分斯文来。明媚瞧心想着这评选的结果或许便是按着父亲职位高低来的,林公子那模样,哪里是会作诗的,根本就是一个武将的身坯,要么就是他预先请人做好了一首诗,只需背下来才是。

贵女们这边是吕夫人的大女儿得了第一,柳明珠的诗第二,柳明珠虽然有些不服气,可毕竟吕夫人是东道主,她也不能揪着吕大小姐的诗说不好,只能忍气吞声的走上前去,从吕夫人手中接过彩头。

吕夫人笑眯眯的望着柳明珠,口里夸奖:“柳大小姐真是兰质蕙心,才貌双全,这诗写得如此清新脱俗,真是叫人佩服。”

明媚听着吕夫人夸奖柳明珠的诗写得好,不由得有几分好奇,没想到这柳明珠还有几分才气,放到前世,也算是美女学霸了。她的转了转眼睛,发现获胜着的诗作都贴在花厅靠门口的墙上,笑了一笑,带着玉梨走过去,她倒要看看柳明珠的诗作。

最上面那首诗是林公子做的,那字写得可真难看,就如狗爬一般,大大小小还不一致,明媚都不用看内容,看了那一笔字便能断定,这诗该是预先请人写好的。再往下看过来,便见着柳明珠的诗,仔细品味了一番,虽然平仄对称,押韵也没有问题,可那字里行间却始终找不出让人眼前一亮的韵味来,不见得有多好。

“哟,二妹妹,你也在看诗?你乡下的那个师父教你写过字没有?”身边传来柳明珠尖锐的笑声,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开心:“方才那位徐公子还说你肯定会做诗,说什么在乡野间长大的有灵气,我看着他全在胡说八道,你听说要作诗,人就不见了,分明是躲避开去不想出丑罢了。”

“你说得没错,我是不会作诗。”明媚淡淡一笑,也不想与柳明珠争辩,会不会作诗难道很重要?她转过身来,却正好对上了徐炆玔的眼睛:“柳二小姐,你何必谦虚,我觉得你一定会作诗,是不是?”

这人为何对自己这般肯定?明媚奇怪的瞧了徐炆玔一眼,他生得温文尔雅,眼里有一种欣赏的神色。虽然他说行头是借了乔景铉的,可明媚却有一种直觉,这个徐炆玔身份绝不简单。

“她自己都说过了不会作诗,徐公子你又何必坚持?”柳明珠在一旁笑得花枝乱颤:“徐公子,我瞧你们该是物以类聚,所以才会这般欣赏对方。”

“是吗?”徐炆玔抬起眉毛笑了笑:“柳二小姐,你是不是该写点什么证明下自己?”

明媚瞧着柳明珠那刻薄的笑容,默默想了想,自己还记得高骈的那首《山亭夏日》,不如拿出来堵住柳明珠的嘴,免得她在旁边叽叽呱呱的说个不休。

“拿纸笔过来。”明媚吩咐了玉梨一声,引得身边的贵女们都惊呼了起来:“柳二小姐,你真会作诗?”

“作诗难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将自己眼中所见之景写下来,那就已经足够。”明媚笑了笑,走到花厅那张桌子旁边,拿起笔来行云流水般写下了四行诗句:绿树荫浓春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好诗,好诗!”徐炆玔抢先一步将那张宣纸拿了起来,大声将诗句念了出来,连连点头道:“这首诗描写精细,园中景致仿若就在眼前,特别是后边两句,动中有静,静中有动,实在是妙,妙!”

“可否能让我见识下柳二小姐的墨宝?”这时花厅的一角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有些低沉,还带着略微的沙哑,让众人皆转眼望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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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游宴(九)

在吕夫人的左首坐着一位夫人,生得很是富态,一张圆圆的粉团子脸显得很和气,眼睛不是很大,可鼻梁子很高,嘴唇却有点厚,这五官放在一张圆盘上显得有点不协调,总觉得有个什么地方还是可以改进些似的。

那位夫人身边坐着一位十六七岁左右的公子,他羸弱消瘦以至有些脱形的模样,四肢枯细,五官倒是生得清秀,但只可惜面若涂丹,红得似园子外边盛放的杜鹃花儿,两片胭脂色的脸颊夹着一管高高的鼻子,一见便知是那位夫人的儿子。那公子身旁立着两个俏丽的丫鬟,一个不停的用手帕子帮他在擦拭着额头的汗珠,一个丫头捧着茶盅儿在喂他喝水。

“柳二小姐,这是我的侄子,他极喜作诗,希望没有冒犯到你。”吕夫人朝着明媚笑了笑,她的妹妹带着侄子从并州赶过来就是想来见见明媚的,既然有事相求,自己也自然要客气几分,即便明媚只是一个庶女,也该给她面子。

“吕夫人客气了。”明媚有几分讶异,上次柳明珠生日的时候,吕夫人见了她将一张脸端得高高的,十分不屑理睬她,今日怎么便如此热络?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那位公子,明媚心中有一种直觉,或者她是为了自家侄子才放下了身段。

这那公子满脸病容,该是来找她看病的。明媚又打量了他一眼,只见他消瘦得厉害,心中暗道这模样可不大妙。

龚亦奇接过明媚的诗作,细细的吟哦了一番,脸颊上的颜色更是红了几分:“柳二小姐真是好才情,我方才看过那墙上的诗作,没有一首能及得上你的。”

听了这话吕夫人有些不乐意,这不是将自己女儿给贬了下去?正准备说话,旁边龚夫人却开口了:“柳二小姐!”她的声音有几分激动,一双眼睛巴巴的落在了明媚的身上。

见明媚有几分疑惑,吕夫人站了起来,笑微微的携了明媚的手走到那位夫人面前:“这是我的妹妹,嫁了都转运盐使司的龚大人,你喊她龚夫人罢。”

“龚夫人安好!”明媚朝那龚夫人行了一礼,就准备走回到自己座位上去,但出人意料的,那龚夫人站了起来,一把拉住明媚的手,声音有些发颤道:“好孩子!”

刚刚说完这三个子,那龚夫人的眼睛一红,眼泪珠子就滴到了明媚的手上,冰凉的几滴,迅速化成了一滩水。

明媚惊讶的抬头望了望龚夫人,看她这么激动,就好像是一副找到了她失散多年的孩子的模样,难道她才是原主的娘亲?她转头看了看柳四夫人,她应该知道得清清楚楚,自己是杜姨娘的孩子。

柳四夫人坐在吕夫人的右侧,也是一脸茫然的看着龚夫人的举动。

“可真真儿是个好孩子,柳四夫人好福气!”龚夫人又重新上上下下打量着明媚,口里还是不住的赞叹。

——见过夸赞人的,没见过夸赞人还能货真价实掉眼泪的,今儿总算见着了!明媚心中暗暗腹诽,这位龚夫人要是去演戏,准能拿小金人!

“柳四夫人,让你见笑了!”龚夫人却没有放开明媚的意思,拉着她的手,眼睛却朝着柳四夫人,口里絮絮叨叨的说:“我在并州城就听说贵府二小姐精于华佗神技,一直就挂心着来云州看看这位小神医,今日一见,果然极是天资绰约,神仙中人!”说话之间,龚夫人抹下手上的一个羊脂玉镯子往明媚手上套:“这个镯子虽不值什么钱,却是我一点心意,二小姐要是喜欢平日拿着戴戴就好了,若是不合意就赏了丫鬟罢。”

明媚低头一看,这羊脂玉手镯没有一丝儿杂质,并不是很通明透亮,却有一种厚实的底蕴,温温润润发着柔和的光芒,却是个品相上佳价值不菲的饰物。

不消说这镯子后面还有话要说。

“如此,就谢过龚夫人如此看起明媚了!”无功不受禄,她后边自然会提要求,明媚也并不推辞,谢过龚夫人以后就任凭她把那个羊脂玉手镯套到自己手上,含笑看着她。

龚夫人心里暗暗赞叹一声,这柳二小姐可真是个沉稳的,进退得当,没有一点扭捏,就是那么安静的站在那里,好像知道自己还有话要说似的,这怎么会是一个放在乡下养了十年的野丫头?完完全全是一个大家闺秀。

“不瞒柳二小姐,我的奇儿,自出生便体弱多病,近日来更是积毁销骨,几日前竟然吐血……”龚夫人的眼圈又是一红,望着自己身边坐着的龚亦奇,声音哽咽,几乎说不出话来。

与自己猜想的无二,原来是想要来求医的,看来自己剖腹取子的事情已经传开了,竟然还有人登门求医了。明媚望了望龚亦奇,朝龚夫人点了点头:“将他扶去旁边屋子,我先给贵公子诊脉。”

两个丫鬟扶了龚亦奇便往旁边小厅里边去,龚夫人站了起来跟着往那边走,她身边一个老婆子附身过来在她耳边细声说:“夫人,这柳二小姐看着尚且年幼,何来如此传神医技?是不是传闻有误?”

龚夫人脸色不豫:“不是都打听过了的?”

那老婆子道:“依奴婢看,现儿再派几个人去云州城里问问?”

龚夫人看了看前方不徐不疾走着的明媚,想着方才打量着这柳二小姐,虽是一副沉稳的模样,可毕竟身量未足,眉眼未开,也不知道真如传闻所说那般神乎其神。

正在犹豫之间,小厅那边一个丫鬟扶着一位小姐出来,正与龚亦奇等人打了个照面,那丫鬟见了明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了几个响头:“金蝉替我们家姑娘多谢柳二小姐的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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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对症

刘玉兰此时已经换好了衣裳,正弱不禁风的扶着门站在那里,一张脸儿雪白,眉眼却重新修了一番,眉毛细细,眼睛黝黑,配着她尖尖的下巴,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龚亦奇正由丫鬟搀扶着往小厅那边走,瞧见了从那边出来的刘玉兰,不由得也楞了下,一双眼睛不住的打量着她,眼中顿时放出光来。他身边的两个丫鬟略带嫉恨的看了一眼刘玉兰,心中暗道,三公子好色这毛病又犯了。

龚夫人见着金蝉跪在地上向明媚磕头,口口声声说多谢救命之恩,实在想知道其中原委:“你们家小姐怎么了?”

“我们家小姐方才不幸溺水,掉入池塘,都已经没了气儿,全凭柳二小姐妙手相救这才又活了过来。”金蝉真心实意的朝明媚又磕了个头,这才爬了起来,刘玉兰今日若死在这里,她回去也是一个死字,幸得柳二小姐医术高超。

龚夫人听了这话,原来犹豫不决的心终于落了底,回头恶狠狠的瞥了一眼身边那个婆子,换了副嫌她多管闲事的表情。那婆子见着龚夫人一双眉毛皱到了一处,唬得缩了缩脖子,哪里还敢说那句多话,只能讪讪的跟着龚夫人走小厅里边。

丫鬟扶着龚亦奇在小榻上坐了下来,将他的手平放在小几上边,明媚走上前去搭了一把脉,心情立刻沉重了下来。

刚刚在花厅里她已经仔细观察过龚亦奇,这位龚公子犯的病应该是肺痨,也就是后世俗称的肺结核。在后世,肺结核算不了什么大病,用利福平、异烟肼、链霉素、吡嗪酰胺之类药物就能治好,可是现在是医术不发达的大陈,抗生素是见所未见的药物,肺结核确实是一种致命的疾病。

明媚转脸望向那两个丫鬟:“你家公子是否骨蒸潮热,不喜饭食,易怒?”

身后那个丫鬟看了一下龚亦奇,眼睛里似乎要滴出泪来,也不说话,只是一味点头。龚亦奇望着明媚,眼中也是惊异,如何这位柳二小姐就如亲眼目睹自己的病情一般?他突然间咳嗽了几声,那声音颇是沙哑,身旁丫鬟递过一块帕子,明媚冷眼瞅着,那帕子拿回去的时候已经有胭脂红的血丝。龚夫人也见着了,眼里已经又是滴下泪来。

果然是了,明媚暗自点头。

“请问龚夫人,先前给贵公子看病的大夫如何说?”明媚心里一阵苦涩,不是为了这初见一面的龚公子,是为了大陈的百姓而感到难过,要是这个时空有后世那些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药,多少生命能得到拯救!

小厅里静悄悄的,龚夫人好半天都没有回答她的提问。明媚叹了一口气,龚夫人如何会不知道自己儿子得了什么病?龚家不可能没有请大夫,而且大夫们给出的答案应该是想同的,毕竟龚亦奇的病症太明显了!

“龚夫人,是痨病,对不对?”明媚淡淡一笑:“我相信自己没有看错。”

“是。”龚夫人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掩面哭了起来。痨病无治,她也知道,可她还是怀着一线希望到处给儿子延医问药。听闻云州出了个女神医,她这才急急忙忙带着儿子赶了过来,没想到女神医给出的结果也是痨病,难道儿子真的活不下去了?

龚夫人的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就连站在一旁陪着看病的吕夫人也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泪,毕竟这是妹妹的儿子,自己的侄子,怎么着也牵着自己的心。

“龚夫人,你不用着急,这病明媚能能治。”龚亦奇不是她在大陈遇到的第一例肺痨病人了,原来在紫霞山的时候她就治愈过几个得肺痨的人,疗效都很好。

古时《内经》《难经》《金匮要略》就提到过肺痨症状,只是归于“虚损”、“虚劳”之类,后来又月华丸、百合固金汤、补天大造丸等治疗药物,前世还有个叫李可的医生,潜心研究肺结核,提出了肺痨yīn阳血气虚的说法,他用中药治疗肺结核病人,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治愈率。

在美国读博士时,导师对李可的治疗方式很感兴趣,“这个中国医生真是出人意料!竟然可以不用抗生素治疗肺结核!”导师对李可的治疗方式做了专题研究,作为他的助手,明媚亲自收集了那些方子。

“真的?”龚夫人坐正了身子,惊喜的望着明媚:“柳二小姐真能治好奇儿的病?”

“明媚没有几分把握自然不会说这样的话。”明媚望了望龚夫人:“龚公子需要吃药针灸并用,我先开张方子,龚夫人可派人去普安堂抓药。再看看龚夫人在哪里落脚,我过去给龚公子针灸来缓解病情。”

玉梨从花厅里拿来了纸笔,明媚挥毫写下一纸药方:红参(捣末同煎)、附子各六钱,干姜四钱,炙草一两二钱,山萸肉一两八钱,龙牡、白芍各六钱,煎沸半刻后服用。

吹了吹墨,明媚把方子递给龚夫人:“请夫人派人抓药,这药方吃上两个月便可初见成效。接下来该用针灸之术了。”

“甚好,甚好。”龚夫人把药方交给身边的婆子:“李妈妈和小翠一起去罢。”说完,抓住明媚的手,眼中充满了说不出的感激。

此时花厅外边已经是一片喧哗,大家听闻明媚竟然拍着胸脯保证能治好痨病,脸上都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来:“痨病无治,她能行?怕是在沽名钓誉罢!”

“是呢,竟然还要替男子施针,实在是太不知检点了!”有几个贵女一脸嫉妒的表情,眉眼都歪到了一旁,嘴脸十分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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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言:

楼上卷帘《农门医女之药香满园》

子时无风《绝艳天下之农门弃妇》

悠然世《重生之一品皇家媳》

安如遇《掌勺农女之金玉满堂》

现言:

疯子棠《盛宠凉薄娇妻》

渣小玖《重生巨星之宠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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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掳掠

龚夫人与龚亦奇是从并州直接赶过来的,还没有寻到落脚的地方,吕夫人拉着妹妹的手道:“自然是要住在我府中。”一边吩咐丫鬟婆子赶紧回去传话把一个园子打扫出来。

柳四夫人见着龚夫人拉着明媚的手说说笑笑的走了出来,望了望身边坐着的柳明珠,女儿竟然不如那庶女吃香,这让她心中愤恨不已。这个庶女就与她那狐媚子姨娘一样,总是能引人注目,自己该想着法子在她亲事上边做做手脚才是。

乔景铉与徐炆玔听说明媚要去吕府给龚亦奇施针,两人互相瞧了一眼,没有说话,可各自都有自己的想法。乔景铉装着一肚子气,想着明媚竟然要对一具男子身躯下针,不免要肌肤相近,心中就有了一丝丝妒恨。徐炆玔却是觉得惊讶不已,这位柳二小姐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真让他想去多多接近。

蔷薇宴在继续,明媚与玉梨跟着龚夫人去了吕府。龚亦奇被安置在一间内室里,他躺在床上,有些迷惑的望着正在一旁忙碌的明媚,这位柳二小姐真有传说中那么神奇?瞧着她年纪轻轻,又生得美貌妩媚,真让他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明媚打开针灸包,选了几根长长的金针就着玉梨托在手里的酒精罐儿洗了洗,吩咐站在床边的丫鬟道:“褪去你家公子的外衫中衣和内衣。”

“褪去衣服?”那两个丫鬟张口结舌的看着明媚,脸上有吃惊与不敢相信的神色。

“是啊,不褪去衣服我家姑娘怎么做针灸?”玉梨朝那两个丫鬟翻了个白眼,这两个人实在是墨迹。

“可是,男女授受不亲,你家姑娘怎么能看我家公子的……”那两个丫鬟面上一红,没有说下去。

“若不是看在龚夫人一番慈母之心,我们家姑娘才不屑亲自动手呢!你以为只要是个人就能让我家姑娘行针灸之术?”玉梨看着那两个装模作样的丫鬟,牙齿磨得锋利,恨恨的只想让她们知道自家姑娘可不是想偷窥她们家那个病痨鬼公子的!

“你……”龚亦奇的丫鬟显然不是对手,说了个“你”字便没下文,只拿了眼睛很怨恨的看着润璃主仆,仿佛面前的两个人要抢去她们珍藏多年的珍宝一般。

“就按柳二小姐说的做,将我衣裳褪去。”龚亦奇看到明媚一脸不虞,眼睛里呆着一种讥讽的神色,无力的一摆手,制止了两个丫鬟。

那两个丫鬟只能听从主子的吩咐,将龚亦奇的衣裳褪到了腰际,明媚大大方方走上前去,没有半点羞涩,拿起金针,很熟练的住龚公子的穴道扎了下去,顺便指点着身边的玉梨:“你瞧好了,要记得找穴要准,下针要快,先下璇玑,再至中庭、巨阙……”

龚亦奇躺在床上,微微闭着眼睛,金针扎下去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反而有一种让自己很轻松的感觉。他耳朵里听到明媚清脆的声音,心里只觉好奇,这个柳二小姐,竟然没有一点羞赧,和她的丫鬟对着一个不穿上衣的男子在侃侃而谈各处穴位,难道她便不知道什么是男女大防?

给龚亦奇施针过后,明媚也没有久留,直接走到外边向龚夫人告辞:“龚夫人,我已经给贵公子针灸过了,等会便照着方子熬了药给他,按时服用便是。”

龚夫人正满心焦急的坐在外边,听着明媚这般说,脸上轻松了不少:“多谢柳二小姐给奇儿看诊了。”

“龚夫人不必客气,明日请送一张五百两银子的诊金去普安堂便是。”这龚夫人夫君乃是都转运盐使,家中可是有金山银山的,五百两银子收得实在不贵。

带着玉梨从吕府出来,刚刚坐进马车里边,玉梨便气鼓鼓的嘟起了嘴巴:“姑娘,那两个丫鬟真是讨厌,她们瞧着你的神情实在不好看。”

“玉梨,何必与这等人一般见识。为人处世,但求无愧于心便已足够,我们不是真金白银,不能让每个人都见了会喜欢。”明媚笑着拍了拍玉梨的手:“我们若能让那龚公子身子骨康健起来,就是一件积德的善事呢!”

回到府中已是申时末刻,香兰院已经准备好了饭菜,杜姨娘满心欢喜的问了她一些蔷薇宴的事儿:“也可曾见着什么看得上眼的公子?”

“姨娘,明媚还小呢,再说了,这亲事哪里是我能置喙的。”明媚夹了一筷子菜放在杜姨娘碗里:“若是姨娘能让父亲将明媚的亲事揽过去,那便是千好万好。”

大陈皇朝旧例,女儿的亲事是由家中主母来挑选,只是有些人家会出于需要做出调整。这亲事捏在柳元久手中自然胜过让柳四夫人拿捏着,就冲柳元久对姨娘的喜爱,多多少少会要照顾周全,而且自己对柳元久的事业又有帮助,由不得他会多考虑些,若是自己能为他多出力,指不定还能自己来挑亲事呢。

四月末的夜空浮着青莲色的暮霭,将天边的那一团晚霞冲淡了几分,刚刚还是红艳艳的一大片,此时却成了斑斓的提花模样。明媚带着玉梨走在柳府的花园里,瞧着那些楼阁亭台慢慢的变得模糊,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玉梨,我怎么觉得还是紫霞山住着舒服。”

“可不是,我也喜欢紫霞山。”玉梨也有几分惆怅。

主仆两人静静的站在湖边,天空里的晚霞与暮霭已经褪去,变成了一片乌蓝,皎洁的月亮挂在了树梢,旁边还有几点稀疏的星子在不住的闪烁。

月明星稀,月华如水,将天地万物的影子投在了地上,湖边假山就如一只怪兽般伫立在那里,黑黑的一大团影子,而忽然的,那上边却长出了一只人的脑袋来。

“姑娘!”玉梨惊呼了一声,眼睁睁的瞧着一个人从假山上飞身而下,抓住明媚的手腕,飞快的跳到了身边的大树上边,又挟持着她快速的往一旁的大树飞跃了过去。

玉梨跌跌撞撞的跟着跑了一段路,可那人行动十分敏捷,就见几纵几跃之间,他与明媚的身影都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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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离别(两万求首订)

半圆的月亮照着大地,一地的树影憧憧,微风拂过,地上影子摇曳之间,偶尔能看见两个人的身影在那树影里闪现出来。

明媚站在树下,抬头看了看身边那个人,没有半分惊慌:“乔景铉,你可以把脸上的那个面具取掉了,难道以为我认不出是你来?”

身边那个人穿着一件白色的衣裳,脸上戴着一个黄金做的面具,虽然铸造这面具的人极力想将它做得狰狞一些,可明媚瞧着却没有半分心惊肉跳的感觉。这个人的身影她太熟悉了,这身高,这傲然而立的姿势,怎么样都能让她一眼看出是乔景铉来。

乔景铉身子抖了抖,这位柳二小姐的眼睛也太毒了些,他伸出手将面具取了下来挂在腰带上,露出了一张英俊的脸孔:“柳二小姐,又见面了。”

“乔景铉,你是不是吃饱了饭撑着?”明媚有些发怒,这人可真是闲,没事情做便跑到她家里来玩掳掠的把戏,还不知道玉梨此时会是什么心情,有没有报与柳元久知晓:“我的丫鬟都要被你吓死了!”

“没事,我跳过墙的时候扔了个纸团给她,告诉她不久我就会把你送回来。”乔景铉低头看了看明媚,她生气的模样可真是美,虽然两道眉毛竖得高高,可依旧还是美。那张小嘴因着生气微微撅起,就如含苞欲放的鲜花一般,忍不住让人有一亲芳泽的念头。

乔景铉的喉头咕咚了一下,悄悄吞了一口唾沫,他很想将明媚一把搂在怀里,可又害怕她生气,只能规规矩矩的站在她面前,轻声的说话:“我方才一直在香兰院外面的树上看着你,你和你姨娘说话的时候很是亲热,你对她笑得温柔,你给她夹菜,你们还说到了以后你的亲事……”

“你这人怎么能这样?这叫做跟踪好不好!”明媚听了乔景铉的话,怒从胆边生:“乔世子,你这般大大咧咧的闯进柳府,也不怕落个私闯民宅的罪名?”

乔景铉朝着明媚笑了笑:“私闯民宅?我相信柳大小姐会很开心我把她掳走。”

“那你便去掳走她,享受她对你的崇拜爱慕好了!”明媚甩了甩头发,上边落下几片梨花洁白的花瓣:“并不是每一个女子都希望得到这种机会,乔世子,你不要自视太高!”

乔景铉忽然觉得自己有束手无策的感觉,瞧着怒气冲冲的明媚,他忽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今日蔷薇宴上,他得知明媚要给那位龚公子针灸,心中便满不是滋味,与徐炆玔回到英王府别院时一直魂不守舍,眼前总晃动着明媚那双纤纤玉手按在龚亦奇胸前的情景来。

从蔷薇宴回来,乔景铉与徐炆玔下了一盘棋,因着心神不宁,他输了。徐炆玔笑着望了望他:“景铉,你今晚的棋技大不如前啊。”

“是你的棋技有所进益了,表哥。”乔景铉懒洋洋的将棋盘一推,站起身来躺在小榻上边,眼前又浮现出了明媚的脸庞,她的一颦一笑都让他觉得那般好看,心中浮现出一个强烈的愿望,他马上就要见到她。

侧头看了看窗户外边,日头正慢慢的往西边去,透明的红色十分炫目,旁边有一道金灿灿的边,正应了那落日熔金的景致。他忽然间跳了起来,大步往外边走了去,徐炆玔追了过来:“景铉,你去哪里?”

“我去半点事情,马上回来,你先陪我母亲吃饭,不用等我。”乔景铉急急忙忙奔到马厩,将踏雪牵了出来,一路狂奔着到了柳府外边。在院墙那里徘徊了一阵,最终没有抵制住心中的执念,他翻身进了柳府的园子。

见到她,一颗躁动不安的心忽然平静下来,他的目光追随着她,看着她与杜姨娘吃饭,看着她与丫鬟说笑,她的一切都是那般吸引着他。当她站在凉亭旁边,娇憨的伸了个懒腰的时候,他再也无法克制住自己,一跃而下将她带出了柳府。

其实他开始并不想这么做,他只是单纯的想来看看她,可事情怎么便发展成了这个样子?乔景铉心中也十分苦闷,他望了望身边的明媚,声音忽然软了下来:“我才不要她们的爱慕,我只要你对我笑便好。媚儿,你笑得真好看。”

明媚听了“媚儿”这个称呼,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全身掉落了一层**皮疙瘩,这乔景铉怎么就能说得如此自然?她刚刚想出言反驳,忽然间她的手便被乔景铉抓住了:“媚儿,我知道你对我有看法,可是我希望你能给我一点时间,将我们之间曾经有过的不愉快全部抹去。我……”乔景铉的脸上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红色:“我心悦于你,我只想每日起来便能瞧见你的笑容,我想好好的保护你,不受人间的一点风雨,我也希望我们能携手向前,看这世间的红尘起落,。”

明媚不知道该怎么回乔景铉的话,前世看的电影里,当男主角说完这些话,女主角的眼睛里会适时的涌上一层水雾,然后扑入男主角的怀里,然后又应景的音乐响起,缠绵悱恻,感动人心。可明媚听完乔景铉这深情到让她几乎要呕吐的话来以后,没有半点感动,反而觉得很忧愁:完了,这乔世子魔障了,怎么办?

乔景铉见明媚抬头望着自己,没有说一句话,心中以为她默认了自己的要求,不由得勇气大增,伸出手去想要握住明媚的另外一只手。明媚大为窘迫,自己已经被他拉住一只手,难道还要造成双手相执,泪眼相对的那感人场面不成?

明媚在乔景铉的手还没有触到她另外一只手之前,抬脚的朝旁边迈开了一步,可是她的群裳有点长,那墨绿色的群袂就如散开的荷叶一般铺在地面上,当她往旁边迈步的时候,她的脚踩着了自己的群袂,往后退的时候便被绊住了,往一旁斜斜倒去。

糟糕,看起来要摔个狗啃屎了,明媚十分懊恼,这该死的乔景铉,都是被他害的,若不是他将自己掳到这里说些奇奇怪怪的话,自己也不会要受这样的罪。还不知道这一跤跌下去会不会摔着脸呢,她心中忍不住哀嚎了起来。

这时,一双手伸了出来,电石火光之间,明媚已经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抬起头来,却看到一张俊朗的脸,月色如水,更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让他眼里的柔情浓得化不开一般,铺天盖地朝明媚袭来。“媚儿,你的腰肢真软,你的身子好香。”乔景铉佳人在怀,用力嗅了嗅明媚发际传来的清香,眼中露出了迷醉的表情。

明媚用手推开他,站直了身体。“乔世子。”她声音冰冷。

“媚儿……”乔景铉不知所措的看着那个冷得似乎能让人结冰的小女子,心里脉脉的温情已经被她这句冷漠的话惊得荡然无存:“你怎么了?我不是有意冒犯,我只是怕你摔着了。”

“乔世子可是在京城日日在花丛流连,现儿来了这乡野之地,把明媚当成了权且排斥寂寞的女子?”明媚的眼睛里透着寒冷:“如若是这样,云州府里那些青楼楚馆该是乔世子应该去的地方,那里莺莺燕燕众多,乔世子总能遇到一个可心的。”

听到这话,乔景铉突然怒了,他不再畏惧冰冷的明媚,走上前来,捏住明媚的手:“柳明媚,你不要贬低了小爷,也不用贬低了你自己!”他一脸怒容的质问着明媚:“你还说起我来了,你今日竟然去给那龚亦奇做针灸!”

“做针灸又如何?”明媚看着乔景铉一张俊脸忽然间变得扭曲起来便觉得好笑:“我给那位龚公子做针灸,乃是治病救人,乔世子莫非有什么指教不成?”

“男女授受不亲!”乔景铉气愤的喊出了一句:“你怎么能去摸男人的身体?”

“心有邪念才会想到这种无聊的事情,你能不能脑子稍微正常一点?”明媚瞧着乔景铉那生气的模样,心中微微一动,莫非乔景铉在吃醋?他真是喜欢上了自己?仔细看了看乔景铉那张脸,明媚惆怅了起来。这乔景铉放到前世可真是标准的高富帅,可只要一想到这位高富帅以后正妃侧妃侍妾会有一堆,明媚便打消了对他的欣赏——他不是自己碗里的菜。

乔景铉听着明媚的声音似乎有些生气,低头看了看她,就见她那双大眼睛里似乎有滟滟波光,流露出委屈的神色,仿佛在抱怨他的指责,心里一软,口中喃喃道:“媚儿,我……我不是有邪念,我只是、只是嫉妒他!”

“你不用嫉妒,等你生了病要我做针灸时,你尽管可以来享受这样的待遇。”听着乔景铉的话,明媚只觉好笑:“乔世子,那时候我会好好的招待你的。”这乔景铉可真厉害,为何能将媚儿那两个字喊得如此自然,难道他便不觉得酸了牙齿?

“你不要笑,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媚儿!”见着明媚笑得身子微微颤抖,那笑靥就如春日里绽开的花朵一般,乔景铉有些生气,她难道这样不珍惜自己对她的这份感情,竟然以为自己在开玩笑不成?

“可我柳明媚有自知之明,我这样的家世是绝对配不上侯府的,乔世子还是不要平白空抛一片心,到时候反而不美。再说,乔世子只是此时觉得我和平常的大家闺秀不同而已,如若多接触几次,乔世子定也会觉得我不过如此而已,所以乔世子还是放手罢。”明媚看着乔景铉的眼睛,里面分明看到了坚定,执著,可是她没法做出回应,她想要的是平平淡淡的生活,一生一世一双人,那是乔景铉永远也给不了的。

“媚儿,我没有在开玩笑,我在说真话,原先我或许只是对你感兴趣,可现在我越来越觉得你对我的胃口,是配站在我身边的那个女子。”乔景铉一双眼睛紧紧的盯住了明媚,握紧了明媚的手几分,不让她回避:“媚儿,我是不会放手的。”

“不放手?”明媚嗤嗤一笑:“你的亲事你自己能做主吗?我不希望到时候因为我,你和王爷王妃闹翻了,到时候那可是我的罪过。”

“媚儿,你想得太多了些,我母亲素来宠爱我,从不会拒绝我的要求,我的父亲可能或许有他的考量,但我会让他知道你是多么合适做我妻子的人。”原来明媚是为他着想,怕自己和家里人闹翻,乔景铉心里一阵温暖,脸上露出了愉快的笑容,手也放松了些,明媚趁机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乔世子,人不能只考虑自己,如若你因为我和你的父亲母亲闹翻,那你置孝顺二字于何处?我也深知以你世子之尊,以后定然是王爷之贵,绝不会少侧妃侍妾。而要做我的夫君,却是连通房丫鬟都不许有的,所以你我之间,根本没有什么好说的。”明媚的眼睛轻蔑的扫过乔景铉那懵懂而惊慌的脸:“世子爷难道以为我很稀罕嫁你不成?”

夜空里的月亮变成了一种奇异的黄色,边缘带着惨淡的暗红,就像一个将好未好的疤痕牢牢的烙印在人的心上,感觉湿嗒嗒的,沉甸甸的压得人心慌。

明媚坚定的眼神清亮亮的,如寒星般盯得乔景铉,让他心里一阵发疼。

乔景铉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知道自己有一种从所未有的恐慌。

以前在京城,他从不肯高看那些京城贵女一眼,对于他身后的那些追随者,他也根本懒得对她们假以颜色,他从来没想过她们心里的感受,也不想去知道她们的感觉,而现在他却深深体会到了那种被人拒绝的滋味。

怎么办?感觉那么飘忽,手脚都有点发软。

原来有一个喜欢的人会那么辛苦,就像现在,入夜时分想看到明天金色的阳光似乎是太遥远。

“乔世子,你值得一个更好的女子喜欢,她会好好照顾你一辈子。你赶快回英王府别院去罢,这么晚了还不见人影,别让你母亲担心。”明媚看到乔景铉脸上苍白的颜色,突然有点懊悔,自己或许说得太尖锐了些,让乔景铉难受了。他生来富贵,如珠似宝般被人捧着长大,肯定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话,现在肯定被她的话伤到了。

“媚儿,不管你怎么想,但我还是……喜欢你。”许是听到明媚的声音放柔和了,乔景铉又回过神来,从自己的腰带上取下一把小匕首塞到明媚手里:“媚儿,这个送给你,从小父亲就给我配在身上了,是把很好防身的武器。”

莫名其妙手里就多了个东西,明媚无意识的举起这把匕首对着月光瞅了下,刀鞘是乌金铸成,镌刻着古朴的花纹和大篆,刀柄上镶嵌着各色宝石,在月光的映衬下发着柔和的光彩。抽出匕首,一道寒光倾泻而出,发出冷冽的气息。

“乔世子,这把匕首一看便知是贵重之物,明媚无功不受禄,还请你收回。”明媚一看便知道这匕首可不是一般的东西,那些宝石瞧着便知价值不菲,赶紧将匕首回鞘递了过去。

乔景铉眉毛拧在了一处,猛的瞪大了眼睛,用力把明媚递过来的匕首又塞回她手中:“这是送你的,你就拿着,我不许你把它再还给我!媚儿,你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我答应你,今生今世只娶你一个,不再有侧妃侍妾,但你也记着今晚我说的话,我要娶你,我会在京城里等着你回来!”

话音刚落,他抓住明媚的手纵身一跃,两条身影飘过院墙,几朵洁白的梨花被他的这一跃惊动,簌簌从枝头飘零,随着他们落地,花搬也飘落到了他们脚边。乔景铉捏了捏明媚的手:“柳明媚,你别以为我在开玩笑,一定要记着今晚我说过的话,谁打你的主意你都不要搭理他,你只能嫁我,听到没有?”

明媚睁大眼睛看着那一脸郑重的乔景铉,实在觉得莫名其妙,这位乔世子是不是吃错药了?怎么竟然为了她放弃了弱水三千?他原先说过的让自己做贵妾做侧妃的,不是打着要三妻四妾的念头?

乔景铉瞧着明媚那茫然的表情,心中得意,朝她深深望了一眼,纵身而起跃过院墙,几朵梨花又簌簌的落了下来。明媚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匕首,再抬头看时,斯人已经茫茫,无迹可寻。

一种莫名的虚幻感抓住了明媚的心,刚刚的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只有手里尚有余温的那把匕首提醒着她,乔景铉确实来过,他送了这把匕首给她,而且还明明白白告诉她,他以后要娶她!

乔景铉骑着马飞快的往英王府别院跑去,他终于将憋在自己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心中一阵舒畅。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滋味这般好,看到明媚的脸,他便觉得很满足,开始那种坐立不安的焦急感不翼而飞。

柳明媚是他遇到的最不同寻常的女子,是值得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女子。他一定要娶她,她想要的自己都会给,即使她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又如何,自己只娶她一个便是。

乔景铉亲眼目睹过父亲的侧妃与母亲的明争暗斗,若不是母亲还算强势,外祖父家世不错,自己恐怕连世子的位置都保不住。其实三妻四妾也没有什么好处,不如一心一意的对待一个人。

银色的月光照着通向别院的大路,树影婆娑,微风拂面,乔景铉手握缰绳,双眼直视前方,嘴唇边露出了笑容,以后不管父亲母亲怎么想,他都要娶她,他只要她做自己的妻子,不再需要别的女人。

回到别院,英王妃已经在徐炆玔的陪同下用过了早饭,见乔景铉从外边兴冲冲的跑了进来,笑微微看了他一眼:“怎么了,为何如此开心?”

乔景铉坐在桌子旁边,望着徐炆玔挤了挤眼睛:“表哥亲自来云州接我回京城,我心中高兴。”

英王妃眼中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神色:“景铉,你都快十六了,怎么便还像个孩子一般,来了个客人你也这般高兴。”

“母亲,你还将我看成孩子。”乔景铉不满意的看了英王妃,拿着桌子上的玉箸敲了敲桌面:“还剩了些什么菜?我都快饿死了。”

宝云将一个托盘放到桌子上边,将里边的饭菜摆了出来,微微笑着望向乔景铉:“世子,你喜欢吃的菜,王妃都让我留着呢。”她的脸上有微微的粉色,一双眼睛脉脉的往乔景铉身上望了过去。

英王妃在旁边看着,心中微微一动,乔景铉过几日便要满十六岁了,屋子里边也该添个贴心的人照看着,乔景铉的几个贴身丫鬟她怎么看都不及宝云心细如发,不如今日便借着徐炆玔过来的契机将宝云打发过去,免得乔景铉那几个丫鬟心里边有想法,对宝云排斥。

“炫儿,你表兄今日过来,怎么着也该打发个丫鬟去伺候着,将你院子里的香墨与香砚拨过去,我这边将宝云赐给你,替了她们两人的空。”

徐炆玔在旁边赶紧道谢:“舅母太客气了些,炆玔不过住几日,哪里当得舅母特意拨两个丫鬟来伺候。”

英王妃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来:“炆玔,你贵为皇子,我这接待也不能太轻慢,虽说你为人随和,但我也不能失了分寸不是?怎么着也该给你添几个伺候的人——又不是让你带回宫里去的,你怕什么!”

徐炆玔见英王妃坚持,也没有拒绝:“多谢舅母关心。”

站在旁边的宝云这才将一颗心放回到了肚子里边,暗暗的舒了一口气儿,王妃这举止,合着就是指了她去做屋里人了。还过几日便是世子爷的生日,也是她最盼望的日子。一想到这里,她的脸上颜色更深,仿若别院里盛放的杏花一般,红艳艳的两片,低着头垂手站在那里,瞧着十分娴静。

英王妃瞥了一眼宝云,心中欢喜:“宝云,你现儿便回去收拾了东西,我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给我好好伺候着炫儿,以后他若是有什么闪失,我第一个要找的可就是你。”

宝云弯腰行了一礼:“奴婢定然尽心尽力的照顾着世子爷。”直起身子来,一双眼睛望着乔景铉盈盈发亮,嘴唇微微上翘,带着些许笑容。

徐炆玔瞧见宝云脸上那神色,心中顿悟,看起来英王妃给自己拨两个丫鬟过来是给她挪位置呐,乔景铉年纪大了,总归要放个屋里人才是。他去年满十六的时候,母亲便指了两个司寝女官给他,只是这两人都长得十分端正,让他一见便没有要亲近的意思,为了不拂母亲的面子,他每个月都会召她们侍寝两日,可全是在完成任务一般,索然无味。

再望了望乔景铉一无所知的懵懂样子,徐炆玔心中暗笑,这位表弟也忒单纯了些,难道就不知道这里边的门门道道?过几日便是他生日了,若是那晚上没有与宝云行那**之事,自己到时候可得好好取笑他一番才行。

乔景铉根本就没有想到这里头的门门道道,大口将饭菜吃完,接过宝云送上来的帕子擦了擦嘴,站起身来勾着徐炆玔的背便往外边走:“母亲,我与表哥先告辞了。”

英王妃笑了笑:“你们去罢,明日要回京城,自然该要早些歇息。”

内室里的灯光一片暖色,将屋子里边的东西照得十分温馨,英王妃望了望垂手而立的宝云,笑得十分柔和:“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些跟了过去?”

宝云身子微微一颤,低垂了眼眸望着自己的脚尖:“奴婢遵命。”

香墨与香砚听说自己被拨了去伺候徐炆玔,却将宝云指到徐炆玔身边来做丫鬟,两人互相望了一眼,鼻子里边轻轻的哼了一声,这宝云每次遇着世子爷,那双眼睛便汪汪的能滴出水来一般,仗着王妃宠爱,一心想爬到那位置上边去,这下总算是给她得了手。

乔景铉有四个贴身丫鬟,香笔、香墨、香纸和香砚,四个人都是在六岁上头一道进的王府,做了两年,这才从粗使丫鬟被提升做了乔景铉的贴身丫鬟,几个人与乔景铉一块儿长大,自然对于乔景铉都有几分肖想。四人里边香笔长得最美,她又极温柔敦厚,与其余几人关系都很好,香墨香纸与香砚知道香笔被选为屋里人的可能性最大,所以也渐渐的就将对乔景铉的一份心思给熄了,心里想着去寻个合意的小厮配了也未尝不可。

贴身丫鬟里只有香笔还是一片痴心,她自从服侍乔景铉以来,眼中便没有第二个男子,早就打定主意要伺候乔景铉一辈子。王府的老人们都说等乔景铉十六岁便会要添个屋里人,在世子妃还没有娶进府前,就由这屋里人代替世子妃来伺候乔景铉就寝。

真有这样的事儿?香笔听了这话一颗心砰砰的乱跳,要是自己能做乔景铉的屋里人该多好,不管以后世子妃会怎么对她,毕竟她还是拥有了乔景铉最美好的那段时光。望着天空一轮明月,她默默祈祷,但愿老天爷听到了她的心声,能让她如愿以偿。

“香笔姐姐!”耳畔传来香墨与香砚的呼唤声,香笔回过头去,就瞧见她们两人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告诉你个坏消息!”

“坏消息?”香笔一愣,手中的针线慢了下来,望着好姐妹焦急的眉眼,有几分不解。

“夫人将我们拨去伺候三皇子几日,却将宝云派过来顶了我们的位置!”香墨嘴巴翘了起来,气愤愤的说着:“谁都知道那宝云存了什么心思,她来只是做贴身丫鬟的不成?分明就是觊觎着屋里人的那个位置!”

“是啊是啊,她是王妃的人,可一心就想着往咱们世子爷院子里钻,真真可恨!”香砚咬着牙齿,脸上露出不忿的神色来:“还不是仗了王妃的势?她又哪点比得上香笔姐姐?真是不服气!”

香笔手一软,手中的衣料便顺着膝盖慢慢的滑落了下去,一根绣花针映着灯光发出了冰冷的光,拉着的那根红色丝线也仿佛变了颜色。王妃将宝云打发到世子爷这边来做贴身丫鬟?她忽然觉得自己喉头有些发涩,就连吞口水都有些难受,在世子爷快满十六岁的时候英王妃指了宝云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明眼人谁都知道。

“香笔姐姐,世子爷和咱们情分可不同一般,你便放心罢,我们会帮着你将宝云挤走的。”香砚攀住香笔的肩膀,用力摇了摇:“别不开心了,我们现儿去伺候三皇子了,等着回京城,咱们一道儿来对付她。”

院墙边上几棵杏树开花正盛,花瓣儿不住的往下飘零,落在了香笔的肩膀上,一点点残红,在这银色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妖娆,却又让人觉得有几分凄凉,开得再美,终究有要残败的一日,眷恋得再深,也只是一场空欢喜。

“香笔,你站在这里呆呆的做什么,丢了魂儿?”耳边传来一声戏谑的笑声,香笔转头一看,正是宝云,她身上穿的是一件樱桃红绸缎对襟棉袄,下面是一条渐变色的湘水月华裙,腰间系着一个粉黄色的如意荷包,打着八宝如意络子,皮肤上边抹着脂粉,比平常要白皙了许多。

宝云穿着这件衣服,高挑的身材更显得婀娜多姿,香笔嫉妒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找不出一丝不合意的地方。她吞了下口水,讪讪的问道:“宝云,你怎么来我们院子里了?”

“哟,你还不知道这件事儿?”宝云骄傲的扬起了下巴:“方才王妃让我来世子爷院子里边服侍着,我想你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意思罢?”

听到这话,香笔心里一阵酸涩,虽然早知道了实情,可听到宝云这么说,还是免不了会有那种难以控制的感觉,喉头干涩,想说“恭喜”,可是半天却吐不出一个字来,只默默的盯着自己的脚尖,心里好痛,似乎有血滴出。

宝云看了香笔低着头在那里半天不说一句话,唇边漾出一丝笑容,俯身下来贴着宝云的耳朵小声说:“你是喜欢世子爷的,对不对?只可惜,王妃看不上你。”说完以后,开心的大笑着走开,那声音,银铃般清脆,带着少女无限的欢喜。

看着宝云的背影,香笔觉得一身疲软无力,力气似乎被什么抽干了般,软绵绵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呆呆的坐在那里,瞧着灯花不住的闪跳,她的眼泪终于滴落了下来。以后世子爷不会让她上夜了罢?世子爷内室旁边那间屋子就会变成宝云的居室,她还会和世子爷同床共枕!一想到这些,巨大的悲伤几乎要把她吞没,挣扎在漩涡里,似乎周围都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清晨金色的阳光透过雕花窗透了进来,地上有着细碎的金色斑点,玉梨一边给明媚梳妆,一边看了看那窗户外边,笑着对明媚说道:“姑娘,咱们今日该去普安堂了罢?都隔了好几日没有去了。”

明媚拿着镜子瞅着里边那个两颊飞红的少女,笑得十分明艳:“你是想你的大顺哥了,是不是?”

玉梨的手顿了顿,又继续替明媚挽着头发,嘴里还不承认:“姑娘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就听不懂。”

“你只管不懂装懂。”明媚将玉梨的手推开了些,自己簪上了一支白玉兰花七巧簪子,簪子通身是白玉雕琢而成,温润无比,上边镶嵌着一朵粉晶琢成的兰花,轻灵可爱。“你也别与我装了,今日我们去普安堂瞧瞧。”

走出内室就见玉箫与玉笛两人正站在走廊下边说话,绿色的茜纱帘儿映着她们穿着的粉色衫子煞是好看,地上有一晃一晃的亮光闪过,那是她们耳朵上的耳珰正在调皮的随着清风跳跃,就如在打千秋一般。

见着明媚出来,玉箫玉笛赶紧行礼:“姑娘安好。”

“你们在说什么呢,这般高兴。”明媚望了望两人,嘴角有一丝淡淡的笑容,两个月相处下来,玉箫她们已经逐渐的开始偏向于她,特别是她医治好身患重病的玉琴以后,几个人便对她换了一副面孔,只是全心全意的倒向了她这一边。

“哪有高兴,奴婢们是在担心杜姨娘呢。”玉箫抬起脸来,双眉微微蹙起:“听说那位黎姨娘过几日便要来云州了。”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明媚摆了摆手:“你们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

眉心一拢,双脚轻轻的迈出一步,白色的玉阶上拖过淡紫色的绫纱裙面,就如她此时起伏的心事。嘴里虽然说得轻松,心中却很是担忧,她知道杜姨娘对于柳元久的感情,现在平白无故的来了个黎姨娘,她心中肯定很不好受。

若是杜姨娘有个儿子就好了,柳元久也好去向柳老夫人开口,要将杜姨娘扶做平妻。明媚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她计划里的第一步就是要想法子让杜姨娘能怀上孩子,可是到现在为止,杜姨娘那边还没有传来喜信。

回柳府的第一日她便给杜姨娘诊了脉,杜姨娘身子有些虚弱,可也不至于到生不出孩子的地步,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经过仔细考察,她发现柳元久很喜欢吃芹菜,这让她自以为找到了问题的症结。

多吃芹菜会让男性的精子数量减少,严重者会不孕,难怪柳元久至今只有两个女儿,这与他的饮食习惯有关。明媚已经叮嘱厨娘,让她们不要用芹菜当配料,为此柳元久还有好一阵子不习惯:“明媚,为什么不让她们用芹菜?”

明媚笑容恬淡:“父亲,明媚是为你的身体着想。”

虽然她并没有言明,柳元久却也没有多问,他对明媚的医术十分相信,既然她说是为自己好,那便自然有她的道理。杜姨娘却十分担心,等着柳元久不在的时候还拉着明媚问了好半日:“明媚,你此举究竟是何原因?”

“姨娘,明媚想要你替我添个弟弟。”明媚按住杜姨娘的手,心中十分难受,虽然说她并不赞成重男轻女,可在大陈这样的朝代,没有男丁委实是个大问题,若是杜姨娘能为柳元久生下一个儿子,自然就有了抬头的资本。

想要与柳四夫人算账,必须得一步一步来,她身后有安平公主,这是一座大靠山,总得要到火候十足之处才能动手,当务之急要解决的是杜姨娘的身份问题。

杜姨娘的身份不解决,自己的亲事便岌岌可危,大陈皇朝讲究嫡庶有别,嫡出的小姐议亲的时候挑选余地很大,而庶出的则处境尴尬。哪怕是在家中受宠的庶出女儿,到时候也会嫁得不如意,有些大家族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以媵妾婚的形势将庶出的女儿作为陪嫁同着嫡出的一块儿嫁出去。

媵妾婚是先秦时期的一种婚姻制度,王侯之府娶妇,女方须得以侄娣从嫁,侄是指兄弟的女儿,而娣则是指自己的妹妹,成亲以后,女方为正妻,侄娣为贵妾,正妻若亡故或者被休弃,不得再娶,在侄娣里边按着身份依次递补。

一想到这媵妾婚,明媚便打了个冷颤,指不定那京城老宅里的柳老夫人还在打着主意让她去做媵妾呢,她可没有那种与柳明珠去共事一夫的想法,怎么着也要将自己的身份改了才行,若是成了嫡女,怎么样也轮不到她去做妾。

她开了方子让崔西她们去抓了药回来给杜姨娘补身子,又根据杜姨娘的小日子排了一张表出来:“姨娘,这些日子里边,你要将自己打扮得精致些,留了父亲与你同房。”

杜姨娘的脸红了一大片,低着头瞧着那页纸,好半日才羞答答道:“明媚,你在说什么胡话儿呢?快些闭嘴,以后休要提起,若是被旁人听见了,还不知道会怎么说你。”

明媚瞪眼瞧着杜姨娘,心中哀叹,杜姨娘现在这模样看起来比她更像一个尚未出阁的少女,她将那页纸塞到杜姨娘手里,在她耳边低声道:“姨娘,你若是想要给明媚添个弟弟,那便照着明媚的话去做。”

也不知道杜姨娘有没有听从自己的意见,明媚有些担心,杜姨娘那性格,该做不出魅惑柳元久的事情来,可那新来的黎姨娘却说不定了。柳四夫人的容颜比不上杜姨娘,又没有她与柳元久的情分,自然讨不了柳元久的欢心,所以柳元久一心一意的对杜姨娘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

可这位新来的黎姨娘二八芳华,正是那含苞欲放最动人的时刻,指不定柳元久会迷恋上她,将杜姨娘丢到脑后——男人,不都是喜新厌旧的?明媚恨恨的揪下路边树枝上的一片叶子,将它揉成了一团扔到了地上。

抬起手来去药袋子里摸帕子擦手的时候,明媚触到了一件冰冷的东西。乔景铉送给她的那把匕首,静静的躺在她药袋里边,打开那袋子,刀鞘上的宝石迎着阳光闪到了她的眼睛。

忽然间便想起了那个晚上乔景铉说的话来,明媚嘴角翘了翘,柳元久不过是个正四品的知府罢了,便有这么多人急着要给他纳妾,乔景铉可是英王府的世子爷,到时候还不知道他的后院里边会有多少莺莺燕燕。

带着玉梨往前边走着,转过几条路便见着隐隐烟树后掩藏着的一道院墙,黑色的瓦盖着粉白的山墙,树下有一间小屋子,屋子旁边的小杌子上坐着看门的元婆子,正在与外头挑着担子的货郎磕牙说闲话。、

“二小姐安好,今日可来得早。”元婆子见着明媚过来,赶紧将手中一块糕点藏到了衣兜里边,站起身来张着嘴巴笑,露出了一排牙齿,旁边缺了一颗,说话的时候有些漏风。

“我们家姑娘要去普安堂,快些开门。”玉梨走上前去,将一个小银毫子塞到她手中:“妈妈拿去打酒喝。”

元婆子笑得更是满脸春风,连连作揖道:“二小姐实在客气,这么照顾着老婆子,老婆子收了这么多次,心中也是过意不去。”一边说着,一边将那银毫子攥得紧紧,唯恐会掉了出来,心中早已乐开了花。

“妈妈就别客气了,快些让路罢。”玉梨笑着拉了拉元婆子的衣袖:“普安堂那边还等着我们家姑娘去给人看病呢。”

“阿弥陀佛,二小姐真是菩萨心肠。”元婆子合手念了一声佛,这才直起身来向旁边挪了一步,这时就听着身后呼喊声:“姑娘,姑娘,夫人让你去主院呢,说刘同知夫人带着她家那位庶出的小姐过来了,要拜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明媚回头一看,就见玉箫飞快的跑到面前,上气不接下气,一只手撑着腰,一只手捏着帕子擦着汗:“姑娘,幸得你还没出门去,快些回去罢。”

“我可没时间浪费,陪着她们说话实在腻味。”明媚一步跨出了角门,朝玉箫眨了眨眼睛:“你去主院回夫人,就说没有追上我。”

玉箫张大了嘴,眼睁睁的瞧着明媚带着玉梨飞快的走出了角门,元婆子将门虚掩上,朝她呶了呶嘴儿:“你便照着二小姐吩咐的去做便是,别傻站在这里了。”

去普安堂,见着的都是病人,而且还是穷苦人家的病人,自家姑娘怎么便宁可去普安堂也不愿见穿着光鲜的夫人小姐呢?玉箫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去了主院,还才到大堂门口,就听着里边传来了一阵欢笑的声音。

门口的蓝心瞧着玉箫走过来,将门帘子撩开了些:“怎么你一个人来了?二小姐没过来?”

玉箫摇了摇头:“我是过来回话的,我们家姑娘这会子已经去了普安堂。”

“哟,可真是不巧。”蓝心笑了笑,露出了一排细白的牙齿:“刘同知夫人带着刘二小姐要来道谢,还来了一位龚夫人,听说夫君是杜转运盐使司的转运使,那可是三品官儿,比咱们老爷又高了两级,我在外头觑着,咱们夫人脸上似乎笑影儿比素日要深些。”瞧着玉箫低垂着头,她停住了话头,又喃喃道:“怎么二小姐便走得这般早呢,现儿还只是辰时呢!”

“我们家姑娘素来起得早。”玉箫低声回了一句,跨步走进了大堂。

大堂里边坐满了人,柳四夫人与龚夫人坐在主位上边,右手坐了刘同知家几位小姐,左边则坐着柳明珠,隔着一张小几坐着龚亦奇,身边站了两个美貌丫鬟。

“回夫人话,奴婢追到角门的时候,我们家姑娘已经出府去普安堂了。”玉箫低头行礼:“奴婢现儿来讨夫人一个腰牌,也好出去寻了姑娘回来。”

“这么早就出去了呢。”柳明珠吃吃一笑,捏了帕子印了印嘴角:“府里边除了父亲就数她最忙。”

柳四夫人见龚夫人脸上似乎有些遗憾的表情,赶忙说了一句:“我这个二女儿在外头开了一家药堂,每日里都要出去替人看病,故此不在府中。”

龚夫人讶异道:“每日都要出去?这也太忙了些。”

“可不是。”柳四夫人将粉彩茶盏的盖子轻轻磕了磕,露出了一脸慈祥的笑容:“我劝过她好几次,就是不听,我也没有办法。玉箫,你回去罢,不用去找她了,普安堂那边事情多,别打扰了她。”

玉箫有几分惊诧,应了一声退了出去,柳四夫人瞧着她的身影慢慢的淡了,转头朝龚夫人笑了笑:“都是我夫君将她宠坏了,索性将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训都给扔开,随她出入。”

方才与龚夫人攀谈了几句,柳四夫人觉得她似乎有些想要明媚聘回去做儿媳妇的意思,心中不免大为着急,这龚大人官职比柳元久要高,而且家中十分富足——盐运使那可是富得流油的肥缺,没有一般的手腕很难爬上去。柳明媚那个贱丫头,自己怎么能眼睁睁的见着她嫁进龚家去享福?

不行,自己怎么着也该打消了龚夫人的念头才是,柳四夫人拿定了主意,这才故意掐着点儿派人去香兰院喊明媚到大堂来,方才又在旁边明褒暗贬的将明媚夸赞了一番,让龚夫人知道柳明媚是个不安于室的,每日都在外头跑。

龚夫人听了柳四夫人的话,脸上微微变了几分颜色,可很快又恢复了常态,笑着道:“贵府二小姐好本事,妙手仁心,自然有人请她出去。”转脸瞧了瞧坐在右手的刘同知夫人与几位小姐,龚夫人好奇的问道:“昨日是哪位小姐不慎落水了?”

刘同知夫人蠕动着两块嘴唇皮儿,脸上有些挂不住。昨日刘玉兰差点被淹死,回去以后大姨娘哭哭啼啼的在刘同知面前告了一状,只说刘同知夫人只对自己生的刘玉芝上心,对刘玉兰不理不睬,这才导致了她落入水中。

刘同知听了这话便怒气冲冲奔到了刘同知夫人房中,指着鼻子将她狠狠的骂了一通,听闻是知府大人的千金救了刘玉兰,刘同知眼珠子一转,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来:“明日你带着酬谢的厚礼去柳府拜望下,记得可要厚厚的送一份礼。”

刘同知夫人心中有些不忿,不过是个庶出的女儿罢了,怎么便将她看得如此之重,自己为了她要厚厚的送上一份礼?她算是什么东西!正骨笃着嘴坐在那里,刘同知的两道眉毛已经竖了起来:“你是糊涂了不成?今年柳知府无论如何是要升职的,腾出来的这个空位还不知道有多少巴望着,他在考绩上替我说几句好话,指不定还能接任知府这职务呢。”

刘同知夫人恍然大悟,这才将嘴巴收了起来,连连点头:“你说得对,可不要趁着这机会重重的送一笔礼?”

自从二十年前嫁了刘同知,刘同知夫人便没有过上几天好日子,刘同知嫌弃她娘家没有助力,嫌弃她长得太壮实,嫌弃她不会像大姨娘那样撒娇。每晚孤枕难眠的时候,刘同知夫人便会想到京城里的父亲母亲,虽然在家里做闺女的时候也没得什么宠爱,可与刘同知相比,父母已经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若是能帮着刘同知升官,总怕他会感激自己一二,若是能调回京城,那自己也算是享福了,想要回家看望父母也容易。想到此处,刘同知夫人咬了咬牙,从嫁妆箱子底下翻出了一对手镯子,在灯下擦了又擦,恋恋不舍的又看了一眼,幽幽的叹了口气。

旁边刘同知伸手捋了捋胡须,脸上有些不悦:“不过是一对羊脂玉手镯罢了,偏生看得这般重!柳四夫人出身安平公主府,只怕这手镯她还看不上呢!”

“这手镯是我母亲给我的压箱宝,是我外祖母传给她的,本是想留着给玉芝做压箱用的。”刘同知夫人举着镯子对着灯光照了照:“你难道看不出来好坏?这镯子水头好,颜色温润,乃是羊脂玉的珍品。”

“哼,就你在家里受宠的程度,你母亲也不会给你太好的东西。”刘同知瞥了一眼那双羊脂玉手镯,他早就想偷偷拿了去给大姨娘的,只是夫人看得紧,钥匙攥在手心不肯放。不过这样倒也好,送去柳知府那边可能回报更高些,刘同知想着眼睛便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刘同知夫人今日一早便带着嫡出庶出的几个女儿赶着来了柳府,柳四夫人瞧见了那双羊脂玉手镯,心中很是欢喜,这对手镯一瞧便知道不是凡品,刘同知倒也舍得花本钱。半推半就的将镯子收下,柳四夫人笑眯眯的与刘同知夫人才说了几句话,有个管事婆子飞奔着进来说都转运盐使龚大人的家眷来访。

刘同知夫人没想到龚夫人与柳四夫人才说了几句话便问到了刘玉兰,心中有些诧异,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这刘玉兰被乔景铉推到湖里去的事情,全云州城的贵女都看得清清楚楚,恐怕此时已经成了家喻户晓的笑话,现在龚夫人忽然问起她来又是为何?

这边刘同知夫人还在暗自揣测,那边刘玉兰却早已按捺不住,羞答答的站了起来朝龚夫人行了一礼:“回夫人的话,是玉兰昨日不慎跌入水中。”一边说着话,一边偷偷朝龚亦奇看了一眼。

昨日刘玉兰在花厅门口遇着龚亦奇,开始还没怎么留意,后来听旁人说他是都转运盐使的儿子,忽然间便懊悔起来,自己怎么便没有朝他露个笑脸?这盐运使可是个大官,家里金山银山,吃穿不尽。

回到府中跟大姨娘一说,大姨娘也不住的惋惜:“若是能与他接触一二,恐怕也会有说不定的机缘呢。”

没想到此时却在柳府见着面了,刘玉兰脸上有着微微的笑容,心中雀跃不已,昨日是自己疏忽,今日怎么也不能将这机会给错过了。她行礼过后,直起身子站在那里,一双眼睛扑闪着望向龚夫人,嘴角含笑。

龚夫人瞧着刘玉兰俏生生的站在那里,粉面桃腮明眸皓齿,不由得赞了一声:“刘夫人,你这女儿委实生得一副好相貌!”

刘同知夫人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句:“龚夫人谬赞了。”抬眼看着刘玉兰俏生生站在那里,心中大恨。狐狸精生出来的小狐狸精到哪里都抢眼,只将自己的玉芝压得一点光彩都没有,方才她这般急不可耐的应声出去,还不是想抢风头?

刘玉兰今日穿着一件杏黄色的衫子,同色月华裙,头上有黄玉点翠首饰,鬓边插着一支桂花香,米粒大的金色珠子不住的晃动,与她俏丽的眉眼呼应。龚夫人看了一眼龚亦奇,心道难怪儿子有几分动心,就连自己瞧了都觉得这刘二小姐生得美貌。

昨日龚亦奇与龚夫人提起了这位刘二小姐:“母亲,你去打听下,花厅门口见着的那位小姐究竟是谁家的?长得实在好看。”

龚夫人听着儿子这般说,知道他好色的毛病又犯了,虽然觉得十分不妥当,可架不住心疼儿子,找吕夫人打探了一番,得知只是五品同知庶出的女儿,这才松了一口气儿,不过是个庶出的,又没什么身家背景,若是提出抬进府做贵妾,那刘同知也会答应。

“刘夫人,你这女儿一看便知道是个有福气的,不知道在这枝花落在谁家呢?”龚夫人望着刘同知夫人只是笑,刘同知夫人心中却十分烦恼,听着龚夫人这口风,莫非是想要聘了刘玉兰回去做媳妇儿?

这怎么行?自己的玉芝都还没有议亲,如何就轮到这刘玉兰去高门里边享福了?刘同知夫人的手藏在衣袖里边,紧紧的捏着袖子里料,恨不得能将那衣裳料子撕烂了才好。

刘玉兰此时已经坐下,听了龚夫人的话,欢喜得几乎要跳起来,龚夫人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都似乎表现出想要将她聘回去做儿媳的那尾音。她低头望着自己的群袂,一双腿并得笔直,手心里都要沁出汗来。

柳四夫人瞧着刘同知夫人那表情,心中好笑,刘同知夫人也真真自不量力,再怎么着龚夫人也不会聘个庶出的女儿回去做儿媳,她可想得真多。只不过瞧着她与自己都是同一条路上的人,后院都有个得宠的姨娘,也不想太打击了她,柳四夫人笑着说了句:“刘家大小姐都还没议亲,二小姐自然也还没轮上。”

龚夫人瞧了瞧坐在刘玉兰身边的刘玉芝,瓜子脸,细瓷般的肌肤,只是眉眼生得十分清淡,浅得让人不大记得住,远远不及刘玉兰那份靓丽。“贵府大小姐瞧着是个有福气的。”龚夫人只是客套的说了一句,眼睛又转回到了刘玉兰身上,心里琢磨着该怎么与刘同知夫人开口提这事儿。

龚亦奇自小便在丫鬟堆里厮混惯了,还没等她指屋里人,已经将他院子里的丫鬟弄了个七七八八,其中有两个叫琉璃与水晶的丫鬟最是得宠,龚亦奇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带着她们两个,这让龚夫人十分担心。

儿子身体不好,还耽于女色,这可怎生是好!有一次命婆子们捉了那两个丫鬟过去,吩咐每人领五十板子,熟料龚亦奇得知连忙赶了过来,搂住两个丫鬟硬是不让婆子们动手,将龚夫人气得没了主意。

贴身的婆子给龚夫人出了个主意,龚亦奇此时不过是没见过生得美貌的,不如去聘位美貌端庄的小姐过来,龚亦奇自然会将那些丫鬟们扔到脑后了。龚夫人听了觉得这个法子甚好,所以一心一意的想要给龚亦奇聘个合意的媳妇。

昨日来云州,见明媚出手不凡,又见她的长相乃是人间殊色,龚夫人十分中意,问过了姐姐吕夫人,得知这明媚是柳知府庶出的女儿,不免有些沮丧:“只可惜是个庶出的,否则还真真是个合适的。”

“你莫非忘记了当年金明池畔簪花游街的柳状元?”吕夫人吃吃一笑,拿着扇子遮住了半边脸:“这柳二小姐的母亲才是他的发妻!”

龚夫人一愣,慢慢回想了一阵,这才恍然大悟:“姐姐,原来这柳大人便是当朝柳太傅的儿子?”

“正是。”吕夫人点了点头,朝龚夫人笑得灿烂无比:“你自己想想,这柳明媚的身份虽然是个庶女,但我想以柳老夫人的精明,得知她有如此神技,不会不将她的身份提高待价而沽的,她那姨娘本来便是发妻,她这个记名嫡女实则就是嫡出的女儿。”

听着吕夫人如此解释,龚夫人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我先且慢慢寻访着,若是没有更合意的,便去柳府求亲。”

吕夫人眉头皱了皱,妹妹这也是糊涂了,二侄子那身板儿,瞧着是分分钟都要断气的模样,还不赶紧给他娶房妻室生个儿子,到时候万一没在了,棺材前边也有个哭灵摔驾的,这般挑剔又是为何呢!

“妹妹,怎么着也该给侄子屋子里边添个人。”吕夫人也不好当面说丧气话儿,只能委婉说道:“瑞儿也没留个后,媳妇又回了娘家,你难道便不想抱孙子?”

龚夫人的大儿子龚亦瑞去年死在西北战场,儿媳妇从嫁过来便与龚夫人不和,听说夫君死了,赶紧打点了嫁妆便径自回了娘家。龚夫人收到亲家的书信,气得浑身直打颤:“真是有什么样的父母便有什么样的女儿!成亲才两年不到,夫君死了也不守寡,自己回了娘家,偏偏她那吃了猪油蒙了心的父母却还赞成她的做法!”

本想与亲家去打官司,可龚大人觉得要是去了衙门,总怕面子上挂不住:“罢了罢了,随她去罢!”

现在听着吕夫人提到了龚亦瑞,龚夫人眼圈子一红,心中发酸,这话真戳到了她的心窝子,她只生了两个儿子龚亦瑞与龚亦奇,可是龚亦瑞死于非命,龚亦奇那身子瞧着就不是个长寿的,若没有个孙子让她抱,她后半辈子也没意思了。

虽然自己名下还有一个儿子龚亦良,可那是三姨娘生的,是龚大人逼着她记了名字:“怎么着你也该将良儿记在名下,这形势,难道还要我说明白不成?”

龚夫人满眼含泪,心中实在是一万个不愿意,自己的瑞儿刚过世,那狐媚子便撺掇着老爷来说记名的事情了!老爷那话,分明便就在说奇儿也快不中用了!龚夫人咬着牙齿点头答应下来,可心中对那龚亦良却是恨得直咬牙,可现实无情,她没有拒绝的权利。

吕夫人一语惊醒梦中人,龚夫人心中忽然敞亮了几分,怎么着也该先替龚亦奇寻个合意的,生个孙子下来再说。这位柳小姐身份还不明朗,自己也不能犯糊涂,若是只想要这等身份儿的,府里已经有了一位,龚大人的外甥女儿,也有中上之姿,只是家世败落了些,还需到外边去寻?

不如先给她娶个贵妾生个孙子再说,龚夫人暗暗打定了主意,今日见着刘玉兰,见她唇红齿白,貌美如花,心中甚是满意,奇儿对她有几分意思,她自己的身份又摆在那里,最是合适。

柳四夫人见龚夫人似乎还有别的话要说,朝大堂里边溜了一眼:“明珠,你带着龚公子与几位刘小姐去园子里头逛逛,我们几个在这里说说闲话儿。”

柳明珠应了一声,站了起来朝几位刘小姐招呼了一句,又看了站在龚亦奇身边的水晶和琉璃一眼:“你们扶了龚公子跟着过来。”

“贵府大小姐可真是能干。”望着柳明珠的背影,龚夫人羡艳的说了一声,这柳大小姐自己估计是高攀不上,柳四夫人的身份摆在那里,她又知道自己儿子的身子,自己还是识趣些不要开口。

“她哪里是能干,只不过是听我说什么便做什么罢了。”柳四夫人脸上微微变色,这位龚夫人莫非还想着要打明珠的主意不成?

见柳四夫人脸上变色,刘同知夫人赶紧在旁边笑道:“柳大小姐可是金贵人儿,被柳夫人养得如同手掌中的明珠一般,真真应了她的名字!”

龚夫人听着这话,知道刘同知夫人在暗示她别打柳明珠的主意,她朝刘同知夫人笑了笑:“我瞧着贵府的二小姐恐怕也是明珠一般养出来的,怎么瞧着比大小姐穿着打扮更显得光鲜些,刘夫人实在贤惠,待姨娘生的比自己亲生的还要好。”

刘同知夫人脸色一暗,好半日开不了口,只觉得心里头堵得慌。柳四夫人见她给自己解围反倒将自己绕了进去,琢磨了一会,才缓缓开口:“龚夫人,刘夫人素来贤惠,你只不过是初次相见才会这般惊奇。方才我听龚夫人问刘二小姐花落谁家的事情,莫非龚夫人有心想给她牵根红线不成?”

“柳夫人,刘夫人,不瞒两位,我正有这个意思。”龚夫人端起粉彩茶盏慢慢喝了一口,柳府用的是雨前龙井待客,刚刚啜了一口,便觉得满口生香,香里又生出几分甜润来。果然是家底儿厚,虽说只是个知府,可毕竟柳老太爷官居一品,乃是当朝太傅,儿子用的东西又怎么会差。

刘同知夫人眼中有几分绝望,刘玉兰那个小蹄子,难道真的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虽然说龚亦奇身子骨瞧着不好,可她若是嫁到龚家生了个儿子,还怕她后半辈子不好过?若是没有生儿子,她守寡三年便能带着嫁妆回来,龚家还会有一笔打发的银子,怎么说也是赚了!为什么龚夫人便看不上玉芝,偏偏看上了那个狐媚子?刘同知夫人茫然的将目光投向了柳四夫人,想让她帮着说说话。

柳四夫人也有几分尴尬,这事情可真难办,龚夫人怎么就看中了刘玉兰?一个庶出的女儿抢在嫡出的姐姐前头订亲了,以后刘玉芝的亲事可有些难办,庶出的妹妹先嫁,旁人总会觉得刘玉芝怕是有哪些地方不好,议亲的时候不免会有些偏颇。

“若是刘同知夫人不觉得冒犯,我想抬了你们家二小姐去我府里。”龚夫人见着刘同知夫人脸上yīn晴不定,心中有些好笑,慢慢悠悠将后边的话说了出来。

“什么?抬了玉兰去龚府?抬……”刘同知夫人咀嚼着龚夫人这句话,慢慢的,脸上透出了笑影。

这个抬字,用得可实在是妙!刘同知夫人就如大夏天喝了一盏冰镇酸梅汤一般,无比舒爽。若是两家人议亲,自然要用个“聘”字,现儿龚夫人说了个“抬”字,言下之意便不是去做妻室的。

只有做妾才用“抬”字,一顶轿子抬着从角门那边进去,也没有什么成亲的仪式,那事儿便成了。刘同知夫人一双眼睛开始活跃了起来,望着龚夫人滴溜溜的转:“龚夫人莫非是想要我们家玉兰去做贵妾?”

她也只配走她姨娘走过的路,贵妾也是妾,不过说出去好听点,正妻死后还有能扶正的可能性罢了。瞧着龚亦奇这模样,如何会死到妻室后边,总怕最多熬了几年便该伸腿咽气了。龚亦奇死了正妻守寡三年还能改嫁,可那些做妾的却没这个待遇,只能在龚家熬到老熬到死了。刘同知夫人一想到此处,欢喜得眼睛都弯成了天边新月。

“正有此意,不知道刘夫人意下如何?”龚夫人见了刘同知夫人的神色,心中好笑,看来这位是压不住后院的主儿,也只能借着这些小手段来打击姨娘庶女了。

“我……”刘同知夫人刚刚想答应下来,可是一想着刘同知那张脸,不免又犹豫了几分:“我还得回去和我们家老爷商量商量。”

“这庶女亲事不是你说了算?”龚夫人满脸惊奇的望着刘同知夫人:“我还以为能当下说定呢,真是可惜。”

柳四夫人在旁边抿了抿嘴,瞧着刘同知夫人那不争气的模样便觉好笑:“刘夫人,不过是个庶出的女儿罢了,能进龚府做贵妾已经是天大的荣幸,莫非你们家刘同知还想要她进宫当娘娘不成?”

刘同知夫人咬了咬牙:“龚夫人,我答应了。”瞧着笑得十分开心的柳四夫人,她心中默默添了一句,未必你便能随意将柳二小姐塞到哪里去做贵妾?只会在这里来排揎我,等着事情倒了你身上,恐怕你比我还为难。

当下三人便言笑晏晏的将刘玉兰做贵妾的事儿定了下来,因着龚亦奇现在身子不爽利,约了八月份再将刘玉兰送去并州。

刘同知夫人带着几个女儿回了刘府,一路上也不说话,只是闭着嘴巴心里偷偷的乐,刘玉兰有些忍耐不住,很想知道大堂里边究竟是不是在谈论她的亲事,她拨弄了下鬓边的头发小声问道:“母亲,方才你们不如跟我们去园子里边,一边散步一边说着闲话儿,柳府里边有不少别致的花儿呢。”

刘同知夫人瞥了刘玉兰一眼,故意吊着她的胃口:“我们说的可不能让你们听到,哪有未出阁的闺女听这些事情的!”

刘玉兰听着似乎正是说的亲事,更是心急,就如有千万只蚂蚁在爬一般,偏偏刘同知夫人说一半留一半,闭了嘴不再说话,让她无可奈何。好不容易熬着回了家,刘玉兰一气跑去了大姨娘那边,将今日的事情说了一遍,大姨娘脸上也露出了欢喜神色:“看来该是你的亲事有着落了,她这才不愿意告诉你,心里头不舒服!”

刘同知前脚刚进门,大姨娘那边的人便扯了他去了大姨娘的院子,刘同知听大姨娘一说,心中高兴,养个美貌女儿便是好,能巴结上靠山,赶紧大步走去了主院问刘同知夫人这件事情。

听着窗户外边橐橐的脚步声走得又急又快,刘同知夫人撇嘴冷冷一笑,刘同知肯定是被那狐媚子催着过来问这事情了,她不慌不忙的坐正了身子,端起了茶盏,准备照着柳四夫人教她的说辞来对付刘同知,多年的怨气总得找个发泄的口子。

“听说盐运使龚大人的夫人看中了咱们玉兰?”门帘一晃,先进来的是刘同知的脸,晃晃儿的在刘同知夫人面前,上边那笑容让她瞧得有几分恶心。

“是。”刘同知夫人慢慢喝了一口水:“没错儿,确实是看中了。”

“那说了几时遣媒人来下聘没有?”刘同知一屁股坐到了桌子旁边,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玉兰就是有用,能攀上龚家,以后我升迁又多了一分助力。”

“下聘?”刘同知夫人愕然的看了刘同知一眼:“怎么就扯到下聘上头去了?”

“你……”刘同知犹如被人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你方才不是说龚夫人看上玉兰了?怎么又说跟下聘没关系?”

“人家是看上了,可只是说要抬了玉兰去做贵妾。”刘同知夫人笑吟吟的看着刘同知的脸色慢慢变得灰败,心中只觉痛快,他就会一门心思宠着那狐媚子,将那院子当成了主院,现在总算是该好好出口气了。

“我早就说过,要你将玉兰记到名下,你偏偏不肯!”刘同知重重的拍了一巴掌:“若是你将玉兰记到名下,今日龚家自然会想着要将她聘为正妻,哪里有去做贵妾这事儿!”

刘同知夫人全身都在发抖,没想到刘同知竟然这般无赖,只将事情悉数全推到了她的身上!没有将刘玉兰记名,是她这一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情,无论那大姨娘如何撒娇撒痴的让刘同知与她来说,她就是不答应,被刘同知骂过无数回了。

“你以为将玉兰记在名下,龚家便会聘她做正妻?”刘同知夫人脸上努力维持着讥讽的笑容:“人家龚夫人可说了,她知道玉兰是庶出的这才提出要她去做贵妾,可即便她是记名嫡女,她也不会成为龚家的正妻。据说龚大人今年又要往上边升了,她的媳妇出身要与龚家家世差不多,我们家可差远了。”

刘同知听了这话,脑袋低了下来,坐在那里直喘粗气,耳边又传来刘同知夫人的话:“我知道你心疼玉兰,所以没有答应龚夫人。”

“什么?你竟然没有答应?”刘同知惊得跳了起来,将桌子拍得砰砰响:“你没长脑子?这样的好事还不赶紧应承下来?”

“她是你的心头肉,玉兰又是她最宠爱的女儿,我怎么敢随意开口答应?”刘同知夫人一点也没有畏惧心理,只是照着柳四夫人的话往下边说:“若是她不满意,到时候到你耳朵边上吹吹风,我还不是会被你骂得狗血淋头。”

“你这愚妇!”刘同知扶额唉声叹气:“龚家可不是任凭谁都能攀得上的,你怎么便这般没脑子!玉兰过去不仅能享福,还能替我说说话儿,龚大人看在儿子的份上,少不得会要帮扶我一把,这样的好事,打着灯笼都没处寻,你竟然就给拒绝了!”

刘同知额头上爆出了豆大的汗珠子,刘同知夫人瞧他那副模样只觉厌弃,端了茶盏喝了一口,这才借着说:“只不过柳四夫人说要我问问你的意见再给龚家回信,我想想也对,因着先要来问过你再说。”

“什么?还能挽回?”刘同知瞪眼望着刘同知夫人:“快些去寻了那龚夫人,好好与她说说,便说我同意,定个日子,我们将玉兰送去龚府。”

日子早就定好了,只不过是在糊弄刘同知罢了,柳四夫人这招以退为进果然好用,刘同知夫人脸上露出了欢快的笑容:“老爷不必着急,我这就派人去与龚夫人说,与她商定好日期。”

“好好好,快些着人去送信。”刘同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子,刘玉兰再受他宠爱又如何,只不过是个庶出的女儿罢了。他有三个儿子六个女儿,女儿们都生得不错,也该要替他挣些好处才是。龚家看上了刘玉兰这可真是她的福分,早些去龚家生个儿子,地位便是稳稳的牢固了。

大姨娘听刘同知说龚家只是要抬了刘玉兰去做贵妾,惊得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呆呆坐在床边望着刘同知,忽然间眼泪珠子便溅了出来:“老爷,我们玉兰怎么能去做妾呢?”

“做妾又如何?那要看在谁家做妾!”见大姨娘哭得梨花带雨,刘同知虽然有些心疼可依旧没有松口:“你自己说说看,未必你现儿日子过得不好?虽说顶着贵妾的名头,但与夫人能分庭抗礼,又如何不舒服?”

这句话仿佛在大姨娘心口扎了一刀子,她低下头去,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可几滴眼泪珠子又漫过眼眶滚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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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宠凉薄娇妻

好友疯子棠的现言文《盛宠凉薄娇妻》

很好看的文文哟,简介如下:

她生性冷淡,纵然身处逆境亦活得潇洒自在。

隐匿三年归来,简云裳只想讨回原本属于她的东西。

顺便让那些曾欺辱过她的人知道,作恶就要付出应有的代价!

蒋牧尘,京都街闻巷议的豪门阔少。

俊帅无韬、杀伐果决,却从未有女人能入他法眼。

一场始于她有预谋的利用,令他失了理智,强硬娶她入门。

只是被迫嫁给蒋牧尘后,一切似乎都失去了控制……

这个男人似乎与传闻中的不一样!

木讷?不解风情?

那是谁,会因为她说饿了,半夜亲自下厨?

又是谁,甚至甘愿成为她手中的剑,斩平荆棘?

——

“姐姐?”简云裳皱眉,“我记得dna鉴定书上,咱们的相似度也不过百分之一,认错人了吧。”

简薇薇一脸的难堪,“你不过是因为薛立珩选择了我,心有不甘所以故意抹黑我,是不是?”

“云裳,我跟薇薇是真心相爱的,你不要这样。”薛立珩一脸的深情凝视。

“呵,你们爱咋咋,我一点儿也不在乎。”简云裳笑得云淡风轻。

边上优雅气质的男人揽过简云裳的腰,“宝贝,我们回家吧,有我在,你还看得上其他的男人?”

渣男渣女当场石化。

——

简云裳看着正在给宝宝换尿不湿,脸上俱是温柔的男人,扶额哀叹:“蒋牧尘,就算你做的这么好,我也还是不爱你!”

“都生下了我的种,还说这样自欺欺人的话,老婆,你真是口是心非。”男人一脸宠溺的走过来,对着简云裳吧唧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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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门医女之药香满园

小楼卷帘《农门医女之药香满园》

文文简介如下:

一不小心穿越了,可是老天也太不公平了。

凭什么别人都是王妃贵族,吃香的喝辣的,就单单她姚善宝浑身没有二两肉,穿个衣服?旧的!吃口肉?借的,要还的!

娘亲不爱,姐姐刻薄,她姚善宝好歹也是她肚子里的一块肉,怎的就差别这么大!

卷起裤管,撸起袖子,一锄头挥下去就怒了!

想她堂堂医学硕士,素手不沾阳春水,双足不沾地里沙,平素里都是人求她,哪有低头吃别人瘪的道理。

挖药草,配偏方,双手赚得一满钵,俊美秀才贴上来。

可是,为毛,身后那个甩不掉的小傻子,老是爱娘子,娘子的叫!

亲亲娘亲掉包计,二姐配与美秀才,她姚善宝嫁给了小傻子。

男捕猎来女行医,日子和美,她姚善宝也就认了。

可是谁能告诉她,好日子还没过几天,凭什么就被人追杀?!

——

二姐看着眼前郎才女貌分外登对的两个人直了眼,“你……你……”

“二姐,可别太激动忘了礼仪,那可是大罪。”姚善宝走过去替她亲爱的姐姐合上惊呆的下巴。

“民妇,民妇……”

姚善宝坐在上方看着下面臣服的人笑道:“娘亲,为何这么惶恐?”

“啊……”二姐突然尖叫了起来,“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是我,当初许配给小傻子的人是我!”

“二姐,你以为人妇,为人母,别人的东西还是不要觊觎的好……”

——

“娘子,娘子……”某人一脸无害的表情凑了过来。

三根银针在姚善宝手里闪烁着光芒,“昨天是怎么回事,给我解释清楚……”

某人看着姚善宝白皙脖子上的小草莓闪过一丝得逞的笑,“娘子,不要针针,君君怕……”

姚善宝太阳穴一跳,“君深,你要还敢装无辜骗我,小心我让你一辈子都成小君君!”

“娘子,你舍得吗?”某男直接将她拥入怀里,贴近她的耳边,磁性的嗓音,却也烧得姚善宝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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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得赏

通往下边船舱的梯级上响起了幽幽的颤动之声,两个女子抓着扶手慢慢的走了下来。

“狐假虎威的,就会骂我们。”香玉一边走,一边气愤愤的说着,回头望了甲板上一眼,见钱妈妈爬了起来正往这边赶,赶紧闭了嘴巴不再说话。

香桃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什么办法,她是夫人的贴心人。”

两人在甲板上事被钱妈妈骂得缩了脖子不敢说一句话,也只能在这个时候发发牢骚而已。下边船舱是船主与船工们吃住的地方,香玉香桃才走下去,就闻到一股难闻的汗馊味儿,两人捂紧了鼻子瞧了瞧,就见甲板上的网兜里有一个人,眼睛闭着没有睁开,可香玉香桃一眼望着便认出那是柳明珠。

柳明珠正蜷缩着身子在网兜里边,身子下一滩水,有些摊开了去,就如几条小蛇一般,慢慢的在甲板上蜿蜒着。

“姑娘,姑娘!”香玉香桃跑过去将那网兜慢慢的揭开,铁圈上便的铁丝勾着柳明珠的头发,等好不容易将网兜弄开时,柳明珠头上的如意髻早就已经不成样子,就像锯齿草上的叶子一般不成形状。

钱妈妈这时也蹬蹬蹬的走了下来,见着柳明珠这副惨状,心中大怒,愤恨的瞧着那船老大道:“为何将我家小姐困在这网兜里边?你们该那张软款些的渔网兜着她才是!”

船老大还没开口,身边有个船工白了钱妈妈一眼,愤愤道:“有个网兜子就不错了,还有得你挑?我可提醒你一句,若你再不想办法将她肚子里的水给挤出来,说不定一样没救!”

听了这话钱妈妈有些慌神,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办,只能陪着笑脸请船老大帮忙。那船老大倒好说话,取出一口大锅来,让钱妈妈将柳明珠肚子贴着锅底放着,背朝上,伸出手来用劲在背上往下按了去。柳明珠本还是昏昏沉沉,被船老大这猛的一按,伴着一口浊水从她嘴里吐出,她的眼睛也睁了开来。

钱妈妈先前见着船老大动作粗鲁,本来有些不喜,可见着柳明珠将水吐了出来,人也清醒了,脸色尴尬的朝那船老大道了一声谢。这边话音刚落,就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转过脸去,见香玉香桃捂着脸站在一旁,柳明珠正恶声恶气道:“真是没用,连我都抓不住,你们是故意想要我去死不成?”

香玉捂着脸怯怯的说:“姑娘,香玉实在没得力气了……”

“你还狡辩!”柳明珠抬起腿来朝香玉身上踹了一脚,看得旁边的船老大直摇头,看着这么美貌的一个小姐,竟然如此粗鲁!钱妈妈正准备也上去帮着柳明珠教训香玉香桃,可觉得有一道视线正往柳明珠身上盯。她转脸看过去,见那两个年轻的船工正在偷眼看着柳明珠,这才忽然醒悟到柳明珠身上的衣裳全湿了,那贴身小袄正紧紧粘在她身上,胸前微微的突起能看得清楚。

钱妈妈赶紧拉住了柳明珠,朝她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姑娘,赶紧去换衣裳罢!等会再收拾这两个小贱蹄子!”

柳明珠顺着钱妈妈的视线往下看了过去,看到自己的衣裳粘在自己身上,湿哒哒的一片,忽然意识到自己出了大丑,慌忙拔腿便往上边那层跑了过去,钱妈妈厉声训斥了香玉香桃一句,甩开手便跟了过去,留着香玉香桃还捂着脸在那里抽抽搭搭的哭。

“你们也别哭了!”船老大走过来好言安慰道:“你们家小姐也是心急才打你们的,下次用心点便是了。”

香玉香桃绝望的摇了摇头,眼中含着一包泪:“她现儿脾气越发古怪了,以后我们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呢!”

旁边一个年轻船工听了也很是生气:“我看那几位小姐里边就只有这位小姐性子不好些,为何你不调去服侍别的小姐呢?”

香玉香桃摇了摇头,心中有几分说不出的苦涩,原先大小姐虽然也有脾气,但不像现在,动不动就惩罚她们,自从二小姐回了柳府以后,大小姐总觉得被分了宠爱去,于是十分的嫉妒,每日里在掌珠院大呼小叫,稍微有些不如意就对她们打骂,这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大家小姐出阁,贴身的丫鬟往往要选去做陪嫁,听说那陪嫁丫鬟很多都被姑爷开了脸做通房,遇着心宽的主子,可能会升了做姨娘,但若是遇着那心眼比针尖还窄小的,恐怕乱葬岗上便是她们的好去处。

香玉香桃两人想到这里都不由得脊背发凉,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叹了一口气,急急忙忙攀着那扶手往上边去了。

船舱里边柳元久脸色忧郁的坐在那里,瞧着床上躺着的柳四夫人,心里头颇不是滋味。柳四夫人方才听着丫鬟来报信说大小姐掉到江里去了,一口气没提上来,立刻就晕死了,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柳元久即便是想问什么话都找不到人。

枯坐了一阵子,船舱的门板儿一声响,柳明珠披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走了进来,身后跟了几个丫鬟,手里拿着帕子在追着她擦头上的水珠子,

“母亲……”柳明珠才哀嚎了一声,便见柳元久脸色沉沉的坐在那里望着她,不由得收了声音,本来想找柳四夫人来诉苦的,却没想着见到了父亲在这里坐着,她怯怯的挪动了下步子走到柳元久这边行了一礼:“父亲安好。”

“安好,我能安好吗?”柳元久伸出手来指着柳明珠道:“你瞧瞧你都成了什么样子!”

柳明珠虽然已经简单换洗了下,身上的衣裳全部是干净衣裳,可那头发此时还是乱糟糟的一片,柳元久瞧着便气不打一处来:“听说你想要去推你二妹妹到江里头去?”

“我才没有,我只是想与她打闹而已。”柳明珠咬了要牙,这事儿打死也不能承认。

“你没有?”柳元久冷冷的哼了一声,刚刚他已经问过那乔妈妈,乔妈妈开始还在犹豫,被柳元久几声怒喝,胆子小的她吓得全身一抖,便点头承认是大小姐起了心,想要将二小姐推下江去。

柳元久听了乔妈妈的供词全身发凉,真想不到柳明珠竟然是心如蛇蝎,看起来自己低估了她,只瞧着素日里她一副娇憨可爱的面容,没想到也与她那母亲一般狠辣。

“你几时与你二妹妹这般亲热了?还去与她打闹?我看这个打是真的,闹却是假的!”柳元久怒目而视的瞪着柳明珠,心中压着一股怒气,几乎快要压不住,马上就要冲破了喉咙口喷了出来:“自小便给你请了宫中的教养姑姑,女戒女训也烂熟于心,为何你还要做出这种毒辣的事情来?明珠,你真是让我失望!”

听着柳元久的口气,他已经有十足的把握断定是她起了歹心,柳明珠索性也不想再假装下去,她气狠狠的跺了跺脚道:“父亲,这十多年来,明珠本来是受尽宠爱,你与母亲将我当成掌上明珠一般。可这柳明媚一来,她便将你的宠爱全分走了!父亲的心思全在香兰院与沉香阁,对母亲与明珠不闻不问。明珠心中妒恨,若是没有她,明珠还是在受尽父亲的娇宠,这便是有她无我,有我无她!”

柳明珠的喊叫声几乎有些歇斯底里,那声音尖锐而狂热,柳元久听了心中不免也有几分同情,瞧着她一副状若癫狂的模样,柳元久叹了一口气道:“我对你们姐妹俩哪有什么厚此薄彼,不都是一样的对待?你怎么竟就说出这样的话来了?”

“父亲,你也好意思说你不偏心?”柳明珠冷冷的哼了一声:“她柳明媚办普安堂,能替父亲博得好名声,在你心中,她比我有用了一百倍,怎么会不将她更放在心中?我瞧着你给她的笑脸比这十年里头给我的还要多。”

“混帐东西,你这是认定我在偏爱她了?”柳元久气得脸上都变了颜色,瞧了瞧躺在床上还没有醒来的柳四夫人,站起身来道:“你好好陪着你母亲,这几日便用不着去外头了,免得又兴风作浪!”

柳明珠望着柳元久拂袖而去的背影,一张脸上充满了沮丧的神色,她望了望床上闭着眼睛的柳四夫人,鼻子发酸,扑在她身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柳元久走出船去,只觉心中气闷,背着手站在甲板上望了望周围,经过方才的事情,甲板上已经没有什么人呆着了,只有那船老大靠在船舷那边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

见着柳元久站在那里,那船老大殷勤的笑道:“柳大人,今晚咱们就在这里歇着了,赶了一天路,船工们都辛苦了,先休息一个晚上,明日再继续赶路。”

“这样也好,不可过于劳累。”柳元久点了点头,转头看了看这个停船的码头。码头一片荒凉,看不到半个人影,瞧着有些凄凉。

“这码头怎么便没有旁的船只?瞧着是个废弃的。”柳元久有些奇怪,一般泊船都该选着热闹之处,到时候也能下船看看,打发时间。

船老大陪着笑脸道:“柳大人,这个码头是荆县废弃不用的,如果要去荆县新的码头,那还得赶上一个时辰的路,到了那里都已经过了戌时,下船也找不到热闹场所了。况且那新码头上还不知道有没有船位,不如就近泊船,只是附近不是镇子,老爷夫人小姐们下船找不到散心的地方。

柳元久张望了下前方,一片山岚绵延,烟树无比,暮色沉沉的压了下来,天空中已经稀疏的出现了几点星子。听着船老大如此解释,点了点头:“只好这样了,明天再停个热闹码头,我们可以下去看看当地风物。”

船老大见柳元久没有不悦,点头哈腰的去了后舱检查桅杆。

走到后舱时,船老大停住了脚步,甲板上站着几个人。

一个是单身男子,一个女子带着两个丫鬟站在不远的地方。

那一男一女虽然隔了一段距离站着,就那么默默无语的遥遥相望,谁也没有说话,可他们的眼神里分明正在传递着暧昧的信息。

船老大看那姑娘的穿着打扮,似乎不是柳府的小姐,倒像是那个搭顺风船的刘大小姐,而那个男子,却是识得的,分明就是那位黎公子,听说这次乡试高中解元。

远远看着,倒也是郎才女貌,莫非这一趟水路还能促成一段姻缘?船老大心里暗自嘀咕了下,摇了摇头,决定还是暂时不打扰他们,弯着腰去了下面的船舱。

这边柳元久正下了船只在岸边散步,突然见一角桅帆从天际破水而来,开始还只有一个小黑点,慢慢的那一点化成了很大的一片桅帆,然后静止下来,泊在了这个码头,就停在柳府船只的旁边。

柳元久停住了脚步,眯了眯眼睛打量起这停在旁边的大船,这船着实气派,不像是官船的规格,心中暗自揣测,不知是哪家达官贵人,竟然包租了如此巨型的船只。

“原来是高太师府的船!”柳元久终于看清楚船头立着的牌匾,惊讶出声:“却不知是谁人在乘坐这船?”他转脸朝长随吩咐了一句:“拿我的名剌送过船。、”

那长随答应了一声,拿着柳元久的名剌飞奔着往那边船上去了,不多时又蹬蹬蹬的从那边船上回来说那赁船的正是高老夫人,正带着长子高安从老家返京,现在有请柳元久过船说话。

高太师是大陈皇朝德高望重的老臣,只不过是去年过世了,长子高安现在担任中书省右丞,正二品的官阶,也算是重臣了。柳元久心中不免又有几分感叹,高安比他年纪只大了一轮多,今年不过是四十五六的模样,就做到了正二品上头了,自己今年三十三,听说此次回京约莫是正三品的官阶,离那二品一品可还差得远。

高老夫人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呢?听长随说是带着长子从老家返京,难道高太师老家出了什么问题不成?那高安和与柳元久轮起来也算是同门师兄弟,在京城的时候彼此间倒还有些交情,许多年都不曾见面过,柳元久倒也想见见这位同门师兄,于是赶紧整了整衣裳,让人寻了些礼物出来,带着往高太师船上去了。

等及进了船舱,柳元久才感觉到高太师府的阔绰,即算是赁来的船只,主舱里还是铺着厚厚柔软的羊毛毯,窗户上都垂着云锦绣花的软帘,把整个船舱捂了个严实,立在两侧的暖炉里发出轻微的毕毕剥剥的声音,显见烧得正旺。

柳元久抬头看坐在主位上的高老夫人,六十多岁的模样,头发已经有不少银丝掺杂期间,身形富态,面容却甚是威严,旁边坐着的徐师兄,四十多岁的人了,身子已经发福,完全没有当年那般潇洒模样。

“元久拜见高夫人,见过高安兄!”柳元久很恭敬的问安以后落座,只觉得那高老夫人一双眼睛正在不停的打量着自己。

“柳太傅果然生的好儿子!”高老夫人眯了眯眼睛,朝柳元久微微点头:“还记得那时候你连中三元之时,意气风发,穿着御赐锦袍,簪花游街夸官的模样呢!现儿看起来却是风采依旧啊!”

“高老夫人过誉,元久愧不敢当!”柳元久也回这场面上的客套话:“不知老夫人和高安兄竟然回了老家,合当登门拜府的!”

“元久师弟何必如此客气!此次乃是族里有些事务需得处理,与我高氏大房很有牵连,我也只能告了几日假,陪同母亲一道回乡。”

凡是大家族,免不了都有些利益冲突,冲突激发到了一定时候,少不得要请族里德高望重的长者进行裁决,高太师过世了,也就只有高老夫人与高安出面了。

柳元久理解的点点头,和高夫人及高安又说了些场面话,气氛融融泄泄,主客相谈甚欢。柳元久正准备告辞过自己船上去的时候,却见高老夫人脸色一变,似乎有些不舒服,旁边丫鬟赶紧扶住她,一边用手帕子给她擦去额头冷汗,一边焦急的喊着:“老夫人,老夫人!”

坐在一旁的高安也大吃了一惊,赶紧走了过去,拉着母亲的手,一迭声的问:“母亲,这是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高老夫人额头直冒虚汗,用微弱的声音说:“我也不知道,就觉得腹痛难忍,反胃不止,实在想呕吐。”

高安大急,跺着脚道:“这船家,非要停到这码头,现在去镇上请大夫来还不知道要走多少时辰!”

看着高老夫人那难受的样子,柳元久不由得脱口而出:“高安师兄,若是你信得过,我回自家船上喊我二女儿过来替老夫人瞧病。”

高安惊讶的看着柳元久道:“令嫒竟然精通歧黄之术?”

大陈皇朝的大家闺秀只讲究棋琴书画和女红,没有谁会去学医,听到柳元久竟然举荐自己女儿来给母亲看诊,高安实在是惊讶,这柳元久的女儿还真会给人看病不成?

柳元久没有回避这个话题,摸着胡须微微而笑:“因为小女生来体弱,由天门寺广慈大师渡劫才活了下来。广慈大师批了她的命格,说必要学医济世救人,方能保得性命,福寿延择,故自小便学了医术。”

高安眼睛一亮:“原来如此,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高安甚是开心:“还请元久师弟差人去将令嫒请过来帮我母亲瞧下病罢!”

不多久,明媚便带着玉梨提着药箱走进了船舱,那高安一看,心中不免有些失望,面前的这分明是个小姑娘,又怎么能替人看病?可自己开口说的请她过来瞧病,总不至于又要悔口罢?况且看着母亲那疼痛难忍的样子,当下又不能找到大夫,也只好让柳元久的女儿一试了。

明媚走上前去给高老夫人搭了下脉,却是中毒之像。

这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明媚皱了皱眉头,恐怕还没有谁敢这般大胆混到这船里来下毒罢?

高安见明媚皱眉,心中有几分紧张:“柳二小姐,我母亲究竟怎么了?”

“高老夫人乃是中了毒。”明媚看了看那茶几,上边放着一盏茶,还在热腾腾的冒着热气,她端过来闻了闻,并无异味,看来茶水里边是没有毒的。

茶盏旁边有一碟子糖炒栗子,颗粒均匀,有几颗板栗肉已经被剥出来放在碟子里,金黄的肉色看着便十分诱人。明媚皱着眉头想了想,问跟在身边急得团团走来走去的丫鬟道:“今日贵府的晚膳里有没有牛肉?”

那丫鬟惊诧的望了明媚一眼,连连点头:“有的,老夫人最喜欢吃带皮的黄牛肉,今日晚膳上了一大盘子。”

这耕牛可是农家宝,很多地方都限制杀牛,能在这寒冬腊月吃到带皮黄牛肉,也只能说是高太师府里花了不少银子来照顾高老夫人的嘴了。

“就是这牛肉与栗子在做怪了。”明媚点点头坐了下来:“老夫人的病无妨,玉梨,你到药箱里拿了紫色的那包药出来,赶紧去煎服了端来给高老夫人喝了。我先给老夫人针灸缓解病情。高大人,能不能赐一副笔墨,我做完针灸再给老夫人开个方子,吃上一日便彻底好了。”

那高安开始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但明媚一开口就说中自己船上的晚膳菜式,心里已是对她信了五分,再看她吩咐下去有条不紊,那贴身丫鬟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药箱里器具齐全,也就放下心来。

明媚叫丫鬟们扶着徐老夫人进了后舱,拿出金针帮她进行针灸,几针扎了下去,高老夫人口中称奇:“柳二小姐好医术,真的不痛了!”

门帘儿一掀,玉梨端着煎服的药水走了进来,高老夫人就着丫鬟们的手喝了几口。

明媚坐在桌子边上开方子,一边询问高老夫人:“老夫人平素可觉胸闷、气喘?”

高老夫人朝她点点头:“极是,柳姑娘却如何得知?”

明媚抿嘴一笑,一看这位徐老太太便犯着现代“三高”之症,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这些都是富贵病,都是吃得太好又不注意锻炼身体而导致的,刚刚把脉时,也觉得脉象微沉,有郁积之症,故有此诊断。

高老夫人看着明媚低头认真的开着方子,神情专注,那纤细的笔管握在手里游龙走蛇般,觉得这柳二小姐与别家闺秀大有区别,再看她凝眸沉思,纯白的狐狸毛领立在腮边,显得整个人灵秀妩媚,不禁暗暗赞了一句,这柳二小姐看起来倒是个伶俐人儿,只是不知谁家的少年有福气能把这样的姑娘聘了去!

明媚把方子开好,交给高老夫人的贴身丫鬟,细细叮嘱了一些注意事宜以后就带着玉梨回了自己家的官船。那高安见母亲无恙,心里大喜,摆上小菜几碟,叫仆妇温了壶好酒,挽留着柳元久在船舱里闲聊。开头慢慢儿把那些风雅之事说开,把气氛说得活络了,高安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说起朝堂形势来。

柳元久从柳老太爷的来信得知,高太师府现在还没有明打明的支持哪一位皇子,应该是在持观望态度,所以也不敢把话说明了,只能含含糊糊的应答着。

高安看柳元久谨慎,轻易不肯把话挑明,哈哈一笑:“元久师弟,你还是和当年做策论一般,滴水不漏,叫人寻不着半分错处!我也知道你不愿把态度就这么挑明了,但到时候终究会显山露水,是不是?我只希望我们同门之间应当齐心协力,断不能叫那些根基尚浅的黄口小儿得了势去!”

此话一出,柳元久的心放下了一半,旋即又提了起来。

此话看着虚虚实实,实际上高安已经把高太师府的态度隐晦的向苏家表明,他们是不会支持大皇子的,也就是说他们高家与柳家极有可能到时候会是绑在同一辆战车上。二皇子是萧贵妃所出,身后站着萧国公府,而三皇子乃是中宫乔皇后所出,身后有英王府,而高太师和萧国公府、英王府都有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所以现在暂时还不能就表明态度支持某一方。

高安比他父亲要狡猾了许多,当年高太师在很早的时候就站出来,明确的表达了支持立徐熙为太子,也因着拥立有功而步步高升,而现在高安却一直在朝堂上打太极,不肯轻易表态,萧国公府和英王府都不断的试探,却全都无功而返。

而此时,高安突然说起这种话,反叫柳元久放不下心来,高太师府是否也在试探苏府的态度呢?

本来柳老太爷坚持中立,不参与任何一方的争斗,可毕竟他官拜太傅,自然会是别人争夺的焦点,那些有储君之想的人,是绝不会让他置身事外的。柳老太爷一贯支持正统,所以内心倾向支持三皇子,况且他还曾是三皇子的授业恩师,虽只教授了一个多月,但总归是有了师徒情分,而英王府世子爷乔景铉从小就拜在柳老太爷门下,所以即算柳老太爷不表态,很多人都已经暗暗把他归在皇后党一系。

朝堂上最忌站错队,万一站错了,到时候就身败名裂的下场。柳元久心里一个激灵,觉得皇上这事情上颇为蹊跷,这储君之位迟迟不定实非秒着。若是早立了储君,也不会有现在这种动荡不安的局势了。

明媚带着玉梨下了高太师府的船只,转眼瞧了瞧着码头,到处是银色的一片,天空中有一轮明月,很是圆润,心中默默一算,这可不是十五了?日子过得可真是快。两人轻手轻脚的走回到自己船舱,里边只有一盏淡黄的灯光,刘玉芝已经歇下了,一条白藕般的臂膀露在亮紫缎子被面上,光洁白皙。

她这般睡着也不怕着凉,明媚暗自嘀咕了一声,轻轻走了过去,掀起被子,想把刘玉芝的手放回被子里去。

谁知,刘玉芝猛的睁开了眼睛,朝明媚眨了眨,弄得明媚一愣:“你没有睡?”

“躺着,却睡不着。”刘玉芝低声说,脸上有一丝丝红润,被那淡黄的灯照着,仿佛就如端午节吃的咸鸭蛋的芯子一般。

“这又是为何?”明媚瞧了瞧刘玉芝,觉得她仿佛有哪里不对劲,与往日相比,她的五官似乎要深邃了些,不似原来那么平淡。

“你先去梳洗了,我们今晚睡一头说说话。”刘玉芝的眼睛亮闪闪的,水波流转,煞是娇媚。

明媚心中一动,想到了黎玉立,只有恋爱里的人才会有的神情竟然出现在刘玉芝的脸上,看起来今天晚上发生了点什么事情?

吩咐了玉箫给自己端来热汤,就着玉笛递过来的帕子洗了把脸,叫玉梨去自己床榻上取了那缎子被过来放到刘玉芝床上。

钻进被窝里头,明媚瞧见刘玉芝的嘴角勾着,笑容停驻在她的嘴角,一直不曾消褪。

“你怎么了?傻了?干嘛像个傻子一样的笑?”明媚伸出手捏了捏刘玉芝的脸:“我猜呢,肯定和那黎公子有关,是不是?”

刘玉芝羞涩的把脸转了过去:“我刚刚和他一起站在后舱的甲板上,站了很久。”

“然后呢?”明媚睁大了眼睛望着她:“你竟然和他对上眼了?”

“然后?”刘玉芝奇怪的看了一眼明媚,嘴角笑意深深:“然后他回自己船舱了。”

“就这样?”明媚有几分失望,原以为还能听着什么新鲜事儿,没想到只是两人并肩站着说了阵子话儿!着也值得刘玉芝如此开心?明媚笑着用手戳了戳她的肩膀:“我还以为那个黎呆子送了什么东西给你呢,原来只是站着说话而已!”

“我们并没有说话。”刘玉芝羞涩的望了明媚一眼:“我们只是站在那里互相看着对方……我觉得心里头好快活!”她从红绫缎子被面里伸出手来捂住了脸,旋即又放了下来,一双眼睛就如宝石般闪亮,在这昏暗的灯光里煞是夺目。

竟然就连话都没说一句!明媚惊诧的望着刘玉芝,心中感叹她实在太容易满足了,站到一起彼此对望就能让她如此欢喜。明媚并不知道那时候刘玉芝和黎玉立距离之远,远得跟本就不是她想象里的“并肩看夕阳”的浪漫景象,若是知道了他们站立的距离,她恐怕会觉得刘玉芝真是大惊小怪。

明媚想了又想,这黎玉立是个书呆子,他能站在刘玉芝面前不退避的望着对方,这也已经是难能可贵了。她望了望刘玉芝悄声问道:“那你准备要嫁他不成?”

刘玉芝有几分踌躇,脸上露出一丝焦虑的表情来:“这事儿总归要等着春闱放榜以后才好说,现儿怎么能说定?”

明媚“唔”了一声,这倒也是实情,总不能就这般急匆匆的就把终身大事给定下来。对于刘玉芝来说,能迈出这一步已属不易。她不能明目张胆的向黎玉立表达心意,因为害怕黎玉立会因此认为她轻浮,也害怕万一黎玉立没有中进士,她和他是不可能像自己设想的那样,毕竟他们之间隔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玉芝,你便别想太多了,走一步看一步罢。”明媚伸出手去替她将被子掖好:“我听我父亲说那个黎公子很有才学,中进士绝无问题,就看他能不能三元及第,在殿试上得了皇上的欢心中了状元。”

“真的?”刘玉芝得了这句话,立刻有了精神头儿,一双眼睛望着头顶,更是睡不着了,第二日醒来,眼睛下边已经是黑黑的一圈。

“你昨晚莫非就没睡觉不成?”瞧着刘玉芝这模样,明媚叹了一口气,吩咐玉琴道:“去让船家煮几个**蛋,熟了以后趁热拿上来,剥了**蛋壳拿着那热**蛋滚滚,将那黑气给去掉。”

“我睡不着,就听见江水拍着船响。”刘玉芝低头小声的说着,脸上红了红:“你可别笑话我!”

明媚抿嘴一笑,正准备打趣她几句,就见门板上响了几下,香桃从外边探了一个脑袋进来,脸上有着焦急的神色:“二小姐,我们家姑娘中了寒气,现儿昏昏沉沉的一直没醒,夫人让我来请你去瞧瞧。”

昨日柳明珠掉到了江水里边,十二月的江水已经是刺骨寒冷了,她又那么久没换衣裳,得了风寒是必然的。明媚朝香桃望了一眼:“你们家姑娘不是要将我推进江里去?为何此时又要来求我了?”

香桃记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二小姐,你就去给瞧瞧罢,若是你不去,恐怕到了京城,香桃这几十板子是免不了的。”

明媚瞧着香桃一双眼睛里都要滴出水来般,心里软了几分,站起身来道:“好罢,你别着急,我这就去瞧瞧。”

香桃朝明媚磕了一个头,这才爬起来,含着眼泪道:“二小姐的好心,香桃全记着,以后定然会报答二小姐的。”

“我这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你也别太在意。”明媚笑了笑,吩咐玉梨背着药箱跟她去旁边船舱。玉梨却有些不乐意,撅着嘴道:“姑娘,我可不想去,大小姐那般算计你,你还给她去治病?”

明媚摸了摸她的脑袋,笑微微道:“你便忍心瞧着香桃受苦?我若是不过去,她要受责罚,我现在不去,过会儿我父亲肯定也会派人来喊我,到时候不一样要过去?再说了,广慈大师不是说我必须要济世救人才能给自己积福?我就当给自己在积福罢。”

玉梨哼哼唧唧两句,听着明媚这般说,尽管心中不乐意,还是提了药箱,扭着身子跟明媚去了旁边船舱。

走到船舱里边,就见柳四夫人正坐在床边拿着帕子抹眼泪,床上的被子高高隆起,一头黑鸦鸦的青丝散乱在被面上头,看起来柳明珠病得不轻,都不能起床了。明媚走上前去一步,朝柳四夫人点了点头:“夫人,你且让开,我给她来把把脉。”

经过昨日这事儿,明媚觉得喊柳明珠为大姐姐实在是多余,自己心中也是别扭,索性便拿了个“她”字来代替。柳四夫人见着明媚越发不客气了,正准备说话,但想着自己的宝贝女儿病成这个模样,还等着明媚给她来治病,只能将那一口浊气生生的压了下去,将身子挪了挪,让出一块空地来。

明媚刚将手指搭在柳明珠手腕上,柳明珠嘴里便含含糊糊的说起胡话来:“有鬼,鬼、鬼、鬼来了!”那只手也不住的扭着,想要将明媚的手指甩出去。

看起来这柳明珠真是与自己相克,才挨着她,她便骂自己是鬼了。明媚笑了笑,朝玉梨点了点头:“她得了风寒,你给她配几味药。”

柳四夫人尖叫了起来:“怎么能让这丫头给我的明珠配药,自然是你来配!”

明媚笑吟吟的指着柳明珠道:“她说我是鬼,我怎么敢给她配药?免得又说我在算计她!我这个丫鬟可是同我一块儿学医术的,治风寒这种病还是不会有什么闪失。”

柳四夫人张了张嘴,正准备再说些什么,船舱门板子响起了笃笃的声音,该是有人在敲门,回头一看,却是银花妈妈走了进来,她先向柳四夫人行了个礼,然后满脸堆笑的望着明媚道:“二小姐,你快些过来姨娘这边,高府给你送谢仪来了。”

“夫人,你瞧,我现儿可有事情走不开,就让我的丫鬟开药方罢。”明媚朝柳四夫人笑了笑,那笑容妩媚无比,容光灿灿,简直将整个船舱都照亮了一般。第八十八章

跟着银花妈妈往外走,明媚脚步轻快,笑着问她道:“我姨娘昨日没有晕船罢?”

第一日上船,杜姨娘只说头晕想吐,明媚给她去瞧了瞧,发现并不是肚子里边胎儿的问题,而是她有些晕船,于是拿了自己配制的那种提神醒脑的东西给杜姨娘去搽:“每次拿一滴到额角搽开便是。”

虽说这些东西都是纯天然的植物提炼了汁液做成的,可明媚还是不敢让杜姨娘多用,唯恐对肚子里边的胎儿有所损伤,银花妈妈接了那药过去,也用得谨慎。令人高兴的是第二日杜姨娘就说不头晕了。

明媚瞧着这药疗效十分好,心里头也高兴,只怕会反复发作,特地叮嘱银花妈妈仔细招呼着,有什么异常情况便来告诉她。

银花妈妈听着明媚问到这个,喜孜孜道:“昨日也是好好儿的!肚子里头那小公子真是体贴母亲,一点也不吵闹,偶尔能见他踢几脚,又滚去睡了。”

听了这话明媚忍俊不禁,加快了几分脚步走到了杜姨娘的船舱里边,杜姨娘正靠着床坐着,旁边的椅子上端坐着柳元久,船舱中央还站着一个婆子,手里捧了一个盒子。

“明媚,快些过来,高老夫人打发人给你送谢仪来了。”柳元久笑着指了指那个婆子道:“还不快去领了?”

明媚笑着走上前朝那婆子说了声:“有劳妈妈了。”

伸手接过那个盒子打开一看,却是一串红珊瑚手钏,那珠子被打磨得颗颗圆润,闪着柔和的光亮。柳元久见了啧啧称奇:“这红珊瑚产自南海,本是难得的,可这手钏上的珠子色泽如此红艳,还用透光,这才是真真难得的呢,高老夫人委实太大方了些!”

明媚将手钏戴在手上,朝那婆子笑道:“我这就写张谢帖,还劳妈妈替我送给高老夫人。”游龙走蛇般在薛涛笺上写了几句致谢的话,托了那婆子给带过去,顺便给了一快银子做打赏那婆子笑微微的拿着谢帖回自家船上去了。

高老夫人看了那谢帖上的字体遒劲,行文流畅,赞叹了几声:“这位柳二小姐着实是个不错的,年纪轻轻就有这般本领,更难得的是医术如神!”

“可不是。”那贴身妈妈笑得眼角的褶子都堆在了一处:“还生得那般美貌,等着长大了,柳府的门槛也就要遭殃了,求亲的人都会把它踏破了去!”

高老夫人点着头叹息道:“可不是这样呢!”

明媚给杜姨娘把了回脉,脉象稳定,丝毫没有因为坐船而受到影响。杜姨娘听说一切安好,心里头也高兴,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来,明媚望着她那精致的容颜洋溢着一种不可言喻的幸福,心里也在为她高兴,杜姨娘的苦日子总算是要熬到头了。

“还是广慈大师看得准。”柳元久摸着胡须微微的笑:“明媚学了医术,可真是造福无穷,家里人有个什么毛病都不用着急。”

明媚暗自撇嘴,自己又不真的是能包治百病,瞧着柳元久那模样,似乎她已经成了再世华佗一般。

戴着那红珊瑚手钏回到了柳明珠的船舱,玉梨已经将方子开好,正在与柳四夫人说话:“夫人,你若是信不过玉梨,等会到了前边码头让船主停停,派个人去镇上的药堂里去看看这方子当不当用。”

柳四夫人攥着那张方子只是笑:“怎么会信不过你,你先拿些救急的药来给大小姐服下,等会再去给她抓药。”

玉梨点了点头,从药箱里翻出了一丸药来,托在手心道:“这丸药分作两份吃,大小姐身子弱,恐怕受不了这么猛的药性。”

明媚在旁边听着心里好笑,这药本来是一次一丸的,玉梨这么做,分明是想折磨那柳明珠,让她不要很快便好起来。

玉梨见着明媚过来接她,很欢快的收拾了药箱跑到明媚身边,低头瞧着她欺霜赛雪的手腕上有一串红色的珊瑚手钏,惊讶的叫了一声:“姑娘,这便是那高老夫人给你的谢仪?这么贵重?”

“可不是,也就只给她看了一回病罢了,高太师府可真真有钱。”明媚风轻云淡的说了一声,一双眼睛觑着柳四夫人脸上慢慢的变了颜色,故意将衣袖捞起来一点点,将那红珊瑚手钏在玉梨面前晃了晃:“你瞧瞧,每一颗珠子都晶莹剔透,瞧着好像红到了骨头里边一般。”

“姑娘,这怕是要不少银子呢。”玉梨羡艳的说了一声,背起药箱便与明媚走了出去。柳四夫人呆呆的坐在那里,瞧着主仆两人的身影,心里好一阵翻江倒海一般,一种妒恨的信里怎么也压制不住,拿着拳头捶着桌子砰砰儿响:“气死我了,可真是气死我了!一个庶女竟然得了高老夫人的青睐!”

带着玉梨回到船舱,就见刘玉芝正趴在那里,眼睛巴巴儿的望着窗户外头,明媚伸手推了推她:“你这是怎么了?丢了魂?”

刘玉芝的眼圈下边拿着热**蛋滚了滚,那黑气已经不见,肌肤娇嫩,双眼如水。

“我方才……”刘玉芝的脸上红了红:“瞧着他在那边。”

明媚举目透过窗户瞧了瞧那边,就见甲板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在哪里呢?”

“过去了。”刘玉芝低下头去,一抹红晕让她清淡的五官更加清淡了些,几乎都瞧不见了一般,只能看见她盈盈的一双眸子。

明媚攀着她的肩膀道:“你也真是太纠结了些,这么下去怎么得了,还有两天日能到京城呢,你这双眼睛总怕都会望断秋水了!”

“竟还有两日!”刘玉芝脸色有着莹莹的神色:“我还能与他同舟两日!”

明媚瞧着她那兴奋的脸色,无奈的摇了摇头,作为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刘玉芝的表现一点也不奇怪。

这两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瞧着一路江水滔滔,似乎无穷无尽的,可转眼之间便到了京城码头。

刘玉芝趴在船舱的窗户上,惆怅的看着外边的码头。

码头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不比云州码头上只停着十来艘船只。这里的码头阔大得超出了刘玉芝的想象,就像望不到边际一般,船只挨着船只,挤挤密密的一大片,到处都能瞧见那高高的桅杆耸立,就如一片森林里的树木林立。

“就到京城了,时间过得真是快。”金柳在旁边轻轻的喟叹了一声,瞧着自家姑娘那模样,心中也是难受,好不容易遇着一个喜欢的人,马上就要分开了。

刘玉芝没有搭腔,她一直在回味着这几日的相聚。想起那个晚上,站在甲板上和他遥遥相望,刘玉芝的心就加速跳动起来,仿佛有什么踏在她的心上,轻轻一点,心便塌了下去一点点,慢慢的,塌陷得越来越深。

明媚在旁边看着刘玉芝的模样,知道她正在为离别伤感,也静静的在她身边坐了下来,默默无语的陪着她。

“玉芝,以后记得要常常来柳府找我玩。”明媚瞥见了黎玉立淡青色的儒袍在后舱的拐角出现,心里暗自揣测那位黎公子是否也正在恋恋不舍,可惜再漫长的旅程终将有结束的时候,离别就如渡口的野花,一别,可能就是天涯。

柳府来了好几辆马车接柳元久,刘玉芝带着两个丫鬟和金妈妈上了外祖父家派来的马车,临别时忍不住又回望了柳家的马车,好几辆车,看不到明媚,还有那个人的身影。

“姑娘,上车吧。”金梅知道自家姑娘的心思,但这天寒地冻的,柳府的马车也准备离开码头了,站在这里有何意义?刘玉芝也自知有些失态,在金柳金梅的搀扶下等上了马车,斜靠在马车厢里,闭上了眼睛。

柳元久一大家子坐着马车经过京城繁华的大街往御前街而去,玉梨刚挑开一点点软帘想往外面看,一阵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末子飞了进来,扑到脸上,有点凉。

“玉梨,把软帘放下来,以后肯定会有机会出来逛大街的。”明媚端坐在马车里,淡淡的说。想着今日第一次见柳府诸人,要给那未曾谋面的柳老夫人留下个好印象,所以素日不是很注重打扮的她特地选了一套浅绿色绣千字纹的对襟云锦棉袄,下面一条松花绿六幅湘水裙,镶着狐狸毛的暖手笼,把双手都笼在里头,暖和无比。

马车辘辘,也不知道穿过多少街道,总算是到了御前街的柳府。

御前街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道,能在这里筑府的,一般都是品级特别高的官员。明媚下了车看了看柳府的大门,果然气派。

比起云州的柳府,京城的柳府的大门至少阔了一尺有余,据说大陈皇朝的门户大小都有严格的规矩,什么品阶用什么尺寸,这可能也是“高门大户”的由来。门口倒是没放石狮子,可大门全是一色朱红的清漆油成,有金色的梅花钉,虎头扣环,看上去就威武无比。

此时大门外站着几个管家模样的人,并着几个管事妈妈正在门口候着,看见马车上下来人,都欢喜无比的涌了上来:“哟,四爷可算是回来了!”

“四爷爷,老太爷吩咐您回来以后先去外院,他在那里等你。”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管家走向柳元久:“四夫人带着小姐们先去玉瑞堂,老太太在那里可等了很久呢。”

明媚瞅了瞅那个管家,清瘦得很,穿着一件缎子面料的夹棉袍子,光灿灿的一片,袖口还有挑绣的水滴花纹,心中暗暗感叹,这高门大户的得力管事,穿着打扮不会比那一般富户家的老爷要差。

“丁管家,这么多年,你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柳元久接过柳四夫人递过来的哆罗呢披风,一边披上一边招呼着柳明珠与明媚跟上。

“哪会没变化呢,老咯!”那丁管家恭恭敬敬的回了个礼,直起身来看见柳元久身后的两个女儿,不胜欢喜:“小姐们都长这么大了,眨眨眼都快到及笄的时候了!”他又疑惑的看了看跟在后边的黎玉立:“这位是……”

“这是……”柳元久略一思索,不好说黎玉立是黎姨娘的侄子,干脆将这一层关系隐了去:“这是黎公子,此次一起随我们上京来的。他乃是乡试解元,等着参加明年春闱。”柳元久一点也没有轻视黎玉立的意思,很正式的给丁管家介绍了下。

果然,丁管家眼中那抹轻视之色已经收起,很谦恭的向黎玉立行了个礼:“黎公子安好,请随我来罢!”

明媚看丁管家脸上表情变化就像翻书般快,不禁感叹这人捧高踩低的功夫真是做得足足的,连这管家都如此,看起来柳府内宅真真是一滩浑水!

丁管家眼睛再往后边扫了过去,就见柳元久两位姨娘跟在后边,前边的杜姨娘由银花妈妈她们搀扶着,肚子已经很显怀了,心中一轮,这杜姨娘现儿正是柳老夫人眼中的宝贝,可不能怠慢了,赶着上去行了一礼:“姨娘,也有几年不见了。”

杜姨娘笑了笑,声音很温柔的回答:“丁管家还和当年那般细心。”

丁管家听着这声音就如羽毛般轻轻扫过,心中感叹这位由正妻贬为贵妾的姨娘这么多年了还是一点变化也没有,容颜依旧精致,怪不得四老爷宠幸她,又怀上孩子了。若是生了个小公子,恐怕这分位又得改上一改了。

他回头望了望柳元久身边站着的柳四夫人,一脸憔悴的神色,眼角处已有了些许皱纹,与面前的杜姨娘比,仿佛两人的年纪相差了十岁。看来这位四夫人不得四爷的心,这些年也过得不怎么样。再看看站在那里的两位小姐,一个明显随了柳四夫人,也是容颜憔悴,病歪歪的站在那里,另一位却是容光焕发,就如那娇艳的鲜花开放在这冰天雪地里。

明媚下车以后披了那件大红羽纱云锦缎的披风,带上那围兜帽儿,一圈白绒绒的狐狸毛把她巴掌大的小脸又缩了一圈,更显得双眼亮莹莹的,波光滟潋。站在她身边的柳明珠穿了一件缂丝镶银鼠毛披风,虽然缂丝与银鼠毛极其昂贵,但那披风的颜色紫色印暗纹小梅花,再配着银鼠毛儿,虽说素雅得很,可却一点都不如明媚这件羽纱云锦披风抢眼。

而柳明珠得了风寒,拖了几日,身子还没大好,所以瞧着无精打采的,由香桃香玉扶着站在那里,一副病歪歪的模样,脸色蜡黄,就连脂粉都盖不住那一层黄气,显得有些憔悴。

几个管事妈妈迎着众人一路儿走进了柳府的大门,明媚双脚刚跨过那道门槛,眼前突然一亮。

这京城的建筑结构,和云州的截然不同。云州柳府采用的是江南建筑风格,讲究精致,如在三寸桃核上雕花,务必求得分分精美,屋宇飞檐,亭台楼阁,没有一处不是别具匠心的设计;而现在呈现在眼前的,却是大气,虽不精致,但让人感觉豁然开朗。

这和前世的四合院有点类似,一排排方方正正的屋子围成一个院子,一条青石雕花的路从中央一直铺了进去,两边都是成排的树木盆景,没有假山,没有太湖石,只是一眼望下去,似乎看不到边的重重大门——这就是所谓的大宅门?

几个管事妈妈引着柳四夫人一干人等进了庆瑞堂,门口候着的丫鬟看见一群人走进院子,早已很有眼色的打起了云锦弹墨嵌金丝的门帘子,嘴里热络的说着:“哟,总算是来了,老夫人可从一清早就望起,已经盼了大半天了呢!四夫人要是还不来,怕是老夫人会想着亲自去码头上接人了!”

柳四夫人朝那丫鬟淡淡一笑:“老夫人这份心儿我可领了,怎敢劳动她老人家这般操心着!”旋即又朝身边一个管事妈妈笑了下:“离京九年了,老太太面前的大丫鬟都换人了!你当年也是老太太面前得脸的,果然现在受了重用!”

那管事妈妈笑着说:“四夫人厚赞了,还不是老夫人的恩典!现在当家的是田庄管事,我就管着府上的四时衣裳的添减,也算不得重用。”看了看门帘边的丫鬟,眉眼间暗了几分:“新人用着总比旧人好!现在老太太对她们可相信着呢,这个曼青,确是老太太身边头一个得脸的,有什么好事情,都给她抢着做了去!”

明媚暗里瞅着旁边几个管事妈妈脸上都有愤懑的神色,不由心中一懔,也不知道这个叫曼青的丫鬟在柳老夫人心里到底有几斤几两,但看上去是个颇得势的,看来以后该与她多多结交才是。

走得近了,也看清楚了那曼青的模样。

众人心里皆是赞叹了一句:这般好模样儿,竟然沦做丫鬟,果然是造化弄人!只见那曼青个子高挑,身材窈窕,头上梳了个双髻,簪着虫草头的簪子,穿着暗色草灰青色的绸棉袄却一点没影响到她白皙的皮肤,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笑起来甜美动人。

“四夫人快进来,外面冷着呢!”那曼青讨好的把门帘打高了些,迎着柳四夫人进了玉瑞堂。

明媚走进玉瑞堂,就闻到一种甜香,就见角落里有一个极大的鎏金香炉,壶嘴里吐出丝丝的烟雾。当年熊一鸣大人曾在泉州船舶司任职,给柳元久送来过很几种南洋珍贵的香料,里面最叫明媚印象深刻的就是龙涎香。

龙涎香是抹香鲸的排泄物,湿润时虽有腥臭之气,可干燥以后能散发出持久的芳香,燃烧的时候更是香气四溢,而且它也是一种珍贵的药材,能行气活血,散结止痛,利水通淋,还可治咳喘气逆,气结症积,心腹疼痛,以及花柳之症。明媚向柳元久撒娇把那龙涎香讨要了过来,放在自己的大药箱里,整个药箱里都有那种浓香的味道。

现在这香味儿仿佛带点龙涎香的味儿,仿佛又不是,闻着叫人神思缱绻。若那香炉里真燃的是龙涎香,柳府也称得上是泼天富贵了!

见主座上坐着一个五十来岁模样的妇人,从五官看得出来年轻时长得不错,满头的珠围翠绕,穿着一件秋香色的缂丝外衣,织的是花开富贵的图样,精致生动,栩栩如生。

她的身旁站了几个丫鬟婆子,个个也是穿金戴银的,更显得那主子通身的气派。左首并排坐了三位夫人,最大的该有将近五十,与那主座上的夫人年纪差不多,最年轻的也该四十上下了。

三位夫人挽的皆是大陈妇人们常梳的发式,年纪最大的那个戴了一只华胜,雕的是碧玉牡丹,旁边有几支簪子,上边宝石点点不住在闪着光。她身边的那个只是简简单单的在发间簪了一支步摇,瞧着也不太打眼,只是手腕上有流光闪过,明媚举目仔细打量,就见温润的光泽闪闪,该是戴着一双极品的羊脂玉手镯。

最边上那个年轻些的,却在发髻间簪着华贵的累丝八宝盘金凤钗,镶着龙眼大的红宝石,流苏在耳边微微的晃动,看上去富贵无比。

明媚心中疑惑,这主座上应该就是那柳老夫人了?可为何看上去如此年轻,竟和左首上那两位儿媳妇年纪差不多——左首坐的,不消说就是柳府的三位夫人了。但是后来想了想自己听到的闲话儿,心中又释然。听张妈妈说起过这位祖母,乃是十八芳华就嫁到柳府做填房的,现在应该是五十多岁,因着保养得好,看上去比儿媳妇更显年轻。

柳四夫人领着柳明珠与明媚大礼拜下:“媳妇带着女儿们向母亲请安!”

“快快搀了起来!”柳老夫人一迭声的叫旁边的丫鬟婆子把柳四夫人她们架起来:“一家人,何必如此大礼!老四媳妇,你快过来让我看看,跟着元久放了几年外任,劳心劳力的,府里头事事要你经手,可真是苦了你!”

听了这话,柳四夫人心中一颤,这柳老夫人可真会说话,见面就用这甜蜜蜜的话想笼络住她——难道她便不知道自己在云州过的什么日子?而且那个黎姨娘不是她塞进来的?此刻却偏偏说出一堆贴心的话来,由不得她来仰着脸来谢恩!

“有劳母亲挂念了。”柳四夫人走上前一步,笑着站在柳老夫人面前:“倒没什么苦,府里头每日也就那么点事儿。”

柳老夫人抬眼打量了柳四夫人一下:“还说你不苦,瞧着你便瘦了几分!”

“母亲可真会说笑话,柳府谁不知道四弟是最疼媳妇的,哪能瘦了去呢!”一个嗤嗤的笑声响起,有些尖锐,明媚偷眼一瞧,却是那个带着凤钗的夫人,她正捧着一个手笼,抿着嘴一笑,用眼睛斜斜的望了下主座:“老夫人心里就惦记四弟妹,刚一见面就亲热得把我和两位嫂子的的丢一边了!”

“你们天天见着面的,老四媳妇刚刚回来,我多疼点又如何?”柳老夫人话音里透着不高兴:“老四媳妇,你别管她,快些领着丫头们过来让我看看!”

听到柳老夫人这句话,明媚心里不由得“扑哧”一笑——这位老太太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那位夫人分明是在装腔作势的调笑老太太,想把玉瑞堂的气氛弄活跃点,可这柳老夫人完全不接招啊,只顾按自己的思路说话,看起来这位柳老夫人倒也不是一个肚子里有太多弯弯肠子的人。

明媚本是与柳明珠一道立在柳四夫人身后,听着柳老夫人说要她们上前,还亲热的朝她们招了招手,她并没有挪动步子,照着这世家大族的规矩,庶出的总不能抢了嫡出的风头去,所以只是乖巧的站在那里没有动。

柳明珠转过脸来,得意的瞅了明媚一眼,慢慢的走上前去,朝柳老夫人福身了下。她风寒未愈,走起路来有些弱不胜风的感觉,倒给她增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别致。

柳老夫人瞧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柳明珠,心中暗自掂量了一番,这珠丫头的眉眼倒是精致,可怎么瞧着却是脸色黄黄,莫非是身子不大好?总归得要好好将养着身子才是,明年三月便要及笄了,到时候还得好好考虑将她嫁去哪家府上合适。

想到此处,柳老夫人伸出手来:“珠丫头,快给我来瞧瞧,真是可怜见的,坐了这么久的船,一张脸都黄了三分!等会我叫人送些金丝燕窝去你那院子,让丫鬟们加了冰糖细细儿的熬着粥,每日早晚喝一盅,赶紧滋养滋养!”

柳明珠没想到自己刚刚回府便得了祖母青眼,不由得有几分得意,赶紧颤巍巍的朝柳老夫人行了一礼:“明珠多谢祖母眷顾。”

她的声音娇嫩,就如那乳燕啾啾,听得柳老夫人笑眯了眼睛:“珠丫头你且去那边坐下,我来瞧瞧你妹妹。”

柳明珠得意的扭着身子坐到了柳老夫人的右边,那里已经坐了一群小姐,花团锦簇的一堆,瞧着让人眼睛都花了一片。她昂首挺胸的坐了下来,心道自己是得了柳老夫人宠爱的,也不必与这些小姐们好脸色,只管拿一双眼睛去讨好的望着柳老夫人便是。

“媚丫头,你且上前来。”柳老夫人见明媚低着头站在那里,显得格外规矩,心中也赞了一声,原以为这个丫头放在乡间养了十年,会不知礼数,没想到也是个细心的,竟然没有抢着与她姐姐一道过来,而是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不动。

明媚听了柳老夫人喊她,这才挪了步子过来,含笑站在柳老夫人面前,落落大方,没有一丝畏惧的神色,进玉瑞堂以后,玉梨已经替她将大红披风取了下来,现儿身上是浅绿色绣千字纹的对襟云锦棉袄,松花绿六幅湘水裙,就如一株青松般亭亭玉立在玉瑞堂的堂中央。

柳老夫人开始只是拿眼角扫了明媚一眼,可就这淡淡的一瞥,仿佛眼前出现了一抹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睛来。她吃了一惊,再仔细瞅了一眼,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庶出孙女儿生得姿容绝艳,让人见了便有些挪不开眼睛。

“哟哟哟,倒是个水灵的丫头!”柳老夫人拍了拍桌子,朝着明媚点了点头,笑着再仔细打量了下:“眉眼儿真像老四,又像那杜姨娘,将两人的好处都凑齐了,竟让我挑不出一处不好的地方来!”

她望了望右边坐的一溜姑娘,指着其中一个笑着说:“艳丫头,素日里你总觉得自己是柳家最漂亮的姑娘,现儿可不来了个能你和比上一比的了?”

明媚顺着柳老夫人手指的方向一看,右首坐着几个姑娘,桃红柳绿,各有千秋,坐在最上端的那个,年纪约莫和柳明珠差不多,一张脸盘子有些圆润,在大陈这种脸型是所谓有福相的,在挑媳妇时最受各种夫人们欢迎。她的一双眼睛大,但是嘴唇却略微薄了些,看起来就让人觉得此人定是伶牙俐齿,不宜和她争吵,再看她的首饰衣着,样样皆是精品,衬得整个人一派富贵。身边的几位姑娘,虽说也穿着不俗,可和她比又差了一个档次,都做了陪衬。

明媚看那位姑娘满眼不乐意的看着自己,心里想着着柳老夫人可真不会说话,刚刚开口,怎么就给自己树了个敌人?看那姑娘的模样气势,应该就是长房的嫡女了,怎甘心被她压过一头?心里一转,脸上露出谦逊之态:“祖母夸得明媚都不好意思了,堂姐那般天仙化人,明媚不及十一,哪里能与她相提并论!”

那个被柳老夫人称作“艳丫头”的,就是长房嫡出的小姐柳明艳,她素来自持美貌,对其余堂姐堂妹们都不屑一顾,今日听着柳老夫人如此夸赞一个庶出的堂妹,心中自是不忿。可她却没想到明媚会在大家面前这么夸她,坐在那里看着大家投过来的目光,心里有无比的骄傲,原来那庶出的堂妹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知道长得不如自己!

“你知道便好,切莫以为祖母顺口夸了你两句便得意洋洋!”柳明艳轻轻哼了一声:“再怎么说你也不过是个姨娘生的,须知道自己的本分!”

柳老夫人听了这句话,心中一咯噔,这艳丫头是被老大媳妇惯得无法无天了,竟然在这玉瑞堂说出这话儿来!这教训庶出妹妹的话,怎么着也该是在旁处说,这玉瑞堂可是自己的地盘,哪里轮得着她来训斥堂妹的?

“老大媳妇。”柳老夫人很不满意的望了柳大夫人一眼:“艳丫头最近都在做些什么呢?”

柳大夫人瞧着柳老夫人那不悦的神色,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闯祸了,一句话便惹得柳老夫人生了闲气,赶紧陪着笑脸道:“明艳这些日子正在跟着李娘子学做格律诗,十分辛苦。”

“我瞧着她还是多看看女训女戒比较好。”柳老夫人闲闲的瞧了柳明艳一眼,嘴边浮现出一丝冷笑:“小时候便让她们学了,这会子该是忘得差不多了,也该重新学学才是。”

柳大夫人的脸皮涨得通红,可还是赶紧点了点头:“是,母亲教训得是。”一边拿着眼睛瞄了自己的女儿一眼,就见她白了一张脸,嘴巴嘟起老高,脸上满是愤愤不平的神色。

自己还是太娇纵她了,柳大夫人拿着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子,现儿想再管束着她,却怕是来不及了。在几个女儿里头,柳明艳长得最像年轻时候的柳大夫人,又是大房最小的女儿,因此格外得宠些。她上头几个姐姐都已经出嫁,现在柳大夫人将她捧在手心里,简直就是宝贝得不能再宝贝,于是她便越发的肆无忌惮了。

明媚站在那里听着几个人在打嘴上的官司,心中暗道这大宅门果然是弯弯道道多,自己还没站稳脚跟,便平白无故的得罪了一个人,瞧着那柳明艳望向自己的眼神,十分愤恨,也不知道她怎么便如此脆弱,莫非是水晶玻璃做成的心肝不成?

“这一路上舟车劳顿,你姨娘身子可好?”正在暗自思量,忽然就听着柳老夫人的话飘了过来。明媚赶紧行礼道:“托祖母的福,姨娘这一路十分安稳,只是现儿她在外头抄手游廊下坐着,怕吹了冷风得了风寒,对肚子里头的弟弟……”

明媚这话还未说完,柳老夫人便“啊呀”了一声,望着身边的几个婆子道:“快些将那杜姨娘给搀了进来!”

站在一旁柳四夫人的脸稍微歪了歪,柳老夫人竟然让婆子去将杜姨娘搀扶进来!这玉瑞堂哪有姨娘立脚的份儿!她有些悲愤的望了望自己的脚尖,可又说不出半句反对的话来,左首边上坐着的那三位柳夫人脸上却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色来。

柳四夫人出身安平公主府,她自持自己出身要比三个嫂子好,昔日在京城的时候没少给她们轻视的神色,再说柳元久是那柳老夫人所出,不免会偏心些,柳府那三房对四房可是有些磨牙恨恨,巴不得四房每日**飞狗跳不得安生。此时见着那素来高傲的柳四夫人因着姨娘吃瘪,心中也觉痛快,只是笑吟吟的在望着柳四夫人。

“四弟妹,听说那杜姨娘已经有了快八个月身子?”柳大夫人开口相询,一派关心的口吻:“怎么着也该让她早些日子回京,身子沉重,这舟车劳顿的,也够她受的!”

明面上虽然没有指责柳四夫人,可实际上却是在暗示柳四夫人不怀好心,特地选着杜姨娘身子沉重的时候让她跟着坐船回来,若是有个什么颠簸,将孩子弄没了也不关她的事情。

柳老夫人听着这话,心中一紧,拿着眼睛瞟了柳四夫人一眼,咬了咬牙,这个老四媳妇可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银花妈妈写回京城的信里头有提到云州的事情,听说杜姨娘刚刚有身孕的时候,老四媳妇就一心想着要将那胎儿给弄掉,甚至买通了黑心的大夫,想下针去胎。

真真是着实可恼!这可是自己盼了好久才盼来的金孙,怎么就能让她给弄没了?柳老夫人将手放在狐狸毛的手笼里,半眯着眼睛道:“老四媳妇,你考虑也忒不周到了!若路上边有个三长两短的,我的金孙哪里抱去?”

柳四夫人猛的吃了一惊,婆婆这话的意思就是在刁难她了,瞧着柳大夫人那张笑微微的脸,她心中好一阵气闷,这哪里是她故意让杜姨娘跟着一块儿走!还不是柳元久舍不得见不着她,坚持要杜姨娘跟着他一块儿动身!

他们两情相悦,在船上还总是关在一个船舱里头缠缠绵绵,到了京城却变成了自己的不是,柳四夫人只觉真是哑子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那蜀锦门帘被人掀了起来,一阵寒风夹从门帘底下旋转着刮了进来,吹得柳四夫人的衣裳不住的摇晃着,她望着那由银花妈妈几个人搀扶着慢慢走过来的杜姨娘,她忽然有了一种恍恍惚惚的感觉,那大着肚子的人才是正牌的柳四夫人,自己站在旁边只是一个局外人而已。

姨娘是不能进玉瑞堂给柳老夫人请安的,柳老夫人竟然将那杜姨娘喊进来,难道是有想将她扶成平妻的意思?望着杜姨娘那高高隆起的肚子,柳四夫人心中有说不出的苦涩,原来还想着回京城一切就好了,柳老夫人不喜杜姨娘,自己还有公主府撑腰——可看着现儿柳老夫人这模样,哪有半分不喜?

柳老夫人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住杜姨娘,准确的说,是盯在她肚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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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爷就是勤劳的小蜜蜂~

嗡嗡嗡,嗡嗡嗡,飞到西,飞到东~

不对,歌爷一天里头至少有六小时一动不动的在码字,根本木有那么逍遥好不好~

喜欢勤劳的小蜜蜂的请举起乃们可爱的小手手~

歌爷爱乃们~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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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逆转

“快些扶着若兰坐下!”柳老夫人的声音里充满着宠溺,对杜姨娘的称呼竟然改成了“若兰”两个字,别说是柳四夫人,便是玉瑞堂里众人都是大惊失色。(平南文学网)

这般亲热的喊着名字,柳老夫人准备将杜若兰摆在一个什么位置上边?柳大夫人狐疑的看了柳老夫人一眼,就见她伸出手,指了指柳四夫人旁边那个位置:“就坐在那里罢。”

左首可是夫人们坐的位置,一个姨娘怎么能坐在那里?

柳家几位夫人瞪得眼睛溜圆,对面坐着的几位小姐们也张大了嘴巴瞧着这头,就见杜姨娘挨着座位慢腾腾的坐了下来,气喘吁吁的向柳老夫人道谢:“谢过老夫人恩典。”

“若兰,你给柳家开枝散叶,着实辛苦了你。”柳老夫人脸上的笑容堆出了一朵花来:“这些日子便好好歇着,我让她们将我那碧纱橱打扫出来了,这几个月你就搬到那里边住着。”

碧纱橱?明媚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仔细思考了下,她曾经在《红楼梦》里看到过这个名字,只是未曾得见过,今日听了很是感兴趣,心中想着这也算是得了眼福,总算可以亲眼瞧瞧这碧纱橱的模样了。

但杜姨娘听着柳老夫人这般说,大惊失色,用手扶着腰站了起来,吃力的向柳老夫人行了一个礼:“婢妾又如何能让老夫人如此操心?还是住到自己院子里去罢。”

柳老夫人笑眯眯的望着杜姨娘道:“你不必推辞,你便一直住到这碧纱橱里头,等开了春,二月天气暖和些,你再挪到我这边东暖阁去,在那里生了孩子以后再回自己院子里去罢。”

听着柳老夫人这般说,柳大夫人等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柳老夫人哪里是看重杜姨娘,分明是看重她肚子里头的孩子!柳元久今年都要满三十四了,可膝下还只有两个女儿,没有传宗接代的儿子,由不得柳老夫人不担心。

“媚丫头,你先扶了你娘去碧纱橱那头,等会再出来和我说会子话。”柳老夫人的话里边,又很巧妙的隐去了一个“姨”字,但又没有用“母亲”两个字,这便十分微妙了,明媚心里头想着,柳老夫人这算是提前透了点口风,意思是有可能将杜姨娘升为平妻,可也得看她生的是男是女,所以这话只说一半。

扶着杜姨娘,跟着银花妈妈往左边走了几步,跨过一个小门,明媚就见着了玉瑞堂的后院。里边看着很是宽阔,东边栽着数排梅树,红艳艳的开满了花朵,就像一幅鲜红的锦缎一般,在金灿灿的阳光照映下,美得夺目。

几个小丫头子正在院子里头打打闹闹,银铃儿一般的笑声洒落了一地,见着银花妈妈带着杜姨娘进来,几个人皆赶紧垂手站在那里,一时间院子里头安安静静的一片。

“几个懒惫的小蹄子,就知道胡闹!”银花妈妈指了指身边的杜姨娘,很威风的发话:“碧纱橱整理好了没有?”

“昨日便整理过了。”一个小丫头子笑嘻嘻的迎了过来,朝着杜姨娘行了一礼:“姨娘辛苦了,快些进去歇息一会。”她的眼睛水汪汪的朝杜姨娘身上瞟了一眼,嘴角笑容深深,仿佛很是欢喜。

“七巧,你就会拣好话儿说,做事情可是最最不肯动手的!”银花妈妈轻轻啐了她一口:“快些将门去打开!”

明媚瞧着两人之间的神态甚是亲昵,也不知道她们之间的渊源,只能闭嘴不语,默默的跟着走了进去。

进了门就见外头是一个小客厅的模样,外边玉瑞堂有的,这里头基本上也不缺,地上铺着猩猩红的毡毯,上边织的是牡丹花图样,客厅的角上有一尊铜兽壶,遍体鎏金,嘴里吐出袅袅白雾。朝左边一拐就进了意见内室,外边是上夜的丫鬟们住的小隔间,里边是一个大房子,中间摆了一张极为阔大的床,看起来该是柳老夫人的卧室了。

内室的一面墙上有一扇门,从那扇门进去,又别有洞天,里边也有一张床,只是这张床后却有一个隔断,用十二扇雕花的隔扇门围了起来,仿佛是一个独立的小房子,却又与外边的床联在了一处。其中有两扇纱橱的门是打开的,能瞧见里边的摆设,在这开启的两扇隔扇外侧安着两扇帘子,有精致的金钩勾住碧青色的纱幔。

明媚瞧着那隔断,心中点头,这该就是那碧纱橱了,瞧着糊在雕花隔断上的纱全是青碧色的一片,十分素雅,这“碧纱”就该是从这里得名。她仔细瞅了瞅,那隔扇的裙板、绦环上都有各种精细的雕刻,两面夹纱,上边绘制着各种花鸟草虫,格外精美。

“这便是那碧纱橱了。”银花妈妈将杜姨娘搀扶着从那两扇打开的门里走进去,里边完全就是一间小小的内室,只不过与外边那张床有想通的地方。明媚瞧着这情形,这才恍然大悟,以前觉得不能理解的话,立刻便明白了。

红楼里贾宝玉曾说他与林妹妹“一床睡觉”,明媚觉得十分不能理解,找遍全书都没看到哪里有说到两人睡到一处的描述,可现儿见着这碧纱橱,顿时有豁然开朗之感。黛玉初进贾府,贾母让人将碧纱橱腾出来,挪了黛玉进去安睡,王嬷嬷与鹦哥陪侍黛玉在碧纱橱内,宝玉之乳母李嬷嬷,并大丫鬟名唤袭人者,陪侍在外面大床上,这可不就是一床同睡的情分儿?碧纱橱与外边的大床并没分开!

明媚将杜姨娘搀扶着安顿在椅子上,蹲下来轻轻的抚摸着杜姨娘的膝盖,细声道:“姨娘这下可放心了。”

柳老夫人将杜姨娘安置在这碧纱橱,一边是存了防止柳四夫人下黑手的心思,一边却也在防着杜姨娘。她已经透露出若是杜姨娘生了男孩就将她升为平妻的口风,若是杜姨娘为了这平妻的身份,不择手段的从外边弄个男婴进来,混淆了柳家的血脉,这便是大大的不妙。因此她特地将杜姨娘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监视着,这样便放心了。

明媚一边安抚着杜姨娘,一边也赞叹着柳老夫人的心思缜密,这是要修炼了多长时间才能有这般手段,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没有错半点,让人无话可说。

杜姨娘坐在那里微微的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明媚的头发道:“我自然是放心了,老夫人是对我好,我只管安心将养身子,到时候也好顺顺当当的给你生个弟弟。”

明媚低声“嗯”了一句,不管杜姨娘是不是真明白柳老夫人的安排,只要她觉得心中舒爽就好。她站起身来朝银花妈妈笑了笑:“妈妈,这边就都托付给你了。”

银花妈妈弯了弯腰:“小姐且放心罢,老奴定然尽心尽力。”

明媚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到了屋子外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刚刚到京城便感觉到了这宅子里边的暗流汹涌,看来大宅门的日子肯定会要比云州的更精彩些。

跨进玉瑞堂,就听柳老夫人正在那里说话,仿佛是在教训谁一般,那话儿说得又急又快,流水儿一般。她轻手轻脚从旁边走了过去,想不动声色的走到那堆小姐们那边去,谁知柳老夫人眼尖,立刻便发现了她。

“媚丫头,你且过来,我还有话要问你。”柳老夫人朝明媚招了招手,惹得柳明珠坐在一旁翻白眼,母亲不是说祖母不喜杜姨娘和她生的这个庶女?怎么现儿瞧着祖母却是喜欢得过了分一些?

“我听银花妈妈说你会医术?”柳老夫人盯着明媚看了又看:“起先广慈大师说你得要行医济世才能给自己积福,我也就同意让你父亲将你送去紫霞山学医,本以为是不让你辜负了广慈大师给你渡劫的辛劳,没想到你还真学了些本事。”

“明媚不过是学了些粗浅的医术,治治伤风头疼还行,若是再为难些的病症,也不会治了。”明媚赶紧谦让,为了防止柳老夫人将她当成柳家专属私人大夫,先打点预防针再说,这大宅子里头,能少牵扯到自己身上便是最妙不过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柳老夫人眼中有一抹失望:“我还真以为你医术高超,能治一些疑难杂症呢。”

“祖母,你别信她说的。此次回京的时候,她给那高太师夫人治病,药到病除,高老夫人还送了一串红珊瑚手钏给她呢!”柳明珠在一旁无法克制住心中的嫉妒,见明媚有意隐藏,也不管她究竟是什么意思,大声说了出来:“她手上戴着的便是。”

柳老夫人瞧了瞧明媚手腕上的那抹鲜红,啧啧称赞了一声:“高老夫人果然出手大方,这串手钏儿怕是要价值千金,珠子大小差不多,又颗颗晶莹剔透,最难得的是这颜色通透,红得没有一丝杂质,看来媚丫头很是得她的眼缘。”

明媚站在那里不言不语,任凭柳老夫人拉着她的手看了又看,瞥了一眼柳明珠一脸灰败的表情,心中暗自好笑,原来柳明珠最不喜欢别人夸赞自己医术好,这回为了和自己唱反调,竟然违反她素来的做事风格来夸奖自己的医术了。

“单戴着一串红珊瑚手钏有点单调了。曼青,去我梳妆柜第一格里把我那红珊瑚簪子拿出来。”迎着一屋子羡艳的目光,柳老夫人毫不在意的笑着说:“那簪子也是高老夫人那时候给我添妆的,这一套儿给给了媚丫头,正好配上一套儿。”

明媚尴尬的一笑,这真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刚刚回到柳府,就被这位柳老夫人架着在火上慢慢烤,且不说其余堂姐妹的眼光,单单说那位柳明艳,她的眼光实在太凶悍了,若是说眼光能能杀人,她早就被那柳明艳杀了千百次,体无完肤的倒在地上了!

说话间,那个叫曼青的丫鬟已经拿了红珊瑚簪子出来了,那枚簪子红得晶莹透亮,雕琢成数朵红梅,又用白玉雕成几朵白梅点缀着,簪子头还有一块硕大的碧玺,和红白颜色相映衬,流光溢彩,看得一屋子的人眼馋不已。

“来来来,媚丫头坐到祖母这边,祖母帮你簪上!”柳老夫人眉开眼笑的拍了拍座位,那座位是紫檀木镶嵌白云母的大座椅,还宽余了不少地方,明媚只好迎着众人妒恨的目光坐了上去,让柳老夫人把红珊瑚簪子插在鬓边。

柳老夫人给明媚插好了簪子,笑着望了望她,心中打定了主意,自己要好好的栽培着这个孙女,看起来该是能给柳府当大用的。她生得一副绝世容颜,又进退得体举止得宜,而且还有一手好医术,这样的棋子到哪里找去?

只是她的身份还略微低了些。柳老夫人沉吟着,想起了大着肚子的杜姨娘来,当年是她拆散了杜姨娘与柳元久,将杜姨娘从正妻变成了姨娘,可这么些年来,她不仅没有怨恨自己,还尽心尽力的替自己照顾着儿子,而且更难得的是儿子也一直喜欢她,甚至到了独宠专房的地步。

儿子早几个月便写了信过来,请求将杜姨娘擢升为平妻,自己一直没有开口说同意,现儿瞧着这情形,或许是该考虑考虑,即便没有生儿子,也该晋了杜姨娘的分位,也好让这个媚丫头有个嫡出的身份。

柳老夫人抬头再打量了下明媚,就见她很优雅的站在那里,鬓发间的红珊瑚簪子与手腕处那抹鲜艳的红色相互交映,将她的一张脸映衬得格外动人,双眸就如盈盈秋水,小巧的鼻子,红润的嘴唇,无一不让人着迷。

就这样定了,柳老夫人暗自下定了决心,不就是升个平妻?那杜姨娘本来还是正妻呢,升个平妻也只是将她的身份归还一部分给她罢了。

“夫人,英王府乔世子过咱们府里来了!”外边走进来了个管事婆子,行了个礼儿:“乔世子听说四老爷今日回府,特地送来贺仪,现儿在外院和老太爷、四老爷说话,老爷派人来传,说世子爷即刻要来玉瑞堂拜望老夫人,请老夫人这边准备下。”

“什么?景铉哥哥过府来了?”坐在右首的柳明艳已经是按捺不住欢喜:“我去二门那里接景铉哥哥去!”

看来这乔景铉还真是吃香,这柳府里头都有好几个喜欢他的。原来还以为只有柳明珠一个,可这会子瞧着,又要添上个柳明艳了。明媚站在那里眼皮都没抬,心里暗暗给乔景铉又记上一笔:生性风流,喜拈花惹草,非良配也!

柳四夫人问柳老夫人:“外男进内宅,媳妇带着女儿们回避下罢?”

不等柳老夫人回答,柳明艳便大大咧咧的说:“四婶,哪有又来了这么多规矩!景铉哥哥可不是外男,他从小就跟着祖父念书,惯会在我们院子里玩耍的!”转着眼睛看了看明媚和柳明珠,柳明艳又点点头:“但是这两位妹妹和景铉哥哥不认识,还是回避下的好。”

这边柳明珠气得肺都要炸了,她早就看不惯柳明艳那骄傲的模样,不由得出言道:“谁不认识景铉哥哥?柳明艳,你莫非是失忆了不成?我可是在京城长到五岁才跟着父亲去云州的,而且我中间有几次回外祖母家里,经常跟景铉哥哥见面的。”

柳明艳气得拿眼睛瞪着柳明珠道:“你住到五岁便去云州那个穷乡僻壤了,怎么还好意思如此厚颜说和景铉哥哥熟?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长得一副什么模样!”

“你一年到头能见几次景铉哥哥,也好意思说自己与景铉哥哥熟?”柳明珠气愤愤偏了偏头,白了柳明艳一眼:“我在外祖母家见景铉哥哥的次数,保准比你这辈子见到的次数还要多!上回景铉哥哥还去了云州同我一块儿吃饭呢!”

旁边几位柳家小姐素来是被柳明艳欺负惯了的,大家对她早已不忿,现儿见来了个看起来也很强势的堂姐妹柳明珠,忍不住都想看柳明艳的笑话,全拿了讥讽的目光在望着柳明艳,让她只觉得脸皮**辣的,面子堪堪的再也挂不住。

“罢了罢了,艳丫头你算起来现在是柳府里最大的姑娘,也不知道让着妹妹些!”柳老夫人看着旁边大夫人根本没有开口阻拦,一副悠悠闲闲看好戏的样子,心里就有点生气:“在我这里都吵吵嚷嚷,还不知道你素日在别处是何等骄纵!”

柳明艳得了祖母这个教训,不敢反驳她,只能白了柳明珠一眼,一双手儿在袖子里头搓来搓去,心中恨恨不已,更别提有半分道歉的意思。

“老四媳妇,我们柳府诗礼传家不假,可并非不知变通的。每天都那般繁文缛节,日子过着也甚是无趣,所以我倒觉得这些细节就可不拘了,又不是私相授受,这么多人在场,见一个外男又能如何?你只管带着丫头们好好坐着便是了!”

明媚的心里轻松了一下,这位柳老夫人,看起来并也不是个一味守着规矩办事的糊涂人,看起来这柳府的日子可能不会太糟糕。她随着丫鬟们引着在柳明珠身边坐了下来,柳明珠冷冷的哼了一声,将目光转了过去。

柳老夫人转脸见着柳明艳没有半分反省的神色,点了点头道:“艳丫头,不是我说你,上个月便及笄了,算起来是个大人了,再也不是小孩子,可你却没有半分温柔贤淑,哪有个能让我放心的模样?你娘是把你骄纵坏了,我看还得到宫里再请个外放的姑姑好好来重新给你上上课!”

那柳明艳被当众扫了脸,眉毛耷拉了下来,倔强的弯着嘴,一副要哭却极力克制的样子,旁边坐着的那几位姑娘却一个个面上都有着不太明显的笑意,看来这位柳明艳在柳府的人际关系并不怎么好。

明媚再看看那边坐着的几位夫人,大夫人虽然脸上看不出喜怒,可是她的手笼上的毛似乎在微微的颤抖——玉瑞堂的厅房封得很严实,是不会漏风进来的,该是她心中有气手正抖得慌呢。

正在偷眼打量着各人的表情,就见门口软帘掀起,先是带进了一些细细碎碎的雪花末子,一个穿着银色锦缎棉袍,丰神俊朗的年轻人跨步走了进来,那不是分别了半年的乔景铉又是谁?

乔景铉走进庆瑞堂,四处环顾了下,目光扫过明媚的时候,嘴角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然后对着主座上柳老夫人行了一礼:“老太君安好!”

柳老夫人朝他点点头,指着身旁一张紫檀木座椅道:“世子客气了!快请上座!”

乔景铉也不推辞,直接走了过去坐了下来:“我今日正骑马从御前街经过,看到柳府门前停着几辆马车,好奇问了下,原来才知竟是柳四老爷回京述职来了。想着今年去云州时三叨扰了几次,自该送份贺仪过来。”

明媚耳朵里边听着乔景铉这般说,心中却有些不大同意,她才不相信乔景铉真是恰巧骑马路过,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不早一分,也不晚一分,刚刚儿好。分明是早托人打探了自家的船什么时候到京城码头,守株待兔的送份贺仪过来罢了。

她微微抬头瞟望了乔景铉一眼,见他一张脸就如冠玉一般,心中轻轻哼了一声,瞧着他一脸实诚,其实真是奸诈得很,舌粲莲花的将这事儿说得如此碰巧……明媚十分不屑,这人真是撒谎不打草稿。

柳老夫人望着乔景铉,脸上露出了笑容:“乔世子何必如此讲究,也不知道在云州的时候我那老四有没有招待好你!”

“柳四老爷帮了不少的忙。”乔景铉点了点头:“刚刚在外院和贵府几位老爷聊了会子,突然想着久未给老太君来请安,故有此一行,想来打扰老太君了。”

“乔世子怎么这样生分了?”柳老夫人堆着一脸的笑:“以前你小的时候,不是天天往我这玉瑞堂跑的,年纪大了,反而就生疏了!”

“老太君身体康健,我也就放心了。”趁人不注意,乔景铉眼睛又迅速的扫过明媚的脸,还暗地里挑了下眉毛,只可惜明媚却半分眼色都没有回他,倒是柳明艳,看着乔景铉的视线扫了过来,端着一脸娇羞的模样,大眼睛朝乔景铉眨了又眨。坐在左首的大夫人看到此情此景甚是欣慰,以为乔景铉是专程来看女儿的,满心的欢喜。

“这回在云州多亏柳四老爷与夫人帮忙,事情才办得如此顺畅,我也特地为两位小姐准备了贺礼。”乔景铉手一挥,身边的长随就捧出了几个盒子:“那红色拜盒是送给四夫人的,浅黄色是给大小姐的,浅绿色的是给二小姐的。”

柳明珠根本没想到乔景铉会送她礼物,惊喜的睁大了眼睛,明媚却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乔景铉这是拉了柳四夫人与柳明珠做幌子在给她送东西呢。

坐在一旁的柳明艳吃了一惊,本以为乔景铉是来看她的,没想到走进来却说是给柳家四房来送礼的。想着方才柳明珠与她呛声,心中不住的疑惑,莫非这柳明珠真与乔景铉关系不比寻常?

嫉妒就如一条蛇般吞噬着柳明艳的心,她那小圆盘儿脸扭曲得变了形状,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盯住了柳明珠,而柳明珠却神气了起来,故意将头昂得高高的,一双眼睛望着那个浅黄色的拜盒,嘴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来。

柳明艳顺着柳明珠的视线看了过去,见着那三只拜盒叠得高高的在那里,心中气愤不已,委委屈屈的望了一眼乔景铉,嘴巴一瘪,眼圈子便红了几分,可究竟还是不敢胡乱出声,拉着脸坐在那里。

“乔世子真是太客气了!”柳四夫人叫身边的金花妈妈收下几个拜盒,感叹着说:“不过是件小事儿,哪值得世子如此记挂着!”

乔景铉不再提这礼品之事,只是陪着柳老夫人聊天,捡了几件京城发生的要紧事情说了下,逗得柳老夫人不住的笑:“竟然还有这事儿,我多久不出去,都没赶上趟儿!”

见着柳老夫人开心,乔景铉脸上也显得很舒畅,只是偶尔就会瞥着往对面小姐们这边看过来,四位柳夫人瞧着乔景铉的视线游离,心中都在想着是不是在看自家的女儿,一个个充满着期待。

说说笑笑的挨过了些时候,乔景铉实在觉得没什么话好说,也不再适合久留了。他站起身来朝柳老夫人抱拳就告辞,屋子里的小姐们都眼巴巴的看着那银色的身影,心里只希望他能多留一刻,但乔景铉却没有回头,带着长随大步走了出去。

柳老夫人转过脸来看了看金花妈妈手里那三个拜盒,笑着对柳四夫人说:“这英王府乔世子倒是个客气人,只不过是帮忙办了件小事儿罢了,还巴巴的送了礼物过来。”瞧了瞧柳四夫人,柳老夫人继续往下说:“老四媳妇,你们舟马劳顿也怪累的,先带了丫头们回院子里去罢,我这里暂时便不用你们来陪了。”

柳四夫人答应了一声站了起来,柳明珠与明媚也跟着站起来,金花妈妈捧了三个拜盒正准备跟着出去,柳明珠抢了一步站到她面前,劈手就将那浅黄色的拜盒拿在了手里:“这个我自己拿着,免得磕了碰了的,白白浪费景铉哥哥一片心意。”

金花妈妈一愣,没想到柳明珠这般不放心她,脸上有几分尴尬。明媚瞧着轻轻叹息了一声,看得出来这金花妈妈是柳老夫人身边得力的老人了,柳明珠却当众这般落她的脸,岂不是在给柳老夫人难堪?

果然,柳老夫人脸色沉了沉,吩咐金花妈妈道:“你将拜盒都给了她们娘儿几个罢,你年纪大了,一个不仔细便将这好东西给磕了碰了,没由得让人心疼!”

明媚站在那里只觉尴尬,柳老夫人可真是吃不得一点亏的,完全不觉得跟自己的孙女赌气有什么不妥当。柳四夫人听了柳老夫人的话也知道自己的女儿得罪了婆婆,赶紧笑着赔礼道:“明珠是不想累着妈妈罢了,母亲千万别与她一般计较。”

“哼,我年纪大了,可心里却不糊涂!”柳老夫人轻轻哼了一声:“你快些带着两个丫头去罢,我这里就不劳你陪着了。”

金花妈妈把那个红色的拜盒给了柳四夫人,将浅绿色的拜盒交到明媚手里,然后骨笃着嘴巴站回到柳老夫人身边,一双眼睛眯缝着,不住的往柳明珠身上打量。

“老大、老二老三媳妇,你们也带着丫头们散了罢,我也乏了,这儿有曼青陪着我说说话就行了。”柳老夫人挥了挥手,端茶,送客,动作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

那大夫人扶着丫鬟的手站了起来,招呼了柳明艳望外面走,二夫人朝柳老夫人施了一礼,细声说了句:“儿媳告退。”然后径自带着丫鬟走了出去,也不管身后那一群姑娘,看起来许不是她亲生的。只有三夫人还凑到柳老夫人面前,笑嘻嘻的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话儿,柳老夫人微微的笑了起来,柳三夫人那支累丝凤钗的流苏在耳边不住的晃动着,就如在打着秋千一般。

走出玉瑞堂的大门,明媚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总算是舒服了许多。抄手游廊下站着的两个丫鬟见她们走了出来,笑嘻嘻的对坐在那里的黎姨娘道:“姨娘,该跟着四夫人回你院子起了。”

黎姨娘穿着一件宝蓝色锦缎袄子,白色的兔毛边儿,长得面容姣好,只是眉宇间依稀有些幽怨之色。作为姨娘,她不能进去给柳老夫人请安问好,只能呆在外边与丫鬟们在一起等着里边的吩咐。

开始还有杜姨娘与她一道在外边坐着,后来杜姨娘被传了进去,黎姨娘心中涌现出一丝丝希望,她可是柳老夫人亲自指的姨娘,总归是要给几分面子,可是等来等去也不见有人将她喊了去,心中一阵焦躁。

就听着脚步声从里边传了过来,黎姨娘坐直了身板往门口看,两个丫鬟掀起门帘,柳四夫人带着两位小姐走了出来,黎姨娘心中一阵失落,好歹自己也是老夫人指了去云州的,怎么就没有想着让她进去请安呢。

明媚瞧着黎姨娘那失望的神色,心中轻轻喟叹一声,这种心甘情愿去给人做妾的,也不知道她们究竟是什么心思,像黎姨娘这样,十八芳华,容貌美艳,完全可以嫁个好人家,可偏要巴巴儿送来做妾,自甘自贱。

京城比云州的气候要冷,天空中灰蒙蒙的一片,不时有着雪花片片的飞了下来,柳家的院子里到处都是白雪皑皑,就如水晶雕琢的世界一般,走在路上,雪地上留下了数行清晰的脚印。

从玉瑞堂出来,弯弯曲曲的走了不少脚程,经过一个湖泊拐个弯,隐隐便见着长长的一线院墙,领着柳四夫人往前走的那个婆子笑道:“这便是青莲院了。”

听着那婆子的口气,似乎青莲院就是安顿柳氏四房的院子了,明媚瞧了瞧那院墙,延绵着一直隐没到远方的白色雾气里,这般瞧着这院子占地面积很大。跟着那婆子走到院子正门那边,明媚不由得惊叹了一声,这可真是典型的园中园了。

从青莲院正门走进去,豁然开朗,里边极为宽阔,过了前院就见几道院墙蜿蜒,将这园子又分成了几个院子。那婆子笑道:“老太爷说懒得费心思去另外取名了,就用了云州的院子名称,这样也方便些。”

柳四夫人点了点头,没有吱声,带着自己的丫鬟婆子径直去了主院,明媚问了下那婆子沉香阁的地方,带着几个大丫鬟径直往那边去了。

沉香阁里边挨着墙也栽了一溜儿梅花,而且也全是红梅,开得艳丽无俦,和白雪映衬着,给人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感。明媚瞧着那梅花笑了笑:“看来我这祖母很是喜欢红色的梅花。”

“姑娘,我们明儿早晨起来就去把梅花上的积雪扫下来放到瓮里收着,日后拿出来沏茶,肯定滋味是极好的。”玉箫站在树下喜滋滋的拍着手,她最喜欢弄新鲜的吃食,跟着厨房的嫂子学了不少手艺,见着梅花便想着该如何利用,梅花上的雪水烹茶,梅花可以摘下来做梅花糕……

“这梅花这般艳丽,我倒是觉得可以试试用梅花淘澄下梅花膏子,做胭脂定然是好用的,香味儿也好。”玉笛指着那花朵笑道:“我用做梨花膏子的法子来试试这个,都没见过这般艳丽的梅花,一定不能错过。”

明媚笑了笑,由着几个人在院子里头嘀咕,自己带了玉梨走进屋子里边去。刚刚进了内室,便觉得里头温暖如春,看了看屋子里边,那暖炉的盖子还没有盖上,里边跳跃着鲜艳的火星子,银霜炭还在毕毕剥剥的作响。

“这下人们也是够用心的了。”明媚赞叹了一声,将披风解了下来,望了望自己刚刚放到桌子上的浅绿色拜盒,走了过去将拜盒打开,里面是一个锦囊。明媚提起来看了下笑道:“什么东西要这般神神秘秘的包了又包?”

等着将那锦囊打开,从里边抽出一支长长的金针来,明媚诧异了经费,好奇的将那袋子倒提着摇了摇,七七八八的掉出来不少的金针,长长短短的洒落在黑檀桌面,躺在那里静静的折射着金黄色的光芒。

“姑娘,这是一套针灸用的金针,乔世子可真是细心!”玉梨走过来,抓起那金针看了几眼,旋即笑了起来:“姑娘,这金针上边还刻了花呢,亏他也想得出这新鲜招数来!”

明媚的手抚摸过那几支金针,虽然金针是冰凉冰凉的,可她心中却有几分温暖,忽然间觉得乔景铉也很是贴心。拜盒里边还有几张雪白的信笺,明媚拿起那信笺看了几行字,玉梨便伸着脑袋看了过来:“姑娘,你在看什么呢?是那乔世子给你写的信吗?”

明媚脸上一红,把那几张纸揉成一个团子:“才不是!玉梨,赶快把暖炉里的火拨旺些!”

玉梨撇嘴笑了笑:“姑娘,你可真是自欺欺人!你让我将这暖炉拨旺些,肯定马上就要烧那乔世子的信了。可怜的世子爷,每次写来的信都是进了暖炉,若是他知道了,那张脸还不知会黑成什么样子!”

“叫你将火拨旺些,你还有那么多话好说了!”明媚有好气又好笑:“你是被那乔景铉收买了不成?怎么总是在替他说好话儿?”

“不是收买不收买的问题,我觉得那乔世子实在是个不错的人,你瞧,他不仅是对姑娘你好,就是对旁人也好。上回咱们在紫霞山遇险的时候,他还将自己的血捐出来给手下疗伤,这种事情,几人能做到?”玉梨睁大了眼睛反驳道:“反正我觉得姑娘不该这样对他绝情,好歹也给那世子爷一个机会罢。”

明媚拿着信笺的手顿了顿,心底忽然间有了一丝犹豫。玉梨这话虽然说得有些冲,可却并非不是实言。大陈皇朝恪守儒家理念,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失,可乔景铉为了一个寻常的军士能破了这旧例,也实在难能可贵。

再想着他与自己认识以来,虽然以前委实是讨厌了点,很自以为是,生性高冷,可越到后来他的那种高冷便慢慢消失了,现儿的乔景铉已经不是当初认识的那个他了。

“姑娘,这银霜炭的火势上来了。”玉梨蹲在暖炉旁边,拍了拍手,转过脸来对着明媚嘻嘻的笑:“你快些过来烧了那信笺!”

“谁说要烧的?”明媚拿眼睛盯住她,佯装生气,将那信笺折好,塞到了梳妆匣的最下边那一层。第九十章

“母亲。”柳明珠怯生生的站在柳四夫人面前,第一次发现母亲原来也会摆这样的神色给她瞧,心中有些害怕。

从主院出来,柳四夫人便窝了一肚子气,杜姨娘被安置到了柳老夫人的碧纱橱里,这显见着便是为了防止她做手脚。在云州的时候派了八个丫鬟婆子在香兰院里边,自己的手便没法子伸进去,现在杜姨娘到了主院的碧纱橱,自己的手不如索性拢在衣袖里边不要伸出来了,免得被自己那厉害婆婆抓个正着。

听着婆婆那意思,似乎有要将杜姨娘提为平妻的想法,否则为何当众亲昵的叫起杜姨娘的名字来了,不该是硬邦邦的喊出“杜姨娘”这三个字来的嚒。柳四夫人绞动着两只手,手心里头全是汗,滑溜溜的一片。

算计来算计去,可依旧还是没能压制得住杜姨娘,多年以后这杜姨娘竟然又母凭子贵的要做平妻了。平妻虽然还是比不上正妻,可与贵妾相比,那简直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平妻是会写到族谱里头的,她的儿女也是嫡出的身份。贵妾不能出来见客,不能去主院大堂给柳老夫人请安,可平妻却样样能做,还能被柳元久带出去以妻室的身份走亲访友。

柳四夫人的一颗心似乎被人捏紧了一般,略微松松手,似乎便能呕出血来。若真是给了杜若兰这平妻的身份,指不定柳元久以后出去会友都只带着她去了,即便偶尔带上自己,也不过是不想拂逆了安平公主的面子罢了。

——以后还拿什么去踩她,自己这么多年的光yīn竟是白费了不成?柳四夫人一阵绝望,头痛欲裂,眼前一阵发黑,脸色也是沉沉的一片。

听着柳明珠怯生生的声音,柳四夫人抬起眼来,瞧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儿也是一片惊慌失措的模样,心中一酸,将柳明珠拉到身边道:“明珠,现儿回了京城,可不比咱们在云州那时候了。以前你想要做什么便做什么,可现在即便是母亲,也要伏低做小呢,你需记得要收敛些。”

柳明珠茫然的望了柳四夫人一眼,声音里充满了惶惑:“母亲,难道柳家不是四房最得势?难道他们不要看我外祖母的面子?”

柳四夫人苦笑了一声,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虽然说安平公主的面子要给,可毕竟她已经是柳家的媳妇,自然要守着柳家的规矩。柳老夫人从来便不是个讲理的人,若是她讲理,那杜若兰也不会由妻成妾了。

“明珠,这些事情到了以后你便会知道其中干系,现儿你便是装,也要装得贤良淑德些,好让你祖母喜欢你。”柳四夫人心中苦涩,拍了拍柳明珠的手道:“你且先去歇息,明日记得早些起来给你祖母去请安。”

“给祖母请安?”柳明珠张大了嘴巴,一脸震惊的望着柳四夫人:“母亲,那你要不要去?我一个人可不想去那玉瑞堂,瞧着那几个堂姐妹的脸,我心中便不舒服。”

“我自然是要去的。”柳四夫人安慰她道:“尽量起早些,无论如何也得赶着卯正时分到那里去,别迟了。”

柳明珠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卯正时分……那会子天还没亮呢。”她在家里基本上要睡到辰末时分才起来,这下倒好,足足提前了一个半时辰,她想想都觉得实在可怕。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人年纪大了就睡得少些,你祖母起得早,自然也希望别人早些来给她请安……”瞧了瞧柳明珠嘟嘴站在那里,满脸的不情愿,柳四夫人只能好言好语的安慰着她:“忍几日,习惯着就好了。”

屋檐下垂着长长的冰棱,似乎是眉毛上头垂下来的霜一般,可是不知什么地方的雪融化了些,落到地上滴滴答答的响着,就如落在人的心坎上一样,让人听得只是心慌。枕着这响声睡了一个晚上,早晨起来不免还有些神思恍惚,柳府主院里丫鬟仆妇们出出进进,却还是朦着一双双眼睛,似乎没有睡醒一般。

秋华带着玉梨走进了主院,看门的嫂子见着她的身影,笑着弯了弯腰:“四房二小姐安好,今日你可是头一个来给老夫人请安的!”

听着那嫂子对自己的称呼十分拗口,明媚实在想知道这柳府什么时候序齿,这么喊下去,自己听了都觉得有几分好笑。她朝身边的玉梨使了个眼色,玉梨走上前去,笑吟吟的塞了一个银角子在那嫂子手心里头:“这位嫂子,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这是我们家姑娘一点点意思,你且拿去喝茶。”

“我夫家姓易,你以后叫我易嫂子便是。”那易嫂子攥紧了那个小银角子,眉眼带笑,这主院看大门的是最没油水的,位置偏远,也探听不到太多的消息,夫人小姐们都赶着去收买那玉瑞堂里的丫鬟婆子,每次见了她都是视而不见的过去了,却没想着这新来的二小姐这般客气!

瞧着明媚的背影,那大红羽纱披风就如一团火焰般烧在这冬日的寒霜中,易嫂子伸手擦了擦眼角:“生得这般好容貌,只可惜是个庶出的身份,老天爷保佑让那杜姨娘生个小公子,一切就好办了。”

明媚踏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往玉瑞堂走,今日她特地起得早些,听说大户人家都很注重请安这个事情,若是自己想要以后过得好,自然要奉承好柳老夫人,请安便该是头一遭要做好的事情。

玉瑞堂门口站着两个丫鬟,似乎还没睡醒一般,打着呵欠在低声说话,有个丫鬟揉揉眼睛,便瞧见那火红的一团,惊得叫了起来:“有人来给老夫人请安了!”

两人仔细打量了一番,见那团红影儿上了台阶走到面前,将那镶着一圈白色狐狸毛的帽兜儿一掀,露出一张白玉般的脸蛋来,一双眼睛黑宝石般亮汪汪的瞧着她们,两人立刻认出了是昨日才来的四房二小姐,赶紧行了一礼:“二小姐安好。”

明媚笑了笑,依旧是一路打赏的过去,两个丫鬟掂了掂那银角子,也没流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来,只是笑着说道:“老夫人刚刚起身呢,二小姐还得略微等等。”

“无妨。”明媚笑着摆了摆手,带了玉梨跨步走了进去。

玉瑞堂里头已经有了丫鬟婆子在忙碌,有在烧热暖炉的,有在擦拭桌椅的,还有几个正在摆茶盏盘子,见明媚带着玉梨走了进来,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来,有个丫鬟瞅了瞅那边门口,将手上的活计放了下来,急急忙忙赶到后边院子里给柳老夫人去报信儿:“老夫人,四房二小姐已经来了,候在玉瑞堂,等着给您请安呢。”

柳老夫人正在由曼青伺候着梳洗,听了这话,笑得合不拢嘴:“来这么早,她也真是个有心人,还有旁人过来没有?”

那丫鬟回了一声:“没有,就只有二小姐带了丫鬟进来,现儿恭恭敬敬的坐在那里,等着老夫人起身。”

“你去告诉她,我这就过来,若是坐着无聊,去主院花圃里头转转。”柳老夫人伸出手来,任由曼青给她套上一只金镶玉的镯子,上边还嵌着各色宝石,皆有拇指般大小,光彩夺目。

“曼青,你觉得四房的两位小姐,哪一位更胜一些?”柳老夫人慢慢的咂摸着嘴巴,望了望身边忙碌的曼青,脸上带着深思的神色。

“老夫人心中自然有数,可偏偏还来问奴婢!”曼青抿嘴一笑:“挑这时候问,谁还不知道您心中的意思?”

“你倒是个油滑的,只是不肯说实话儿!”柳老夫人点了点头,微微闭了闭眼睛:“再怎么着,第一日的请安总要做个样子,可有些人却是样子都不做,可见素日里有多么嚣张。”她轻轻摇了摇头,抹额上边的红宝石也跟着晃了晃,一点点光亮在额间跳跃。

收拾好了,由曼青扶着出来,玉瑞堂里已经坐了些人,柳老夫人眼睛转了转,柳二夫人与柳三夫人已经到了,二房与三房都来了几位小姐,正在拉着新来的那个孙女说话,一副和和睦睦的模样。

见柳老夫人出来,大家都歇了声气,站了起来朝柳老夫人行了一礼:“祖母安好。”

“你们坐罢!”柳老夫人笑微微的点了点头,由曼青扶着坐了下来,朝她呶呶嘴:“你去厨房瞧瞧,看看早膳准备好了没有,若是准备好了,就叫她们添上些,我要留这几个丫头一起陪我用早膳。”

在座的几位柳家小姐听了这话,个个心中欢喜,小声低头说道:“孙女谢祖母赐饭。”

正在说话间,就见门帘儿一撩,柳四夫人领着柳明珠走了进来,见玉瑞堂里已经坐了好些人,心中有些失望,原以为自己算来得早的,没想到还有来得更早的。转转眼便见着了坐在人堆里的明媚,心中暗自咬牙,这个庶女实在可恶,过来请安也不喊自己一声,分明是想让自己出丑。

“给母亲请安。”柳四夫人向柳老夫人请过安以后,瞥见左首边有两张空位,见着柳大夫人还没来,心中才踏实了些,摸着坐到了那边第四张椅子上边去。

柳明珠走上前去向柳老夫人请安以后,又娇滴滴的添了一句:“祖母赐的金丝燕窝功效实在好,昨晚与今日早晨才喝了两盅,这脸色便红润了许多。”

柳老夫人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你且坐下。”

柳明珠呆了呆,没想到柳老夫人竟是这种反应,摸着往柳家姐妹那边去了。柳老夫人瞧着一群孙女坐在那里,真是花团锦簇一般,瞧着心里头有几分欢喜,再仔细打量了两眼,脸色有些转黑:“怎么不见艳丫头?”

柳大夫人早些年接了打理中馈的事情,清早起来就去偏厅理事,一般要等把府里的事儿都抖弄通顺了才会过来玉瑞堂,可这柳明艳却是闲人一个,怎么还不见她的身影,莫非是昨日自己说了她几句,心中不忿,不准备过来了不成?

刚刚说完这一句,就觉一阵寒风从门帘底下钻了进来,门帘儿晃了晃,柳明艳带着丫鬟从外边走了进来,脸上有着一种古怪的神色,仿佛是睡得不大好,眼圈那处肿了起来,一点点青黑的影子。

柳明艳昨日从玉瑞堂回房以后,越想越生气,坐在那里拉长着一张脸,看什么都不顺眼。本来以为自己是柳家生得最美的,偏偏来了个柳明珠与柳明媚,个个都夸赞她们两人美貌,就连祖母都说她们将自己压过去了。

“姑娘,你先用碗燕窝汤。”贴身丫鬟云彩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进来:“刚刚熬好的,姑娘趁热吃了罢。”

盘子里头摆着一个细瓷的小碗,里头盛着雪亮亮的燕窝,搁着冰糖枸杞,红艳艳的点缀在那亮晶晶的汤里,瞧着便觉得很是可口。

“咣当”一声,那只碗被砸在地上,燕窝汤溅得四处都是,云彩的手上淋淋的滴下了汤汁,裙子上边也是暗暗的一大块。

“姑娘。”云彩慌了神,赶紧跪了下来,自家姑娘喜怒无常,做事不她的合意便非打即骂,还不允许她们分辩。这次自己是做错了什么?姑娘怎么便发这么大的火将燕窝汤碗都砸了?

“你这不长眼的贱蹄子,怎么就送了这燕窝给我来吃?”柳明艳的脸扭曲得几乎不成形状,方才在玉瑞堂,祖母赐了金丝燕窝给那柳明珠——凭什么她能得那样的赏赐,自己却只能喝这种普通的燕窝汤?

自己可是柳氏长房的嫡女,哪一点不如四房那个柳明珠了?柳明艳心里想着焦躁,一脚便将云彩踢到在地:“快些去我母亲那边取金丝燕窝过来,重新替我熬着!”

云彩慌慌张张的爬了起来,不顾整理自己的衣裳,弯着腰退了出去,柳明艳瞧着地上那清亮的燕窝汤的残渣,恨恨儿到上头踩踏了几脚,将那一粒粒颜色鲜艳的枸杞都踩成灰色,平平整整贴在地面上。

虽说让云彩去柳大夫人那边取金丝燕窝,柳明艳依旧意气难平,毕竟自己是向母亲讨要,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而那柳明珠却是得了祖母的赏赐,是恩典。

“柳明珠……”柳明艳咬牙切齿的喊出了这个名字,她竟然敢在玉瑞堂跟自己顶嘴,而且是为了景铉哥哥与自己争辩!

原以为乔景铉肯定是借了给祖母请安的名头来看自己的,没想到根本就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他的目的不是来看她,竟然只是来给那两位堂妹送东西!柳明艳抓着素丝帕子,狠狠的扯着,一颗心就如被人抓了一把般,辣辣的痛。

究竟乔景铉是不是真的喜欢那刘明珠?那拜盒里装着的又是什么?嫉妒让她的脸上变了颜色,呆呆坐在窗户边上不言不语。柳明艳的丫鬟见她那模样,谁都不敢上前去,就听任她一个人枯坐了大半日,下午才稍微好转过来一些。

到了晚上,柳明艳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闭了眼睛就瞧见乔景铉那张英俊的脸孔,可不多时便仿佛瞧见柳明珠从后边赶过来挽住了乔景铉的手,一脸嘲笑的看着她。心烦意乱,屋子外面的北风呼啸,吵得她大半夜眼睛合不上去。

晚上睡不好,早上起来自然就晚了些,几个丫鬟在门板上头拍了好几次,里边都没有声响,最后云彩狠了狠心,用棍子拼命敲了又敲,这才将柳明艳惊了起来:“你们这些个没有用处的,知道祖母不喜欢请安迟到,为何不早些喊我起床?”

几个丫鬟低头看着自己脚尖,大气儿也不敢出,柳明艳穿好衣裳以后,劈手给每个丫鬟两个耳刮子:“没用的东西,还不快些伺候着我梳洗?”

云彩捂着脸走去厨房给柳明艳端热汤,云朵赶紧打开梳妆匣子替柳明艳梳妆,这边云露与云飞默默的给柳明艳收拾床上的被褥,几个人谁也不敢出声,生怕一句话不合柳明艳的心思又会平白受责打。

收拾停当,柳明艳带着云彩急急忙忙往玉瑞堂赶,走到那里发现果然自己是最后一根到的,脸上有些挂不住,走到柳老夫人面前道:“祖母请恕艳儿迟到之罪。”

柳老夫人闭嘴不语,过了好一阵子才开口说:“你可懂规矩?今日因何事而迟到?”

柳明艳半低着头一副懊悔表情道:“祖母,明艳昨日回到院子里头,母亲拿了女训女戒让我仔细温习,看过以后觉得我昨日做得实在太过了些,两位妹妹初来乍到,我言辞却如此粗鲁,实非淑女所为。这么想着,辗转难眠,竟是半夜都没有安歇,故而今日早上起晚了些。”

柳老夫人瞥了她一眼,微微点了点头:“你若是能这般想,那便是极好的。”

“祖母,两位妹妹搬进了新家,我都未曾去贺声喜,想来是失仪了,今日我想跟着两位妹妹去青莲院逛逛,顺便送点小玩意给两位妹妹的房间添些点缀,祖母看着这样可好?”柳明艳瞅着柳老夫人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询问。

柳老夫人这才认认真真的打量了柳明艳一眼,笑着点了点头:“艳丫头,看起来昨日确实好好反省了,今日便跟突然变了个人似的。毕竟是姐姐,现在知道关心妹妹了!”转脸对着柳明珠道:“你带姐姐去凌云园里逛逛罢!”

明媚瞧着柳明艳忽然态度大变,心中有几分惊诧,莫非柳明艳一夜之间便大变身了?她心里想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恐怕柳明艳绝不会这般轻易就改了性子。明媚转头望了望柳明珠,想看看这位怎么接招,就见柳明珠偏着头笑了笑道:“艳姐姐知道错了便好,以后可别再犯这样的错了。”

柳明艳听了咬了咬嘴唇没说话,心中却如有一把怒火在烧着一般,自己几时受过这种污糟气儿?真恨不能冲到柳明珠面前,伸手撕烂她那张脸!只是转念想着自己的计划,不由得稳了稳心神,笑着对柳明珠道:“咱们都是柳家的小姐,自然该要想着如何做才能更显得温柔贤淑些,否则以后去了外边,旁人会说咱们柳家没家教。珠妹妹,你说是也不是?”

柳明珠被柳明艳这不软不硬的话顶了回来,本来还想说句什么话儿,可见着母亲柳四夫人正在极力的朝自己使眼色,这才压着火气朝柳明艳点了点头:“艳姐姐,既然你想去青莲院瞧瞧,那咱们便走罢。”

“媚妹妹难道不跟着过去?”柳明艳指了指明媚,心中疑惑,她今日想去看看究竟乔景铉昨日送了什么东西给这两位堂妹,可瞧着明媚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便有几分着急。虽说瞧起来乔景铉该是喜欢柳明珠,可这个柳明媚生得委实美貌,不可不防,也得仔细瞧瞧。

明媚听着忽然间自己被指了名儿,蓦然一愣,此时却听柳老夫人替她拒绝了柳明艳的要求:“有珠丫头带着你去就是了,何需这么多人?媚丫头要留着与我一道用早膳,你们且去罢。”

柳明艳听着柳老夫人这话,盯了明媚一眼,毕竟柳老夫人的话在这内宅便是圣旨,她也没法子反驳,只能乖乖的跟了柳明珠走了出去。

青莲院是柳老夫人为自己儿子精心修缮的,所以园子比起大房二房和三房住的园子又精致了几分,柳明艳跟着柳明珠在抄手游廊上走着,看着眼前的景色,心里很是愤愤不平:凭什么他们三房过得比大房还要舒服,大房不该是柳府里边占最大头的?可现儿瞧着眼前的这气派,大房却是远远不及呢。

等及走到柳明珠的掌珠院,柳明艳的神经再一次绷紧了,门上黑底金字的牌匾,走了进去见着几进屋子,月亮门重重叠叠,院子仿佛没有个尽头一般。原以为自己的明霞院该是柳府小姐们里边最大气的,没想到这四房的柳明珠的掌珠院可压过了明霞院一头。

柳明珠见身边的柳明艳脸上神色不住变幻,冷冷的笑了一声,心里头想着我可还有好东西让你看呢。她招呼她进了自己的闺房,得意的指着那些家俬道:“艳姐姐,你瞧瞧,这家俬都是整套黑檀木的,我虽然不是很懂木材这些,但也听过天上祥云地上黑檀,这黑檀木可是最最金贵的。香桃,还呆着做什么,贵客临门,快些去沏茶过来。”

柳明艳伸手抚摸了下黑檀木的桌面,心中恨得牙痒痒的,抬头环视了一下柳明珠的内室,见靠墙有一只多宝格,上头搁着一只淡黄色的拜盒——那不正是乔景铉昨日送过来的?她心头一紧,不由自主挪了步子往那边走了过去。

柳明艳往多宝格那边走,柳明珠也急急忙忙的跟着走了过去,瞧见柳明艳望着那只拜盒看得出神,柳明珠似乎有些想炫耀,沾沾自喜的说:“景铉哥哥去云州的时候必然要去我们府里,我今年生辰那日他还特地过来了呢。”

柳明艳听了这句话,心里更像被人揪了一把,痛得半天都不能出声。她恶狠狠的盯着那个拜盒看了良久,走上前去踮起脚尖伸手就去拿那个盒子。

柳明珠慌了神,连忙过去拦她:“艳姐姐,你别动那个盒子!”

柳明艳回过头来朝她狰狞一笑:“我是柳府长房嫡女,为何要听你的吩咐?你该是小心翼翼听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想动什么就动什么!”说完她一手将柳明珠拨到了一旁,伸手便将那拜盒拿了过来,大步踏出了柳明珠的内室,跑到中庭里喘了口气,这才猛然将那拜盒打开,里边是一个水晶狮子纸镇,是平常练字的时候用来压纸用的。

那水晶狮子拿出那个盒子,衬着外面莹莹的雪光,更显得晶莹剔透,看得柳明艳恼怒万分,她几步走到外面,举起那个水晶狮子,用力往院墙上砸了过去。就听“啪”的一声,那狮子撞到了院墙上,在空中打了几个滚,掉到了雪地里。

柳明珠追了出来,目睹了那个水晶狮子空中翻滚的全过程,惊呼了一声,急急忙忙跑到墙角去捡那个纸镇,走到那边,就见大大小小的水晶碎片摊满了一地,若不是会折射出光芒来,根本便瞧不见那些水晶在哪里。

她站了起来,双手叉腰怒目而视柳明艳:“你这是做什么?疯了不成?为何砸了景铉哥哥送我的水晶纸镇?”

柳明艳哈哈一笑道:“听闻京城墨香坊那边有假的水晶纸镇卖,我想看看这个水晶是真的还是假的,所以就拿了去砸下墙试试看,这么瞧着,竟然是真的了。”她得意的望了望柳明珠:“珠妹妹,你可别心疼,改明儿我再给你去买一个回来玩。”

柳明珠听了这话气得眼睛都红了,她猛的冲了过去,用尽全力往柳明艳身上撞。柳明艳本来是洋洋得意的站在那里,根本没提防柳明珠会撞过来,直接被扑倒在地,后脑勺磕出了一个大包。

那柳明艳素来在柳府作威作福惯了,怎会吃了这个暗亏?猛的爬了起来,翻身就去打柳明珠,旁边几个丫鬟看得目瞪口呆,纷纷忙着劝架。就在这时候,柳明珠挣脱了柳明艳的辖制,从地上捡起水晶纸镇的残片就往柳明艳身上扎了去,将柳明艳扎得嗷嗷直叫。

等着柳大夫人和柳四夫人得了信赶过来的时候,胜负已分,因着柳明珠是主场,所以人气明显要足,柳明艳脸上身上的抓痕就可以证明这一点,她身后站着的丫鬟们头发衣裳也乱成了一团,情况比柳明艳好不了多少。

看着柳明艳脸上的抓痕,柳大夫人气得直哆嗦,她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竟然被老四的女儿打成这样!她气得全身直打哆嗦,真恨不能招呼自己身边的婆子上去把那柳明珠痛痛快快的打上一顿。

可转念一想,柳大夫人极力的压制着自己心中的情绪,自己可是柳府当家的主母,今天这事情摆明就是烟儿自己挑起来的,若是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柳明珠打上一顿,别说站在身边的柳四夫人不答应,自己捞不到半点好处,这事情捅到婆婆那边,恐怕就更糟糕了。

婆婆素来偏心,一心想着让老四家占最大的好处,估计她这阵子已经有想法,准备让老四媳妇来管府里的内务,自己可不能让她抓到半点把柄。若是自己一冲动,吩咐丫鬟婆子在青莲院大闹一场,虽然有可能替艳儿出气,可婆婆恐怕会趁机把自己管理内宅的权力给收回去,到时候老四媳妇上位了,自己可什么都捞不着了!

柳大夫人暗自调整了下心情,笑着对柳明珠说:“哟,快给大伯娘来看看,怎么弄的呢,亲姐妹还闹成这样了!”

柳明珠心里一酸,眼睛一红,觉得面前这位大伯娘真是世间少有的好人,一来就忙着关心她,倒把柳明艳晾到了一边。拿着那个纸镇,抽抽搭搭的走上前去对着柳大夫人说:“伯娘,艳姐姐把我的水晶狮子纸镇都扔到地上弄坏了。”

柳大夫人愣了一下,自己女儿又不是没有见过好东西的,为何会嫉妒起这个水晶狮子纸镇来?那柳明珠也该不是没见过好东西的,为何对这个水晶纸镇这般看重?她转眼看了看那边鼓起腮帮子,眼睛冒火的柳明艳,心里疑惑得很。

那边柳明艳见母亲看着自己,头一偏,哼了一声:“她的房间里也配放着景铉哥哥送的东西?”

柳明珠听了这话双手叉腰对柳明艳道:“我房间里不配放景铉哥哥的东西?未必你房间里边便配放了?只可惜景铉哥哥连东西都没有送你,你心中有气便来砸我这水晶纸镇,还要说这种酸溜溜的话儿,真是好大一张脸!”

柳大夫人方才明白女儿是为什么会闹出这般动静,心下大恨,自己素常惯着她,竟然把她惯成了这种脾性儿!这还只是在家里做姑娘,若是日后出阁了,那可还不会把别人家里弄得**飞狗跳?原来看着她虽是骄纵,倒也还没有出什么大事,可今日这事若传了出去,还会有哪家人家敢来柳府下聘?

想到这里,柳大夫人端正了一张脸,对着身后两个婆子说:“李妈妈月妈妈,你们把小姐送回自己屋子里头,让她闭门思过三天,没有想清楚自己的错处不许出来!还有,那些跟着艳儿来青莲院闹事的丫鬟,自己去领二十记板子,以后长点记性,怎么能任凭你家姑娘到外面闹腾!”

柳明艳听到柳大夫人如此吩咐,白了一张脸跳了起来:“母亲,你难道不疼爱艳儿了?你怎么能这么轻易放过柳明珠!”

柳大夫人心里一阵恼怒,对自己的女儿真有点“恨铁不成钢”的郁闷:“还不快把小姐送回去,让她到这里继续闹笑话给谁看?”

两个婆子应了一声就上前来把柳明艳夹了两条胳膊,也不管她的拳打脚踢,抄着近路,脚不沾地的把她送回了明霞院院。

这边柳大夫人笑着摸了摸柳明珠的头发说:“大伯娘叫人去外边买个一模一样的水晶狮子纸镇陪给你,是艳儿不对,让你吃亏了。”

柳明珠听着柳大夫人这些话,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偏了偏头道:“我才不要,想要水晶纸镇,我自会让母亲给我去买。”她走到柳四夫人身边,举起那个砸残了的水晶狮子纸镇给柳四夫人瞧了瞧,心中难过:“母亲……”

柳四夫人只是冷冷的望了柳大夫人一眼,没有说话。

“四弟妹,你便别在计较明艳了,她是被我惯坏了,做事儿没轻没重的,没由得让明珠受了委屈,改日我叫她来向明珠赔罪。”见柳四夫人脸上这表情,柳大夫人只能低声下气的陪不是,心中却暗自痛恨着,不就是一只水晶纸镇,也值得这般计较。

“大嫂,我觉得昨日母亲教训得是。”柳四夫人不紧不慢的说道:“明艳这个性子,嫁到婆家去恐怕会堕了我柳家的名声呢,你还是好好去管教管教她,免得出阁以后闹得夫家不得安宁!”

柳大夫人听得脸色发白,含含糊糊的应了两声,这才带着丫鬟婆子们回了自己院子。刚刚进院门就听到柳明艳震耳欲聋的哭喊声,柳大夫人不由眉头一皱,大步走了进去,怒气冲冲的对着在床榻上哭闹不休的女儿大喊了一句:“艳儿,你够了!”

柳明艳很少看到母亲这般疾言厉色,不由愣住,怔怔的看着门口一脸愁容的柳大夫人。

“艳儿,你怎么能这般糊涂!”柳大夫人走了过来,在床边坐了下来,看着女儿的脸,长叹了一声:“上个月你已及笄,是大姑娘了,可以议亲了!你若还是这般胡闹下去,京城里哪家人家敢娶你回去?”

“母亲,我只嫁景铉哥哥,我不要嫁别人!”柳明艳听到柳大夫人说到了自己的亲事上头,忘记了要哭闹,爬起来摇着柳大夫人的胳膊:“母亲,你是明白艳儿的心的,你可不能把我许给别的人家!”

柳大夫人看着女儿的脸,叹了口气:“你若还是这个样子,我又怎能安心?想那英王府,地位超然,世子自是会有平妻侍妾,你就连个水晶狮子纸镇都不能容下,更何况要去容他一屋子姬妾?”

柳明艳听着母亲的话,眼里闪出决断的光芒:“我何必容他的姬妾?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反正就不让景铉哥哥身边有别的女人!”

柳大夫人唬得眼睛都圆了,盯着柳明艳看了半天,这才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艰难万分的说出几句话:“若是这样,我情愿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柳明珠的身子瘫了一边,坐在床上无精打采的说:“母亲,你自己是怎样对付父亲的姨娘,艳儿也看得清清楚楚,那几个姨娘是怎么死的,母亲心中应该有数,为何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柳大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抑制住自己打柳明艳耳光的冲动,正色对着柳明艳说:“你要记住,若是你想嫁到英王府去,那你一定要装出温柔贤淑的样子来,哪怕是再不乐意,你也得装!难道你不知道万阳公主家的玲珑郡主也想着要嫁那乔世子?难道你不知道京城里还有那么多贵女都在打他的主意?你若还是这般不知收敛,如何能嫁进乔家?”

柳明艳此时也顾不上和柳大夫人顶嘴,呆呆的回味着她的话,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自己好好考虑着,明日去玉瑞堂时向那柳明珠赔个礼告个罪。”柳大夫人贴近女儿的脸,小声的说:“你无论是有多么讨厌一个人,多么恨一个人,你表面上要装出来很喜欢她,和她关系很好,暗地里不露痕迹的折损她,这才是正道儿,你自己好好琢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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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公主府的烂桃花

玉瑞堂的偏厅里有一张紫檀桌子,围着那桌子团团的坐着一群人,柳老夫人坐在上首,明媚挨着她坐着,旁边坐了几个早起请安的姐妹,面前放着一套精致的碗盏,中间是一个定窑出的细纹白瓷汤盅,那瓷片儿似乎都能透着亮,里边的汤影晃动都能看得出来,这样的碗盏绝对是精品。

明媚着迷的望着那汤盅,心里想着这就是所谓低调的奢华,不用金碗银碗,就用这种碗盏,乍一看着仿佛没有什么稀奇的,可却实在是蕴含着滔天富贵。

早膳不似明媚想象里的那么复杂,金丝燕窝皱配着几样精致小菜,还有几碟点心,什么酥油豆沙饼,荞麦银丝花卷,千层玫瑰糕,都是常见的东西,可贵在做得精巧,完全不是以前吃的那个味道了。

见明媚夹着一块千层玫瑰糕楞在那里,眼睛不住的往里头打量,柳老夫人笑道:“媚丫头,这是怎么了?早点不合口味?”

明媚赶紧回答道:“只是觉得这千层玫瑰糕吃着十分奇特,跟以前尝到的都不同。”

柳老夫人吩咐身边站着布菜的曼青去将厨娘唤了出来:“你快些给小姐说说,你这千层玫瑰糕是怎么做的?”

厨娘的手在群裳角上擦了擦,这才恭恭敬敬回答道:“这做千层玫瑰糕的面粉是筛了十次以后留下来做原料的,里头搁的玫瑰花来自京城西郊的庄子,都是顶顶新鲜的,寅时的时候摘下来,快马加鞭送回来,那花朵上的露水都未曾掉呢。这千层玫瑰糕里头的馅子是鹅油糟着松茸,与那香芷白术等混到一处,然后取了**肉丁儿在鹅油里过一遍,再用五香八角炖了那新鲜骨头,将汤撇了油,用那汤汁调味,如此这般才做出来的。”

听着那厨娘说了一大串话,明媚只觉头晕,想到这小小的一张千层玫瑰糕,竟然有这样繁杂的程序,难怪尝起来味道会不一样。旁边柳老夫人瞧着她若有所思的模样,笑着问她:“如何?你可知道原因了?”

明媚点了点头:“这回总算是知道了。原先在云州,能吃着千层玫瑰糕便觉得开心,现儿可真是觉得自己孤陋寡闻,世上竟然还有这般好吃的千层玫瑰糕儿!”

柳老夫人瞧着她叹了一口气:“你在云州的日子过得不好罢?”听银花妈妈她们说,柳四夫人甚是苛待杜姨娘与庶出的二小姐,也不知道她究竟遭了多少罪。

明媚端起一张小脸,笑微微道:“祖母,母亲对我很好,明媚的日子过得很不错。”

她是实话实说,可听在柳老夫人耳朵里,意思全部是相反的。瞅着明媚一双明眸清澄如水,柳老夫人暗道这庶出的孙女可真是知道进退,见有旁的姐妹在身边,怎么也不说实情,一味的拿着门面上的话来糊弄她——自己还不知道老四媳妇那刻薄的心性?如何能让这庶出的孙女过得好了去?可偏偏明媚这么小就乖巧懂事,心地良善,都没有对老四媳妇有半句怨言,还出言替她遮掩。

偏厅门口的帘子掀了起来,一个管事妈妈慌慌张张的出现在那里,脸上有焦急的神色:“老夫人,可不得了啦,大房的五小姐与四房的大小姐打了起来!”

柳老夫人将手中的玉箸放下,眉毛一拧:“你来告诉我做什么?莫非还要我顶着这寒风去给她们做调解不成?”

那婆子讪讪道:“两房的夫人都已经赶了过去。”

“那不就行了?”柳老夫人瞥了她一眼,脸上有些不悦的神色:“这种事儿少拿了到外边去说,若是想当笑话说给我听,你悄悄儿与曼青说了,让她来告诉我,也好让我乐一乐!”自己身边还坐着这么多孙女呢,那管事妈妈这么冒冒失失的跑来一说,到春节里头。孙女们跟着母亲回外祖家去的时候,少不得要抖出几句话尾儿来,人家听着柳府的小姐们这么大了还打架,那岂不是会笑得到一旁打滚?

陪着柳老夫人用早膳的几位小姐听说有热闹事儿看,一个个有些坐不住,有的捧了碗只是不动筷子,有的却频频的拿脑袋往那幅弹墨门帘儿上瞧。柳老夫人见了她们这形状,正色道:“你们都是柳家的小姐,可千万不能巴望自家姐妹出什么差错,须知柳府的名声便是你们的名声,旁的姐妹坏了名声,你想要有好名声,那可要花百倍的力气去补回来,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可绝不能做!”

几位刘小姐被柳老夫人说得都低下了头去,脸上臊的通红,只有明媚点头附和:“祖母说得乃是金玉良言。”

柳老夫人瞧着她那小模样,笑着点了点头:“继续用饭。”

陪着柳老夫人用过早膳,众人又陪她去主院后边的梅林转了转,一路上柳老夫人将明媚拉在身边,不住的与她说着话儿,看得其余几位柳家小姐的眼睛里都有些冒火,可是一想着方才柳老夫人那含义深厚的话,又不得不怏怏收拾起那片心思,默默的跟在后边转了一圈。

十二月的风有些刺骨,柳老夫人虽然穿着厚厚的衣裳,外头还披了织锦夹棉披风,可还是觉得有些冷。在梅林里转了转,看着身边几个孙女儿似乎没有开始那么多话了,柳老夫人道:“你们也陪了我一早上了,且散了罢,自己寻些事儿做去。”

得了这句话,小姐们个个欢喜,带了丫鬟便纷纷散了去,只有明媚还跟在柳老夫人身边:“祖母,我见你有些咳嗽,给你去把把脉。”

柳老夫人瞧了她一眼,哈哈大笑:“你可真是有孝心,不过我想你也是趁机想去看看你姨娘罢?”

明媚点了点头,朝柳老夫人行了一礼,脸上露出一种被识破的尴尬来:“怎么都逃不出祖母的火眼金睛!”

“媚丫头,你在变着法子骂祖母是猴子?”柳老夫人伸出手点了点明媚的鼻尖,上头有一点点树上飘落的雪花,摸到手里有些凉。

“啊呀呀,是明媚考虑不周,还请祖母恕罪!”明媚笑着弯了弯腰:“那小猴子是我呢,祖母可是法力无边的如来佛,我这只猴子再怎么跳,也逃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

祖孙俩说说笑笑的走进了内室,明媚先给柳老夫人把脉,只觉她脉象有些沉,再看了看她的舌苔,微微的暗红,明媚叫那曼青赶紧取了纸笔过来:“祖母,你该要好好调理下才行,寒气有些重。”

曼青站在桌子旁边,慢慢的研着墨,手腕上一只镯子闪闪的发亮,这镯子颜色青翠,里边还带着丝丝紫气,看起来是上好的翡翠。明媚瞥着那镯子,心中暗自奇怪,旁的丫鬟再得宠,最多也不过戴个绞丝赤金手镯罢了,这曼青却为何能戴这般贵重的东西?一眼瞧去便知不是凡品。

难道是祖母赏赐的?明媚提起笔来,心中有几分不解,若是祖母赏赐的,那看起来自己这个便宜祖母的手也够松的了。

低下头去开了一张方子,明媚将墨迹吹淡了些交给曼青:“等会可拿了这个方子去药堂抓药,用小火熬着,一日两服,吃上三五日便好了。”

“多谢四房二小姐。”曼青笑着将那方子收了起来,旁边柳老夫人开腔了:“改明儿你祖父得了空,让他给你们重新序齿下,什么四房二小姐,听着都甚是拗口!”

明媚心里头想着,柳府四房人家,总怕有不少孙子孙女,要一一排下来,恐怕她得落到十多位之后了。这时就听内室里头悉悉索索的一阵响声,侧面的门开了,银花妈妈与崔西扶了杜姨娘走了出来。

杜姨娘走到柳老夫人面前,想要弯腰行礼,只是那肚子有些大了,怎么样也弯不下去,柳老夫人摆了摆手:“若兰,你身子沉重,就不必拘礼了,昨晚可睡得好?”

杜姨娘恭恭敬敬的回答:“得了老夫人安排,一颗心放了下来,不用再想其余的事儿,睡得格外舒踏实。”

柳老夫人瞧了她一眼,见着她的一张脸依旧如当年那般清瘦,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若兰,你是个心好的,只是有些事情我也是逼不得已,你不要再放在心里头。”

听着这话,杜姨娘自然知道柳老夫人指的便是当年将她贬为贵妾的事情,心中一酸,眼圈儿红了几分,瞧着柳老夫人一脸和善的模样,她咬了咬牙道:“婢妾自是不敢埋怨老夫人。”

“你这话中分明就对那件事儿耿耿于怀。”柳老夫人瞅了杜若兰一眼,淡淡道:“我也知道你心中有怨气,只是当年老太爷刚刚担任太傅一职,在朝中的日子并不好过,一些人抓住你与元久未得父母许可便私自成婚之事,大肆攻击柳家,送到皇上案几的奏折都不知道有多少。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安平公主给我出了个主意,我想着也只能委屈了你,这样才能让我们柳府从风口浪尖上全身而退。”

明媚听着柳老夫人这般说,看了崔西一眼,杜姨娘由妻室变成妾室的这件事,是崔西告诉她的,虽然事情经过差不多,可现在听来,似乎里边又另有隐情。柳老夫人也并不是崔西描述里边那般狠辣,趋炎附势,只是当时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那些群臣上奏折,莫非是吃饱了撑着?竟然管到人家内院之事了,明媚心中愤愤不平,有时间去研究下如何为国效力不是更好?她转了转眼睛,心中忽然又有了一个念头,就如暗夜里闪过一丝光亮——安平公主,这是个关键人物!

指不定就是那安平公主在背后指使,瞅准柳老太爷刚刚任太傅之职,立足未稳的时候,联络了一干亲近的官员,让他们上奏折给柳府施压,这样柳老夫人不得不将杜姨娘贬了身份然后让柳元久娶了柳四夫人?若真是这样,那个安平公主才真是罪魁祸首。

屋子里边一片宁静,杜姨娘没有再开口说话,只是眼圈儿依旧是红红的一片,柳老夫人瞧着她那模样,低低的叹了一口气:“若兰,这么多年你也熬过来了,以前的事情便别再记在心里头。我本想着你若是生了个男孩,那便可以顺理成章的将你晋为平妻,可现在瞧着也不在乎这一个两个月,过年那日要去宗祠拜祖宗牌位,我便让老太爷替你在族谱上改一笔,将你提为平妻罢。”

得了这句话,杜姨娘的眼泪珠子终于再也忍不住,滴滴答答的落到了地上,她吃力的弯了弯腰:“婢妾多谢老夫人恩典!”

“为何还自称婢妾?以后你见我便自称若兰罢。”柳老夫人皱了皱眉头:“我亏欠你这么多年,只要你莫要再怨恨我便好。”

杜姨娘拼命的摇了摇头:“婢妾不敢怨恨老夫人。”她望了望站在柳老夫人身边的明媚,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来,她升了平妻,明媚便是嫡女,她肚子里头的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是嫡出的身份,以后他们便有好日子过了。

“媚丫头,你快去给你娘把把脉,看看是否一切平安。”柳老夫人抬手让杜姨娘坐下来,吩咐明媚过去把脉,明媚应了一声,走了过去将手指搭在杜姨娘手腕上,诊了好半日,这才点了点头道:“我娘脉象平和,身子安康。”

柳老夫人挑了挑眉,正准备说话,门口来了个管事妈妈道:“老夫人,四夫人带着明珠小姐过来了,正在玉瑞堂候着呢。”

“她来做什么?难道要我去给她出气?”柳老夫人有几分不悦,将手伸了出来:“曼青,扶我去前边瞅瞅,媚丫头,你也跟着过来。”

来到玉瑞堂,柳四夫人与柳明珠正坐在那椅子上头伸着脖子在往后边望,看来等得有几分心焦。柳四夫人见明媚与曼青一道扶着柳老夫人走出来,脸色微微变了下,旋即又恢复成寻常颜色。

“老四媳妇,你有什么事儿找我?”柳老夫人坐了下来,望了柳四夫人一眼,毫不客气的说道:“若是想要我来替珠丫头主持公道,那我跟你直说,两个深闺里头的小姐能打起架来,双方都有责任。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要是一方能温柔知礼,懂得进退,那无论如何也不会打架。”

“祖母,是艳姐姐先将我的水晶纸镇给砸了!”柳明珠撇了撇嘴,眼泪又涌了上来,一想着乔景铉送她的东西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堆碎片,心中恨那柳明艳恨得无以复加。

“住嘴!”柳老夫人呵斥了一声:“我不想听你们说原因,我只知道两个养在深闺的小姐竟然能打起架来,这事儿传出去,我柳府的小姐的名声会有多么难听,还想议亲的时候找一门好亲事?”

柳明珠听了这话,也是一怔,嘴巴慢慢的闭了起来,只是一张脸上还有愤恨的神色,似乎怎么样也不能平缓。

“母亲,我不是要您给明珠去撑腰的。”柳四夫人的眼睛瞥向了坐在柳老夫人右首的明媚,脸上露出了一丝热络的笑容:“媳妇好多日未曾见过安平公主,昨日回来以后便想着要去公主府看望她,瞧着今日雪停了,阳光灿烂,想带着明珠明媚姐妹俩回娘家去看看。”

柳老夫人沉吟了一声:“你离京这么多年,此次回来了,自然要去瞧瞧。只是……”她想了想,望了一眼明媚道:“你就带明珠去便是,明媚自可不去了。”

“明媚也是我的女儿,自然要跟着去的。”柳四夫人笑道:“母亲不是常和我说,要一碗水端平,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怎么能只带明珠去公主府,不带明媚去呢?”

瞧着柳四夫人态度坚决的想要带自己去安平公主府,明媚心中有几分警惕,她准是想要耍什么花招,看来去公主府一行是凶多吉少。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脸上露出一丝恬淡的笑容,以静制动,这该是最好的法子。

“既然你想要带媚丫头去看看,那便带去罢,只是我要说一句,媚丫头怎么出去的,就该怎么样回来,一根汗毛都不能少。”柳老夫人端起茶盏慢悠悠的喝了一口,将茶盏口子里涌出的水雾吹了吹:“我可不希望听到什么不好的事情。”

柳老夫人抬起脸来,深深的望了柳四夫人一眼,那眼神里隐隐含着威胁,让柳四夫人的身子抖了抖:“是,媳妇知道了。”

明媚站了起来朝柳老夫人行了一礼:“祖母,我且跟了母亲去公主府一趟,回来再与你说说今日的见闻。”

柳四夫人在旁边听得咬了咬牙,这祖孙俩怎么就如此一拍即合了?昨日才回京,今日瞧着仿佛这个小庶女已经成了婆婆心尖尖上的人!婆婆方才最后那句话,分明是话里有话的在警告她,而小庶女这句也是在点醒自己,她可是要回来与柳老夫人回报今日情况的!

“明媚,走罢。”柳四夫人放软了声音,轻声招呼了明媚一声,这声音甚是柔和,听得明媚全身都起了层**皮疙瘩,挨着那中衣,寒碜碜的一片。

安平公主府坐落在金水街,也是京城的繁华地带,只是和那御前街比,又离皇宫稍微远了些。坐着马车不过一刻钟,便听着那辘辘的车轮之声停了下来,外头马车夫喊了一声:“夫人,小姐,公主府到了。”

柳四夫人先下了车,车厢里只剩柳明珠与明媚,柳明珠快活的朝明媚挑了挑眼睛:“你难道不怕?”

明媚诧异的望了望她,面容平静:“我要怕什么?”

柳明珠气愤愤的哼了一声,眼睛怨毒的看了她一眼:“你只管天不怕地不怕,我看看到时候你还能不能这般平静!”

明媚瞧着柳明珠撩了裙子跳下车,掀开软帘看了看外边的那座府邸,从外边瞧着可真是气派非凡,比柳府更显得富贵,果然是皇亲国戚的格调。柳四夫人站在马车旁边往车上打量,明媚瞧着她伸长脖子望的模样,就如一只被人捏长了脖子的鸭,心中只觉好笑,掀开帘幕跳下车来。

刚刚站定身子,玉梨也从后边那辆给丫鬟婆子们坐的马车上跳了下来,紧紧的挽住明媚的胳膊,十分不放心的望了她一眼,明媚朝她笑了笑,示意她安心。自己来公主府,循规蹈矩的请按问好,她还能将自己怎么样不成?

公主府大门口坐着好几个门房,见着柳四夫人带着儿女下车,一拥而上:“四姑太太可回来了!公主昨日就吩咐我们仔细留心着,看看四姑太太什么时候回来,今日可好,都凑到一处去了,沐阳郡主也带着公子小姐回来了呢。”

明媚在旁边暗自打量着,见柳四夫人听说沐阳郡主带公子小姐回来的时候,脸上黑了黑,心中不由有几分快活,听杜姨娘说起过大陈皇朝的规矩,并不是公主所生的女儿都能封为郡主,需得是得了欢心的才会请封,还得要皇上亲笔批复才能有这称呼。看起来柳四夫人在公主府做女儿的时候也不很得欢心,竟然连个郡主都没有捞上。

安平公主府给明媚的整体印象是博采众家之长,既有京城北地的建筑风格,又包含了江南的建筑特色,大气中又有婉约,抄手游廊,雕花格子窗,茜纱帘子垂花门,无一不体现出了精致的美。跟着几位管事妈妈也不知走了几进院子,终于到了主院,进去就是一个小花园,再往里面走是花厅,再进去才是接待重要客人的厅房。

只见上首正位上坐着一位的老太太,头发花白,黑黑的底色里透着银色的发丝,十分的斑驳,可她偏偏还要将那斑白的头发高高的挽成一个灵蛇髻,上边端端正正的插着一支翡翠华胜,旁边攒了一只五尾丹凤朝阳的金钗,凤嘴里吐出一串东珠,颗颗圆润,瞧着便不是俗物。

老太太身上穿着一件宝蓝色缂丝褙子,上边织的团花也是丹凤朝阳,里边伸出了两只云锦面料的衣袖儿,配着黑色狐狸毛大毛披肩,带着翡翠抹额,手指上有一个硕大的翡翠戒子,这定然就是那安平公主了。

安平公主的左首坐着一位四十来岁的妇人,也是一身珠光宝气,雍容华贵,面目与柳四夫人依稀有几分相似,看来便是那沐阳郡主了,她身边坐着一位年轻公子和一位年轻小姐,明媚没有仔细打量,只是匆匆掠了一眼,瞧着穿戴都是富贵人家子弟的标准配置,该有的都有,一样也不会少。

柳四夫人这时一双眼睛已是含着一包泪,直接走安平公主跟前,跪了下来:“不孝女慈音今日回来看母亲了。”说罢,眼泪已经扑簌簌的掉了下来,打湿了安平公主的衣裳。

安平公主低下头来,抚摸了两下柳四夫人的头发,眼里却没有半分伤感之色:“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站起来让娘好好看看你!”

柳四夫人顺从的站了起来,用手帕子使劲的擦着泪,可那眼泪仿佛都擦不干一般,流了又流,没个尽头。

“慈音,别哭了,今日你能回来看娘,是大喜事!我的外孙女呢?快叫上来让我瞧瞧!”安平公主拿出手帕子拭了拭并没有眼泪的眼眶,张开一双老眼往柳四夫人身后看。

“明珠,快过来拜见你的外祖母!”柳四夫人往斜里退开一步,把上好的位置留了出来给柳明珠。柳明珠听到柳四夫人的吩咐,婷婷袅袅的上前一步,跪倒在安平公主面前:“外孙女拜见外祖母!”

安平公主伸手将柳明珠拉了起来,仔细打量了她一番:“明珠现儿都是小美人了,我看不会比可心差。”她转头望了望沐阳郡主那边,笑眯眯的招了招手:“可心,你站过来,与你表妹并排站着,让我看看谁更美貌些。”

明媚见柳四夫人没有引荐她的意思,安平公主也似乎没有想认她做外孙女,那神色只将她当成一个丫鬟,也不说话,只是站在旁边冷眼瞧着一家子人在演戏。那位叫可心的小姐被安平公主招呼着站到了柳明珠身边,两人身量差不多,站在那里就如两朵花儿一般,只可惜头上手上戴的首饰都太多了些,就如一座移动的珠宝架子。

“我来仔细瞧瞧。”安平公主眯了眼睛望了望,啧啧称赞:“生得这般美,让我都分不出来谁更美貌些了!”

这时就听旁边那位年轻公子出声了:“不是还有一位妹妹?我瞧着那位妹妹生得更好看些。”

这话一说出口,屋子里头的人都拿了眼睛望明媚身上看过来,明媚一愣,旋即笑吟吟的站在那里,朝安平公主福了下身子:“明媚见过公主,愿公主身体安康,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安平公主肯定不愿意认她做外孙女,自己也没必要这般不知趣,明媚索性将前世看到的那喜庆对联背了一遍——伸手不打笑脸人,自己以礼相待,安平公主还能板着脸来训斥她不成?

“慈音,这是你的二女儿罢?”安平公主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暖和,但听上去也不是冰冰冷冷,恰如其分的把握着分寸。

“是。”柳四夫人低声回答:“那是二女儿明媚。”

“过来我瞧瞧。”安平公主稍微抬高了些声音,一双眼睛很犀利的朝明媚望了过来。

明媚稳稳当当的向前走了一步,双手交叠放在前面,抬起脸儿,毫无畏惧的往安平公主看了过去,一双眼睛如水般盈盈流转着波光,看得安平公主好一阵失神。

“唔,懋晟倒是没说错,生得很是不错。”安平公主又看了看站在前边的两个外孙女儿,心中虽感叹这小庶女确实比自己的外孙女儿们要长得美貌,可口里究竟不愿意承认:“懋晟,你带着妹妹们去后院与你的表兄妹们玩去,我与你母亲姨母在这里说说话儿。”

等着几个人的身影刚刚消失,安平公主脸上的笑容便收敛了起来,冷冰冰的望了柳四夫人一眼:“慈音,你怎么把她也带过来了?”

沐阳郡主在旁边也是微微的摇头:“一个庶女而已,你回府探亲也带着她,没由得让人瞧了笑话。”

柳四夫人眼圈子红了红,低着头道:“母亲,姐姐,我今日带她回来是想让母亲出手将她给……”她略微停了停,继续说下去:“在云州有柳元久宠着她,我伸不进手去,回了京城瞧着我那婆婆竟然对她极为宠爱,可能也没办法下手,我想着母亲足智多谋,该有法子来对付她。”

“慈音!”安平公主怒喝了一声,让柳四夫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望向了她:“母亲,怎么了?”

“慈音,你可真是好意思开口!那杜姨娘有身子的时候,我那会子教了你几种法子,你却一样没有得手!等着广慈大师给她渡劫以后,她成了菩萨保护的人,你便更不好下手了。你跟着元久去云州城,放外任足足九年,我见你一直没有动静,还以为你不想下狠手,只是准备在她亲事上动手脚,没想到你竟然是没法子下手,岂不是废物!”安平公主瞪着柳四夫人,一副恨得牙痒痒的表情:“今日你将她带到我府里来,就是想借我的手来处置了她?你以为我会蠢到这种地步?”

柳四夫人低着头不敢说话,那边沐阳郡主接着安平的公主的话往下说:“四妹妹,你也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是那般拎不清?当年你吵着要嫁那柳元久,为了你的亲事,母亲费了多少心力!现儿都成亲十多年了,一样还是要回公主府来搬救兵,你就没有站在母亲的立场上想过你自己做的事情?”

“我今日无论如何是不会动手的,你将一个活蹦乱跳的人从柳家带出来,到我公主府走一遭,就成了具冷冰冰的尸体送回去,别人会怎么想?”安平公主撇嘴冷笑:“别人带着庶女出来便要上十二分的心,唯恐她出来受了欺负回去哭诉,自己面子上过不去。你倒是好,带着她出来,还想要她被抬着回去,你这是打算把明珠放到家中做老姑娘陪着你一辈子不成?”

被安平公主与沐阳郡主好一顿说,柳四夫人额头上汗涔涔的一片,她抬起头来,满脸愁容:“母亲,我该怎么办?现儿我都快要被杜姨娘母女逼疯了!昨日听着婆婆的口风儿,似乎有想将她升做平妻的意思,若是她升了平妻,柳府里头更没慈音的位置了!”

“平妻?”安平公主沉吟了一声:“总归要她能生出个儿子再说!”

“婆婆将她放在碧纱橱里,我怎么样也拢不了边去,这孩子看起来是能顺顺当当生出来的。”柳四夫人的一双眉毛都快要结在一处,愁苦不堪:“她至少也有一半的机会能升到平妻那个分位上去。”

安平公主瞥了她一眼:“府里的丫鬟婆子收买不了,府外的产婆难道不行?真真是废物!收买产婆难道不比收买那些忠心的婆子丫鬟要容易?只要舍得花银子,自然有人为你办事情!”

沐阳郡主在旁边也连连点头:“母亲说得不错,只是我瞧着四妹妹这模样,恐怕得了法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呢。”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快活的笑容来,自小她便得尽安平公主的宠爱,姐妹们里边,她是第一个得了郡主封号的,她素来瞧不起这个四妹妹,头脑不大灵活,又认死理。早就与她说过那柳元久已经有了心上人,何必去破坏别人家庭,她就是不信,非得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要嫁他,现儿又回娘家哭哭啼啼的诉苦过得不如意——这不是自找苦吃?“四妹妹,我瞧你不如歇了手罢,安安心心做好你的嫡母,让大家都称赞你贤淑,这样明珠也才能嫁个好人家。”

柳四夫人咬了咬牙,沉重脸不说话,将目光投向了窗户外边。

窗户紧闭,窗棂上蒙着的茜纱已经被白茫茫的雪糊满,什么也看不见,依稀能听见呼啸的北风,很是凄厉。

明媚带着玉梨远远的落在人群的后边,两人一边慢慢的走着,一边记着这公主府的路,唯恐那个叫卢懋晟的年轻公子捉弄她们,将她们扔到哪里就不管了。

“明媚表妹,你走得可真慢。”卢懋晟走了几步,回过头来瞧了瞧,就见明媚在自己身后很远的地方,她走在这萧条凄凉的寒冬里,却如一道春日靓丽的风景,在他的眼前灿灿的展开了一幅画卷。

“这不是在欣赏公主府的妙景?”明媚微微一笑:“怎么能走马观花?”

卢懋晟听了点了点头:“表妹此话言之有理!”他也放慢了脚步,陪在明媚身边,柳明珠回头瞧了瞧,起得撇了撇嘴:“懋晟表哥真是胳膊肘往外拐!”

她身边卢可心瞟了后边几个人一眼,嗤嗤一笑:“我哥哥素来是这样的人,府中长得略微好看些的丫鬟都得他庇护,更何况你庻妹这般标致的人儿。”

柳明珠挽住卢可心的手道:“你母亲怎么没有带你的庻妹过来?”

“带她过来?”卢可心睁大了眼睛:“明珠妹妹,你都是怎么想的!我方才听着说这柳明媚乃是你的庻妹,还在惊讶,怎么将她也带来公主府了,公主府岂是阿猫阿狗都能随意进出的地方!”

柳明珠脸上一红,低下头讪讪道:“还不是被她逼的!”

“她能逼迫你母亲?”卢可心望了望柳明珠,吃吃笑了起来:“明珠表妹,莫非你是在开玩笑不成?”

“我是说真话。”柳明珠长长叹了一口气:“你不知道我们府中的情形!父亲一心宠爱着她那狐媚子娘,将我母亲都快扔到脑后了,每日里头她都不来给我母亲请安问好,还时不时给她气受,我瞧着心中都憋屈得慌!”

卢可心大吃了一惊:“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我先前还以为你是在说玩笑话儿!”她摇了摇头,双眉皱在一处:“姨母也太软糯了些,怎么能由着一个庶出的女儿这般胡闹!”

“这有什么办法呢。”柳明珠拿着帕子擦了擦眼睛:“我瞧着她这般猖狂也心里着急,可却想不出什么好法子能帮着母亲整治她。”

卢可心停住脚,眼睛望了望走在后边的那几个人,脸上浮现出一丝轻蔑的笑容:“连个庶出的妹妹都管不住,你也算是没用了。我给你想个法子,今日便好好治治她,让她吃个暗亏却不敢开口,心中对你有所敬畏。”

柳明珠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她捏着帕子站在那里,满脸都是希冀的神色:“可心姐姐,你真能想出什么好法子来?”

卢可心拉了她一把:“咱们去找公主府里的几位表姐去,一起商量商量,怎么着也要替你教训教训她。”她甩了甩衣袖,长长的披风随着胳膊的晃动飘飞了起来,一抹耀眼的紫色在这灰色的园子里显得夸张而刺目。

“咦,妹妹们要去哪里?”卢懋晟瞧见前边自家妹妹拖了柳明珠的手走得飞快,眼见着就要走到分岔路口,不由得有些惊奇,站在后边扬声喊了句:“可心,明珠,你们等等我与明媚表妹。”

前头两个人没有回答,反而走得更快了,不多时便已经从拐角处转到了左边,眼睁睁的瞧着她们的身影一晃,就再也不见。卢懋晟跺了跺脚:“怎么走得这般快,也不等等我们。”

明媚瞧着他那着急的模样,浅浅一笑:“卢公子,你还是赶紧去追两位小姐罢,我随便瞧瞧,不用陪的。这园子里到处都有丫鬟婆子,即算迷了路,随便找个人来问也就是了。”

卢懋晟停住脚看了明媚一眼,微微笑了笑:“我不过是奇怪她们走那么快。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逛园子的,绝不会让你落单迷路。”

这话说得十分真诚,明媚忍不住抬眼望了他一下,就见卢懋晟脸上没有半分油滑的神色,心中奇怪,没想到这大家公子竟然如此小意贴心,当下也不好再说什么拒绝的话,只能笑着点点头:“那就多谢卢公子了。”第九十二章

公主府里边的园子很大,与卢懋晟一边说话一边往前走,差不多走了半个时辰,这园子还没逛完,那小径一直是延绵不止,仿佛无穷无尽似的。

走到一座院落门口,卢懋晟指着那院墙道:“这是我大表哥的院子。”

明媚开始楞了楞,还没有反应过来,后来忽然想到这是公主府,与旁家府邸自然不同,驸马是要搬出来于公主一同居住的,他们的子女自然也是住在公主府里,卢懋晟口中的大表哥,该是安平公主的长孙了。

正沿着院墙往前走,忽然间挨着院墙走来了一个丫鬟,见着卢懋晟与明媚,怯怯的行了一个礼:“表少爷,表小姐,我们家小姐请你们进去坐坐。”

明媚见着那丫鬟脸上有些神色慌张,心中颇有些奇怪,请他们进去坐为何还要这般神色?她静静的观察着那个小丫鬟,见她一双眼睛在拼命的往自己身上打量,还不时的眨巴眨巴,显得一副很困惑的模样,不由得更觉奇怪了。

“你们家小姐?哪位小姐?”卢懋晟望了那丫鬟一眼:“怎么会让我们去大表哥家的院子里坐?”

那丫鬟这会子倒是不胆怯了,声音清清脆脆道:“我们家小姐是安平公主的第三位孙女,闺名唤作月如的,今日是我们家大少爷的第一个儿子满月,因着是庶出的,所以也没大肆铺张做酒席,想等着百日再做汤饼会,今日只是有些走得近的亲戚过来瞧瞧。现儿大家都聚在大少爷院子里看小公子呢。方才两位表小姐跟着三小姐一道过去看小公子,想着表少爷与这位表小姐还未曾见过小侄儿,所以特地让我来寻你们。”

卢懋晟挑了挑眉毛,脸上露出了欢喜的神色:“我倒忘了这码子事儿了!”他转脸看了看明媚,脸上有喜孜孜的神色:“今日母亲带我们过来,也是特地来向大表哥道贺的。”

明媚瞥了那丫鬟一眼,笑道:“原来公主府早些日子又添丁了,这可是大喜事!”

“表少爷,表小姐,你们随我过来罢。”那丫鬟脸上怯怯的神色此时已经看不见,一丝笑容出现在她的脸上,她转过身去便往后走,雪地上留下了两行深深的足印。

“表妹,咱们去瞧瞧。”卢懋晟兴致很高,带着随从就往前边走:“虽说是庶长子,可外婆依旧很高兴,那小子才出生,外婆便赐了不少东西给他……”一边走,卢懋晟一边唠唠叨叨的说着话,听得明媚“扑哧”一笑,只不过心中犹有疑虑,为何那丫鬟方才瞧她的情形竟是这般特别,仿佛想要提醒她什么似的。

走进那个院子,就见里边人来人往的,个个脸上都是喜气洋洋,一边走着还一边还在说着话儿:“小公子生得可真俊,像足了大姨娘!”

“我看那眼睛挺像大公子的。”旁边的人小声道:“咱们可别多说,仔细大少夫人听着心里不欢喜!”

“她不欢喜又有什么法子?成亲一年生不出孩子,公主亲自指了大姨娘给大公子,这还能怪谁?若是她肚子争气,也就不会有这样的事儿了。”说话的似乎是公主府里边得力的老人,声气挺高,一脸的不屑,瞧见卢懋晟与明媚带着下人走过来,只是微微弯了弯身子:“表少爷,表小姐。”

卢懋晟点了点头,带着明媚就往里边走了去,回头瞄了那婆子一眼:“那是外婆从宫里带出来的姑姑,在这府里头可威风着呐。”

明媚心中暗道,难怪那婆子这般眼高于顶,原来是从宫里跟了出来的。从她的话里听得出来,公主府里也是一滩浑水,夫人姨娘之间斗得厉害。

跟着卢懋晟拐了几个弯,走到一处小院子,门口有几个丫鬟正在张望,见那个丫鬟领着几个人走过来,丫鬟们笑着行了个礼儿:“可算是来了,三小姐都等得不耐烦了,直嚷着说好久不见表少爷了,你来了也不去找她。”眼睛觑了觑旁边的明媚,几个人撇了撇嘴,直接没有搭理她,领了卢懋晟便往里头走。

明媚淡淡一笑,这瞧着该是表妹对表兄有几分情意了?正在想着,就见卢懋晟转过脸来喊她:“明媚表妹,快些跟过来。”抬起头来,就见抄手游廊下站着几个女子,身后跟了一群丫鬟,正在瞅着她与卢懋晟这边,脸上神色各异。

旁边是柳明珠与卢可心不提,站在那边的有三位小姐,个个穿得富贵,织锦袍子,外头披着大毛披风,头上皆是累丝金钗,镶嵌着拇指大的东珠,脖子上还有着晶莹的璎珞,手腕处几个镯子晃晃儿的闪着人的眼睛。

这该是公主府的三位小姐了?明媚心中正在暗自疑惑,就听有一位少女婉转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埋怨:“晟表哥,你来公主府却不先来看我,倒在园子里溜达起来了,这园子你又不是第一次来,怎么就如乡下人进城一般,赶着到处看呢!”

卢懋晟似乎没有听出她话里损明媚的意思,只是笑着说道:“我带这位表妹四处逛了逛。”

明媚瞧着那开口的少女,一张容长脸儿,嘴唇薄薄,实在是一副狠厉的模样,听着那话便知她是在指桑骂槐,偏偏卢懋晟还接口接得那般自然。她朝那少女微微一笑:“原是我的不是,明媚在乡下长到这般大,还当真没见过这般富贵锦绣的园子,所以多看了几眼,卢公子心善,怕我迷了路,好心陪着转了圈,没想到却耽误事儿了。”

那少女怔了怔,撇了一眼明媚平静的脸,径直走到卢懋晟面前道:“我们进去瞧瞧小侄儿。”

跟着众人走到里边,屋子里有不少的人,一个小襁褓在人手中传来传去的,个个都在夸赞那小公子生得俊,天庭饱满,有大富大贵之相。

几个小姐们挨着看了看,明媚正站在一旁打量着众人,忽然间那个襁褓便往她手里塞,措手不及,差点没有接稳,唬了明媚一大跳,幸得她与钱不烦学医的时候也练过几手基本的武功,赶紧弯腰一抄,那襁褓便赶着在要落地之前捞了起来。

屋子里头的人一个个张大了嘴看着这惊险的一幕,那容长脸的少女跳了起来,指着明媚破口大骂:“你这个乡下丫头,我看你是故意想摔着我侄儿!”

旁边两个少女脸色也变了变,瞄了瞄明媚道:“柳二小姐,你怎么如此粗心,摔了我的侄子,你拿命来赔都不够!”

明媚手里抱着那个襁褓,望了望那三位少女,又看了看旁边卢可心与柳明珠幸灾乐祸的脸,心中恍然大悟,这几个人是想替柳明珠教训自己呢,幸亏刚刚自己反应快,这公主府的宝贝疙瘩若是在自己手里摔到地上去了,恐怕自己还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了那几位少女一眼,等着她们脸红脖子粗的将她训斥了一顿,这才笑微微道:“我知道公主府的小公子金贵,哪里敢伸手来抱他?只敢在旁边瞧瞧,也算是沾了点福气。方才究竟是谁将他塞到我手中的?还请将那个人抓来问问,究竟是什么意图!”

那三个原本说得高兴的少女听了明媚这话,忽然便哑口无言,三个互相看了看,立刻就如锯了嘴的葫芦,再也张不了口。明媚抱起那襁褓看了看,脸色忽然一变:“不好了,小公子吐奶了!”

旁边的人一听赶紧凑了脑袋过来,就见那小公子嘴角一滩白色的奶水,咕嘟咕嘟的还在往外头冒,有人赶紧拿了帕子过来给他擦拭嘴角,明媚仔细瞧了瞧他的脸色,伸手就去掰他的嘴巴,那容长脸儿的少女大喝一声:“你要干什么?”

“我瞧他这模样,仿佛是中毒了。”明媚不跟她多说,伸手掰开小公子的嘴,看了看舌苔,又伸手把了下脉,那脉搏十分微弱,从脉象来看,确有中毒的迹象。

“你在胡说什么!”旁边那两个少女也紧张起来,眼睛疑惑的看了看明媚,又看了看那襁褓里的小公子:“今日是他满月的大喜日子,你却在满口胡嘬说他中毒了,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快些来人,将她赶出去!”

明媚将那襁褓交回到一个婆子手中,冷冷一笑:“不用你们赶,我自己出去,你们最好赶紧去请个大夫来,若是晚了恐怕就救治不及了。”

“你在说什么疯话!”那容长脸儿的少女走了过来,举起手便往明媚脸上招呼了过来:“我公主府岂是你一个乡下丫头能撒野的!”

“月如表妹,万万不可!”卢懋晟看的清楚,心中有一丝慌乱,蹿了过来就想要拦着崔月如的手,可他站得远了些,还没赶过来,就眼睁睁的见着那巴掌就要落到明媚脸上,他“哎哟”了一声,将眼睛闭了起来,过了一会没听见清脆的巴掌声,又犹犹豫豫的将眼睛睁开,这时却看见明媚一只手捏住了崔月如的手腕,轻蔑的拿了眼睛望着她。

满屋子的人都大惊失色,这柳二小姐也实在太大胆了,竟然敢这样对待自己小姐!几个丫鬟婆子都往前边站了站,就要往明媚身上扑过来,玉梨见了情况不大对头,赶紧伸出手来拦住明媚:“谁敢动我们家姑娘?”

明媚手上用了几分力气,崔月如便咧着嘴“哎呀哎呀”的大呼小叫了起来:“你这乡下丫头,还不快些放手!”

“我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方才若不是你起了心,我才不屑与你计较。”明媚将她手松开,崔月如觉得手腕上那酸痛的感觉忽然不见,整个人顿时轻松了下来,她一只手扶着另外一只手的手腕甩了甩,眼睛望向明媚,依旧是十分厌恶:“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难道就想这样出公主府不成?我的贴身妈妈已经去主院那边了,我祖母即刻就会过来收拾你!”

明媚淡淡一笑:“素来便听说安平公主是个讲理的人,我想她也不至于不分青红皂白的就给我定罪。你这般狐假虎威的,没由得堕了公主的名声,若是被你祖母知道了,恐怕还会治你的罪呢。”

“柳二小姐说得好。”门口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明媚转过脸去,就见两个婆子扶着安平公主正站在门口,后边跟着几位夫人。

安平公主望了一眼崔月如,脸色沉了沉:“月如,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崔月如慌慌张张朝安平公主行了一礼,直起身来时指着明媚道:“祖母,你不知道这乡下丫头有多么可恶,她故意不接稳小侄儿,想要摔了他到地上,现儿又满口胡嘬的说他有中毒的迹象,我听了生气,这才想动手教训她,让她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可不能任由着她撒野。”

安平公主听说自己的心肝宝贝长孙竟然差点被摔到地上,也很是不悦,看了一眼明媚,沉声问道:“柳二小姐,可确有这事?”

明媚抬起头来,一双眸子清澄如水,没有一丝儿慌乱:“公主,我早就听说您是个讲理的人,而且能明辨是非。我与小公子无冤无仇,为何要去摔他?况且明媚知道小公子身份金贵,根本就没有资格去抱他,又怎么会伸手去抱?”

安平公主瞧着明媚没有一丝胆怯,侃侃而谈,而且说出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点了点头:“这倒也是。”她的眉头皱了皱:“那你怎么说我的长孙中毒了?这话岂能胡说?”

“这话是不能胡说,但明媚出于医者本心,只能据实而说,若是公主忌医的话,明媚自当认错,现儿就出了公主府,以后永不再踏入公主府半步。”

“当真中毒了?”安平公主眯了眯眼睛望了望明媚:“唔,我仿佛记得……慈音,好像是说柳府送了她去学医术,可有此事?”

柳四夫人从安平公主身后站了出来,低声道:“确有此事,只不过她也没学些什么,就会治点头疼伤风的小毛病,这中毒不中毒,她岂能一眼就看出来的。”

安平公主想了想,可毕竟还是担心自己的长孙真有什么毛病,冲那抱着小公子的婆子道:“将我的金孙抱过来瞧瞧。”

那婆子抱着襁褓走到安平公主面前,安平公主伸出手将那襁褓抱在怀里,低头瞧了瞧那小公子,就见他似乎有些没有精神,一双眼睛不似原来那般黑亮,仿佛有点涣散,也不知道他在看着什么地方。

她伸手在小公子粉嫩的脸孔上戳了戳,那小公子朝她瞄了瞄,可是不像往日那般咯咯的笑出声来,只是呆呆的团在那里,安安静静,安平公主瞧着这神色,忽然便紧张了几分。

崔月如走了过来挨着安平公主瞧了瞧,嘴巴里依旧在嘟嘟囔囔:“小侄儿脸色粉嫩,精神头儿也有,哪里就中毒了,一个乡下丫头也敢在公主府里胡说八道的,这话实在晦气!祖母,你可得好好惩治惩治她!”

安平公主抬起头横了崔月如一眼,她唬了一跳,站在那里不敢再开口说话。安平公主问道:“奶娘在哪里?我来问她些话儿。”

有婆子匆匆忙忙的走去了旁边屋子,不多时又匆匆忙忙的跑了出来:“公主,不好了,那奶娘生病了,瞧着脸色都是青的。”

安平公主吃了一惊,赶紧抱着孙子便往旁边屋子里走了去,崔月如张大了嘴巴望着她的背影,一脸惊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

卢懋晟走到明媚身边,崇拜的看了她一眼,口中全是热切的语气:“明媚表妹,你真的会治病?”

明媚浅浅一笑:“哪里会治病呢,只不过是学了几个粗浅的方子罢了。”

旁边那两个少女走了上来,急切的望着明媚道:“我那侄儿,真是中毒了?中了什么毒?你可能解?”

明媚瞧着这两人忽然间便转了脸色,神情就如翻书一般快,心中不免暗自惊叹,这公主府里头的小姐们真是能屈能伸,方才还是高高在上,顷刻间便低声下气的了。她摇了摇头道:“我哪有那本事,如何能一眼便看出中了什么毒,只不过是摸着他的脉觉得有些奇怪罢了,贵府最好赶紧去请个大夫过来,以免耽搁了。”

那两位小姐听了着急,互相望了一眼,飞快的跑着去了旁边屋子里,不多时就有个婆子走过来,慌慌张张的朝明媚行了一礼:“柳二小姐,公主请你过去瞧瞧,那奶娘似乎很是不好呐。”

“贵府还是赶紧去找大夫,我这三脚猫功夫可别耽搁了小公子的病。”明媚笑着摆了摆手,开玩笑,自己除非是吃饱了撑着才去淌这趟浑水,公主府的水太深,一不小心便会将自己淹死,小命儿不保。

那婆子脸上有几分焦急的神色,朝明媚鞠躬作揖:“已经派了人去请大夫了,只是公主不放心,想要柳二小姐先过去瞧瞧那奶娘。”

明媚听着说已经派人去请了,这才略微放心,见那婆子举着手在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子,一脸焦急的神色,她点了点头:“我暂且过去瞧瞧。”

走到奶娘的屋子里边,就见床上躺着一个年轻妇人,面色有些不正常,一种诡异的青白颜色浮现着,即便是不识药理的人也能看出这是中毒之象。安平公主抱着那小公子坐在一旁,脸上也是一副紧张神色,见明媚进来,指了指床上那妇人道:“柳二小姐,还请过去给奶娘瞧瞧。”

苦笑一声,明媚心道这趟浑水还是湿了自己的鞋儿。无奈之下她走过去将手指搭在那年轻妇人手腕上,细细一诊,心中便有几分了然,这奶娘分明是中毒了。

她想到当年柳四夫人买通那个奶娘,在胸前搽了毒药想要害自己的事儿来,莫非这公主府里头有人想害死这新生的小公子,将那奶娘做了一个载体?奶头上搽毒药,奶娘即便中毒也不会发作这么快,该是小公子先有中毒之象再轮到她,现儿看来该是奶娘用了毒药先中毒,那小公子吃了她的奶才会中毒。

这下毒之人好算计,环环相扣,没有一丝不妥当。这种毒药是慢性,一时之间根本觉察不出,只有积累到一定的时候,吃了引发之物才会显形,所以她说小公子中毒的时候,屋子里的人根本就不相信她说的话。

公主府里不会缺奶娘,这奶娘病了自然会被送出府去,再重新请个进来。奶娘出了府谁也不知道她究竟会怎么样,而那小公子体内的毒素过些日子再发作的时候,谁也不会将这事与先前奶娘的病联系起来,而且,等那毒性发作的时候再治,便是无力回天了,小公子必死无疑。

“怎么样?”安平公主紧张的问明媚。

“中毒了。”明媚简单的回答了一句,站起身来挨到一旁。

“所中何毒?”安平公主咬了咬牙,一张脸气得有些发青:“你别管奶娘了,先来给我的孙子瞧瞧,看看要服什么药才好。”

明媚唬了一跳,这中毒可是要对症下药,不知道奶娘中了什么毒,怎么能随便给小公子开药方?她摇了摇头:“公主,这样恐怕不妥当,治病最讲究对症下药,若是不知病的根源,如何才能药到病除?”

安平公主沉默了下,望了望躺在床上的妇人,最后缓缓开口道:“那还请柳二小姐去给她仔细瞧瞧,究竟是中了什么毒?”

此时外边匆匆走进来一个婆子,身后跟了一位老者,背了个大药箱,额头上都是汗珠子:“公主,奴婢已经将京城名医申大夫请了过来。”

明媚见着来了大夫,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将身子让了出来,让那申大夫好去床边给那奶娘看诊。那老者走到床边,伸手搭了一把脉,摇头晃脑的掉了几句药理口诀儿,然后才对安平公主道:“这奶娘应该是中毒了。”

“哪里只是应该!”安平公主心中烦躁,指着那奶娘道:“即便是我,不通药理,瞧着她那脸色我也知道她是中毒了,还用你来说什么应该!究竟是中了什么毒,你快些再把把脉查个清楚!”

那申大夫被安平公主吼得大气儿也不敢出,伸出手去再搭了一把脉,眉头皱得紧紧的,山羊胡子不住的在颤抖着:“老朽无能,还请公主恕罪,实在不知道她是中了什么毒,该如何救治。”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还担着个京城名医的名头,也好意思这般招摇撞骗!”安平公主捶着椅子扶手,勃然大怒:“我这就叫人去拆了你的药堂!”

那申大夫听着安平公主如此说,战战兢兢的弯腰赔罪:“若、若、若是知道中了什么毒,老朽还能想出法子来,可是这毒源是什么,未可而知,老朽也不能胡乱下药……”

明媚在旁边瞧着那老大夫一副可怜模样,心中也是感叹,这真是勋贵之家的特权,说句拆了人家的药堂,就如说要去喝盏茶一般轻松自在。这时床上那个妇人忽然痛苦的呻吟了起来,她的手伸了出来,抓住身上的被子,紧紧的揉成了一团,看得出来此时她很是痛苦。

一丝丝不安从心底里钻了出来,明媚前世与今生都在致力于治病救人,瞧见患者痛苦她便心中难受,这奶娘虽说是公主府里斗争的牺牲品,可毕竟她是无辜的,明媚真不忍心见她就这般受到煎熬。

咬了咬牙,明媚走到安平公主面前道:“公主,请容明媚试上一试。”

安平公主正愁容满面,听到明媚竟然主动请缨,很是高兴,指着那奶娘道:“你快些再给她去瞧瞧。”

申大夫听了这话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但当他看到明媚只不过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心中不由得大吃了一惊,心中很是疑惑,这是哪里来的大夫,年纪轻轻的就能有如此造诣?自己家的药堂恐怕还是保不住了,想到此处,申大夫心中一阵忧伤,原以为来公主府看病能带不少赏赐回去,没想却是飞来横祸。

明媚走到那妇人面前,仔细搭了一把脉,俯下身去将她的眼皮儿翻开,又伸手掰开她的嘴仔细查看着,她的动静有点大,那奶娘吃力的睁开了眼睛望了下明媚,声音微弱的问道:“你是谁?”

“我是大夫,你中毒了。”明媚很简明的介绍了下自己:“我想问问你最近都吃过些什么东西?”

这毒药多半是下在食物中,既简单又方便。

“中毒?我并未吃什么别的东西。”那妇人用力咳嗽了两声,青白的脸色上涌现出一阵红潮,她努力的回忆着:“早膳是丫鬟去厨房接回来的,吃的是清炖鲫鱼汤和金丝烧麦,还有一盅杏仁核桃露。”

清炖鲫鱼汤,金丝烧麦,杏仁核桃露,听起来似乎都没有什么不对,全是对身体有好处的,而且能助于产奶。明媚皱了皱眉:“可还有剩余的?拿来给我瞧瞧。”

“快去!”安平公主有几分焦躁,声音很是疾厉。

不多时一个丫鬟捧着几样东西走了过来,明媚拿着那剩下的一点鲫鱼汤闻了闻,又看了看一点点金丝烧麦的残渣,最后端起那小盅看了看,杏仁核桃露的残渣还在,只是很少,看起来奶娘很喜欢吃这个。她将小盅捧到鼻子下边闻了闻,忽然间眼前一亮,这就是了,杏仁核桃露!

明媚直起身来对那申大夫道:“申大夫,你且过来瞧瞧,这些东西里边可有什么古怪?”

申大夫走到面前,也学着明媚的样儿闻了闻,他直起身来,从药箱里拿出一支银针,到每种食物里都试探了一下,银针没有变色,依旧是熠熠生辉。申大夫皱起眉头道:“这些东西里并无毒药。”

“申大夫,你错了。”明媚微微一笑,转过脸去望着那端食物来的丫鬟道:“这杏仁核桃露,可是大家都喝还是特地为奶娘熬的?”

那丫鬟有些害怕的望了安平公主一眼,见她沉着脸,更是吓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这杏仁核桃露本是府上经常有的,大家都喝的。”

“是吗?”明媚笑了笑:“我想今日这杏仁核桃露肯定不是从一个锅子里舀出来的,对不对?”

那丫鬟迷惑的睁大了眼睛,望了望明媚道:“确有此事,柳二小姐怎么得知?”那丫鬟瞧了瞧躺在床上,一脸青白的奶娘,声音有几分微微的颤抖:“奶娘最是喜欢喝这个杏仁核桃露,每日都要喝几盅,今日还特地叮嘱要我给她多带些回来。我去到厨房那边的时候,锅子里已经没有了,厨房里头的厨娘特地现熬了一盅出来。”

“这杏仁核桃露里头有毒?不可能。”申大夫将银针又刺探了下,那银针还是亮闪闪的一片,不见有半点颜色的转变。安平公主瞧着那银针,脸上也露出了疑惑的神色来:“这杏仁核桃露我每日也喝,不见有什么不对?”

“公主,这杏仁分两种,甜杏仁和苦杏仁,甜杏仁供食用,止咳、润肺、滑肠很见效果,而苦杏仁乃做药用,对于因伤风引起的多痰、咳嗽、平喘有奇效。”明媚望了安平公主一眼,又望了望申大夫:“申大夫,这寻常药理,你不会不知道罢?”

申大夫眼中也渐渐有了亮光,他摸了摸山羊胡子,一脸探究的神色:“苦杏仁本身带毒性,不宜多服,人一次吃超过一钱的苦杏仁便会中毒,而且这苦杏仁也是诱发各种隐藏毒性的好引药,想来这位奶娘吃的,定是苦杏仁煮成的杏仁核桃露了。”

“正是如此。”明媚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容:“这就是为何奶娘会中毒,她今日吃的,肯定不止一钱苦杏仁。”

安平公主急急忙忙道:“柳二小姐,既然已经探知毒源,还请给我的长孙开个方子罢。”

轻轻叹了一口气,明媚朝安平公主点了点头:“公主请放心,明媚自然会要将小公子治好,请来纸笔过来,我先给奶娘开个解毒的方子。”

那年轻妇人挣扎着要坐起来,眼睛死命盯着明媚的脸,眼泪从眼角流下:“你是谁家小姐?文娘子在此谢过你的救命之恩。”

明媚按住她的肩膀:“你好生歇息着,吃过药便无大碍。”

安平公主有些不悦,可见明媚言语间很是坚持,也没有说多话,让丫鬟寻了纸笔过来,明媚朝那送纸笔的丫鬟笑了笑:“你且去寻了一把绿豆,熬成汤,等着半凉了便将汤汁慢慢啐着小公子的嘴角给他灌下,不需太多,小半碗下去,它体内的毒素也就清了。”

安平公主吃惊的望着明媚:“如此简单?”

申大夫在旁边摇头晃脑道:“绿豆乃是解毒良药,莫要看他不起眼,可有些毒药就偏偏是它能解的。”

听着申大夫也这般说,安平公主这才放下心来,赶紧吩咐丫鬟去熬了绿豆汤汁上来,这边瞧着明媚游龙走蛇般开了一个方子交到申大夫手中:“申大夫给瞧瞧,是否恰当?”

申大夫拿着那方子瞧了瞧,脸上露出佩服的神色来:“这位小姐看着年纪虽小,可开出来的方子却实在是老到,就是那坐堂一辈子的老大夫都不见得能开出这种方子来呢。”

安平公主听了这话心中才更觉妥当,叫丫鬟打发了十两银子给申大夫:“我瞧你本事还不到家,赶紧多去练练,可别耽误了病患!”

申大夫接了银子,满脸通红的出去了,安平公主瞧了瞧站在角落里的明媚,见她一脸恬淡的站在那里,丝毫没有骄傲的表情,心中暗自赞叹,这个柳二小姐可真是个不错的,比自己的外孙女强了不是一分两分。“柳二小姐,今日可真是辛苦了你!”安平公主望了望身边的柳四夫人,扬声道:“慈音,你这个女儿是个不错的,你可要好好的待她,切莫要因着与杜姨娘之间有些不如意便将气洒在她头上。”

柳四夫人带着明媚过来本来是想让母亲给自己出气的,可没想到事情完全没有朝自己的想象发展,她呆呆的站在那里,瞧着一脸风轻云淡的明媚,心中幽幽的一股怨气不住的在窜来窜去,怎么也没法子平静下来。

安平公主欢欢喜喜的留了沐阳公主与柳四夫人两家在府中用饭,偏厅里头坐得满满登登的一屋子人,安平公主特地还将明媚喊去与她一桌儿用饭,柳明珠的眼睛红得像兔子眼睛,与那卢可心一直在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只不过明媚知道自然是没什么好话儿听,完全不将两人的举动放在心上。

卢懋晟因是外孙,所以也陪在安平公主一桌儿吃饭,他的眼神不住的往明媚身上飘了过来,旁边沐阳郡主似乎有几分不快,总是没话找话的与儿子说道着,将他的注意力引了过去。明媚心中好笑,看着沐阳郡主这举动,她还以为自己会就势攀上卢懋晟,想削尖脑袋嫁进卢家。

世上多有自以为是的人,明媚心中暗自感叹了一声,低眉顺眼的坐在那里,不言不语的用过饭,向安平公主赔了个不是,带着玉梨先退席。

走到中庭,有几棵极大的香樟树静静伫立在那里,枝繁叶茂,翠叶亭亭如盖,只是上头盖着的雪不住的往下掉。明媚将大衣的帽兜戴在头上,站在树下望了望这中庭的美景,整个就如水晶琉璃世界,玉树琼枝交错,袅袅的生出丝丝寒气来。

“柳明媚,别以为你会背几张药方子便得了势,你还是那个低贱的庶女!”身后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明媚转头一看,却是那位崔月如,她带着丫鬟站在那里,满眼都是愤恨的神色:“我祖母喊你一桌儿吃饭,只不过是客气,你可千万不要想多了。”

明媚平静的瞧着崔月如,没有答话,她也懒得与这样的人说话,带着玉梨往旁边走了两步,闪到了一旁,攀着那树枝瞧了瞧,惊喜的对玉梨道:“玉梨,你瞧瞧,这上头竟然还有一只虫子,这么冷的天也没将它冻坏。”

“可不是吗!”玉梨也惊呼了起来:“它竟然趴在雪上,难道不怕冷?”

“有些东西的生命力极强,完全不怕冷的。”明媚抬起头看了看跟着走过来的崔月如,微微笑了笑:“就像这位崔小姐,也一样的是不怕冷的。”

“你在说什么?”崔月如皱着一双眉毛,眼睛往明媚手上的枝条瞅了过去:“不过是个虫子罢了,也在大惊小怪!”

“我在与我的丫鬟说,崔小姐就和这虫子没有两样。”明媚瞧着她笑得很是欢快:“我对崔小姐冷冰冰的,可崔小姐照样赶着上来和我说话,可不是跟这小虫儿一般,没有什么区别?反正你们都是不怕冷的。”

“谁想与你说话!”崔月如气的满脸通红,她跺了跺脚道:“我是来警告你的,千万不要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有些东西是你不能肖想的,别以为偶尔的一件小事便成了你进身的梯子!”

“崔小姐,你是在说那卢懋晟吗?”明媚挑了挑眉毛,一脸惊奇的表情:“他有什么好,值得你将他当宝贝?你且将他的好处说来听听,我再仔细琢磨琢磨,是否要肖想一二。”

崔月如瞪着明媚,见她一双眼睛清亮亮的,荡漾着一种不屑和讥笑的波光。她噎了噎,愣愣的站在那里,好半日都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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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平妻

午后的玉瑞堂一片安静祥和,天窗上透下灿灿的阳光,将大堂照得透亮,大堂一角的鎏金铜兽壶里若有若无的飘出丝丝白雾,极轻的香氛不时钻到人的鼻孔里边去。

柳老夫人捧着茶盏在听明媚说公主府的见闻,一双本是昏昏欲睡的眼睛此时却兴奋得睁得比素日大了几分:“这可倒算是歪打正着了!我本还想着升你娘平妻分位的时候安平公主会来吵闹,现儿她欠了你天大的一个人情,我想她应该不好再开口了。”

明媚听着柳老夫人这话,有几分吃惊:“我娘升平妻关安平公主什么事儿?”

“媚丫头,我们柳府要将杜姨娘升做平妻,你那嫡母自然没有面子,安平公主也会跟着被扫了面子,她自然会要来与柳府理论的。”柳老夫人停了停,双眉间有着一种淡淡的烦恼:“再说安平公主素来就是个不肯吃亏的,你且瞧着。”

“原来如此。”明媚沉默了片刻,想到杜姨娘由妻室变为妾室,终究还是娘家没有个能来说话的人,若是有个能说得上话的人,何至流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祖母,我想即便安平公主来我们柳府吵闹也没用处。”明媚望了一眼柳老夫人,见她颇感兴趣的望着自己,笑了笑道:“现今的柳府可不是当年的柳府,现今的柳太傅也不是当年的柳太傅,况且我那嫡母还做过不少事儿,有把柄捏在我与父亲手中。”

“媚丫头看事情真是通透。现今的柳府自然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柳府了。”柳老夫人望了她一眼道:“你且去后院瞧瞧你娘,让她放个心,她一直坐立不安的,派了那崔西到前堂来看过几回了。”她瞧了瞧明媚,心中愈发喜爱,这孙女就如美玉一般,不仅生得一副好容貌,而且心思剔透看问题十分老到,真真是可造之材。

“我娘便是操心重,故而她无论如何都胖不起来。”明媚笑了笑,站起身子便往后院里边走了进去,才踏过后院的月亮门,迎面便遇见了崔西,她的鼻子尖冻得红红的,看起来已经在外面站了不少辰光了。

“崔西,这么冷的天气也不知道到里边歇息着,我能有什么事情?你这般走来走去的没由得让我母亲担心。”明媚走上前去,嗔怨的说了一声,那崔西见着明媚毫发无损的站在面前,脸上露出了一丝快活的笑容:“我的二小姐,你可总算是回来了!”一边领着明媚往前走,一边絮絮叨叨道:“怎么会不挂心?你去了公主府,那可是她的娘家,谁知道她准备耍什么把戏!”

明媚笑着偏了偏头:“我又不怕她!”

跟着走到里边,就见杜姨娘正低着头坐在那里,手中拿着一个绣花绷子在手里,一支针扎在那块素丝上边,带出一根彩色的丝线。明媚瞧着她那心神不宁的样儿,心里有几分感动,知道她在担心自己,走上前去朝她行了一礼:“娘,我回来了。”

杜姨娘犹如在梦中惊醒一般,蓦然抬起头来,见着面前的明媚,伸手抓住她,欢喜得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珠子动也不动,眼眶里慢慢的有波光盈盈。

“啊呀呀,娘你快别这样。”明媚挨着杜姨娘坐了下来:“我知道你担心我,但你也要相信我有逢凶化吉的本领,现儿你肚子里头还有个小弟弟要操心呢,你就操心着他罢,别管我了。”

杜姨娘放下绣绷,从袖袋里摸出一块帕子擦了擦眼角,低声说道:“那安平公主可不是个吃素的。”

“她不是个吃素的,我却也是个爱吃大鱼大肉的,况且我年轻,牙口比她好,她吃不过我!”明媚板住杜姨娘的肩膀嘻嘻一笑:“姨娘,若是放开肚子吃,我一餐能吃三碗肉,她能比得过我?”

杜姨娘破涕而笑,轻轻拧了一把明媚的手:“你就爱拿这些话撮弄着我!”

明媚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娘,你就别担心了,我好着呢。”瞧着杜姨娘那柔弱的眉眼,心中不住感慨,也只有她这样的弱女子才会被人任意欺负——即便祖母现儿好像变了个人一般,可当年终究对她很刻薄,可她现在还能没有半点芥蒂住在这碧纱橱里,明媚不得不感叹这大陈皇朝的媳妇们真是贤惠,对于婆婆的恶性都没有半分反抗。

第二日清晨起来,天色还早,毁蒙蒙的一片,明媚简单的梳洗了一番后带了玉梨去玉瑞堂请安。丫鬟婆子们今日见了她也不觉惊奇,只是弯腰笑了笑:“四房二小姐好早,先坐着歇歇罢,老夫人快起身了。”

明媚坐了下来,有丫鬟沏了一盏茶过来,才捧到手里暖了暖,门帘儿一掀,柳明艳从外边走了进来。她身上披着一件樱桃红的披风,滚着一道黑色的狐狸毛边,衬得她的肌肤如玉,只可惜那如玉的肌肤上有几道抓痕,深深浅浅,纵横交错。

门口两个丫鬟都吃了一惊:“八小姐今日来得真早!”

柳明艳没有搭理她们两人,脸孔朝着屋顶,鼻子里头轻轻哼了一声,大步往前边走了去。走到明媚身边坐了下来,她斜眼看了看明媚,一脸热络的笑容:“听说你昨日跟着四婶娘去安平公主府了?”

明媚瞧着她那笑容实在有些假,脸上的细粉都有些簌簌的在往下掉,她点了点头道:“确有此事。”

“玩得可开心?公主府里那些公子小姐们对你可热络?”柳明艳亲亲热热的拉住明媚的手问她,仿佛两人是多年的好姐妹一般,弄得明媚怔了怔,这柳明艳是打算做什么?这般讨好卖乖的,与前日昨日那神态完全是判若两人。

昨日,她不还大闹了青莲院?今日这般情境,莫非是得了教训要来认错的?可再怎么着也该是向柳明珠赔礼道歉罢?

正说话间,陆陆续续的来了几位小姐,期间有一个径直朝明媚走了过来,坐在她的身边,刚刚坐下来便朝明媚微微一笑:“媚妹妹早。”

明媚瞧着那位小姐,就见她鹅蛋脸儿,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只可惜那嘴唇略微显得有些厚实,让整张脸显得有些不灵动。“这位姐姐是?”明媚有些尴尬的笑着:“姐妹太多,我都记不清姐姐的名字了。”

“我是二房的,叫做柳明欣,你就叫我欣姐姐罢。”柳明欣瞧着明媚使劲儿笑,那笑容瞧着很是真心实意,可又有些夸张,仿佛平白无故捡了一件宝贝般的欣喜。笑得明媚有几分迷惑不解,也不知道这位柳明欣小姐究竟有什么事儿要与她说。

旁边柳明艳哼了一句:“柳明欣,你是个笨的,再怎么学,也终究是个笨的。这聪明灵秀是学不来的,你以为与聪明人多呆在一处,人便变得聪明了?”

柳明欣的脸霎时便白了一片,那厚厚的嘴唇不住的颤抖着,瞧得出来她心中很是难过。明媚伸手抓住柳明欣的手掐了一把,笑着对柳明艳道:“艳姐姐可太抬举我了,我也不过是个笨人,与欣姐姐坐到一处自然是极合适的。”

柳明欣听着明媚这般自我贬低,不由得楞了楞,脸上那尴尬的神色少了几分,望着明媚的眼里充满了感激。明媚朝她笑了笑:“欣姐姐,咱们……”

话还没说完,就听一阵脚步声响起,前边腾腾的来了一群人,身上的衣裳五光十色,头上的首饰熠熠生辉,让人瞧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等着那群人落了座,明媚打量了一番,对面坐着柳府三位夫人,只有柳大夫人没有来。

昨日她也没有来,听祖母说她要打理中馈,定然是在偏厅那处给管事婆子们发对牌。明媚心中想着,这大户人家的当家主母也不好做,每日要起得早,一堆的事儿要操心,也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柳大夫人乐此不疲的做下去的。

或许是银子?这么大一个柳府,随便哪里弄弄,银子就出来了。好几百号人的吃穿用度,这么大一个园子的维持,哪处不要花钱,哪处不能省些银子来。明媚朝对面那三位夫人瞧了瞧,总怕这几位也在想着要插手分一杯羹。

大堂左侧响起了轻轻的环佩之声,座椅上的众人都立即将话头儿停了下来,屏声静气的望着那出口,就见曼青扶着柳老夫人从那边走了出来,慢慢走到了座位边上,又慢慢的坐了下来。

众人向柳老夫人请安问好以后,柳老夫人望了小姐们这边,缓缓开口道:“艳丫头,你且出来,我有事要问你。”

柳明艳咬了咬嘴唇皮儿,终究不敢不站出去,垂了一双手在前边,慢腾腾的挪到了柳老夫人面前,低声道:“孙女领祖母教诲。”

“你昨日为何在青莲院这般吵闹?”柳老夫人瞧着柳明艳的脸上有几分不快:“昨日你不是说想要向你两位堂妹道贺的,怎么去了那里便变成了砸人家的东西?”

这话让柳明艳不由得立刻想起那个水晶狮子纸镇,她心中不住的翻腾着,胸腔里有一种发酸的感觉,景铉哥哥竟然送东西给那柳明珠与柳明艳,却不送给她!想到此处,眼圈子红了红,眼泪珠子滚落了下来:“祖母,原是我不好,我这就给明珠妹妹赔礼道歉。”

柳老夫人瞧了她一眼,凉凉的说道:“一个大家闺秀,需得温柔文雅,哪有这般嚣张?你比你明珠大了半岁,作为姐姐自然该让着她些,怎么还能如此猖狂?”柳元久是柳老夫人亲生的,对他的孩子,柳老夫人自然格外宝贝些,不愿意让前头柳老夫人的孙女来欺负自己的亲孙女。

“祖母教训得是,明艳当谨记在心。”柳明艳低眉顺眼的走到柳明珠面前,细声细气的赔了礼,脸上全是懊悔的神色:“是我一时冲动了,还请珠妹妹不要再记着姐姐昨日的张狂,原谅些个。”

柳明珠愣了一下,扭过头去不看柳明艳,声音尖锐的说道:“若是我把你心爱的东西砸了,然后再来向你赔个礼,想必你也定是很乐意的。”

柳明艳心中的怒气腾腾而上,自己向她赔礼已经是看得起她了,竟然还如此拿乔作态!她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变了又变,正准备发作,突然想到母亲昨日里说的话,于是那脸色收敛了些,走上前去拉了柳明珠的手,一脸的笑容:“哟,妹妹竟是不愿原谅我了?那妹妹说说看,究竟要如何才能接受姐姐的赔礼呢?”

柳明珠把手抽出来,白了她一眼:“你打的什么主意我虽然不知道,但看你昨日的做派就知道你素日是个张扬的,今天竟然会服软赔礼,定是有什么古怪。”看了看不远处的明媚,见她身边有个空位,忽然想到那便是柳明艳的位置,她讥讽的笑了笑:“你也就能骗骗那种……人罢了。”

柳明珠本来想说“蠢人”,但看了看玉瑞堂挤挤挨挨坐了一屋子人,柳老夫人方才刚教训过柳明艳要姐妹和睦,于是将那个“蠢”字去掉了。明媚知道她想说什么,仰起头来朝柳明珠微微一笑:“我瞧着艳姐姐可是真心实意儿在道歉的,大姐姐你怎么便不接受呢?”

柳明珠怒目而视了明媚片刻,转身向柳老夫人行了一礼:“祖母,昨日艳姐姐大闹青莲院,孙女被无辜牵涉,现儿头晕得很,且容孙女告退,先回园子歇息去。”

都隔了一日,怎么会还在头晕?柳明艳在一旁听得此话,气得直跳脚,摸了摸脸上两条有点颜色的抓痕,指着转身离去的柳明珠大声叫:“柳明珠,你说的什么话!你自己看看,我脸上这抓痕又是谁弄出来的!你现在却好意思说我把你弄伤了?”

柳明珠停在门口,回头凉凉的看了柳明艳一眼:“你脸上的抓痕与我何干?我又没有叫你去青莲院把我的水晶狮子纸镇给扔了!”说罢,也不听柳明艳后边的回话,自是带着香桃出了玉瑞堂。

明媚在一旁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看来这位明艳堂姐素日里走的是简单的粗暴路线,今日想来装柔弱,却被柳明珠三言两语便刺激得现了原形,方才那种叫娇怯怯的模样全然不见,就如一只生气炸毛的猫儿一般。

看着因为生气而脸色通红的柳明艳,柳老夫人轻轻的咳了一声,然后不疾不徐的说:“艳丫头,你年岁渐大,怎么还和小时候一个样?这里你算是年纪大的了,可得有点作姐姐的样子,怎么能欺负妹妹们呢?特别是珠丫头与媚丫头刚刚回京,你这般张牙舞爪,可别吓住了她们。”

“祖母……”柳明艳没想到柳老夫人竟然当着大家的面毫不客气的数落她,眼圈一红,泪珠儿就在眼眶里打转,堪堪的就要掉下来。

“什么都别说了,回你明霞院去闭门思过想几天罢,这些天也不用给我来请安了,在屋子里抄一卷心经送过来,而且要认真琢磨琢磨经书的意思,好好给我说说你的想法。”

柳明珠吃了这个挂落,脸上顷刻间变了颜色,一跺脚,旋风一般从玉瑞堂里冲了出去,她的贴身丫鬟云彩慌忙向柳老夫人行了个礼儿,急急忙忙的去追柳明艳去了。

“老大媳妇现儿不在,否则也该自己来看她教出来的好女儿!”柳老夫人瞧着柳明艳那背影,脸上露出不豫的神色来:“都已经及笄了,还是这般模样,有人来求娶我都不敢轻易答应,免得她出阁以后落了我们柳家的名声!”

柳三夫人头上的累丝盘金凤钗抖了抖,拿着帕子掩着嘴儿笑了笑,脸上堆出笑容来:“母亲说的可不是正理儿?这女儿家自该好好的管束着,否则出阁以后被人说起柳府教养不力,那可怎生是好?我瞧着明艳侄女确实有些过了,生着猴儿性格,一刻都不能安静下来,日后大嫂可得多管管她才是。”

柳老夫人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看着她:“你是个心中通透的,我一说话你便知道什么意思。我不是针对艳丫头一个人,是整个柳家的小姐都该好好记着这事,务必要温良恭俭让,要有大家风范。”停下来想了想,柳老夫人看了看三个媳妇,突然像想起了什么:“对了,老四回来了,孩子们该序齿了,否则丫鬟小厮们乱喊,都不知道谁是谁了。”

第二日,柳老太爷便出现在了玉瑞堂,明媚第一次见着祖父,暗自打量了一番,柳老太爷约莫六十多岁,将近七十的模样,头发花白,形容枯瘦,坐在玉瑞堂的主座上,与柳老夫人极不相配,瞧着竟如父女的感觉。

“老爷,元久回了京城,咱们也该重新将孙子孙女们序齿,否则府里下人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了。”柳老夫人拿起一份已经写好的名单,交到柳老太爷手中:“这是四房孙子孙女们的生辰八字,全在上头,还请老爷排序。”

柳老太爷“唔”了一声,拿起那张纸瞅了瞅,吩咐站在一旁的丫鬟道:“去拿文房四宝来。”

柳家大房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皆是柳大夫人亲生,长子柳明怀珍被称为大公子,次子柳明卿是四公子,长女柳明玉为柳大小姐,次女柳明艳为柳家八小姐。

柳家二房有两个儿子,五个女儿,儿子女儿里只有长女是柳二夫人所出,已经出阁,其余都是姨娘所出。那位昨日与明媚坐在一处的柳明欣,排行第七位,乃是柳七小姐。

三房有三个儿子,四个女儿,只有一个嫡出的女儿已经出阁,其余几位年纪都比明媚小,排行十一、十二与十三。

柳家四房人口简单,现儿就两位小姐,柳明珠是第九,明媚则排在第十位。

柳老太爷将顺序弄好,用一张红纸抄了出来,让丫鬟们拿了贴了出去:“以后记着便是这顺序了,可别叫混了。”

柳老夫人瞧了瞧一大群孙子孙女,转脸对柳老太爷道:“过不久又害得添一位八公子了。”

柳老太爷一愣,又忽然反应过来,望着柳元久摸着胡须道:“老四,你又要做父亲了。”

柳元久站起来朝柳老太爷与柳老夫人行礼道:“都是托两位大人的福气。”

柳老夫人微微一笑:“老爷,杜姨娘为咱们柳府开枝散叶,总归要好好嘉奖她才是,不如趁着除夕那日祭祖,顺便将她的分位升升,去宗祠的时候在族谱上边添了一笔。”

柳元久听着柳老夫人如此说,心中大喜,上前一步朝柳老夫人与柳老太爷深深行了一礼:“多谢父亲母亲。”

听了柳老夫人的话,玉瑞堂上众人都往柳四夫人身上瞧了过去,柳老夫人这意思很明白,她想要升了那杜姨娘做平妻,可这孩子都还没落地呢,就这般急巴巴的赶着上去改名分,不是在打柳四夫人的脸?

柳大夫人轻声道贺:“四弟妹,以后青莲院便有两个主事的了,你也可以轻松轻松。”

柳四夫人铁青着脸站在那里,一双眼睛望向柳老夫人,有着怨毒的神色。婆婆这究竟是在下一手什么棋?还刚刚回京城几日,她便给了自己迎头一击——若是那杜姨娘生了个男孩出来也倒罢了,可这都是没影子的事儿,如何便能直接升了分位?

前日回娘家,安平公主还在给她出主意,让她去收买稳婆,在那杜姨娘生产的时候做手脚,可现儿柳老夫人这般一说,这法子都没有丝毫用处了!

“老四媳妇,瞧你脸色不太好啊。”柳老夫人皱眉望了望柳四夫人:“莫非对这事儿你心里有什么想法不成?”

“媳妇自然有想法。”听着柳老夫人竟然还能这般若无其事的点她的名,柳四夫人气鼓鼓的站了出来,心中的愤恨再也无法掩饰:“母亲,一般说来要升平妻的贵妾,必然是对这户人家有大贡献的,那杜姨娘虽然怀了身子,可谁知道她这肚子里是男是女?况且二房里头生儿子的姨娘还有两个,为何不见母亲将她们的分位给升了,却单单只提了杜姨娘?”

这话一说出口,众人皆将目光投向了柳二夫人,一边暗自摇头。

柳二夫人听着柳四夫人这话,气得全身直打颤,她的容貌生得不好,性子又弱,柳二老爷与她成亲这么多年,基本上都是在姨娘通房那边歇着的,初一十五只是来应下卯,很少有床笫之事,所以二房虽然有两个儿子五个女儿,却只有一个是她亲生的。

柳大夫人与柳三夫人都十分厉害,也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卡着姨娘的肚子,让里边就是不出货,大房与三房的五个公子,全是嫡出的,三房虽然有三个庶出的女儿,那都是柳三夫人生了四个孩子以后,赏了恩典给姨娘,这才生了几个庶出的女儿。

柳二夫人本来就在胆战心惊,生怕府里的人提到自己没有生儿子,一日日的挨过去,这事儿也成了她的一块心病,没想到此时忽然被柳四夫人提了出来,就如被人揭了疮疤一般,血淋淋的一片。

“四弟妹,你这是什么意思?”柳二夫人巍巍颤颤的开口了,一双眼睛里有着不满的神色,虽然她娘家比不上柳四夫人背后的公主府,可她却依旧要为自己而争上一争。若是今日不将柳四夫人的话反驳回去,院子里那两个姨娘还不知道会不会起野心,撺掇着老爷升她们为平妻呢。

柳四夫人见着柳二夫人的脸色,也是一怔,自己只顾着向柳老夫人抱怨,却没想到得罪了二嫂,可是这话既然已经说了出来,玉瑞堂上这么多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也没办法收回去,她只能直着脖子道:“我难道说错了?你院子里那两个姨娘,每人生了一个儿子呢,为何不见里边提升一个做平妻?为何我院子里头这个还只是怀了个不知是男是女的货,就巴巴儿要给她写进族谱了?”

柳二夫人见柳四夫人这般嚣张,完全不将她放在眼里,好一股子闷气直冲脑门,望了望柳四夫人,她忽然间有一种豁出去的想法,止住眼泪珠子,冷冷的笑了笑:“四弟妹,你可莫要忘记了,那杜姨娘本来就是在族谱上的,只不过你一定要嫁进柳府来,这才将她的名字勾了去,现儿再写上去,也不过是对当年的弥补而已。况且……”她瞅了瞅柳四夫人,见她脸色渐渐发白,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意:“况且若是按着先后顺序,你还该叫她姐姐呢,现儿只升她做平妻,已经是委屈她了。”

柳二夫人没想到自己竟然也能牙尖齿利,刻薄无比,将这话说了出来以后,心中好不痛快,再见着柳四夫人的脸色已经成了猪肝颜色,更是舒爽之至,高高的抬起头来走到了一旁,瞧了瞧那个未出阁的女儿柳明欣,冷冷的哼了一声,这个庶女还一心想着要成记名嫡女,可没这么好的事儿,她那个娘给自己受了那么多气,可不能便宜了她。

柳老夫人笑眯眯的瞧着两个媳妇争吵,一句话都没有说,柳老太爷拍了拍桌子,一脸的不虞:“大堂上争争吵吵,成何体统?你们都是做了母亲的人了,让女儿们在旁边见着脸红脖子粗的模样,羞愧否?”

他瞅了瞅柳四夫人,当年安平公主拿捏他的那事情他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一回想起来都觉得如鲠在喉,就像有一根刺扎在他心里一般。当年他刚刚担任太傅,安平公主暗地里指使人与他对着干,他立足未稳,只能退让,可现在自己还要顾忌那么多不成?

“杜姨娘升为平妻这事我早就斟酌过,即便你们母亲不说,我也想着要将她的分位升一升,我们柳家亏欠了她不少,是要弥补她一二才行。”柳老太爷皱了皱眉,扫了玉瑞堂里的子子孙孙一眼:“这事儿就这样定了,你们且都回去罢。”

身边的人慢慢的散开了去,柳四夫人站在那里,只觉身子一阵发凉,她努力的睁大眼睛望着前方,柳老太爷与柳老夫人已经走到主院里边去了,只有自己的女儿柳明珠还站在身边,脸上全是气愤的神色。

“母亲,祖父祖母怎么能这般对待我们?”柳明珠拉住了柳四夫人的手直摇晃:“这可怎么办?那个柳明媚不是要变成嫡女了?怎么能让她有这个与我平起平坐的身份?母亲,你说过的,京城里的人最讲究嫡庶,下帖子到府上都只会邀请嫡出小姐出席各种宴会,不比在云州,庶出的也能去参加……”

“明珠,你快别再说了。”柳四夫人扶额长叹了一声:“我只能派人去给你外祖母送个信,看看她能不能过来与你祖父祖母交涉,将升分位的时间挪一挪,只要挪到她生产以后便好了。”

柳明珠不解的望着柳四夫人:“母亲,不就两个多月时间?早升与晚升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柳四夫人一脸平静:“你早些去歇着罢,这些事儿你就不必操心了。”

安平公主来到柳府的时候是过完小年后一天,京城的官吏里进入春节休假期,柳老太爷与四位柳老爷都不再去上朝,而是安心在家里享受着难得的假期,这时管事婆子来报:“安平公主来了。”

柳老太爷摸了摸胡须,站起身来道:“快些开中门,将公主请进来。”

柳老夫人望了柳老太爷一眼,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来:“老爷,她定然是为了那件事情来的。”

“为了那件事情来又如何?”柳老太爷的胡须翘了翘:“我还怕她不成?这是咱们柳府的家务事,安平公主的手再长,也不能插到咱们府里头来。”

柳老夫人轻轻点头:“可不是这样。”

两人一道走出了玉瑞堂,迎到中门处,透过大门往外边看,安平公主的车辇就停在街道上,云锦的马车帘幕镶嵌着纯金饰品,豪奢异常。马车旁边站着几个丫鬟,正在不住的望柳府大门里张望。

见着大门里走出两位老者,知道那便是柳老太爷与柳老夫人,丫鬟们撩起马车帘幕轻声道:“公主,柳老太爷与夫人出来了。”

安平公主傲慢的伸出一双手,两个姑姑扶着她从车辇上走了下来,她穿了一件大红的衣裳,上头有着缂丝的补子,腰间有极为宽阔的腰封,垂下一道绣工精致的遮条,行走时腰间的玉珏不住的撞击着,发出轻轻的响声。

“公主今日光临寒舍,真令我柳府蓬荜生辉,还请公主快些进来。”柳老太爷微微弯了弯腰,与柳老夫人一道将她迎了进去。

到了玉瑞堂,安平公主毫不客气的一脚踏上前去,没等柳老太爷开口,便大喇喇的坐到了左首边上那个位置,朝柳老夫人抬了抬眼皮子:“我家慈音呢?又好几日不见她了,甚是想念,还请老夫人去将她喊过来。”

柳老夫人朝身后的金花妈妈吩咐了一声:“去青莲院将四老爷与四夫人喊到这里来。”

既然是要敲锣唱戏,那便得要都到场,否则这个戏也没法唱下去了。

不多时柳四夫人与柳元久两人跟着金花妈妈走了进来,两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瞧着该是发生过争执。到了玉瑞堂,两人先向柳老太爷与柳老夫人行礼,又向安平公主行礼,然后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我今日前来,只是想问一件事情,我家慈音究竟有什么地方做得不会,贵府要这般着急将那姨娘提做平妻?”安平公主也不走弯路,开门见山便将这问题问了出来:“我们家慈音嫁入柳府十五年有余,妇德无失,跟着元久去云州放外任,兢兢业业的操持家中内务,不敢有半点放松,贵府又为何如此苦苦相逼,一定要将她的脸面踩落到泥淖里,让她在京城贵妇圈里抬不起头来?你们莫非以为我公主府就是这般任由你们柳家欺辱的不成?”

玉瑞堂上立刻静悄悄的一片,柳老太爷与柳老夫人闭着嘴儿不说话,柳四夫人则是眼圈儿红了一片,似乎委屈得要掉下泪来。

安平公主瞅着这情形,心中得意,吸了一口气正准备继续说话,就见柳元久踏上前一步,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的光彩:“公主明鉴,我柳府素来是按着规矩办事,绝不会平白无故的做出让天下人觉得费解的事情,既然我柳府能做这般决定,肯定是有依据可循的。”

“依据?你说的是什么依据?”安平公主诧异的睁大了眼睛,原先瞧着柳元久是个性子不错的,温文尔雅,对于长辈的话言听计从,没想到今日竟敢出口顶撞她——他的父亲母亲都还没开口呢!

“她心狠手辣,对若兰与明媚多次下手,我这里可是有证人的。”柳元久皱了皱眉头:“云州城里的孙大夫被她收买,企图用银针刺若兰的气门将她致死,一尸两命,有证词在我手中;另外她收买庆丰班的小瑞芳,想要毁去明媚的名节,我这里也是有证词的。”柳元久望了望柳四夫人,声音渐渐的高了几分:“像这种恶毒的妇人,我没有写休书已经是给公主府脸面了,公主以为呢?”

安平公主听了这话顿时没了气焰,她得了柳四夫人送来的信,心中大怒,柳府怎么能如此不顾公主府的脸面!这件事情实在让安平公主觉得心塞,两晚上没有合眼,等着小年一过,京城进入休假期,她便带着下人气势汹汹的闯到柳太傅府来了。

走到这里才放了一句狠话,没想到柳元久竟然拿出了证据来,这些事儿高门大户里不是没有,可是做得这般愚蠢,件件让人拿捏住把柄的实在太少见。安平公主望了望柳四夫人,见她一头一脸都是汗,心中勃然大怒,这个不争气的,怎么会这般没手段,要做事情便要做得干干净净,怎么还留了这么没擦得干净的尾巴。

“公主,你也听到了元久所说的事情。”柳老夫人望着安平公主微微一笑:“我们实在是顾忌公主府的面子,这才没有让元久写休书,所以这个提升杜姨娘为平妻之事,我想公主应该也不会再说多话。”

安平公主张了张嘴,一双手用力捏着椅子扶手,艰难的吐出了几个字来:“那是自然。”

“老四媳妇,既然你母亲也觉得杜姨娘提升为平妻这事情没问题,我想这事儿便不必再来讨论了。”柳老夫人笑眯眯的望了柳四夫人一眼:“以后青莲院里就有两个柳四夫人了,你可要习惯着些。”

柳四夫人身子摇晃了一下,额头上汗涔涔的一片,她抓紧了衣袖,喉间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回母亲话,我知晓了。”

安平公主瞧着女儿这神色,虽然心中很是同情她,可却还是在暗自骂她蠢货,自己本来是想来替她伸张正义的,没想到来了这里反而被堵得没话好说。她微微闭了闭眼睛,朝柳老夫人笑了笑:“听说那杜姨娘没了父母亲,乃是一个孤女,也怪可怜的,能不能将她喊出来让我与她说几句勉励话儿?”

柳元久听了一惊,这安平公主素来便是飞扬跋扈的一个人,她怎么会忽然就这般好心了起来?指不定等了杜姨娘出来,她喊着婆子故意去撞杜姨娘的肚子也说不定——她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想到此处,柳元久弯腰行了一礼:“公主如此赏识若兰,元久代她领了心意,只是她现儿身子沉重,不便出来见客,还请谅解。”

安平公主见柳元久一双眼睛炯炯的盯住自己,脸上净是戒备的神色,心中大恨,瞅着他咬了咬牙:“元久,何必如此宝贝着一个姨娘?”第九十四章

“不是元久宝贝姨娘,杜姨娘身子虚弱乃是实情。”柳老夫人不徐不疾的开口了:“她刚刚回京城那一日,人憔悴都我不忍心看了,这才将她挪到我碧纱橱里静养着,这些天全力将养着,脸色才逐渐好转了些。公主的好意我替她领了,今日便不出来拜谢了,等着生了孩子以后,汤饼会上让她抱着孩子来给公主磕头谢恩。”

柳老夫人心中赞了一身柳元久,儿子竟然与她想到一块去了,安平公主喊杜姨娘出来,还不知道有什么鬼把戏,现在杜姨娘身子沉重,可禁不得磕着碰着。

安平公主见这母子俩说得滴水不漏,自己也不好强求,只能勉强笑了笑:“既是如此,那我便等着汤饼会上见见这位新升的柳四夫人了。”

柳四夫人呆呆的望着安平公主的背影渐渐远去,楞在那里好半日说不出话来,她怔怔的瞧着大堂上的柳老太爷与柳老夫人,目光再掠过柳元久的脸,一种悲愤的心情油然而生,他们是一家子,联合起来对付自己!现在连母亲都没办法来挽救这件事情了,自己也只能默默的接受了。

她没有再说别的话,只是静静的转过身去,一步步的朝着玉瑞堂的大门口走了过去,门帘儿晃动,冷风钻了进来,将玉瑞堂里众人的衣裳角儿掀了起来,不住的飘摇。

“元久,你去瞧瞧若兰罢,她今日还正在向我问起你明年的升迁问题,我只说不知道,你自己将那喜讯儿去告诉她!”柳老夫人笑得一双眉毛弯得像弓一般,瞧着柳元久的眼神里充满了骄傲。

柳元久叹了一口气:“母亲,这可不一定是好事。”

柳老太爷在旁边“唔”了一声,摸着胡须缓缓道:“既然皇上予以重任,你就只管慢慢去做,当年我受了太傅之职,也觉得甚是提心吊胆,这么多年还不是平平安安的熬了过来?元久,做事不能瞻前顾后,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在这个位置了,就只需好好的做,用心去做事,定然会有回报。”

“元久领父亲教诲。”柳元久向柳老太爷行了一礼,迈步往后边主院走了过去,柳老太爷瞥了一眼他的身影,微微叹了一口气:“老四着实谨慎了些。”

“这官场上可不要谨慎行事?”柳老夫人很是满意自己的儿子,嘴巴笑得合不拢来:“元久以后定然还会步步高升,我怎么便觉得皇上十分中意他。”

“这个也很难说,他三元及第,正六品入职,本该是翰林编修一路上去,放外任也不过两三年便回了京城,可皇上却将他扔到外边九年,不闻不问,即便我上奏折暗示,他也揣着明白装糊涂,半句回音都不给,直到今年才给了句准信,说会调他回京,可没想到竟然是如此重用!”

昨天是十二月二十四,按着大陈皇朝的旧例,这日是小年,也是各处官邸关门的一日,京城的官员们和外地来京述职的官员们都要去吏部领取自己的派遣文书,看看自己来年究竟是留任还是升迁。

昨日柳元久去了一趟吏部,却领到了两份文书。

一份是调任他去做吏部侍郎,一份却是升了他做户部侍郎。

柳元久拿着那两份调任文书,十分忐忑,向那一脸笑容的秦大人询问:“秦大人,这……在下怎么会有两份调任文书?是不是弄错了?”

秦大人拱拱手道:“柳大人,恭喜恭喜,这可是圣上钦点,让你领两部侍郎之职,这可还是我大陈皇朝第二例!”

周围传来羡艳的目光,可柳元久却没有丝毫的兴奋,他只觉得这是一种负担,沉重得让他几乎直不起身来。走进主院的内室,崔西正拿了盆子出来倒水,见着柳元久走了进来,惊喜的行了一礼:“老爷,今日可算过来了。”

柳元久点了点头:“姨娘可起身了?”

崔西抿嘴笑了笑:“起身了起身了!今日一早就听着一只喜鹊叫个不停,还道是什么好事儿呢,原来是老爷要过来!”

因着柳老夫人将杜姨娘安置在这碧纱橱,柳元久不方便总是过来,生怕柳老夫人会以为他过分宠爱杜姨娘了些,因此回京城几日了,还没有来碧纱橱见过杜姨娘,今日是得了柳老夫人的恩准才敢进这后院,也难怪崔西会替杜姨娘欢喜。

走到碧纱橱,屋子里还点着明烛,杜姨娘正坐在桌子旁边,崔玉在替她梳头发,见着柳元久进来,杜姨娘的一双眼睛都睁圆了,脸上出现了一丝笑容:“元久,我今日还在问老夫人你的调任定了没有,你却过来了!”

“嗯,母亲让我过来瞧瞧你。”柳元久走了过去,银花妈妈赶紧般来张椅子让他坐了下来,柳元久望了望镜子里头杜姨娘的脸,微微一笑:“若兰,你仿佛胖了些。”

杜姨娘羞涩的笑了笑:“每日里头老夫人都要炖几盅汤给我喝,还能不胖?”抬头瞧着柳元久,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期盼:“明年不用再放外任了罢?”

柳元久的脸色黯淡了几分,杜姨娘看得心中有些慌,总觉得心上心下不踏实,攀了攀柳元久的衣袖:“莫非……还要离京不成?”

“放外任倒是没有,只是……唉……”柳元久从怀里摸出了两章雪白的纸放在梳妆台上,杜姨娘伸着脖子看了看,那是官府专用的雪涛笺,还盖有鲜红的印章。

“崔玉,赶紧将灯拨亮些,让我仔细瞅瞅。”杜姨娘拿起文书在灯下细细一看,喜出望外:“老爷……”

柳元久抬起眼睛,苦笑的看了一眼杜姨娘,在暖黄的灯光下,她的笑容十分欢快,那是一种实心诚意的笑容,他暗自摇了摇头,若兰还是太单纯了些:“若兰,你觉得这是好事情?”

“怎么不是好事情呢?”杜姨娘笑得一双眼睛就如天上的新月:“这是圣上对你的看重,我觉得大陈皇朝应该还没有谁会有这般殊荣。”瞧了瞧身边的柳元久,杜姨娘很是骄傲,这便是她的夫君,真是美玉天成,无人可及。

“若兰,你错了。”柳元久摇了摇头:“太祖时就有一位许大人,曾经一人领三部侍郎之衔,后来那位许大人也曾拜为太子少保,加官进爵累至封国公爷,最后却被那太祖赐死狱中,满门抄斩!”

杜姨娘听得此话,也沉默了,这两张文书是任命公函,柳元久被皇上钦点为吏部和户部左侍郎,虽然这只是正三品的官职,可这吏部和户部是六部里两个重要部门,这样算来柳元久可不比尚书要差。

“我总信奉做人要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像现在这种,突然平步青云般,让我两只脚仿佛着不了地。”柳元久面露忧愁:“看上去这两份任职公函不知要羡煞多少人,可又有谁知这背后有什么勾当!”

杜姨娘柔声说:“元久,你且不用如此担忧,指不定圣上是看重你的能力,所以才叫你一人兼两部之职的。你就安安心心的去做你的事情,内宅有老夫人照管着,也不用你操心。”

柳元久揽过杜姨娘,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低声说:“若兰,你须知晓这世上有能力的人不止我一个,此次任职,不是有人在背后操持就是圣上应该别有用意,但事已至此,我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停顿了一下,柳元久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拍了拍杜姨娘的手:“你可知道否?方才安平公主来咱们府上了。”

杜姨娘心里一阵欢喜又一阵慌张,听了柳元久这句话她便知道该是她升平妻这事情已经提上日程了,否则安平公主生性这么高,怎么会纡尊降贵的跑到柳府来。她盯着柳元久的脸,有些忐忑:“那事儿,”她停了停,小心翼翼的问道:“怎么样了呢?”

“还能怎么样?”柳元久笑着点了点杜若兰的手心:“我那里有她加害你们的把柄,拿了那些出来,安平公主也没话好说,就等着除夕那日去宗祠祭祖,顺便将你的名字添到族谱里头去。”

终于得了这个准信儿,杜若兰忍不住伏在柳元久的肩头,眼泪汪汪将他的衣裳都弄了个透湿,开始还是小声哽咽着,慢慢的那哭声越来越大,到了最后再也压制不住,可又不敢放肆大声嚎啕,那声音便格外奇怪,就如在喉咙口挤出来的一般,嘶嘶悲鸣着。

柳元久有几分难过,他也知道杜姨娘从自己的正妻变成贵妾,中间有多少辛酸,这十五年来,她忍气吞声的在香兰院里头呆着,受尽排挤与白眼,确实过得不容易。他轻轻的拍了拍杜姨娘的肩膀:“若兰,你想哭便痛痛快快的哭出来,这些年你受苦了。”

杜姨娘哭了一会儿终于收了声,银花妈妈在旁边将一块帕子递了过来,笑着说道:“姨娘大喜了,这苦尽甘来的滋味才是好呢。”

杜姨娘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自己心中知道不能再放肆哭下去,银花妈妈可是柳老夫人的人,自己若是哭得久了些,就怕她会去向柳老夫人说道这事情,柳老夫人可能会以为她心中有怨恨——怎么能没有怨恨,可是这怨恨却只能埋在心里,毕竟她还要让柳老夫人喜欢她,顺带喜欢她的孩子们。

“我是欢喜得哭了呢。”杜姨娘笑着朝银花妈妈点了点头:“哪有苦?满口都是甜!明媚变成嫡女了,明年及笄以后亲事就好办了。”

“可不是这样?姨娘真是想得通透!”银花妈妈笑着望了望杜姨娘:“这般知情识趣。难怪老夫人这般心疼姨娘!哟哟哟”她伸出手轻轻打了自己两下嘴,手腕上那个闪亮的镯子映着明烛发着光儿:“瞧我这说的,该要喊四夫人了!”

杜姨娘瞥了她一眼,眼里还有泪光,可嘴角却泛起了一丝丝笑容来。

过了几日就是除夕,这是大陈皇朝一年里头最重要的一个节日,每家每户都在大肆为这个节日做准备。刚刚起床后不久,就听外边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个小丫头子闯了进来,朝明媚行了一礼:“二小姐!”忽然间又“啊”了一声:“十小姐,四夫人喊你早些过她那边去呢。”

明媚瞧着她那慌慌张张的模样,心中不免觉得好笑,序齿以后,丫鬟们称呼她的时候就好像在弹奏一部交响乐一般,这边柳老夫人的贴身丫鬟们喊着“十小姐”轻车熟路,那边玉梨玉箫她们则一溜儿喊着“姑娘”,而柳元久以前的旧仆一时改不过来,喊“二姑娘”的有,喊“二小姐”的也有,还有人别具创新的喊她叫“十姑娘”,这称呼真是五花八门,各有新意。

“四夫人?她喊我去做什么?”明媚瞅了瞅那小丫头子,似乎很是眼生:“你是哪个院子里头的呢?怎么是你来通传?”

今日是除夕,柳四夫人这么早就起来让她过去?真真是蹊跷。

那小丫头子的手一顿乱晃,脑袋也摇得跟拨浪鼓儿似的:“十小姐,我本是老夫人院子里头的,名字叫做花朵。我说的这四夫人,是住在碧纱橱里的四夫人,不是西云阁里的四夫人!”

“碧纱橱里的四夫人?”明媚惊了惊:“不是说要今日去宗祠祭祖的时候才升平妻的吗?怎么就叫上四夫人了?”

自从上回安平公主来过以后,杜姨娘升为平妻的事情也成了钉板上的铁钉,准准儿的跑不了,柳元久亲自给柳四夫人住的院子题了个名:西云阁,以后丫鬟们也好区别是哪位四夫人了:西云阁的四夫人与香兰院的四夫人,这成了区别柳四夫人与杜姨娘的称呼。

可毕竟名字还没写进族谱,也不能这般大肆宣扬,明媚皱了皱眉,这不是想让柳四夫人更痛恨自己的便宜娘了?

“十小姐,没事儿的,这是老夫人自己说的。”花朵脸上笑容满面:“老夫人说了,今日是除夕,四夫人要正式在族谱上记名了,要有个好的开头,就从一早便改口,我还得了一两银子的改口费呢!”她将腰间的一个小荷包摘了下来,擎在手里不住的晃荡:“十小姐你瞧瞧,这是四夫人打赏的!”

花朵的声音很是好听,就如银铃儿一般,听得明媚也笑了起来:“原来如此,老夫人竟然这般上心呢。”

“可不是呢,老夫人说四夫人身边的崔西与崔玉的年纪轮起来该是去做嫂子的,故此指了我与花枝花容花叶给四夫人当贴身丫鬟。”那花朵骄傲的挺了挺背,仿佛瞬间高了几分:“我会尽心尽力服侍四夫人的。”

明媚笑了笑,朝玉梨呶了呶嘴,让她打赏了花朵:“你尽心服侍着四夫人,以后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花朵攥着那银角子,小脸上漾起甜甜的笑容:“我会的,十小姐你便放心罢。”

明媚笑了笑,站起身来,带了玉梨跟着那花朵往外边走了去,雪花纷纷洒洒的从天空飘落了下来,一点点的将柳府点缀得焕然一新,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只有几只飞鸟落在雪地里边蹦蹦跳跳,就如山水画卷上边一个个墨点般,倒是生动得紧。

玉瑞堂的屋檐下挂起了大红的灯笼,红滟滟的光影儿照在地上,圆圆的一团,让人看了心里都暖和了起来。门口打帘子的两个丫鬟见着明媚,脸上堆着笑:“十小姐来了,每日里头都是你来得最早。”

玉梨走上前去,每人手中塞了个小荷包儿,两个丫鬟眼睛更是笑得眯在了一处。

到玉瑞堂没坐多久,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柳氏四房的老爷夫人都来得齐齐整整,更别提公子小姐了,明媚这才看见了那几位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堂兄,匆匆溜上一眼,觉得倒是个个生得齐整,瞧着都温文尔雅,没见有懒惫模样的。

看来这柳老太爷对孙子们管教还是得力,至少从表面看来是这样。

明媚低头坐在那里,就听对面的堂兄们有人在大声说:“听闻九妹十妹从云州回来快一旬了,可咱们都没有见过,祖母,总归要让我们见见罢,若不是以后在园子里头面对面的遇着了,还不知道是谁呢。”

柳老夫人笑微微的朝明媚与柳明珠招了招手:“珠丫头,媚丫头,你们且到前边来,跟你们几位堂兄会会亲!”

柳明珠拉了拉群裳走了出去,明媚跟在后头,走到前边笑着朝几位堂兄行了一礼:“大伯父二伯父三伯父,七位堂兄。”

众人见着两姐妹生得跟花朵儿一般,个个惊叹:“咱们柳家最美的小姐原来落在四房!是不是云州的水好,养出的人才这般美貌?”

柳明艳坐在那一堆小姐们里头,听了这话心中颇不舒服,骨笃着嘴巴,一脸的不高兴,旁边柳明欣见了她那模样,偏了偏头,微微一笑。

“你笑什么?”柳明艳有几分恼火,不是心心念念的想要成记名嫡女,可惜任凭她怎么爬都没爬上去!“刚刚回来的十妹妹眼见着就成了嫡女,而有些人想了十多年,还是一个庶出的身份!”

柳明欣脸色一变,想找几句话反驳她,可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嘴巴颤了颤,最后紧紧的闭上了,也不去看柳明艳那讥讽的神情。

明媚回到自己座位上时,见着身边柳明欣一脸难受的神色,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你这是怎么了?大过年的,不该高高兴兴?”

“我……”柳明欣低头叹了一口气:“等这边散了我再找你说话。”

柳老太爷与柳老夫人带着柳府的男丁与夫人们去宗祠祭祖,一屋子的小姐们也自己散了去,明媚正准备去碧纱橱那边探望杜姨娘,却被柳明欣拦住了去路:“十妹妹,我有些知心的话儿想与你说。”

明媚见着她脸上有着淡淡的忧悒,站定了身子望向她:“七姐姐有什么话儿,且说来听听。”

柳明欣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说了起来:“我是姨娘生的。”

明媚点了点头:“这个我知道。”

“我真羡慕你,十妹妹。”柳明欣感叹了一声,伸手抓住了明媚的手:“你也是姨娘生的,也是庶女,可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变成嫡出小姐了。”

原来这柳明欣一直在为这事儿忧郁,明媚有几分同情的望着她,从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与夫人亲生的确实很有区别,这也是她没法预先选择的事儿。可是既然已经成了庶出的小姐,那便不该心太大,若是老想着要改变身份,定然会愁苦不堪。

“我这个也是机缘巧合,我姨娘肚子争气罢了。”明媚笑着安慰她:“你瞧瞧,十一妹妹她们也都是庶出的呢,还不是一样快活。”

“我快活不起来。”柳明欣的双眉皱成了一个倒八字,脸上也是容颜惨淡:“我上头的几个庶出姐姐嫁得都不是很如意,六姐姐还受尽姐夫的欺辱……”她的声音渐渐凄苦了起来:“她在家中做小姐时与我最为亲近,上回她回娘家来时,抓紧了我的手劝告我,一定要想法子变成嫡女才行,只有成了嫡女,我以后才会有门好亲事。”

明媚问了问那几位庶出小姐嫁的人家,差不多都是五品六品官儿,也不觉得很差,毕竟现在还年轻,一步步的做上来,有柳府给点助力,到了三四十岁,便该能捞到四品三品了。她疑惑的望了望柳明欣,这位七姐姐难道这些都看不上?如此心高气傲不成?

“十妹妹,不怕你笑话我我,小的时候姨娘拿了八字给我去算,那相士说我有做娘娘的命。”柳明欣低低的说着,脸上浮现出一朵红云来:“我姨娘没敢将我这个八字批文给旁人看,就怕她们说她想凭借我这所谓的好命升分位,又怕她们说我这命格是她找人捏造出来的。”柳明欣抬眼望了望明媚,脸上忽然有了激动的神色:“十妹妹,你信不信命?我这八字可是当时有名的相士批复的!”

明媚见她眼中闪过一丝狂热,不由得赶紧点了点头应和她,生怕她会忽然失控:“我自然是信的。”

柳明欣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我就知道十妹妹会相信我说的话,你是个聪明人,看事情看得通透,又得祖母喜欢,我今日想请教你,如何才能将我的身份发生改变?我想皇上该不会娶一个庶出的小姐罢?”

明媚暗自叹了一口气,只要皇上看中的,就是平头百姓家的女儿也能抬进宫里去做娘娘呢,只是这七姐姐也想得太天真了些,竟然还用了一个娶字,现儿皇上已经有皇后了,哪里还有“娶”字一说?

“皇上年纪大了些……”明媚有几分艰难的吐出了一句话。

柳明欣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忽然间嗤嗤一笑,弄得明媚有几分莫名其妙:“七姐姐,你笑什么?”

“我笑你会错了我的意!”柳明欣得意的挨近了明媚身边,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我想嫁给皇子,等他登基以后,我便自然是娘娘了。你快说说,究竟要怎么样做我才能变成嫡女?我想了很久,一直找不到好法子。”

原来如此,明媚深深的瞧了柳明欣一眼,没想到一张八字的批文便让她竟然执着如此,她皱着眉头想了想,这内宅之斗,她也并无太多好法子,只不过是前世看了几本小说才有些提防,现儿要她想法子,她觉得有一种束手无策的感觉。

这嫡女有两种,一种是从夫人们肚子里头爬出来的,一种是姨娘所出,却记在夫人名下的。明媚想了想,第一种好像很不现实,若是柳明欣的姨娘要升平妻,那该早就升了,毕竟她生了儿子:“你姨娘为何一直还是姨娘?她不是生了儿子?”

“生了儿子又有什么用处!”柳明欣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父亲两个姨娘,每人都有一个儿子,升了哪个都不会让大家皆大欢喜。再说我姨娘出身低微,要升成平妻是不可能的。而且我那嫡母……”柳明欣恨恨的咬了咬牙:“虽说她性子弱,可在升平妻这事情上头,她却是咬着牙不肯退让半分的。”

大伯娘与三伯娘十分辣手,院子里头的姨娘们都被她们不动声色给收拾了,只有自己的嫡母对于姨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来不去管她们,任由着她们向父亲争宠,也正是这样,她根本没有什么把柄落在旁人手中,大家都叫她“泥菩萨”,意思是只会闭着嘴笑,不会说人半句不是。

可尽管她不愿去收拾内院里头的姨娘,但她却对于着平妻之位抠得很是紧,半步儿都不让,大姨娘想那平妻之位想了很多年,到现在还是姨娘。祖母对父亲说:“老二,你媳妇是个贤惠的,你可要好好敬她爱她,让你院子里的那两个便消停些,还想着什么平妻的分位?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

柳老夫人发了话,大姨娘与自己姨娘的希望全然破灭,附带连柳明欣的希望也破灭了,听着明媚问到这里,免不了眼泪又掉了出来:“我没有你那般好的命,姨娘能顺顺当当的升了平妻,就连安平公主过来都没能改变祖父祖母这个决定。”

明媚听她那最后一句话就觉得心中有些疙瘩,柳明欣这意思,仿佛是不愿意杜姨娘升平妻的感觉?她瞥了柳明欣一眼,这时柳明欣身后的丫鬟绿茵急急忙忙的开口了:“十小姐,我们家姑娘说话有口无心,她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在羡慕十小姐的好运道罢了。”

柳明欣惶惑的望了明媚一眼,见她脸色淡淡,忽然才醒悟过来自己那句话说得不妥当,结结巴巴解释道:“十妹妹,我、我、我只不过是、是、是……”她满脸通红,好不容易又挤出几句话来:“羡慕你罢了,你姨娘真的很幸运,有这么多人护着她。”

这般头脑,竟然还想着进宫去,那可不是自己去送死?宫里那般水深,恐怕还没有淌到河中央就已经被淹死了。明媚苦笑了一声,点了点头:“七姐姐,我知道。”

“我便知道你肯定不会介意!”柳明欣脸上露出了一丝快活的笑容来:“十妹妹,你该知道我的意思,现儿我该怎么做能更快的达成心愿?”

明媚叹了一口气,柳明欣还真是为了理想不计一切往前冲呢,这种精神也算是难能可贵的了:“我想你那你该朝记名嫡女那条路子上走。”

“如何走?”柳明欣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我想了很久都没想出好办法来。”

“其实你可以让你姨娘将你那八字批文拿了给祖母看,若她是信了,自然会做出安排来。”明媚转了转眼睛,想来想去也只有这法子了:“拼着让人讥笑一番,也好过藏着掖着自己难受好。”

这大陈皇朝的贵妇们很看重这些,因着她是广慈大师渡劫的,柳老夫人还特地叮嘱柳四夫人不得朝她下手,若是她信了柳明欣这八字批文,自然就会要将她的身份变上一变,只有成了嫡女,才有嫁皇子的机会。

“这样可行?”柳明欣眼中燃起一丝希望的亮光来:“我都没有这样想过!”

“与其让你那八字批文在你姨娘那里发黄发烂,不如拿出来拼一把!”明媚点了点头:“即便是祖母不相信,你也不过是受几句嘲笑罢了,还能对你有什么损失?祖母相信了那批文,那你便……”

“十妹妹,你说的对!”明媚的话还没说完,柳明欣便高兴得跳了起来,抓住她的手摇了又摇:“我可真要好好感谢你!”她朝明媚笑嘻嘻的望了一眼,带着丫鬟急急忙忙的走了出去,只给明媚留下一个背影。

“姑娘,真真是想不明白,这七小姐为何将这嫡出身份看得这般重。”玉梨摇了摇头:“做娘娘真有那么好不成?我看做娘娘还不如做夫人呢,至少姨娘也就那么几个,宫里的娘娘可是数也数不清的。”

“人各有志。”明媚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被这柳明欣拉着这么久的话,还不知道杜姨娘的眼睛望穿了没有呢。

走进碧纱橱,明媚笑着向杜姨娘行了一礼:“见过母亲,母亲大喜。”

杜姨娘从姨娘身份变成平妻,明媚对她的称呼也随之改变,不再是“姨娘”或者是“娘”,可以大大方方的喊她母亲了。

杜若兰听了这句称呼,眼泪就如断线的珠子般落了下来:“明媚,今日娘心里头真是快活。”

“母亲,你别激动,肚子里头还有个小弟弟呢。”有了身子的妇人最忌情绪波动,明媚走上来握住杜若兰的手:“以后你可还有享不尽的后福呢。”

杜若兰赶紧拿出帕子拭泪:“我知道。”抬头望了望明媚:“你打赏的小荷包准备好了没有?娘这些日子闲着,给你准备了几十个,你拿去打赏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也好让她们以后做事更尽心一些。”

明媚笑着挨了杜若兰坐了下来:“还是母亲想得周到!”

母女俩笑嘻嘻的说了些话儿,银花妈妈又端了些点心过来,不知不觉便过了一个半时辰。听着外边有嘈杂的说话声,玉梨走到窗户边上打开了一扇格子窗往外瞧了瞧:“该是老夫人从宗祠祭祖回来了,我见着曼青姐姐了。”

“这么快。”明媚有几分惊诧,也不知道这宗祠在哪里,来来回回一个半时辰便好了。

“十小姐,你是不知道了,柳府本家的宗祠在江南,这宗祠是曾老太爷自己修的,专给京城里头的柳氏族人祭拜之用,出了城门往北不过十来里路,也没多远。”银花妈妈在旁边解释着:“往年快的时候一个时辰就够了,今年下雪,路不大好走,这才耽搁了些。”

“原来是这样。”明媚点了点头:“我就说怎么这般快。”

“姑娘,我们这是第一次在京城过除夕呢,听人说每年除夕皇宫都会在宫墙上燃放烟火,肯定会很漂亮!”玉梨靠在窗户边上,向明媚望了过来,眼中满是向往。

“不就是看烟火而已,有必要这么激动?”明媚白了她一眼。

烟火,前世不知道看过多少,过年过节的时候都能看到各色烟火,极其绚烂的在夜空里绽放,那般精致耀眼,璀璨的开出一朵朵鲜花来,而顷刻之间,那明亮就瞬间消失,只有那淡淡的硫磺味道在鼻间萦绕。

这世间很多东西都像烟火……例如,爱情。

爱情来的时候,刹那之间在心间绽放,是那般热烈那般奔放,就如那夜空的烟火。然而,当激情消退,绚烂的景象无处可寻,只有那惆怅空余心间。

“姑娘,难道你不想去看烟火?”看明媚一副不过尔尔的平淡表情,玉梨撅了嘴,转身扒着窗户望外边看,天空里纷纷扬扬的飘着雪花,大片大片的坠落下来:“京城的天气可真冷,怎么每天都在下雪,没个消停的时候?”

“这里不是云州。”明媚站起身来,走到窗户边上望外看:“这雪景难道不美?”

“第一天看着还行,看多了就觉得讨厌。”玉梨抹去窗棂上的雪花:“行走都不方便啦!”

明媚捉住她的手,闪了闪着眼睛:“咦,你是不是在想念你的大顺哥哥了?”

来京城十来日,明媚还没找借口出府去,倒是唐大顺来柳府找过玉梨两次,虽说打着幌子是钱不烦有信要交给明媚,可他究竟是想要来做什么的,明媚心知肚明。

玉梨一扭身,脸色发红:“姑娘,你就会取笑奴婢。”

“哟哟哟,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玉梨也会脸红呢!”明媚捉着玉梨的手不让她逃:“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姑娘我是不会取笑你的。我就等着那唐大顺来提亲,好好的把你打发出去!”

玉梨捂着脸喊了一声:“姑娘!”将窗户关上,朝杜若兰与明媚大声说了一句:“我去梅林那边看看雪景!”

“瞧着玉梨丫头慌慌张张的模样!”杜若兰笑着看了明媚一眼,兴致勃勃的问道:“那唐大顺长什么样儿?可与玉梨相配?”

“配,配得很,母亲便准备一个大红封儿,到时候玉梨成亲的时候好赏给她。”瞧见杜若兰脸上渐渐有了想听八卦的神色,明媚笑了笑:“母亲,我去梅林那边摘些花枝来给你这屋角的花瓶插瓶。”

杜若兰笑着点了点头:“你去罢,顺便叫玉梨一道回来,外边风大雪大的,免得冻坏了身子。”

“我们哪有那般娇气?”明媚嘻嘻一笑,迈步走了出去。

梅林里白茫茫的一片,上头印着一行脚印,不消说便是玉梨留下的痕迹了,明媚撇嘴一笑,顺着那行脚印走了过去,就见玉梨那抹浅红色的身影。

她正蹲在地上捡着什么,很少专心致志,明媚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就见她一手拿了个篮子,一手正在捡着地上的梅花。

“你这是在做什么呢?”明媚见着那篮子里边已经有了一层落花,很是奇怪:“你又不是那玉笛,会做胭脂膏子。”

“玉笛听说这玉瑞堂后头的梅花特别红,叮嘱我要采些回去给她试试呢,我每次来这里不是给忘了就是没时间,今日好不容易有几分清闲,自然要采一篮子带回去。”

明媚对玉梨微微一笑:“总算你有心记住了,咱们一起来拾,总比你一个人快。”

弯下腰去捡了几朵梅花,正准备直起身子来,突然明媚的眼睛瞄到了梅林那边出现的一个男子身影,心中有了些许奇怪,这是柳老夫人的内院,怎么会平白出现一个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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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妻妾之争

天空中的雪片儿依旧在纷纷扬扬,有的小如柳絮,有的大如鹅毛,不住的在往地面上洒落着,梅树的花枝上很快又堆起一层新的积雪,将那艳红的梅花压在一片洁白下面,只露出点点嫣红。

明媚直起身子瞧了瞧那个男子,他走得很快,仿佛兔起凫落一般,还在明媚迷惑的打量究竟是谁,他便已经来到了明媚与玉梨的面前。

玉梨见了来人,放下手里的花篮,行了个礼儿:“世子爷安好。”

乔景铉冲她一笑:“在这里采梅花?可是拿了去给你家姑娘做胭脂?”

“这梅花香味清冷,我家姑娘很喜欢,所以玉笛叫我帮她采些回去,她也好淘澄几盒胭脂膏子。”玉梨提起花篮,很识趣的绕道走开,剩了乔景铉和明媚站在树下,两人彼此看着对方,开始一阵沉默。

“这梅花倒和你相似。”乔景铉着迷的望了明媚一会儿,这才开口道:“看着颜色热烈,骨子里却十分清冷。”

明媚抿嘴一笑:“谢乔世子夸赞,明媚愧不敢当。”

听到这话,乔景铉大步走到她面前,咬牙切齿的说:“媚儿,你真有那每次都让我生气的本领!我这话只是在夸你吗?聪明如你,我不相信你没有听出来我话里还有的意思!”说完拿一双眼睛幽怨的看着明媚,就好像她在紫霞山时喂养过的一条小狗,每次她用肉逗它又不给它吃的时候,那小狗也是这般幽幽的眼神。

“我听不听得出来难道有什么区别?”明媚正色道:“乔世子,我个人觉得你确实是风度翩翩、英俊潇洒、世间少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乔景铉本听着明媚夸赞的话,开始还笑眯眯的,听到后来感觉不是滋味了,赶紧制止她:“媚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明媚调皮的翘起嘴唇一笑:“我的意思是世子爷你太好了,好得我配不上你,你还是去找那些配得上你的女子罢!”

听到这话,乔景铉俊朗的眉毛拧到了一起,眼睛凶狠的看着明媚:“媚儿,你为何又这般说话了?原来在云州府的时候你不是说给我机会考察我的?你可不能反悔,我要你知道我对你的好。”

明媚低下眼睛看着乔景铉站在雪地里的脚,他穿着一双羊皮靴子,上面还有精致的缂丝宝相花纹,靴子帮上还有一颗东珠做的搭扣,所谓出身荣华富贵之乡,也就是乔景铉这种人了。

“我从云州回府那日,你送了我们姐妹礼物,谁知你这件礼物惹得我们家几位姐妹大打出手,八姐姐不仅把你送给我大姐的水晶狮子纸镇给砸了,还在掌珠院和她打了一架。若是知道我应承了你,她恐怕会冲进这梅花林中把我撕了罢?”明媚抬起头来又看了看乔景铉:“最近无事,与家中姐妹闲聊,我还听闻万阳公主家的玲珑郡主和你青梅竹马,京城诸多贵女都对你有情有意,我害怕自己应付不了那些莺莺燕燕的各种手段,还是保住小命要紧。”

乔景铉听到此处,忽然灿然一笑:“媚儿,原来你是吃醋了,对不对?”

明媚瞪着眼睛看了乔景铉一会,然后猛然转身朝梅花林里走了去:“乔景铉,你可真是好大一张脸,竟然得寸进尺了。”

“媚儿,媚儿,你这是怎么一回事情?”乔景铉只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盯住那明媚的背影看了好半日,只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刚刚与明媚说话说得好端端的,她却又突然生气了。

他今日是是来拜望柳老太爷的,自从他年幼时拜在柳太傅门下启蒙以后,他都会在除夕这日来送节礼,以示弟子孝心。今日过来的时候柳家人刚刚祭祖回来,柳老太爷正在分配族里送来的年礼,他便拉了他的好友,大房的柳明卿过来园子里玩耍,其实是存了想要见明媚的心思。

柳明卿见乔景铉今日过来,很是高兴,笑微微的点了点头:“你先去玉瑞堂拜见我祖母,我这就过来。”

走到玉瑞堂与柳老夫人说了几句话儿,不少管事婆子与媳妇子都过来找她有事儿,柳大夫人也不时的在旁边问着问题,乔景铉说了句吵扰便径自走出去,正准备去青莲院那边找明媚,就听抄手游廊下几个小丫头子嘁嘁喳喳的说话:“十小姐那边的玉笛,很会做胭脂膏子,改明儿咱们也去梅林采几篮子梅花送去沉香阁,托她给做几盒。”

“可不是呢,我方才瞧见十小姐带着她的丫鬟玉梨正在梅林里捡梅花儿呢。”一个小丫头子点着头,眼睛亮晶晶的:“十小姐的脸色真好看,粉粉的一片,恐怕是胭脂膏子用得好。”

听了丫鬟们的闲话,乔景铉心中一喜,赶紧绕了道便往后院走,果然在梅林里遇着了明媚,可没想着才说了几句话,明媚却又将他撇在一旁了。

“景铉!”正准备拔足追过去,身后传来了一声呼喊,回头一看,却是柳明卿跟了过来。柳明卿是柳大夫人的次子,在柳家公子里头排名老五,他比乔景铉只大了半岁,也在宫中任御前侍卫。

“你怎么这么久了才过来?”乔景铉笑着招呼柳明卿:“我可在玉瑞堂与你祖母说了好一阵子话,现儿又赶来赏梅花了。”

柳明卿穿着一件黑色的云锦披风,里头是搀着金线织成的,迎着雪色,闪闪的发亮。他虽然现儿也是担任着武职,可一张脸也与乔景铉相似,白白净净,丰神逸姿,看不出半点武夫形象来。

“我去了内院转了过来的。”柳明卿脸不改色心不跳,若无其事的答了一句。

其实柳明卿方才去了明霞院。

自家妹妹柳明艳喜欢乔景铉已经不是一个秘密,他早就知道了妹妹对乔景铉的心思,乔景铉过来这事情又怎么能不让她知道。

柳明艳听说乔景铉过来了,赶紧呼着喊着让丫鬟给她重新梳妆:“我都在外头玩了好一阵子,妆容都乱了。”

柳明卿宠溺的看了下妹妹:“你也手脚快些,我先去玉瑞堂瞧瞧。”

走到玉瑞堂不见乔景铉,向人一打听,皆说好像见着乔世子去梅林了。柳明卿只觉好笑,这乔景铉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风雅了?走到后院一瞧,果然不错,乔景铉正站在梅花树下发呆。

“咦,前边那两个女子是谁?”走到乔景铉身边,柳明卿忽然瞥见不远处有两个女子,从穿着打扮来看,该是一对主仆。他眯了眯眼睛打量了一番,脸上漾起笑容来:“这不是十妹妹吗?景铉,走,我们去与她说说话儿。”

这话正合乔景铉心意,他大步跟着柳明卿走了过去,一眨也不眨的望着站在那里捡梅花的明媚,只觉得她灵气四溢,就如梅花林中的花精一般,一双眼睛盈盈可爱。

“十妹妹,你这是在做什么?”柳明卿好奇的望了望玉梨手中的篮子:“为何要捡这么多梅花?”

“我准备拿了去给我的丫鬟做胭脂膏子。”明媚望了柳明卿一眼,微微一笑:“不知是几堂兄?如何称呼?”

她唇间的笑容就如和煦的阳光般,柳明卿见了有片刻的失神。他楞了楞道:“我排行第五,你便叫我五堂兄便好。”忽然间,鬼使神差,他又说出一句话来:“早些日子我还听人提到你的名字。”

明媚有几分诧异,自己才来京城,根本不认识什么人,怎么会有人向柳明卿提及她的名字?莫非是站在一边傻笑的乔景铉?“是吗?那人叫什么名儿?又是怎么说起我的的?”明媚淡淡的问了两句,心中忽然也想知道乔景铉是怎么形容她的。

“那位小姐叫做刘玉芝,是光禄寺卿左大人的外孙女。”柳明卿的话完全出乎明媚的意料,一个熟悉的名字被提了起来,就如一把钥匙,打开了记忆的匣子,明媚忽然想到了刘玉芝那清淡的一张脸孔,含着愁苦的一双眼睛。

也不知道她在外祖父家中过得怎么样,明媚轻轻喟叹了一声,像她那般敏感的女子,可能会有些多愁善感,就如那林妹妹一般。

“她说与你是手帕交,闺中密友,是不是这样?”柳明卿的话似乎有几分着急,里边有一种很特别的东西,明媚很想知道那是什么,可又把握不准。她抬起头来看了看柳明卿,见他一副渴望得到回答的模样,点了点头:“是,我在云州与她最是相得。”

柳明卿听了这话,就连眉毛都快要飞了起来:“她说的果然不假。”

“五堂兄,你是怎么遇见玉芝的?”明媚探询着问,见着柳明卿那快活的神色,她心中微微一动,莫非这位五堂兄对刘玉芝一见钟情了不成?这样也好,刘同知夫人的心愿或许也能实现,刘玉芝做了自己的堂嫂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

“早些日子我去大相国寺查访,遇着刘小姐随外祖母去上香,仿佛是说要菩萨保佑她……”柳明卿的脸色忽然暗了暗,猛然啐了一口:“这选秀的名额怎么就会落到她头上,不是说要正四品以上官员家中才有一个名额?即便是左大人任了多年光禄寺卿之职,可也不能网开一面,终究是有规矩的不是?左老夫人也真是糊涂,竟然为这事儿领了刘小姐去给菩萨烧香!”

听着那柳明卿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却好半日不的要领,还没说到他究竟是如何与刘玉芝相识的,明媚心中给他打了个批语,若是他参加科考,保准会被考官嫌弃废话太多,朱笔一挥,落榜完事。

“刘小姐带着丫鬟去大相国寺的许愿池那边去上香,却遭一伙无赖调戏,我那时候刚好从那边经过,出手将那几个无赖赶跑,把她送回了左老夫人身边。”柳明卿笑了笑:“回去的路上说了几句闲话儿,才说两句,她便提起了你。”

“原来是这样。”明媚恍然大悟,朝柳明卿微微弯了弯身子:“明媚多谢五堂兄出手相救,玉芝素来是个命苦的,可没想到进京以后越发的命运多蹇,就连出去上香都能遇着无赖。幸而遇见了五堂兄。”

柳明卿点了点头,脸上一副很是得意的神情。乔景铉在旁边瞧着他与明媚相谈甚欢,想到自己被明媚冷落的事情,心中有些不爽,眼睛瞪着望了望明媚,可没有得到半点回应,忽然间他有些气馁又有些焦躁,将手背在身后,大步朝玉瑞堂外边走了去。

“景铉!”柳明卿正准备问明媚一些关于刘玉芝的事情,见到乔景铉转身走了,有几分着急,柳明艳还不见影子呢,怎么就能将乔景铉放跑,他朝明媚点了点头:“十妹妹,下回咱们再说话。”言毕赶紧转身追了上去。

“姑娘,我觉得乔世子该是吃醋了。”玉梨提着篮子站在一旁,笑嘻嘻的望了望雪地里的几行脚印:“他看你与五公子说得起劲,那张脸越拉越长,都快赶上踏雪那张脸了。”

明媚听了这话忍不住“扑哧”一笑,玉梨这比喻可真是生动。

“姑娘,你将乔世子气走了,你还笑!”玉梨眼睛瞟了瞟明媚:“你就一点都不担心?乔世子可是个不错的人。”

“这世上不错的人多着呢,我担心什么?”明媚伸出手拍了拍玉梨的脑袋:“是我的就会是我的,自然会落到手里来,不是我的,无论怎么去争取,也终究不会在一起。”

虽然口中说得洒脱,可明媚的心间还是有一点微微的苦涩,那丰神俊秀犹如美玉的少年,已经在她心底留下了痕迹,再也无法轻轻一抹就能将他的影子给抹去。

“景铉哥哥,景铉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乔景铉与柳明卿刚刚走出玉瑞堂的大门,突然听到一声欢快的喊叫声,抬头看过去,却见柳明艳飞奔着往这边跑了过来,她穿了一件玫瑰红刻丝对襟小棉袄,下面配着同色撒花绫子裙,外头还披了件鹅黄色的披风,一路跑来,圆圆的脸蛋红扑扑的。

那一阵风般跑过来的柳明艳,头发上粘了些雪花,因为刚刚的快速跑动,雪已经融化,把头发粘成一绺一绺的,贴在脸上,显得脸盘更圆润了些。看到了她,乔景铉想到明媚说的那件事情,心里突然对柳明艳有些厌恶,若不是她做出那样的事情,媚儿肯定不会排斥自己,不会这样冷冰冰的对待他——本来她都已经答应了要好好的考查他的,可现儿仿佛便是连考查的机会都不给他了。

“景铉哥哥,你怎么都不理我了?”柳明艳娇嗔的说着话,一边伸出手来想拉住乔景铉的衣袖。

乔景铉面色一沉,甩开了她的手:“柳明艳,现在你也长大了,也该知道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以后不要随意拉拉扯扯。”

柳明艳嘴巴张得大大的,无限委屈的看着站在面前的乔景铉:什么时候他对自己的称呼变得这么生疏?小时候他喊自己艳妹妹,长大些他叫自己明艳,现在叫她什么?柳明艳?为什么会这样?

名字被叫得越长,被叫得越全,那期间的情分便越淡,柳明艳咬着嘴唇皮儿,眼泪珠子都要掉了下来。

“景铉,以前小的时候你不是叫我妹妹明艳?”柳明卿在旁边瞧着柳明艳那委屈的神色,赶紧替她开口说话:“现儿何必如此生分。”

“现在咱们年级都大了,怎么还能如以前一般?”乔景铉没有心思去揣摩柳明艳的委屈,抖了抖孔雀毛大氅上的雪花末子,冷着脸道:“我可不愿意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的,还是有点规矩的好。”

“你说的也倒是实情。”柳明卿笑嘻嘻的看着乔景铉,眼角又扫过一脸委屈的妹妹,心里暗自叹气,估计是乔景铉小爷脾气犯了,明艳这丫头究竟是哪里触了他的霉头?

“以后你就跟着他们喊我乔世子便是,我称呼你自然是柳八小姐。”乔景铉指了指柳明艳道:“你可要记清楚了,切莫要再喊错了!”

柳明艳张大了嘴巴站在那里,一脸深受打击的神色,柳明卿看得一阵心酸,怎么事情忽然就变成这样子了?虽然他知道乔景铉身份高贵,京城里的贵女们不少都想嫁进英王府,可毕竟乔景铉与柳明艳是打小就有的情分,他还以为会近水楼台先得月呢,可没想到忽然间一切全变了。

“景铉,你们府里每年都会办赏梅会,今年怎么还没得信儿?”柳明卿瞧了瞧灰头土脸站在一旁的柳明艳,只能扭转话题,将前边这个不愉快的话题压下去。英王府西郊庄子里的梅花可是京城闻名的,品种繁多,数量也多,每年梅花开花的时候,远远瞧着便是如霞似锦的一片,艳艳的耀花了人的眼。

赏梅?乔景铉忽然有片刻失神,方才见着明媚那模样,站在梅树下边,微微偏着头打量着枝头的花朵——想必她也是很喜欢梅花的,他笑着点了点头:“也好,我回府和母亲商议下,到时候会给贵府下帖的。”说罢,一拱手,就翩翩然跨出了那扇月亮门。

柳明艳看着他的背影,孔雀呢配银狐毛的大氅潇洒的往前边去了,连头都没有回,心下觉得委屈,站在那里呆呆的,眼圈有点发红,云彩与云霞站在她身后,谁都不敢出声。

柳明卿看着妹子这副模样,心里知道她还在觉得委屈,拢住柳明艳的肩膀笑着说:“艳儿最近都做了些什么?都不见你往外院来了。”

柳明艳撅起了嘴:“还不是祖母和母亲,一个个说我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叫我在家里好好学规矩,祖母还叫我抄那劳什子心经,可累坏我了!”说完甩了甩手:“本来我在柳家待遇可是一等一的,可来了四房这两个堂妹……”她忽然间便想起了柳明珠与自己打架的事情来,眼泪珠子便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

柳明卿唬了一跳,赶紧让云彩给柳明艳擦眼泪:“艳儿,你这是怎么了?”

柳明艳心中委屈得很,乔景铉对她凶巴巴的,这些日子里头,柳大夫人对她也没有以前那般千依百顺,现儿听着哥哥如此轻言细语,忍不住眼泪珠子一滴滴的往下掉,云彩怎么擦也擦不干净,脸上的胭脂与官粉糊糊儿的成了一团。

听了柳明艳诉苦,柳明卿沉吟了一声:“艳儿,母亲教训得是。你年纪也不小了,不比以前小的时候,现儿做事可得再三思量。乔景铉送了九妹妹东西,你问着看看也就是了,怎么能将那礼物砸烂?”

柳明艳撇了撇嘴:“我心中不高兴,谁叫景铉哥哥送东西给她,不送给我。”

“乔世子不送你东西,你也不可能强着他送。”柳明卿摇了摇头,难怪乔景铉现儿对妹妹这般冷淡,她这性子也太要强了些:“再说了,乔景铉要是真喜欢上了别的女子,你又有什么办法?难道冲上去将她杀了不成?”

“是。”柳明艳眼中闪过一丝恶毒的光芒:“他喜欢谁,我就将谁杀了!”

柳明卿唬了一大跳,伸手将柳明艳的嘴巴捂住:“妹妹,你是大家闺秀,怎么便说出这样的话来!这话快些莫要再说了,仔细让人听见!”见柳明艳站在那里纹丝不动,没有挣扎的意思,他将手松开了些:“即便乔景铉喜欢上旁人,你也该从心底里为他高兴。”

“我不,我才不,我偏不……”柳明艳歪了歪嘴,眼泪水又流了下来。

柳明卿见着妹妹这模样,也是发愁:“艳儿,你这么哭下去,眼睛肿了便难看了,乔景铉更不会喜欢你了。”

听了这句话,柳明艳慌慌张张的擦了擦眼睛,立刻止住了哭声。

英王府里也是一片忙忙碌碌的景象,丫鬟婆子们端这东西不时的在园子里头走来走去,今日除夕可是重大的节日,一切都要安排妥当。本来民间都是除夕的晚上用团年饭,然后一道儿守岁,求个岁岁平安,可因着大陈皇朝规矩,晚上是由皇上设宴请各位皇亲国戚,所以英王府的团年饭总是设在中午。

英王妃端坐正在花厅,正在安排管事婆子做今日的事情,鼻间忽然闻到一阵香风,抬头就见王侧妃从外边走了进来。英王妃端了一张脸坐在那里,现在有几分烦恼,这王侧妃今日又准备生些什么幺蛾子不成,在她这般忙碌的时候赶了过来。

“王妃。”王侧妃穿着一件宝蓝色的袍子,头上戴着满池娇分心,鬓发间插了数支精致的簪子,上边垂下流苏到了肩膀处。她的眉毛描得细细,脸上搽着细白的脂粉,一张嘴却红得如樱桃一般,垂手站在那里,瞧着比英王妃要年轻了好几岁。

英王妃淡淡的点了点头,心中却暗自在生气,这王侧妃分明与自己年纪差不多,为何瞧着就要比自己年轻。“王侧妃有什么事情?”

“母亲让我过来与王妃说一声。”王侧妃脸上全是得意的笑容:“今晚多准备一辆马车,我依旧可以跟她去赴宫里的除夕夜宴。”

“你去?”英王妃哼了一声:“你以什么身份去?去年我身子不好,去了云州别院静养,你得了这个机会便替了我去了一次,今年我已经回来了,你还想去,这岂不是想太多?”

王侧妃脸上露出了一丝难堪来,可她却丝毫没有示弱的表情:“这是母亲说的,王妃若是不相信,大可以自己去问问她。”

“我何必去问她。”英王妃挑了挑眉,一脸讥讽的望着王侧妃:“说得好听是个侧妃,放到大户人家里头,不过是个姨娘。去年我不在京中婆婆命你代我打理府中内务,这样才让你挂了个名陪着王爷去赴宴,今年我已经回来,你便休想再有这个机会。”

王侧妃的一张脸变得雪白,一双眼睛死死的盯住了英王妃:“王妃,你这话说得太过了些!”

“哪有说得过?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英王妃低下头去翻了翻账簿子,转脸继续与管事婆子们说话,正眼儿也不望王侧妃一眼,这让她觉得更屈辱了几分,身子微微的晃动了起来,身边的丫鬟赶紧将她扶住:“侧妃,咱们回院子去罢。”

花厅里管事婆子们都转过头来望着王侧妃,脸上似乎都有一种讥讽的神色,王侧妃只觉心中更是扎着疼,她恨恨的咬了咬牙,扶了丫鬟的手转过身去便往外走,在门口遇着了橐橐走来的乔景铉。

“世子。”即便是对着小辈,她也要低头恭敬的称呼,王侧妃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头被压了一块大石头一般,自己的儿子是庶长子,又有才干,这世子之位分明是他的,怎么便落到了乔景铉的头上了?

乔景铉朝王侧妃点了点头,没有与她说话,大步走进了花厅里边去,王侧妃咬牙望着他那孔雀哆罗呢的大氅潇潇洒洒的随风摆动,气得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他们母子俩凭什么这般嚣张,只是因为那高素娥早进府半年吗?

“侧妃,外边寒冷不宜久留,还是早些回自己院子里去罢。”一个丫鬟见着王侧妃站在那里,脸上神色变化不定,小声开口提议。

“啪”的一声,那丫鬟脸上挨了王侧妃一巴掌,她愤怒的望着那丫鬟,一言不发,心中满满都是痛恨,今日听着“侧妃”两个字,便觉得十分刺耳。

旁边的丫鬟都吃了一惊,望着王侧妃沉沉的脸,谁也不敢再开口说话。

乔景铉走进花厅,管事婆子们都笑道:“世子爷回来了。”

英王妃瞧了瞧自己的儿子,心中很是得意,王侧妃那贱人,一心想着将她那乔景焰扶上世子之位,这么多年一直捧着婆婆那只臭脚说着香,可到头来人算不如天算,皇上金口玉言,圣旨一下,就算是婆婆偏心也没辙。

说到底还是炫儿能干,得了皇上的青眼,才有这般轻易便得了世子之位。英王妃瞧着儿子,越看越满意:“炫儿,你方才可是去了柳太傅府?柳太傅可否康健?柳老夫人是否还是这般精神?”面对着自己的儿子,英王妃笑得十分温柔,方才面对王侧妃的冷漠与强硬早已不翼而飞。

英王妃是一个看上去便很强势的女子,她刚刚嫁进英王府的时候还有些温柔,可这么些年的王府岁月已经将她少女时期的那一点点柔弱消磨得一干二净,现在的她,是一个坚强果敢的当家主母。

“柳太傅与柳老夫人都很精神,我去的时候柳府才从宗祠祭祖回来。他们府里头一片热闹景象。”乔景铉恭恭敬敬的回答了一声,眼前又忍不住浮现出白雪红梅,琉璃世界里一个娇俏身影来。

“可不是这样,过年就是热闹。”英王妃笑微微道:“我也许久没见过柳老夫人了,看看哪日有空,得去登门拜访才是。”乔景铉能成为世子,与朝廷中的老臣们上书不无关系,而柳太傅便是中间得力的一个人,饮水思源,自然要好好报答才是。

“母亲,你不必特地登门拜访,今日明卿说我向您讨个人情,说是惦记着我们侯府今年的赏梅会还没有开呢。”乔景铉笑了笑:“不如就等着年后开了赏梅会,柳老夫人自然也会带着孙女们过来。”

“哎呀,可不是这样吗?”英王妃一拍手,笑着叹了一口气:“年前这事情多,竟然就忘了个七七八八,嗯,我想着就初十左右吧。人年纪大了就糊涂了,若不是炫儿提醒,我还真给忘了。今年可得多邀请些闺秀来才行,我的炫儿今年都要满十七了!”

看着自己的儿子站在那里,丰神俊朗,英王妃看了又看,却怎么都看不够般:“我可得好好帮我们家炫儿挑挑媳妇才行!”

虽说乔景铉有时大胆得无法无天,听到母亲这般说,却只觉面红耳赤,低了头就往自己屋子里去了。英王妃看着儿子那副被捉弄的样子,不禁莞尔一笑,转过脸来问那些管事婆子:“你们瞧瞧他那模样,可是心虚?”

那群管事婆子轰然笑了起来:“王妃说得没错,果然是这样的。”

英王妃略略停了停,忽然有片刻失神,这个月乔景铉都去了两次柳府了,往年英王爷叫他去柳府送节礼,乔景铉有时还推托,今年却答应得格外爽快,究竟是什么缘由?

柳太傅府有几个没出阁的小姐?英王妃闭着眼睛略微思索了一番,从往年来参加赏梅会的情况来看,该只有长房有嫡女是年纪合适的了,她与乔景铉从小就认识,乔景铉这次答应得如此爽快,是不是为了去看她?

英王妃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大,以前她也曾见过这位柳小姐两次,只不过没怎么注意,记得脸盘圆圆的,这次赏梅会上她可得好好看看这位柳小姐了。英王妃脸上泛起了笑容来,若那个柳小姐是个不错的,等着炫儿满了十七便去下聘就是了。

万阳公主家那个玲珑郡主,每次瞧见乔景铉便追着上来,英王妃一想着这事便直摇头,她可不想要那玲珑郡主做她的儿媳妇,万阳公主和驸马将那玲珑郡主宠得无法无天,就是要天上的月亮也会想法子去帮她摘了来,英王府可养不起这样的媳妇!

玲珑郡主自己是打小就见着了的,万阳公主是太后娘娘最小的女儿,在皇宫里头的时候最得太后娘娘喜爱,那玲珑郡主小时候长得粉雕玉琢一般,瞧着很是可爱,可因着万阳公主与驸马娇惯,还加上宫里的太后娘娘拿了当心肝宝贝儿一般,眼见着便养成了刁蛮任性无法无天的模样,偏偏还没有一个人敢去说她的不是。

这样的媳妇自己可吃不消,前半辈子有恶婆婆压着,后半辈子还要被恶媳妇压着,自己这一辈子也就太凄惨了。英王妃叹了一口气,怎么说自己也不能让那玲珑郡主进了英王府这扇门。

翻过两页账簿子,目光停留在一排密密麻麻的小字上边,可却没有看进去一个字,英王妃坐在那里兀自沉思着,自家可是王府,用不着拿媳妇的门第来给添份荣耀,炫儿的媳妇只要贤良淑德就行了,不用太讲究出身,更何况柳太傅官居一品,长房又是当朝中书省左丞,正二品的官,门第也不算低了,配得上。

所谓母子连心,英王妃在为乔景铉的亲事操着心,乔景铉也在为自己的媳妇操心。

今日媚儿为什么会突然对自己那种态度?难道就是因为柳明艳?乔景铉心里便沉甸甸的,只觉压抑得透不过气来,究竟他该怎么办,才能让媚儿对自己有个笑影儿?

乔景铉在自己屋子里转来转去,只得觉着心闷,推开门走了出去站在走廊里往外边看了去,外面雪已经停了,到处都是白茫茫的,满目空虚。(平南文学网)

“世子爷,可是要出去?穿上大氅罢。”身后传来香笔的声音,一件大氅落在他肩膀上边,香笔从他身后绕了过来,伸手摸向他领口的宝石搭扣。

“住手!”乔景铉皱了皱眉,以前觉得香笔做这些事情很是贴心,可现在怎么就越来越不喜欢她接近自己。低头望了望香笔,见她惊慌失措的站在自己面前,一张脸涨得通红,双手下垂,似乎很窘迫的模样。

“以后你只需将衣裳送过来即可,这些事情我自己来。”乔景铉见她那副模样,觉得自己方才出言制止的声音太大了些,放低声音交代了一句,自己伸手将那宝石纽子给扣上,大步朝院子外边走了去。

走廊拐角那边伸出了一个脑袋来,yīn阳怪气的说了一句:“真真自以为是。”

香笔咬紧了牙齿,也不回头看那人,只是回了一声:“毕竟我不像某人,穿着那般单薄被世子爷从屋子里头赶出来,还是王妃指的屋里人呢,到现在都没有承恩受宠,还好意思说风凉话。”

宝云的脸色慢慢的黯淡了起来,她缩回了脖子,眼中有一抹失望,世子爷为何对她这般冷漠?自己这一辈子难道就顶着屋里人的虚名过了不成?她的手指紧紧的抠进了墙里头去,不行,自己总要想出一个法子来才是。

“楚风,楚云!”乔景铉背着手在外边院子走了几圈,心中焦躁,对着那边的树上大喊了一声,一条黑影就飘落面前,一抱拳:“世子,有何事情吩咐?”

乔景铉看了看楚风那张脸,喜气洋洋,怎么也掩盖不住眼角的春风得意。

“你说说看,怎么才会让柳小姐喜欢我?”乔景铉盯紧了他的眼睛:“你若是想得出法子,我重重有赏。”

楚风挠了挠头:“世子爷,我自己的事情都没辙呢,又怎么会想出什么主意来?”

乔景铉很是不悦滴盯着他滴脸不肯放松:“那你告诉我,玉梨姑娘怎么会喜欢你的?”

“你自己的事情?”乔景铉望了他一眼:“你也遇着喜欢的人了?”

“是。”楚风有些忸怩,旋即还是大大方方的说了出来:“就是柳小姐的丫鬟,那个叫玉箫的。我每日都能见着她,温柔大方,又有一手好厨艺,瞧着十分倾慕,可就是没法子让她知道我喜欢她。”

“我们两人还真是同病相怜啊。”乔景铉望了望那一脸苦闷的属下,拍了拍他的肩膀:“看来咱们要一起努力了。”

“楚云跟我说,要我去学点厨艺。”楚风有一丝羞涩,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我还打算过了年以后去京城哪家酒楼里学手艺呢。”

“学手艺?”乔景铉吃了一惊:“我不是叫你们俩尽心保护柳小姐的?你怎么还想着要去学手艺?”

“世子爷,媳妇儿也很重要嘛。”楚风伸了伸脖子又点了点头:“我不会耽误世子爷的事情的,况且我与楚云两人轮流守着沉香阁,不会出什么事的。楚云说要想追到媳妇,就应该先去学厨艺,然后再与她去探讨,慢慢的两人就有很多话说了。”

“难道我要去学医?”乔景铉深思着说,抬眼望了望灰色的天空,天空没有放晴的迹象,看起来今晚说不定还有雪。

“我觉得,世子爷你可以和柳小姐多谈谈她喜欢的话题,不要每次见面就互相吵架,哪有这样的道理?”楚风摸了摸头:“如果今晚……呃……如果是下着大雪的天气,又如果你在除夕的晚上去陪她看烟火……呃,我想她应该会感动?”

乔景铉的眼睛亮了下,瞬间又黯淡了下来:“你说得有道理!可是今晚我应是陪父亲母亲进宫参加宫里头的除夕晚宴……”

楚风在一旁很积极的出着主意:“世子爷,你可以装着喝醉了,叫属下把你送回来,然后我们一起去柳府?”

乔景铉狠狠的瞪了暗雨一眼:“说半天,你撺掇着我去柳府,还不是自己想去。”

“那……世子爷,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楚风有些失望的看着乔景铉。

“去!谁说不去了?”乔景铉心情愉悦的转身走进出了院子,心情突然大好,瞧着一园子白雪皑皑,快活得想纵声高歌。第九十六章

大陈皇朝的习俗,除夕是最隆重的节日,上午家里要祭祖,中午一起吃团年饭,晚上各房回自己园子团年守岁。皇宫里也差不多,上午由皇上领着宗室们祭祖,晚上设家宴,招待所有的皇亲国戚,第二天开春,皇上颁赐百官宴,京城里凡是正四品以上的官员都要入万春园领席,以示君臣和谐,上下一心。

申时过一刻,英王爷和英王妃已经穿好了正装,等着乔景铉一起去皇宫领夜宴。

两人正在花厅饮着茶说着闲话,外边传来一阵脚步声,英王爷抬头一看,就见自己的母亲,老王妃穿着一套正装,扶了王侧妃的手慢慢的往花厅走了过来,旁边跟着乔景焰。

老王妃慢慢的走了过来,她的身子很肥胖,每走几步就要气喘吁吁的停上一步,英王爷瞧得很清楚,他母亲的脸上很明显有着不虞的神色。“世昭,我有话要与你说。”老王妃的眼睛根本没有看英王妃一眼,很傲慢的坐了下来,抚着胸口喘了几口气,这才缓缓开口:“今晚皇宫夜宴,带王侧妃一道去。”

英王爷一愣,望了望老王妃身边站着的王侧妃,又望了望自己身边的英王妃:“母亲,有正妃的时候侧妃不能出席宫中夜宴,这是不成文的规矩。”

“既然不成文,那也是可以破的。”老王妃的脸板得紧紧的,头上的金饰不住的晃动着,衬着她花白的头发,十分累赘。

英王妃没声没响坐在那里,闭口不言,王侧妃的脸上却有着淡淡的笑容,似乎在向她报复今日上午在下人们面前丢脸的那件事情。站在她身边的乔景焰,脸上虽然还是一副谦恭的笑容,可他的手藏在衣袖里边,紧紧的握紧成了拳头,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愤怒。

为何是乔景铉成了世子?分明他才是长子,他也不会比乔景铉差到哪里去,为何他就那般轻而易举的得到了世子这个职位?乔景焰望着英王爷,心中有丝丝苦涩,原来父亲只是表面上重视他,实际上心里将乔景铉看得更要紧。

祖母早就催促父王上奏折立他为世子了,可父王就是压着这事不动,直到皇上突然下了一道圣旨,一切都无法挽回——父王分明是故意为之!乔景焰的拳头捏得越来越紧,几乎要捏出水来。

“母亲。”英王爷皱了皱眉,母亲是年纪越大就越糊涂了,虽说这规矩没有成文,可自己怎么能带头去破坏?去年带了王侧妃进宫,那是因着英王妃不在府中,今年情况不一样了,母亲为何还要强求?他抬眼望了望站在一旁的王侧妃,心中有几分不耐烦,开始瞧着王侧妃还是温柔可人,侍奉母亲也很是尽心,可最近两年她慢慢的变俗气了,仿佛对那权势充满了渴求。

不消说,母亲让自己立乔景焰为世子还不是她在旁边嘀咕着?英王爷沉声道:“这事不要再提,带景焰进宫已经是有些例外,他是庶子,本来没有这个资格进宫,只是占了个长字,倒也勉强说得通。王侧妃今晚想要进宫,那可是什么理都不占。”

王侧妃的脸立刻又白了几分,望着英王爷的眼中出现了乞求的目光,可是英王爷没有被她的目光所打动,冷冷说道:“王侧妃,你还不回自己院子里边去。”

王侧妃仓皇的行了一礼,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英王妃望着她的背影,嘴角泛起一丝冷冷的笑容,这就是自不量力的结果,有些东西不能强求,偏偏要去求,最后自己颜面扫尽又有何意义。

她是仗着自己受老王妃的宠爱,赌她在英王爷心中的分量,想要在京城的那些侧妃里露个头角,可没想到英王爷竟然连老王妃的话都不听,直接便吩咐她回自己的后院。

“世昭,你也做得太过了些,不过就是出席一次宫中夜宴而已。”老王妃脸上的难堪之色更重,没想到自己儿子竟然不给自己面子。

“不过就是一次宫中夜宴,何必一定要去?”英王爷心中有几分烦躁,冷冷回了一句:“母亲,你想带她进宫觐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可今晚的夜宴可意义不同,还是叫她将这份心思给熄了罢。”

老王妃端起茶盏没有出声,良久才徐徐说道:“你现儿自己越发有主见了,罢罢罢,我就不提这事儿,可我想着还是要给焰儿多些机会,要不是过年以后就把他记在媳妇名下,这样说出去也好听些。”

英王妃的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婆婆真是想得美,将乔景焰记在自己名下,那他不便成嫡长子了?乔景铉这世子的称号不如早些拱手让给他好了!英王爷轻轻咳了一声,看了看怒不可支的英王妃,对着老王妃摆了摆手:“母亲,这事也不用再提了,焰儿是我的庶长子,说出去难道就不好听?京城里头谁又不知道他的身份,又何必欲盖弥彰?”

老王妃听了英王爷的回答,眯了眼睛望了望英王妃:“这记名之事是内院之事,与你无关,我与素娥说好便是。”

英王妃浅浅一笑:“母亲,恕媳妇不接受。我已有炫儿,又何必将别人的孩子记在名下?莫非母亲是见我父亲去年过世,觉得我高太师府式微了,才提出这要求来胁迫媳妇不成?无论如何媳妇也不会答应,我炫儿好好的在呢,要什么记名嫡子,这不是在诅咒我的炫儿!”

英王妃高素娥出身高太师府,乃是嫡长女出身,当年英王爷的妹妹嫁给了二皇子,英王府与高太师等人联手,把二皇子扶上龙椅以后,两家就联姻了。当时英王爷府势力并未如现在这般旺,高太师位高权重,还有不少门生,高素娥嫁到英王府也不算高攀,后来随着乔皇后诞下皇子,中宫地位稳固,加上英王爷又在平叛中立下军功,英王府势力日益增大,老王妃逐渐看不起媳妇的娘家了,特别是高太师去年过世以后,老王妃愈看英王妃愈发觉得有些不顺眼,只觉得她远远不及王侧妃温柔。

“素娥,你怎么能如此和我说话?”老王妃的脸色一沉:“不过是个记名嫡子罢了,你又何必如此斤斤计较?”

英王妃咬紧了牙齿不开口,胸口闷着一团火,怎么也平息不下来,这时就听外边传来一阵脚步声,乔景铉已经走到花厅里来了,朝着老王妃先行了一礼:“祖母安好。”又向英王爷行礼。

“炫儿来了。”老王妃略略点了点头,一双眼睛蒙蒙的,不往他身上看。

乔景铉走进花厅便觉气氛不太对,祖母瞧着怒容满面,母亲的脸色不是很好看,父亲一脸讨好的坐在那里,而刚刚来的路上又遇到王侧妃怒气冲冲的往外边走了去,看起来又是因着王侧妃发生争吵了。

乔景铉早慧,幼年时的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记忆深处父亲也曾有过三房妾室,后来慢慢的那些妾室不是病死了就是被母亲寻了个由头给发落了,就只留了个王侧妃。王侧妃是太后娘娘下的懿旨送过来的,娘家又有背景,母亲没法子去动她,因为生得美貌得父亲的宠爱,所以这些年过得有滋有味,在府中也算是正儿八经的主子了。

王侧妃生的乔景焰是庶长子,很是得祖母的欢心,英王府里的下人们一度在议论,庶长子可能会被立为世子,乔景铉没有将这些议论当一回事,直到见着母亲的脸色越发的yīn沉,才有所感觉。

尽管皇上下旨将一切事情都解决了,可乔景铉还是从这里得出了一个结论,若父亲只有母亲一个妻子便好了,那也就没有这么多烦恼了。

虽然大陈朝的律令里明文规定婚配应是一夫一妻,多少品级的官员才能纳妾,纳几房妾室都有规定,但这律令却很少有人去认真执行,农民多收了几斗米都想着要找个年轻漂亮的姨娘,更何况那些有钱有权的官员富商?现在英王爷府只有一位王侧妃,这也足以成为让大陈皇朝的长舌妇们暗地里议论着英王妃善妒的谈资。

心里暗自叹气,乔景铉大步走到母亲身边,双手放到她的肩膀上:“母亲,我们快去皇宫参加晚宴罢,迟了唯恐不大好。”

英王爷站起身来道:“这时间也快到点了,咱们也该动身了。”英王爷侧脸看了看乔景铉,用半开玩笑的口吻道:“炫儿,我想那玲珑郡主肯定已经在宫门口等着你了。”

玲珑郡主喜欢乔景铉,这在皇宫里已经不是一个秘密,乔景铉进宫给徐炆玔做伴读时,玲珑郡主便缠上了他,万阳公主还开玩笑的说要乔景铉去做他的女婿。当然,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现在两人长大了,这些陈年往事也没有人再提。

英王妃听到英王爷忽然莫名其妙的提到了玲珑郡主,心中十分不快,摇了摇头道:“王爷,你这都是在说什么呢,炫儿再过半年满十七,我得好好给他挑挑,怎么着也要挑个贤淑温柔的,玲珑郡主门第身高,性子泼辣,我们高攀不起。”

老王妃坐在旁边哂然一笑:“我们英王府娶个公主的女儿,说什么高攀不起!”她今日心中不顺畅,一心要与英王妃作对。

乔景铉听到众说纷纭,心中烦躁不已,他什么时候想要娶玲珑郡主了?怎么大家说着仿佛现在就要将他的亲事定下来一般,他正色看了英王妃一眼:“母亲,儿子还小呢,到十八岁也不迟,再说,即便是要成亲,怎么着也该给兄长定了亲事才轮得上炫儿。”

英王妃听着乔景铉口气有些不对,不由得停了话头,见乔景铉大步蹬蹬蹬的走了出去,更是一阵错愕:“王爷,我们刚才说错话了吗?怎么炫儿看上去不甚满意?”

英王爷眯着眼睛瞧了瞧乔景铉的背影道:“儿子年纪大了,自然会有他的心思,你也别猜了。他喜欢上了哪家姑娘,我们给他把着关,看看合适就定下来便是。”

英王妃笑着点了点头:“可不就是这个理儿?”说罢莞尔一笑:“也是我心急了些,炫儿可能是被臊着了。这些年炫儿一直喜欢独处,都不愿意让丫鬟进他的内室,男女之事上不免生疏,幸好我及时给他指了宝云做屋里人,也就是存了心让他知道个中滋味,免得少年人懵懂,被人诱拐着去了歧途。看起来这法子还挺有效,炫儿现在都安心多了。”

英王爷见英王妃脸色已经稍霁,又见着老王妃由乔景焰扶着道前边去了,自是极力奉承着她:“还是王妃心细如发,我们男子定是考虑得不周详了。”

英王妃回眸,却只是白了他一眼,起身徐徐走出花厅,英王爷快步跟了上去。

皇宫今日夜宴如往年一般热闹,宴会还是设在畅春阁,大红茜纱宫灯把大厅照得亮堂堂的,看得出畅春阁重新装修了下,墙上已经换了一种颜色,四角都有金箔掐出龙纹,墙画已经换上了大陈朝名家所画《春日宴乐图》,每个桌子旁边都有立着的支架,上面燃着十支来自南海的鲛油香烛,蒙着苏绣罩子。

宫娥们个个容颜俏丽,纤纤玉手托着白玉盘来回穿梭,行走之间香风阵阵,裙袂纷飞,桌上珍果玉馔,琼浆清酿各色纷呈,看得人眼花缭乱,几乎怀疑自己到了瑶池仙境。

乔景铉刚刚走进畅春阁,一道紫色的身影就扑了过来:“景铉哥哥!”

她正是刚刚被英王爷提到的,万阳公主家的玲珑郡主。

玲珑郡主一身紫色的衣裙衬得她皮肤白里透红,梳着如意宫髻,斜插着一支纯色琉璃水晶步摇,垂下几串琉璃穗子,在耳边晃动,宫髻的左边是一朵紫玉雕琢的芙蓉花,和她身上这件衣裳极为搭配。她笑靥如花的站在那里,被灯光映衬着,更显得她美貌无比。

“景铉哥哥,最近都没怎么见到你!”玲珑郡主撅起嘴,眼睛亮闪闪的看着乔景铉,似乎有无尽委屈。

“我事情多。”乔景铉简单的答了句,就抬腿往一边走。

“景铉哥哥,好不容易见面了,你也不多陪陪玲珑!”玲珑郡主追了过来拉住乔景铉的衣袖:“我们先去御花园玩玩再过来吃饭!”

乔景铉甩开玲珑郡主的手,英挺的眉毛皱到了一堆:“郡主,请注意言行!”

玲珑郡主气得一跺脚,那琉璃步摇就在耳边簌簌的动个不停:“景铉哥哥,我们从小就认识,也不是什么陌生人,为何你现在对我如此疏离?”

乔景铉回头看了她一眼:“我们已经长大了,就该守礼,你看谁家闺秀在大庭广众下拉拉扯扯的?”

玲珑郡主呆在那里愣了一会,旋即又展开笑颜:“那好,我大庭广众下不和你拉拉扯扯,在没有旁人的时候再拉拉扯扯。”

乔景铉听得烦恼,正欲离开,就看见徐炆玔从那边走了过来,于是也不再理睬那玲珑郡主,自去寻了好友走到了一边,两人坐了下来开始闲聊,乔景铉眼角都没有往玲珑郡主这边扫,任凭她独自一人呆呆的站在那里。

自己一腔欢喜却得不到回应,玲珑郡主气得脸色发白,转脸看了看周围的贵女们,仿佛脸色都挂着讥讽之色,心里更是恼怒,几步跑到乔景铉和徐炆玔身边,指着乔景铉的鼻子大声问:“你怎么就把我抛下来找炆玔哥哥了?”

徐炆玔看着这位骄横的表妹,心里暗自叹息:真是空长了一副好容颜!

玲珑郡主乃是万阳公主长女,今年十四了,在京城贵女里,可算得上是一等一的美人儿,可她的坏脾气和她的美貌是一样的出名,京城里没有谁不知道万阳公主家的玲珑郡主可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幼年时,因为这位郡主长得粉妆玉琢般,极得皇太后欢心,便每年会在皇宫里住上半年,就是现在也是经常在御花园里逛的主。乔景铉小时候被选为伴读,和他一起在南书房读书,在演武场练习骑射,和玲珑郡主倒也说得上是一起长大的。

可从小到大,他就根本没把这位美貌的郡主放在眼里,那时候自己还在想也不知道乔景铉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天仙——毕竟玲珑除了脾气有点大,相貌身份都是合适的。脾气大了些,成亲以后自然会改,其实哪个女子又没有点脾气?只是看隐藏深浅罢了!

可是,自从去了云州一趟,他便知道了答案,徐炆玔苦笑一声,眼前出现了一个娇小别致的身影,眉目之间有着温和但却疏离的神情,恍惚之间,就见着她弯腰在为患者把脉,神情十分认真——确实,她倒是个脾气性格好的!

看了看那横眉怒目的玲珑郡主,徐炆玔站了起来拢住她的肩膀:“玲珑,怎么生这么大的气呢?景铉得罪了你?哥哥帮你教训他!”若是乔景铉能娶了玲珑,那位柳二小姐自然不会再嫁他,自己倒是有了机会。

玲珑郡主连连跺脚:“炆玔哥哥,你看看,韬哥哥他现在都不搭理我了!”

“他是个怪人,你别和他计较。炆玔哥哥带你去看个新鲜东西!”徐炆玔拢着玲珑郡主往一旁走开,回头给了乔景铉一个“你该如何谢我”的眼神。

乔景铉苦笑了一声,小时候和玲珑郡主一起玩还觉得她可爱得很,生得一副好颜色,可是越大他就越不喜欢她,因为特别是从云州府回来以后,每次见到她,就觉得避之不及,拿了她和媚儿比,更是连媚儿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看着她被徐炆玔的话转移了注意力,倒也觉得去了一个麻烦,乔景铉站起身来走到父亲的身边坐了下来。

“炫儿,那玲珑郡主对你可有点特别。”英王爷把刚刚那一幕尽收眼底,看着自己英俊的儿子,虽然颇感骄傲却也有点担忧:“你怎么就般对她?若是她去皇太后那里告状怎么办?”

“父亲,就算告状告到了皇太后那里又如何?我不喜欢她跟着我走,就是这样。”乔景铉满不在乎的说:“未必皇太后还会下道懿旨,叫我不能不搭理她,否则杀无赦?”

英王爷听了儿子的回答,呵呵一笑:“那倒也是。但是女儿家面子矜贵,你也别在大庭广众下落了她的脸,这样不太好。”

听了父亲的忠告,乔景铉点了点头,眼睛投向远处那空着的龙椅,皇上为什么还不出来呢?等他和皇后出来,夜宴开始,他就可以开溜了!

徐炆玔拢着玲珑郡主的肩膀将她带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周围是一片暗暗的黑色:“我与你说,想要景铉将你放到心上,你可不能这般行事。”

玲珑郡主睁大了眼睛,脸上露出了一丝渴求的神色来:“炆玔哥哥,你快些说说,我该怎么做?”

“景铉最喜欢的是温柔的女子,你愈是做出一副泼辣的模样他愈是不会理睬你。”徐炆玔想了想,还是将明媚的名字压了下来,玲珑郡主那种性子,若是让她知道了明媚的存在,指不定会打着去暗害她的主意。“俗话说柔能克刚,景铉的性子本来便是再刚强不过了,你还是这般硬对硬,如何能让他动心?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不就是说的这个理儿?”

玲珑郡主低下了头,慢慢沉思着,仿佛明白了些什么,抬起头来望了望徐炆玔,脸上露出一个绝美的笑容来:“谢谢炆玔哥哥!”

徐炆玔见着她的笑容,也楞了楞,表妹生得实在是美,这乔景铉从小到大与她在一处长大,怎么就没发现不成?

雪已经停了,夜色沉沉。

大年三十是个没有月亮的晚上,可地上的白雪却依然亮堂堂的照出了上面行走的人影。

柳府的花厅里摆了好几桌酒席,里面人来人往,热闹异常。

本来按规矩晚宴是各房自己在园子里安置的,可柳老夫人说四房这么久没有在一起吃过团圆饭了,所以今年除夕的晚宴也放到一块吃,取个大团圆的含义。

明媚不住的打量着周围,这富贵人家里的团年饭与自己前世过的除夕又是大不一样了。前世自己与父母亲在一处的时候守着电视看到十二点,放了鞭炮就去歇息。去了美国以后,那除夕更是过得简陋了,哪里有现儿这般热闹。

团团的几桌子人,柳老太爷带着男丁们坐在那边,柳老夫人带着女眷坐在了这处,花厅里点着立地的明烛,那火焰高高的跳跃着,照得人的脸格外闪亮。自己这一桌都是柳家的小姐,个个儿戴着精致首饰,点点金光互相辉映。

明媚的视线停留在柳老太爷身上,这是她第二次见着柳老太爷,上午在玉瑞堂匆匆见了一面,隔得远,没有看太仔细,现在她肆无忌惮的好好打量了柳老太爷一番。他的长相和自己以前在电视上看见的奸相非常吻合,虽然上了年纪,但那威风,那气度,那精明却仍然能叫人一眼就感受到。

在宦海沉浮了数十载,没有溺亡,反而在十年前登上了三公之位,这位柳老太爷也颇有几分本事,柳老太爷的头发已经花白了,眼神却依旧犀利,但是转脸望着柳老夫人的眼神却异常温和。

或许每个人心底都有最柔软的一部分吧?无论是九五之尊的帝王,还是躬耕南亩的农夫,心里或许都住着一个人,那地位是旁人无法逾越的。明媚暗自揣测着,或许在柳老太爷心里,柳老夫人便是他最温柔的一部分。

莫名其妙的,明媚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来,乔景铉。

乔景铉在自己心里究竟有个什么位置?明媚暗自估量着,是生命的过客,还是一般的朋友还是能成为自己相守一生的人?

虽然说他是很强横的闯入她的生活,迅速得让她措手不及,但不可否认,他的举动都悄悄的在她心底引起了波澜,使她的心情慢慢发生了改变。最开始她对他有抵触情绪,因为他的身份问题。她总觉得以乔景铉的身份来说,根本不可能对她存在爱情,只是一时间的迷惑与新鲜的感觉。

即便乔景铉有一份真情,那也不过是一刹那的事情,再美的爱情,终究会有消亡的时候,她不敢去赌乔景铉的那片真情能维持多久。明媚静静的坐在那里,眼中没有办丝波澜,可心中却在不住起伏,究竟自己该不该相信乔景铉?她的心底里似乎有个声音小声的在劝告她:试一试,不试你怎么知道?

柳明艳与柳明珠都喜欢乔景铉,京城里有不少贵女也都喜欢他,这一切本来和她根本没什么关系的,为什么今天上午看见乔景铉的时候她竟然会说那些酸溜溜的话?按理来说谁喜欢乔景铉就去喜欢,为什么心里会有那么一点点不舒服的感觉?

正在思考的时候,旁边有人拉了拉她的衣袖,明媚转脸瞧了瞧,就见柳明欣在对自己微笑:“十妹妹,我照你的法子去做了。”

“真的?”明媚瞧了瞧柳明欣,见她眼中笑意盈盈,脸上也很是有精神:“祖母相信了你的话?”

“我也不知道,只是我叫姨娘去求见祖母,将那张八字批文给她看了。”柳明欣偷眼望了望周围的一群姐妹,咬了咬牙道:“左右她们都是要嘲笑我的,不如破釜沉舟试上一试,若是成功了也算是如愿以偿了。”

“可不是这样?”明媚瞧了瞧与几位夫人坐在一处的柳老夫人,心里头想着她肯定不会这么快就做出决定,肯定还会自己拿了八字请人去看的,她拍了拍柳明欣的手道:“你莫要着急,祖母肯见你姨娘,这说明她也不是一味的闭塞,还是有希望的。”

“是吗?”柳明欣惊喜的捂住了嘴巴,那略微厚实的嘴唇遮了去以后,她竟然也算得上是一个美人儿了,被那明晃晃的烛光照着,肌肤玉雪发亮。

吃过饭以后大家都陪着柳老太爷与柳老夫人守岁,下人们搬出一张大大的团桌,下边放了一个很大的铜制的炭盆子,里头旺旺的烧着火,大家挤得紧紧密密,二十来个人团团的坐在了一处,说句话都得要高声,否则很难听得清楚。

明媚与旁边的姐妹们说了些话,渐渐的便眼睛有些眯,看着她没精打采的样子,站在身后的玉梨很贴心低下头来问:“姑娘,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去歇息?”

明媚摆摆手道:“老太爷老夫人都没有离席,我这个做孙女的倒走了,也太不知礼了些,我还是陪在这里罢。”

玉梨看了看明媚的脸,直起身子说道:“姑娘,可要吃那提神的丸子?要不要服上一丸提提神儿?”

“也好,你递一丸过来。”明媚想着这除夕夜长,还得熬熬,不如吃上一丸醒脑提神的丸子,也好过在这里昏昏欲睡,没由得让柳老夫人见着不喜。

玉梨从袖袋里摸出一个荷包,在里面翻出一颗丸子递给明媚,又递上一盏水,明媚就着把那丸子给吞了下去,这情景被柳明艳看在眼里,不由大声说:“十妹妹,怎么大过节的,你倒还生病了?”

着柳老夫人宠爱四房的小姐,还让她那个娘住进了碧纱橱,这是柳明艳一直心里愤怒的事情。那碧纱橱是在玉瑞堂的内室,能住进去的就是柳老夫人最看重的人,听说那里边还只有四伯父小时候住进去过,后来空了多年,碧纱橱里都没有旁人住进去过,现在四房才一回京,柳老夫人就把碧纱橱给腾出来让一个姨娘住着,还马上升了她平妻的分位,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大家,四房的小姐们是柳府里面最被她看重的吗?

柳明艳一直看着明媚与柳明珠不顺眼,总想找机会来整治她们,她与柳明珠打了一架以后得了母亲的教训,有几日没有动静,再说明媚防范得紧,始终没给她机会下手,现在柳明艳看到明媚的丫鬟给她喂药吃,自以为捉了明媚的把柄——古人最最忌讳喜庆的时候出些不好的事情,所以她想趁机大肆张扬一番。

谁知她这么大声叫嚷,只换来柳老夫人一句淡淡的话:“媚丫头病了?赶紧回沉香阁歇着去!记得多穿些衣服,别冻了!”

明媚起身谢过柳老夫人,向各位长辈辞别,扶着玉梨的手走了出去,只留下柳明艳骨笃着嘴,气得两颊通红。柳明珠在一边看了,轻声“哼”了一句,低头笑吟吟的吃着零嘴儿,也不说话,这让柳明艳更加恼怒,指着柳明珠喝道:“你哼什么!”

柳明珠抬起头来,娇俏的一笑:“我伤风了,鼻子有点塞。”

柳明艳便她这么一句轻描淡写的话更是气得说不出话来,抚了抚胸口,猛的站了起来,带着两个贴身丫鬟就走了出去。

“老大媳妇,你得好好管管艳丫头了。”柳老夫人看了看那道越走越快的身影,皱着眉头对大夫人说:“再这样下去,有什么结果你心中会有数儿罢?”

柳老太爷也很不满的盯了柳大夫人一眼:“内宅之事,老大媳妇是否能担当得妥当?若是没那个能力,让旁人一起帮着管管罢!”

柳大夫人低着头不敢出声,心里大为惊慌,柳老太爷这意思是要将她理家的权给收回来了?她一阵肉痛,打理内务虽然累了些,可其中油水丰厚,一年额外捞几万两银子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若是逢着有什么大的修缮,十万两银子就能轻松到手了。

她瞧着女儿带着丫鬟往外冲的身影,一边担心着她,又一边懊悔自己太娇纵她了一些,弄得自己现儿处境十分尴尬,看来过年以后该好好的调教下她了,否则真不知道她出阁以后会是个什么结果。

柳家其余三位夫人听了柳老太爷这句话,心中不免有些活络起来,这打理家中内务可是个有油水的,谁不巴望着呢?柳大夫人见着几位弟妹眼睛都望着自己,心中愤恨,可又不敢多说,只能细声细气道:“是媳妇管束不力,以后定然不敢疏忽。”

柳老太爷见着柳大夫人一脸懊悔的模样,想着她每日为了这家中内务起早贪黑,也是辛苦,自己太苛责了她也不大好。摸了摸胡须,柳老太爷的声音转软了些:“这些年老大媳妇确实是辛苦了,可再辛苦也不能荒废了对儿女的管教。明艳现儿正是需要严加约束的时候,你可不能为了这个大家疏忽了小家,得分点时间来管管她的事情。柳家的女儿嫁出去在夫家要行得正立得稳,可不能叫旁人捉住错处,说我们柳家家教不严,教女无方!若是你觉得自己忙不过来,就去与你三个弟妹商量下,匀出一部分事情来让她们管着。”

柳大夫人听老太爷终于把话落在实处,还给她留了几分余地,心里略略松了松:“媳妇尊父亲教诲,一定会尽力做好。”

看着柳大夫人那肉痛的样子,柳老夫人露出了一丝笑脸:“老大媳妇,出了节你就把账目归拢下,交到玉瑞堂来,我先把账过下目。我觉得若是你实在美得空,也不要强撑着,不如我先帮你瞧瞧,有要紧的事情你也可以先问过我,反正我没事情好做,每日都是闲的,有大把子时间帮你瞧着呢。”

听到柳老夫人这么说,柳大夫人只觉胸口都要被涨开——柳老夫人这话,摆明就是在说,你以前贪墨了多少银两我不追究了,你先把账面做平,然后以后由我在旁边监督着你,大房可别想每年独吞了那些外水!

恼怒归恼怒,可自己还得做出一幅恭敬的样儿说:“老太太的主意自是极好的,媳妇记下了,出节后就把账本送到玉瑞瑞堂去。”说完这句话,看到身边柳二夫人与柳三夫人都是一脸畅快的笑容,更是气恼不已,可又毫无办法。

柳二夫人与柳三夫人看着身边大嫂脸上勉强堆出来的笑容,心里就特别爽快,柳二夫人素来性子弱,倒也没想过要去分管家中事务,只是瞧着柳大夫人趾高气扬心中便有些不爽快,而柳三夫人便不同了,她想分点管家的权力已经多年,也曾收买过人做假账然后去揭发,孰料大嫂狡诈得很,早就有所提防,做了两套账本,给那个奸细看的是另外一本,等事发已后,对起帐来却用了真正的那套,为了这事,还被柳老夫人指着鼻子骂,说她为了一己之私就做这种yīn私之事。

气了好几年,终于到时候看大嫂吃瘪的时候了——再看看旁边脸上不显山不露水的柳四夫人,心里又暗自犯嘀咕,四房是颇得老太爷老夫人欢心的,自己要不要与她结成同一阵线对付大嫂?想来柳老夫人总是会将管理大权慢慢放到四房去,若现在自己捧着四房,到时候或许还能分得一杯羹。

桌子上各人打着哑谜藏着机锋,而明媚此时却正带着玉梨在园子里逛着,等着皇宫城墙上放烟火。

说来奇怪,出了花厅明媚那种心口闷的感觉就消失了,也许是厅里人太多的缘故,空气不大流通,所以有些气闷。

“姑娘,咱们先在园子里头逛逛,等着看了烟火再回沉香阁去。”玉梨抬眼望了望乌蓝的天空,很是向往。

明媚看着她期盼的眼睛,心想着还没见识过大陈的烟火,陪着她一起看看也好:“嗯,咱们在园子里走走。”

过了不多会,突然天空里猛的被照亮了,就见如黑色天鹅绒般的夜空绽放出一朵鲜红色的牡丹,这朵牡丹是由无数个闪亮亮的火焰组成,在天空里极尽绚丽,那些小小的烟火慢慢的扑向人间,仿佛要落到人们头上般,就在大家惊讶的那刻,又毫无预兆的消失不见。

“姑娘姑娘,放烟火了,真的好美!”玉梨仰着脖子望天上看,喜不自胜:“只是那牡丹太红了些,颜色有点深!”

她的评价还未落音,天空再一次被一排银白色的烟火照亮,就像一排瀑布奔腾着泻下烟霭袅袅的水幕,那些烟花在天空里翻腾着,呼啸着,洒下万点银光,闪闪发亮,耀得人的眼睛都花花一片。

“姑娘,这烟火真是美呀!”玉梨瞧得眼睛都不眨,忍不住出言赞叹:“还是京城繁华,原来都没机会看到这样的盛景呢!”

“现儿不就看到了?”明媚抿嘴一笑,虽然不是第一次看烟火,但这种久违的美景对她仍然有着吸引力,她也和身边的丫鬟们一样,抬头呆呆的看着黑色的天幕那极亮色的璀璨,不由得吟出一句诗:“火树银花不夜天!”

“好一句火树银花不夜天!”忽然破空传来一句赞美的声音,明媚与玉梨都唬了一跳。收神一看,两条黑影飘然落下,一动不动的站在她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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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两心知

璀璨的烟火在空中亮闪闪的,照亮了乔景铉的脸。

明媚静静的站在那里望着他,方才还在想到他,他便出现在自己面前,那般真实,可是配着那烂漫的烟火,却又让她忽然间有些如在梦境的感觉。

“听说皇亲国戚们今晚都要去皇宫参加夜宴,你怎么会在这里?”明媚瞅了瞅他,眼睛横了横:“为什么你每次都是这样没声没息的出现?你难道不知道这样会吓死人的?”

乔景铉看到明媚微微嘟着嘴站在他面前,虽然话里有怪罪的意思,可却并不严厉,倒仿佛在引诱他去她身边一般,心头一喜,直接走到明媚面前:“媚儿,不生我的气了?”

明媚白了乔景铉一眼,转身就往后走,乔景铉怎么会让她就这么溜掉?飞快的追了上去,玉梨心照不宣,只是默默的跟着在后头,保持了一段距离,却又不落后。

乔景铉跟着明媚不紧不慢的走着,谁也不说话,走了一段路,乔景铉最终忍耐不住,伸出手拉住明媚的衣袖:“媚儿,累了罢?到这边亭子里歇息会。”

明媚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就见乔景铉那一双眸子极关怀极真诚的望着她,心里微微一动,脚步停了下来:“宫中的美酒不好喝?你怎么就跑到柳府来了?”

“还不是想来见你?谁叫你今日上午对我爱理不理的。”乔景铉凑了过来,嘴唇在她耳边呵出一道热气:“我装做醉了酒出来的,你闻闻,是不是有酒香?”

“乔景铉,你真喝醉了!”明媚大窘,玉梨还在不远处跟着呢,这个样子叫她看见了肯定会好一顿笑话:“别借酒装疯的,离我远点,给别人看见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天空的烟火忽明忽暗,照着明媚的脸,她的脸也半隐半现,给人一会明艳一会又幽深的感觉,乔景铉看得心头一热,突然伸手抓住了明媚的手腕:“你注定会是我的娘子,我来见见我未来的娘子又怎么了?媚儿,你不用太担心,我会一心一意的对你的。”

明媚的手腕被乔景铉拉着,心中一漾,有一点点微甜的感觉,她抬头望着天空,烟火仍然在极艳丽的绽放着,流光溢彩的打在夜幕,照得天空都生动起来,可惜这抹璀璨只有一瞬,很快整个天空又黯淡下来。

“最开始咱们见面的时候,你说要我做你的贴身丫鬟。”明媚的嘴角有一丝讥讽的笑容:“到了后来你说让我做贵妾,接下来又许了我平妻的位置,到后来又说答应我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变化这么快,就像那风儿吹着书页般动个不停,叫我如何能相信你?”

乔景铉脸上一窘:“媚儿,你还记得我那些胡话呢?第一次见你,我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不知道在哪里见过你,我把你当成了普安堂的医女,所以才会那般说话。”

“原来乔世子见着似曾相识的女子都会逗弄一下。”明媚朝他笑了笑:“你还向我保证一生一世一双人呢,这又叫我如何放心?”

乔景铉有几分窘迫,天空中明亮的烟火将他的脸瞬间照亮,他脸上尴尬的神色让明媚嗤嗤的笑了起来:“乔景铉,你只是说我似曾相识,你可知道我们曾经在哪里还见过面?”

“我们在那之间是见过面的?”乔景铉睁大了眼睛望着明媚,有几分惊奇:“我们真见过?像你这般特别的女子,我该是见了一眼再也不会忘记的。”

“你莫非忘记了紫霞山里的那条五步蛇?”明媚浅浅一笑:“乔世子真是不同凡人,我才给你吮了毒液出来,你便拿了宝剑架在我脖子上,这般恩将仇报的举动,普天之下也只有乔世子能做得出来了。”

“原来那日是你救了我!”乔景铉一阵惊喜的望向了明媚:“我……我……那时候我神志不清,媚儿,你别与我计较。”他实在窘迫,后悔得几乎要咬掉自己的舌头,早知道后来会发展成这样的走势,自己哪里会拿宝剑出来吓唬她。

明媚瞧着他那尴尬的模样,微微一笑:“你现在补救也不为迟。”

“如何补救?”乔景铉感激涕零,只觉得明媚给了他一个新生的机会一般:“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你把宝剑给我,我拿着到你脖子上划一划,咱们就算两讫了,这账一笔勾销。”明媚笑着捉弄了一句。

乔景铉摸了摸腰间,今日他去皇宫赴宴,身上并未带着宝剑:“媚儿,把我送你的匕首拿出来,我随你怎么划拉,不管是深还是浅,这都是我该得的。”

明媚瞪眼瞧着乔景铉,见他一脸的平静,不像在与她嬉闹,头一热,从腰间拔出那把匕首来,漫天烟火照映下,一道寒光闪过,不远处的楚风吃了一惊,飞奔着扑了过来:“世子爷,当心!”

“你退下!”乔景铉朝他呵斥了一句,旋即眼睛望向明媚:“媚儿,你动手罢,只要能让你觉得解气,我是不会退缩的。”

明媚也不推辞,将匕首架到了乔景铉的脖子上,笑微微的望着他:“你难道不知道这匕首很锋利?”

“知道。”乔景铉一双眸子里全是深情:“可是我这是罪有应得,那时候怎么就糊里糊涂的得罪了你。”他咬了咬牙:“我想快些将我这糊涂账划了去,媚儿,你快些动手罢!”

明媚瞪视着乔景铉,他没有半分退却的意思,轻轻一拉,乔景铉的大氅上的带子便断了,他那件孔雀哆罗呢的大氅便飘然落了下来,肩头上出现了一道长长的划痕。

“世子爷!”楚风在惊叫。

“姑娘!”玉梨在惊叫。

明媚将匕首收了起来,朝那两个惊得张大嘴的人笑了笑:“我没下狠手。”

楚风有些不放心,飞身跃入凉亭,仔细检查了一下乔景铉的脖子那处,见并无伤痕,只是衣裳有些破损,这才放下心来,朝明媚一拱手:“楚风代世子爷多谢柳二小姐的恩典。”

明媚瞟了他一眼,只觉有几分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你是乔世子的手下?我在何处见过你?”

楚风微微一笑:“柳二小姐记性真好,我曾在你们回京城的船上做过船工。”

原来如此!明媚心中通透,看来那日钱妈妈一动不动、柳明珠莫名其妙掉下水去,这都与面前这人有着莫大的干系了。他是乔景铉的手下,那是不是乔景铉派他来保护自己的?心中好一阵暖流而过,她默默的望向乔景铉:“我生辰那日,柳明珠被人掳去水榭,是你还是你手下做的?”

“是他们做的。”乔景铉大大方方承认了这件事情:“我回京城的时候怕你遭了算计,特地留他们在云州保护你。”

明媚低下头去,这乔景铉所作所为让她忽然间觉得有几分感动,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上心。这时站在一旁的楚风拱手说道:“柳二小姐,我跟着世子爷有好几年了,从未见他对哪个女子这般上心,你为何总是不接受他呢?今日上午世子爷从柳府回来便闷闷不乐,一直在问我该怎么样才能让柳二小姐喜欢上他。楚风也不知道该出些什么主意,只知道若是世子爷以后一心一意对柳二小姐,柳二小姐也会慢慢改变了态度,是不是这样?”

这乔景铉的手下怎么这般伶牙俐齿,明媚瞧着楚风那诚挚的眼睛,尴尬的笑了笑:“你倒是深有体会。”

楚风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柳二小姐,你错了,楚风没什么体会,也正在为情所困,到时候恐怕还要柳二小姐帮忙呐。”

“要我帮忙?”明媚惊奇的睁大了眼睛:“你看上我的丫鬟了?”

楚风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脸上有淡淡的红色,幸亏夜色沉沉,看得不是很清楚:“我喜欢上沉香阁里那个厨艺好的玉箫姑娘,只是不知道该怎么与她说。”

玉梨在旁边听了拍手笑了起来:“你放心,我替你去说!”

明媚朝楚风点点头:“你听到没有,有着急想要做红娘的了!”

楚风朝玉梨行了一礼,大喜过望:“玉梨姑娘若是能替我转达心意便再好不过了。”

“你下来!我们到旁边去说说这事儿,别在凉亭里便碍手碍脚的了!”玉梨朝楚风招招手:“你就不觉得自己很多余?”

楚风瞧了瞧站在凉亭里的乔景铉与明媚,忽然间醒悟了过来,飞身跃了下去,凉亭里又只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媚儿,你原谅我了吗?”乔景铉拉住明媚的手,眼睛里流露出一种火热:“确实,最开始我只是觉得你很特别,想要更多的了解你。可是慢慢的我发现,没有你的日子很难捱,我心里面只有你一个人,别的女子都不能像你一样,让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握紧了明媚的手几分,脸慢慢的凑了过来,贴着她的耳边轻声说:“你且相信我,媚儿,忘掉我曾说过的那些混账话儿。”

“你真会是一心一意?”明媚看着乔景铉那张慢慢逼近的脸,心里在不停的说服着自己,试一试,试一试!说不定他真的能做到。

“媚儿,你不相信我吗?”乔景铉举起手来:“我可以对天发誓……”

“誓言什么都是空的,我并不希求你的誓言,若是你愿意这一生只有我一个女人,不娶平妻不纳妾,那我就答应你,否则以后你不要再来找我。”

“就这么简单?”乔景铉盯住明媚,有点不可置信她突如其来的应承。

“这个其实很不简单,你不用现在就回答我,好好想清楚再说。”明媚站在那里摆了摆手,这事情怎么能如此轻率的做出回答?

恋爱的时候最容易冲口而出的就是海誓山盟,能够做到的人实在不多,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上层社会,谁也无法保证自己的诺言能有多久,至少她所接触到的官宦人家,没有谁家里没有姨娘,除了自己的爷爷柳老太爷。但是他原本也有姨娘,只是在娶了柳老夫人以后被发卖得干干净净而已。

“我不用考虑,我现在就回答你,今生今世我就只要媚儿一个人陪着我。”乔景铉用力握住了明媚的手:“你只管考查我,可你也不能再出尔反尔,不能再退缩!”说完这句话,他出其不意的低下头,嘴唇在她的额头掠过,蜻蜓点水般印上了一个吻:“媚儿,你要记得今晚你说过的话。”

明媚没有防到他的偷袭举止,感觉到有点害羞,低下头去,头发在乔景铉耳边摩擦着,这让他更加心旌摇动,伸出一只手,抚摸上了明媚的脸庞,慢慢滑过她的眉毛,眼睛,鼻子,停在她的嘴唇上。

心里一阵紧张,明媚挣脱了乔景铉的手,迅速从他身边离开,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暗自骂着自己,两世为人,这么一点点轻轻的挑逗难道就受不了?但是她还真不想就这样把自己的初吻轻易送出去,怎么着也该要多多考验他一番才行。

“媚儿,你……”乔景铉见明媚走到旁边去了,心里有点怅怅然,看着明媚直挺的脊背,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此举措。

“乔景铉,既然你如是说了,那说到就要做到,日后若是你违背了你说的话,那我们今生就不要再相见了。”明媚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在这宁静的夜里,却格外的清晰,字字句句都似乎钉在了他的心里。

“媚儿,你放心,我乔景铉说到做到。”乔景铉走了过去,和明媚并肩看着那夜空里的烟火:“我永远会记得这个除夕里许下的诺言,希望璃儿你也一样。”

明媚点了点头,心中慢慢涌上一种柔情——既然上天给了自己重来一次的机会,又让自己遇到了他,那就勇敢的去试一试吧。

乔景铉似乎感应到了明媚的心理变化,低头看了看那个和自己并肩而立的小女子,和别的大家闺秀忸怩作态不同,她的眼里满满的全是坚强,独立,有一种松木般的气质,不是那种只知攀附的菟丝花。他伸出手去牵住她的手:“媚儿,我喜欢你并肩站在我的身边,有你在,我有非常特别的感觉。”

明媚仰脸看着他灿若星辰的眸子,微微一笑:“我希望我们之间一直会是这种平等的关系,我不必见你的脸色行事。”

乔景铉的手握紧了几分,唇边浮现出一丝笑容:“现在好像是我在见你的脸色行事吧,媚儿?”

这时身后传来玉梨的声音,压得很低,却透着焦急:“姑娘,那边路上来人了!”

听到这话,明媚有几分紧张,用手推了推乔景铉:“还不快走?小心被人瞧见了!”

乔景铉懒洋洋的一笑:“瞧见又如何?”见明媚的小脸板了起来,连忙把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给收起,伸出手抱了抱明媚,然后脚尖点地,人便纵身而起,隐没在高高的树梢之间了。

明媚快步走回丫鬟们身边,正准备走回碧纱橱,就听到一个尖锐高亢的声音:“十妹妹,不是说你身子不舒服?祖母吩咐你早些回沉香阁的,怎么却会在这里?”

转脸一看,那边路上来的正是柳明艳,带着两个丫鬟云彩云霞,脸色不善的看着她。

“我觉得屋子里边有些闷,带着玉梨出来看烟火看过了烟火,八姐姐可有指教?”看着柳明艳那副不愉快的神色,明媚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是想来找碴的,但还是先礼后兵。

“你不是生病了?刚刚在粹华厅还那副死样子,怎么一到园子里就好了?莫非你是和别人约好了要躲在这暗处见面不成?”柳明艳心中不快,口不择言,一路就说了下去,她身边的云彩云霞骇得脸色都变了——私相授受,这可是丑事,自家小姐怎么能随随便便给十小姐扣个这么大的帽子?却不知虽说柳明艳是随口乱说,倒也说中了一半。

明媚不欲与她辩论,只是笑了笑说:“八姐姐倒是会说笑话儿,你现儿不也在园子里头逛,莫非也是去跟人约会的不成?”瞧着柳明艳渐渐发青的脸,明媚领着玉梨就往望前边走,也不看柳明艳一眼:“这烟火差不多也快完了,大冬天晚上怪冷的,八姐姐还是早点回去歇着罢,免得冻着了。”

柳明艳却不肯放过她,追着拦在了前面:“怎么就想走了?哈,你是不是心虚了?”

“我何必心虚?只是不愿意陪着八姐姐在这里吹风罢了。”明媚停下了脚步:“八姐姐想要我陪你逛园子?容明媚回沉香阁再添件衣裳。”

忽然间心里想到了被自己割落的那件孔雀哆罗呢大氅,若是柳明艳喊了她去凉亭,见了那大氅自然便知道是乔景铉方才来过了。想到此处明媚也有几分焦躁:“八姐姐,你在此处稍等,明媚去去便回。”

“你休息走!”柳明艳走上前来,一把抓住她:“你真是约了人,是不是?”

“八姐姐,平白无故败坏人的名声,这样可不太好。”明媚看着柳明艳和牛皮糖一般粘着自己不放甚是恼怒,心里头想着那躲在暗处的乔景铉怎么还不出手呢,装神弄鬼的吓唬下柳明艳,自己也就能脱身了。

想到此处,她伸手就在柳明艳肩头按了按:“八姐姐,麻烦让让道,你也知道身子不大好,要早点回去歇息,何必拦着我在这里吹风受冻呢?”明媚有意将那个“身子不大好”说得重了些,希望树上的乔景铉能心有灵犀做出点配合来,若是个机灵的,自然该知道怎么做,明媚心中暗暗咬牙,若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以后他来了便直接将他叉出去便是了。

柳明艳只觉自己肩膀一麻,伸出的手就收不回来,大惊失色:“十妹妹,你用了什么妖法?我的手不能动了!”

果然还是个机灵的,明媚心中满意的点了点头:“八姐姐,我可是柳府的小姐,又不是那些道姑,怎么会那些妖法什么的?是不是八姐姐撞邪了?都说除夕这天妖魔出没,后来是一头叫‘年’的神兽出来才把那些妖魔给降伏,这园子挺大的,也不知道有没有死过的人回来逛呢……”

明媚刚刚说到这里,柳明艳身后的云彩云霞齐刷刷白了脸儿,望着柳明艳,全身都在打哆嗦:“小姐,是不是四姨娘回来了……”

柳明艳的脸也瞬间就白了,但还是大着胆子说:“四姨娘回来关我什么事情?该找谁就去找谁,干嘛缠上我?”虽然说得底气十足,心里却跟擂鼓儿似的,一双脚如钉在地上一般,动也不敢动,看着园子里的树木都觉得是一群妖魔鬼怪般,眼泪都要流了出来。

她的母亲是个嫉妒的,父亲的几个姨娘,一个个的病了死了的,园子里现在只剩了一个,还是病怏怏的模样,四姨娘是早几个月才病死的,大家都在私下议论说该是中了什么慢性的毒,她也一直疑心是母亲的手笔——现在她回来找自己了?她害怕母亲,自然不敢去找她,恐怕是拿了自己下手了。

“姑娘,我们快些回去罢,这儿挺yīn冷的。”玉梨拉了明媚快步从柳明艳身边走过:“真不知道会不会有鬼怪……”

明媚忍着笑和玉梨一起朝前走,身后传来柳明艳胆怯的呼喊声:“十妹妹,你别走,陪我在这里聊聊天罢!”

玉梨抿嘴一笑回头答道:“八小姐,你有两个贴身丫鬟陪着你说话还不够?我们家姑娘身子弱,可受不了这天寒地冻,得赶紧回沉香阁去了。玉梨在这里替我家姑娘告罪一声,还请把小姐不要怪罪。”

柳明艳被明媚与玉梨吓唬得魂不附体,只觉得自己一身都凉了,想抬手,手不能动,慢慢的抬了抬脚,还能动弹,朝身边的云彩云霞怒吼了一声:“还不快扶我回去!”

云彩云霞刚刚战战兢兢走过来,扶住柳明艳准备往明霞院那边走,才走了几步,突然从旁边的树丛里蹿出一条黑影,柳明艳眼睛一番,立刻被吓得昏了过去。

云彩云霞也被吓得不轻,两人站在那里筛糠儿一般抖个不停,过了好一阵子不见再有动静,大着胆子往四周看没有看到什么,心慌慌的一片,架起柳明艳飞一般的走了。

楚风见着两个丫鬟架住柳明艳往回走,雪地上有一条拖拽的痕迹,很明显那位柳家八小姐已经被吓晕了。他望了望乔景铉,低声道:“世子爷,这样做不好罢?”

“有什么不好?谁叫她好端端的来打扰我?况且媚儿都暗示我要出手了,我还能呆呆站着不动?我又不是傻子。”乔景铉从树上飞身而下,到凉亭里捡起自己的孔雀哆罗呢大氅,拍了拍上边的灰尘,叹了一口气:“本来说得好好的,结果全被那柳明艳给打扰了,想想就来气。”

“世子爷,该回府了,烟火都完了,王爷他们也该回府了。”楚风站在他身边小声建议着:“若是王妃回来不见你,该疑心了。”

乔景铉横了他一眼:“你怎么越来越啰嗦了?好吧,走了!”

回到沉香阁,玉箫把净面的水送上来,明媚用帕子擦了擦脸,灯光下,一张脸蛋白里透红,眼睛里一汪碧水般,竟有了少女的妩媚。玉箫捧着盆子在旁边看着,不由得赞叹了一声:“姑娘,你越长越美了。”

玉梨挤了挤眼睛道:“你知道什么?这是因为有了世子爷才会这样!姑娘,你素日里总是说我们年龄大了,心里有人就早告诉你,你也好帮我们去张罗。可我现在看着,指不定我们还没有成亲,姑娘倒会点了我们做陪嫁丫头呢!”

明媚听到俩个丫头在打趣自己,朝她们微微一笑:“我总得先把你们嫁掉我才会安心!玉梨,你现儿可是有主的人了,别捞着手儿在旁边看姐妹们没有动静,也该替她们想想法子不是?例如说玉箫。”她朝玉梨挤了挤眼,玉梨忽然便想到了楚风托付的事情来,哈哈一笑,拍了拍胸膛道:“这个包在我身上!”

玉箫听到这话题又绕回自己身上,跺跺脚,端着盆子就往旁边走:“姑娘,你总会拿我开心!”

玉梨笑嘻嘻的扑了上去,一把捉住她不让她动:“赶紧向姑娘保证了,来年一定让姑娘不着急解决你的问题!”玉琴在旁边也赶了过来捉住玉箫的手:“玉箫你想要什么样儿的,赶紧与玉梨说说,瞧她那模样,似乎已经有了人选!”

“你们这些个口没遮拦的,姑娘都把你们惯坏了!再说还有玉笛呢,为何你们就捉住我一个人?”玉箫听到玉梨玉琴的调侃,更是粉面飞红。

“玉笛做的胭脂膏子好用,我得留她多给我做些胭脂膏子再说。”玉梨望了望那边的玉笛,虽然话题引到了她身上,可她依然没有半分要过来掺和的意思,只是凉凉的看着她们这边嬉闹成一团。

明媚看着这场景,也觉格外温馨,看着玉箫的脸红到了耳朵根子,不由得出面来让玉梨放手,玉箫这才松乏下来,朝玉琴与玉梨一瞪眼,捧着盆子走了出去。

“姑娘,说实在话,其实我真希望我们能在一起过一辈子,不要分开。”玉琴把头发整了整,坐在明媚身边:“一想到以后要离开姑娘,心里就糁得慌。”

玉梨也沉默了下来,仔细思考着玉琴的话,在一旁撇了撇嘴:“我便是与大顺哥成了亲也不离开姑娘,他肯定不会不答应——他不答应,我便不嫁了!”

明媚用脚踢了踢玉琴:“怎么大过年的就说这种话,谁说要你们离开了?快去睡觉,你们的如意荷包我都给你们放在枕头下边呢,来年万事如意!”

“谢谢姑娘!”玉梨和玉琴行了个礼儿走了出去,屋子里剩下玉笛一个人还坐在那里。

“玉笛,你在想什么呢?”

“姑娘,我在想着,若是日后没有我中意的,请姑娘许我自梳。”玉笛突然站了起来,很正式的向明媚行了一个大礼。

“玉笛?”明媚疑惑的看着她,不知为何这个丫鬟如此反常。

“我跟随姑娘也快一年了,得了姑娘不少教益,也看这个世间多的是薄幸男子,少的是如意眷侣。若要玉笛嫁那种花花肠子或是品性不良或是胸无大志的人,玉笛还不如跟随姑娘一辈子,自梳明志,终老一生。”

“好,好,好。”明媚点点头,她的丫鬟们倒是个个都是有主意的,若是那乔景铉以后变心,大不了自己立个女户,自己一人生活便好,更何况还有这几个忠心的丫鬟陪着呢:“玉笛,你去歇息吧,今天轮着是玉箫上夜,这里你不要管了。”

玉笛从地上爬起来,行了个礼儿退了出去,房间里就剩下明媚一个人。

今夜竟然失眠了。

听着外间嫣红均匀的呼吸声,明媚怎么也合不上眼睛。乔景铉那火热的唇触在额头那种感觉仍然还在,似乎能感受到他火热的手心握住自己的手,睁眼就能看见他一双俊目一动也不动的看着自己——自己怎么也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难道说这就是爱情?

她暗暗的掐了一把自己,心中警戒道,八字还没有一撇,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才回了京城这几日,便能想着一辈子不成?

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眨眼儿之间,光yīn就如掌中的沙一般流逝得飞快,让人快得把握不住。明媚摸着柔软的枕头,忽然间就想到了生死契阔这句话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种美好不是人人都能有,但也毕竟还会是有人能遇到。

但愿乔景铉就是这辈子遇着的适合的人,明媚打了个呵欠,懒洋洋的闭上了眼睛,明日,又是全新的一日了。

乔景铉踏雪回到英王府,兴致勃勃,英王爷他们还在宫中夜宴,并未归来,他抱着大氅走进了内室,穿过丫鬟上夜的小隔间,有一盏昏黄的灯光如豆,香笔正坐在小榻上呆呆的望着地上,乔景铉将大氅往那小榻上一扔:“明日替我送去补补。”

香笔见到乔景铉,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润,可还没等她回过神来,乔景铉已经大步走进了内室。她捡起那件大氅看了许久,也不见哪个地方破损了,正在疑惑间,手指穿过了一个洞,拎起衣裳抖了抖,才发现大氅的领子那处有一条划痕,一条丝绦也断了。

那划痕很是整齐,瞧得出来是利器划破的,握住那大氅,香笔心中好一阵紧张,这是世子爷和谁打斗时留下的不成?宫中竟然这般不安全!她脸色苍白,缓缓的站起身来,轻轻走到门边,敲了敲门:“世子爷,这衣裳上头怎么有刀子的划痕?”

香笔举着衣裳,担心的望着出现在门口的乔景铉。

“叫你送去补你就送过去补,还啰嗦这些做什么?”乔景铉不耐烦的瞥了那件大氅一眼,装出毫不在乎的模样来:“快些去准备热汤,我要洗漱了。”

听着乔景铉声音中有一丝丝不悦,香笔不敢再说话,将大氅放在了小榻上,低头走出去将热汤送了进来,在旁边满足的瞧着乔景铉洗过手脸,她心中满是喜悦,今年的除夕世子爷最后是跟自己一块儿过的。

乔景铉带着一种从所未有的满足感入睡了,这个除夕,他的梦里是一片粉红。

他梦到明媚在他的怀里,柔软的身躯紧紧的贴在他的胸膛,看着她小脸有着诱人的粉红色,他最终按捺不住吻上了她的嘴唇。媚儿的嘴唇又香又软,他反复掠夺着那两片柔软如花瓣似的唇,弄得明媚娇喘吁吁的说:“景铉哥哥,你别这样……”

乔景铉看着明媚那亮闪闪的眼睛,微微肿胀的唇瓣,心里有说不出的快活,用力抱紧了她一点,感觉到她温柔的呼吸就在自己的耳根,微微发热,又有点痒,这使他更快活起来,把他的媚儿抱得越来越紧,突然感觉自己浑身一激灵,快乐弥漫过整个身体,全身像放松下来一般,四肢五骸

就仿佛泡在温泉里一般,懒洋洋的躺在那里,一点也不想动。

睁开眼睛,四周是一片黑暗,哪有明媚的影子?

乔景铉自嘲的一笑,原来自己只是在做梦。

动了下身子,只觉得裤子上凉冰冰的一片粘着腿,怪不舒服的。

乔景铉站起身来,扬着声音喊:“香笔,给爷去备热水,寻套换洗的衣裳!”

外间香笔听了甚是奇怪,世子爷不是已经洗过手脸了?怎么又要热水了?可她依旧赶紧回答:“世子爷稍等,奴婢这就去准备。”

将热汤送了进去以后,香笔望了望站在面前的乔景铉,见他只穿着一件白色中衣,领口敞开了些,露出了里边的肌肤,她心中羞涩,赶紧低下头去,就听乔景铉说道:“今晚爷要热水的事情你不许说了出去!”

香笔不敢抬头,只能怯怯的应着说:“是,奴婢记下了。”

“等会把爷的衣裳去洗了。”乔景铉抛下一个银锞子,声音有些凌厉:“记着,不许向任何人透露半个字!”

香笔瑟瑟的回答:“奴婢知道了!”等乔景铉进了隔壁房间,她才爬过去,在地上捡起那个银锞子,站了起来候在门外,听着里面哗啦啦的水响,她的心底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慢慢爬了上来,平凡无奇的脸突然变得生动起来。

乔景铉换上衣服,这才觉得舒服了些,大步走回房间,拉上被子倒头大睡,这边香笔慢腾腾的走了进去收拾起乔景铉乱丢在地上的衣裳。

房间热气还未散尽,里面似乎还留有他的气息,抱起那堆衣物,香笔的手指触到了一滩冰凉的液体,似乎还有点粘手,香笔很是好奇,把那衣裳拎出来一看,却是乔景铉贴身穿的裤子,不由得脸上一红,心里突然明白了乔景铉半夜要热水是怎么一回事情,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她心里升起。

她抱着那堆衣物愣了半天,最后叹了一口气,把衣裳放进水桶里,开始用力搓洗,一边洗一边想着乔景铉那英俊的脸,惆怅又悲伤。

她只是乔景铉的贴身丫鬟,就连那个宝云都比不上,虽然说宝云只是顶了个屋里人的虚名,可终究她还是更有希望接近乔景铉。最近乔景铉越来越不喜欢她们进他的内室,也不喜欢她们与他有肢体接触,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

香笔的手浸在木桶里边,那些水起先还有些温热的气息,可她想得太久,慢慢的水便凉了下来。冬日的寒夜气温很低,不多时木桶里边是冰凉的一片,可香笔却恍然不知一般,依旧在慢慢的搓揉着那套中衣,仿佛要将它搓烂才好。

“世子爷……”香笔低低的呼喊了一声,眼中掉下几滴眼泪,落入木桶里,激起点点涟漪,可旋即又消失得无影无踪。第九十八章

玉瑞堂的后院依旧亮着灯光,曼青低下头去,用一根银挑子将桌子上边的灯光拨了拨,内室里忽然便亮堂了几分,照着柳老夫人与柳老太爷的脸,两人脸上都有深思的神色。

柳老太爷拿了一张褪了色的纸在手里,仔细的瞧了又瞧,望向柳老夫人,眼中有惊诧的神色:“这当真是七丫头的八字批文?是不是老二那姨娘做的手脚?”

柳老夫人沉吟了一声,仔细回想着今日下午的事情,摇了摇头:“应该不会,老二那个大姨娘是个奸猾的,这个平日里却是个老实的,绝不会有那么大的胆子敢造假,再说这八字批文的颜色与那字的颜色,都假不了。”

今日下午柳老夫人刚刚歇息着起了身,曼青正在替她梳头发,金花妈妈从外边走了进来,走到柳老夫人身边,挨着她的耳朵轻声说道:“老夫人,二房那个二姨娘说有要紧事儿求见老夫人,易嫂子不让她进来,正在主院外头站着呢。”

柳老夫人皱了皱眉头:“二房的二姨娘?”面前浮现出一张美人脸,虽然有几分俏丽,可瞧着还是有几分老实。她也是几年前在园子里散步的时候偶尔遇到过一次,那二姨娘向她请安时,声音激动得发抖。

老二有两个姨娘,听下人们说闲话儿得知,那大姨娘泼辣狠厉,经常拿了话堵着老二媳妇好半日都回不过神来,她生了一个儿子三个女儿,自诩为老二立下了大功,还缠着他来提过要升平妻的事情,被自己给喝住了。

而那二姨娘,下人们一提起皆是叹息,性子是个和善的,本来也是小户人家的女儿,家中遭了祸事,不得已才自愿进柳府来做姨娘的。她生了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可却没有大姨娘那边神气,只是默默的住在老二的院子里,安静得仿佛没有这样一个人一般。

这样一个老实本分的姨娘,今日却为何如此大胆了起来?姨娘不能进玉瑞堂给自己请安,这是柳府的规矩,也是大陈皇朝高门大户里头的规矩,除非是那些不懂规矩,宠妾灭秦的人家里头才会有姨娘进主院请安的事情。

当然,也有例外——除非真是有什么事情,不得不要面见主母。

柳老夫人的眼睛眯了眯:“让她进来罢,我听听她究竟是有什么样的要紧事。”

不多时二姨娘便跟着金花妈妈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青灰色的棉袄,外边披了件黛青色的绒面披风,滚了一圈灰黑色的狸子毛,见着柳老夫人,恭恭敬敬的跪了下来,双手贴在地上,弯腰将额头触到手心,行了一个大礼:“老夫人安好。”

“起来罢。”柳老夫人瞧了瞧匍匐在地上的那个人,见她的身子有些微微的发抖,心中有几分同情:“你且站起来说话。”

“婢妾谢过老夫人恩典。”二姨娘又磕了个头,这才站了起来,低着头小声说道:“婢妾有一件事情,埋在心里里十多年了,只怕说出来会被人说我是疯魔了,所以才一直不敢开口,但瞧着时间一点点的过了,婢妾觉得再开口便晚了,所以今日才斗胆前来告知老夫人。”

“究竟是什么事儿?”柳老夫人也被二姨娘勾起了好奇心来,竟然能将一个秘密埋十多年,这真是太神秘了些。

二姨娘伸出手来,抖抖索索的从袖袋里摸出了一个锦囊,在众人的凝视下,将那锦囊口子的绳结打开,从里边拿出一张黄色的纸来,她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双手呈献了上去:“请老夫人过目。”

柳老夫人将那张纸拿在手中,看得出来那张纸是经过一些年份了的,颜色黄旧,上边的折痕深深,有些角落还破损了,看得出来二姨娘一定经常拿着这张纸看个不停。她的目光从那纸上的字迹掠过,才看了几行,脸色便是一变,手也抖了一抖,但是很快她又平静了下来,举目打量了二姨娘两眼:“你可知道这批文的意思?”

二姨娘点了点头,目光坚定:“婢妾正是知道这意思,所以才不敢声张,否则由不得人家说我想出头想疯了。”

“可你今日却又为何拿了出来?”柳老夫人疑惑的瞅了瞅那张纸:“我又怎么能因为这张纸便信了你的话?”

“七小姐年纪越来越大,实在是不能再耽搁了。”二姨娘站在那里,脸上有几分紧张,可依旧还是将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听说明年宫中大挑,凡事正四品的官员中有及笄的嫡出小姐便要造册上去,我想这不正合了批文上的话儿?若是咱们柳府能出位娘娘,那又是多么风光?”

柳老夫人沉吟不语,二姨娘的意思很明白,想要她出面将柳明欣变成记名嫡女——毕竟这是入宫大挑的必要条件。望了望那神色有几分激动的二姨娘,柳老夫人略略点头:“这事儿我知道了,你且回自己院子里头去,我与老太爷商量了以后再说。”

二姨娘听了这话知道是有些眉目了,心里头欢喜,朝柳老夫人行了一礼,由金花妈妈带着走了出去,柳老夫人拿着那张褪成黄色的纸,朝身边的曼青笑了笑:“曼青丫头,这竟然比你的身世更离奇了些。”

曼青脸颊上露出了浅浅的梨涡来,声音娇软如黄莺:“曼青哪有离奇的身世,不过是一个丫鬟罢了,老夫人如此厚待曼青,曼青要一辈子陪着老夫人。”

“傻丫头,你怎么能一辈子陪着我?”柳老夫人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我与你祖母交好,既然应承下来这件事儿,就会做到,你祖母的遗愿就是让你平平安安长大,能嫁个对你贴心贴意好的人,我可都记在心里边呢。”

天窗上的阳光照在曼青的脸上,照得她的脸孔白玉一般,她低下头去,声音也低了下去,有一丝丝哽咽:“老夫人,你对曼青的恩情,曼青拿一辈子来还也还不上。”

柳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快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以后有你的好日子呢。”

柳老夫人将那张八字批文细心收好,等着除夕守岁以后才将那张纸拿了出来:“老爷,你且瞧瞧这个。”

瞧过以后,柳老太爷沉默不语,良久才说了一句:“这当真是七丫头的八字批文?是不是老二那姨娘做的手脚?”

柳老夫人摇了摇头,老二这个姨娘平日里却是个老实的,绝不会有那么大的胆子敢造假,这八字批文的颜色与那字的颜色,都假不了。她望了望柳老太爷:“若是老二这姨娘有这么好的心计,那她也早不该在咱们柳府院子里头呆着了。”

柳大太爷想了想,让曼青拿了纸笔过来:“我先将七丫头的生辰八字抄了下来,初八的时候去找钦天监的段监正给算算。”

钦天监本是观察天象推断节气制定历法的,可随着时间推移,大陈的钦天监却有了多种功能,钦天监要负责为皇帝皇子挑选大婚日期,还兼任合八字的职责,因此每一任监正都是有名的相士。

段监正的祖父与父亲都是大陈有名的相士,他本人的名气也不会比他祖父与父亲差。钦天监说起来是个清水衙门,可段监正的宅子却修得十分精致,一看便知道是花费不赀,这可都是他替人看相算命得来的酬金。

俗话说拜年拜倒初七八,初八那日早晨,柳老太爷怀里揣着柳明欣的八字,吩咐下人备轿,一路儿抬去了段监正府上。见太傅大人亲自登门拜访,段监正赶紧迎到了大门口,笑着将柳老太爷迎了进去:“太傅大人光临,真是寒舍处蓬荜生辉。”

柳老太爷也不与他说多话,将柳明欣的张生辰八字递了过去:“还请段监正给算算这个八字。”

段监正点了点头:“谨遵太傅命令。”

柳老太爷特地选了绝早的时候来段监正府中,一来是怕人给瞧见了他的举动,再来却是知道早上算八字是最准的,所谓功力还未耗尽,精力充沛,做事情都会事半功倍。

段监正拿了八字看了看,不住掐指算着,不多时脸上便出现了惊讶的表情来,柳老太爷仔细查看着他的神色,心中也暗暗吃惊,莫非这七丫头真有娘娘的命格?

“段监正,究竟如何?”见段监正将八字递了回来,柳老太爷盯住了他。

“太傅大人,这是何人八字?”段监正眼中出现了惊诧与羡艳交织的目光:“这八字可真是好!虽说前半生过得不怎么如意,可后半生却是荣华无边,富贵无比。从八字来看,她的时辰正与紫薇吻合,主一宫星位,有贵子,而且隐约有母仪天下之兆,只不过……”他停了停,才慢慢说出下边的那句话:“生前是享受不到了。”

柳老太爷一惊,段监正这意思是,七丫头肯定是能做娘娘的,而且死后能封为皇后——莫非是生了个儿子成了太子,母以子贵被皇上追封的?他的手捻这那张生辰八字,微微有些发抖。望了一眼满脸好奇的段监正,柳老太爷沉声道:“这人是谁,我也不是很清楚,偶尔得了这个八字,听说命格好,一时兴起,才想要段监正来帮忙推算下。”

段监正听了这话,知道柳老太爷不欲与他透露消息,也只能陪着笑脸道:“太傅大人真是事事细心。”

“这人恐怕要有人扶一把才能上去。”柳老太爷将那张八字揣在怀里,眉头皱了皱,照着段监正说的,柳明欣会成娘娘会生儿子,那儿子还会成太子,可这中间要经历多少艰难?柳府为了这份荣华富贵,可否值得这般去做?

“这贵人要得势,肯定是要有人扶,毕竟从八字来看,到及笄之前她都只是平平之势而已。”段监正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稀稀疏疏的胡须:“只不过竟然是这样的八字,自然会按着这般走势慢慢来的。”

柳老太爷听了这话,忽然如醍醐灌顶一般,既然是天意,那就不可违背,自己还去多想做什么?想到此处,站了起来,朝段监正拱了拱手:“多谢段监正。”

长随走过来将一份谢仪帖子交到了段监正手中,段监正笑着刚刚想推辞,就听柳老太爷沉着声音道:“这八字的事儿,你切勿与旁人说起!”

这声音里隐约有着警告之意,段监正的手一僵,那张谢仪已经落在他手心里,等及回过神来时,柳老太爷已经带了长随走出大堂,段监正赶紧将谢仪放下,飞快的追出去相送,直到柳老太爷的轿子不见了踪影,他这才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往屋子里走了去。

“这八字究竟是哪家小姐的,难道是柳太傅的孙女儿?”段监正摇了摇头:“这事儿也不归我去想,即便是柳太傅的孙女也没什么好惊奇的。柳家已经是荣华富贵,再出个娘娘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柳老太爷刚刚回玉瑞堂,柳老夫人便赶了上来:“如何?”

柳老太爷也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柳老夫人脸上露出一丝欢喜神色,旋即又有几分担忧:“那咱们可要担不少风险。”

柳老太爷叹了一口气道:“即便我们不给她方便,她自然会有旁的法子崭露头角,不如就顺水推舟,天意不可违。”

玉瑞堂里一片宁静,暖炉里烧着的银霜炭毕毕剥剥的响着,听起来十分暖心,柳老夫人捻了捻手笼上的白色绒毛,似乎下定了决心:“就依老爷的话。”

京城的冬天比云州的要冷了许多,明媚整日窝在沉香阁里懒洋洋的都不想出去。

探头看了看后院的梅花,仍然是那般艳丽,一片殷殷的鲜红,似美人眉间的朱砂痣,勾魂夺魄般,化作了梦里的一抹朦胧,留在人心底的最深处。树下并肩站着的两个丫鬟,穿着一色儿的青灰色棉袄,高高的元宝领遮住了香腮,只余小半张脸露在外面,回眸一笑时,那眼波儿已是透出了动人的滟潋。

玉笛正在用小刷子细心的扫着梅花花瓣上的积雪,而玉箫则在树下拾着昨夜的落花。明媚往窗户边上缩了缩,感觉她的丫鬟们个个都比她更懂生活,这天寒地冻的,还能找这自己的乐趣。

梅花蕊上的积雪烹茶,据说有着淡淡的梅花清香,味道格外的不同,可她每天喝着玉箫沏好的梅花茶,却也感觉不出来有什么别样的味道,而她倒是对玉笛即将淘澄出来的胭脂膏子却抱着极大的兴趣,弄得玉箫有时看她都露出了些不屑:“姑娘,我记得小时候你教我们念书的时候说过,这风雅之心也该有些,否则会泯灭了生活的乐趣。今儿我给姑娘用心沏出来的茶,姑娘竟然就这么大口大口的喝了,可对得起风雅这两个字?”

明媚看了看那边眉头微微皱起的玉箫,莞尔一笑:“那时候是我逗你们玩的!”

“姑娘,你!”玉箫看到自家姑娘突然露出一副嬉皮笑脸的神色,知道她又准备拿自己开玩笑了,扭了下身子就去了隔壁房间:“我要把玉笛刚刚收的梅花拿了做梅花糕儿去!”

看着玉箫那夺门而出的身子,明媚忍住笑,大声说:“多做一碟子,我得拿了去孝敬老夫人!”

回柳府也有大半个月了,出去得少,府里各色人等还是不太熟悉,唯一熟悉的就是这位柳老夫人了。

总以为世家大族的老太太,该是每天拉着一张脸子,等着媳妇孙儿辈哄着供着,或是威严富态,或是端庄高傲,或是老成持重——反正就不是这位柳老夫人的范儿!

柳老夫人不显老相,爱打扮,一天能换三套衣服,尤其爱穿红色,明媚实在想不到会有年近五十的老太太还喜欢红色衣服的。柳老夫人的衣服大部分都是红色,大红,朱红,艳红,胭脂红,丹参红……那一片红,远远的看上去艳丽如火,无端端的烧得人眼窝子都热了起来。

来大陈这么久,明媚从未见过哪位老太太到这个年纪还尽选些红色的衣物往身上披,可柳老夫人却毫不在乎,随心所欲,也不管别人怎么看她。至于行事就更让明媚惊奇了,她不是那种收敛的人,她虽在有些方面还是尊着大家闺秀的教养,但行事却与旁人迥异。例如若是想责备一个人,大部分老太太都会用先扬后抑的手法,前面说几句好听的话儿,后面再不轻不淡的说上几句点题,既能表达出来意思,又能达到敲警钟的效果。而柳老夫人则是非常直截了当,想说谁了,直接一顿训斥,也不管那人怎么想——反正现在柳府除了柳老太爷就是她最大,何况柳老太爷素日里说话都是处处捧着她呢?

看着柳老夫人日子过得滋润,明媚也暗下决心,柳老夫人就是她的榜样!谁说嫁的夫君一定要有通房侍妾?谁说大陈朝的女子只能唯唯诺诺的过日子,眼前不就有一个现成的例子吗?

正在无聊的想着事情,一面拿着玉琴新绣的帕子无聊的摆弄,突然外面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姑娘,姑娘,世子爷过府来了!”

门帘一掀,玉梨那红扑扑的脸出现在面前:“乔世子送帖子来了,老夫人叫你去玉瑞堂呢!”

“送帖子?”明媚看了下玉梨:“什么帖子啊?”

“正月初十四英王府有赏梅会,听说侯府的梅花品种多,开得很好,京城的太太贵女们都会应邀去英王府西园赏梅呢。”说到这里,玉梨的眼睛亮闪闪的:“姑娘,这可是你第一次在京城露脸呢,你得好好打扮打扮,别让人家看轻了你!”

明媚站起身来跟着玉梨往外面走,一面淡淡的说:“我是什么样的人不需要别人来评判,人家看不看轻我,可与我有半分关系?只要自己不看轻自己就行!”

玉梨在旁边抿嘴一笑:“对,对,对,姑娘,只要乔世子不看轻你就可以了,其余人倒都是多余的!”

明媚看了看玉梨,叹气道:“你是越来越油嘴滑舌了,也不知道那个唐大顺怎么能对付得了你,他那笨口笨舌的,怎么也和你这种伶牙俐齿的配到一块去了!”

听到明媚这话,玉梨这才打住话头,脸上飞起一片红色。

走进玉瑞堂,里面已经团团的坐了一屋子女眷,乔景铉正陪着柳老夫人坐在上首,见到明媚走进庆瑞堂,给她递了个眼色,明媚故意偏过头去不看他,害得那乔景铉望了个空,微微露出点失望,玉梨在旁边看得真切,扶着明媚的手暗地在明媚胳膊上掐了一下。

“璃媚丫头可算是来了。”柳老夫人笑眯眯的望着明媚:“媚丫头,英王府初十四有赏梅会,下了帖子过来,你与珠丫头都是第一次在京城参加这等盛会,也该做几件新衣裳才是。我已经派人拿了柳府的名剌去了回雪坊,过些时候会有师傅来帮你们两人裁衣。”

明媚赶紧向柳老夫人福身谢过,心里想着这位柳老夫人不知为何,仿佛一见面就特别喜欢她,但是又不会替她考虑,动不动就把她推到招人嫌的风口浪尖上面。现在乔景铉还坐在这里,众位小姐还要摆出一副温柔贤淑的模样,若是他走了以后,还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说多少嫉妒的话儿出来呢!

这裁衣裳,难道不该是所有的小姐们都裁上几身?左右现儿柳府也就七个小姐,未必还没这几套衣裳的银子?柳老夫人这几句话,摆明就是在给她与柳明珠招话呢,还不知道柳明艳心里头会是个什么想法。

乔景铉在一旁听着连连点头:“那是应当的,柳二小姐是第一次在京城贵女圈里露面,自然要好好打扮着。”

柳明艳在一旁早已不忿,听乔景铉这般说,更是恼怒,不由得开口道:“景铉哥哥,你可叫错人了,我们家二姐姐已经出嫁了,这里哪有个柳二小姐?”

一句“景铉哥哥”似乎比往日听起来要喊得更亲热,明媚不由得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肉麻,这个乔景铉,到处欠着风流债,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喊他“景铉哥哥”呢,到了赏梅会那日便能见识到了。

那边乔景铉一双眼睛只在明媚身上,见她虽然面色无异,但却能感觉到她那不悦的眼神,心里本来也被柳明艳这声“景铉哥哥”叫得郁闷,再见到明媚的神色,更是只觉烦躁,连忙开口说:“我倒是依着那时候在云州府的叫法了,也不知道现在该如何称呼明媚妹妹?”

柳老夫人笑了笑:“乔世子,因着珠丫头与媚丫头没在京城,以前都是混叫的,前不久老太爷替她们序齿过了,媚丫头排在第十。”

柳明珠见柳老夫人分毫没有提到自己,心中有气,含着怨恨的看了柳老夫人一眼,见她已经停住了话头,似乎没有再介绍自己的意思,一颗心沉了沉,抬起头来望着乔景铉甜美的一笑:“景铉哥哥,我现在是柳府的九小姐了。”

乔景铉哪有那份心思去听柳明珠的自我推介?只听到明媚排在第十便说:“那以后我该喊十小姐了?嗯,这个排序倒也不错,十全十美。”

柳明艳见自己直接被乔景铉忽略,心里颇是委屈,看着四房的两个妹妹一个个在他面前搔首弄姿的,更是有难言的愤怒,于是对着乔景铉开口说话,想把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景铉哥哥,我的排行依旧没变法,是第八。”

“八小姐,那些小时候的叫法,现在就别再如此称呼了,听起来似乎太别扭了些,你还是和大家一样喊我罢!”乔景铉拧了下眉毛,站了起来向柳老夫人行了一礼:“那日景铉会在门口候着老太太带着贵府女眷来英王府西园赏梅。”

柳老夫人一脸笑的应承着:“会来的,会来的,世子就不必如此客气了!”

乔景铉刚刚离开庆瑞堂,这边柳明艳就率先跳了起来:“祖母,为何只给四房两个妹妹裁衣裳?我们这些姐妹们难道就不是祖母的孙女儿?”

柳老夫人眼风儿都没有给柳明艳一个:“你每年添置的衣裳还少了?现在我给你两个妹妹做几件又如何?哪轮到你来在这里指手画脚的?看起来你那心经抄得还少了些,继续回房抄去罢!”

柳明艳怒气冲冲的看了柳明珠一眼,心中愤恨不已,方才柳明珠也喊的是“景铉哥哥”,却没见乔景铉让她改口,自己才喊了一声他却翻了脸,看来乔景铉对自己不好,肯定是这柳明珠在其中说了什么话。

祖母还这般心疼这柳明珠,要给她另外做衣裳,还不让她开口说话!想到此处柳明艳更是全身不舒服,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她朝柳老夫人行了一个里,骨笃了嘴巴,带着贴身丫鬟们走了出去。

柳老夫人看了一眼座位上一干孙女,慢悠悠的说:“我做事情自有分寸,珠丫头与媚丫头才从云州回来,京城里头时兴的衣裳款式恐怕都没有,若是穿着那外省的时兴款式去赴那梅花宴,总怕会被人耻笑。再说她们两人都是嫡女,自然该金贵些,你们可有意见?”

在座的都是庶出的身份,几位小姐都急急忙忙表态:“祖母,我们怎么会有旁的意见?祖母做的,自然有自己的道理。”唯有坐在明媚身边的柳明珠,虽低着头,恭恭敬敬的端坐在那里,可心中却在不住的泛着酸水儿。得了明媚的主意,让姨娘将那八字批文送去给祖母过目,可现在都初九了,还不见有什么动静,莫非祖母是不相信那八字不成?

柳老夫人看了看座位上的几个孙女儿,满意的点了点头:“你们几个倒是懂事的,显见得是受教的。”

几个庶出的小姐连忙回答:“都是母亲教得,女子需得温柔贤淑,不可恣意高声。祖母行事有自己的道理,我们只管听着便是。”

坐在一旁的柳大夫人听到这些对话,袖里的手心握得紧紧的,拳头汗津津的渗出水来——柳老夫人这么说,不是明着赞扬那几个庶出的丫头,实则在贬低自己的艳儿,还顺便折损着说自己没教好女儿?

柳大夫人的脸色转了又转,玉瑞堂的人都看在眼里,柳二夫人与柳三夫人都幸灾乐祸的笑了笑,又赶紧都捧着柳老夫人说些热闹话儿。时间一久,柳老夫人也乏了,看了看一屋子的女眷说:“你们都各自回去歇着罢,老大媳妇留下来,我还有点话要和你说。”

等及众人都散去,柳老夫人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茶:“老大媳妇,你自己看看艳丫头,这脾性可是能让人放得心下的?”

柳大夫人的脸都快挂不住了,捧着茶盅的手都气得在摇晃:“母亲,是媳妇没能把艳儿教好,媳妇从此会尽力约束她,不让她再这般胡作非为了。”

柳老夫人笑了一下:“这骄纵的脾气可不是一朝一夕能改的,我今儿单独留你下来,只是想和你说一件重要的事情,并非是针对艳丫头,这是与我们柳府兴盛休戚相关之事,不可儿戏,你且给我听好了!”

见到柳老夫人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柳大夫人心中一凛,连忙低头说:“媳妇听着,母亲请训示。”

“今年宫中大挑,正四品官员家里有及笄的嫡出小姐都要造册以备挑选,我们柳府里头虽然有慧丫头、欣丫头与艳丫头都已及笄,可却只有艳丫头是嫡出的。你自己看着,艳丫头这脾性,进宫了也是一个死字,你难道舍得让她往这条死路上去?”

柳大夫人拿着茶盅的手颤了下,茶盅里的茶水就溅了些出来,滴在手上,热得刺人。

“你也别紧张,可以花钱和宫里选人的打点下,随便报个带病在身,不宜进宫候选也就是了。”看着柳大夫人明显松弛下来的神态,柳老夫人又凉凉的加上了一句:“可是难道你舍得把那一份富贵放弃了?”

听到柳老夫人这般说,柳大夫人也觉得有点可惜,今年宫中大挑,明显的是给几位皇子指妃,虽然她一早就看好了乔景铉,心想着艳儿要是能嫁入英王府,那自己也无遗憾了,但若是有更好的可以指望,也未尝不可。看着柳老夫人那气定神闲的样子,柳大夫人试探性的问:“母亲可是有了什么好法子?”

柳老夫人等柳大夫人这句话已经很久了,听到柳大夫人发问,心情愉悦的喝了一口茶:“我倒是有个好法子,也不知道你怎么看。现在老二那个庶出的欣丫头倒是个不错的,人温柔体贴,长相也不坏,你把她记到名下,也就是你们大房多了个嫡女,送了她去进宫大挑,若是她有这个运气能被挑上做个皇子侧妃,那也是你们大房的造化,就是挑不上,被京城的公侯之府看中了,也对我们柳府有利。”

——果然是好法子!柳大夫人心里冷笑一声,这位婆婆真的是偏心得厉害!自己究竟是怎么得罪她了?老二家的庶出小姐,不记在二弟妹名下,却非得塞到大房这边来,叫她帮老二白养一个女儿,白赔一副嫁妆!

况且不是还有三弟妹与四弟妹?四弟妹倒不提,老四是婆婆亲生的,自然事事要为四房着想,哪里会想着要他们四房多出些银子来养一个小姐?可三弟妹呢,三弟妹为何不能将那柳明欣记名?还不是素日她嘴甜,说话得婆婆欢心!

柳老夫人看着柳大夫人的脸色,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从茶几上的粉彩小碟里拈起一块梅花糕,慢慢的吃了两口又放了下来:“若是你不愿意也罢,我去找老二媳妇说下,虽然她态度坚决,不想将庶女记在名下,可我压着她做,她自然也会做的。”朝柳大夫人闲闲的瞧了一眼,柳老夫人缓缓道:“只是我想着老太爷的话说得对,你自然该要多花些时间在艳丫头身上,这打理内务的事儿恐怕要挪一挪才是。”

庆瑞堂的屋子一片宁静,日光透过那雕花窗户洒了进来,看上去甚是和暖,空气里也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梅花清香,不知是玉瑞堂后边的梅林传过来的香味还是柳老夫人碟子里梅花糕的味道。

柳大夫人挺直了背在那里坐着,背上已经是汗涔涔的一片。

柳老夫人这般说,便是拿着管事权在威胁她了。若是她不接了柳明欣过去,那以后她便不用再想打理中馈了。

打理中馈一年,期间至少有五六万两的油水,经常还要往上头走,有时能多到十万两一年,自己若是还能打理十年,至少能攒下七八十万两呢。柳大夫人心里迅速的进行着各种算计——养一个记名嫡女,素日的吃穿用度是公中出的,更何况照着柳老夫人的意思,柳明欣今年会去参加宫中大挑,再怎么养,也不过一年罢了。

若是她没有被挑上,过两年出阁,自己也不外乎是多打发一副嫁妆。柳府小姐出嫁,嫁妆有两部分,一份是公中的银两添置的,旧例是每人十万两,另外一份是各房自己添置的压箱银子,这份嫁妆没有露在明面上头,是小姐们私房钱抠在手里的,自己随随便便塞个五千两银子给她,也算是打发了。

七八十万两与五千两相比,当然是要七八十万两更合算,况且若这柳明欣要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竟然被选上皇子妃,那么大房可就威风了,即便柳元久是柳老夫人亲生的,也只能干瞪眼的瞧着。

柳大夫人瞅了瞅柳老夫人,瞧着她微微闭着眼,似乎没有看她,但那条微微睁开的缝隙里倏忽有一道犀利的光芒瞟过,她心中知道得很清楚,柳老夫人在等她回话呢。柳老夫人的意思是老二家柳明欣一定要都会要做记名嫡女——不对,柳大夫人忽然一惊,不还是有个柳**,为何柳老夫人丝毫没有提到她?

柳大夫人满心疑惑,又瞄了瞄柳老夫人,见她依旧是那般模样,仿佛是打着瞌睡一般,玉瑞堂天窗顶上透下来的金色光芒在她嘴边添了几道yīn影,仿佛是老虎嘴边的胡须,正翘了身子往两旁张着。

看起来婆婆是等自己点头呢,柳大夫人叹了一口气,自己反对也没有用,柳老夫人一个不高兴向老太爷告状了,喊了老爷去训斥一番,最后还是自己倒霉。既然不能改变结局,那就选条最利于自己的路罢。

柳明欣模样儿真不怎么样,但难得的是蠢笨得恰到好处,自己随便说上几句,她就会信以为真,叫她做什么就会去做什么。只是这样的人,能会被宫中挑上?柳大夫人试探着开口道:“母亲,我瞧着那**侄女是个不错的,为何她……”

柳老夫人笑眯眯的睁开了眼睛,朝柳大夫人瞥了一眼:“莫非老大媳妇你心软,准备一次认两个记名嫡女不成?”她的手抹过手里的紫檀木佛珠,脸上有一种温情的笑:“我这是在为你着想呢,多年以来老二媳妇便与两个姨娘不对盘,其余什么事情都好说,只是这个记名上头,她偏生咬着牙,寸步不让,到现在那两个庶子都没记上名。她过得辛苦,我也体恤她。而老三媳妇,你也知道,她自己还有三个庶出的女儿呢,到时候少不得也要记一个到名下的。我想来想去觉得你才是最合适的,素日里一贯大度,又是长房,到时候将名字报去宫里时,那身份也要显贵一些,所以只能来找你了。”

这解释真是八面玲珑,圆滑得挑不出一丝错处来,柳大夫人吸了一口气对上了柳老夫人的那双狡黠的眼睛:“母亲,你这法子很稳妥,媳妇觉得可行。”

“如此甚好,我就知道你是个伶俐的。”柳老夫人眼睛眯到了一处,显见心情非常不错,换了一张和气的笑脸,指了指左侧的通道:“你先去玉瑞堂的抱厦等着,我叫艳丫头和慧丫头和她们的姨娘过来。”

柳大夫人一怔:“为何还要叫上**侄女?母亲方才不是说只要我答应将明欣记在名下的?怎么忽然便变卦了?”

“我也没叫你认两个,我自有自己的安排,你只消到抱厦等着便知了。”柳老夫人满脸的不高兴,挥了挥手:“你带着丫鬟婆子们去抱厦那边等着。”转脸对着曼青说:“去将那两个姨娘及两位小姐喊来我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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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爷:母后,儿臣今日尚未码完明日更新,明日能否在宾馆里不出去了?你去父皇恩恩爱爱的携手共看红尘,游遍千山万水,岂不是美事一桩?

母后:熬夜写,明日旅游大巴上补眠就是了。

歌爷:~(gt;_lt;)~睡相不好,睡觉会流口水的!

母后:谁会看你……再说团里也木有帅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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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废话少说,快去码字,你跪安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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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去母留子

玉瑞堂有一地灿烂的阳光,门帘儿被掀了起来,陆陆续续的不少人,站在柳老夫人面前,弯腰行了一礼:“老夫人安好。”

柳老夫人看了看那跟来的一堆人,皱了下眉头:“丫鬟婆子们退散了罢,看着这么一大群人,我头都是晕沉沉的。”

听到柳老夫人这么一说,众人皆是一愣,什么时候这位精力充沛的老夫人竟会头晕沉沉的了?只有二姨娘与柳明欣心里明白,看起来柳老夫人是准备处理那件事儿了。二姨娘惊喜的望了柳老夫人一眼,嘴唇微微打着哆嗦,心里甚是激动,柳明欣也睁大了眼睛,都快要说不出话来。

柳老夫人瞅了瞅二姨娘那模样,再望了望柳明欣,忽然发现原来柳明欣的长相得了二姨娘的九成真传,尤其是那张微厚的嘴唇。两人站在自己面前,实在就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

丫鬟婆子们听着柳老夫人吩咐,应诺了一声,皆轻轻退出了玉瑞堂,只剩得两个姨娘与两个庶女。柳老夫人看了看那挺直了背站在那里的大姨娘,穿着桃红掐腰小袄,洒花裙子更显身材窈窕,又看了看缩着手儿站在那边的二姨娘,穿着一身石青色的绸缎袄子,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两个姨娘,谁更得宠些,一眼便能看出。

“今日喊你们过来是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柳老夫人看了看柳明艳与柳明欣,眼睛又瞟了瞟站在一旁的两个姨娘:“大房想在二房求一个庶女记到名下,所以我喊你们过来问问你们各自的意思。”

话音刚落,屋子里几个人各自挪了挪身子,互相张望了下,一阵沉默。

柳明欣心里知道这事情,倒没有太多的激动,可柳**却被这个从天而降的好消息激动得憋红了脸,藏在手笼里的一双手抖个不停,心里也噗噗的加快了跳动的速度——变成嫡女,这是她做梦的时候才能实现的事情,而今天,竟然就有这么一个机会摆在面前,怎么能不开心呢?可是柳老夫人说,大房只要一个,那么究竟谁能被记到大房名下呢?

短暂的沉默过后,大姨娘扭着腰肢走上前去,深施一礼:“老太太,六小姐虽说不是特别伶俐,可毕竟还是要比七小姐生得整齐,为人又乖巧些,做嫡女的,自然不能蠢笨不是?”她笑着瞟了一眼柳明欣,眼中净是得意:“求老夫人恩典,把六小姐记到大夫人名下,我就是做牛做马也愿意报答老太太您的恩情。”

柳老夫人望着大姨娘慈祥的一笑:“我倒也不要你做牛做马,你且退下我听听二姨娘怎么说。”

二姨娘站在那里,嘴唇皮儿发抖,可就是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回击大姨娘,只能弯腰行礼道:“求老夫人恩典。”

大姨娘在旁边嗤嗤一笑,见柳老夫人目光不悦的扫过来,赶紧捏了帕子遮住嘴,脸色通红,二姨娘缩手缩脚的站在柳老夫人面前,眉毛都快成了个倒八字,憋了好半日,还是一句话也没有想出来,抬头怯怯瞧了一眼柳老夫人,见他脸上带着笑,似乎在鼓励自己,心里头一热,索性跪了在地上,咚咚的磕了几个响头,口中依旧是那句话:“求老夫人恩典。”

柳老夫人瞧着二姨娘那模样,心中暗自叹气,估计这笨姨娘也想不出别的好说辞来了,她让二姨娘站起身来,看了看大姨娘道:“大房现在只要一个,而慧丫头和欣丫头两个都是看起来不错的,倒也叫人难以取舍。这样罢,我们柳府有规矩,记到太太名下的,必须是姨娘不在了才行,取的就是一个去母留子之意,现儿我这里有两瓶毒药,两位姨娘谁愿意喝了就把谁的孩子记到大房名下,若是两个姨娘都喝了,那我自然会把慧丫头和欣丫头都安排妥当,你们不必牵挂。”

柳老夫人瞟了一下身后:“曼青,给两位姨娘的药准备好了没有?”

“回老太太的话,已经准备好了。”曼青托了个酸枝木盘子走上前来,上面是两个白底青花的药瓶,封口软木塞用红艳艳的绸子扎紧,如血一般刺激着人的眼睛。

大姨娘和二姨娘看着曼青手里的盘子,皆是白了一张脸孔,她们身后的柳明欣和柳**也僵硬了身子站在那里,不敢动弹一丝一毫。

玉瑞堂里一片寂静,死亡的气息在两位姨娘头上回旋,柳老夫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坐在那里,仿佛那酸枝木盘子上头搁的是两瓶美酒,根本就不是毒药一般,没有半点犹豫不决的神色。

“七小姐,以后你可要好好爱惜自己。”长长的沉默过后,二姨娘最终转过身来,走到柳明欣面前,握住了她的手,眼里虽有泪光闪现,但却是一片决绝:“只要你能过得好,姨娘就是在地下也会很开心的。”

“不,不,娘,我不要做那嫡女,我要你好好的活着,你千万不要喝毒药!”柳明欣跳了起来抱住二姨娘,脸贴在她的肩膀上,声音里透出一丝害怕和惊惧:“欣儿就是做一辈子庶女又如何,拿娘的性命去换欣儿的幸福,这样的幸福欣儿不要!”

柳明欣的眼泪簌簌的掉了下来,她确实一心一意想要做那嫡女,可是现儿瞧着竟然是要拿姨娘的命去换,她却无法承受这样的结果。姨娘生她养她,还要将命扔了给她?不,她不要,她不要那所谓的荣华富贵,拼着做庶女出阁,嫁个六品小官又如何?只要姨娘还在,每次回娘家来的时候还能见着她便好。

“七小姐,你不要哭。”二姨娘用手摸了摸柳明欣的头发,温和的说:“姨娘的命实在不值钱,拿这条贱命能给你换个好出身,也是值了。姨娘只希望你以后一切安好,若是嫁了个如意郎君,以后在中元节别忘了告诉姨娘一声。”说到这里,二姨娘掰开柳明欣的手,冲到曼青身边,抓起那瓶毒药,将那盖子一扯,仰起脖子,咕嘟咕嘟的一口喝了下去,快得让柳明欣来不及去抢她手里的瓶子。

“姨娘,不要,不要这样!”柳明欣一声嚎叫冲了上去,抱住了二姨娘:“你怎么可以把欣儿丢下?姨娘,赶快吐掉那些毒药啊!”

二姨娘微笑着看着头发散乱的柳明欣,脸上的表情柔和,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给她的脸镀上了一层金闪闪的边,仿佛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圣洁的光芒里:“姨娘很开心你不让姨娘喝这毒药,姨娘也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七小姐,只要你能过得更好一点,姨娘愿意把这条性命搭上!”

说完这话,二姨娘觉得似乎头有点晕,难道这毒药毒性这么大,自己和女儿就要这样分开了?

看着二姨娘的脸色慢慢的有了变化,柳明欣心里愈发慌乱了,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帕子已经擦不干净了,索性也举去衣袖一通乱抹,和二姨娘平素的举动倒是如出一辙——她不愿意自己的娘亲因为自己就搭上她的性命!对了,听人说十妹妹医术高超,将公主府里头中毒的人救活了,她一定能救娘的性命,自己要赶紧去把十妹妹找来!

想到这里,柳明欣扶着二姨娘慢慢坐到地上,在她耳边轻声说:“姨娘,我去找十妹妹过来,你一定要等着我回来。”把二姨娘放倒在地上,柳明欣爬了起来,红肿了一双眼睛就跌跌撞撞的往玉瑞堂外边跑了去。

柳老夫人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二姨娘,心里想着二姨娘还真是忠厚老实,为了自己的女儿能有个嫡出的身份竟然舍得赔上自己的一条命。又看了看柳明欣急急忙忙的身影,也没喊住她,转过头来对着大姨娘说:“这位姨娘看起来是舍不得喝毒药了?那就这样定了,把欣丫头记到大房名下罢。”

大姨娘看着柳老夫人的眼睛,仿佛觉得有点yīn测测的,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再转头看看身后的柳**,一双眼睛妒恨的看着远去的柳明欣,心里更是打了个寒颤,难道自己的慧儿竟想着自己成全她?

“六小姐……”大姨娘颤抖着声音喊了柳**一句。

柳**冷淡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扫了她一眼,又漫不经心的看到了旁处。

大姨娘一阵难过,看到柳**这模样,心里也知道她在怨恨自己,可是自己怎么舍得去喝下那瓶毒药就这样离开?二姨娘那么做是她傻,再说她娘家早没了人,不如早点去了地下陪她那爹娘。可是自己的娘家靠着柳府正越发的风生水起,弟弟去年秋闱中了举人,正准备参加进士之试,到时候若是中了进士,自己身份也高了,还可以让娘家人过来说说这升平妻的事儿。

她抬起眼来望了望站在一旁的柳**,老爷十分宠爱,女儿长得如此聪慧美丽,自己又怎么舍得撒手人世?抬头再看柳老夫人,一双眼睛里满满都是讥讽,似乎看破了她那点小心思。

大姨娘无比尴尬的站在那里,地上躺着二姨娘,两相对比的感觉更加强烈,屋子里头柳老夫人的亲信们瞧着大姨娘都是一脸不屑。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了过来,明媚带着玉梨在柳明欣的引领下匆匆走进了玉瑞堂。

“姨娘!”柳明欣看到二姨娘已经闭上了双眼,悲哀的大叫了一句,扑了过来趴在她身上哀哀哭泣起来:“姨娘,你为什么不等等欣儿?十妹妹来了,她来了你就会没事的!”

明媚看着那情景,眼睛也不禁湿润了,虽然知道柳明欣有野心,一心想要做嫡女,可从现儿看起来她倒也不算是个坏人,还有对自己娘亲有一份牵挂,即便二姨娘是为了让她成为记名嫡女去死的。

柳明欣抱着二姨娘哭得十分的凄惨:“姨娘,欣儿不要你死,欣儿不要做那劳什子嫡女了,欣儿只要你能活过来,睁开眼睛瞧瞧欣儿!”她的哭声就如小兽的悲鸣,十分凄厉,听得玉瑞堂里的下人们皆陪着落泪。

“姨娘,你等等我!”柳明欣嚎哭了一场,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将二姨娘的身子放了下来,跳起来便去拿酸枝木托盘里的药瓶。

曼青唬了一跳,赶紧将那盘子往一旁挪了过去,那托盘侧了侧,毒药瓶子骨碌碌的从上头滚了下来,一直滚到到了玉梨的脚边。玉梨将那瓶子捡了起来,攥在手心里瞧了瞧,忽然觉得有几分眼熟,这瓶子……好像是出自沉香阁啊。

昨日下午柳老夫人派了人过来找自家姑娘讨要了些让人喝了昏迷不止的药物过去,莫非二姨娘喝下的便是姑娘开的那些药?玉梨走到二姨娘身边,搭了下脉,朝明媚望了一眼:“姑娘,二姨娘好像并未过世。”

听到这句话,柳明欣惊喜的睁大了眼睛,扑到明媚面前拉着她的手道:“十妹妹,求求你快来救救我娘亲!”

明媚此刻也见着了那个瓶子,心中一阵好笑,原来柳老夫人只是在故弄玄虚而已。为了配合祖母故弄玄虚,明媚也只能蹲下身子,假装着搭了把脉,冲柳明欣点点头:“七姐姐,二姨娘并未过世,不知服用了什么药物昏迷了而已。”

柳老夫人见明媚把真相说破,脸上一点也没有尴尬的神色,只是笑着说:“我只是用这个法子来决定谁可以记到大房名下做嫡女,我准备的只是一些让人昏睡的药水,二姨娘睡足两个时辰自然会醒来的,并无大碍。”

听得柳老夫人如是说,柳明欣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坐在地上抱着二姨娘呜呜咽咽,一刻也不敢撒手,好像自己一松手,二姨娘就会这么悄悄的离开这个世间似的。

“原来那竟不是毒药!”柳**听到这句话跳了起来,压抑已久的感情一下爆发出来,她怒视着大姨娘:“原来姨娘以前说过疼我爱我都是假的,到了关键时刻,竟是一分儿都不愿为我着想的。我想着祖母是慈善之人,怎会逼着姨娘去死,显见那药是假的了,可姨娘都不愿为我试试这个假药,真没由得让人寒心!”说得气愤,柳**头上的步摇随着她脑袋的晃动一通乱摆,簌簌的发出极大的响声。

“虽然我心慈,并不想取人性命,但二姨娘终于是留不得。”看到柳**扭曲的表情,柳老夫人不紧不慢的说:“以后二姨娘就会被送到家庙去持斋,不再是柳府的姨娘了。”

这柳明欣做了记名嫡女,若是大选真被挑上了做皇子妃,二姨娘自然不能再留在柳府里边,怎么说都会让人笑话,不如彻底断了这条根儿。只是那二姨娘老实本分,自己也下不了手去斩草除根,不如将她送进家庙去,也能保一辈子衣食无忧,还能亲眼见着自己的女儿出阁。

“老太太,婢妾也愿去家庙持斋,只要慧儿能记做嫡女。”大姨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直接爬着过来,抱住柳老夫人的腿:“求老太太成全!”

“求我成全?”柳老夫人冷笑了一声:“大房可只要一个庶女去记名,二姨娘这毒药也不能白喝,你说是不是呢?”

“这……”大姨娘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转念想了想,自己娘家已经渐渐的好了起来,也不必要一定见着要靠着今日将慧儿记为嫡女,等春闱过后看看自家兄弟究竟能不能金榜题名再说。再说去那家庙持斋,每日一身缁衣,青灯古佛也是难熬。

想到此处,大姨娘心中又稍微安稳了几分,哀求的声音也渐渐的小了,她慢慢的站了起来,抹了抹眼睛:“既然老夫人已经做了决定,那婢妾也不多说了。老夫人,恕婢妾告退。”

“你去罢。”柳老夫人点了点头,瞧着大姨娘妖妖乔乔的身影转了过去,那桃红色的掐腰小袄显得格外刺眼,突然耳边传来悲愤欲绝的声音:“我倒终是明白了,原来在姨娘心里,慧儿就是这般轻微……”

众人被这声音惊了一跳,抬眼望去,却看见柳**红了一双眼睛盯着大姨娘,连连点头:“好,好,好,枉费我背着旁人暗地里头叫了你十六年的娘!”

大姨娘听到这话,脸上火辣辣的一片,低头站在那里,一双脚便如生了根一般,好半日动弹不得,她回头望了望柳**的脸,又迅速调回了目光,匆匆忙忙的转身离去。

柳**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大姨娘头也不回的走远了去,那抹娉婷的桃红色越来越浅,慢慢的与那门帘融在了一处,一阵冷风刮了进来,再揉揉眼睛,那抹桃红色的身影已然不见。

回头见着抱住二姨娘的柳明欣,柳**心里头百味陈杂,素日自己总是在嘲笑她,说她蠢笨,说她长得不美,可没想到她的命却是偏偏儿这般好!她那姨娘竟然为了她的嫡女出身,就连自己的命都能舍去。

柳**慢慢走到柳明欣面前,艰难的说了一声:“恭喜七妹妹,今日终于心愿得偿。”

柳明欣没有抬头看她,只是关切的瞧着二姨娘那张脸,淡淡的回了一句:“多谢六姐姐恭贺明欣。”

柳老夫人瞧着面前的两个孙女儿,微微一笑:“**,你也别太担心,咱们柳家的小姐哪能嫁得不好?你都十六了,祖母自然会替你好好寻访个合适的人家。”

得了这句话,柳**仿佛得了些保证,朝柳老夫人行了一礼:“慧儿谢过祖母关心。”

抱厦里面,柳大夫人露出一脸钦佩的神色:“老夫人果然好算计!二个庶女里边挑一个记名,竟用了这样的法子!不让两个姨娘有半分话说,又不动声色的将二姨娘送去了家庙,将明欣庶女那份身世抹得一干二净,可那两位姨娘偏偏心甘情愿的自己答允了这事情,还能在柳**心里埋下一根刺!”

身边李妈妈咽了口唾沫道:“夫人,你就这般甘心?任由着老夫人塞个庶女到大房来冒充嫡女,到时候吃穿用度和嫁妆可不是小数目。”

“养个庶女我倒还是养得起,主要是看这个庶女值不值得养。”柳大夫人举起一双手对着窗外照了照:“就如这样指甲,养得长度要刚刚好,太长容易折断,太短又没什么用处,要把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罢了,养就养罢,十四的赏梅会刚刚好可以拉出去试试她的深浅,看她值不值得我花大力气去养她。”

旁边的贴身丫鬟抱琴轻轻扭了下身子,贴耳过来小声说:“夫人,奴婢看着那位七小姐不是个伶俐的,不如要了六小姐罢,生得有九分好颜色,说起话来伶牙俐齿,她那姨娘家中也不差,瞧着会比七小姐要合用些。”

柳大夫人斜睨了下抱琴,嘴唇轻轻拉出一道平行线,微微叹息了一声:“你素日看着是个伶俐的,怎么于此事上却想不清楚?若是个聪明人儿,怎会随我摆布?倒是生得愚笨些的好,省事情!那明欣虽不及**,长相倒也不坏,性格随了她那个姨娘,是个识人不清的,正合我用。”

抱琴这才恍然大悟般点点头:“果然夫人眼光如炬,我们是万万不及了。”

柳大夫人露出得意的笑容:“我就等着老夫人安排好日子,把明欣记到我名下便是了。”窗外阳光明媚,透了进来的光线打在她的脸上,有着忽明忽暗的影子,柳大夫人那双眼睛无端的被yīn影挤成了三角形,看上去有点yīn沉。她前面刚刚好有射进来的光柱子,灰尘在那里面上下纷飞着,好像是大幕开启前的射灯。

当日下午回雪坊的绣娘就来了,替柳府四房的两位小姐量身裁衣,顺带也去了二房那边给柳明欣添置了两件。

柳明欣还没来得及从二房的院子里搬去大房那边,柳大夫人只是推说年后事情正忙,等着有宽余的时候再给她腾出院子来,让她先收拾好箱笼,等着她的通知,柳明欣也没敢说多话,依旧住在二房这边。

柳明欣的院子里头一片闹哄哄的,丫鬟婆子们正急急忙忙的在收拾着箱笼。

“这东西瞧着不多,可整理起来还真繁琐。”绿茵撇了嘴抱怨着,整理柳明欣衣物的手可没敢闲下来:“这下好了,姑娘总算是有了出头的日子,被记做嫡女了。”

绿叶把梳妆台上的东西一件件归拢,细心的放到梳妆匣里:“唉,其实这未必是一件好事情呢。”

“做了嫡女怎么不是好事情?”绿茵把一抱衣服扔进了箱笼里边,又看了看内室里间的柳明欣,回雪坊的绣娘正在替她量身,绿波侍立在她的身侧,帮她捧着一些杂物:“你瞧瞧,马上就有回雪坊的师傅来给她量身裁衣了。”

“裁几件衣裳又有什么?总比不上要把自己的命交出去给人裁剪,那才是最最难为的事情呢。”绿叶把梳妆匣放到那堆箱笼里边,微微叹了一口气:“就连六小姐都没有被大夫人记在名下,现儿反是咱们家姑娘占了这个名分,你说里边是不是有什么幺蛾子?”

绿茵的手停了下来,似乎在思索着这个问题,说起来也还真是这样,六小姐怎么说都瞧着比自己姑娘要灵秀,年龄也大一岁,若是说想给个好身份来议亲,怎么着也是轮到六小姐头上,但是翩翩自己姑娘却得了这个彩头。

“不管怎么说,反正咱们家姑娘总算是转运了,我们也会跟着过些好日子。”绿茵把几个箱笼归拢在一起,羡慕的与绿叶道:“听说十四咱们姑娘要去英王府西园去参加赏梅会,肯定会见着不少王孙公子。唉……也不知道姑娘会带谁去。”

绿茵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来,声音里有几分失落,她服侍柳明欣也有一段时间了,可并不是她的心腹,柳明欣仿佛更喜欢绿叶一些,到那里都爱带着她。

“你别以为出去就是一件好事情,若是你羡慕,我向姑娘去说声,叫她带上你便是。”绿叶淡抬头看了看绿茵,以前不觉得她长得怎出挑,现在蓦然看上去倒有几分让人惊艳,许是眉眼已经张开的缘故。

模样生得好,又有心思的丫鬟,结局不外乎是两种:一种是如愿以偿做了姨娘,一种是被妒忌的主子弄死,一张席子卷了扔到乱葬岗上去。看着绿茵那娉婷的身段和那热切的眼神,绿叶摇了摇头,还不知道她将来会是一个什么结局。

“真的?”绿茵听到小绿叶如是说,惊喜万分:“若是能让姑娘捎上我去英王府赏梅,那我就把最近绣的那个荷包给你做谢仪!”

绿叶摆摆手道:“谢仪就不必了,我自会和姑娘去说,你放心。”

这边两个丫鬟忙着收拾,内室里柳明欣也在忙着在选新样款式,回雪坊是大陈知名的绣坊,做出来的衣裳件件精致,府里的四师衣裳都是交给回雪坊做的,与那些绣娘都是熟人了,见过了多次。

“七小姐,就是这些样式罢?”珍珑坊领头的刘娘子陪着一脸的笑看了看这位新晋的柳府嫡女,刚刚被柳府的下人喊过来说要给几位嫡出小姐裁几套衣裳,跟着走到这院子里头来的时候还吃了一惊,这位七小姐她们是认识的,分明便是个庶出的,怎么转眼间便变成嫡出身份了,后来听着旁人嘀咕方才知道原来是做了记名的嫡女。

这位柳家七小姐相貌不是顶顶出挑的,比她那六姐姐可差了不少,但竟然选了她做记名嫡女,想必也是有些手腕的。刘娘子想到此处,收拾了那轻慢的心思,微笑着将衣裳样子捧了出来放在柳明欣手边:“七小姐,你仔细瞧瞧,这些都是回雪坊这个月里最新款的衣裳。”

柳明欣没精打采的看了看那本画册子,耳朵里头没有听进去一句话,刘娘子的声音仿佛是吵闹的蜜蜂一般,“嗡嗡嗡”的在耳边响着。

“就这两件罢。”顺手指了指画册,柳明欣呆呆的坐了下来,只是巴望着绣娘们快些出去,她心中仿佛压着什么似的,沉甸甸的,只想一个人好好清静。

今日上午二姨娘喝了那药就一直昏迷不醒,虽然柳老夫人说两个时辰便能醒来,可柳明欣一直不安心,用过午饭以后,她偷偷溜去了主院那间抱厦,从窗子外面一望,姨娘仍然在昏睡,一个小丫头子却在旁边悠然自得的喝着一碗粥,也不知道是厨房给大姨娘准备的,还是本来就是丫鬟们的吃食。

望着躺在床上的娘亲,多年来在一起的情景一一浮现在柳明欣眼前。虽然这个人长得不如大姨娘美貌,虽然她没有能力给自己添置金银首饰,可她却是一心一意的为自己在打算,为了她的将来,连自己的命都愿意搭进去。

上午看到她倒地的那一刹那,柳明欣方才突然明白她对自己的重要性,什么嫡出庶出都无关紧要,以后嫁得好又如何,嫁得差又怎么样?只要她能平平安安的活在自己身边就好。

十四幅的湘妃帐用银钩晚起,衬得床上那人的脸色苍白,柳明欣紧紧的握住自己的手,喉咙里像堵了个什么东西,泪珠子分明就在眼眶里打转,可却呜呜咽咽,怎么也哭不出来。那小丫头子听得窗外似乎有动静,站起身来问了句:“谁在外面?”

似乎有一种被人窥破心事的尴尬,柳明欣不敢出声,在外面静静的站了半刻,这才扶着墙壁悄悄的往自己小院去了,回到闺房不久,便有婆子引着回雪坊的绣娘过来给她量身做新衣裳。

刘娘子看到柳明欣有些心不在焉,也没有太多打扰她,在纸上记下方才柳明欣选好的衣料,笑着道声叨扰,便跟着管事婆子往外走,一边问着那婆子:“还有哪两位嫡出小姐?莫非三房的那几位也记名了不成?”

那婆子笑了笑道:“你这便猜错了!我们家四爷,原来在云州放外任的,年前回来了!”

“哟,这可是好事儿,合家团聚了呢!”刘娘子谄媚的一笑:“不知是回来休春节假,还是回京任职了?”

“当然是回京任职!”那婆子骄傲的挺了挺胸:“我们家四爷很得皇上看着,这次得了两份调任文书,一人领了两部侍郎之职呐!这种殊荣,大陈还没几个人有过。”

刘娘子惊得眼睛都瞪圆了,不住的夸赞道:“也是柳太傅府才能出这般人才!”

“可不是,我们家四爷,当年可是三元及第的,皇上钦赐锦袍,簪花枝,金明池边游街夸官,还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管事婆子脸上漾着笑容,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让回雪坊几个绣娘都附和着点头:“原来四爷竟然这般厉害!”

走到青莲院,众人见这院子与二房的相比又不知精致了多少,心中暗道究竟是亲生的,格外不同些。等及见着柳明珠与明媚,又连连惊呼,这嫡出的便是嫡出的,与那庶出的完全不是一个品格儿,那份气度那份形容都不是那柳明欣能比得上的。

掌珠院里的柳明珠神情十分倨傲,站在那里高高的昂着头,似乎对几个绣娘十分不屑。给她量身的时候脸上没有一丝笑纹,抬起的双手十分僵硬。刘娘子站在旁边瞧着她那神色,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都不敢给她多推荐,由着柳明珠指了四套衣裳,赶紧卷了画册由婆子带着去了沉香阁。

走到门口,就见一个小丫头子正在门口探头探脑,见着刘娘子她们过来,笑嘻嘻的拍了拍手:“回雪坊的绣娘来了!”

走进沉香阁的内室,一位小姐拿着书坐在窗户边上,刘娘子带着几个绣娘上去行了一礼,就见那小姐抬起脸来,刘娘子只觉面前似乎有霞光熠熠般,照得睁不开眼来。

“这便是我们家十小姐。”管事婆子笑着介绍:“快些来量身子罢。”

明媚笑着站了起来:“有劳各位了。玉箫,快些沏茶,送几碟点心上来。”

刘娘子见着明媚如此客气,不免惊诧,这位十小姐与那位九小姐年纪相仿,可待人处事完全是两种风格。明媚很是配合的让绣娘们给自己量了身子,又听着刘娘子推荐点了几件衣裳。刘娘子出去的时候,明媚还叫玉梨给绣娘们每人发了个如意荷包:“这大过年的要辛苦各位了。”

这春节里头回雪坊生意本来很是冷清,可英王府的赏梅会帖子一发,回雪坊昨日就有不少生意上门,竟是比素日还要热闹,京城里的贵女们一个个都想把打扮得花枝招展,想要在乔景铉面前露个脸儿——这哪是赏梅会,分明就是赏人!

刘娘子心里暗暗好笑,英王府乔世子英俊无俦可是在京城闻名了的,各府夫人都卯足了劲想把自家女儿送进侯府去呢!这种游园盛事英王府最好每个月都有一次,那回雪坊可会赚得盆满钵满!

“十小姐委实客气。”刘娘子手中紧紧的攥着那个荷包,心里头估摸着里边的银锞子该有半两重,这打赏还真是丰厚。

几个人从沉香阁走出来,刘娘子对着那管事婆子道:“妈妈辛苦了,我们一定会在十三之前赶制出来,就请老夫人放心罢。”

管事婆子一脸的笑:“放心,刘娘子做事素来是个稳妥的,老夫人自然放心!”说完拿了一双眼睛望着刘娘子,里面有意味深长的神色。

何娘子自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情,心中暗暗骂了一声“老刮子”,从系在腰间的荷包里抽出明媚打赏的那个银锞子塞到管事婆子手里:“还请妈妈帮我们回雪坊在府上老夫人面前美言几句,多来裁几身时令衣裳。”

管事婆子用手摸了摸那银锞子的大小,满意的点了点头:“那是自然。”笑着把刘娘子等人送出了柳府的角门。

一出门,何娘子就朝身边的几个绣娘瞪了一眼,几人也不需她交待,已经把刚刚明媚打赏的银子交了出来,虽然觉得有挖心般的痛,可架不住刘娘子乃是掌针娘子,若是她一个不高兴把自己给裁退了,一家老少的生计就成问题了,所以再心痛也只能乖乖的交了出来。

第二日明媚一早去给柳老夫人请安,在玉瑞堂里却遇着了父亲柳元久。

柳元久在初九就已经走马上任,每日里早出晚归,明媚竟是有几日都没见着他了。前世都说朝九晚五辛苦,等到了大陈皇朝,明媚才知道其实那些根本谈不上辛苦。衙门里都是卯时就要点名,所以才有“点卯”、“应卯”之说,而这卯时初刻却是五点整,天都还未大亮。

“父亲,你也来给祖母请安了?”明媚望着父亲笑了笑,心中知道柳元久该是溜过来看杜若兰的,这两人在云州时总是腻歪在一处,现儿回了京城,柳老夫人将杜若兰挪进了碧纱橱保护起来,反而让他们没得见面的机会了。

柳元久冲明媚慈祥的笑了笑:“明媚你也起得甚早,孝心可嘉。”

“父亲今日不要应卯?”明媚调皮的笑了笑,瞧着柳元久的脸渐渐的红了几分。

“皇上昨日说身子有微恙,今日不上朝,所以得了空,衙门那边可以晚些去。”柳元久望了望坐在主座上的柳老夫人:“母亲,若兰一切还好罢?”

柳老夫人笑着答道:“如何会不好?吃得好睡得好,瞧着脸都圆了!倒是你……”柳老夫人心疼的看了看柳元久:“怎么却瘦了些?”

明媚坐到旁边心中暗道柳元久的消瘦还不是心理压力大?现儿他看似风光,实际上远远没有做云州知府时那般轻松惬意。那时候在云州他就是老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现在身居朝廷中枢机构,反而束手束脚,不敢行差踏错半步,因为身后就是万丈深渊,而脚下却又是如履薄冰,根本不敢放开手脚大步往前走。

“两部里头每日都有不少事情要做。”柳元久每天皱到一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总怕做错了会被人捉住把柄。”

“元久,不管现在朝堂里如何议论你,你只管放开手脚去做事情,用不着这样畏手畏脚的,车到山前必有路,若是你站在这个地方就怕了,别人会如何轻贱于你?你是柳府的男儿,自当用自己才能去博个封妻荫子,如果一点风险都不敢冒,那何必回京任职?不如就继续在云州府呆着做你的土皇帝!”柳老太太见儿子叹气心中不爽,就劈头盖脸好一顿说,震得柳元久脑子嗡嗡作响。

“儿子知道了,谨遵母亲教诲。”柳元久突然心里一片轻松,母亲说的不无道理,自己许是过分谨慎了些。

“你去看看若兰便去衙门罢。”柳老夫人见柳元久的脖子伸了老长,心中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即便今日不用上朝,也别去晚了。”第一百章

看着柳元久快步走进玉瑞堂左边那条小道,明媚抿嘴一笑:“祖母,也就是你才能说得这般痛快淋漓呢。”

“本来就是如此。这世上,若是你一味退让,定会让别人小瞧于你,若是始终是一种意气风发的姿势,人家不知道你底细,反而不敢来招惹你。既要信息妥当,又要无所畏惧,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柳老夫人眼里有着一抹坚毅的光芒:“这人生如战场,自是要意气风发又要谨言慎行,两者兼备则无所畏惧。”

“老夫人,光禄寺卿家有人递了拜帖进来,说是他府上小姐要来拜访老太太和十小姐。”就在柳老夫人拉着明媚的手说得起劲的时候,门外走进来一个管事娘子,手里拿着一张拜帖呈了上来。

“光禄寺卿家?我们素日里都来没有往来的,今日怎么便无缘无故的来拜府?”柳老夫人拿着那张拜帖看了下:“人可来了?还是先派人送的拜帖?”

“回老夫人的话,马车已在柳府门口,想来那小姐已经来了。”

听着她们的对话,明媚蓦然便想起一个人来,是不是刘玉芝来了呢?这京城里边,自己也就只认识玉芝了!想到这里,明媚向柳老夫人行了一礼道:“祖母,那小姐闺名可是唤作刘玉芝?”

柳老太太拿着拜帖又看了下:“确是,媚丫头,是你的故交?”

明媚兴奋的点点头,用盼望的眼神看着柳老夫人:“她是我在云州府的手帕交,一起坐船来京城的,光禄寺卿是她的外祖父。”

“那就速速差人去请了进来。”柳老夫人朝那个管事娘子点点头:“切忌不可怠慢了贵客!”

不多时,刘玉芝便带着金柳金梅和一个婆子走进了庆瑞堂,向柳老太太请过安,便在曼青的引导下坐在左首的椅子上。柳老太太仔细打量了下,倒也是个知礼的丫头,一举一动无不符合大家闺秀的举止,坐在那里娴静大方,目不斜视,身子笔直。

“哟,好个俊俏的丫头。”柳老夫人瞧着刘玉芝,微微笑了笑:“光禄寺卿左大人的外孙女?”

“是。”刘玉芝低声应了一句,瞧着柳老夫人目光灼灼,颇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往明媚身上瞧。

明媚笑了笑,对着柳老夫人道:“祖母,玉芝不似我是个顽皮的,她十分害羞,祖母你可别吓了她。”

柳老夫人吩咐曼青端茶给刘玉芝:“看媚丫头说的,好像我就是那青面獠牙的鬼怪一般!”笑着望了刘玉芝一眼:“左大人,左老夫人身子可还康健?”她嘴里问着话儿,心里头却在暗地里思量着这位刘小姐怎么会单独来柳府找明媚,究竟是怀着什么心思。

人的举动绝不会是无缘无故的,总是有自己的考虑与思量,这位刘玉芝小姐来京城投靠外祖家,怎么才这么些天便跑来太傅府了,莫非找明媚只是一个借口?柳老夫人瞅了瞅刘玉芝,心中不免有几分戒备。

试探着与刘玉芝说了些话,又觉得她十分单纯,不似是有心机的,柳老夫人越发迷惑了起来,见着明媚与刘玉芝互相眨着眼睛,坐在一块儿,手指摇摇,知道两人有体己话儿要说,索性也不留她们:“媚丫头,你带着刘小姐去你那玩,不用在这里陪我这老太婆了。”

明媚得了放行牌子,心中暗道柳老夫人算是体贴人的了,朝她行礼以后便带着刘玉芝走出了玉瑞堂。

“太傅府真是气派。”刘玉芝四处看了看,眼中露出一丝羡慕:“瞧着地盘儿,可真大。”

天子脚下,寸土寸金,只不过柳老太爷乃当朝正一品,柳氏满门天子重臣,倒也算有点权势,所以还能建个大宅子,加上后街那户人家搬走,正好又给柳府腾了块空地出来,这就显得更大了些。瞧着刘玉芝那羡艳的眼神,明媚只是淡淡一笑:“不过是碰巧后面那户人家要卖地罢了。”

“总之,比我外祖父家大了许多。”刘玉芝微微叹气。

明媚转脸看了过去,虽然刘玉芝脸上仍然挂着淡淡的笑容,可明显的看得出来她眉眼之间的惆怅:“玉芝,你外祖父家对你不好吗?”

“没有的事情,他们对我很好。”刘玉芝脸上有略微的惊慌:“明媚,你别担心,外祖母和舅母都对我很好的。”

可她身边的金柳已经忍耐不住,大声的说了出来:“姑娘,你为什么瞒着柳小姐呢?他们……分明就是在欺负你!”一边说,一边气嘟嘟的翘着嘴,眼圈儿都发红了:“原本想着来京城可以过点安生日子,却没想还不如在云州呆着,好歹发嫁了二小姐,就只剩大姨娘和她那个小的了,再捱得两年,出嫁了也就没事了,可现在……”

“现在怎么了?”明媚听着金柳那话里有话,不由得有几分焦急:“究竟怎么欺负你了?玉芝你快说说,若真是欺负你,我怎么着也该替你想个法子才是。”

寒风吹过,树枝上簌簌的掉下了些雪花,飘到了刘玉芝的头发上,她转过脸来,一片凄清的颜色:“明媚,你得帮帮我。”

原来这刘玉芝的外祖父任光禄寺卿,是一个正四品的闲职,几个舅父虽在也任着四品五品,可放到京里一比,不过是芝麻大的官儿,难得有人能瞧上眼。这次刘玉芝上京,原是李同知夫人打算着看能不能打点着送她去进宫候选,结果舅母们个个以为她带了不少的钱财来京城的,一味的试探她究竟有多少身家,到了外祖父家堪堪才过了二十多日,刘玉芝梳妆匣里值些钱的东西都被几个表姐妹弄去了大半,就连明媚送她的一支簪子都差点没有保住,还是金柳拼力护着梳妆匣子,假说是一位长辈所赠,这才没有叫她们得了手去。

“明媚,不瞒你说,我来京城之前,母亲给了我一大笔钱叫我放钱庄去存好,可是到了京城才知道束手束脚,放到身边又不妥当……”刘玉芝的眉尖蹙到了一起:“我今日把那些值钱的倒都带了过来,可那赶车的是舅母的人,若是见我要去钱庄,定会去禀报舅母,恐怕这些钱财都保不住了。”

说到这里,刘玉芝不禁打了个寒噤,想起了大舅母那张圆圆的脸。她瞧着该是个和善的,可说起话来就如用刀子割着肉般痛。今日她见自己要出去,叼着一根银签子在嘴里,皮笑肉不笑:“哟,外甥女儿在京城里竟有要好的?也不早些告诉我们,还让我们为你操这么大一份心!”一边拿眼睛偷偷看了看刘玉芝的穿着,心中掂量着究竟还能在她身上捞多少油水。

这刘同知虽是五品的官儿,但在云州就是土皇帝,比京城里的五品可要神气多了,手中不知道攥了多少银子呢。这外甥女来京城的时候,瞧着好几个箱笼,里边的衣裳件件精致,自己的女儿都没穿得如此好呢。

只不过来了二十多日以后,东西渐渐的少了,也不见她还有什么金贵物事,左大夫人总觉得外甥女儿肯定有什么金贵的物事没拿出来露脸,可却总不好逼得太过,心里想着细水长流的来刮比较好,于是堆着一脸笑:“要不要舅母陪你出去?”

刘玉芝赶紧摇了摇头:“舅母,我去柳太傅府找我的手帕交姐妹。”

听了这话,左大夫人不免泄了气,她倒是有心想要与柳太傅府攀交情,恐怕柳家的门房都不会替她递名剌儿进去,瞅了瞅刘玉芝:“那你自去罢,见了柳老夫人替我们问安。”顺便又瞅了瞅刘玉芝身上那件簇新的披风:“这衣裳可真不错。”

回想到这里,刘玉芝抬手望了望自己身上的披风,忍不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明媚见她那披风破旧,上面的毛边都磨得秃了,被雪色映着,亮亮的发光,用手捻了捻那披风的衣料道:“你什么时候有件这样的衣裳?如此破旧了,还穿着上京,可不叫人看了笑话?”

听到这话,刘玉芝一顿,低下头去,站在另一边的金梅也红了眼圈:“柳小姐,你也知道我们刘家虽然比不上柳府,可我们家姑娘何曾穿过这样的衣裳?因为今日要出来,我们姑娘特地穿了新做的披风,可刚刚出了主院就被表小姐夺了去,说要和她换着衣服穿!”

刘玉芝低声道:“金梅,别说了,这点小委屈我暂时受着,谁叫我是寄住在舅舅舅母府上呢!”抬起头来朝明媚勉强一笑:“我是想来拜托你一件事儿的。母亲交给我的那些钱财,我自己是没有机会去钱庄存着了,你可有时间帮我去存入钱庄?”

明媚听到这话大惊失色:“玉芝,那可是你母亲给你的积蓄……”

“柳小姐,你是不知道了,若是再不把这钱带出来,过得几日,那几个舅太太恐怕就会打着主意来翻箱笼了!这几日,她们总是带了一帮丫鬟婆子来姑娘屋子里边,口里说是看看要有些什么添减,眼睛里可把我们姑娘的箱笼都瞧了个七七八八。幸得太太给的,大部分都是银票,姑娘都贴身带着的,倒还不是很显形,否则早想着法子来抠钱了!”金柳越说越气:“今日那舅太太还想跟着出来,还不是怕我家姑娘去把银子给存了?我们家姑娘说是来柳府,她自知认不得门,这才放了姑娘出来,出门前还派她身边的婆子和那车夫好一阵说话,还不是要他盯紧些!”

明媚听了这些话,半天合不拢嘴:“玉芝,你竟然是过着这样的日子!可我只是一个外人呢,这些钱不如交给你外祖母,你总归是她的外孙女,她总会要护着你一些罢,更何况这钱是你们刘家的,谁又能那么没脸没皮的来侵占外甥女的东西……”

刘玉芝紧紧握住明媚的手,眼中含泪的打断了她的话:“我只相信你,明媚,今日我把那些都带了过来,你若是能出府就帮我去钱庄存着,若是我要用了,我自会派金柳金梅或是我贴身妈妈来柳府找你。”

明媚听得心酸,连连点头:“既你这般信我,我定不负重托。”

“秦妈妈!”刘玉芝回头招呼了声,那个一脸憨厚模样的仆妇就走了过来:“姑娘,我就等着柳小姐答应呢,这回总算把心放回了肚子里面!”

把刘玉芝带来的金银财物交割清楚,明媚叫玉箫取出一件新披风:“玉芝,在云州府四夫人替我添置了些新衣裳,这件披风不巧做长了些,穿着竟拖到地上去了!你身量比我长些,穿了刚刚好——你可千万别嫌弃我这旧衣裳!”

刘玉芝心里知道明媚是在变着法子送东西给她,虽然有点微微的尴尬,心里却一团温暖:“明媚,你别这么说。这披风我也不能要,若是我穿着回去,过几天恐怕也不会是我的了,平白费了你这片心。”

明媚想了下,叹了口气,叫玉箫取把披风收好,转过头来对刘玉芝说:“你想不想去外院见见一个人?”说完,眼睛调皮的一眨,让刘玉芝的心无端的漏了两拍,低了一张脸,羞涩的粉色在腮边蔓延。

“柳小姐,你不是不知道我家姑娘的心思……”金柳“扑哧”一笑:“我们家姑娘这些天都在家里做针黹呢,做的是状元及第的书袋,可以带着进考场的!”

明媚笑着问刘玉芝:“袋子带来了没有?我们一块去外院罢。”

“知道今日来柳府,哪里不能带着呢?”金柳笑着把手里一个绸缎包裹打开,里面露出了一个精致的书袋,并无其它修饰上面绣着“状元及第”四个字,倒也简单大方。

“姑娘,咱们去外院转转罢,老是在这园子里晃怪气闷的。”玉梨也快步走了过来,看了看哪个书袋,啧啧称赞:“刘小姐的针黹可比我们姑娘好了不知道多少!”

刘玉芝听到这话,脸上红晕更深了。

“外院不还是一个园子?就你才稀罕!”明媚笑着牵了刘玉芝的手走了出去。

“姑娘,那个园子可不是这个园子,总归有些不同,对不对?”玉梨一边说这,脚步也没歇着,快步追了过去。

原本柳元久想安排黎玉立住在青莲院里头,可是回京与柳老太爷禀明此事以后,柳老太爷坚决不同意:“不过是个姨娘的亲戚罢了,怎么能住到咱们府里头,不拘给些银子打发他到外边去租个宅子住下便是了。”

后来听着柳元久说起黎玉立乃是乡试的解元,柳老太爷脸色才稍微缓和些,现儿正是各派人士都在笼络人才的时候,这新科进士也是被笼络的对象,若是黎玉立住在自己府里中了状元,到时候也理所应当要报恩。

柳老太爷让柳元久将黎玉立喊了过来,考较了些问题,眼前不由得一亮,觉得黎玉立这人还真有内才,不由得起了怜才之心,点了点头道:“书房有客房,不如让他到书房那边歇罢,明卿也可以与他好好讨论下学问。”

黎玉立住在外院,明媚觉得要出去还是有些不方便,只是瞧着刘玉芝那殷殷的模样,也不免横了横心带着她走过去。转了几条路到了二门那里,守门的婆子见了明媚和刘玉芝携手而来,脸上堆了一副讨好的笑:“十小姐是要去外院找四老爷不是?”

明媚点点头,心里忍不住的笑,这婆子倒也伶俐,自己还没想好主意,她倒给自己想好了。玉梨走上前去,将一个银锞子塞到那看门婆子手中:“有劳妈妈开下门,我家姑娘与刘小姐去去就过来。”

那婆子掂了掂那银锞子,也没说多话便开了二门,明媚和刘玉芝一步跨了过去。

外院与内院相比显得更大气些,方才那处立着一块极大的照壁,上边堆出一面浮雕来,造型大气,做工精致。外院的路修得比内院宽阔些,明媚走在上头,心里想着这莫非便是男女有别,就连外院的路都要宽几分?

折到了书房那边,明媚先打发了玉梨过去询问了下,书房的小厮说老爷们都不在,黎公子正在书房侧面的房间里温习,得了这句话,明媚这才带了刘玉芝进去,顺手塞了个银角子给那小厮,意思便是让他闭嘴。那小厮得了银子也心领神会,朝明媚笑嘻嘻的行了一礼:“十小姐放心,我的嘴紧得很。”

今日黎玉立一早起来就听见外边有喜鹊儿叫,还在想着这天寒地冻的,怎么会有鸟儿叫,没想到今日真遇着了喜事儿,他正在房间看书,就听着外边一阵子轻轻的脚步声,抬起头来,就见窗棂上闪过几道影子,旋即有人在轻轻的敲门:“黎公子。”

门打开以后,黎玉立吃了一惊,有点手足无措的感觉。

外边站着一群女子,期间就有那位刘玉芝小姐,她穿着有些破旧,可脸上依旧是一副恬淡的笑容,一如他记忆深处的美好。

“柳小姐,刘小姐。”这柳字与刘字很是谐音,说来说去似乎变成一个字了,黎玉立心中噗噗的跳个不住,生怕自己喊错了字,那位刘小姐会怪罪他。

明媚笑着看了看身旁的刘玉芝道:“玉芝过来了,我带她来外院瞧瞧风景,听说你住在书房,特地过来看看你。”

她的闺名叫刘玉芝,黎玉立眼前一亮,一直想要知道她的名字,却不好意思开口问,今日终于知道答案了。他的心里有点欢喜,一起乘船来京城的时候便默默的对她有了好感,那时候只觉得她神色清冷,似乎有无限愁思,惹人怜爱,今日一见,觉得她更消瘦了些,不知是不是在她外祖家中日子过得不如意?

刘玉芝在黎玉立的注视下行了一礼:“黎公子,多日不见了。”

几个人就这样站在门口互相望着,黎玉立是个呆子,好半日说不出一句话来,明媚瞧着他们大眼对小眼的瞪着,噗嗤一笑,伸手推了推,将刘玉芝望前推了一步:“玉芝,你不是有东西要送给黎公子?”

刘玉芝的脸蓦然就红了,没想到明媚竟然就这样将她的来意揭露出来,她转过脸去望了一眼笑嘻嘻的明媚,眼睛里似乎能滴得出水来,明媚瞧着她那尴尬的模样,笑着捏了她一把:“我看你们两人这样大眼瞪小眼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转到正题上边去,因此帮你说出来意,这样比较简洁一点。”

金柳在旁边瞧着也心急,听着明媚这般说,赶紧上前一步,将那个书袋双手呈给了黎玉立:“黎公子,这是我们家姑娘亲手做的,你可不要嫌弃。”

黎玉立望着那个书袋张大了嘴,只是说不出话来,好半日才伸出手接了过来,朝刘玉芝行了一礼:“多谢刘小姐。”书袋子不重,可拿在手中却十分沉,仿佛刻刻就要掉下去一般,黎玉立满心感激,可再也想不出一句多余的话来。黎玉立拿在手里不住摩挲,心里感激万分,对着明媚和刘玉芝深施一礼:“玉立在这里谢过柳小姐和刘小姐了!”

“我倒是不用谢,也就是领她过来而已,真正要谢的,可是玉芝!”明媚笑着把玉芝推了出去:“你看看她手上的针眼儿,可是做这个书袋给扎的,黎公子可要记得人家的辛苦,不要以为这只是一个书袋,要紧的是心意儿!”

自己这个做红娘的把话都说得这么直白了,若是黎玉立有心,自然能听出弦外之音来。

“十妹妹,你来找黎兄做什么?”身后传来一声呼唤,明媚转脸一看,却是五堂兄柳明卿大步朝这边走了过来,赶紧朝他笑着点了点头:“春闱将近,我有一位朋友过来看望黎公子。”

柳明卿走到面前,忽然发现站在明媚身边的那个女子很是眼熟,不由得怔了一怔:“刘小姐,怎么是你?”

年前他在大相国寺救了这位刘小姐,此后心中便有了一个淡淡的影子,没想到今日忽然就见着了她,柳明卿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跳得快了几分。

刘玉芝却没提防在这里会遇到柳明卿,脚步有些发软。母亲原本是要她勾上柳府的公子哥儿的,可现在真有一个站在自己面前,却只觉嘴巴发干,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大相国寺上香,亏得这位柳公子出手相救,才替她将那些无赖打发走,那时候偷眼看着他,心中暗自赞叹了一声真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可赞叹归赞叹,她却没有一分动心的意思,完全不比遇见黎玉立的那一刻,或许这就是感情,有时候自己都无法理解自己,无法用理智去把握。

“柳公子。”刘玉芝羞答答的应了一声,低声说道:“这次来京城,与黎公子有同船之谊,今日来看明媚,顺道过来看看他。”

柳明卿爽朗一笑:“原来如此。”扬了扬手中的一张纸笺:“黎兄,我得了一首诗,你来瞧瞧如何?”

黎玉立恍然大悟般“啊”了一声,这才将众人请了进去。明媚瞧了瞧柳明卿,好奇问道:“五堂兄,你与黎公子在赛诗?”

“赛诗说不上,只是今日见了黎兄一首诗,心中惊艳,也想同题而作,冥思苦想良久,方才得了一首,拿来给黎兄过目。”

明媚笑嘻嘻的将那诗笺拿了过来:“五堂兄,我先睹为快。”低头看了看那首诗,写得颇有意境,极有文采,柳府书香门第,诗礼传家果然是假不了的:“五堂兄,听说你在宫中任御前侍卫,没想到文采也这般好。”

柳明卿听着明媚夸赞他,咧嘴一笑:“是么?那你是没看过黎兄的诗,他的写得才叫好。”说罢从桌子上抄起一张诗笺往明媚手中塞:“你自己瞧瞧。”

刘玉芝有几分好奇,伸了脖子过来看,明媚笑着看了她一眼,将那诗笺挪到了她面前些,两人仔细品味了一番,黎玉立确实有才华,那首诗立意颇不俗。

柳明卿见刘玉芝在看黎玉立的诗,心中有些失落,将自己的诗拿了起来朝刘玉芝晃了晃:“刘小姐,你看我的诗做得如何?”

刘玉芝轻轻“啊”了一声,手颤颤的接过那夜诗笺,这时一绺秀发从耳边飘了出来,垂在了雪白的诗笺上,如水墨画里的一点影子,渐渐的荡漾在那上边,看得身边的柳明卿心中一动,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瞧着她。

刘玉芝手中拿了两张纸,心噗噗的跳得厉害,她能感觉到柳明卿的目光一直肆无忌惮的在她身上停留,也能感受到黎玉立偶尔飘来的视线。她茫然的扫过那两首诗,眼光停留在黎玉立写的那几行字上,可似乎一句话都没看懂。

“玉芝,你觉得我五堂兄的诗如何?”明媚看着刘玉芝的视线停留在柳明卿那诗上半天没有移动,以为她正在欣赏,随口问了一句。

“嗯……自然是极好的。”刘玉芝的脸蓦然红了,旁边的柳明卿听了十分开心:“刘小姐,你觉得在下的诗写得还行?”

明媚看了那场面,心中一咯噔,莫非自己这无堂兄看上了刘玉芝不成?她感觉在旁边插了一句嘴:“五堂兄,人家可是碍着面子夸你一句而已,我觉得黎公子那诗立意可比你的要好,你可不能太骄傲!”

柳明卿哈哈一笑,望了望刘玉芝:“我自然知道比不上黎兄,十妹妹也别这么早打击我。”他眼睛一转望了望书桌,便瞧见了那个书袋,走过去抓了起来一瞧,大叫了起来:“这书袋子甚是精致,哪里买的?”

“刘小姐做的。”黎玉立终于得了一个机会,落落大方的解释。柳明卿望了刘玉芝一眼:“没想到刘小姐针黹这般好,下回我参加科考的时候,也来求刘小姐做个书袋,可不可以?”

明媚有点哭笑不得的看着柳明卿道:“五堂兄,三年以后玉芝都嫁人了,恐怕给自己孩子准备贴身衣物都来不及,哪还有空给你做这些!”

柳明卿拉下脸道:“十妹妹,你就这般看轻了我?什么三年之后?我分明今年也要参加春闱的!你既然心疼着刘小姐,怕她辛苦,那你给我做一个,不拘针黹好坏,总归得有一个叫我带着去考场就行!”

明媚笑着推了推他:“你放心,少不了你的那一份!”她瞅着柳明卿心中暗笑,他还要参加什么科考?御前侍卫,怎么着也是走的武官的路子了,再说家中祖荫还不够他吃的?他要书袋分明是在向刘玉芝示意——明媚叹了一口气,莫非自己的这位五堂兄是看上她了?

转头看了看刘玉芝和黎玉立,两人皆是一片羞涩之色,低着头在那里站着,也没个眼神的交流,心里想着这人就是别扭,分明彼此心意知道得分分明明,可却不敢对视——她却不知原来是她自己的话给惹的,那两人一听那句“三年以后玉芝都嫁人了,恐怕给自己孩子准备贴身衣物都来不及”,心里都有了些别样的心思,竟然不约而同的红了脸。

“天色不早了,玉芝,咱们回内院去罢,去我那边坐坐,等会我再送你回去。”明媚见着两人都有些魂不守舍,笑着拉了刘玉芝一把,旁边柳明卿也如那尾巴一般顺势跟了上来:“十妹妹,刘小姐,我送你们过去。”

明媚本来想拒绝,可是瞧着柳明卿那模样,分明就是无法拒绝的神色,只能笑了笑道:“多谢五堂兄了。”

几个人从书房走了出来,拐过弯弯曲曲道路,两旁的树上不断有积雪掉落,走到二门处,身上的披风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雪。

“柳明媚,我可抓住你了!你去外院私会男子,你说,是不是那个黎玉立?他寄住在我们府里的时候你就对他动心了,是不是?”一脚刚刚跨进内院,就听门边有尖锐的呼喊声,这声音再熟悉也不过了,明媚皱了皱眉毛,可不是那位沉默了几日的柳明珠?

柳明珠回到京城里边就与柳明艳成了对手,两人不住的较劲,最近柳明艳被柳老夫人罚了去抄经文,没有什么精神来折腾柳明珠,柳明珠得了空闲便来折腾她了。

身边的刘玉芝脸色蓦然变了颜色,心事被点破,有说不出的惶恐,她的脸色发白,身子微微发颤,紧紧抓住了那件旧披风,一双眼睛紧张的望着明媚,不知如何是好。

“走,你同我去见祖母去,我已经派人向她报告了这件事情,我看你有什么话好说!”柳明珠的一张脸有些歪曲,美丽的容颜瞬间便变得格外丑陋起来。她一手扶着香桃站着,一手指着明媚,笑得有些夸张:“那会子在云州,我就觉得你有些古怪,有人跟我说你去过书房那边,没想到这事竟然是真的!”

明媚笑着看了她一眼:“九姐姐,你说话也忒难听了些,哪有拼命去揣测别人有私情的理儿?这冬天还没过呢,九姐姐脑子里头怎么净是春情了?”

柳明珠被明媚这一回击,气得鼻子都发歪,上前一步伸出手来就要掴巴掌,明媚站在那里没有动,等着柳明珠走到面前才扭了下身子,柳明珠扑了个空,地上积雪很是滑脚,她的身子便不受控制的向前扑了过去。

“快些拉住我!”柳明珠惊呼了一声,香玉与香桃齐齐抢了上去,可却迟了半分,柳明珠已经摔倒在了雪地里,抬起头来时,鬓间的发簪已经掉了一个,头发凌乱,一团团的积雪迷迷的蒙在了她的脸上,只露出了一只眼睛,半只鼻子。

守二门的婆子瞧着这情形也唬了一跳,四房的两位小姐怎么就打起架来?她愁容满面的望着坐在雪地上的柳明珠,大声劝道:“九小姐,十小姐,有话好好说。”

明媚轻蔑的望了柳明珠一眼,带着刘玉芝便往前走,柳明珠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扶着香玉与香桃就往前边追:“柳明媚,你给我站住!”

“你想暗算我的时候,哪次又占了上风?”明媚轻蔑的望了她一眼:“为什么偏要这般屡败屡战呢?九姐姐,我真佩服你的勇气。”

柳明珠呲牙咧嘴的站在那里,已经完全无法用美丽来形容她此时的容貌。她本来还想往前扑,听着明媚这句话,忽然间站定了身子,冲着明媚的背影大喊道:“你就知道在我面前神气!祖母在玉瑞堂等着你呢,若是不去,定然会派人来寻你的。”

“我偏偏就不去。”明媚朝她笑了笑:“你又能奈我何?”

说实在话,她去玉瑞堂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柳老夫人,虽说是带刘玉芝去见黎玉立,并不是自己与他有私情,可自己总不好将刘玉芝的事情抖出去,再说自己牵针引线的,在这大陈的高门大户里,也不是一件什么光彩事儿。

这婚姻之事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姐,替自己的手帕交做红娘,说出去也是一件被人耻笑的事情,她被耻笑了不打紧,刘玉芝的名声可就会被毁了。

“十小姐,老夫人叫你去玉瑞堂。”明媚刚刚挽着刘玉芝走了两步,就见金花妈妈从前边走了过来,朝她行了一礼:“你快些跟老奴去罢。”

柳明珠在后边哈哈大笑:“我不能奈你何,自然有人能奈你何!祖母都派人寻了过来,你还能不去?”

明媚没有吱声,只是默默的跟着金花妈妈往玉瑞堂走,一路上思索着该怎么向柳老夫人解释这件事情。这时就听着嗖嗖的风响,回头一看,柳明卿已经大步赶了过来,他朝着明媚与刘玉芝眨了眨眼:“十妹妹,我同你们一起去见祖母。”

见着柳明卿的表情,明媚蓦然醒悟过来,柳明卿的意思她瞬间便懂了,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步子格外轻快了些,刘玉芝有些奇怪的望了明媚一眼,不知她为何脸上露出这般轻松的神色来,明媚在她耳边轻声道:“到了玉瑞堂你别说话,一切由我与五堂兄来说。”

刘玉芝此时也醒悟了过来,看来柳家五公子是要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了。她抬头感激的看了柳明卿一眼,可瞧着他望向自己的目光里仿佛有一丝不同的神情,顷刻间慌乱了起来,脸上露出了一丝红晕。

“你们几个怎么走路这般磨磨蹭蹭的!”柳明珠从后边赶了过来,讥笑的看着明媚:“你是不是胆怯了?走得慢也没用,迟早要去祖母那里将事情说清楚的!”

明媚瞅了瞅柳明珠,就见她披头散发,状若女鬼,鬓边的头发还半勾着一支簪子,不由得朝柳明珠微微一笑:“九姐姐,你还是先去整理下妆容再去主院罢,免得吓了祖母,这罪过可不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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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白梅花

“媚丫头。”柳老夫人的声音里似乎有些许不悦,望着姗姗而来的明媚与刘玉芝,一张脸仿佛比素日要拉得更长些:“我听人来说,你去了外院?”

明媚走到前边行了一礼:“是,确有此事。”

跟着走进来的柳明珠轻轻的笑了一声:“十妹妹,你总算是没法子抵赖了罢。”

“珠丫头,你且去旁边坐着!”柳老夫人一脸不悦,这珠丫头怎么便一副如此幸灾乐祸的模样?若是见着自己姐妹去了外院,及早拦着她,以姐姐的身份教育她几句便是了,可她却非得巴巴儿的派人来玉瑞堂送信,是唯恐这件事情不会传出去还是怎么样?

柳明珠应了一声,从明媚身后走了出来便往旁边座位里头去,玉瑞堂上几个丫鬟婆子见了柳明珠那模样,都惊奇的瞪大了眼睛。柳老夫人自然也看见了,脸上一阵抽搐:“珠丫头,你这是怎么了?”

“孙女摔了一跤……”柳明珠这才忽然想起了方才明媚说自己妆容不整的事情来,脸上一红:“孙女这就去整理下。”

“曼青,你到旁边给九小姐重新梳下头发。”柳老夫人横了柳明珠一眼,柳明珠赶紧低下头去,顺从的跟着曼青走到角落里,耳朵竖了起来,认真的听着柳老夫人说话。

“媚丫头,你可知道这男女大防?古有云之,男女七岁不同席,不共食,虽然我大陈现儿对女子约束有所放松,但毕竟男女有别,怎么能随意去外院?”见明媚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柳老夫人的脸色稍微放松了几分:“媚丫头,你可要记住了。”

“恭领祖母教诲。”明媚装作听得十分用心,其实却有些不以为然,说来说去还不是这些框框道道,只将一个好好的女儿家束缚在后院,怎么也走不出去了。

“祖母,你别被她骗了。”柳明珠尖声叫了起来:“她去外院是私会情郎,她喜欢上了那个借住在我们府里的黎玉立。”

“住嘴!”柳老夫人呵斥了柳明珠一句,转过脸来看向明媚,一脸的严肃:“真有这样的事儿?”

明媚笑了笑,一双眼眸清澄如水的望了过去:“祖母觉得明媚是这样的人否?”

“祖母,十妹妹是去找我的。”柳明卿在旁边拱手作礼:“九妹妹弄错了。”

“柳明媚怎么会去找你?才回京城这么些天,就除夕那日见过你,找你做什么?”柳明珠见柳明卿为明媚说话,忍不住又在一旁插嘴:“你这个做兄长的,即便是想要帮妹妹也不是这样帮的,素日该好好管束着她,不是等着出了事给她遮掩。”

“九妹妹,十妹妹真是来找我的。”他看了看垂手站在一旁,脸色有些苍白的刘玉芝,笑着对柳老夫人道:“十妹妹这位闺中密友早些日子去大相国寺上香的时候遭遇无赖,是我将他们赶跑的,今日她过来看望十妹妹,顺便来向我致谢,所以十妹妹才带了她过外院那边去。”

“原来是这样。”柳老夫人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我道媚丫头怎么会做出这没规矩的事情来,听明卿一说便知道原因了。”她看了看站在那里的刘玉芝,一张苍白的脸,双眼中似乎有盈盈泪光,心中微微一动,这位刘小姐莫非是看上了明卿,所以今日才借着拜访明媚的由头来柳府?

这柳明卿是老大的二儿子,自小习文又习武,对长辈谦恭有礼,是个不错的,这刘小姐长相来说与他挺相配,就是家世略有欠缺,依着老大媳妇那性子,总怕是不会愿意的,不如自己提点一二,让她早些打消了这个念头。

“刘小姐真是有心人。”柳老夫人笑微微的望向刘玉芝:“这行侠仗义乃是明卿该做的事情,也用不着你这般记在心里,还特地来登门致谢。刘小姐,你且过到我身边来。”柳老夫人朝刘玉芝招了招手将她喊到身边来,立刻便瞅见了披风上磨旧的毛边儿,脸上没显露半分轻视,柳老夫人扬声对曼青道:“去我的梳妆匣里头拿那支七宝琉璃簪过来。”

玉瑞堂里众人皆楞了楞,刘玉芝抬起头来呆呆望着柳老夫人,不知道她准备做什么。柳老夫人笑眯眯道:“我年纪大了,那些年轻时呆的簪子钗子都用不上啦。今日刘小姐来我这里,也不能空着手回去,我将那七宝琉璃簪给你罢,只是刘小姐莫要嫌弃我这老太婆曾经用过的东西便好。”

刘玉芝哽咽一声,几乎要说不出话来,柳老夫人的话里有话,她是听得出来的,还不是在暗示自己身份低微,别想来打柳明卿的主意?她想到了母亲曾经谆谆叮嘱自己的话,让她无论如何也要勾上一个柳府的公子哥儿,现在听着柳老夫人这般貌似热络,实则排斥的话语,刘玉芝心中空落落的,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她的身份实在低微,与柳家的公子相距太远,他们中间隔着一条深深的沟,怎么也迈不过去。她眼中含泪瞧着柳老夫人放到自己手心里的那个锦缎盒子,微笑着向柳老夫人行了一礼,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高攀不起的门第自己不会去丢人现眼的强求,不如一心一意的等着黎玉立便好。

玉立,你一定要争口气,刘玉芝心中默默的念了又念。

“曼青,你替十小姐将刘小姐送出门去。”柳老夫人脸上依旧是一脸热络的笑容,等着刘玉芝的身影才消失,她就换了一副表情:“珠丫头,你给我过来。”

仿佛是暴风雨之前的天空,柳老夫人的脸上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黑沉,柳明珠才看了她一眼便将头低了下去,不敢再看第二眼。

“珠丫头,你究竟是何居心?难道你将自己妹妹的名声败坏了,你便能得到好处?”柳老夫人瞧着低着头的柳明珠,心中怒不可遏:“没有丝毫根据便捕风捉影,到我面前添油加醋的来告状,你都还没出阁呢,怎么就长成了一副长舌妇的嘴脸?”

柳明珠呐呐的不敢回话,柳老夫人的怒斥有如当头泼水一般浇了下来:“若媚丫头真有你说的那种情况,你这做姐姐的当然是要极力阻拦她,不让她去外院,将她带来到我这里好言好语的教她这期间的道理。可你倒好,放任着她去了,然后到我这里来告状,你这心思可真是yīn暗!”

“身为柳府的小姐,**肠**肚,就连自己的妹妹都不能容,出阁以后如何能容你的婆婆与夫君!”柳老夫人将桌子上的茶盏端了起来,慢慢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又狠狠的说了柳明珠一顿。

这事情可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柳明珠因为嫉妒柳明媚,故而才会有这举动,这与柳四夫人肯定也有干系,好端端的一个孙女儿,瞧着长得跟水葱儿一般灵秀,却没想到竟然随了她母亲的心性,年纪小小便是这般恶毒。

“明日要去英王府西园赏梅,你这般心思不正又举止鲁莽,让我如何放心带你去?”柳老夫人瞪了柳明珠一眼:“我还真害怕你去了那里给我惹是生非呢。”

听着柳老夫人的话里仿佛有不带她去的意思,柳明珠心中一急,跪倒在地,眼泪汪汪道:“祖母,明珠知错了,还请祖母原宥。”

又有一段日子没见着乔景铉了,好不容易才得了个见面的机会,怎么能眼睁睁的瞧着那机会与自己擦肩而过?柳明珠此时十分懊悔自己的举止,不仅没有让柳明媚吃到排头,反而搭上了自己。她的嘴里一边恳求着柳老夫人,一边在暗自后悔为何头脑发热的来向祖母告密,最后自己反而落得不好。

“你且起来。”柳老夫人严厉的喊了一声:“明日你自己要识相,出去可别丢了我们柳府的脸。柳府的姐妹间即便平日里头有什么嫌隙,到了外边也该是紧紧抱团,不让旁人捉住柳府的一丝错处,你可听清楚了?”

毕竟柳明珠是才回京城,这赏梅会是她第一次露脸,怎么着也该带着她出去转转,柳老夫人吁了一口气,望了望面目姣好的柳明珠,心中暗道,这孙女养在云州,没经历过大宅子里头的风浪,所以才会如此任性妄为。自己该去点醒老四媳妇,要好好的管束她才是。

“孙女谨遵祖母教诲!”听着柳老夫人答应带她去,柳明珠喜出望外,抬起脸来,眼睛里边闪闪有光:“明珠绝不会让祖母失望的,明日一定会谨言慎行。”

第二日一大早,明媚就被院子里嘻嘻哈哈的声音吵醒了,睁开眼睛一看,窗外一片通透的亮色,可见是个晴朗的日子。

“姑娘,你醒了?先净面罢?”睡在外间的玉箫听到屋子里的响动,轻轻推门而入。

明媚摸了摸垂在胸前的黑发对着玉箫茫然的说:“不知为何,我今日起床却觉得神情恍惚般,心里噗噗跳个不停。”

玉箫抿嘴一笑,低声说:“奴婢说了实话,姑娘可不许恼!今日要去英王府,姑娘才会有这样的反应罢?姑娘,你放心,我和玉琴自会把你打扮得精致些,让那乔世子见着心里欢喜,眼珠子都错不开!”

“你都在说什么呢!”明媚啐了她一口:“跟那乔景铉有什么关系?莫非我不去英王府,你们便不将我打扮得精致些?”

“姑娘要这般想,奴婢也没法子。”玉箫笑着拢上门:“我去喊玉琴玉笛她们过来伺候姑娘梳洗。”

明媚看着玉箫轻快的背影,心里这才慢慢回味过来,难道真如玉箫所说,是因为会见到乔景铉才会这样心上心下?除夕那晚上的场景又浮现在脑海里,那坚实的臂膀,那深情的对视,那亲密的话语,让她的脸上浮起了一抹绯红。

“姑娘,我跟你说件好笑的事儿,掌珠院那边,今日卯时便有动静了呢。”玉梨蹦着走了进来,嘴巴朝外边呶了呶:“看起来那位是一宿没睡安稳!”

明媚淡淡一笑,心中暗自咬牙,这乔景铉真是罪魁祸首,今日不知有多少京城贵女起了个大早,一心琢磨着如何穿戴搭配才能让乔景铉眼前一亮。

不多会,围着明媚的丫鬟们已经把她打扮好了,绾了一个如意垂髫髻,上面簪着柳老夫人赠的红珊瑚簪子,白梅红梅被那黑鸦鸦的头发一映衬着,流光溢彩,华堂生辉。玉琴替明媚今日挑了件樱桃红对襟掐腰小袄,衣领处镶了一圈白绒绒的银狐毛,下面是一条八幅湘水月华裙,裙裾处绣满了缠枝虞美人,走动时莲步姗姗,一波一波,似乎那些花朵正在盛放般,不断在风中摇曳着它们的身姿。

“姑娘,你今天可真美!”玉琴凑了过来,讨好的笑着:“带不带我去英王府西园赏梅呢?”

“你想得美,姑娘只能带两个去,哪有你的份儿!”玉梨把玉琴拉到一边,笑着对明媚说:“姑娘可会带我去?”

明媚回头看了她一下,见玉梨眼睛瞪得溜溜圆,一副着急模样,不由得笑了笑:“我本不想带你去,可你惯会缠着我撒娇的,你说我带你去还是不带你去呢?”

玉梨鼓起嘴巴坐到一旁:“哼,姑娘,你就会取笑我。”

玉笛取出了一条粉白的披风放到一边,笑着对明媚说:“姑娘,你就别逗她了,你今日带着玉梨和玉箫去罢,玉梨跟了姑娘那么久,你们哪一次不在一处的?玉箫嘛……”她的眼睛朝站在一旁脸色微红的玉箫到:“总怕有些人眼睛会望穿呢。”

明媚望着镜子里,玉箫站在那里,肌肤粉嫩双眼盈盈,心中忽然一动:“玉梨,你可是替人传了话儿?”

玉梨嘻嘻一笑:“我这个红娘自然是要将分内事情给做好,姑娘你说是不是?”

“这话说得不错。”明媚笑着点了点头,转脸对玉箫道:“今日就由你与玉梨陪去去那赏梅会罢,免得有人会挂念着。”楚风是乔景铉派来保护自己的暗卫,今日该也在英王府西园,自己带了玉箫过去,也顺便让他们见见面。

带着玉梨和玉箫走到玉瑞堂,柳老夫人和柳府四位夫人已经在里面等着,柳明艳和柳明珠还没有到,倒是柳明欣已经恭恭敬敬的候在一旁了。

也许二房大姨娘被打发去家庙持斋的事情让柳明欣发生了一些变化,明媚明显的能够感觉到柳明欣和以前不同了。虽然她梦想成真,由庶女变成了嫡女,可她却没有预料中那般快活,每日来玉瑞堂请安都是静静的坐在一旁,脸上带着一种恬静,就如一块透明的水晶一般闪闪的发着光。

短短几天,明媚便见证了柳明欣的成长,或许只有在生命里发生了一些难以接受的事情,一个人才会从根本上发生改变,就如蝴蝶若是要化茧成蝶,必然要有痛苦的挣扎,咬破禁锢自己的蚕茧,蜕去身上的那一层灰白的外皮。

今日的柳明欣,一反以前喜欢着装艳丽的风格,只是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蜀锦衣裙,衣裳上用隐针挑绣出一串浅白梅花,朴素简单,她绾着百合髻,鬓边一支梅花同心簪,额间淡淡的贴了一片七分梅花坠,倒显得清秀宜人。

正在打量之间,就听外面传来拌嘴的声音,不消说就是那迟到的柳明艳和柳明珠了,她们似乎是天生八字不合,到哪里都能争吵起来。

柳老夫人皱了皱眉毛,对着柳大夫人和柳四夫人说:“艳丫头和珠丫头是怎么一回事情?再是这般不晓事,那英王府西园都不必去了,没得丢了柳府的脸!”

柳大夫人与柳四夫人听了脸色很是不虞,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可究竟不敢出言反驳,只能坐在那里陪着笑脸。门帘儿一掀,外边齐齐抢进了两个人来,柳明艳走得快些,柳明珠紧紧跟在后边,进来以后两人向柳老夫人请过安,然后都翘嘴翘鼻的站在那里。

“你们姐妹俩刚刚是在争辩什么?”柳老夫人望了望柳明艳与柳明珠:“是不是不想跟着出去了?”

柳老夫人也沉声道:“艳儿,母亲和你说过的话你难道都忘记了?和自家姊妹如此争吵,给外人见着,该如何想?”

柳明艳一阵委屈,正想反驳,突然又想起昨日柳大夫人反复叮嘱过她的话:“明日去英王府西园一定不要逞口舌之利,一定要端庄温柔,要让各府夫人见着就夸好!须知明日有不少京城贵女会去赏梅,不少人都存了要做世子夫人的心思,那英王妃定然是暗地里在比较着呢。夫人们择媳的标准,第一条便是要温柔贤淑,若你还是如在家里般胡作非为,那不如不去,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便是!”

想到这里,柳明艳心中觉得一惊,自己刚刚遇着柳明珠,她讥讽自己的衣裳颜色搭配不好,乔世子绝不会多看她一眼,心中有气,忍不住与她争辩了起来。现儿见着祖母与母亲脸色都不好看,方才明白自己确实又鲁莽了,幸亏只是在家中,若是现儿正在英王府西园赏梅,那岂不是叫别人寻了短处?赶紧向柳明珠施了一礼道:“九妹妹,是姐姐不对,你且原谅则个。”

柳明珠一扬下巴,很傲慢的说:“八姐姐,下次你可要记着不要再这般说话了。”

柳明艳一听,心里的怒气又腾腾而上,正准备回嘴,却见母亲在一旁微微摇头,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笑着说:“我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九妹妹提点些。”

柳老夫人见着这番情景,脸色这才舒缓了些:“既然知道错了,便不要再犯错,时辰不早了,咱们就走罢。”

几辆马车辘辘而行,在雪地上压出两道深深的车辙,一直从柳府的大门口延伸往西郊而去。英王府西郊庄子离城比较近,约莫大半个时辰就到了,门口已是车辆云集,看起来有不少人家比她们来得还要早。

明媚跟在柳老夫人身后往前走,门口到园子正厅有很长的一段路程,不时能见着行走着的美人,身上的衣裳色彩斑斓,一条红一条绿的参杂着,乍一看上去,眼前都有些发花。那脂粉香味儿不断的往鼻孔里钻,跟路旁的梅花香味在攀比一般,各种各样的香味混杂在一起,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柳老夫人总算来了!”正厅主座上的英王妃站了起来,满脸春风的打量着柳府的一群女眷,笑着对柳老夫人道:“我们刚刚可都还在说,柳府的美貌小姐们还没有来,我们这赏梅会可要逊色不少呢!”

“英王妃可净会拣好听的话儿说!”柳老夫人呵呵的笑着:“我这三位媳妇以前你们是见过的,老四媳妇跟着放外任离开京城有好些年了,年前刚刚从杭州回来,想来你还未见过她罢,我就倚老卖老的来给英王妃介绍下罢——老四媳妇,快过来见见英王妃。”

柳四夫人应了一声,施施然走上前去向英王妃行了个半礼:“久仰王妃大名。”

英王妃打量了柳四夫人一眼,笑着说道:“柳老夫人说差了,如何没有见过!四夫人不是安平公主的女儿?以前也曾见过一两面,只是中间隔的时间久了,印象有些模糊罢了。”

“可不是这样?”旁边传来一把尖锐的女声,就如刀片在刮着墙面一般刺啦作响:“都是京城里一道长大的,谁不认识谁?四夫人不是将柳状元的青梅竹马给挤了去做贵妾,自己这才如愿以偿的,这事儿旁人不记得,我可记得清清楚楚。”

正厅里的人都大吃了一惊,柳四夫人脸上也露出了尴尬的神色,这事情虽然当年京城里头有不少人知道,可时隔多年也就被慢慢淡忘了,怎么今日才出来走一遭,便有人要揭她的老底?

抬头往那声音处看了过去,柳四夫人心中一咯噔,原来是她。

正厅的左侧,坐着一位盛装丽人,高高的发髻,上边压着一顶纯金的花冠,花冠上有不少璀璨的宝石,照得人的眼睛似乎都睁不开。她肌肤白皙,眉目如画,虽然有三十多岁的年纪了,可瞧着不过将近三十岁许。

这是皇上最小的妹妹,万阳公主。

当年柳元久刚刚高中状元的时候,万阳公主在金明池旁看到他骑马夸官的意气风发,定要皇上下旨赐婚,柳老太爷一力推拒,说柳元久已娶妻室,公主乃尊贵的女子,如何能屈居为下?皇上听说柳元久已经成亲,也就此作罢,万阳公主闹了很久,就连素来宠爱她的太后娘娘也看不过眼,赶紧给她指了一门亲事,否则保不定此时的柳元久头上正挂这个一个“驸马都尉”的闲职。

万阳公主没有能嫁成柳元久,可没想到她的表妹崔慈音却成了柳四夫人,这件事情她一直耿耿于怀,虽然过去十多年,可始终没有忘却过。她身份尊贵,自小便得太后娘娘宠爱,养成了一种为所欲为的性子,方才一见着柳四夫人,心中那股酸气怎么也压不下来,张口便将心中想要说的话一溜儿说了出来。

柳四夫人刚刚踏进正厅便得了这样一句话,满脸通红,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就连英王妃也十分尴尬,朝那万阳公主笑道:“公主可真是会说玩笑话儿,是嫌我这里不够热闹否?”

“我可没有说那玩笑话儿。”万阳公主冷冷哼了一声:“崔慈音,你以为我就这般糊涂,十多年的事儿都不记得了?那位由妻室变成妾室的杜家小姐呢?是不是已经被你下手给害了?可怜一个天仙般的人儿……”

英王妃见万阳公主丝毫不给自己面子,只是一个人继续在往下边说,不由得望了望柳老夫人,巴望着她过来打圆场。虽说当年确实是承平公主挟制了柳府才将柳四夫人娶进门,可毕竟柳四夫人现儿是柳家的媳妇,怎么着也要顾忌着柳府在外的名声,柳老夫人赶紧笑眯眯的插了一句话儿:“公主,杜若兰现儿也是我家老四的正妻。”

万阳公主眉毛一挑,嘴角浮现出一丝讥讽的笑容来:“原来崔慈音你这般没用,一个娘家都没有人的贵妾,还能东山再起,实在是让人大开眼界。”

柳四夫人气得全身发颤,自己这位表姐,仗着她的身份是公主,便这般肆无忌惮,若是自己再由着她说下去,恐怕明日京城的大街小巷里皆是十年前那桩风流公案的闲话了。她望了一眼万阳公主,微微行了一礼:“公主,慈音确实无能,比不上公主嫁了一个称心如意的驸马,这般包容公主,公主心中还记得十多年前的那份情,他也不理不问。”

万阳公主听了这话一怔,本想再说几句,却见英王妃的视线投了过来,眼神有些微微的恳求,再望望周围,不少夫人都是一副侧耳倾听的神情,忽然便意识到讥笑柳四夫人不免也会将自己带入到这事情里边去,于是冷笑一声,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不再说话。

英王妃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朝柳老夫人点头笑道:“老夫人真是命好,媳妇个个温柔贤淑,还有这么一群美貌的孙女!”她心中特别想瞧瞧柳家大房的小姐,依稀记得以前见过一位小圆盘脸的,长得十分讨喜,不知道就是炫儿喜欢的那个。

柳老夫人见万阳公主总算是闭了口,心中舒缓了些,招手让几个孙女儿走上前来:“英王妃真是过誉了,哪里生得美貌?只不过是还不至于让人瞧着觉得不舒服罢了。几个丫头快过来给英王妃瞧瞧!”

柳明艳听着柳老夫人招呼,心中一喜,可不敢露出那张扬的本性来,与众位柳家小姐缓缓前行,到英王妃面前停住身子,福身行礼:“王妃娘娘安好。”

英王妃瞅了一眼站在面前的四位小姐,身量相差不大,瞧着年纪也差不多都是十四五岁的样子,个个标致得跟花朵儿一般。她抚掌笑了起来:“柳老夫人真是谦虚,这鲜花般的人儿还说不美貌,那要生成什么样儿才叫美貌?”

打量了一眼,最中间着的那位小姐,及笄年纪,小圆脸,一双大眼睛水盈盈的,瞧着十分有福气,她心中一思量,好似是这位小姐了,只有她眼熟一点,旁边三位以前好似都没见过。

“柳老夫人,大房有几位未出阁的小姐?”英王妃看了看柳明艳,又望了望柳明欣,这站在最左边的,瞧着站的位置也该是大房的。

“有两个。”柳老夫人指了指柳明欣与柳明艳:“莫非王妃有合适的人选,想给我这两个孙女儿牵根红线?”

英王妃哈哈一笑:“柳老夫人的孙女儿这般美貌,恐怕求亲的人已经将门槛踏破了,还用得着我来牵红线不成?”又扫了几位柳家小姐一眼,笑容满脸道:“小姐们都在那边花厅,我让人带你们过去罢。”

柳明艳记着母亲叮嘱她的话,装出了一副温柔贤淑的样子,脸上挂着看似真诚的微笑,朝英王妃甜甜的说了一声:“怎敢劳王妃娘娘费心,我以前来过这西园,就由我带着妹妹们去花厅罢,几位姐妹都是头一次出席游宴,我比她们熟,让我带她们去认识别家小姐是再合适也不过了。”

明媚听着柳明艳忽然跟变了个人似的,心中暗自点头,看起来柳明艳带了一张面具出来,现在的她完全是一副温柔贤淑的模样,跟府中那个柳明艳简直是判若两人。

英王妃看着柳府几位姑娘的背影,不由得心里暗自点头,这位柳府大房的小姐,看上去是个贤惠的,知道照顾妹妹,周到细致,更难得的是那模样一看上去就是个有福气的,娶回来定是错不了的!一想着娶了媳妇进门,左右不过一年,自己便能抱上大胖孙子了。

花厅与那正厅相比,别有一番风格,花厅有一面镂空的墙,上边用雕花的格栅,上边用茜纱蒙着,坐在里边能瞧见外头的景象,外边往里头瞧过去,却看得不是很清楚,朦朦胧胧的。

明媚跟在柳明艳后边走着,一边打量着她,柳明艳高高昂着头,腰杆儿笔直,那走路的姿势很有些模特的意味,倒也颇有风致。走到花厅门口就听着里边有嬉闹之声,可比正厅里边热闹了不少。

“柳明艳,你身后都跟了谁?”刚刚走进去,就有人迎了过来,偏头打量着柳明艳身后的几位柳家小姐:“你们府上新来的姐妹?”

“这是我家七姐姐。”柳明艳笑着指了指柳明欣,眼角扫过花厅角落站着的几个丫鬟婆子,那些都是英王府的下人,自己可要装得温柔些:“她本是二房的,现儿成了大房的小姐了。”

这句话说出口,迎上来的那位少女心中立刻明白,这不就是记名嫡女嚒?瞅了瞅柳明欣,眼中露出一丝不屑来,转向了柳明珠与明媚:“那这两位呢?”

柳明珠扬起脸来道:“我是柳太傅的九孙女,我父亲是柳侍郎,就是今年一人领两部侍郎的那个,你可曾听说过?”

那少女脸上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只是朝着柳明珠点了点头:“原来是柳侍郎的女儿。”

柳明艳笑了笑:“九妹妹,这位是兵部尚书家的小姐,姓史,闺名唤作紫嫣。”

柳明珠听着吃了一惊,柳元久即便是领了两部侍郎,也只是个正三品,而尚书可是正二品的官职,难怪那位史小姐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偏过头去,不敢再看史紫嫣,史紫嫣也没有搭理她,朝着明媚看了两眼,旋即露出惊艳的神色来:“柳明艳,这也是你四叔的女儿?”、

柳明艳瞅了明媚一眼,点了点头:“是,她母亲今年除夕升了平妻。”

这就点明了明媚的身份,原本只是庶女,却因着姨娘身份变化而跟着变成嫡女。史紫嫣听了这句话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伸出手来笑嘻嘻的来拉明媚的手:“好个标致的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明媚见她对柳明珠一副不理不睬的模样,对自己倒自己十分热络,心中雪亮,这不就是觉得自己身份要比她低,是由庶出变嫡出,觉得能压过她一头?朝史紫嫣淡淡一笑:“史小姐,我叫明媚。”

这一笑就如灿灿桃花开,史紫嫣只觉眼前仿佛一片明艳,她望着明媚的脸,有一丝丝嫉妒,明媚也不想与她多说话,挽了柳明欣的手便往一边走了去。柳明艳拉了拉史紫嫣:“不用理睬她,她在乡下养了十年,回柳府还没一年,身上还有泥巴味!”

史紫嫣哈哈一笑:“你张嘴还是这般刻薄,自己的妹妹都不肯放过!”

明媚与柳明欣静静的坐在角落里,她打量了下周围,贵女们们都穿得格外光鲜,自己这件淡绿色的衣裳已经被她们的各种抢眼夺目的打扮给湮没了。她能感觉到柳明欣有些紧张,坐在那里手指有些微微颤抖。

“七姐姐,别担心,不过是出来透透气罢了,咱们就当来看戏文好了。”明媚笑着握住她的手:“让她们唱戏给我们看。”

柳明欣转过脸来,感激的朝她笑了笑,嘴唇皮儿抖了抖:“我知道了。”

柳明珠虽然跟着柳元久在云州呆了九年,可她每年都会由柳四夫人带回京城小住几日,自然对这京城的社交圈并不陌生,里头有一些人都是她认识的,例如说安平公主府上的几位小姐,此时她正与崔月如说说笑笑,不时还往她们这边瞟一眼过来。

只要不是变着法子想刁难自己便好,明媚轻轻转了转手腕上的那个镯子,自己精心研制了不少好东西,就看哪些笨人自己要凑过来了。

正在想着,就听有少女娇笑着说:“今日镇国将军府上的小九儿也会来呢。”那声音略略耳熟,转脸过去一瞧,确是那位尚书家里的史紫嫣小姐。

旁边一位穿着金丝绣云锦衣裳的小姐吃吃一笑:“也有六年未见郭家小九了,不知道她还是不是那个不讨喜的臭脾气。”

“还不是和以前一样?”史紫嫣脸上露出愉悦的神色:“从四岁的时候开始就是那样子,喜欢舞枪弄棒的,偏偏镇国将军也不管她,还给她请师傅教这些,后来又跟着去了西北六年,恐怕已经是野得像只猴子只会满山乱窜了!”

这句话一出口,花厅偏角的大家闺秀们便大笑起来,有个穿着玫红缂丝对襟掐腰小袄的,直揉着肚子喊疼:“史紫嫣,你什么时候看到过猴子?偏偏在我喝茶的时候要说这样的话,害得我呛着水!”

“你们在说什么呢?都笑成这个样子?”突然耳后传来一声清脆的问话,众人回头一看,却见一个穿着银紫羽丝大衣的女子带了四个丫鬟姗姗而来,头上插满了各色首饰,活脱脱一座小型水晶塔,反而叫人忽略了她精致的眉眼。

真是一个美人儿,却不知道此人是谁?明媚仔细打量了那少女一番,心里暗暗赞叹这京城果然是地灵人杰,今日来参加赏梅会的少女一个个的都生得好模样!头转回来的顷刻,却发现站在身边的柳明艳,神色似乎有点隐隐的不快,莫非她们原来有过节?

“玲珑群主来了!”刚刚那位妙语连珠的少女笑着迎了上去:“我们正在说镇国将军府上的郭家小九呢!”

“哦,郭庆云从西北回来了?”明珠郡主一挑眉头:“都六年不见了,也不知道这郭小九长成什么样子了?”

“我们刚刚就在说她是不是野得像只猴子了!”那少女掩住嘴,低眉一笑:“要不是我们想个法子捉弄下她,郡主你看可好?”

那玲珑郡主听到这话,脸上露出极感兴趣的神色:“史紫嫣,你别卖关子,想使坏就直说,还想推着我出去得罪人呢?”

史紫嫣眼睛一斜,飞了一个眼风儿过来,看得明媚心里好一阵发抖:“郡主,我们这里边就只有你是一个直快人,也只有你才不怕得罪镇国将军府,这个法子只有郡主用方能行得通呢。”

玲珑郡主被史紫嫣一捧,早已飘飘然,笑着说:“就你主意最多,你快快说来听听,看看这法子可行还是不可行。”第一百零二章

花厅里嬉闹的声音小了一些,一屋子的人都在瞧着玲珑郡主与史紫嫣,明媚心中暗道,她们口中的镇国将军府的郭小九可真是与众不同,竟然能让这么多贵女都巴望她倒霉出丑,要做到这一点,也算是难能可贵了。

“郡主,谁不知道郭小九每日里就会舞刀弄枪,不通文墨?咱们可得想法子让她扬短避长才是!郡主你说话最有分量,不如到时候你提议要求每人赋诗一首,如何?”史紫嫣拉着玲珑郡主坐到了一旁,讨好般奉上了一杯香茶:“这样既可以让那郭小九出了洋相,又能让大家看到郡主的兰质蕙心……”

玲珑郡主斜睨着史紫嫣道:“你这不就是在想着法子叫我帮你出气呢?你还记着六年前郭小九把你扔到我们家池子里的仇?”

史紫嫣的脸色变了变,旋即又笑吟吟的拿着衣袖挡住嘴角道:“瞧郡主说的!小时候的事情都过去了,紫嫣哪还能记仇记这么久呢?不过是瞧着这游宴里不能少乐子,故而提出这建议罢了,若是郡主怜惜她,不想要她出丑,那也就此作罢,就当紫嫣多嘴多舍,让郡主见笑了。”

玲珑郡主看了看史紫嫣那笑吟吟的脸,皱着眉头道:“也罢,闺房中甚少乐趣,我们好不容易出来,也得有个取乐的事情好回去说是不是?就这样定了,到时候我会提议以咏雪为题,请大家赋诗,如果没把握的,现在打打腹稿还来得及。”为了能让乔景铉见识到自己的文采,玲珑郡主昨日便让府中清客替自己精心准备了几首诗,今日便是史紫嫣不提出赛诗这件事情,她也是准备要提议赛诗的,现儿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郡主文采可是一等一的好,我们望尘莫及,今日定然是郡主夺魁。”有人阿谀讨好的说话,一双眼睛早已眯得不见了眼儿黑。

明媚瞧着这群人心中直叹气,看起来又是要无聊的赛诗了,这些大家贵女们能不能有些创意,做做别的事情?只不过转念想着,她们素日里被培养着棋琴书画,这时候还不拿出来卖弄下,以后出阁了又不要用到了,自然要抓紧机会。

琴棋书画,这可是贵女们看家的本领,就如她的望闻问切一般。明媚笑着问身边的柳明欣:“七姐姐,你可会作诗?”

柳明欣羞涩的摇了摇头:“我写得不大好,但是我会弹琴,姨娘曾经师从曹大家,她没事的时候就教我弹琴,尚能入耳。”

两人正在嘀嘀咕咕,就听玲珑郡主在那边扬着声音道:“这是谁家小姐,怎么以前从未见过?”

明媚感觉到众人的目光都在往自己身上看过来,这才恍然大悟,玲珑郡主说的是自己,她赶紧站起身来朝她行了一礼:“郡主安好,我乃是柳太傅的孙女儿,年前才从云州回京城,郡主自然没有见过。”

“柳太傅的孙女?”玲珑郡主眼睛转了转,望向柳明艳道:“是你的堂妹?我瞧她可比你美貌多了,也懂事多了!”

柳明艳被玲珑郡主一句话说得气恼不堪,正准备反驳,眼角瞥见英王府的丫鬟垂着手站在一边,想起母亲叮嘱过的话,努力把心头的气恼抹平了,笑着说:“可不是呢,我家的妹妹一个个都要比我懂事,倒让郡主给看出来了!”

玲珑郡主听到这话,微微一愣,今日柳明艳怎么了?竟然不和她唱对台戏?真是无趣!她横了柳明艳一眼,轻声道:“你今日怎么便跟变了个人一般?快些莫要装淑女了,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郡主,咱们都已及笄,哪里还能像小时候那么懵懂无知。”柳明艳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脸上一脸矜持:“我家祖母与母亲都多方告诫我,不可再像以前那般不知轻重,我想万阳公主定然也和郡主这般说过,是也不是?”

柳明艳这话实际上边是在说玲珑郡主不知轻重,说话不过头脑,可偏偏借了自家祖母与母亲的口来说,却让玲珑郡主寻不到个发火的地方。玲珑郡主沉了沉脸,心中很是气恼,这柳明艳也在打着乔景铉的主意,以前跟她是针尖对麦芒,今日却是绵里藏针,看起来真是经过指点,功夫精进了。

“郡主,各位小姐,王妃请你们去前方梅林踏雪赏梅。”一个管事娘子模样的人站在门口,朝花厅里众位小姐们笑得格外欢实:“还请各位跟我来。”

听到这句话,在座的少女们都面有喜色,个个搔首弄姿起来,明媚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何赏个梅花会让她们如此激动。玉箫在她耳边轻声说:“姑娘,奴婢听人说这赏梅会上只要有德高望重的夫人在场,男女可以不分席,是一起赏花的。”

原来如此。

明媚心里点点头,这可能就是大陈朝打着赏花名义的相亲大会了,难怪那些贵女们一个个喜形于色,想来平常关在闺阁之中,也没有什么见外男的机会,现在总算有个合理的名头可以让她们好好的在异性面前展示下自己的风姿,当然是欢喜万分。

众人跟着那管事娘子往园子里面走,越走越开阔,及至梅林之时,明媚忍不住暗自赞叹了一声,这莫非就是前世在苏州看到的香雪海?

很大的一片梅林,左边一色全是白梅,雅致清新,纯白的花瓣攒出花心一抹淡淡的鹅黄绿,配着娇嫩的浅黄花蕊,微微颤颤在风中摇曳,右边却全部是红梅,如云似锦,烧得人眼睛都热了起来,似乎是穿着艳红纱衣的舞娘,婀娜多姿的在人们面前出现。梅花的清香传来,丝丝缕缕的钻进了她的鼻孔,掩盖住了周围贵女们身上的脂粉香味儿,让人的心里突然就清爽了起来。

梅林深处,围着一汪碧池设了几处毡席,雪白的波斯地毯上织出绚丽的图案,地毯前面有着矮矮的小几,上面摆着各色水果美酒。有两处毡席已经有人在了,明媚瞥眼过去,有一张毡席上坐着三个她认识的人,一个是自己的五堂兄柳明卿,一个是那三皇子徐炆玔,还有一个自然便是那英王府的世子爷乔景铉了。他今日头上束着金冠,上面镶着一块美玉,穿着月白色的宝相纹茧丝长袍,外面披着那件孔雀毛镶银狐毛大氅,迎着晴朗的阳光,他的笑容灿烂明朗。

这英王府的赏梅会,三皇子竟然也来露面,可真是给足了英王府面子。明媚瞧着他神色自若的在与乔景铉柳明卿交谈,心中暗道,这般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今日却不怕被暗算了?

“啊,三表哥,你今日也来赏梅了!”走在前面的玲珑郡主一声惊呼,朝那边毡毯飞一般的跑了过去:“三表兄,景铉哥哥!”

虽然将三表哥那几个字放到最前边,可眼睛却是一心一意的盯着乔景铉的,舍不得移开半分,跟在她身后的京城贵女们大部分面色一暗,望着玲珑郡主的眼神都有着不甘与愤怒,借口去与三皇子打招呼,还不是存着与乔景铉亲近的心思?可恨自己不比她的身份,否则也能上去攀谈。

明媚在一旁看着那干贵女们的脸色变了又变,瞧得津津有味,心里一边感叹这乔景铉魅力可真是大,惹得这么多贵女为他争风吃醋。

在场的这些小姐们,至少有一半是暗恋着乔景铉的吧?自己要和乔景铉能走到一起去,阻力还不小呢。毕竟这大陈朝遵循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正统,私底下的两情相悦一般不会为世人接受,各府联姻也都有自己的考量。

乔景铉今年十七岁,按着大陈惯例也该进入议亲的时间段了,而自己虽然说已经成了嫡女,可毕竟那平妻之女与正妻之女的身份还是有所差别,况且柳元久也只是正三品的侍郎,比他位高权重的不知还有多少呢,那些人家的女儿,在议亲时便更有分量些,即便是大房的柳明艳,都会比自己更有竞争力。

明媚在这边想得出神,乔景铉却朝着她这边露齿一笑,各府小姐们皆以为武靖侯世子在对自己微笑,一个个含羞带怯的低下头去。玉梨站在明媚身边看得清楚,心中好笑,悄悄拉了拉明媚的衣角:“姑娘,咱们也坐到那边去?”

明媚瞧着众位贵女们都寻了靠近乔景铉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一双双眼睛都在往那张毡毯上边瞧,轻轻哼了一声,撇了脸不去看他,自己寻了一张和乔景铉离得远远的毡席坐了下来,捞着手坐在毡席上头,看着那边莺莺燕燕竞相娇滴滴的开口与乔景铉与徐炆玔说话。那边柳明卿虽说也是英俊帅气,可此时便完全变成了一个陪衬似的,贵女们的目光没有几个停留在他身上的。

“姑娘,咱们家五公子到了这里,好像就不显眼了。”玉梨惊叹了一声。

“这就叫山外有山,这么一比,人家自然只攀了那更好的去。”明媚拿起桌子上的酒壶瞧了瞧,掀开盖子闻了下,那酒散发着一种淡淡的芳香,不似前世喝过的白酒,有一种老辣之气。

“乔世子身边那个是谁?”玉箫没有见过徐炆玔,所以十分好奇:“瞧着那些小姐们的目光似乎都快要粘到他身上了。”

“他呀……”明媚瞧了瞧徐炆玔,见他在与旁边的玲珑郡主说话,眉眼间有一种温柔之感,似乎有春风拂面,与旁边景铉相比,他就彷如春日里的一抹轻风,而乔景铉的脸孔却像一块万年寒冰。“他可是咱们大陈皇朝的三皇子呐,若是能攀上他,谁不想攀上去?”

“三皇子?”玉箫惊呼了一声,捂住了嘴巴:“可我瞧着乔世子那模样,似乎比他显得更跩更冷淡,还以为乔世子的身份会更高呢。”

“那是因为我表兄他自小便喜欢摆一副臭脸给旁人看。”旁边传来一个女子的说话声,随之而来又一阵爽朗的大笑:“这位小姐,在下可否能与你共坐?”

明媚抬头一看,就见一位姑娘带着几个丫鬟站在自己面前,正在拱手行礼,她穿着一件大红的衣裳,就如一团火般,站在皑皑的白雪上边,似乎要把一切燃烧起来。

拱手行礼?明媚一愣,很少看到姑娘家见面如此行礼的,心里一琢磨,脸上露出了笑容来:“快些请坐,敢问你可是镇国将军府的九小姐?”

那为小姐肌肤并不特别白,带着淡淡的小麦色,浓眉大眼,显得英气勃发,她惊讶的看了下明媚道:“我瞧着你有些面生,是哪家的小姐?怎么知道我是镇国将军府的?我离京六年,许多老朋友都给忘记了。”

明媚抿嘴一笑:“恐怕我们原来也是不认识的,我是柳太傅家四房孙女,闺名唤作柳明媚,年前才跟着父亲从云州回京城。方才在花厅里听得各府小姐议论说镇国将军府家的九小姐姐不爱红装爱武装,现儿瞧着小姐如此爽脱,心想该是合上了。”

“不爱红装爱武装?哈哈哈,柳小姐这句话说极是。”那小姐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明媚的肩膀:“你别替她们掩饰了,她们定然是在背后说我的坏话呢,你放心,我不在乎!”

明媚抿嘴笑了笑,这位小姐手上的力道可真大,这么随意拍了拍,她便觉得自己肩膀生疼:“也没说小姐坏话,只不过是在说你喜欢舞枪弄棒,不爱棋琴书画,我觉得郭小姐倒是一个别致人儿,心里想着若是能结交便是极好的,却未曾想到你我如此有缘,须臾便见着面了。”

那郭小姐露齿一笑道:“你倒也是个豪爽的,不像她们那般忸怩作态。我确是镇国将军府的小九,明叫郭庆云,你便我郭小九就行。”

“郭小九?”明媚嗤嗤一笑:“这名字倒也别致。”

“是,你喊我郭小九就行了,你在柳府排行第几?我也好喊你的排序。”郭庆云眼角滴溜溜的转了转,又重新打量了明媚一下,大大咧咧的问。

“我们家姑娘在府里行第十,只比小姐晚一个位置呐。”难得见到这般豪爽的小姐,玉梨忍不住想要亲近她,赶紧插了一句话儿。

“嗯,第十好,比我小就行!你这个顺序挺不错,以后我就叫你柳十好了。”她一拍明媚的肩膀:“柳十,你挺对我的眼缘,我就不捉弄你了,要不是,哼哼……”

明媚想到花厅里那史紫嫣控诉郭小九的罪状,不由得露齿一笑:“有时候可不要得罪别人得罪得狠了,会被记住的呢。”

“我还怕她们不成?了不起将她们捉了过来揍一顿,看她们以后谁还敢来嚼我的舌根子!”郭小九满不在乎的拍了拍胸口:“小九不怕!”说完哈哈一笑,拿起酒壶来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大大的呷了一口:“这京城天气虽然冷,却比不得在边关的那种冷,所以连酒都没些烈性的!”

“郭小姐,你怎么喊乔世子为表哥,莫非你们有什么亲戚关系不成?”站在明媚身后能看得更清楚些,玉梨瞥了乔景铉那张毡席一眼,他那里已经聚了不少人,莺莺燕燕一大群,柳明艳与柳明珠都奋不顾身投入了争夺位置的人群中。玉梨瞧着只觉好笑:“乔世子可真抢手。”

“唔,这个关系怎么解释呢?”郭庆云想了想,摇头晃脑道:“我最烦扯这种亲戚关系,扯得人头都要晕,大抵是我们镇国将军府与英王府之间有姻亲关系,轮来轮去的,便挨着我要喊他做表兄。”

郭庆云坐在明媚身边,又倒了一杯酒递给明媚:“这酒就跟喝甜水儿一般,真是不过瘾,你来尝尝!”

明媚接过酒杯,伸出舌头舔了舔,虽然不及前世白酒老辣,可毕竟还是有些酒味,不是那种果子酒饮料,见郭庆云又一口将美酒喝完,赶紧一把握住他的手:“美酒虽好,可不要贪杯。”

说完一怔,怎么把前世的广告词也给弄出来了?

“哈哈,柳十,你也太紧张了,这点酒算什么,我在边关的时候喝的酒可要老辣得多,哪是这种软绵绵的,就像喝蜂蜜水一般!”郭庆云笑着拍了拍桌子:“这酒我喝几壶都不会醉,你放心好了!”

当年几位皇子为了龙椅争夺不休,是镇国将军拥兵将先皇扶上龙椅的,虽说他辅佐有功,可位高权重,手中又握这兵权,很被皇上猜忌。为了避免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六年前镇国将军自动请缨为大陈去镇守边防,因此他长年带着儿孙们在边关,京城倒是住得少。

“听闻西北那边寒气重,故而酒性也烈,自是当然,可回了京城,不比边关,自然要爱惜着身子,不能狂饮。”明媚张口相劝,全是从自己的职业角度出发,郭庆云瞧了她一眼:“柳十,你跟我那娘一般啰嗦,可我却真是喜欢你。”

瞅了瞅明媚,郭庆云自顾自的说了起来:“今年本来不打算回京城来过年的,可我娘说我马上就要及笄了,怎么着也要带我回来看看京城里的公子哥儿。”郭庆云大大咧咧的,丝毫没有半分羞涩,眼睛扫了一圈梅树下坐着的那些人,唇边泛起一丝笑容来:“我瞧着就没几个入得了眼的。”

明媚“噗嗤”一笑,郭庆云这可真是一棍子打翻一船人,她望了望乔景铉那边,亏得这位乔世子总是摆着一副臭脸,仿佛旁人都入不了他的眼,若是他知道了郭小九这话,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那边忽然喧哗了起来,明媚好奇的抬头看了过去,就见一位披着黑色大氅的年轻公子正朝梅林这边走了过来,那大氅该是纯水貂精致而成,瞧着油光发亮,上边没有粘一颗雪花末子,领口处有一颗硕大的宝石搭扣,映着雪色闪闪的发亮。

虽然他身上没有太多的饰品,可就从这般简简单单的穿着上也能看出他身份的特别。明媚疑惑的瞧着那人,就见贵女们却不似对徐炆玔与乔景铉那般热络,一个个倒低下头去,看着是娇羞的模样,可明媚从她们对徐炆玔乔景铉的反应来看,却不该会是这样的情景,这人莫非有什么不对?

郭庆云一把将明媚的头按了下来,吩咐自己的两个丫鬟站到了明媚前边堵着:“柳十,你千万别被他瞧见了,那不是一只好鸟。”

明媚透过两个丫鬟的缝隙里瞧了瞧,就见英王妃正笑眯眯的在与他说话,不免好奇:“既然不是好鸟,为何英王妃还要这般客气?”

“没办法,他的身份尊贵。”郭庆云摇了摇头:“他是当今圣上的第二个儿子,乃是萧贵妃所出,生性好色,每次京城里有比较大些的游宴,他都会闻讯赶来,不会错过。这京城的贵女圈里吃过他的暗亏的至少有三四个了,个个不好声张。”

原来是这样,明媚仔细打量了下,那二皇子瞧着确实有些色眯眯的,一双眼睛不住的在往那些闺秀们身上张望,不像是正人君子的模样。

“姑娘,糟糕了。”身边的玉箫轻轻惊呼了一句:“九小姐被那二皇子盯上了。”

柳明珠因着跟在公主府三位表姐身边,也占了个好位置,跟乔景铉坐得并不远,她在旁边冷眼瞧着玲珑郡主将身子不住的往乔景铉那边挪,真恨不能走过去揪住她将她推开,只是自己身份比她要低,也只能忍气吞声的坐在那里。

正端坐着生闷气,忽然就听耳畔有人道:“几位表妹,怎么来了这般美人也不给我介绍介绍?”

抬头一望,就见二皇子站在了自己面前,一双眼睛正一眨也不眨的盯住自己。柳明珠虽然是个大胆的,可一个陌生男子这般打量着她,也有几分不好意思,脸上飞起一朵红云,羞答答的低下头去。

“玟琛表哥,这是我表妹,柳太傅家的孙女儿,年前才从云州回京城。”崔月如嘴巴撇了撇,心中虽不情愿替徐玟琛介绍柳明珠,可毕竟扭不过他那皇子的身份,只能笑微微的向他介绍了柳明珠。

“今日本皇子来得真是巧,竟然能遇着这般美貌的柳小姐。”徐玟琛往周围瞧了瞧,干脆一撩大氅在柳明珠身边坐了下来:“柳小姐,能否同席而坐?”

人都已经坐了下来,还怎么拒绝?柳明珠抬起脸来望了他一眼:“二皇子请便。”

“好久没遇到过这么知情知趣的美人儿了。”徐玟琛哈哈一笑:“看来今日出宫不虚此行!柳小姐,你从云州回来?”忽然像想到了什么,他转脸看了看徐炆玔与乔景铉,看着他们都在往这边看过来,心中不由得有一丝疑惑:“你认识乔世子他们?”

“自然认识。”提到乔景铉,柳明珠的眉毛都飞了起来,羞答答的红了一张脸:“景铉哥哥跟我很熟的。”

“原来是这样,难怪他在往这边瞧。”徐玟琛脸上浮现出一丝深深的笑意:“柳小姐生得这般美貌,哪个男子不会魂牵梦绕的?”

听着徐玟琛的甜言蜜语,柳明珠高兴得几乎要晕过头去,眼睛前边似乎有一片片的花瓣从头顶掉落般,看什么都是粉红一片。

崔月如见着柳明珠这模样,心中有几分焦急,徐玟琛好色这事儿,京城贵女里边没有几个不知道的,自家表妹可别着了他的道儿。她拉了拉柳明珠的手道:“明珠,你陪我去找找我母亲,我方才忘记一样东西在她那里了。”

柳明珠不明就里,傻乎乎道:“咱们等会再过去,不是说先要赛诗的?”

话音刚落,就见玲珑郡主快步走向英王妃,笑眯眯的挽了她的手在耳边说了几句话儿,英王妃不住的点着头,似乎在赞同她的话。柳明珠伸手指了指那边,对崔月如道:“你瞧这样儿,定然就要开始了。”

英王妃站了起来,一脸笑意的望着梅树下坐着的青年男女道:“方才玲珑郡主提议,说难得天气这般晴好,琉璃如雪,梅花正艳,不如大家来赋诗一首,用来齐全了这诗情画意,却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那花厅里说好要捉弄郭庆云的小姐们自然会意,个个皆点头称好,明媚望了一眼郭庆云,正想告诉她这是那些小姐们舍得局,就听她皱着眉头道:“那个玲珑郡主就喜欢弄些这样的事情,无聊得紧时便想吟诗作对,可偏偏写出来的那东西能把人牙齿都酸掉!还不如端盘熟牛肉上来,打几角美酒,痛痛快快的吃上一顿,这才是人生要紧之事。”

明媚看她丝毫没有危机意识到危机潜伏,心里赞了一句,郭小九这样的人生也算是完美的了,不用装腔作势,不需要去懂得那些拐弯抹角,想说什么就说,想做什么就做,快意人生莫过如此。不比自己,虽然来自前世,受过自有思想的教育,可还是步步受到拘束,想做什么都不能。

“郭小九,你可知道这是她们布下的局?”明媚点了点郭庆云的衣袖:“我方才在花厅里听她们说准备这样捉弄你,让你当众作诗呢。”

“当众作诗?”郭庆云拍了下桌子,脸上全是怒容:“她们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这些!能认得字就差不多了,还要作什么诗?能当饭吃吗?怎么不比赛行猎?我看看她们娇滴滴的身板儿能不能抓着一只兔子!”

明媚瞧着郭庆云那模样实在是好笑,瞧她竖着两条眉毛,一本正经的在发脾气,可说出的话却又让她忍俊不禁:“郭小九,你不要着急,我来给你做枪手。”

“枪手?”郭庆云皱了皱眉:“那是什么?”

“就是替你写一首,你背下来就是了,保准让她们惊得眼珠子都掉下来。”明媚笑着凑到她耳朵边上轻声说道:“何必跟她们硬碰硬?”

“柳十,还是你够义气!”郭庆云用力拍了拍明媚的肩膀:“我郭小九知恩图报,过几日便带你去我们家的跑马场骑马玩去!”

站在前边那个丫鬟回头笑了笑,对着明媚眨了眨眼睛:“柳小姐,你可得弄首简单些的,免得我们家姑娘记不住!”

郭庆云又拍了拍明媚的肩膀:“对,对,对,你别拿七个字的让我记,三个字的最好,这样记起来也容易。”

明媚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苦着脸道:“郭小九,我的肩膀不是那张桌子,你再拍几下,我的肩胛骨就得断了。”

郭庆云摸了摸脑袋,哈哈一笑,伸出手来讨好的揉了揉明媚的肩头:“我倒忘了这一茬了。快些来一首三个字的诗,我赶紧给记下来,免得中了那玲珑郡主的yīn招。”

三个字的?明媚摇了摇头,又不是背三字经,她也记不起古代有那首名诗是三个字的:“我教你五个字的罢,很好记的。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郭庆云听了大喜:“这诗好,简单上口。”

明媚细心解释了一遍:“为了避免她们不相信是你做的,我把这诗的意思给你说说。”

“好哇好哇。”郭庆云坐得端端正正,眼睛也不眨的盯着明媚:“我听着呢。”

“这首诗的意思是说,墙角有数枝梅花,独自傲立于寒雪里,却开得很好。”明媚才解释了前边两句,就被郭庆云打断了:“错了,错了,这里到处都是梅花,不只有数枝!”

明媚叹了一口气,指了指梅林之外道:“你可以想象一个只有数枝梅花的墙角,例如说乡下某个院落。”见郭庆云似乎有些赞成的眨巴着眼睛,明媚继续往下解释道:“即便是远远的站着看也知道那不是白雪,因为有暗暗的香气飘了过来。”

“这个也很不对。”郭庆云很认真的摇了摇头:“英王府西园里好多都是红梅,不是白色的,不对,不对。”

明媚盯着郭庆云,有些哭笑不得,这位郭小九可真是写实派的,一定要与面前的景物一一对应她才会说确实如此。“郭小九,我这是在描写白梅的高洁,你暂且这么记着,反正比你不会作诗要强!”

“那倒是。”郭庆云闭着眼睛喃喃的念了一遍:“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远看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错了,是遥知不是雪。”明媚纠正着她。

“遥知,不就是远看?”郭庆云翻了个白眼,见明媚一脸的不赞成,又讨好道:“好好好,我还是照你说的来背,遥知不是雪,怎么样?”

此处用“遥知”,那意境豁然而出,用了“远看”两字,简直是个美人儿却是粗服乱头一般,只不过郭小九反正也没太高深的文化造诣,她若是用远看,仿佛更能贴近出她自己的水平。

“嗯,你用远看也很好。”明媚想着点了点头:“随便你罢。”

“嗯,我再来背一次。墙角好多梅,对雪一起开,远看不是雪,为有暗香来。”郭庆云高高兴兴又背了一次,这次还没有等明媚开口,她的丫鬟便在一旁低声道:“姑娘,你就只记准了一句呢!”

“只有一句是对的?”郭庆云摸了摸头,一脸茫然的望着明媚道:“柳十,我哪一句背对了?”

明媚瞧着她一副迷迷糊糊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哪一句都对,都对!”

郭庆云朝她那丫鬟瞪了瞪眼:“瞧你乱说!”

那丫鬟跺了跺脚,不服气的反驳道:“姑娘,那是柳小姐不想拂了你的面子呢!我都能背下来了,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她对,还是我对?”郭庆云指了指那个丫鬟问明媚,旁边玉箫与玉梨笑嘻嘻道:“自然是郭小姐……”

话还没说完,郭庆云便兴奋得满脸通红:“我就知道我的没错。”

玉梨“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揉着肚子直喊疼,那边玉箫也伏在她肩头笑个不歇:“郭小姐,我们的话还没说完,自然是郭小姐的丫鬟对了。”

“是吗是吗?”郭庆云抓住明媚的手大力摇了摇:“你来说!我只相信你!”

“你就请你的丫鬟教教你,她背出来的,就是我教你的。”

“好罢。”郭庆云歪了歪脑袋,将她的丫鬟猛的拉到身边坐下来:“快来教我,我瞧着柳十都有些嫌弃我了。”

叽叽咕咕的背了好几遍,郭庆云总算勉强记住了,此时玲珑郡主那边已经做好了准备,她笑嘻嘻的从毡席上站了起来:“我们来行个令儿,看点到谁就由谁来做一首诗罢!”说完叫丫鬟抱出一个大竹筒,里面装着一些签子,分发到各位公子小姐手上,并且记下各自抽到的是什么签。

明媚看了看那签子,感觉是酸梨木做成薄薄的一片,有着镂空雕花,上面画的是一支莲花,下面写了一句诗:一池青莲待月开。再看了看旁边郭庆云的签,却是画这一朵硕大的**冠花,下面写着“何处一声天下白”。明媚不由抿嘴一笑,这玲珑郡主,也做得太绝了些,不仅要用一朵**冠花来折损郭庆云,还叫丫鬟把个人的签子都给记上名字,免得她逃脱了去。

玲珑郡主看过了丫鬟递上来的那张记载的松花笺,拿着竹筒摇了几下,掉出来一支签子,她捡起来一看,大声的念了出来:“得下平二萧同韵之字的小姐请即席咏诗一首。”

有一位小姐应声而起,朗朗上口的诵了一首诗歌,若不是她提前做了准备,那定然是个不折不扣的才女,明媚听着这诗极其押韵,写得也颇有些意境。

陆陆续续有不少小姐都被抽到,就连玲珑郡主自己也即席“赋诗”一首,引起众人惊叹:“都闻玲珑郡主才貌双全,果然如是,郡主的诗做得越发的好了。”

玲珑郡主得意洋洋的看了众人一眼,目光又似乎有意无意的朝郭庆云这边扫了过来,明媚瞧着那眼神便知道下一个作诗的该轮到这郭小九了。玲珑郡主自持珠玉在前,想要看郭小九出洋相呢。

可问题是,托郭小九的福,自己也中招了。

玲珑郡主用的是平水韵的韵部来决定作诗人选,她的诗句尾韵是“开”,而那郭小九的是“白”,两人都属一个韵部,若是点到郭小九,自然她也会被点到。

“得上平九佳同韵之字的小姐请即席赋咏雪诗一首。”刚刚正在想这问题,就听玲珑郡主那丫鬟开始点名了,果然中招。

那个穿着绿色衣裳的丫鬟看了看登记的那张纸笺,大声念了出来:“镇国将军府上的郭九小姐和柳太傅府上的十小姐!”

玲珑郡主一听竟然有两人中招,也愣了下,她眼睛转了转,笑眯眯道:“长幼有序,就请郭九小姐先赋诗罢,紫玉,快拿笔墨来,准备记下郭九小姐的绝妙好诗。”

玲珑郡主这话一出,一园子的小姐们都脸上流露出兴奋的神色看着明媚和郭小姐这边,似乎准备看好戏,英王妃倒是有几分尴尬,毕竟将亲戚关系轮一轮,郭庆云说起来算是自己的侄女,怎么着也不想她出丑——郭庆云肚子里头有几两墨水,自己还能不知道?她赶紧站起来打圆场道:“郡主,郭九小姐是在边塞长大的,恐怕不及你们从小就精习诗赋,还是算了罢。柳太傅书香世家,想必柳家十小姐的诗词定是出众的,就叫柳小姐赋诗罢。”

“边塞长大又如何,镇国将军允文允武,孙女怎么会不通笔墨?”坐在英王妃身边的万阳公主开口了,微笑着对郭庆云道:“庆云,我可是好几年都未见过你了,想来应该有进益了罢?”

郭庆云气哼哼道:“万阳公主这死女人,生了玲珑郡主这专会使坏的孩子,母女俩齐心协力的,故意想使坏呢!”她朝明媚望了一眼,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来:“我就将你教我的诗背出来,让她们空欢喜一场!”

明媚朝她鼓励的望了一眼,郭庆云站了起来,走出毡席之外,朝万阳公主与玲珑郡主笑了笑:“几年没见过我了,一来就考我文才?你们可真比我娘还要用心!”笑嘻嘻的望了一眼自己母亲,郭庆云指了指左边一片白色梅花道:“我写一首诗,名字叫白梅花。”

郭大夫人听着郭庆云说出这个题目来,只觉脸上有些发烫,人家赋诗,都是文绉绉的题目:咏梅、咏白梅,郭庆云偏偏要在里边加上一个“花”字,这可便俗得姥姥家去了。在场的公子小姐们一听着标题,个个脸上都露出了讥笑的神色。

玲珑郡主朝那史紫嫣挑了挑眉,捂着嘴儿忍不住想笑,万阳公主更是忍俊不禁,已经开始笑了个不歇:“庆云,你这标题很好,再让我听听你的诗罢。”

明媚教郭庆云背诗的时候忘记告诉她这诗的题目,郭庆云听着方才那些公子小姐们吟诗,个个都有标题,走上前来便自作主张给加了一个,没想到大家都在怪模怪样的笑,她听着万阳公主那讥讽的话,心中很是不爽,冲口便将方才背下来的诗吟诵了一遍:“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这诗一出口,整个梅林都安静了下来,大家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了郭庆云身上。

第八十五章 勾心斗角

“郭家小九,这是你做的诗?”玲珑郡主很不相信的望着郭庆云:“你能做出这样的诗出来?”

郭庆云抱着手在胸前朝她一笑:“怎么了?就许你们会作诗,我就不能作诗了?你说说看,我这诗作得怎么样?是不是很好?”

“你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诗来?”玲珑郡主咬着嘴唇,一副很不服气的模样:“你不是只认识字,不喜欢学着写诗的?”

“知道和你们在一起肯定要弄些无聊的事情来,我这才潜心研究如何作诗,否则你以为我想去学?”郭庆云指了指那片白色的梅花林道:“你瞧,这白梅花不是与融成白雪一块儿了?只有闻着香气才知道那边长了梅花树呢。”

英王妃脸上此时已经恢复了常态,见郭庆云没有出丑,她的心中也很是高兴,和蔼的拍了拍玲珑郡主的肩膀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更何况庆云已经是六年不见?庆云,你这诗做得很好,快些回自己毡席那边去罢。”

郭庆云朝英王妃拱手抱拳:“郡主,还是英王妃看事情比你明白。”朝那玲珑郡主笑了笑,转身大步走了回去。

玲珑郡主气得全身之打颤,可英王妃这个做主人的都来帮郭庆云说话了,她自己不好再坚持要找郭庆云的岔子,只能怏怏坐了下来,瞧着旁边贵女们也是一脸惊讶的神色,心中才舒坦了几分。

“还请柳家十小姐赋诗。”没能捉弄到郭庆云,这诗才表演还是要继续下去,玲珑郡主的丫鬟紫玉很尽心的拿起那张纸念出了明媚的名字。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明媚身上,她无奈的站了起来:“有郭家九小姐珠玉在前,我真不敢献丑。”咏梅的诗词她也能记得几首,可总觉得没必要这般张扬。

玲珑郡主轻轻哼了一声:“郭小九那是什么珠玉,柳小姐,你只管作诗便是。”她瞟了一眼郭庆云,心中犹是大恨。

“郡主,我这个妹妹以前是养在乡间的,恐怕和那郭小九一样,也是没学过作诗的,你就放过她罢。”柳明艳嗤嗤的笑了起来,仿佛是在替明媚解围,实则是在告诉大家明媚文墨不通。对于柳家四房的两个堂妹,她是无比妒恨的,因着乔景铉的原因,她最恨的是柳明珠,但对于明媚她也依旧有一种排斥感,总觉得四房将大房的好处都抢了去一般。

“养在乡间的?”玲珑郡主拍了拍手道:“这样才好,淳朴自然!”她瞄了一眼明媚:“柳小姐,你堂姐甚是谦虚,你别理睬她。”

乔景铉在旁边见着玲珑郡主逼着明媚作诗,心中有些不喜:“玲珑,柳小姐不想作诗便罢了,何必苦苦相逼?”

玲珑郡主侧过脸来,见乔景铉一副不高兴的模样,又见徐炆玔在旁边轻轻摆手,忽然想起了除夕夜宴时徐炆玔给自己出的主意,乔景铉喜欢温柔的女子,自己可不能太强势了,想到此处她朝乔景铉柔柔一笑:“既然景铉哥哥这般说,那就算了。”

“怎么能算了?无以规矩,不成方圆。”另一张毡席上传来一个颇为轻佻的声音:“我瞧着这位柳小姐生得姿容灵秀,想来做出来的诗也是极好的,很想洗耳恭听一番,柳小姐,你还是按着规矩来罢,别讲规矩破坏了。”

明媚瞧了一眼那边,原来是二皇子徐玟琛,她叹了一口气,为什么宴会上总是能出现一些讨厌的人?她徐徐开口道:“既然说规矩不能破坏,那我便勉力而为之,还请大家不要笑话。”

崔月如脸上露出了笑容,拉了拉柳明珠的衣袖:“你这妹妹真是在乡间养大的?不会作诗?”

柳明珠的眉毛蹙到了一处,想着蔷薇宴上明媚写的那首诗,她喃喃道:“我也不能确定,仿佛是会写的。”

徐玟琛听了挑了挑眉:“仿佛?那是什么意思?你这个做姐姐的都不明白?”

“她在乡间长大,直到去年春天才接回来。”柳明珠很含蓄的说了一句,徐玟琛“哦”了一声,自以为明白里边的弯弯道道:“原来如此,只是我瞧她那水灵样儿,肯定也是才思敏捷,能作出好诗来。”

柳明珠虽然心中喜欢的是乔景铉,可方才徐玟琛一力的捧着她,此时又转而去捧明媚,听了有几分不舒服,轻轻哼了一声,好半日没有说话,只是眼睛冷冷的盯住了明媚不放,心中只巴望着她出丑才好。

明媚略微沉思了一番,便选了王冕的一首咏梅诗: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

“哎呀,这可真是好诗!”明媚的话音刚落,那边卢懋晟已经啪啪啪的鼓掌赞扬了起来——从明媚刚刚开口的时候,他的两只手已经合拢在一处,就等着鼓掌了。总算没白费他的准备功夫,抢了个先。

崔月如听着表兄赞美明媚的诗好,气得眼睛都有些发红,撇嘴道:“有什么好的,我就看不出来好在哪里,押韵还押得偏了些!”

“此诗大好!”徐炆玔在一旁也高声赞美了一句:“这诗将梅花的高洁描述得非常生动,用词也极为恰当贴切,意境也很好,实在难得。”

乔景铉没有开口,只是望着明媚微微的笑,众位贵女瞧着他那神色,都有几分嫉妒,瞧着明媚的目光逐渐不友善起来。

明媚环视四顾,只觉得身上被扎了不少小刀子一般,瞧着全场贵女们的目光都是凉飕飕的,能射出寒意来。她微微一笑,朝英王妃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英王妃瞧着明媚的背影,心中不住的在思量,郭庆云那诗,大约也是她给帮忙做的了?这位柳家十小姐生得实在好模样,又有内秀,真真是个不错的,只是她的身份实在可惜只是庶女出身,随着那杜姨娘升了平妻,这才变成了嫡女。

大陈的大户人家对于嫡庶十分讲究,尤其在议亲上边,嫡出与庶出更是差别极大,即便同是嫡出,也有不少考量,正妻生的比平妻生的要金贵,平妻生的又要胜过那记名嫡女一筹。英王妃方才与柳四夫人交谈了几句,才知道原来两个女儿里柳明珠是她生的,那个却是杜姨娘所出,今年除夕才变成嫡出小姐身份。

英王妃又望了望柳明珠那边,嘴角有一丝不屑的笑容,虽然说这柳明珠瞧着生得十分娇艳,可也不是媳妇的好人选,瞧着她那母亲便知道她这人如何。安平公主强势介入,柳四夫人这才从旁人手里抢了柳元久,还将原配变成了妾室,这心思实在歹毒,她这般言传身教,她的女儿也定然是个不好的。

再说了,英王妃又瞧了瞧规规矩矩坐在一旁的柳明艳,心中暗自点头,柳府长房的这个小姐真是个不错的,文静温柔,又体恤姐妹,身份又高,长相又有福相,那身子一瞧便知道是个好生养的。英王妃的眼睛弯了弯,仿佛瞧见了有几个小孩子围绕在她膝下咿咿学语,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欢喜的笑容来。

“柳十,柳十。”明媚刚刚坐回去,郭庆云便急急忙忙拉住她的衣裳,咧嘴一笑:“你怎么这样会作诗?一张口,那些诗便一首首的来了!我听说柳太傅府出了个一人领了两部侍郎之职的柳大人,曾经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你是不是他的女儿?”

“是。”明媚点了点头:“正是家父。”

“原来如此!”郭庆云点了点头:“我就说你怎么这般厉害,作诗就想喝酒一般轻松,原来是家学渊源!”

明媚瞧着郭庆云那睁得圆溜溜的眼眸,不由得“噗嗤”一笑:“你还说是今年回京城过年,怎么这些朝廷的动向你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难道你们家把你当男孩养的,连这些朝堂之事也和你说?”

“我祖父想将我当男孩子养,我娘却要把我养成一个大家闺秀,我想了想,还是当男孩子比较爽快,所以自然要紧跟着我祖父,他常常跟我们说起朝廷里的事情,所以这些事儿我一点也不陌生。”郭庆云给自己又斟了一杯酒,朝明媚眨了眨眼:“你是不是不喜欢听这些事情的?”

明媚笑着答道:“我喜欢听,你只管说。”

郭庆云大喜:“今日我运气真好,竟然遇着一个能说上话的人了!”她抬起手来就想要拍明媚的肩膀,正要落下去,就瞧见跪坐在一旁的玉梨脸色露出了提示的神色,这才下来起来,讪讪的将手放了下来,朝明媚咧嘴笑了笑:“我差点又忘记了。”

“我才回京城几日,以前是在乡间长大的。”明媚朝郭庆云眨了眨眼:“咱们自然会有话说。我在紫霞山的时候也听说过你祖父的大名,我师父说他是大陈的功臣,怎么又被流放去了西北那地方了?”

“唉,还不是先皇忌惮。先皇一直想除去我祖父,只是他善于带兵打仗,没了他大陈边防松懈,不堪一击,所以为了笼络他,先皇半推半就批了祖父自请镇守边关的奏折,还加封了镇国将军。明面上看着是重用,实际上却是提防,恩威并施。祖父自小就教育我们切忌不可掉以轻心,要对时局把握清楚,这才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明媚听得直叹气,这其实也是宅斗,只不过这个宅子比较大,换成了皇宫,宅斗就变成宫斗了。听着郭庆云的介绍,原来她祖父根本无意于夺位,只是先皇多疑,登基以后多有猜忌,但是又不敢下手,一面是怕有夷狄之乱,一面又怕民间说他心狠手辣,连自己的恩人都不愿放过,所以镇国将军府这才多年无恙。

为了确保自己的地位安稳,镇国将军在先皇晚年时态度鲜明的和英王府、高太师等人一起,大力扶持当今皇上登基,暂时换得了一时安稳,可是现在朝堂局势变幻莫测,谁也猜不透皇上此刻的心思,所以镇国将军府也不敢贸然出面来表态自己究竟扶持哪一位皇子登基,也只是在一旁观望,但对于朝堂之间的人事变化却不敢放松半分。

“和我表哥坐在一起的便是三皇子徐炆玔,他是皇后娘娘的儿子,我感觉到时候他的把握最大。”郭庆云伸手指了指乔景铉那个方向,扔了一块水果到嘴里,大口大口的嚼着:“英王府倒是有个好冰窖,这等时节竟然还能吃到新鲜水果。”

“你表哥?”明媚楞了楞,忽然想到了那就是指乔景铉。

“就是乔景铉啊,我开始不是和你说过了我们镇国将军府与英王府有姻亲关系?”郭庆偏了偏脑袋嘻嘻一笑:“京城也就那么大,高门大户的子子孙孙又多,轮来轮去的,大家都是亲戚,只是有些关系远了些而已。”

明媚听得直点头:“就是呢,我们家里现儿就有十三位姐妹,七位兄弟,到时候各自嫁娶,还不知道要多出多少亲戚来。我就怕到时候自己脑子不够用,记不住这么多人!”

“我跟你说,别管那么多亲戚了,拣几个重要的记着就行啦。如果要都记全,那可真会累死自己的!哎哎,你瞧瞧,我那表兄和三皇子多受欢迎,那么多人眼睛都在瞧着他们俩,一个个都巴不得扑上去似的!唉,坐在他们俩身边那个家伙就可怜了,都没有人理睬,若我是他,定然不会选着坐在他们俩身边的。”

明媚看了看郭庆云说的那个人,不禁莞尔一笑:“郭小九,那是我堂兄!”

郭庆云一愣,随即又哈哈大笑起来:“京城真是小,我才这么随口一说,便遇着了你的亲戚!原来那竟是你堂兄!我来仔细瞧瞧!”她肆无忌惮的打量了柳明卿一番,不住点头道:“果然出身你们柳府,长得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看上去也不是像二皇子那般自命风流,真是个不错的。”

明媚悄悄拉了拉郭庆云的衣袖:“别说得那么大声,小心给别人听了去!”

“我才不怕别人听了去,我喜欢一个人,直接说出来,管别人什么事儿?”郭庆云朝明媚摇了摇头:“柳十,你太小心了些。”看了看那边坐着的京城贵女们,郭庆云唇边突然露出了一丝调皮的笑:“我在京里住着的那时候,可没少欺负她们,她们在我背后说的闲话可要用箩筐才能抬得起,可我才不管她们呢,爱说就去说呗。”

“你没来之前就已经听过你的丰功伟绩了。”明媚想起那个叫史紫嫣的女子脸上怨恨的神情:“六年之前你都能把人扔进池塘,那你现在是不是武功很不错了?”

郭庆云拍了拍衣袖,豪爽的笑着说:“这还用说?祖父见我善骑射,喜学武,特地准许我和兄长们一起练习武艺,在西北每日没事做便是带着丫鬟们去打猎,以后谁敢欺负你,你尽管和我说,我帮你去收拾了她!”

“我从来不惹是生非,估计没有什么机会请你出手了。”看了看玉梨,明媚笑着说:“倒是我这个丫鬟一心想着也要学几手龚功夫,有机会还请你指点一二!”

“这不简单?我叫我的丫鬟给看看便是了!追风,赶月,以后柳小姐的丫鬟就交给你们两人了!”

追风、赶月?这都是多么大气的名字!明媚瞧了瞧眼前出现的是两张脸,看上去娇娇弱弱,真叫她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这郭庆云也太会给自己的丫鬟取名了。

“你别小看我的丫鬟!”郭庆云很自豪的拍了拍她们的肩膀:“她们武功不会比我差太多,完全对得起她们的名字!”

这边明媚和郭庆云两人说得热火朝天,那边京城贵女们的诗艺展示大会进行得如火如荼。既然没能叫郭庆云出丑,各位贵女的心思全部放到了吸引三皇子和乔景铉的身上。她们也不再故弄玄虚的通过抽签来选出作诗之人,一个个要求分韵赋诗,都想在自己的心上人面前显现自己的多才多艺。

一时间,英王府的梅园一片欢腾。

玲珑郡主娇嗔着作诗不可无香炉,须得焚上一炉清香,才能文思泉涌。英王府倒也准备充足,听到郡主如此说,早就有小厮跑了去取来香炉,燃了一把最好的胭脂百合香,梅园里刹那间就有了一种奇怪的香味,和梅花的清香合到一处,让明媚感觉到极不舒服。

袅袅的烟雾后边,玲珑郡主拿着笔写得飞快,不多时便已经做好一首,拿了那张诗笺,直奔乔景铉那边而去:“景铉哥哥,你帮我看看,玲珑这样写,可应了景儿?”

徐炆玔看着快步走来的玲珑郡主,一双大眼睛里透着喜悦的目光,笑着对她道:“玲珑,你怎么只叫景铉看你的诗?难道我和明卿都是白坐在这里了?”

玲珑郡主朝她一翻白眼:“我就爱给景铉哥哥看,如何?”

“说起来我才是你正宗的表兄呢,你怎么胳膊肘望外拐?”徐炆玔笑着凑过去看了看那首诗,笔力倒也不弱,若不是公主府里的清客所做,那玲珑郡主倒也算得上是个有才的。可惜京城里谁人不知玲珑郡主到底有几分才情?每次游园都要事先打听好题目,或者自己拟定了题目,叫公主府养着的清客们做上几首诗,挑了那好的背下来,第二日便可在这些游园会上一展风采。

乔景铉心思根本没在玲珑郡主递过来的诗上,只是胡乱的看了一眼,摇摇头道:“一般般,不及某人。”

这个“不及某人”的某人是谁,徐炆玔用脚趾头都能猜得出来,他顺着乔景铉飘忽的目光看了过去,一眼瞥见了几棵白梅下,有两个女子正在言笑晏晏——果然是她,徐炆玔苦笑一声,景铉啊景铉,怎么咱们都喜欢上了同一个人?

瞧着明媚的小脸上有着如玉一般的莹莹光洁,回想着她做的那首诗,徐炆玔不由喃喃自语道:“确实,不及某人。”

坐在一旁的柳明卿望着郭庆云,心里也默默加了一句:真的,不及某人。

玲珑郡主顺着乔景铉和徐炆玔的目光看了过去,发现他们都在看着那边的郭庆云和柳明媚,心中大怒,气得脸色发白,一把夺过乔景铉手里的诗笺,大步走向了郭庆云那边。知道玲珑郡主的脾气,乔景铉生怕她做出什么不利于明媚的举动来,心中一阵紧张,也赶紧站了起来跟了过去。

“郭小九,刚刚听到景铉哥哥和炆玔哥哥都夸你的诗做得好,你说,你是不是请人做的诗!王妃被你糊弄了过去,还以为你真的学了如何作诗,可我却是一个字都不相信的!”玲珑郡主气得直跺脚,嘴巴撇到了一旁:“你羞也不羞?请别人做好诗,自己背熟了来这里卖弄!”

正在说笑间,忽然听着这般聒噪的声音,郭庆云的心情有些不爽,她用帕子擦了下手上的水果浆子,不紧不慢的站了起来:“我倒听说过有人是用这种方法的,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说完,嘲弄般的冲玲珑郡主翘了下嘴唇:“郡主,你说是也不是?”

“你!”玲珑郡主伸出手来指着郭庆云,气得脸色更白了几分,和她身后那梅树上白茫茫的雪色有得一比:“你再做一首诗!否则那诗就不是你做的,你就是那胸无点墨却欺世盗名之人!”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请问你又是谁?站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的。薛玲珑,你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气,我是很讨厌别人用手指着我的,若是下次你还这样动不动就伸出你的爪子来……”话音刚落,郭庆云就唰的一声弯腰从靴子里拔出了一把匕首,凉凉的说:“我看到不高兴的东西就想把它给砍掉,你要不要试试?”

玲珑郡主一看那匕首亮闪闪的划出一道冷冽的寒光,唬得双眼瞪得溜圆,哪里还敢在郭庆云面前逞强,赶紧将她的手缩了回去,望着郭庆云那把寒光闪闪的刀子,身子微微的发颤:“郭小九,你竟然敢拿匕首威胁本郡主!”

“我可没有威胁你,我只是告诉你我的喜好,让你知道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事情不能做罢了。”郭庆云朝玲珑郡主呲牙一笑:“你继续去写诗便好,何苦来我这里受气?”

“郭小九,你真是嚣张!”玲珑郡主跺了跺脚,回头望了过去,想要看看能不能找到救兵。刚刚回头便见着了乔景铉和徐炆玔都站在身后,心中一喜,以为乔景铉关心她,怕她吃亏,这才跟过来替她撑腰。

玲珑郡主脸上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一双眉毛耷拉下来,扑到了乔景铉的身上,拉住他的衣袖撒娇道:“景铉哥哥,你瞧那郭小九好凶。”

乔景铉本来是担心明媚吃亏才过来的,谁知道走到这里还没有站稳脚跟,一个香软的身子便扑入怀中,再抬头一看,就见到明媚那似笑非笑的神情,眼光落在自己身上。乔景铉心里一急,凶巴巴的吼了一句:“薛玲珑,你这是做什么!”

他往后迅速退了一步,用力一推,玲珑郡主便飞着往一边去了。玲珑郡主没有想到这意外的变故,正在窃喜能如此靠近乔景铉,就觉旁边一空,那坚实的感觉不翼而飞,脚下一滑,她就狼狈的摔倒在雪地上。

“乔景铉,你!”玲珑郡主从雪地里撑着身子回头望了一眼,就见乔景铉气定神闲的站在那里,脸上冷得像寒冰一般,她委屈得眼泪珠子滴滴答答的落了下来:“景铉哥哥,你怎么能这样推开我?”

“玲珑,你没摔着吧?”徐炆玔弯身下来将玲珑郡主扶了起来,关切的问着。作为玲珑郡主的表兄,他还是很怜惜自己这个美貌的小表妹的,看着她摔倒在地,心里也在埋怨乔景铉的不解风情,软玉温香抱满怀,他还要怎么样?竟然这么狠心的一把将她推开。

玲珑郡主站在那里,委屈的扁着小嘴,看着乔景铉的眼睛里全是泪水。为什么会这样?景铉哥哥为什么对她越来越冷淡?难道是为了郭庆云?她想到了那次夜宴,乔景铉对她冷淡的举止,心里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疑,望着郭庆云的眼神都像要冒出火来。

玲珑郡主是没有回过头去看身后,若是此刻她回头,脸上一定会更精彩。

她的身后早已聚集了一堆京城贵女,她摔倒在地的那一幕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脸上全是如出一辙兴高采烈的表情,尤其是柳明艳,那开心的神情是怎么样也掩饰不住的。

起初看着玲珑郡主往乔景铉那边奔去的时候,柳明艳气得把笔掼在桌子上,恨恨的骂了一句:“就会拿乔做派!”旁边柳明珠难得的没有和她唱反调,也连连点头:“就会撒娇撒痴的,也不知道这狐媚手段跟谁学的!”

坐在柳明艳身边的柳明欣漠然的看了徐炆玔那个方向,嘴里没有说话,心里却泛起了丝丝涟漪。起先姨娘拿了八字与她说她有娘娘的命格时,她很是欢喜,一心巴望着这一切能变成现实,她能从庶女变成嫡女,又变成众人仰视的娘娘。

可现在,她仿佛将这一切都看淡了几分,就是因为这个虚无缥缈的娘娘,她将自己最亲的人扔下了!生她养她的姨娘,被迫去了家庙持斋,今生不复再见。

方才见着了两位皇子,二皇子放诞不羁,三皇子温柔多情,柳明欣只觉两位皇子都是很好的,可他们那么好,自己能不能配得上?即便宫中大挑选上了,那皇子府里肯定会不止她一个女人,自己该怎么与旁人去相处?

柳明欣捏紧了拳头,手心里汗津津的一片,从小她便不聪明,对于旁人的话她总是听不出究竟有什么含义,旁人取笑了她,除非是最直白的,否则她根本听不出来。正是因为她的笨拙,父亲才不喜欢她,更喜欢那大姨娘生的柳明慧。

这次得了十妹妹的指点,自己如愿以偿做了嫡女,可若真选入皇子府,谁还能继续指点她?那个人是否能靠得住?她默然的看着周围的贵女们,一个个打扮得像花朵儿一般,自己与她们相比,又有什么优势呢?

柳明欣忽然便紧张了起来,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凉。

正在想着,就听着一片喧哗之声,柳明欣抬头一看,身边的贵女们都纷纷撩着裙裳站了起来往远处走了过去。

“姑娘,你可要过去看看?”身边的丫鬟绿茵见她眼神落在了那边,关切的问。

“不必了。”柳明欣摇了摇头:“别人的事情而已,何必管那么多。”

“姑娘,你最近真的看通透了许多!”绿叶听着这话赞叹了一句,不由真心的为柳明欣感到开心:“若是二姨娘知道了,定然也是开心的。”

一提到二姨娘,柳明欣便心里哀戚起来,绿叶也自觉失言,赶紧闭上嘴,垂手站在了一旁,低着头看着白茫茫的雪地出神。

风吹起,雪花簌簌的落了下来,配着柳明欣一脸清冷的表情,那本不是特别娇美的脸却无端生动了起来,让人看了也会突然产生一种惊艳的感觉,就如徐炆玔眼风扫过梅林,发现梅树下竟还有一个京城贵女孤零零的坐在那里的惊讶。

怎么还会有不喜欢看热闹的女子?徐炆玔一边安慰着玲珑郡主,一边心里暗自惊奇。怎么她会对周围的事情便如此不上心?没瞧见大家都在这边看热闹?

徐炆玔仔细打量了柳明欣一番,越看越觉得她脸上那清冷的表情很吸引人,这种神色他见得很少,这让他十分震撼,再看看眼前的明媚,徐炆玔只觉得真是各有各的颜色,千姿百态,娇艳无比。

“母亲,母亲!”这边玲珑郡主已经在不依不饶的闹开了,打断了徐炆玔的思路,他来不及再欣赏那清淡的秀色,转身看了过去,原来夫人们那边已经得了信儿,大家带了丫鬟婆子匆匆的朝这边赶了过来。

“玲珑,你这是怎么了?”万阳公主瞧着玲珑郡主摔得一身是雪,身上的衣裳已经有了点点水痕,心中大惊,走上前将玲珑郡主拢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好端端的,怎么就成这模样了?”

玲珑郡主扑进万阳公主的怀里嘤嘤哭泣着:“母亲,景铉哥哥欺负我,他为了郭家小九当众落我的脸,将我推到了雪地里边,呜呜呜……”

乔景铉听着玲珑郡主的指控,面色更是染成了一片黑色,怎么这事又扯上了郭庆云!赶紧急急忙忙撇清:“这和郭小九有什么关系?你自己娇纵不堪来找她麻烦,又没有站住脚摔在地上,这又能怨谁?”

玲珑郡主听着他的辩解,口口声声都是自己不对,却把那郭庆云摘了出来,撇了个干干净净,不由得心中更是认定了那个事实,一跺脚,哭得更大声了。

明媚站在一旁看了一出好戏,偷眼望了望那尴尬不已的乔景铉,心中只觉好笑,小时候沾花惹草,长大了桃花债多多,怎么躲都躲不掉了!听着玲珑郡主的话,又瞧她一双眼睛怨毒的盯着郭庆云,暗自叹了一口气,这位郡主才思敏捷,放到前世,绝对是制造冤假错案的一把好手。

“炫儿,玲珑郡主是客人,你怎么能这样对她!”英王妃表面上声色俱厉,但心里却暗自开心,看来炫儿心里定是不喜欢这位郡主了,这倒是和自己口味相似,自己才不要这般刁蛮的郡主给自己做媳妇儿呢。

“母亲,真是她自己过来找麻烦,怨不了旁人。”乔景铉站在那里,望了望玲珑郡主,嫌恶的皱了皱眉毛:“薛玲珑,做人要讲道理!”

玲珑郡主一愣,听着乔景铉依旧在指责她,心中难受,呜呜咽咽的大哭了起来。

“炫儿,你还在放肆!”英王妃脸上佯怒,对着乔景铉说:“还不赶紧向玲珑郡主赔罪?郡主打扮得一枝花似的来我们庄子上赏梅,结果把衣裳都弄湿了回去,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还不知道反思,犹自在胡说!”

乔景铉看了看万阳公主怀里的玲珑郡主,亮紫色的锦衣上粘着一团一团的雪,如棉花絮子一般,眼见着融化了就会渗湿了衣裳,而且看着身后那些京城贵女们脸上露出的欢乐表情,知道今天让玲珑郡主出了大丑,倒也有了一点点歉意,但转眼看着明媚那调侃的眼神,心中又紧张起来,直着嗓子说:“今日就算我不对,可你也有责任不是?我上回便与浓密说清楚了,见面时不要拉拉扯扯,可你却偏偏听不进耳,这也是给你个教训,下回一定要记住了,毕竟我们都不是小孩子,男女大防自是要守着的,否则没由得叫人看了笑话。”

英王妃笑着啐了乔景铉一口:“倒叫你在这里说起大道理来了!郡主出身名门,哪会不懂这些理儿?还用得着你说教?赔礼就赔礼,无端扯了这一堆话出来!郡主和你从小一起长大,自是会比别人要亲热些,一时没觉察拉了你的衣袖,你告诉她便是了!”

英王妃这番话,夹枪带棒的,表面上是在责备儿子,暗地里却隐隐含着玲珑郡主不知理的意思,万阳公主听了,一边抚摸着女儿的肩膀,一边憋着口暗气,半天缓不过神来,可偏偏脸上还得装出一副笑容:“英王妃说得极是,玲珑,下次和世子在一起可要注意些,免得被人见了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出来。”

两位贵夫人脸上都挂着笑,说的话听上去都是那么和和气气,可私底下已经暗暗较量了一回,万阳公主拉了玲珑郡主的手就往一旁走:“玲珑,快些先去将衣裳换了,瞧着都有水印儿了。”

玲珑郡主一双眼睛盯着乔景铉不放,扭着身子就是不肯走,万阳公主只觉脸上有几分热辣辣的烧得慌,女儿着不是在自取其辱?她狠了狠心,不管玲珑郡主如何执拗,让几个丫鬟婆子架着她便往旁边去了。

周围的贵女们都掩嘴吃吃的笑着,望了望雪地里几行足印,心中大为舒爽,玲珑郡主走了,乔景铉身边也空了下来,不少人在掂量着自己能不能靠近乔景铉几分,柳明艳的脚已经准备迈出,只是瞧着英王妃在,不敢造次,心中暗自盘算,等着英王妃离开,就想法子去与乔景铉说话。

英王妃见着万阳公主与玲珑郡主离开,笑着对那些公子小姐们道:“这儿也没什么好看的,大家都散了罢,请去园中赏梅,今年有新品的梅花开了,却是极清丽的,值得一看。”剜了乔景铉一眼:“炫儿,你扶我回去。”

围观的人听着这话,也知道是英王妃在委婉的遣散之意,都带着丫鬟们各自离去了,这里又只剩下明媚和郭庆云两人面面相觑。

“真无味,就这么散了,还以为这出戏能唱久一点呢。”郭庆云怏怏的坐了下来:“那位郡主真不是一个好相与的,外边瞧着胆大包天,拿把小匕首出来,她便吓成了那模样儿,还一个劲的往我表兄怀里钻。”

玉梨在旁边气愤愤道:“还不是看上了世子爷!”

“咦,她看上乔景铉,你这般生气又是为何?”郭庆云瞧了瞧玉梨,带着一脸坏笑:“你是不是喜欢上我那表兄了?要不要我替你去转达下心意?”

玉梨满脸通红道:“才不是呢!”她扭了扭身子,小声说:“是你那表兄乔世子对我们家姑娘说喜欢她的!”

听了这话郭庆云翻身坐了起来,一只手紧紧的攥明媚的手不放:“真的?柳十,你要做我表嫂?”

明媚只觉脸上有些发烫,横了玉梨一眼,朝郭庆云笑了笑:“那可不一定,我要瞧瞧他是不是合适做我的夫君,现儿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柳十柳十!”郭庆云欢喜得跳了起来:“我就喜欢你这份爽直,放心,以后我帮你,像玲珑郡主那些人想捣乱,也得瞧瞧我的宝剑答应不答应!”第一百零四章

坐在梅树下边,两人带了几个丫鬟喝着美酒吃着零嘴儿,说说笑笑的,倒也快活,郭庆云虽然人在边关,可对京城里的事情却是了如指掌,她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倒了出来给明媚听:“柳十,我跟你说,有几个人是要特别留心的,表面上瞧着笑眯眯的,心中却是一等一的狠辣,例如说那个尚书府里的史紫嫣。”

明媚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六年前你将她扔进池塘里去了。”

郭庆云大咧咧的点了点头:“她在我面前甩小心眼儿,我才懒得理睬她,直接将她扔到池塘里头,让她去跟癞蛤蟆耍心眼去。”

听得明媚笑得弯下了腰去:“你也实在太狠了些,。你难道就不怕她们来报复你?若是一群人全压了上来,看你怎么办,俗话说好拳难敌四手!”

“一起来又如何,娇滴滴的一群,还不够我拿来练手,逼急了我就拿了震天雷丢她们闺房里去,将她们的绣楼夷为平地!”郭庆云笑着捶了捶桌子:“柳十,你别瞪眼瞧着我,没什么了不起的,我郭小九可是说到做到!”

“震天雷?那是什么?”明媚心中扑扑的乱跳,是不是炸药?郭庆云竟然会做炸药不成?

“震天雷是一种打仗时用到的东西,用来炸城墙什么的是最好不过了,我悄悄的拿了几颗,将里边的粉末倒出来,自己偷偷的捏了几颗小的。”郭庆云拍了拍胸脯,哈哈一笑:“我想无论是谁家的闺房都不会修得有城墙那般厚。”

“郭小姐,下回也让奴婢们见识见识那震天雷的威力看看?”玉梨在旁边,一副羡慕之至的模样,一双眼睛都闪出光来。

“没问题,过几日我找你家姑娘去跑马,带两颗出来给你瞧瞧。”郭庆云的眼睛瞥了一眼旁边,惊讶的问道:“咦,那人是谁?穿着不像是下人,可也那身打扮也不像是公子哥儿。”

几个人抬头一看,玉箫的脸忽然就红了,明媚瞧着她那忸怩的模样,心有所悟:“玉箫,这便是那楚风?”

除夕晚上很黑,她没有仔细瞧那楚风,所以对他的脸看得不是很清楚,现在瞧着玉箫那神情,自然便知道了他的身份:“玉箫,那楚风瞧着模样还不错,你可以去结识下,若是合意,到时候我给你们主婚。”

“哟哟哟,这是怎么一回事?”郭庆云扒拉在桌子上将脑袋伸了过来,脸上有着盈盈红光,就如新鲜苹果一般,偏头望了望玉箫:“你这丫鬟长得不错嘛,就是太纤秀了些,那个人瞧上去好大一块,唔,有些不搭!”

玉箫被郭庆云一说,一张脸红红,似乎要滴出血来般,低下头,一双手捻着衣角绞来绞去,好半日都不肯开口。

“玉箫,瞧你这般慢腾腾的,那楚风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明媚看着玉箫那忸怩的神情,抿嘴一笑:“你若是不想去便让玉梨去说一声。”

玉梨笑嘻嘻道:“姑娘,用不着我去说,他们两人已经见过面了。”她伸手推了推玉箫说:“还不快去,过会就该用饭了,哪还有时间见面?”

玉箫听了一着急,站起身来,一双脚儿不沾地般跑开了去。郭庆云瞧着她的背影感慨道:“女生外向,小心你的丫鬟们全部只记得情郎,不记得你这主子了。”

“才不会这样,郭小姐你不要这般撺掇这我们家姑娘。”玉梨大大方方的摊了一双手道:“我跟我们家大顺哥好了很长时间,可在我心里头,还是姑娘最重要。”

“哟,你这丫鬟还真是忠心。”郭庆云的酒喝得有些多,虽然那酒浓度并不高,但还是有些酒力,架不住她就像喝水一般往肚子里头倒,总是有些上头。她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红,一双眼睛半眯了起来,方才的英武之姿已经转成了妩媚,瞧得明媚也是一怔,原来这郭小九也是有好颜色的。

“姑娘,楚风说世子爷在那边等你呢。”玉箫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楚风叫我们跟他过去。”

“好哇好哇!”郭庆云跳了起来:“正好闲这没事儿做,咱们一起去,这样也能给你做掩护,免得旁人见你一个人走起疑心。”

没等明媚回答,郭庆云便伸手将她拖咯起来:“咱们去走走。”

跟着楚风走到梅林深处,这是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雪地上没有什么足迹,楚风望了明媚一眼:“柳小姐,你在此处等等,世子爷马上就到。”

“那你们都走开些,有我在这里陪着柳十就好。”郭庆云挥了挥手,嘴里喷出淡淡的酒香:“这儿有我呢,你们到前边站着,看见有人来了就弄出些动静来。”

楚风吃惊的瞪大了眼睛:“郭小姐……”

“我说了的话你还敢不听?”郭庆云斜斜看了她一眼:“我站在这里是要保护柳十,万一我表兄欺负柳十怎么办?”

几个丫鬟互相看了一眼,跟楚风慢慢走回到后边去,郭庆云望着明媚嘻嘻一笑:“柳十,你要是赶我走,我就走!”

明媚脸上一热,两颊飞起了红晕:“胡说什么,谁赶你走呢!”

“你不赶她走,我可要赶她走!郭小九,以前瞧着你满爽直的,怎么现儿就这般黏人!”突然间,梅林里传来细细的响声,几朵雪花飘落,就见乔景铉的身影出现在面前。

郭庆云抬起脸来哈哈一笑:“表兄,柳十是我的好朋友,你可不能欺负她!”

乔景铉见她双颊酡红,知道是喝酒喝多了些,已经有些朦胧醉意了,笑着朝她点头:“你放心,我哪里敢欺负她,只要她脸色一沉,我就吓得手足无措了!”

“哈哈哈,原来表兄还有这样吃瘪的时候!”郭庆云大笑了起来,指着乔景铉道:“你见着京城贵女们总是板着一张臭脸,没想到现儿你要瞧人脸色行事。”

“郭小九,你能不能到旁边去一点?我与柳小姐单独说几句话不成?”乔景铉瞧着已有三分醉意郭庆云直叹气,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脱身,可却要在这里浪费不少好辰光,:“你快些走开点,我就送你一张乌金连弩箭。”

“此话当真?”郭庆云高兴得跳了起来,推着明媚就往桥精心怀里送:“表兄,你们两人好好谈心,我到那边给你们把风。”

“这还差不多。”乔景铉很及时的伸出一双手将明媚搂在了怀里,软玉温香,他顿时觉得自己这支乌金连弩箭送得值,快活得几乎要喊出声来:“媚儿,你别动,让我好好的抱着你,你身上好香。”

“谁让你叫她走开的?”明媚娇羞的低下头去,心里跳得很厉害,不敢抬头看乔景铉的脸,他的双手很有力,将她箍在怀中,一动也不能动。

真是奇怪,前世从没谈过恋爱,怎么会在这样一个异世时空里为一个男子心动?而且,自从除夕之夜答应了他以后,怎么就有完全不一样的感觉,见到他,会心如擂鼓般,还会有些头晕。

“媚儿,难道你想让她们看到我们现在这个样子?”乔景铉含笑的看着明媚低头的模样,下巴抵着她的额头,闻到一阵清幽的芬芳,心里有说不出的惬意和快活:“媚儿,这些天你有没有想过我?”

强有力的臂膀环抱着她,耳边传来乔景铉略带磁性的声音,还有那青春热烈的气息围绕着她,明媚有点沉醉,什么都不想,很放松的依偎在他怀中,让她几乎忘记了这是在英王府的西郊梅园。

乔景铉低头看了看,明媚正微微闭着眼睛旁在他身前,懒散的表情就像家中那只小猫般俏皮可爱,梅树上掉下了些细碎的雪花,沾在她的头发上,在阳光的照耀下晶莹剔透,她的脸也被映得如羊脂白玉般温润柔和。

“媚儿,你怎么不回到我的问题?”乔景铉摇了摇她:“你到底有没有想我?”

“想你的人够多的了,还需要我想吗?”明媚睁开眼睛斜睨着她:“原来你是这么受欢迎,我今儿可算是开了眼界,只不过世子爷可有点不懂怜香惜玉啊,那么娇滴滴的一个美人,你也舍得把她推开!”

乔景铉看着明媚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里痒痒的,捉住她一只手贴在唇边,暖洋洋的气息呵到她的手心:“我心里只有媚儿一个人,谁叫她那么不识趣要凑上来?我的手只有媚儿才能拉着,我的肩膀只有媚儿才能靠着,我的脸只有璃儿才能贴着……”

“说得真好听,可就不知道你对多少人说过这样的话。玲珑郡主、柳明珠、我那八姐姐都和你是青梅竹马,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小时候花言巧语的骗了她们,所以她们现在都缠着你。”明媚叹了一口气:“想想都觉得我很吃亏,我都没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哥哥。”

“你还想要一个青梅竹马的哥哥?不许!”乔景铉很霸道的抱紧了她:“除了我,其余的男子你都不能想!”

明媚笑着推了推他:“你放开点,痛!”

两人正在嬉闹,就听到那边有匆匆的脚步声,郭庆云带着丫鬟们走了过来:“表哥,柳十,有人往这边走过来了。”说完抬头便见乔景铉的手搂着明媚站在那里,她用力的朝明媚眨了眨眼睛,羞的她低下头去,不敢看郭庆云戏谑的目光。

伸手推了推乔景铉,明媚从他的怀里钻了出来,带了丫鬟同郭庆云朝小路的另外一个方向走了去,乔景铉追上前一步,轻声道:“明日是上元佳节,你到府里等我接你出去看花灯。”

明媚朝他回眸一笑,只让乔景铉心中一阵激荡,呆呆站在那里,出神的望着明媚那远去的背影,唇边浮现出一个傻傻的笑容,看得楚风在一旁直叹气,这还是他那个英武高冷的世子爷?脸上那神色,完全是他没见过的,一种呆笨的样子。

“景铉哥哥,你在这里做什么呢?”身后传来的声音让乔景铉的好心情全部消失,怀里似乎还留着明媚的余温,可是那柔软的真实感已经不复存在——玲珑郡主刚刚被打发了,现在又来了一个柳明艳,她怎么每次都如此煞风景?总是在他和媚儿好不容易单独在一起相处时就来打扰他们?真是可恨、讨厌!

柳明艳带着两个贴身丫鬟赶了上来,见乔景铉很傲慢的负手而立,迎着晴好的阳光,他的脸庞更显俊逸,站在那里就像一棵松树般挺拔。

此刻柳明艳的心情很好,方才亲眼瞧见乔景铉落了玲珑郡主的脸,心里就有说不出的高兴,原来景铉哥哥是不喜欢玲珑郡主的!自己一直有些嫉妒玲珑生得一副好模样,现儿看起来也没什么打紧,景铉哥哥根本看不上她呢。

刚刚玲珑郡主摔倒在雪地里那个样子柳明艳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玲珑郡主脸上哭丧的神情让她心情大好,她瞧见乔景铉带着手下站在这里,旁边没有贵女们围着她说话,心中更是欢喜,轻轻提了裙子走上前去。

“景铉哥哥,这儿的梅花真美。”柳明艳停下了脚步,眼睛痴痴的看着乔景铉。

“是吗?美在哪里?与其它梅花又有什么不同?”乔景铉抑制住心中的怒气,淡淡的问她。

“呃……”柳明艳尴尬的停顿了下来,她又怎么知道这梅花好在哪里?只不过随意拿梅花做个开场的话儿罢了!

“既然你觉得这梅花美,但又说不出和其它梅花的区别,那你就这里仔细看看这些梅花,或许还真能找到不同的地方呢。”乔景铉回过头来对柳明艳展颜一笑:“柳明艳,你就好好呆着品味这些梅花罢。”

说罢,迈开了步子,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了。

柳明艳被乔景铉的话钉在原地,半步也挪不动,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小姐,你看地上的脚印儿!”身边的云彩心细眼尖,指了白茫茫的雪地。

地面上,洁白一片,有几行脚印,刚刚乔景铉站的地方,明显能看到有一双比较小的脚印在旁边。

“原来还有那不要脸的在这里勾引景铉哥哥!”柳明艳顿足大怒:“难怪他口气那么不好,原来是在想着那小贱人。”

“小姐,方才我们没见着人,你现儿也没办法能把那位小姐揪出来,何必在这里生气,平白坏了心情。”云霞见着柳明艳大怒,赶紧小声的劝慰着:“夫人不是说要小姐尽量温柔些吗?你装了这么久,好歹也要装完,不能前功尽弃罢?”

柳明艳一惊,柳大夫人的话浮现在耳边响起,没精打采的瞧着那雪地,乔景铉早已不见身影,那两双留在雪地上的脚印让她看了觉得格外刺眼。她站在那里好久没有说话,叹了一口气,只能恨恨的带着云彩云霞回转了去。

走在路上,心中愤愤不平,撅了一张嘴与丫鬟们抱怨,云彩与云霞都小心翼翼的答着话,生怕说错一句半句的,回府以后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才转了个弯,就见梅林那边有低低的调笑声,抬起头来一看,就见那边有一对男女正在说话,那小姐带着丫鬟不住的往一边躲闪,而那男子却不住的往她那边蹭了过去。云彩见着那场景大吃了一惊:“姑娘,这不是咱们府里头的九小姐?”

柳明艳瞧了瞧一脸惊慌的柳明珠,又望了望表情邪魅的二皇子徐玟琛,撇嘴笑道:“这可是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竟然来帮我整治她!”兴高采烈的望了望那边,柳明艳点了点头:“是了,她那位表姐定然是追着卢家表哥去了,所以她便落单了。”

“姑娘,咱们要不要过去下?”云霞脸上有些紧张:“怎么着也是一个府里的,她可是姑娘的堂妹。”

“她倒霉我才高兴,免得和我来抢景铉哥哥。”柳明艳的脚用力踩了踩地上的雪花末子,木屐上头粘了少许的白色,瞬间又化成一滩冰凉的水迹,滴滴答答的顺着木屐的边流到雪地上,无处可寻。

“姑娘,若是你能在英王妃面前表现出很爱护妹妹的样子来,英王妃是不是会更看重你几分?”云彩在旁边拉了拉柳明艳的衣袖:“姑娘,英王妃和几位夫从那边过来了。”

柳明艳微微斜过脸去,果然便见着了英王妃那条青绿色的裙裳,脑子里边掠过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也得在她心里头留下好印象。想到此处她快走了几步到了柳明珠身边:“九妹妹,你怎么一个人落单在这里?”

柳明珠本来与那崔月如正在林间赏梅,见着卢懋晟的身影闪过,崔月如便将她丢到一旁去追卢懋晟了,柳明珠带着香玉与香桃站在树下等崔月如回来,可等来等去却只等到了徐玟琛。

见着徐玟琛,柳明珠有几分惊惧,最开始徐玟琛恭维她,她只觉得受用,满心高兴,以为自己真是今日赏梅会上最美的女子,谁知方才崔月如与她细说,她这才明白原来徐玟琛是个花花公子,对女人没有半点真心,还有不少小姐吃了亏。

原来他竟是这样一个人,枉费自己觉得他生得英俊。看着徐玟琛笑着朝自己走近,柳明珠不由得怯怯的朝旁边挪了挪步子,虽说素日里头她胆大包天,可毕竟徐玟琛是皇子,她也不能肆意妄为。

徐玟琛见柳明珠落单,心里头一阵高兴,这柳家的小姐生得真是美,趁着没有人占点便宜偷偷香也是一桩风流艳事。他笑着靠近柳明珠几分,嘴里说着调戏的话儿,弄得柳明珠连退再退,几乎没有回避的空间。

柳明珠正在焦急,眼见着徐玟琛的双手已经搭到自己肩膀上边,此时却听见了柳明艳的声音,不由得大喜,如获救星般看了她一眼:“八姐姐。”

柳明艳笑着朝徐玟琛行了一礼:“二皇子,莫非是瞧见我家九妹妹是迷了路,想要送她回去不成?”

徐玟琛一愣,瞧着面前的柳明艳,嘴角勾起一丝笑容来:“这柳太傅的孙女儿真是一个比一个美!八小姐,咱们以前也见过几次,怎么今日瞧着又比以前更美上三分了?”

“二皇子过誉了。”柳明艳拉着柳明珠便往一边走:“我家祖母叫我来找九妹妹,先们失陪了。”

徐玟琛刚刚想追上去拦住两人去路,旁边的随从提醒他道:“二殿下,英王妃她们从那边过来了。”

徐玟琛回头一看,就见几位夫人正朝这边走了过来,心中叹息了一声,还想沾沾花枝儿,却来了一群老麻雀,没办法,只能将那两位柳家小姐给放开手了。其实他也并无太多的想法,柳太傅的身份可不同一般的臣子,他的孙女自己还是不能轻易去招惹,口头上调侃几句,下手捏捏也就是了。

英王妃从后头走了过来,柳明艳护着柳明珠的情形看了个一清二楚,心中赞叹了一声,这柳家八小姐真是机智聪明,还能为了保护自己的堂妹来与二皇子对着干。果然炫儿眼光好,是个不错的。

“你放手!”走出那片梅林,柳明珠挣扎了两下,没料到柳明艳却已经将她的手扔开,脚下一滑。柳明珠差点要摔到地上,幸亏香玉与香桃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这才没有让她摔跤出丑。

“你以为我想拖你的手走?”柳明艳哼了一声:“见到一个年轻男子便暗送秋波,惹得人家追上来不放手,你是想败坏我们柳府的名声不成?”

柳明珠气得满脸通红,跺了跺脚道:“我哪有暗送秋波?你可不能这般污蔑我!”

“那二皇子为何不追着别人走,偏偏就追上了你?”柳明艳横着眼睛望向柳明珠,一双手抱在胸前,冷冷笑道:“回府以后我自然会向祖母禀明方才的情况,你那些话留着向祖母说去罢。”

“柳明艳,你真是卑鄙无耻!”柳明珠追上去拉住柳明艳,却瞧见前边来了一群人,只能讪讪然放手,免得被人瞧见说她失了礼仪。低头站在那里才片刻,抬起头来时,柳明艳已经不见了踪影,柳明珠伸手抹了抹眼睛,一滴泪水掉在她的手背上。

午饭时是各府小姐们都和自己的长辈们坐在一桌,柳府来了九个人,柳老夫人被请去与英王妃坐了一桌,另外八个刚刚好凑了一桌。柳明艳的眼睛不住的在往四周看,可却没有见着乔景铉,心中有丝丝失望,就连旁边柳明珠对她鼓着眼睛瞧着嘴巴都视而不见。

这一顿饭吃下来柳明艳竟然也显得格外娴静,熟悉的人看在眼里,只觉柳明艳怎么像换了个人似的,而不熟的人看着,心里暗暗赞叹柳府果然诗礼传家,教出来的女儿一个个都端庄稳重——这不熟的人里,自然就包括了英王妃,瞧着柳明艳那坐得端端正正的样子,不由得更是喜欢了几分。

用过饭以后,英王妃命人在花厅前边扫出一块空地来,请各府闺秀们秀才艺,一时间琴瑟琵琶响彻了整个庄子,连出外觅食的麻雀都惊住了,呆在树枝上不敢落下来。

明媚倾耳听着,倒也有几个弹得不错,饭后无聊,听听音乐消消食也是好的,所以托了腮,半眯着眼睛,浑水摸鱼般一边听着一边睡。

突然就听有人在提议:“听闻柳太傅家的小姐们都是才艺无双,今日不知可有此耳福?不如请长房的柳小姐来弹琴听听?”

场内夫人们也纷纷附议,眼睛不怀好意的扫了过来,柳大夫人脸上不显半分愠怒,心里却在翻江倒海般膈应得慌。

艳儿自小娇生惯养,原来要她学弹古琴,她学了半天便说手指头疼,哭着闹着说不学了,自己一心疼,也就停了她的古琴课,只叫她学些诗书,心里想着只要有一门专长也就可以对付着过去了。往年的游园会里,各家闺秀都急着表现自己的才艺,柳明艳只消写上几首诗应景,也没人刁难她,却不知今年为何偏偏有人盯上了她?

柳大夫人看着全场的眼睛都往这个方向看,心里一转,笑着说:“既然大家都有此要求,那我们柳府也不能让大家失望。”说完推了下柳四夫人:“我们家四弟可是大陈朝才华横溢的状元爷,弟媳也是多才多艺,养下的女儿肯定也是不同凡响,他们最近才从云州回来,连我都还没耳福呢,今日就借着英王妃的东风,也来听听这妙响琴音?”

柳大夫人的话音刚落,柳四夫人就感觉到自己成为了全场的焦点,其间还有一道目光,就如一把锋利的小刀般,无比愤恨而怨毒扎在她身上。

不用说那便是万阳公主。

柳大夫人的话让柳四夫人很是不快,特别是当听到“大陈才华横溢的状元爷”那句,心里一酸,再看看四周,似乎大家眼里全是嘲讽的眼神,仿佛在说:你贵为公主之女又如何?别人眼里可不曾有你,还不是要将原配挤了下去才上位?而万阳公主那带着愤恨的目光更是让她如坐针毡。

自己的明珠倒是学过点琴艺,只是自己娇纵,一直没有督促她苦练这本领,现儿若是上场,非得出丑不可。她咬牙望了望柳大夫人:“我们家大嫂最爱开玩笑,云州乃乡野之地,何处能请到名师指点?方才有人提议请长房小姐来弹奏,可知我那侄女定然是一把弹琴的好手,我便等着洗耳恭听便是。”

万阳公主见柳四夫人一通云手,将太极又推回到柳大夫人手里,轻轻哼了一声,自己怎么能如此轻易放过她?无论如何也得让柳四夫人出丑才行!方才那么多人家的小姐都表演了各种才艺,唯有柳府几个没有动静,想来是不善此道,那自己非得开口逼她们上前去大大的露个丑相才行!

想到这里,万阳公主清了清喉咙,慢悠悠的说:“既然柳大夫人推举了自家侄女儿,那我们也就准备洗耳恭听了,我早就听说我那姑姑安平公主教女有方,个个女儿都是兰质蕙心,想来四夫人教出的女儿也是错不了的。”

柳四夫人恨得直咬牙,看来万阳公主是存心跟自己过不去了,可她又没有半点法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群夫人们带着兴奋的神色,无奈的看了一眼柳明珠:“明珠,你便去随便弹一曲罢。”

柳明珠的脸“唰”的一声变了颜色,不住的晃头:“母亲,明珠都快一年没弹过琴了。”

她分辩的声音有些大,周围的人听得很是清楚,脸上都露出了微微的笑意来,一个大家闺秀,竟然连琴艺都不习,柳四夫人可真是会养女儿!

“不是说清大房的小姐弹奏吗?怎么又变成柳家四房了?”有人打着圆场:“云州离京城远,请不到名师也是可以理解的,总不能胡乱请人来教,入门错了,以后便不好改了。”

柳四夫人听了这话也是连连点头:“我也正是这般想的。”

谁知柳明珠却在旁边大声道:“母亲,我们四房不还有一位小姐?为何偏颇揪着我不放?不如让她上去弹一曲。”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往明媚身上看过来,见她坐在那里,脸上没有半分惊慌的神色,心中也是惊奇,听说这位柳家十小姐是在乡间养大的,怎么会弹琴这风雅事?可瞧着那神色,却又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真让人费解。

郭庆云见柳明珠将这把火烧到了明媚头上,早就按捺不住脾气,“腾”的一声站了起来:“柳家阿九,你可不要这般刁难柳十,小心我揍你!”说罢伸出个拳头朝柳明珠晃了晃,惊得郭大夫人赶紧将她拉下来坐好:“庆云,你别出声!”

明媚微微一笑,朝郭庆云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来替自己出头。她婷婷袅袅的站了起来,眼睛往全场扫视了一圈,众人的心皆砰砰的乱跳了起来,尤其是那些公子哥儿们,只觉得眼前一片粉粉艳光,明媚绝色姿容,就如轻灵的仙子般站在那里,几乎让人都快要屏住了呼吸。

“明媚十分感谢我姐姐这般为我着想,一心让我能在各位夫人公子们面前露一手,只是大家也都知道,明媚在乡间长了十年,弹棉花我倒是会,可弹琴却我无能为力了。”望了一眼得意洋洋的柳明珠,明媚笑道:“为了不让各位耳朵遭罪,明媚还是不去献丑了。只是为了不扫各位的雅兴,我的七姐姐自愿献琴一曲。”

柳明欣坐在明媚身边,眼中闪过一抹不同寻常的神采。

虽然说上午那时候,她心中还在因为惦记着二姨娘去家庙持斋的事情而伤心,可现在她的心情又不同了。少女的心事便如那三月的天气,变化得实在是快。

二姨娘这般做都是想为她实现心愿而做出的牺牲,怎么样自己也该要为此努力。柳明欣今日带着丫鬟在梅树下坐了很久,见着贵女们穿着精致,一个个就如画中的仙子一般,仔细想着自己在柳府过的十多年,虽说与一般人家比不知道好了多少,但与那些嫡出的相比,又差得远了去。

抬起自己的手腕,看了看上边的镯子,只是一个很简单的芙蓉玉手镯,还是她那姨娘去家庙前抹下来给她的。她的梳妆匣里零星有几样首饰,别说是去与柳明艳比,就连柳明慧的一半都没有。

“我会做娘娘的。”柳明艳的手搭在那只冰凉的手镯上,一颗本来已经冷下来的心又慢慢热了起来:“总有一日我会让那些看不起我的人懊悔她们的举动,会让她们匍匐在我的脚下,只能仰面看我。”

柳明欣坐在那里听了好几支琴曲,都觉得有些韵味不足,心中暗道原来京城闺秀们的琴艺也不过如此,那一双手的手指不免就有些动了起来。见众人提议柳府的小姐弹琴,柳明欣坐在那里,心中激动得砰砰直跳,莫非今日便是她露脸的机会?

见柳大夫人与柳四夫人两人在推来推去,柳明欣心中已经有些蠢蠢欲动,贴着明媚的耳朵轻声问:“你会不会弹琴?”

明媚摇了摇头:“不会,我哪有机会去学?”

“若是点到你头上来了,你便推我出去。”柳明欣眼中亮闪闪的一片,有着坚定的光芒,看得明媚一惊,莫非柳明欣真的要在这赏梅会上涅槃了不成?

柳明欣的脸很是沉静,一双眉毛安安静静的弯在她的双眼上,笔挺的鼻子,那张略厚的嘴唇因为微微翘起,此时瞧着也没有那般显得木讷。明媚笑着点了点头:“好,若是那球儿抛到我身上,我自然会将你推荐出去。”

机会终于来了。

柳明珠不负众望的将火烧到了明媚身上,正当柳老夫人一脸不虞想要站出来说话的时候,明媚将柳明欣引了出来。

柳明欣施施然的站了起来,她那淡蓝色的衣裳拖曳着走过人群,就如一抹清新的海浪冲击着众人的感官。她走到古琴后边,先向周围的人群施了一礼,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冷冷清清之感,眉眼间也有几分疏淡,似乎游离于这个世间一般。

她的手压住琴弦,轻轻勾起手指,一个起音便颤巍巍的从她指尖流泻,挽住那从枝头坠落的雪花末子,慢慢的一点点化开来,浸润到人的心里边去。

明媚看着坐在古琴前全心全意演奏的柳明欣,心中有些惊讶。

短短几天,柳明欣已经变化太多。她除夕那日曾经拉了自己去她屋子听琴,那时候的她只是在卖弄她的琴艺,那琴声里听得出有丝丝浮躁,没有融入半点感情。而今日她的演奏仿佛与那日完全不同了,期间的韵味十足,清婉悠扬。

她选的曲子也很特别,不像别家小姐们一样弹的是比较喜庆欢快的曲子,她弹的却是一首略带哀怨的《梅花三弄》,或者她是想到了那在家庙持斋的二姨娘?

柳明欣的眼神哀戚,有一种迷茫的神色,她那两片略厚的嘴唇在此时也不再显得突兀,整个人随着琴声焕发出清丽无俦的气质来。

琴音飘散,柳明欣施礼下来,周围皆是一片寂静。

“果然是才艺双绝!”英王妃率先开口赞叹。

柳明欣低头站在那里,脸上有一丝淡淡的笑容:“英王妃谬赞了,明欣的琴技不过如此。”

“柳小姐的琴艺实在高超。”徐炆玔忍不住击掌赞叹:“好多日子未曾听到这般琴声了,不错,真是不错。”他望了望柳明欣那张清丽的脸,有一丝丝惋惜,这位柳小姐生得倒也算不错,只是那片嘴唇儿却还是厚实了些。

柳大夫人心中有一丝快意,没想到这个庶女收得还不错,给她长了脸。朝柳明欣使了个眼色,柳大夫人示意她坐下来,然后才缓缓开口:“明欣乃是我长房嫡女。”

柳四夫人笑着补充了一句:“原是二房的庶女,因着她温柔贤淑,我大嫂这才将她记到名下。”

周围的夫人们这才露出理解的神色来,心里皆在鄙薄着柳大夫人,真是见不得弟媳好,连弟媳的庶女都要巴巴的抢了去做嫡女!看着柳明欣青春的面孔,有心眼多的又想到了今年的宫里大挑——这不明摆着是想找个替身去宫里吗?眼神再看往柳大夫人看过来,更是不屑了。

柳大夫人见柳四夫人轻轻巧巧就把摆了她一道,可事实如此,由不得她在这里喊冤说是柳老夫人硬塞给她的,只能尴尬的笑着说:“欣儿乖巧懂事,是个好孩子。”

英王妃见柳大夫人脸上神色赶紧笑着打圆场道:“柳太傅家的小姐个个出色,看着我们都眼热呢,恨不得能抢了回家做媳妇——此生没有母女缘,婆媳缘分也是不错的呢,柳大夫人,你说是不是?”

柳大夫人听到这话,脸色方才缓和了些,而那边万阳公主却眼神暗了暗,难道英王妃这话里有话?看似开玩笑,实则确实是有这个心思?想着自己的女儿玲珑,一颗心只在那乔景铉身上,若是英王府有意和柳府结亲,那玲珑怎么办?

第八十六章 上元夜

玉瑞堂的门口站着两个打门帘子的丫鬟,一个在逗弄着走廊下挂在着的八哥,一个正在旁边剥着瓜子儿,“咯哒咯哒”的吐出几块壳子来。

“老夫人她们也该要回来了。”吃瓜子的丫鬟伸着脖子望了望天色:“这时辰,已经是该是申时初刻了。”

逗弄着八哥的丫鬟漫不经心的望了她一眼道:“恐怕没得这么早,英王府家的梅花宴,谁家舍得早些回来?见着的都是那些身份高贵的王孙公子,还不趁机多让自家小姐到外边露露脸?”

“也不知道咱们府里头的小姐们今日有没有入哪位夫人的眼。”旁边那丫鬟走了几步,下了台阶,将瓜子壳儿扔到了树下边的一个盆子里,两只手拍了拍:“我觉得咱们府里最美的该是十小姐了。”

“可不是这样?难得她还和气,见着咱们都是一脸笑容,不比那九小姐,眼睛从来都是朝着天上看。”那喂鸟的丫鬟笑眯眯的拨弄着八哥的翅膀:“快跟我说,老夫人安好,老夫人安好!”

那八哥似乎有些不满意她逗弄自己,拍了拍翅膀,呼啦啦的响着,带着脚链飞到了抄手游廊的上边,扬起脖子喊了一声:“老夫人安好!”

“哟,今日这鸟儿这般开窍了。”那丫鬟笑眯眯的说了一声,抬起眼去看了看门口那个方向,就见簪子钗环闪亮亮的一片:“小翠,老夫人回来了。”

两人赶紧跑到门口垂手而立,就见柳老夫人由曼青和金花妈妈扶着,正一步步的朝玉瑞堂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四位夫人与四位小姐。柳老夫人的脸上带着笑容,似乎很是满意,眼中神采飞扬。

“今日赏梅会上你们几个表现得还不错。”柳老夫人坐了下来,望着四个孙女儿微微的笑:“媚丫头的诗做得好,欣丫头的琴弹得真不错。”

柳明艳与柳明珠听到柳老夫人岁说是几个表现得不错,可却只单独将明媚与柳明欣提了出来,心中暗暗不爽,可想来想去自己确实也没有展示什么才艺,也只能嫉妒的看着那受了表扬的两个,骨笃了嘴巴坐在那里,身子僵硬。

“珠丫头,你别做出那副模样来,我还没说你呢,今日让你去表演弹琴,你不擅长琴艺,自己解释下也就罢了,何苦要将媚丫头引出来?你是想着让咱们柳府在众人面前丢丑,让大家都瞧着柳府里头姐妹不和?”

柳老夫人的话说得极重,柳明珠坐在那里,一张脸都不敢抬起,心中无限委屈,只是偷偷的溜了柳四夫人一眼。柳老夫人虽然有了年纪,可眼神儿却挺好,见着柳明珠在看柳四夫人,又毫不客气的将两个媳妇批了一通:“老大媳妇,老四媳妇,你们两人也该收敛着些!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女儿们教成什么样子,和你们自己有很大关系!这么多人面前不一心向外,反而是想看彼此笑话,你们究竟占强还是吃亏了?”

金色的阳光从玉瑞堂的天窗上透了过来,明亮的照在柳老夫人脸上,她的眉毛已经落了些,显得没有年轻时那般浓密,可那两条眉毛皱在一处还是让人觉得有些惊惧。柳大夫人与柳四夫人彼此愤恨的看了一眼,都低下头去,一张脸儿沉着,可也只能应答一声:“是媳妇考虑不周,还请母亲原宥。”

“我也不说多话,你们自己好好想想去。”柳老夫人见着两人那模样,心中知道她们彼此还没服气,端起茶盏来,用盖子重重的磕了磕杯口,一阵细碎的声音,脆如金玉般在这玉瑞堂里回响着:“你们去罢,自己好好反省去。”

众人答应了一声便站起身来往外边走,柳明欣挽了明媚的手笑着与她低声说话,她到现在还沉浸在喜悦之中。今日一曲让她在众人面前露了脸,她看到不少公子都以惊艳的目光望向她。

仔细观察过,二皇子与三皇子也都在看着自己,柳明欣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笑容,赏梅会上自己也该是打下基础,入宫大挑的时候,指不定这两位皇子中有谁会去跟娘娘们去说,将自己挑了去做皇子妃呢。

明媚瞧着柳明欣那激动不已的面孔,笑着摇了摇头,英王府西园早就不见了踪影,可柳明欣却依旧还在恋恋不舍。只是她也不好拂了柳明欣的劲头,只能陪着她一边说话一边朝前面走了去。

刚刚走出主院,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柳明艳的声音:“柳明媚,你给我站住!”

那声音,火气十足。

明媚不由一愣,柳明艳素来是与柳明珠不和,对她倒没有过多的敌意,今日这位是怎么了?自己好像没说有得罪她。

柳明艳三步并作两步走了上来,从明媚的披风上取下一根孔雀翎毛伸到她眼皮下面:“你衣服上怎么会有这个?”

明媚看着那根孔雀翎,不由得想怔了怔,她想到了梅树下乔景铉那温暖的怀抱——原来还落了根孔雀尾翎。她望了望柳明艳,站在那里微微一笑:“八姐姐,怎么了?这根孔雀尾翎是不是很美?”

“柳明媚!”柳明艳一把抓住了明媚的手:“你休想王顾左右而言他!今日景铉哥哥的大氅便是那孔雀毛哆罗呢的,你衣裳上怎么会有这个?”

明媚瞅着她淡淡一笑:“我衣裳上有这个,难道很奇怪?”

“你!”柳明艳瞧着明媚那气定神闲的模样,站在那里直跳脚:“雪地里勾引景铉哥哥的人,是不是你?你这个不要脸的,我瞧着你那双眼睛就知道是个有心机的,你给我老实说,究竟怎么样勾搭上景铉哥哥的?”

明媚瞥了她一眼,施施然的往前边走了去,柳明欣跟着走了一步,小声说道:“十妹妹,怎么办?她会不依不饶的。”

“我才不管她这么多。”明媚的双眸闪闪发亮:“我爱开口就与她说两句,不爱开口便随她去跳脚,她生气不生气,与我何干?”

柳明艳见着明媚不搭理她,只管自顾自的走了,手里拈着那跟孔雀尾翎,心中酸涩一片,又夹杂着火气。瞪着明媚的背影,她快步赶了过去,伸手就要去抓她的披风,明媚听着后边步子加快的声音,早做了防备,朝旁边轻轻一闪,柳明艳便摔到了地上,手里头还抓着明媚的一角披风,那根孔雀尾翎却丢在雪地上,宝蓝色的光泽闪着人的眼睛。

“姑娘!”云彩云霞快步奔了过来,伸手将柳明艳扶了起来,替她拍打着身上的雪迹,柳明艳喘着粗气,眼睛恶狠狠的盯着明媚不放:“柳明媚,你不说清楚就别想走!”

路上经过的下人们已经在好奇的往这边张望,明媚不想自己成为那闲言碎语的话题儿,朝玉箫瞄了一眼:“玉箫,你来告诉七小姐,我这根孔雀尾翎是怎么来的。”

玉箫会意,走上前去向柳明艳行了个礼儿道:“七小姐,你错怪我们家姑娘了。这根孔雀翎是奴婢在毡席周围的地上捡到的,当时郭家九小姐说这根孔雀翎亮得很,说若是插到我们家姑娘的披风上定会抢眼得很,奴婢依着她的话试了下,确实别致得紧。我们家姑娘的披风一色儿的粉白,粘了这片蓝绿色的孔雀翎,倒是鲜活,七小姐,你说是不是?”

柳明艳转转眼睛想了下,当时乔景铉确实是在明媚她们那边和玲珑郡主拉拉扯扯,说不定就是在拉扯的时候大氅上掉了一根孔雀翎也未必。再说这个丫鬟说得有模有样的,连郭家九小姐都攀扯了进来,定不是在说谎话。

想到这里,柳明艳拿眼睛横了明媚一下,拈着那片孔雀翎转身带着丫鬟们离开,身上披着的大红披风在雪地里如烧着一团火般热烈艳丽。

玉梨看着柳明艳的背影,重重的“哼”了一声:“真是飞扬跋扈!我要快些与郭小姐的丫鬟们学几手武艺,若是会了点穴之类的,以后瞧着谁不顺眼,就点了她的穴道让她变成木头人儿!”

明媚望着她哈哈大笑:“那我就等着你来保护我了。”

柳明欣站在旁边瞧着明媚主仆三人说说笑笑,心中实在羡艳:“十妹妹,你的丫鬟们个个都是好的,能说会道,又还一心为你着想。”

瞧了一眼站在柳明欣旁边的绿茵与绿叶,明媚笑着点了点头:“七姐姐,你的丫鬟们也都是不错的,何必来羡慕我?只要你真心对人,旁人自然也会真心对你,这便是我做人的原则,七姐姐不如好好去琢磨琢磨?”

回到沉香阁,明媚想着今日赏梅会上边的事情,只觉头大,这京城的社交圈可真是太复杂了,夫人小姐们说话就像在打哑谜,每说一句话,里边仿佛都藏着不少机锋,若是个蠢笨些的,根本就听不出来。

今日最大的收获怕是遇见了郭庆云,以后自己要出门还得靠着这位郭小九呢。明媚坐在床边,托腮想着乔景铉梅林里说的话:“明日是上元节,我来找你去看花灯。”心中微微一甜,脸上已经是粉色一片。

“姑娘,明日是上元节呢!”刚刚想到这里,旁边玉梨也惊呼了起来:“你要不要去给钱老送点节礼过去?”

明媚轻轻“啊”了一声,回京城这么久了,就如关在笼子里边一般不得自由,她还没有去见过钱不烦,只是在过年之前让玉梨去送了几坛美酒。现在听着玉梨的提醒,这才恍然醒悟,自己真的有很久没见过师父了。

“那我明日打发你去普安堂那边送节礼,顺便以我的身份陪了我师父过上元节。”明媚笑着望了她一眼:“这样可好?”

玉梨扭了扭脖子,一张脸上全是笑:“姑娘,你现儿心偏了!”

“心偏了?为何?”明媚有几分惊诧:“你这丫头,怎么说出这话来了!”

“以前咱们在紫霞山的时候,你做什么事情都想着钱老,现儿却好,乔世子说明日来找你去看花灯,你便将我打发去了普安堂,自己陪那乔世子,这不是偏心还是怎么着?”玉梨嘟着嘴,伸出手指在脸上刮了刮:“姑娘,你羞也不羞?”

明媚瞧着她那模样便觉又好笑又好气:“你是不是不想去普安堂见你的大顺哥?我给你方便,你偏生还要唠唠叨叨的说个不停,看来我素日将你们都惯坏了。你若是不想去,我便派玉箫或者是玉琴过去便是了。”

“姑娘!”玉梨跳到明媚面前,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可怜巴巴的望向她:“跟你开个玩笑罢了,你还当真?”

明媚故意板起脸来朝玉梨看了一眼,瞧着她一副小心翼翼赔不是的模样,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以后少说这样的话,没有人将你当哑巴!”

教训了玉梨一番,自己心中却有些上上下下,自己这是不是真的偏心了?钱不烦原来是她心目里最重要最亲近的人,现儿在她心中的身影仿佛淡了些。她抓紧手中的素丝帕子,只觉心上心下。

英王府西园门口车马零落,来参加赏梅会的贵人们陆陆续续的已经走了,英王妃坐在正厅里与乔景铉说着闲话,一边用眼睛打量着他的脸色:“炫儿,你今日玩得开心否?”

乔景铉一脸愉快的神色:“自然开心。”

英王妃笑了笑:“我瞧着里边有几位小姐都是不错的。”

“除了那几个刁蛮任性的,我觉得都还不错。”乔景铉懒洋洋的将腿伸直了些,拿起茶盏喝了一口热茶:“第一刁蛮的便是那玲珑郡主,小时候见她还不错,生得跟粉团子似的,说起话来软软的,怎么长大了便成了这性子了。”

“还不是随了她母亲。”英王妃摇了摇头:“万阳公主那性子,也就现儿的驸马爷能受得住,玲珑可跟她母亲差不了多少。”望了一眼乔景铉,英王妃脸色露出了笑容来:“炫儿跟我看法一样,咱们乔家可不能娶这样的媳妇进门。”

乔景铉拿着茶盏正在品茶,英王妃忽然说出了这句话来,一口茶水还没来得及下肚子便喷了出来:“母亲,炫儿年纪还小,怎么便说到娶媳妇了?”

“还小?今年你都要满十七了,早些定下亲事,准备一年多,你十八岁便能成亲了。”英王妃一说到乔景铉的亲事便觉开心:“过得一两年,母亲就能抱上孙子了。”

乔景铉一张脸瞬间就拉长了,英王妃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好像现在就要替他开始挑媳妇了一般,媚儿还没及笄呢,按着大陈规矩,一般要及笄以后才能议亲,母亲肯定不会考虑到她身上。

“母亲,这事儿还早呢,我想成亲的时候你再帮我慢慢去挑罢。”乔景铉将茶盏搁到一旁:“你可别乱挑!”

英王妃瞧着儿子一副紧张神色,不由得哈哈一笑:“炫儿,母亲可不会给你乱挑,母亲挑的,都会是要合你心意的!”她将身子向前倾斜了些,眼中满满都是深意:“我觉得柳太傅府的小姐不错,炫儿,你觉得呢?”

乔景铉大大的吃了一惊,母亲什么时候看出他与媚儿的私情来了?莫非自己与媚儿在梅林相会有谁瞧见了不成?或者是郭小九去向母亲告密了?他瞧着英王妃脸上的笑容,顷刻间脸上有些微红:“母亲的眼力自然是不错的。”

英王妃戏谑的回了一句:“果真如此?”

乔景铉站了起来,匆匆忙忙往外边走了去,英王妃瞧着儿子的背影,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果然母子同心,我再仔细访访,若是没有更好的,那便是柳府大房那位小姐了。”

大步从正厅里走了出来,乔景铉心头一阵阵发热,眼前总是闪过明媚那张粉嫩如花的脸孔,母亲那模样,仿佛对媚儿也很满意,等着媚儿及笄,自己便可以向母亲去提,让她遣媒人去柳府给自己提亲了。

乔景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种梅花的清香扑鼻而来,落日熔金,四处都是一片金灿灿的阳光,梅树仿佛也被镀了一层金边儿般,无论是白梅还是红梅,都格外夺目。

明日是上元节,是大陈最重要的节日之一,京城的大街小巷里到处都是花灯,花灯上写着各种灯谜,若是猜中了便可以将那花灯提走。上元节与中秋节一般都是团圆的日子,但上元节更多的是年轻男女相聚,在这日晚上,年轻男女可以互诉衷情,一起携手看花灯,逛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明日我要带着媚儿去看花灯。”乔景铉骑在马上,心中一片温暖,转脸看了看楚风:“你要不要跟着去?”

“世子爷,这还用问?”楚风脸上也是向往:“属下自然要去了。只是世子爷想过没有,如何才能将柳小姐约出来?这么大模大样的过去,恐怕不好。”

乔景铉握着缰绳的手僵了僵,这也是实情,怎么去上门将明媚喊出来?若是自己直接登门拜府,与柳老夫人道:“我想约了十小姐去看花灯”,只怕柳老夫人不会答应,毕竟这看花灯都是年轻男女私下相约的活动。

再说柳府还有柳明艳柳明珠那两个讨厌的人,指不定还会因此给媚儿下绊子。乔景铉摇了摇头,不行,还得想个稳妥的法子才行。

“世子爷,属下有个主意。”楚风脸上露出一丝兴奋的神色:“不如让郭家九小姐替世子爷去约了柳小姐出来?”

乔景铉听了眼前一亮,这法子不错,郭小九,那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第二日是上元节,柳府里边也是气象一新,巧手的丫鬟们糊了花灯挂在院子里头,里边点上蜡烛,照得那一层纱红艳艳的亮。

“姑娘,你这是为何?准备了这么一堆礼物?”玉梨惊讶的望着明媚将大大小小一堆归拢到一处:“不是说只给钱老送几坛美酒的,怎么还送这些东西?”她疑惑的抓起了几色绸缎看了看:“这不是那烟波十样锦?是老夫人前些日子给你的,听说这衣料还挺贵的。可东西再贵也不合用啊,钱老怎么会拿这个做衣裳?”

“你别在旁边嘟嘟囔囔,我自有我的道理。”明媚笑着将那些东西分成两堆:“这边是送给钱老的,这边是送去光禄寺卿府上的。”

“送给刘小姐?”玉梨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你错了,是送给柳小姐那些长辈。”明媚抿嘴笑了笑:“我今日想带玉芝出去看花灯,怎么着也该先贿赂下她的长辈,等会晚上去接她也好说话了。”

“原来是这样,姑娘你放心,包在玉梨身上,保证给你送到刘小姐外祖府上。”

玉梨带着东西出去,到下午才回来,进门便是一副气嘟嘟的神色,明媚瞧着她两边腮帮子鼓得就如一只青蛙般,不由得好奇,拉住她的手问:“你这是怎么了?”

“姑娘,快莫要说了,那刘小姐的舅母可真不是一般人。”玉梨拿着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子:“姑娘送东西给她也不过是做个面子上的人情罢了,可她却以为姑娘在为自家兄长拉人情,满心以为咱们柳府有谁看上刘小姐了,那话里头搁着的意思是说东西送少了!”

玉梨将声音拉尖了些,拿着帕子搁在腮边,学着那左大夫人的神态:“我们家玉芝可是小姑的心头肉,又是受了好教养的,怎么着也不能这般轻易便出了门去!再怎么着,贵府也该拿出点诚心来,怎么就随意派个丫鬟来送这点子议程!”

将那话学完,玉梨将帕子甩了下,满脸不高兴:“还叫我们拿出诚心来,什么诚心?不过是我们家姑娘喊刘小姐看花灯罢了,她倒好,还以为要上门求娶呢!”皱了皱眉头,玉梨摇了摇头:“那左大夫人一见就是个势利眼,拿着小姐的礼单仔仔细细的看了好几遍!不过是闺阁里边小姐们的来往罢了,还能有些什么贵重礼物?奎德她好像要从里边看出一块金子来一般!”

明媚笑着听玉梨发着脾气,等她闭嘴不语了,这才慢慢道:“我本来也是存了这个心思,怨不得她那般想。”瞥了玉梨一眼:“我喊刘小姐出来看花灯,自然也会喊黎公子出来,虽说他不是我的兄长,可这意思却与左大夫人说的差不多了。”

“哦。”玉梨登时闭了嘴,不言不语。

“只是听你这般说,玉芝那舅母真是个不好相与的,等会子晚上去喊她,还不知道会不会听些什么难听话儿呢。”明媚将手中的灯笼骨架扔到了桌子上头:“玉梨,你还得去外院那边送个信儿呢。”

玉梨扭了扭身子道:“怎么又是我去。”

“你不是喜欢做红娘?玉箫的事儿你给办妥当了,刘小姐的事情自然也要拜托你才是。”明媚笑着推了推她:“这可是积德的善事,快去,快去!”

玉箫在旁边瞧着玉梨的背影,抿嘴笑了笑:“姑娘,你越发爱欺负玉梨了。”

“也不是欺负她,她反正闲不住,派到外头跑是再好不过的了。我这叫物尽其用。”明媚笑着望了玉箫一眼:“今晚你跟不跟我出去?”

玉箫满脸通红,低着头道:“姑娘,你带玉笛玉琴她们出去罢,天坛儿呆在府里头,在园子里走来走去就瞧着这片天,都闷坏了。”

明媚点了点头:“你们都收拾打扮好,我把你们都带出去。”

上元节在玉瑞堂旁边花厅开晚宴,就如除夕那般热闹,不同的是这次花厅前边的庭院里挂了几排灯笼,上边写着各种灯谜,据说是柳老太爷精心制作,让柳府里的人去猜的,不拘主子奴仆,大家都能来猜灯谜,猜中了便能将那灯笼拿走,还能得老太爷的赏钱,所以用过饭后,那块坪里站了一堆人,皆是嘻嘻哈哈的一片。

明媚陪着柳老夫人坐着,心里头琢磨着乔景铉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能过来,柳老夫人笑微微的望着她道:“媚丫头,怎么不去猜灯谜?”

“明媚自小在紫霞山长大,只认识几个字儿,师父也没教过别的东西,猜灯谜这些实在不是我擅长的,不如藏着短处,陪祖母说说话便是。”明媚恭恭敬敬回答,惹得柳老夫人无线怜惜,对于这个孙女,自己亏欠了不少。

才说了几句话儿,就有管事娘子拿了一张大红拜帖进来:“老夫人,镇国将军府上的九小姐来拜望老太太。”

听到郭庆云过来,明媚心中一喜,郭庆云肯定是乔景铉请来的救兵,他自己定然不方便出面,这才让郭庆云来做前锋。

没多时,就听到急快的步子,然后就见郭庆云穿着一身宝蓝色的轻便骑装,披了件白狐披风,带着几个丫鬟大步走进了庆瑞堂。

“郭家小九给柳老夫人请安了!”走到面前,郭庆云向柳老夫人一抱拳,英姿勃勃的站在那里,一屋子的人都呆呆的看着她。

哪家小姐来请安是抱拳行礼的?难道不是该福身?可瞧着郭庆云这英姿飒爽的模样,要是做福身的姿势,恐怕看上去会格外别扭。

“郭小姐不必多礼!”柳老夫人呵呵一笑:“瑞珠,还不赶紧给郭小姐看座!”

“老夫人,看座不必了,今日我来却是想问老夫人要快放行牌子的。”郭庆云摆摆手制止了瑞珠去搬座位:“我想向老夫人讨个人。”

柳老夫人看着这豪爽明媚的女子,心中也是非常喜爱:“郭小姐何必这么客气?你想讨谁去?我们柳家的姑娘有你看得上的,只管带走,天天在我这老太婆面前晃,头都给她们晃晕了!”

郭庆云走到明媚面前,拉住她的手笑嘻嘻的对柳老夫人说:“昨日赏梅会上和贵府十小姐一见如故,心里想着是不是能时常亲近着些,今日冒昧前来拜府想约十小姐一道出去看花灯,望老夫人不要介意小九鲁莽。”

一边说着,郭庆云一边还在明媚手心里轻轻挠了挠,朝她挤了下眼睛,那意思分明便是“你等人等急了罢?我来解救你了”。

柳老夫人看着郭庆云那调皮模样,也会心的一笑:“郭小姐,我这孙女儿才到京城没多久,我还没带她出去玩过呢,既然郭小姐有这份心意,我自然只能说声感谢,只是这便给你添麻烦。”

“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我一个人逛花灯会很是无聊。”郭庆云扯了扯明媚:“咱们快些出去,刚刚我来的时候,到处都是灯影儿了,照着眼睛都花了呢。”她自顾自的说得开心,根本不瞧柳府其余小姐们哀怨的目光,尤其是柳明艳,眼神忿忿儿的射了过来:“郭庆云,我和你自幼便认识,你为何不邀我一同前去?”

郭庆云朝她瞄了一眼,笑眯眯的说:“因为我不喜欢你,这个理由足够了罢?”

明媚坐在那里,对郭庆云的言行真是叹为观止,也不知道镇国将军府究竟是怎么把她养大的,竟然还可以保持一颗童真之心,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根本不会顾及听者的感受,这倒和柳老夫人如出一辙。

柳明艳被郭庆云当着大家扫了面子,一个脸上没挂得住,坐在那里,藏在手笼里的一双手不停地扯着绒绒的毛里,心中把郭庆云骂了千遍万遍。

柳明珠本来想开口说话,请柳老夫人答应她也出去,可瞧着柳明艳吃瘪,自己也拿不准开口以后郭庆云会不会一句话便将自己堵回来,哀怨的看了看柳四夫人,心里想着母亲是否能开口替自己说话,谁知道她坐在那里,动也不动,不由得泄了气。

“媚丫头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不如叫上他兄长,陪她一块儿出去罢。”柳老夫人朝身边的一个老妈妈交待了句:“妈妈,你去外边坪里找下五少爷,叫他赶紧过来,陪着十小姐出去看花灯。”

得了柳老夫人的准许,郭庆云笑着向柳老夫人施了一礼:“多谢老夫人放行了。”

得了块放行牌子,两人带了丫鬟飞快的走出了花厅,迎面便遇着了正往里边走过来的柳明卿。见着两人走得风风火火,柳明卿一愣:“十妹妹,祖母不是喊我陪你出去看花灯?”

郭庆云伸手推了他一把:“不用你去了,有我在呢,能护得她住。”

柳明卿摇了摇头:“这怎么行,祖母吩咐的话怎么能不听?我自然得跟着去。”

郭庆云瞪了他一眼:“柳小五,你怎么和小时候一个性子,都没变过。你家祖父祖母要你做什么,你便得了圣旨一般,只是恨不能高高举着往前边走!”

柳明卿哈哈一笑:“你再说也没用,我肯定要跟着十妹妹出去的!”

郭庆云瞟了他一眼,鼻子朝天哼了一声:“瞧你这赖皮样儿,那咱们赶紧走,还得去接人呢!”

“你们还约了人?”柳明卿紧紧跟了上来:“还约了谁?”

“去了就知道了。”郭庆云拉着明媚走得飞快,几个丫鬟都差点没有跟上,走到府门外边,就见柱子那里栓着几匹马,明媚一见便傻了眼:“郭小九,我不会骑马。”

“竟然连马都不会骑!”郭庆云摇头叹气:“改明儿我还真得教你骑才行!”

柳明卿让人赶了辆马车出来,明媚带着丫鬟们坐了上去,车子才开出去拐了个弯,就听马车外头郭庆云欢快的叫了一声:“表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玉梨挑着门帘往外边瞧了瞧,咬着耳朵道:“姑娘,是乔世子到了,瞧着郭小姐那模样,装得可真像,若是不明白,还真会以为是在这里偶然遇见乔世子的。”

柳明卿的脸上也有惊诧的神色:“景铉,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乔景铉的眼睛扫过马车,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来:“我闲着没事,瞧着这上元佳节,也该出来走走。郭小九,你怎么与明卿在一处了?”

郭庆云瞥了柳明卿一眼:“我去柳府找柳十,结果他却巴巴儿跟了过来!”

乔景铉朝郭庆云挤了挤眼睛:“他此举必有深意!”

“能有什么深意?不过是柳老夫人不放心,一定派他跟过来的。”郭庆云回头望了一眼柳明卿:“啊喂,有我表兄在,你还不放心?你可以回去了。”

月夜里郭庆云的眼睛闪闪发亮,就如那夜间的猫儿眼一般,柳明卿忽然就觉有片刻失神,这豪爽的女子,身上有一种与大家小姐截然不同的气质,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大陈皇朝的闺女圈里,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她才这般肆无忌惮了。

“这怎么行,祖母的命令我自然要听。”柳明卿摇了摇头:“我肯定要安安全全将十妹妹护送回府,这才是正理儿。”

明媚在马车里边听着他们在外边争执,掀起马车软帘露出半张脸道:“郭小九,别与我五堂兄争了,咱们快些去光禄寺卿府上接刘玉芝去。”

“刘玉芝?”柳明卿一愣,眼前浮现出一张清秀的脸,蓦然听着这个名字,一颗心仿佛被狠狠撞击了一下,扑扑的乱跳了起来。

“怎么,你也认识刘玉芝?”郭庆云瞧着柳明卿呆了呆,有些奇怪:“柳十不是说是她的手帕交,怎么你也识得她?”

“偶然认识。”柳明卿笑了笑,心中忽然有一丝期待,这个上元夜,恐怕与以往的都会不一样,他抬头望了望天空,月亮已经升了起来,因着刚上来不久,还很是朦胧,淡淡的黄晕笼着圆盘般的月亮,让人的心也跟着朦胧了起来。

一行人走到左府门口,明媚跳下马车,就觉得有道热烈的眼神停留在自己身上,不消说肯定是乔景铉在望自己了。她走到郭庆云身边挽住她的胳膊:“咱们进去喊玉芝出来。”

郭庆云吃吃一笑:“你也回头望一眼我表兄,瞧他那张哀怨的脸,我都觉得有些不忍心看了。”

明媚转过头来一望,就见乔景铉与柳明卿并肩站在那里,可怜巴巴的望向自己,“噗嗤”一笑:“乔世子安好。”

乔景铉的脸上立即浮现出一丝快活的神色来,大步走上前来:“柳小姐,咱们又见面了。”

这装模作样的是在给谁看呢?明媚撇了撇嘴,柳明卿不是瞎子,估计他已经看出这里边的弯弯道道来了。“乔世子,还请你与我五堂兄在外边等着,我们这就去将刘小姐找出来。”

左家只有一个门房,正靠着大门坐在那里,见着来了一群人,赶紧站起身来。这几个人从穿着打扮来看,明显是高门大户里的公子小姐,门房的眼睛眯了眯,心中暗喜,不知道能不能接到打赏。

没有让他失望,明媚吩咐玉梨塞了个银毫子给他:“还请进去通传一声,就说柳太傅府的十小姐来找贵府的表小姐。”

门房点这头道:“柳小姐稍候。”又拿着眼睛瞧了瞧明媚与郭庆云,这才匆匆忙忙的跑了进去。明媚站在大门口往里边瞧了瞧,只觉这左府修得没有什么气势,从这扇门的宽度就能看得出来。

略微等了半刻钟,就听着里边有细碎的脚步声,门房从里边走了出来,还跟着一个管事妈妈,走出门来,她堆着一脸的笑容行了个礼:“柳小姐,我们家老夫人请你进去说话。”

明媚瞧了一眼郭庆云,两人都觉得有些奇怪,不过是喊刘玉芝出来罢了,怎么就这般啰嗦了?郭庆云拉了拉明媚的衣袖:“走,咱们进去瞧瞧。”第一百零六章

左府占地不是很大,跟着那婆子走过了两个院子便到了二门,跨过那高高的门槛,朝左边转了两条路,便见到一堵围墙,那便是左府的主院。

明媚跟着那婆子进了主院,才走十几步,就见着了主院大堂,门口也没有掀门帘的丫鬟,管事婆子快步走到门口,弯腰将那门帘撩了起来:“两位小姐请进。”

左老夫人是一位瞧上去慈眉善目的老妇,约莫六十来岁年纪,有些肥胖,身上穿着秋香色的绸缎袍子,额头上戴着一块两指宽的抹额,上头镶着一颗小小的红宝石,脖子上挂了一串红珊瑚珠子,可不知道是那珠子的质地不好,还是衣裳颜色深了些,那珊瑚珠子不是很透亮,黯淡无光。

她的左边坐着几位夫人,右边坐了一群小姐,明媚瞥了一眼,刘玉芝正坐在最边上,鼻尖儿似乎有些发红。

“明媚给左老夫人请安。”上前行礼问安,面子上的事情都做完了,明媚这才直起身子笑着对左老夫人道:“我与老夫人的外孙女玉芝乃是手帕交,今晚特地约她外边去看花灯,还请左老夫人准许。”

“你是柳太傅的孙女儿?”左老夫人直起身子,一双老眼里有着几分惊喜:“难怪瞧着就不是一般人家女儿的气度,站在那里与众不同。”

旁边有个大圆脸的夫人笑着说道:“太傅府的小姐,自然是不同的。”她看了看郭庆云,见她穿着一袭狐裘披风,知道也是身份不凡,笑得眼睛都眯在了一处:“两位小姐如此得空,不如将玉芝的几位表姐妹一道带了出去,人多也热闹。”

左老夫人的脸上也流露出赞许的神色来:“我也正是这样想的。”

明媚瞠目结舌的望了一眼坐在右边的一群少女,粗粗估量,约莫有十多人,这左老夫人难道以为自己是没事情做,特地给她们照顾孙女儿的不成?“老夫人,我对京城还不太熟悉,玉芝的各位表姐妹还是自己结伴出去游玩罢。”明媚只觉得开口回绝都有些艰难,眼前一大群少女,脸上都露出盼望的神情。

“这刚刚好,柳小姐若是对京城不熟悉,就让玉芝的表姐妹给你带路便是。”大圆盘脸儿笑得更是开心:“今日上午柳小姐派人鼓来捎信,我们家里头的丫头们听说今晚太傅府的小姐要来,一个个高兴得不行呢,她们还从未与这般身份高贵的小姐接触过,全都收拾打扮好了,就等着柳小姐过来。柳小姐,你瞧瞧她们,可不是个个儿精精致致?带她们出去也不会丢了你的脸面!”

明媚有些吃惊,这位夫人怎么就这般打蛇随棍上,一个劲儿在自说自话?她转脸看了看刘玉芝,就见她一脸无奈,眼睛里全是可怜兮兮的神色。

“这位夫人,我们可不是来给你照顾女儿的。”郭庆云皱了皱眉毛:“我们只是过来带玉芝出去的,其余闲杂人等,与我们没有干系。”

大圆脸盘的夫人楞了楞,露出了一副尴尬的神色来:“这位小姐,我不是叫你给我来照顾女儿们,我是让她们给你们带路的。”

“不需要。”郭庆云凶巴巴的看了那位夫人一眼:“我郭小九最恨啰嗦的人,没工夫与你在这里说废话。”抬头望了望主座的左老夫人:“老夫人,我觉得贵府的规矩实在需要改改,哪有小辈抢着长辈的话说的理儿?这位夫人说得实在太多,你让她闭嘴罢。”

左老夫人圆胖的脸抽搐了下,极力维持着她的面部表情:“这位小姐指教得是,不知贵府是京城哪一家高门?”

郭庆云抱拳道:“我乃镇国将军府的九小姐。”

听着郭庆云自报家门,大堂里头沉默不语,镇国将军府的小姐,左家更是惹不起,镇国将军可是三朝元老,皇上都敬畏三分。左老夫人见着郭庆云那不乐意的模样,只能勉强的笑了笑:“玉芝,你便跟着柳小姐与郭小姐去罢,可要记得早些回来。”

刘玉芝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朝左老夫人行了一礼:“玉芝谨记外祖母吩咐。”

坐在她身边的十来位左小姐,一个个眼睛圈子都红了,恶狠狠的盯着刘玉芝,似乎她是去参加琼林盛宴一般,明媚瞧着直叹气,她在靠近自己身边些的那个小姐头上见着了刘玉芝的一对簪子。

走出主院的大门,郭庆云瞥了一眼刘玉芝:“刘小姐,我怎么便觉得你那外祖母家的人都很怪,也不知道脑子怎么长的,竟然想让我们带着她们一群人出去。若真带着她们出来了,走在街上别人瞧着黑压压的一群,就如蝗虫一般。”

刘玉芝低下头去,脸上红得似乎能滴出血来一般,明媚瞧了瞧她身上的披风,依旧是上次穿着来柳府的那一件,心中也不免有火气:“怎么那披风还没给你送回来?”

金柳在旁边骨笃着嘴道:“柳小姐,相公借书,老虎借猪,那都是有借无还的!”

“怎么能这样!”明媚叹了一口气:“我方才见着你表妹头上的一对簪子,跟你在云州戴的那对一模一样。”

刘玉芝没有说话,眼睛里却有了沉沉泪影,旁边郭庆云听得焦躁,大声嚷了起来:“竟然还有这般不要理的!走,我回去给你讨要了回来!”

“郭小姐,不必了。”刘玉芝赶紧伸手拉住了郭庆云,声音有些颤抖:“我这是住在外祖母家中,少不得要叨扰她们,这些就当是我该给的罢。”

“姑娘,你就是软糯了些!”金梅在一旁气鼓鼓道:“舅夫人借着说要替你去宫中打点给你加个名字,不知要了多少银子去了,上回若不是将那些值钱东西托给柳小姐让她替你存去钱庄,恐怕此时已经都姓了个左字!为何就不能硬气些,与那笑面虎一般的舅夫人撕破了脸,让她什么也得不到?”

“撕破了脸,那我该去哪里?”刘玉芝无助的看了明媚一眼:“明媚,你说我还能有什么法子?”

明媚轻轻叹了一口气,这古代的女子就是可怜,这养在深闺的小姐们更是可怜,身无长技,离开家便分不清东南西北,更别说想要养活自己了。刘玉芝是那温室里的花朵,就注定了要接受这被欺负的命运。

“玉芝,你且慢慢熬着,等到黎公子金榜题名的那一日便好了。”明媚握住刘玉芝的手安慰她,这嫁人是刘玉芝唯一的出路了,看来看去黎玉立算个不错的,为人老实本分,若能中了进士,放个外任,刘玉芝有了依靠,又有刘同知夫人塞的财产防身,这辈子也能过得安逸自在了。

郭庆云听着明媚这般说,这才将那捏紧的拳头放松了下来,可犹自觉得生气:“刘小姐,你是柳十的手帕交,也就是我的朋友,以后有什么事情,若是柳十不在,尽管派人到镇国将军府送信,只要我在,定然会帮你出气。”

刘玉芝含泪点了点头:“多谢郭小姐。”

走出大门,就见外边站着的那两人脖子拉了老长在往门里张望,郭庆云走上前去,伸手在两人面前晃了晃:“人已经出来了,咱们走罢。”

刘玉芝望了望站在门口的两人,一个是那蔷薇宴上见过的乔世子,一个却是柳府的柳明卿,心中不免有些诧异。她望了明媚一眼,心里头想问黎玉立怎么没有来,可又不好开口,只能低头站在明媚身边,感受着柳明卿那投过来的目光,全身上下有些不自在。

明媚见她那模样,微微一笑,伏在她肩膀上轻声说:“他在金明池那边等你呢。”

刘玉芝听了这话,一颗心才安稳了下来,脸上微微发红,跟着明媚上了马车,掀开软帘看了看旁边,郭庆云正骑着马走在马车左侧,不由得有几分羡慕:“郭小姐真是豪爽,就如男子一般。”

明媚点了点头:“可不是这样。”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这阙词描述的是宋代元宵佳节的盛景,可若是放到眼前此景来,也一样贴切。两边的街道都被游人挤满了,大部分人手里都提着一盏花灯,点点烛火把京城映得一片繁花似锦,火树银花般。

一行人走到金明池畔时,那里似乎已经是人满为患,池子边上找不到一处空隙。这金明池是京城有名的一处地方,也叫许愿池,池中有一只石雕的大鼋,若是把铜板扔中了大鼋的背,那就意味着会心想事成,若是能扔到他张着的口里,那就便会有顶顶好的运气。

春闱放榜,状元骑马游街夸官的起点和终点都是金明池,有不少女子都会一大早出了家门,先在金明池许了愿,再等着看状元郎夸官。元宵夜就更不必说了,所以现在金明池边的人挨挨挤挤,水泄不通,大部分都是家人同游,也有不少情侣在池边放灯许愿。

明媚与刘玉芝下了马车,看了看那黑压压的人群,只觉头晕,眼花缭乱的,到那里去找那黎玉立去?

两人正在犯愁,郭庆云跑了过来道:“咱们去金明池那边投几个铜板儿,也来许个愿试试看灵验不灵验。”

明媚点了点头,她让玉梨给黎玉立送的信儿,让他在金明池边等,黎玉立是个老实人,指不定正呆呆的站在那池子边上等他们过去寻他呢。拉了拉刘玉芝的手,明媚笑道:“玉芝,走,咱们过去瞧瞧。”

金明池旁边悬挂着一溜的灯笼,将那池子映得如白昼一般,池子里的大鼋高高的昂着头,背上有不少铜板儿,旁边还不时有人在拿铜板扔那大鼋。明媚的眼睛溜了溜,就见一张张脸孔重重叠叠挤在了一处,仿佛长得都一样了似的,根本分辩不出来谁是谁。

“玉梨玉箫玉笛玉琴,我与郭小姐刘小姐在这里,你们绕着池子去走一圈儿,见着黎公子便将他带过来。”明媚吩咐了一声,四个丫鬟齐齐散了去,金柳与金梅没等刘玉芝吩咐,也赶紧跟着几人往池子边上转了过去。

“黎公子?”柳明卿心中忽然有一阵失落,原来她们是早就约好了的,亏得自己还沾沾自喜,以为得了与她共度上元节的机会。他瞥了一眼刘玉芝,只觉得她在这盈盈月色里显得肌肤胜雪,眉眼更是温婉了些,有一种楚楚可怜的味道。

他难过的转过头去,十七年了他还从未对一个女子有过这样的好感,可这真是造化弄人,她竟然已经有了心上人。站在一旁,柳明卿心中苦涩,早知如此,倒还不如接受了郭庆云的建议,自己呆在柳府不出来,也就不知道有这样一件事情了。

郭庆云站在明媚身边和她说了两句话儿,忽然觉察到了乔景铉那不满意的神情,她朝乔景铉笑了笑:“表哥,那乌金连弩箭呢?”

乔景铉哈哈一笑:“带着呢,知道你心里头就想着这些。”他从身上摸索了一阵子,拿出一副精巧的臂环来:“你套上。”

将臂环套在胳膊上,乔景铉拿出了那乌金连弩箭装在臂环上,教郭庆云如何使用,柳明卿见着这精致的武器,也十分感兴趣,将心中那份难受压制下来,凑了过来看两人摆弄这些东西,郭庆云抬起脸来朝柳明卿笑了笑:“这东西做得甚是精巧,赶明儿你也给他办一件事情,让他送你一个。”

柳明卿瞅了瞅郭庆云,见她那浓眉大眼显得英气勃勃,忽然间楞了楞:“郭小九,她们都说你长得很粗鲁,怎么我现儿瞧着你也长得不差。”

郭庆云自豪的拍了拍胸道:“本小姐长得粗鲁又与她们何干?一群长舌妇,瞧着就是没话找话说,也就你们这些人还去听她们嚼舌根子。”

两人正在说话间,就见那群丫鬟们走了过来,身后跟了黎玉立,果然人多便是好,几个人围着金明池转了一圈,在大鼋的头部那方向寻到了黎玉立。

“黎公子正在那里许愿呢。”玉梨走近明媚,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道:“姑娘,我过去寻到黎公子的时候,见他那铜板儿刚刚好扔进了大鼋的口里头!”

明媚心中微微一动,这也算是个吉兆了,莫非黎玉立真有蟾宫折桂的运道?放眼望了过去,就见刘玉芝低着头站在那里,黎玉立也是微微低了头,两人虽然距离不太远,可却仿佛没有一丝交流。

“姑娘,你瞧瞧他们。”玉梨轻轻拉了下明媚的衣角,掩着嘴笑了起来。刘玉芝听着她的笑,更是羞涩,将头压得更低,月色下就见她一段雪白的脖子,莹莹生辉。

旁边有着嘈杂的说话声,刘玉芝却一个字都没有听得清楚,此时她的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温暖,鼓起勇气偷偷的抬头,从眼角那处溜了黎玉立一眼,却正好接到他的眼神儿,不由得粉脸一红,低下头去。

今日下午黎玉立本来在房中温课,就听有叩门之声,打开门一看,却是玉梨站在门口,一脸的笑:“黎公子,我们姑娘有话告诉你,你可得仔细听好了。”

“柳小姐有何吩咐?”黎玉立只觉心中砰砰乱跳,好半日都不能平静下来,莫非是玉芝托柳小姐传话?他的眼睛里忽然有了盼望的目光。

“我们家姑娘说了,叫你今日晚上去金明池畔等着,她会与刘小姐出来看花灯。你可要记好了,是金明池畔,别到处乱跑,到时候找不着人!”

瞧着玉梨快快活活跑开的身影,黎玉立捂着胸口,好一阵惊喜。自从收到了刘玉芝送的那个书袋,他的精神都比以前好了许多,温习功课累了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去摸那书袋上绣着的“状元及第”四个字,眼前就会浮现出刘玉芝那如高挑的身材,细致的眉眼,那双眼睛里似乎蕴含了千言万语,欲诉又止般流露出丝丝愁苦。

每逢这时,黎玉立便会精神一震,心里想着自己不能辜负了刘玉芝的厚望,一定要金榜题名,然后托媒人去刘同知府上提亲。

得了这个消息,黎玉立便有些魂不守舍坐立不安,不时的走到书房外边望着天空叹气,只觉得那日头落得太慢,恨不能拿根竹竿儿将它打下来,把那月亮撑上天去。书房的小厮给他送了饭食过来,三口两口扒得干干净净,月亮才露了个影子,他便三步奔做两步的赶了出去,早早的来到了金明池边等着。

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就是不见刘玉芝的身影,黎玉立坐在那池子旁边,眼见着那月亮就如银盘儿挂在天边,可依旧还是没见着人。瞧着旁边的人都在投铜板许愿,他摸了摸荷包,里边刚刚还有一个铜板,将它拿了出来攥在手心,黎玉立默默许愿:若是能金榜题名娶得刘小姐,定然来此处还愿。

随手一抛,那铜板便飞奔着掉到了大鼋的口中,周围的人都惊讶的叫出了声:“这位公子真是好运道,想必能心想事成了!”

黎玉立张大了嘴呆呆的站在了那里,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耳边有惊喜的声音:“黎公子,可算是找着你了!”

转脸一看,就见到了玉梨,黎玉立喜出望外,跟着玉梨从人群里挤了出来,眼前一亮,他终于看到了念念难忘的人。

黎玉立有些害羞,他低下头去不敢望刘玉芝,可心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冲动在鼓舞着他抬头看过去,才抬起些头,就触着了刘玉芝的眼神,心中堪堪的跳了一拍,等着心情平静下来,索性贪馋般多看了两眼。

明月当空,清辉如水般洒在人的身上,刘玉芝的脸显得朦胧而柔和,弯弯的眉毛下边,眼波流转,桃腮带赤,看得他心里热了起来,恨不得旁边都没有人,只有他们两人在这里站着便好。

这边两人还在暗暗对望,那边郭庆云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她最喜欢的便是到处走走逛逛,最不喜欢的便是如黎玉立和刘玉芝呆子一般的站着。看了黎玉立与刘玉芝一眼,她有几分不耐烦,招呼了一句:“刘小姐,咱们到前边去走走。”

刘玉芝轻轻“啊”了一声,旁边明媚拉了拉她的衣袖,与郭庆云并排往前边走了去,乔景铉赶紧颠巴颠巴的走到郭庆云身边道:“郭小九,我送了你乌金连弩箭,你怎么着也该行个方便罢?”

郭庆云看了他一眼,笑着停住了脚步,让乔景铉去替了自己的位置,柳明卿在后边瞧得清楚,当下心中分明,看起来自己与妹妹都失意了,刘玉芝已经有了心上人,而乔景铉喜欢的却是十妹妹。

“你这是什么眼神儿?”郭庆云在旁边瞧着柳明卿眼中的失落便觉得有些不开心,伸手指着明媚与乔景铉问他:“你难道不觉得他们很般配?”

她的声音里充满着一种不容反驳的肯定,柳明卿听了苦笑一声,连连点头道:“般配,再般配也不过了。”

郭庆云哈哈笑了起来:“以后他们成亲,我便是红娘。柳十,表兄,你们可要记得给我包个大红封赏!”

刘玉芝听着身后郭庆云如此调侃明媚,心中十分羡慕,这位郭小姐实在是豪爽大方。她侧脸看过去,似乎见着了黎玉立的身影,仿佛正在盯着她看,这让她既是惊喜又是害羞,赶紧将脸转了过来,可还是能感觉到有个人一直走在自己身后。

想回头看又不敢,刘玉芝心跳得很快,手心也满是细细的汗,一张脸红得就像喝醉酒了般,旁边明媚看了只觉好笑,轻声问金柳:“你们家姑娘今晚喝了酒么?”

金柳开始并未领会明媚说这话的意思,只是摇摇头说:“并未。”

刘玉芝伸手掐了金柳一下,她这才突然醒悟明媚问这话的意思,看了看自家姑娘脸上的红晕,又回头看了看那默默走在身后的黎玉立,不由“扑哧”一笑,从刘玉芝身后伸出手去摇了摇明媚的胳膊:“啊呀呀,我方才记错了,我们家姑娘今晚可真是喝了酒呢,柳小姐可准备好醒酒汤没有?”

明媚轻轻咳了一声:“你这个偷懒的丫头,该打!自家姑娘喝没喝酒都不记得,醒酒汤也不备着,倒问我讨要了!”

金柳嘻嘻笑着说:“柳太傅府有上好的醒酒汤,还是活的!”

听到这话,刘玉芝不由回过头去,刚刚好对上了黎玉立的眼,两个人都闹了个大红脸,金柳和玉梨见了,自去躲到一边去笑个不歇。

一行数人往前边走了去,开始还是排在一处,不知不觉的便被那街头看花灯的人挤散了,乔景铉走在明媚身边,用手护住她,不让周围的人碰到明媚;这边刘玉芝带着金柳金梅走着,和黎玉立隔着两个人的身子远,不时的抬头互相看下,又迅速低了下去,心里就像吃了蜜一般的甜。

玉箫玉梨几个丫鬟走在明媚身后不远的地方,看着乔景铉那般小心翼翼呵护着自家姑娘,脸上也俱是一脸笑容。玉梨扭头看了看,轻轻掐了下玉箫的胳膊:“你瞧瞧那边,五公子与那郭小姐,可不刚刚好是一对儿?”

玉箫瞧了瞧那处,也是噗嗤一笑:“果然是郎才女貌。”

郭庆云背着手儿大摇大摆的走着,旁边的柳明卿手里提着几盏灯笼,不消说肯定是郭小姐要买,而柳明卿便是被她临时抓来提灯笼的。几个丫鬟瞧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互相挤了挤眼睛:“这一对儿也是刚刚好的。”

一群人慢慢悠悠的逛到了金明池旁边的东大街上,那条街牵着一排排灯笼,上头写着灯谜儿,若是猜中了,便可以将那灯笼提了去,若是猜不中但又喜欢那灯笼,却要一两银子一盏。

明媚见着那些灯笼形式各异,走马灯、莲花灯、绣球灯,各种灯笼垂在头上,不住的转动着,十分可爱,走到前边瞧了瞧,那上边的灯谜瞧着十分晦涩,不如前世看到的那般简单易猜,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原来竟不是我想的那般容易。”

卖灯笼的老者听了眯着眼睛笑:“这位小姐,你来晚了,容易的早就被人猜中提走了。”他拿出一盏小小的灯笼来:“你瞧,这便是容易的,还剩几盏,我还没挂上去。”

听着说有容易的,明媚有些感兴趣,凑过去瞧了瞧,就见一盏小小的莲花灯上写了一行字:子丑,打一成语。

“子丑?”明媚才将这话念出来,旁边就有人接口了:“老丈,这灯笼是我的!那成语是不是属一属二?”

卖灯笼的老人笑着点了点头:“不错,你猜对了。”

明媚拍了拍脑袋,这子丑寅卯是十二时辰里的第一和第二,可不就是属一属二?她微微一笑:“这灯谜倒也有些意思。”

卖灯笼的老者指着前边一个大灯笼道:“小姐不妨去猜猜那个灯谜,你们熟读诗书,那个该难不倒你。”

明媚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就见一盏走马灯正不住的在转,旁边站了几个人,对着那灯笼指指点点。那走马灯做得很是精致,雕花格子,蒙着淡粉色薄纱,灯光透出来朦朦胧胧的,映着那上头的字就如水墨画一般。

郭庆云拍手叫了一声:“好灯笼!”喜孜孜的拉了明媚便跑到了那灯笼底下,拍了拍围聚在那里的几个书生的肩膀:“让让,给让让。”那几个书生回头一见是两位女子,轻视的笑了笑:“你们也来猜灯谜?字可认得全?”

“认不全也不管你们的事,少说废话,给我让开便是。”郭庆云挥起拳头晃了晃,那几个书生哈哈的笑了起来:“哟,看起来还是个厉害角色。”再瞅瞅站在旁边的明媚,只觉眼前一亮,几人着迷的望着她,都快要说不出话来。

乔景铉见了这情景心中大怒,冲了过去手一扒拉,那几个书生便被他推到了一旁,他讨好的望着明媚笑道:“咱们来猜灯谜,不用理睬他们。”

明媚瞧着那几个书生被乔景铉推得东倒西歪,似乎有些站不稳,淡淡一笑,抬头看了看那走马灯的纱壁上写着一行字:皇帝从来不早朝。打一人物。

“这谜面怪有意思的。”郭庆云望着那走马灯转个不停,眼睛里露出了欢喜的神色:“柳十,你快些猜,猜出来咱们就可以将这走马灯提走了。”

“猜不出来买下便是。”旁边柳明卿忍不住嘲讽的插了一句话,他手中拎了五盏灯笼,都是郭庆云花银子买的。

“对对对,猜不出来也没事。”郭庆云似乎没有听出柳明卿的讽刺,点点头:“这是个爽快的法子。”

明媚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买,我猜出来了。”

“你猜出来了?”郭庆云瞪大了眼睛:“柳十,你可真厉害!”

“老人家,这个谜底是不是诸葛亮?”明媚笑着望向那个卖灯笼的老人:“皇上从来不早朝,这不就是卧龙?卧龙先生便是那武侯诸葛亮。”

“小姐才思敏捷!”卖灯笼的老者站了起来,用叉子将那盏走马灯取了下来,笑眯眯的交到明媚手中:“这灯笼便归你了。”

“柳十,你真厉害!”郭庆云欢喜的伸手将灯笼接了过来,这时就听旁边有人在小声议论:“听说大陈的皇上去年也有一段时间不上早朝呢。”

“他是病龙,可不是卧龙!”生硬的声音不似中原人士,而且带着一种调侃,没有丝毫敬畏。郭庆云的手一僵,那盏走马灯晃动了起来,里边的烛火摇摇,周围的一切也随着那灯影晃动了起来。

“鞑靼人!”郭庆云将灯笼高高举了起来,扫过那边几人的脸,高喝了一声:“你们不要以为换了汉人装束我便不认得你们了!”她将灯笼塞到明媚手中:“你拿稳了!”没等明媚反应过来,郭庆云纵身一跃便向那几人扑了过去。

那几个人本来正在旁边调笑,见郭庆云纵身过来,几个人往后退了两步,就见寒光一闪,有人竟然拔出了一把弯刀来。乔景铉见了大为吃惊,赶紧将明媚护在身后:“媚儿,你站在这里不要动!”

明媚见着那边郭庆云已经与那几个鞑靼人交上了手,他们手上都有武器,而郭庆云却只是拿着马鞭在与他们打斗,不由得有几分着急:“乔景铉,你快些去帮郭小九!”

话音刚落,就听旁边柳明卿喊了一声:“景铉,你护着我十妹妹与刘小姐,我过去帮郭小九。”明媚眨了眨眼睛,柳明卿就如一只大鸟般拔地而起,飘飘加入了那边的战团。

大街上的人见着有人打斗,而且还是真刀真枪的在打,都吓得尖声叫了起来,纷纷往旁边冲,明媚只觉得自己被人推来挤去,似乎都不能站稳脚跟。乔景铉本来想上去帮郭庆云,可瞧着这场景,也只能站在明媚身边,与楚风一道伸手护住她与刘玉芝。

身边不停有人在跑来跑去,明媚拼命的踮着脚尖往那边看,原本只有几个鞑靼人,可现在忽然又多了不少,瞧着郭庆云与柳明卿似乎慢慢的落了下风,明媚心急如焚,对方可是有刀子的,万一砍到身上那可是不得了。

“郭小九,乌金连弩箭!”乔景铉瞧着形势紧张,心中一急,大喝了一声。

郭庆云挥舞马鞭正在奋力拼搏,忽然停着乔景铉在背后提醒她,心中一喜,今日得的宝贝还没派上用场呢。她一甩披风,将右边胳膊露了出来,左手手指一按,六支小箭便嗖嗖的朝鞑靼人那边飞了过去。

“连弩箭!”为首的那鞑靼人脸色一变:“注意躲闪!”

街头那边传来一阵马蹄声,楚风望那边看了看,脸上露出宽慰的神色:“世子爷,五城兵马司的人来了。”

乔景铉点了点头,这下才安了心:“来了人就好,将这群鞑靼人拿下,好好审问他们,为何这时候出现在京城里边。”

“撤!”为首的鞑靼也瞧见了五城兵马司的将军,纵身跃起,摘下挂着的灯笼朝屋顶与人群掷了过去,他的手下也纷纷效仿,顷刻间这东大街上便烧了起来,火势有如一条长龙蜿蜒着往城内而去。

“不好了,走水了!”有人惊恐的大叫了起来。

北风轻轻一吹,那火焰更加闪亮,京城东边的天空被照得明晃晃的,熊熊的烈火吐着火舌直扑天际,身边的人流开始骚乱起来,身边全是纷沓的脚步声,杂杂乱乱似乎踏在人的心上。

身边是奔跑的人群,脚步声听着杂乱无章,有那种纷至沓来的感觉。暗夜里,有人在大声呼喊着自己游伴的名字,还有人则嚎啕大哭着想往东城门那边去,却被人拦住,整个场面一片混乱,几乎到了无法控制的边缘。

局势已经不是几个人能操纵控制得住了,那一群鞑靼人混在逃跑的人中间,瞬间不见了踪影,郭庆云与柳明卿本来想要追过去,乔景铉在后边大喊了一句:“咱们不能被冲散了,快些过来!”

两人回头一看,乔景铉虽然尽力在护着明媚与刘玉芝,可身边那混乱的局面绝不是他一个人所能控制,两人望着到那挤挤密密的人流,相互望了一眼:“没办法,咱们撤。”

回到乔景铉这边,众人结伴而行。随着人流往回奔走,谁也不敢掉队,也不敢乱跑,若是一个不小心摔倒,总怕就会被人踩成肉酱。气喘吁吁回到金明池那边,情况稍微好了些,柳府的车夫正在焦急的往东边张望,见着明媚回来,这才松了一口气:“十小姐,咱们快些回去罢。”

“走。”明媚点点头,赶紧带着刘玉芝钻上了马车。

掀开软帘一看,周围的人依旧在急急忙忙的奔走,只是没有东大街那边狂乱,略微放下心来,转脸看了看刘玉芝,却见她在魂不守舍的望着外边的黎玉立,不由得感叹了一声,这有了心上人的女子便是与众不同,只是牵挂着他,旁的事情一点都不放在心上了。

“咱们走罢。”瞧着人都到齐了,乔景铉吩咐了一声,让那车夫赶着马车往回走,一边对郭庆云道:“郭小九,你可听得出那鞑靼人的口音?该是哪个部落的?”

郭庆云摇了摇头:“这可却是为难了,鞑靼人有五部,现儿被大宗统一着,每年各部落酋长有一次联席,我只大致能听出他们说什么话,却没有研究过他们各自的方言。只是上元夜里京城能见着鞑靼人,委实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柳明卿点了点头:“我与他们交手便发现这几人绝不是寻常的鞑靼商户,他们的武功很高,胜过一般江湖好手,尤其是中间那个首领,我与他过了几招,发现他不仅臂力惊人,而且招数也有些古怪,里边既有中原的刀法,也有外域的,两种糅杂在一处。”

“而且他周围那些人都极力护着他,从这看来,他的身份肯定不同一般。”郭庆云深思道:“虽然已经换了咱们大陈的服装,可我瞧着他那神情气度不似常人,绝非闲杂人等。”

“楚风,你拿了我的腰牌去通知五城兵马司,关城门,全城搜查。”乔景铉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慎重的神色:“这事甚是蹊跷,绝不能掉以轻心。”

第八十七章 初次进宫

这是一场空前盛大的开机仪式,在横店这个小城镇显得特别地突兀。无数媒体记者粉丝把纸醉金迷酒店围得水泄不通。举着卫皓,李珉,alisa牌子的粉丝占大多数。尽管天气已经慢慢转热,但是粉丝的热情依旧高涨。

“啊————”

“卫皓卫皓卫皓”

“李珉李珉李珉”

“alisaalisaalisa”

粉丝突然bao发出激动的呼声,闪光灯快门键也不停地交错响起。等了半天的主角终于来了

除却男一号是韩国当红明星李珉外,女一号是以为普普通通毫无名气之人。不过她也是今天最受羡慕嫉妒的人,或许她在前一刻还默默无闻,但是这一刻起,她的人生必然光芒万丈。为什么?因为她成了著名剧作家alisa在中国大陆首部戏的女一号。那个令无数国际女星抢破头也抢不到的角色。

“各位媒体记者朋友,欢迎大家来参加《很重要的人》alisa首部以励志为主题剧作的开机仪式。现在我们欢迎这部剧的两位主演,以及赞助商郑氏企业少董郑英奇和我们的alisa一起为新剧剪彩。”助理蓝若对于这种话早就驾轻就熟。

“啪啪啪啪——————”

掌声过后,四个人一同上前一步,举起剪刀,同时剪下红绳。

“alisa,请问你对这部戏有什么期待。”

“请问您为何要想找一个韩国人来饰演剧中的男一号?”

“请问”

country road , take me home 就在这时,熟悉的手机铃声打断了记者的问话。

“哈喽!”在蓝若的帮助下,走出记者堆。

“哈你妈个头啊!”

听到熟悉的声音,虽然带有病态,但是一如既往的嚣张。古颜拿着手机的手开始颤抖,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话好。

“喂!古人,你该不会兴奋地晕过去了吧。”电话那头再次传来调笑声,才让古颜回过神来。

“你丫的给我好好呆在那里等我!”古颜挂了电话,马上跑去酒店的底下车库,不理会面面相觑的记者。当然也有不少反应快的记者早就抓拍下了古颜接电话时的画面。如果不出意外,明天的娱乐头条将会是“神秘电话引得alisa口bao粗口,丢下演员赞助商匆匆离开”。

古颜把车速提到最快,快速往医院赶。来不及注意,后面有一辆车子紧紧地跟着她。

沈宏看见古颜车子停在医院门口,心中的疑惑瞬间解开了。两人毕竟曾朝夕相处过两年,有些事他不说,但都看在眼里。

“死丫头,你还舍得醒来啊。”古颜一走进病房,就看见大仙、臭美、晓梦、1 0 四人在调笑,感情她是最后一个赶来的。

“丫丫丫!你看看lv包包,香奈儿裙子,我们的古人大发了我当然要醒来敲上几笔啊。”

“呼——”古颜呼出一口气让自己淡定,“算了,你今天死而复生,我不计较。”

“哈哈,哈哈!!”看着一本正经的古颜,姐妹们地忍不住笑了起来。时隔三年,她们五姐妹也终于真正聚在了一起。

靠在病房门口的古颜听到房内的笑声后,轻轻离开了。和来的时候一样,没人知道。

第八十八章 宫闱之争

屋角的沙漏缓缓的流着,流沙极其细微的声音里边仿佛能听见有岁月的脚步,慢慢悠悠的从这储秀宫里飘忽而过。乔皇后的眼神扫过大殿,只觉帷幕低垂,层层堆出一个女人寂寞而空虚的冷清,更是觉得头疼难当,喉咙间忽然便涌起一股难受的感觉来。

“娘娘。”灵秀赶紧将一个镶金小盂端了捧在乔皇后唇边,灵清扶了乔皇后侧着身子,就听乔皇后喉间一阵咯咯作响,吐出些许秽物来。

就着宫女们手里的水漱了漱口,乔皇后望了明媚一眼,张开口将舌头伸了出来。

明媚仔细查看了一下那舌苔,有些发黄的症状,又问过那莫姑姑一些问题,明媚沉吟了一声,点了点头,与钱不烦避到一旁商议这方子该如何开。

“丫头,你说娘娘究竟是何病?”钱不烦捋了下胡须:“为师觉得是风痰阻络之症,因阻塞脑部脉络,故引发头痛难当,恶心呕吐。”

明媚点点头表示赞同,她个人觉得乔皇后这病是前世里常见的偏头痛,而且应该是有先兆偏头痛,因为乔皇后自述她最近视物模糊,伴有暗点,亮光突现,有时还会觉得物体模糊,恶心、呕吐、畏光畏声。方才那掌事姑姑也说了最近乔皇后容易出汗、出恭次数增多,若是走动得多了便头痛难当,必须休息才能缓解。

乔皇后这病因应是因为过分紧张压迫脑神经血管所致,也不知道最近宫里有什么事情让她如此操心,以至于引发了偏头痛。

“师父,我亦觉得皇后娘娘乃是此症,我觉得应该以针灸为主,药物为辅,另外还需配以食疗,但最主要的还是应该放松心情,不要过分紧张,师傅认为呢?”

钱不烦点头称是:“丫头,你先开张方子,师父再来参详着看看是否妥当。”

明媚想了想,写下了一张方子,用的是半夏白术天麻汤加减:半夏两钱、天麻两钱二分、白术两钱二分、茯苓六钱、炙甘草一钱一分、陈皮一钱一分克、南星一钱八分、僵蚕一钱八分、吴萸六分、川芎三钱、细辛六分、蔓荆子三钱、蜈蚣3条。

钱不烦接过来看了看,连连称赞:“丫头,你这方子不错,就这么用罢。”

莫姑姑接过那方子,恭恭敬敬呈给乔皇后:“娘娘,请您过目。”

乔皇后无力的挥挥手道:“你叫人去抓了药来煎服便是,老神医的医术我自是相信的……”说到这里,突然脸孔扭曲着,用手压着头,痛苦的呻吟起来:“哎哟……”

明媚看乔皇后那样子便知她又犯病了,赶紧上前一步,行了个礼:“娘娘,恕草民斗胆为娘娘按压穴位,然后替娘娘施针缓解头疼。”

乔皇后此时已是头疼欲裂,只要能让她头不疼痛,哪还管是师父还是徒弟为她治病?当即便点了点头,莫姑姑见了,白了一张脸,连声催促着明媚快些动手。

明媚请乔皇后在软榻上坐正身体,开始用手在她头部的穴位上按摩起来,随着她手指的腹压,很神奇的,乔皇后的头疼感慢慢消失,大约半个时辰后,她觉得自己头脑清明,那晕沉沉的感觉已经消失。

储秀宫里谁都没有开口说话,都在关切的望着明媚给乔皇后按压穴位,当看到乔皇后的脸色渐渐转成红润,眉头逐渐松开,看上去头疼已经缓解了不少,在场的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乔皇后虽然眼睛闭着,但却能感觉到钱不烦这位小徒弟身上传来一种清香,心里已有疑惑,等到明媚替她按压穴位完毕,乔皇后睁开眼睛看了看她,果然在他小巧的耳垂上看见了一个耳洞,当下大为惊奇:“小神医,你竟是女子?”

明媚含笑道:“娘娘目光如炬,草民确是女子,只是在外行走,穿着女装不便,故换了件男装,不恭之处,请娘娘见谅。”

乔皇后见明媚进退有度,回答得体,不由又打量了她一番,这才发现明媚皮肤细嫩,双眼灵动,气质出众,怎么看也不觉得只是一介平民,向着钱不烦一笑:“你倒是收了个好徒弟!这位姑娘应不是出身民间罢?这通身的气派看着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钱不烦望着明媚的眼里有赞许,有骄傲:“回娘娘的话,草民徒弟乃是柳太傅的孙女。”

“柳太傅的孙女?”乔皇后听到这句话,心下吃了一惊,坐正了身子,上上下下的仔细把明媚看了个够。明媚也不回避她的目光,只是坦然的站在那里,双眼清澄的看着乔皇后。

“你是柳太傅家第几房的女儿?”乔皇后心中琢磨,柳太傅有四个儿子,个个俱在朝堂为官,长子官位最高,已经做到了正二品的平章政事,若面前的这女子是长房嫡女,那倒有些意思了。

明媚不知道乔皇后此时心中所想,一双明眸如水,毫不回避的望着乔皇后答道:“回娘娘话,明媚乃是柳氏第四房的女儿,名明媚,父亲名讳元久。”

“原来却是柳侍郎的女儿!”乔皇后抚掌赞叹,心中却有一丝遗憾,四房势力总比不上长房,可惜了这位柳小姐出身,若是生在长房,给自己的玔儿做个皇子侧妃也是极好的,她望着明媚微微一笑:“难怪如此聪慧,柳侍郎乃是本朝唯一连中三元的状元郎,才华横溢,他的女儿兰质蕙心也不足为奇了!姑姑,你去取本宫那对和阗玛瑙玉镯子来!”一边说这一边对明媚招手:“柳小姐,你且上前来!”

明媚不知唤她上前有何事,慢慢走了过去。乔皇后拉着她的手看了看,啧啧称赞:“好一双灵慧的手,从手相看柳小姐是个有福气的!这对和阗玛瑙玉镯子乃是本宫素日里最喜爱的,今儿就赐了柳小姐,以示本宫感激之心!”

被乔皇后这么拉着打量着自己的手,明媚倒有些不自在,又听到乔皇后要赐玉镯一对,心里苦笑一声,龚夫人见面时送了羊脂玉环,高太师夫人见面封了一双红珊瑚手钏,现儿乔皇后又要赐和阗玛瑙玉镯,是自己和镯子较上劲了还是镯子乃是这些贵夫人馈赠时的首选?可自己实在对这些首饰不怎么感兴趣,平素带着只觉累赘,做事情都不太方当。

想到这里,明媚微微屈膝行了个礼:“明媚恳请娘娘可否将这赏赐换成别的东西?”

听到这话,不仅是乔皇后一愣,整个储秀宫里的人都愣住了,竟然还有人要求皇后娘娘更换赏赐?难道该不是欢天喜地的接过赏赐,一遍遍扣头谢恩的?

“明媚以为,赐下玉镯虽然是娘娘感激之意,但这玉镯乃是娘娘心爱之物,明媚不敢掠人之美,请娘娘赐些银两,明媚把这些转送给普安堂,让更多的平民百姓能免费看诊,此举能体现娘娘爱惜民众,纯心仁善,此乃我大陈之福呢。”

说完这话,明媚抬起头来,一双眸子落在乔皇后的脸上,眸子里是一片真诚,看得乔皇后心也热了起来:“柳小姐提议倒是不错,本宫不会少了普安堂的银子,镯子柳小姐还是安稳拿着,本宫赐出的东西自然不会收回。”

普安堂是徐炆玔开的药堂,乔皇后自然是会支持的,只要能为儿子买到好名声,出些钱又何妨?这位柳小姐实在是出人意料,真让人另眼相看,谁会婉拒她的赏赐,却只求捐了白银给药堂呢?乔皇后望着明媚那张清丽的脸,心中暗自赞叹,柳太傅养出的孙女儿就是这般与众不同。

明媚挨着床榻站定了身子,乔皇后从莫姑姑手里接过那对镯子亲自把它们戴到明媚手上,明媚的手腕白嫩细瘦,配上这一对玛瑙玉镯就有点显得沉重,乔皇后看了看,眯了一双眼睛笑了起来:“柳小姐毕竟年轻了些,手腕这么瘦,还压不住这对镯子呢。”

旁边莫姑姑也附和着笑:“柳小姐年纪大些,身子结实些,自然便压得住了。”

徐炆玔在一旁却看得发呆,白莹莹的皮肤上,衬着一对白玉底子里流动着血丝般嫣红的镯子,那色彩撞击的秾艳让他心里有些震撼。

回京以后,这是第二次见到她。

英王府的赏梅会上,她作了一首诗,那里边蕴含的意境让他十分折服,他不仅惊讶于她的才思敏捷,而且惊讶于她的那份品格。从赏梅会回来以后,他便有些辗转难眠,只要一闭上眼睛的时候,眼前仿佛便浮现出那容光熠熠的脸。

按捺不住对她的思念,今日他才执意要请她进宫来给母后看病,否则喊了钱不烦过来也是一样的。请她进宫来,只是他想见到她,想走在她身边,感觉到她那轻盈的脚步与丰秀的姿容。

可方才的事情又一次让他对于明媚有了新的认识,她的心灵是那般纯洁,将民间疾苦放在第一位,宁可不要母后赏赐的和阗玛瑙玉镯,只要求给普安堂拨些银子来救助更多的贫民。望着明媚,他的目光变得越来越柔软,有一种不知道的感情慢慢融进了他的脑中,看着她,就觉得心里格外安宁平静。

这时软帘被人掀起,一阵北风灌了进来,大家都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定睛一看,就见穿着蜀锦长袍,披着白色大氅的乔景铉兴高采烈的走了进来。他走上上前去给乔皇后行了个礼,然后目光从明媚身上瞟了过去。

“景铉,你今日怎么来了?”乔皇后笑眯眯的看了看自家侄儿,乔景铉是弟弟的嫡子,是她看着长大的,一直很得她的欢心。从小他就和自己的炆儿一起长大,去年皇上就封了他御前带刀侍卫,算是对他十分器重。

乔景铉自小便在皇宫里出入,这皇宫他可是熟得跟自己英王府差不多了,所以他突然跑来储秀宫,她倒也不觉惊奇。

“听说表兄请了钱神医来给姑母看诊,我特地过来看看姑母好些没有。”乔景铉朝明媚瞥过意味深长的一眼,又转过来恭恭敬敬的回答乔皇后的话。

“景铉有心了。”乔皇后从软榻上站了起来,眼光满意的看着明媚道:“老神医收了个好徒弟,方才帮我按压了下穴位,头就不疼了。”

“老神医医技如神,他教出来的徒弟自然也是小神医了。”听着明媚得到乔皇后的夸奖,乔景铉总算放下心来,笑眯眯的向乔皇后进言:“姑母,这朝堂的事情你便不用操心了,身子要紧,先把身子养好了,这才能更好的运筹帷幄。”

“景铉,你说得倒是轻松,可是我又哪里能这般放心?”乔皇后摆了摆手:“操心的命便是这般,哪里能像那些平头百姓,就管着自家有米下锅就好。”

“母后,既然这按压穴位甚是有作用,不如每天宣这位小神医进宫来帮您按压穴位。”徐炆玔站在旁边瞧着明媚,心里忽然涌现出一个主意来,若是能够这样,他岂不是可以天天看到柳十小姐了?

乔皇后笑着摇了摇头:“玔儿,小神医是柳太傅的孙女儿,我怎么能每天传召她进宫呢,柳太傅嘴里不说,心里定会怪我把她的乖孙女弄得连在家里尽孝的时间都没了。”

明媚微微低头站在那里,心中暗自想着为何徐炆玔就一定要赖上自己,今日进宫为乔皇后治病已经是不得已而为之,他竟然还想着要自己每日都进宫来,这可让她实在觉得有些勉为其难。

他生在皇宫,又是皇后娘娘的儿子,受尽宠爱,自然会看不出究竟有些什么暗流汹涌,可自己却不同,若是在这皇宫行差踏错半步,被人弄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谁知徐炆玔却依旧一意孤行的在劝这乔皇后:“母后,只要你凤体康复,柳太傅定然不会有怨言的,而且也不耽误柳小姐太多时间,每日我去柳府接了柳小姐来,做了按压穴位就送柳小姐回府,想必也不会太长时间。”

乔皇后笑着看了看明媚道:“柳小姐,你可愿每天进宫来帮本宫看诊?”

明媚施了一礼道:“皇后娘娘,明媚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乔皇后惊愕的看了她一眼,这位柳太傅的孙女太让她有意外感了!无论是哪家千金,皇后开口问她是否愿意每天进宫,都会是欢欢喜喜答应的,这位柳家小姐却给她回了一句“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且说来听听。”乔皇后沉思着看着面前的明媚,虽然是一身男子装束,可还是看得出来她女子特有的娇柔,这样一个小女子,哪来这么大的勇气和胆量?

“明媚以为,娘娘这病,源于心病,方才开的药方,食疗,按压穴位,甚至针灸都是治标不治本,若是要想彻底好完全,娘娘需得放松心情。人的身子要紧,只有凤体安康才能有精力做想做的事情,娘娘你说呢?”明媚低着头,慢慢的把自己想说的小心翼翼的说出来,希望这位乔皇后千万不要生气。

明媚觉得乔皇后已经四十余岁,与那些宫里的妃嫔们争宠恐怕不是她的生活重点了,现在她最大的心事该是如何帮助自己的儿子登上储君之位。萧贵妃,李贤妃,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在如此紧张的环境里,乔皇后想得多,步步为营的应对着,这便是她头疼的根源。若是想要彻底根治,最主要的便是应该要想办法放松自己的心情,否则迟早会被这样的环境逼出大病来。

乔皇后听了明媚这番话,叹了一口气:“本宫如何不想放松心情,可情势却由不得本宫放松半分!”她的眼神透过雕花格子窗户往外边望去,窗子外边雾蒙蒙的,看不清有些什么景色,可她知道此刻外边肯定是北风卷着雪花,呼啸着刮得树木都折了腰——现儿宫里的形势也是这样罢?明眼儿看着一片和气,就像现在屋子里边一样温暖如春,实际上暗流急涌,就如宫外的寒风正在摧残着树木般,自己稍微不警惕些,就会被别有用心的人捉住错处,后宫里的冤案还少吗?多她这一桩又如何!

想到这里,乔皇后的头又开始有点疼痛,她用手扶住了头:“灵清灵秀,你们搀着本宫回软榻上去。”

明媚见了此情此景,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想要在这后宫里生存,没有半点心思的人是不可能的,人人都在为自己的生存而努力着,这里边便包括了乔皇后。

走上前去,明媚温柔的对莫姑姑说:“姑姑,我把这套按压手法教给你,娘娘头痛的时候你就帮她按压下,这样就算我不在宫里,娘娘的病也可以缓解。”

莫姑姑含着泪点点头,站在一旁的乔景铉和徐炆玔都傻呆呆的看着明媚开始用手在帮乔皇后按摩头部,只觉得她容色温婉,世上没有一个女子能比得上她。

乔景铉和徐炆玔那关注的眼神都落在钱不烦的眼里,他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心里直琢磨,难道这两位贵公子当真都喜欢上了丫头?进宫的时候在马车里头他是闲得无聊与明媚在开玩笑,可现在瞧他们现在这傻模傻样的,眼珠子恨不得都粘着丫头不放,总怕自己的那预感是真的了!

钱不烦摸这胡须心中暗自叹气,真希望丫头不要和他们任何一个人扯上关系,这两个人一个是王府世子,一个是天皇贵胄,丫头去谁家都不会有好日子过。英王府倒也罢了,估计丫头还能镇得住,可若是嫁了三皇子便惨了,皇宫实在凶险,可不是丫头呆得住的地方!

从储秀宫里出来,已经将近晌午。回头望了望那座美轮美奂的宫殿,明媚只觉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似乎自己从未来过这里,好像只是一场梦。那乔皇后、莫姑姑、宫女们都只是一些模模糊糊的剪影,在她眼前淡淡的闪过。储秀宫外边的青石道两旁栽种的都是松柏树,在这寒冬里,仍然有着青翠的树叶,让人见着也倒觉得有几分希望,只是松柏下面的小草都已经枯黄,干瘦的细枝贴在地上,有一种残败的绝望感,但若细看那草皮,便会发现在骨节上有着极淡的鹅黄绿,淡得让人很容易忽略,但那却是新生的象征。乔景铉陪着钱不烦和明媚走在小路上,一边走一边指指点点:“媚儿,你瞧那边,我小的时候曾经爬到那棵树上掏鸟蛋,结果手没拿稳,鸟蛋全掉了下来,砸在我姑母的头上。”

明媚惊得一双眼睛都睁圆了,那仪态万方的乔皇后头上滚下几个鸟蛋,或许还是砸破了的鸟蛋,黄黄白白的流下一滩儿,想想都有些不可思议。“她没有惩罚你?”明媚瞧着笑得开心的乔景铉,难怪才遇见他的时候那般高冷,原来就是这样被惯出来的。

“怎么罚?我与炆玔表哥一道在树上趴着呢,她还生怕我与他从树上掉下来,让内侍们上去将我们接下来。”乔景铉一脸的骄傲与自豪:“我姑母是个最和善不过的人,比那萧贵妃可不知道好了多少。”

刚刚说完这句话,乔景铉皱了皱眉头:“怎么说曹操曹操就到?”明媚好奇的抬头一看,就见对面来了一群人,抬着一顶软轿,轿边走着一个掌事姑姑和几位宫女内侍。乔景铉一把将明媚拉到身后:“媚儿,你站在我身后不要出声,萧贵妃是个脾气很怪的人,最喜欢找人的碴子,别让她瞧见了你。”

萧贵妃?明媚略微一思索,便知道了那是谁,那不是传闻里和皇后娘娘势如水火的贵妃娘娘?自己运气真好,进一次宫,后宫两位巨头都遇上了。软轿走得很慢,仿佛害怕颠簸了里边的人一样,踩在青石小径上,一阵沙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了过来。明媚低头站在乔景铉身后,眼睛瞄着前边的石板路面,几双穿着黑色皂靴的脚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就听乔景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贵妃娘娘安好。”软轿里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这么冷的天气,乔世子怎么还在外边行走?也不怕寒霜雨雪冻坏了身子?”

乔景铉淡淡的说:“承蒙贵妃娘娘关心,我身子素来强健,这点风雪算不了什么。倒是贵妃娘娘身体娇弱,乃是万金之体,这样天气最好不要出来,免得玉体违和,太医院上上下下又要弄得沸反盈天。”萧贵妃坐在软轿里,听到乔景铉的话,手紧紧的抓住衣袖,脸色气得发白。前天晚上,皇上因这乔皇后得了病去储秀宫探视,见着乔皇后病得实在不轻,心中怜惜,当晚便留宿储秀宫。

岂知那萧贵妃得了这个消息心中妒忌,便一个劲的喊着心口疼,使了贴身宫女去储秀宫寻皇上。乔皇后听着萧贵妃的贴身宫女竟然来她的储秀宫请皇上去景春宫,头疼得更加厉害,皇上瞧着皇后这模样儿不好,也就没有跟着过去,只是下旨太医院,速速派太医去给萧贵妃看诊。这萧贵妃本来就没病,只是用些手段争宠罢了,一气儿流水不断般宣了五、六位太医,大家都觉得萧贵妃并未生病,因为查不出什么病因来,可萧贵妃偏偏儿叫着喊着自己病得厉害,实在头疼难当。可即便她卖力的跳了些时候,皇上究竟没有来景春宫,倒是萧贵妃自己折腾得受不了,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可怜那几位太医,一晚上都没睡安稳。

第二天早上再看那萧贵妃,却是唇红齿白,没有一点得病的模样,几位太医心中清明,知道昨晚是萧贵妃使的手段,于是几个人合计着开了张冬令进补的方子,匆匆交差了事。但毕竟这宫里信息灵通的人多着,到了下午,后宫里人人皆知萧贵妃装病的典故。现在听着乔景铉这看似关心,实则暗里带刺的话,萧贵妃险险要咬碎一口银牙:这乔皇后的侄子,实在可恨,竟然敢顶撞自己,还不是借了乔皇后与英王府的势?她越想越恼怒,指甲掐进了肉里都不知道疼痛,心里琢磨着要怎么样才能摆乔景铉一道。“贵妃娘娘若是没别的事情,请恕在下告退。”乔景铉见那软轿里半天没得动静,也没有耐心跟着萧贵妃到这里磨牙,就想带着钱不烦和明媚离开。“且慢,你身后是何人?”软轿侧面的双层薄纱帘子被撩起一个角,露出了萧贵妃那双颇有特色的吊梢眼,大而妩媚,眼角斜斜向上,似有无限风情。

“回娘娘话,草民乃是前来为皇后娘娘看病的大夫,这个是我徒弟。”钱不烦走上前一步,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萧贵妃眼角转了转,看着那昂然挺立的乔景铉,突然心生一计:“本宫玉体违和已有几日,可恨太医院那帮酒囊饭袋却瞧不出本宫身患何病。既然这位大夫是给皇后娘娘瞧病的,想来也有几分本领,现儿就去景春宫给本宫看诊罢。”

给乔皇后看病的大夫?若是能收买了他,在乔皇后的汤药里加点料,那可是最好不过了的事情,若是不能收为己用,不管医术如何,却是一个也不能留,随便找个岔子就把那大夫给打发了上路,让那乔皇后天天头疼,就算折腾不死她也叫她疼得九死一生,自己在旁边看着都开心。

乔景铉见那萧贵妃突然提出这要求,心里便知她定是打了什么鬼主意,自然是不能让萧贵妃把钱不烦带走的,于是朗声说:“贵妃娘娘虽有此美意,可这位老神医却是只给皇上瞧病的,并不在太医院任职,所以娘娘须得问过这位老神医,看他是否愿意去景春宫看诊,若是他不愿意,娘娘也不必强求。”说完他转头看了钱不烦:“老神医,你可愿去景春宫去给贵妃娘娘看诊?”钱不烦抬头看了看萧贵妃的脸道:“娘娘看起来神清气爽,并无患病之征,恕草民无能,看不出来,我那药堂里事情多,还请世子爷送草民出宫罢。”软帘后的萧贵妃,脸上浮起了一层黑气,明媚在后面偷眼看着,竟和金刚葫芦娃里那个蛇精有姐妹之像,也是那尖尖脸,面上粉白的一层霜,突然间又有隐约的青黑。“本宫好意相邀,竟这般不识抬举!来人,把这个目中无人的贱民给我抓起来!”萧贵妃心中冷冷一笑,不为我用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空气里流转着一种紧张的气息,明媚忍不住踏上前一步想开口说话,却被乔景铉捉住她的手推到背后:“贵妃娘娘这么做似有欠妥。”“本宫想抓给人,还难道需要你批准?”萧贵妃冷冷一笑:“乔世子,你虽是皇上亲封的御前带刀侍卫,可你却还没这个权力来管本宫要做什么!”“虽然世子爷没权管娘娘要做的事情,可娘娘却也无权抓草民。”钱不烦傲然的站在那里,须眉皆白,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皇上给了我特权不入太医院,我只是专给皇上治病的,后宫妃嫔我可以不用理睬。”没想到这个老头骨头这么硬,还找了皇上做后台!萧贵妃脸色铁青的看着钱不烦,气得半天没有开口——她不敢忤逆皇上,钱不烦将皇上抬了出来,她还真不敢对他下手。只是她心中那股怨气总要找个人发泄,否则堵得心中发慌。

萧贵妃眼睛转了转,便看到了半个身子藏在乔景铉后面的明媚,嘴角一翘:“竟然如此,来人,那把老神医这个小徒弟给本宫带走!”“是。”两个内侍答应了一声,微微佝偻着背走了过来,伸出手来准备将把明媚带走。

“呼”的一声响,几记狠辣的鞭子夹带着风声抽了过来,两个内侍顿时被抽得蹲在地上缩成一团。乔景铉拎着鞭子怒目而视着两人,犹然觉得不解气,这两双污秽的爪子竟然想来碰自己的媚儿,真是找死!“乔世子,你这是何意?为何三番四次阻扰本宫?”萧贵妃勃然大怒,从软轿里伸出显现兰花指往这边指了过来:“你说这位大夫是得了圣上旨意的,那我便放过他,可这个小徒弟,莫非也是有圣上旨意,有什么来头不成?你竟然敢鞭打本宫手下,你可有半分把本宫放在眼里?”乔景铉双眉高高挑起:“贵妃娘娘,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做臣子的,自然是要尽心尽力为皇上做事情,我乔景铉的眼里只要放了皇上就足够,旁的人我又何须放在眼里!”说完着句话,他负手而立,手里还攥着一条软鞭,杀气腾腾的站在那里,眼睛盯着萧贵妃,看得她有点心虚。“乔世子,本宫不计较你冲撞,可这个小徒弟,我却非得带回去不成!”萧贵妃看了看乔景铉身后露出小半个身子的明媚,心里浮起疑虑,为什么乔景铉摇那么护着他?他刚刚从那储秀宫里出来,莫非其中有什么蹊跷?“谁敢上来动手,就休怪小爷的鞭子没长眼睛!”乔景铉挥动了下软鞭,夹杂着寒气,在这寂静的御花园里发出噼啪的响声。“娘娘!”那两个内侍抬起头来,眼里透出可怜神色,缩成一团看着萧贵妃。“两个没用的奴才!”萧贵妃粉脸含霜,怒到了极点:“两个人对付一个人都不成?那就再去两个!”

“是。”软轿后边的几个内侍迈着步子走上前去,见乔景铉横眉怒目拿了软鞭站在那里,不由得心中胆怯,小心翼翼道:“乔世子,奴才们奉娘娘之命捉了那个小徒弟回景春宫,还望世子爷莫要奴才们为难。”

“我说了谁也不许动他,你们莫非没有听明白?”乔景铉拿了鞭子纵身跃起,用力一抽,头顶上那棵大树的树枝被他抽下来一边,正好砸在软轿的横梁上,唬得抬轿子的内侍尖叫着往一边逃了过去,软轿侧了侧,终于翻转了过来,里边传来了萧贵妃的尖叫声。“贵妃娘娘,我想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回宫收拾妆容,而不是在这里吃饱饭撑着找人的麻烦。皇后娘娘命我送老神医与他的徒弟出宫,我自己也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没有时间陪贵妃娘娘在这边说闲话了,娘娘,请恕乔某先行告辞。”乔景铉毫不在意的俾睨了萧贵妃的软轿一眼,拖起明媚的手大步走开,钱不烦也紧紧跟上,不多时,三个人就消失在拐角处,再也看不到踪影。

几个内侍见着乔景铉走开了去,这才溜到软轿那里,合力将软件翻转了过来,里边的萧贵妃被弄得颠来倒去,眼睛前边一片发黑,头发上的钗环乱成一堆,那梳理得很是优雅的云髻也散乱得不像话,乱糟糟的一团。“娘娘,还去不去泰和宫?”掌事姑姑凑了过来,将脸贴在软帘上低声问。“还去什么去,本宫这副模样,还能去见皇上?速速回宫!”萧贵妃用手捂住胸口:“气煞我也!”看了看那两个缩在地上的内侍,还有两个畏手畏脚的站在一旁,萧贵妃脸上的青黑又深了一层:“回去好好的把这两个没用的奴才整治下,连一个人都抓不到,无端丢了景春宫的脸!”朔风卷着雪片飘扬在御花园的上空飞舞,不多时御花园里的花草树木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白色冰片,放眼望去,真真是粉妆玉砌,好一个琉璃世界,可明媚已经无心欣赏美景,而乔景铉也失去了讲解的兴趣,只是拉着明媚的手快步往宫墙方向走去,只有钱不烦的眼睛紧紧的盯住他们相握的手指。“咳咳,丫头。”眼见着那道宫墙就在眼前,钱不烦忍不住咳嗽两声。“师父,怎么了?”明媚停住脚,紧张的看着钱不烦:“是不是伤风了?”“我身子倒是无碍,只是你们俩这个样子走出去,不太好罢?”钱不烦意味深长的瞄了明媚和乔景铉一眼。明媚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竟然一直被乔景铉握着没有松开过,脸一红,挣脱着把手从乔景铉手心抽了出来,而乔景铉却只是看着她,呵呵傻笑。“世子爷,我是丫头的师父,你得给我说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情?”钱不烦抱着手看着乔景铉:“怎么就把我的乖丫头给拐了去?”

“老神医,你都看见了,还问我这是怎么一回事?”乔景铉听了这话也不恼,只是笑嘻嘻的又牵住明媚的手走到钱不烦面前,一本正经的说:“老神医,我媚儿儿是认真的,我一定会娶她。”

“我在你们英王府住了一个月,也见了不少的事情。你们英王府可不是一个干净的地方,我可不想要丫头嫁进去受苦。”钱不烦想着那些被抬出来的丫鬟尸身便觉心中一凉:“你们府里的后院实在不干净,你父亲有一个侧妃四个侍妾,我想你以后也定然会娶侧妃,指不定侍妾比你父亲还要抬得多,我可不希望丫头要为了那些侧妃侍妾每天劳心。”

“老神医,你便放心罢,我已经向媚儿发过誓,今生今世只娶她一人,不会有侧妃侍妾。我父亲的后院干净不干净我不管,但我的院子日后必然是干净的。”乔景铉一脸真诚的望着钱不烦:“请相信我。”  看着乔景铉那认真的神情,钱不烦开口道:“我姑且相信你一回,日后你若是负心,对不起丫头,我钱不烦可有的是办法整治你!”“哪能呢?我现在都时时刻刻担心媚儿会不搭理我。”乔景铉望了望身边站着的明媚,像个孩子一般向钱不烦告状:“老神医……不,我跟着媚儿喊你师父吧!师父,媚儿经常无缘无故不理我,你可要帮我做主。”“理你做甚?丫头做得好!”钱不烦哈哈大笑:“走罢,丫头,咱们回普安堂去!”明媚听到钱不烦这句话,清脆的应了一声:“是,师父!”再次挣脱了乔景铉的手,跟在钱不烦的身后快步往宫墙走去。“媚儿!”恋恋不舍的看着明媚的身影越来越远,乔景铉不禁喊了一句。“你喊我作甚?还不快些去做你该做的事情?”明媚回眸,给了他一个甜美的笑容,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那道宫墙。乔景铉瞧着她的背影,心中涌现了一阵暖流,有了一个牵挂的人,那感觉可真好。景春宫里暖炉烧得很旺,一尊大型的鎏金铜兽嘴里吐出丝丝烟雾,熏得正殿里弥漫着一种甜甜的香。然而这本具安魂作用的鹅梨香此时却失效了,萧贵妃yīn沉着一张脸坐在一张紫檀木的椅子上,愤恨的看着那两个刚刚被施鞭刑的内侍:“两个没有用的东西,被那乔景铉抽了两鞭子就吓破了胆!你们两个人,难道就抓不住那个小徒弟?看他身形那般瘦小,你们只消挨上几鞭子,冲过去抓住他也就是了!没种的东西,带着你们出去有何用处?只会给本宫丢脸!”骂到这里,萧贵妃抚摸了胸口,喘了口粗气:“春月姑姑,去给本宫取那王太医开的丸药来,今日倒真有几分气不顺了。”春月姑姑应了一句,转身去内室取了一丸药出来,旁边有宫女奉上一盏蜜水儿,萧贵妃把药丸吞下,就这那盏蜜水喝了几口,又用温水漱了下口,闭上眼睛,好半天才气息平静了些,但是神情依旧是恹恹的,半天没有说话。“娘娘,我觉得方才那个大夫的徒弟,看着不像是个男子……”春月姑姑迟疑的在萧贵妃耳边小声说:“奴婢在旁边冷眼瞧着,那双手细皮嫩肉,白白净净,而且小巧,不像是男子的手,那英王府乔世子竟然为一个下贱之人鞭打娘娘的心腹,这是不是很可疑呢?”

“不似男子?从储秀宫走出来?莫非皇后想培养个新的美人来固宠?”听到这里,萧贵妃的吊梢眼蓦然睁开:“查,给我去查,究竟那人是谁!”“是。”春月姑姑应了一句,躬着身子退了下去。第一百一十章

“什么?竟然有这样的事情?”卧榻上的徐熙蓦然睁开了眼睛:“乔世子在御花园与萧贵妃发生冲突,还鞭打了萧贵妃的内侍?”

“回皇上的话,确有此事。”跪在软榻前的内侍声音尖细:“虽然奴才站得远了些,可还是看得清清楚楚,乔世子当真拿鞭子抽打了贵妃娘娘的内侍,还将树枝抽断,砸在贵妃娘娘软轿上边呢。”

“景铉虽然有些高傲,可一直还算是谦恭有礼,怎么会对萧贵妃做出这等无礼举动?你可去调查过原因没有?”徐熙坐直了身子,就着宫女的手喝了一口水:“他绝不会平白无故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魏六,你可查清楚是什么事情没有?”

“老奴也觉得蹊跷,所以暗地里派人去打听了下,事情原委不是很清楚,但似乎与皇后娘娘招钱老神医进宫治病有干系。”伏在地上的魏六声音十分尖细:“仿佛说萧贵妃想将老神医带去景春宫给她治病,乔世子不准许。”

“皇后头疼有一阵时间了,喊了老神医进宫来治病也不为奇,萧贵妃想请老神医去给自己看病也不是什么怪事,为何景铉不许可?你查得不够细致,再查。”徐熙伸出手来放在锦被上,瞧着自己苍白的肌肤,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来:“老神医医术如神,朕怎么能让人随意轻慢了他?”

“是,老奴领旨,这就去仔细查访。”魏六爬起身来,弯腰退了出去,泰和宫的内室里一片宁静,只有暖炉里的银霜炭在毕毕剥剥的作响,那火星子仿佛就在眼前跳跃,暖暖的烧着一团。

“田七,你说这里边是不是有古怪?”徐熙抬头看了看那弯腰站在床边不远处的一个内侍,皱了皱眉头:“萧贵妃最近越发喜欢争斗了些。”

那个叫田七的内侍弯腰站在那里,里立着的宫灯很远,他的脸隐藏在一片灰暗里,看得不是很清楚,只能瞧见他形容清矍,十分瘦小,背部已经佝偻。

“皇上考虑自然周到,至于萧贵妃,老奴不便置喙。”田七的声音不似一般的内侍那般yīn柔,有些嘶哑,仿佛是长长的指甲从铁皮上刮过般,刺着耳朵生疼。

“你这个老奴才,依旧是那般惜墨如金!”徐熙哈哈一笑,掀开了被子,几个宫娥走了过来,扶住了他的手,小心翼翼将他扶下了阔大的龙床。

徐熙慢慢走出层层帷幕,站到寝殿门口,看了看外边依旧覆盖着白雪的庭院,嘴唇闭得紧紧,一只手抓住身边宫娥的手,似乎要掐到她的肉里边去。那宫娥白着一张脸不敢说话,只是垂头站在一旁,脸上有着微微痛苦的表情。

“这宫里边越发的不安静了。”徐熙侧耳听了听:“瞧这北风依旧,还是刮得那般响亮,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恐怕是要趁着春风还没来的时候多做手脚了。”

田七没有答话,他依旧是垂手站在那里,身影侧在暗灰之中,瞧着仿佛是一截枯木。

正月十六已经算是初春,可京城的天气依旧寒冷,雪花飘飘洒洒的从空中飞了下来,如片片鹅毛般,轻柔的拂在人的脸上,凉冰冰的一片,遇到了温暖的皮肤,倏忽就融成了一滩冷水,似乎还有点刺人的痛。在这样的天气里,没有什么事情,人们都会躲在房间里取暖,外边的路上很少见到人在行走,可偏偏此刻却有一个小巧的身影冒着风雪贴着那墙角快步走着,雪地上很快留下了一串小巧的脚印。

那串脚印起于春宫,绕着小道拐了无数个弯,让自己的脚印与路上经过的宫人们的脚印交织混乱到一处,这才渐渐的挪到了储秀宫的后门。那身影扑到门边,回头见着没人跟在后边,这才举起手来轻轻叩了两下门环。

“是谁啊?”一个清脆的声音在里边应声而起:“这么冷的天气跑来储秀宫后门,可有什么事儿?”“我找倩如姐姐。”门外那个人细声细气的说:“麻烦给通报一声吧,我是她的同乡采莲,找她有事情。”“你且等着,我给你去找她。”里边那人倒也应得爽利,就听着一阵脚步声渐渐的远去,采莲紧张的看了看身后,只见着一片白茫茫的雪花与雾气交织,这才略略放下心来。后宫里妃嫔们彼此之间斗得厉害,宫女们虽然有各自伺候的主子娘娘,可同乡之间关系却很是亲密。毕竟大家都是各地来到后宫做事情的,举目无亲,同乡就是自己的亲人一般,所以一说到同乡找,大家都还是会相互去通传的。不多时,后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穿着粉红宫装的宫女从里面碎步走出:“采莲,怎么了?”那采莲走上一步,把一个银锞子塞进倩如手里,拉着她走到一个僻静角落:“贵妃娘娘今儿本想去泰和宫见皇上,可半路上却遇到了英王府的乔世子,那会子,他正在送一位老大夫和他的徒弟出宫,贵妃娘娘想要把那老大夫和他的徒弟带回景春宫……”“带回景春宫?”倩如笼在衣袖里的手摸了摸那个银锞子,心里估量着分量:“你们家娘娘又想玩什么花招?”“我也不知道,反正乔世子出手阻拦了,不但把贵妃娘娘面前最得脸的内侍给抽了几鞭子,还把贵妃娘娘的软轿给抽得侧翻到一旁。娘娘派我来打探,看那老神医和他的徒弟到底是什么来头,特别是那个小徒弟,听春月姑姑说,见着像个女的……”采莲皱了下眉头:“贵妃娘娘大概害怕是皇后安置个美貌女子在储秀宫来替她争宠?”“没有的事情,那个真是老神医的徒弟。”倩如望了望四周,小声贴着采莲的耳朵说:“我也不大清楚,毕竟我不是贴身服侍娘娘的,但我知道那老神医就是为皇上治病的那位,本事好得不得了,今日他来看诊过,娘娘现在就说头不疼了。”“真的这么灵?”采莲睁大了一双眼睛:“难怪说是神医!”“是呢,娘娘重重的封赏了他,把那对和阗玛瑙玉镯赐给了老神医的徒弟……”突然,倩如停住了,惊讶的说:“玉镯……”采莲眼睛里也露出一丝惊喜的光彩:“那老神医的徒弟定然是个女的,要不是皇后娘娘怎么会赐一对玉镯给她!”她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总算是得了点准信儿,这样贵妃娘娘也不会责怪自己空跑一趟了。两人刚刚说到这里,突然采莲觉得自己胳膊一紧,紧接着身子被提了起来,抬头一看,两个穿着灰色衣服的人站在面前,另一个人手里抓着倩如:“大胆宫婢,竟敢吃里扒外!”倩如脸色一片灰败,手里拿个银锞子也已经滚落在雪地里,战战兢兢的说:“两位大人,我们只是同乡闲聊而已,望大人明察!”“宫里有规矩,禁止宫女内侍之间私自来往,别的不说,就是这条宫规犯了也不得轻饶,进去见娘娘再说!”抓着倩如的那灰衣人用脚轻轻一勾,那银锞子就飞了起来落入他的手中,雪地上扬起一片如烟雾般的细碎的雪花末子。倩如和采莲被押进储秀宫的正殿时,乔皇后正坐在软榻上,徐炆玔捧着刚刚煎好的药,舀起一小匙,细心的吹着气儿。“楚雨,楚冰,怎么了?”看到两个暗卫押了两个宫女进来,徐炆玔把药碗搁在茶几上,站起身来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个人,其中一个仿佛有几分眼熟:“母后,这个不是你宫里的宫女吗?”“回禀皇后娘娘,刚刚属下见着这两人鬼鬼祟祟在后墙说话,期间谈到景春宫、贵妃娘娘,这个宫女还塞了一个银锞子给她。”楚冰走上一步,把银锞子呈了上来。“倩如,你说说看,这是何人?为什么要塞银锞子给你?”乔皇后眼风凌厉的扫过跪在那里的倩如,透出了一丝嫌恶的神色来:“我素日里待你也不薄,为何你却要做那吃里扒外的事情?”倩如伏在地上,簌簌发抖:“娘娘,奴婢并未做什么对不起娘娘的事情,这采莲是奴婢的同乡,她只是奉命来打听今儿给娘娘治病的老神医和他那个徒弟的事情,背叛娘娘的事情,倩如是万万也不敢做的。”“哦?你不敢做背叛本宫的事情?那你为何与这贱婢私下勾结?”乔皇后站起来,慢慢的,一步一步走到采莲面前,然后停住了脚步。那脚步声本来是慢腾腾的,似乎踩在采莲的心上,一点点的沉陷下去,当脚步声戛然而止的时候,倩如似乎有了一种绝望,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她贴在地上的手不由自主的觳觫起来,眼泪珠子迸射在储秀宫长毛地毯上,很快就被鲜红的牡丹花纹给吸收得干干净净,看不到一点痕迹。

乔皇后的脚踏上了倩如的手背,用力压了压,倩如的脸上立刻出现了一种痛苦的表情来:“娘娘,奴婢真没有与采莲说别的事情,我只是告诉她今日来储秀宫的是老神医与他的徒弟,再也没说别的事情了。”

“不管你说的是什么,都是在背叛本宫,都是在向萧贵妃泄露我储秀宫里的秘密。”乔皇后的脸上有着几分狰狞:“吃里扒外的货色,我等会再收拾你,你先好好给本宫跪着。”乔皇后的脚用力的碾压了两下,这才收了回去,转过脸来望着采莲道:“你这贱婢,到底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赶来我储秀宫里来打探消息?”

采莲在旁边瞧着乔皇后对付倩如,早已唬得心头砰砰乱跳,她偷眼瞧着倩如的手背瞬间就已经红肿了起来,上头还有几道划痕,红色的印记留在白玉般的肌肤上,格外的触目惊心。

见着乔皇后朝自己挪了一步,采莲分外绝望,大声喊了起来:“娘娘,饶恕奴婢罢,奴婢也是不得已的,若是不来,春月姑姑肯定会变着法子收拾奴婢的……”“糊涂东西,春月姑姑会收拾你,难道我们家娘娘就不会?”莫姑姑走上前去,踢了采莲一脚:“你仔细想清楚,这宫里究竟是皇后娘娘大还是贵妃娘娘大!”“当然是皇后娘娘大,贵妃娘娘怎么能比得上皇后娘娘!”采莲听着莫姑姑这话,似乎还有转圜的可能,她听出了一丝希望,赶紧向前爬行几步,匍匐在乔皇后的脚下,抬起头,泪眼朦胧的说:“求娘娘给采莲指条生路!”“倒是个伶俐丫头,看着你这模样儿,本宫倒也舍不得害你一条性命了。”乔皇后很满意的看着采莲惊慌失措的把自己的身子所成了一团儿,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微微一笑:“本宫也不会叫你为难,你只消隔几日就把萧贵妃都见了些什么人告诉倩如就可,当然,知道得越详细就越好,如有什么困难,你还可以在景春宫的那棵大香樟树下做个记号,景春宫里自然有人接应你。”

听到这话,采莲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景春宫里看来有不少皇后娘娘的眼线!

这宫里的斗争主要是在皇后娘娘与萧贵妃之间,李贤妃因着身份低微,所以还暂时算不上是一股大势力。萧贵妃仗着自己生得美,得皇上宠爱,又有萧国公府做后盾,不时想要与皇后娘娘争上一争,整个后宫都睁着眼睛在看,究竟哪位娘娘的皇子能成太子呢。

萧贵妃一直想在储秀宫里插人,可是始终不得要领,储秀宫竟是铁桶一般紧密,滴水不进,早些日子好不容易才搭上倩如这条线,使了不少银子才知道一些皮毛消息。可从现在的情景看来,皇后娘娘还是技高一筹,竟然不声不响的就安插了心腹在景春宫里,看起来自己改投了皇后娘娘才是正经出路。采莲打起精神来应了一声:“是,奴婢定会留心,不会让皇后娘娘失望的。”

乔皇后坐回软榻,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莫姑姑,你且把采莲从后门送出去,这个银锞子就赏了采莲罢,自己要记得自己说过的话,若是今日的事情透露了半点风声,你自己就小心着罢!”那个银锞子抛在了采莲的前边,她抖抖索索伸出手摸到那团闪亮的东西,额头上的汗珠一点点的滚落在手臂上:“谢皇后娘娘赏赐,奴婢现在就回景春宫去。”“回去可知道怎么说?”乔皇后不紧不慢的又说了一句。“奴婢回禀贵妃娘娘,说那老神医真是给皇上治病的那位大夫,他随行的小徒弟是个男的,并不是女儿身。”“倒也机灵。”乔皇后挥挥手:“莫姑姑,你且送她从后门出去。”等采莲的身影消失以后,乔皇后笑着对伏在地上的倩如说:“倩如,你起来罢,做个戏儿也让你跪了这么久,可觉得委屈了?”倩如并未依着乔皇后的话爬了起来,只是低着头说:“奴婢不觉委屈,娘娘对奴婢恩重如山,为了帮娘娘收伏一个能用的人,奴婢跪得再久些又何妨?”乔皇后看了看倩如,叹了一口气:“你倒是个知恩图报的,只可惜你父亲终究还是没有熬过去……”“娘娘!”倩如的眼泪珠子滴滴落在交叠的手背上:“奴婢的父亲是得了皇后娘娘的恩典才能出狱的,否则早就死在大狱里头了,他出来以后还是过了半年舒心日子,走的时候也没遗憾,娘娘不仅准了奴婢的假去给父亲送终,还给了烧埋银子,娘娘的恩情,奴婢一家都是记在心里,感恩戴德不敢相忘!”“好孩子,起来罢!”乔皇后点了点头:“楚雨,快把倩如搀起来。”楚雨脸上一红,弯腰下去把倩如搀扶了起来,倩如跪得久了,膝盖处有些麻,站起来的时候不由得一阵发晕,楚雨赶紧扶稳了她,眼里露出一丝怜惜。“倩如,你回后边去好好休息着,楚雨楚冰,”乔皇后眼风一扫,声音里透出些许凉意:“你们继续监视着,不得有误。”她咬了咬牙,轻声添了一句:“泰和宫那边的人手可够?还要添人否?”

“目前来说尚能应对自如,但属下认为能多安插些人总是错不了的。”楚雨一抱拳:“毕竟在皇上跟前贴身服侍的,只有一个,总会有听不到漏掉的地方。”

“本宫知道了,你们去罢。”乔皇后挥了挥手,脸上露出一丝微微的笑意:“你们做得好,本宫心中明白,到时候自然会重重嘉奖。”“谢娘娘赏识。”两人向乔皇后施了一礼,大步走了出去,顷刻就不见他们的踪影。储秀宫里变得十分安静,徐炆玔亲自捧了药碗坐在软榻旁边,一小匙一小匙的喂着乔皇后服药,见着乔皇后的眉头紧锁,似乎有些嫌那药的味道苦,徐炆玔劝道:“母后,钱老神医医术如神,你喝了这些药便会好了。”

乔皇后抬起头来,眼中全是深思的笑意:“炆儿,你不用担心母后,母后只是在想一些问题而已。”

“方才柳小姐才说过,母后要少想些事情,保持愉快的心情,怎么母后转眼便忘记了?”徐炆玔焦急的盯着乔皇后的脸:“母后,我不想你每日都受苦,你还是听柳小姐的话,安心养病罢。”

乔皇后见徐炆玔提到明媚时,眼中便闪着灿灿的光来,微微一愣,试探着问道:“玔儿,你觉得柳太傅的孙女如何?”“母后的意思?”徐炆玔一阵狂喜,一颗心砰砰的乱跳个不停,难道母后见着明媚十分喜爱,也和他有一样的感觉,想将她挑了做自己的皇子妃人选?“今年宫里大挑,你父皇现在身体状态不怎么好,也不会选太多人充斥后宫,主要是想帮你们几个挑正妃和侧妃。你二哥虽然去年已经娶了兵部尚书家的小家,可萧贵妃那边却积极得很,现儿已经在摸各府小姐的底细了,我们也不能落在她的后面,所以我今儿才想来问问你的想法。”侧头想了想,乔皇后微微叹了一口气:“我也已经帮你挑了几家小姐,今日见着柳太傅的孙女儿,忽然就想问问你的意思。”

徐炆玔听到这句话,心里暖了几分:“母后是想给我挑柳小姐做正妃?”

“柳小姐做正妃?”乔皇后诧异的望了徐炆玔一眼:“怎么可能?正妃我已有人选,而且今日来的这柳小姐,恐怕还不够入宫大挑的资格呢。”

徐炆玔听了这句话瞬间便泄了气,他也知道宫中大挑的规矩,正四品官员之女,须得今年正月之前及笄,从柳家十小姐的头发梳的样式来看,她尚未及笄,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乔皇后见着徐炆玔春头丧气的模样,心中也知道大约这柳家小姐是不够年纪了,她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徐炆玔的脑袋道:“玔儿,那柳太傅家可还有适龄的女儿参选?”

“别的适龄小姐?”徐炆玔有几分失神:“可她们都不是那十小姐。”

乔皇后蹙了蹙眉头,玔儿这意思就是想要娶那柳家十小姐了?可她还未及笄,等着及笄要过一年才能抬进宫来,这期间又得两年,现儿形势紧急,哪里还能等得上两年,自己还急着想让玔儿快快成亲,早点生下皇孙,给他储君之位添上砝码呢。李贤妃的那个大皇子,大婚八年了,正妃侧妃纳了一长串,素日里除了去笼络朝堂大臣就是忙着和妃子们混在一处,播种勤密,但收获稀少,至今还只得了几位小郡主。最近倒是听说他的侧妃有孕,还不知道生出来是男还是女,但是那李贤妃明显的腰杆子挺直了许多,到处摆出一副张扬的样子,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就要抱孙子了。萧贵妃的二皇子,去年纳了兵部王尚书的女儿为正妃,到现在还没有传出喜信,这让乔皇后心里头又安稳了点。英国公府地位稳固,镇国将军府又有隐隐约约向自己这边靠拢的趋势,朝堂上这边倒也能与萧国公府相抗衡,现在乔皇后最操心的莫过于徐炆玔的婚事。

自古以来,挑选储君便有多种考量,虽说立嫡立长乃是根本,可也免不了要考量别的东西,例如说这子嗣便是考量范围之内,一个有子嗣的皇子与一个膝下空虚的皇子相比,自然是前者更占优势。

徐炆玔今年才十七,比前头两个皇子都年轻,还没有大婚,这子嗣方面自然就没有竞争力,所幸老天庇佑,萧贵妃与李贤妃生的那两个儿子真是没用,成亲这么久都没能弄出个子嗣来,这才让徐炆玔有了更多的希望。乔皇后转头看了看儿子,他手里端着那个药碗,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由得疑惑的看了看徐炆玔道:“玔儿,你在想什么?”“啊……”徐炆玔被乔皇后突然发问弄得一惊,药碗没有端稳,滚到了地毯上,一块灰褐色的药渍子迅速的蔓延,渗到了地毯里边,因此那鲜红色的牡丹花瓣有一个角似乎被风蚀了般,显出枯败的颜色。“母后,柳太傅家里应该、应该有两位小姐会参选。”徐炆玔磕磕巴巴的回了一句,突然想到了那日梅花树下那个孤零零的坐着,表情清冷的女子,弹琴时那忧伤的神情,好像说她已经是大房的记名嫡女,那肯定是会来入宫候选的。“母后觉得可以在这两位柳小姐里边选一位为你的侧妃,正妃之位给玲珑那丫头,魏国公府今年有一位记名的嫡出小姐也要来进宫候选,也可以给个侧妃之位。”乔皇后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就这样,一位正妃,两位侧妃都是有背景的,自然会有助力。”一时间,储秀宫里一片沉寂,只听到暖炉里的香料燃烧的时候偶尔发出毕毕剥剥的响声,刺激着人的听觉,每一次细微的毕剥声响起,似乎就在眼前就浮现出一点红红的火星,明亮灼热,直直的刺到人的心里去。

“怎么,玔儿?”乔皇后拨弄了下那管长长的指甲套子,轻轻的在紫檀木的茶几上敲了几下,咯哒咯哒响声在储秀宫的正殿回旋着,一点点的响在徐炆玔的心底。

“可是,玲珑喜欢的是景铉表弟,母后你应该也能看得出来,为何还把她也考虑在其间?”徐炆玔闭了闭眼睛,玲珑郡主那张美艳的脸仿佛出现在眼前,他还在给她出谋划策让他去夺取乔景铉的心呢,没想到母后竟然让自己娶她做正妻。

自己的妻子心里有别人,这是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高兴的事情,不管玲珑再是长得天仙一般,自己也没办法接受她嫁给自己的现实。徐炆玔心中忽然间一阵悲伤,原来以为母后温柔,自己提出的要求她都会答应,可现在看来自己却是相差了,母后是个极其有主见的人,早就将他的亲事定了下来,只是以前没有向他宣布而已。

“万阳公主是你父皇同胞妹妹,是先皇最宠爱的女儿,驸马也算出身高门,也有一定势力,玲珑这丫头极得你皇祖母宠爱,娶了她无论如何是只有好处。至于她喜欢炫儿,只不过是小儿女之间的一些臆想罢了,成亲以后她自然也会收了心,谁不会一心一意的帮着自己的夫君?”乔皇后用手拍了拍徐炆玔的手,指甲套子缓缓的拖过他的手背,金属的甲套凉冰冰的,似乎触及了他的心底,一阵战栗。

徐炆玔听着乔皇后轻描淡写般,他的婚事就已经定了下来,不免有点失落:“母后方才不是说柳家十小姐不错吗?为何不等明年再定下她……”

乔皇后的眼睛缓缓扫了过来,带着一丝怒其不争的冷冽,她轻轻的哼了一声:“玔儿,现在的情况你不是不清楚,萧贵妃生的那个去年就已经成亲,只是他那个皇子妃肚子忒争气,一点点音信儿都没有。若是这次宫里大挑给他再选几位侧妃,指不定皇长孙就是落在他家了!你哪有时间去等明年?我可是一刻儿也挨不过了,巴不得明天就给你指个妃子呢!”

看了看徐炆玔失落的眼神,乔皇后把手放在徐炆玔肩头,语重心长的说:“玔儿,想成大事者,必须放弃儿女私情。那柳太傅的孙女离及笄时间还长,你如何等得及她长大?现儿形势紧急,来不得半分走错!若是玔儿真心喜欢她,觉得对她有所愧疚,你得了储君之位后,自可再纳她为侧妃,多宠着些也是了,若是还嫌不够,承继大统以后,你要封她做贵妃也好,做皇后也好,那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情?”

听着乔皇后这话,徐炆玔的脸上这才浮现出一丝笑意,江山美人都能兼得,这乃是人生至美乐事。仿佛间似乎看到万里江山如画,他正携着明媚的手在皇宫城墙上放眼欣赏着大好河山,接受万民朝拜,明媚的脸上有着最最温柔的笑容,一双明眸如水,全在他身上停留,没有再看旁的地方。

想到此处徐炆玔心中越发高兴,他嘴角微微上扬,抱住了乔皇后的肩膀:“母后,还是你想得周到,玔儿按照母后安排行事便是了。”

看着徐炆玔这样子,乔皇后的心悬了起来,看起来玔儿对柳家十小姐真是用情至深。乔皇后微微叹了一口气,情之一字,能毁去太多东西,想要有所作为,需得做到“拔慧剑,斩情丝”,在玔儿没有把储君之位纳入怀中之前,要防止那柳太傅的孙女和他接触过密,尽量不让她进宫才是。

“玔儿,你是不是很喜欢柳太傅的孙女?”乔皇后和蔼的看着徐炆玔,轻声问道。

徐炆玔没有料到乔皇后又一次问起这个问题,变得窘迫不安起来,脸上有着一种羞涩不安:“母后,你怎么又问起这事情来了?”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若是玔儿真的很喜欢她,那最后尽量让她少进宫。刚刚你也听到了今日她出宫时遇到了萧贵妃想刁难她,若是没有景铉,她还不知道要受什么样的苦。在你储君之位稳固时再接她进宫,那时候自然没有人再敢来对付她,这样做岂不是更美?”

徐炆玔听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母后说的是,玔儿记下了。”他心中暗道,明媚不能进宫,那自己便出宫去看她便是。

站起身来,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母后,儿臣去上书房。”

乔皇后点头微笑的看着他:“去罢。”

大殿的门帘被宫女撩起,寒风飕飕的卷这进来,乔皇后见着儿子那片衣角慢慢消失,挺直的背颓然倒了下来,她的手紧紧抓住织锦衣裳的一角,眼中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痛苦与艰涩:“姑姑,我是不是做错了?当年我被父王逼着嫁给我不喜欢的人,可现在我又逼着自己的儿子去娶他不喜欢的女子,我这样做……”她的眼中滚落了几滴泪珠:“我这样做不对,很不对。”

此时的乔皇后看上去十分的弱小,她已经放下了皇后的架子,她不再自称“本宫”,而是用了一个最寻常的“我”字,这充分体现了她内心的一种无助。

“娘娘。”莫姑姑在乔皇后面前跪了下来,眼中也有着焦急与哀伤:“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你为何还要想起?柳小姐都说你要精心养着身子,不要想得太多,可你却就是不听,这病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能好呢?”

“昨晚我又梦到了当年的事情。”乔皇后摸着胸口,似乎难以呼吸:“这些年来,仿佛他一直没有离开过我,他一直在梦里陪这我。特别是最近,他出现的次数越发的多了,我都害怕皇上来我这储秀宫过夜,生怕在梦里会喊出他的名字来。”

莫姑姑跪在乔皇后的软榻前,眼中带泪,伸手捉住了乔皇后的一角衣裳:“娘娘,你这只是偶尔的情绪,你要为三皇子殿下着想,若你现儿这般迷惘,那他该怎么办?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娘娘,你可要往前边看!咱们做了这么多的功夫,你也忍耐了这么多年,难道就被几个梦给压垮了不成?”

莫姑姑的话有如醍醐灌顶,乔皇后忽然间脸上变了颜色,她喃喃道:“是,姑姑你说的是,我本宫还有不少的事情要做呢,怎么能半途而废。”她粗重的喘了两口气:“玔儿心地仁慈,有些事情少不得由本宫替他去做,否则他被人逼到角落里边,只有死路一条。”

“娘娘,你能这么想就好了。”莫姑姑的眼泪簌簌的掉了下来:“我从小便与娘娘一道在英王府长大,陪着娘娘进宫,当年身边的伙伴们差不多都已经不在了,只有我还留在娘娘身边。娘娘,奴婢是一心希望你能过上安心日子,不要再想东想西,可这安宁日子总是要用无数的算计才能换得到,不是平白无故从天而降的,娘娘,自从进了宫,你便已经没了退路,只能往前边走了。而且,你不能走一步看一步,你必须要比人看得更远,走得更早。”

“姑姑说得对。”乔皇后坐直了身子,脸上恢复了原来那坚毅的神色:“给本宫打水过来,本宫要净面。”

第八十九章 下黑手

为新剧选角的事,古颜总是杭州横店两地跑。作为编剧的她,首选赛和总决赛一首一尾必须在场。首选赛能办的这么成功,也是意料之中。

“cheers!!”简约雅致的包厢内,坐着得却是一群不简单的人物。

“我得单独再敬一杯,为我们最出息的古人。喝!”蔡美拿着酒杯,豪放地说。

“为我们的重逢。”古颜拿着酒杯示意一下,随后一口喝下。

一旁的礼珉略有所思地打量着古颜,他想不到那个在小美口中的古人会是剧作家alisa。眼前的女人虽然笑意盈盈,给人的感觉却是清冷孤傲。

“蔡美,我也敬你一杯。有情人终成眷属!”蔡美眼神在郑英奇和古颜二人身上油走一番,笑着喝完杯中的酒。这次的‘接风宴’很顺利,期间古颜只对李珉说了两个字,惜福。

第二日,古颜就带着蔡美返回横店了。走时,她承诺这次的男主角定是李珉。不怪古颜的偏帮,这就是现实。关系永远是实力最关键的一部分。

回到熟悉的故乡,蔡美先选择去了医院。

病房内很安静,只留心电图嘀嘀嘀的声响。数日不见,古颜觉得病床上的女孩更显消瘦。蔡美嘴唇抖动神情悲伤,眼泪一直往下掉。

“大仙大仙臭美来了大仙臭美不要李珉了,臭美回来了。古人也是,古人不要沈宏了。你醒醒啊,这么多年了,别再让蒋云开折磨你,别让我们看不起你。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你醒来啊,醒来啊”

古颜不忍再看哭成泪人的蔡美,转过身去,一滴眼泪滑落。只是古颜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身的瞬间,病床上的女孩眼角也留下了一滴清泪。

最后,蔡美决定留在医院。她说,小颜我和你一样有家回不了,就让我留着照顾大仙吧。回到酒店,古颜倒头就睡。这些日子,忙得每个消停,也难怪这么累。

“死女人,杭州回来不知道来看看大爷。知不知道老子想你了。”卫皓边说边进门,走到房间,看见熟睡的古颜,他说话明显已经底气不足了。“算了,原谅你这一次。”说着,手温柔地抚摸着古颜的脸。

“爸妈”女子眼角流下一滴泪。

坐在床边的卫皓心脏像是被敲中般,他见过野蛮无理的古颜,见过才情洋溢的古颜,见过清冷孤傲的古颜,见过放声大哭的古颜,就是没讲过脆弱无助的古颜。这一刻,他突然觉得三年的相处,自己从未了解她一点。他早该想到的,回到从小长大的故乡,她见过了朋友,却独独没有这最亲的家人。

卫皓突然心疼起这个年长自己几岁的女人,好奇她到底受了多少苦和泪——

磨叽的情节将要结束,本文马上进入小高嘲。

第九十章 被劫

二皇子府里的一处院子,有数十人正在操练武艺,嚟硌巴拿着弯刀站在一旁瞧着自己的手下,脸上没有表情,一双眼睛盯住栓在树上的马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去叫那黄管事过来。”好半日嚟硌巴才开了口,旁边的侍卫将左手按在胸上弯腰行了一礼,匆匆走了出去,不多时便带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走了进来,这是徐炆琛府中的黄管事,专门负责照顾嚟硌巴及其手下的饮食起居。

“不知王子殿下有什么吩咐?”黄管事转了一双小眼珠子,笑眯眯的望着嚟硌巴,心中却有几分害怕,都说鞑靼人野蛮,瞧着这群人在院子里舞刀弄枪的,要是忽然心情不好,拎着刀子砍过来,自己的小命可就没有了。

“二皇子殿下说了要我休息几日再出去,我在这院子里头也呆了不少日子了,今日想出去透透气。”嚟硌巴将那把弯刀唰的一声砍进了身边的一棵大树上,黄管事的身子也跟着抖了抖。

“不知王子殿下准备去哪里?”黄管事摸了摸手心,上边汗涔涔的一片。

“我想去跑马,你们大陈的京城可有大一些的跑马场?”嚟硌巴盯住黄管事,语气中有几分热切:“我不要那种跑两步便到了头的,我要能纵马的那种。”

“王子殿下,我们京城这边恐怕没有你们那边的草原。”黄管事弯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回答:“只是我听说过镇国将军府的跑马场好像还不错,据说是京城里最大的,只不过他们家的跑马场可能不会让你们进去。”

“镇国将军?”嚟硌巴眼前一亮,转身望向几个手下:“是不是就是大陈镇守边关的那个大将军?”

“王子,就是他。”几个手下点了点头:“镇国将军,这名字实在太熟悉了。”

“好,那咱们就去镇国将军的跑马场溜溜。”嚟硌巴哈哈大笑了起来:“看看威震西北的镇国将军府里的跑马场究竟是多气派。”

黄管事惊慌的喊了起来:“王子殿下,这可不行,旁人不会让你们进去的。”

“不会让我们进去又如何?我自然会想法子进去。”嚟硌巴伸出手来,黄管事唬得身子一震,却没想到嚟硌巴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黄管事,你别担心,我只要你带我到跑马场附近就行,你到了那里便可以自己回来,我不会强迫你跟着进去的。”

黄管事苦了一张脸,点了点头道:“好,我给王子殿下去带路。”

快到二月了,天空里已经是一片明净的蓝色,就如被水洗过一般,没有半分杂质,偶尔飘过一丝流云,慢慢悠悠的,让人瞧着心情都好了许多。

“柳十。”郭庆云骑着马走在柳府的马车旁边,瞥了一眼跟在身后不远的柳明卿:“我怎么就觉得你那五堂兄瞧着十分英武了,莫非我今日没有洗眼睛出来?”

明媚掀起软帘看了看后边,微微一笑:“我家五堂兄本来就英武,不是今日。”

柳明卿今日穿了一件骑装,显得十分干练,身上那温文尔雅的气息被冲淡了些。明媚朝他笑了笑:“五堂兄,你快过来,郭小九正说到你呢。”

“说到我?”柳明卿惊诧的挑了挑剑眉,这位镇国将军府的小姐说他什么了?他催马走上前来,看了看郭庆云:“你说我什么呢,郭小九?”

“我夸你模样长得俊!”郭庆云毫不在意的甩了甩头发:“你放心,没说你坏话!”

柳明卿蓦然一愣,瞧着郭庆云那爽朗的神色,心中忽然间便泛起一丝丝涟漪来,还从来没有哪位贵女像她一般,肆无忌惮的当面来评价他的相貌,这位郭小姐实在是直爽,整个人没有一丝矫揉造作。

“哈哈哈,柳十,你快看柳小五,被人夸了一句就乐得成了呆子!”郭庆云伸手攀住了马车的小窗,低声说道:“柳十,其实你这五堂兄我小时候见过,只是过了六年,人变化得太大,都人不出了。”

柳明卿听了这句话也笑了笑:“郭小九,别以为我不认识你,当年你在京城也是出了名的,很多京城贵女看见你都绕着路走,没想到现在还和以前一样,都没改半点性子。”

郭庆云骄傲的一扬头:“那是当然了,我又何必为别人改变自己的性子。”上下打量了下柳明卿,郭庆云点点头道:“柳小五,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如果单单看你一个人,你倒也很打眼,可却还是比不上有些人。你可要记好了,下次千万别和我表兄坐到一处,有他那个祸害在,那些贵女们眼睛里便看不到你了。”

听到这话,柳明卿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郭小九,你的话我记着了,下次我不再和景铉同席而坐便是了。”

马车里的几个丫鬟听着郭庆云的话,都微微的笑了起来,这位郭小姐真是不客气,说起话来也不怕人家受不受得了。

“姑娘,这郭家九小姐性子儿可真直爽。”玉箫撩开帘子一角往后边看了看,郭庆云与柳明卿并肩骑马落在了后面些,不知道在说什么:“像她这种性格的,京城的贵女圈怕只有她一个!”

明媚点点头,回头打量了郭庆云一眼,只见她眉眼笑盈盈的一片,眼睛不时的往柳明卿身上溜过去,心中忽然有所感悟,莫非郭庆云竟然看上了柳明卿不成?心中暗暗点头,等着到了跑马场,非得私下将她拉到角落里边好好问问才是。

不多时,镇国将军府的跑马场就到了。跑马场是依着西郊的山建起的,连绵的山脉下圈出一块极大的场地,虽然现在是寒雪天气,可这跑马场里倒是打扫得干干净净,没有见到半分积雪的影子。

“我昨日就派人来说过,叫他们打扫干净,今日我要来跑马。”郭庆云看到明媚眼中疑惑,得意洋洋的翻身下马:“怎么样?还不错吧?”

“有这么大的场地,当然不错,只是我不会骑马,却要麻烦你耐心教我了。”明媚瞧着郭庆云那优美的身姿,不由向往:“原来一直想骑马的,在云州却找不着机会。”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郭庆云叫马夫牵出一匹浅栗色小母马出来:“看,这是我叫马夫给你挑好的坐骑。”

那小马有一身光滑的毛,似乎泼了水一般油光光的,浅浅的栗色。它有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正温顺的看向郭庆云与明媚。

“这匹马不错,正适合十妹妹。”柳明卿牵着自己的马走了过来,伸手摸了摸那匹小母马的头,又看了看它的牙口:“年纪不大,可能还没有驮过人,性子不会暴烈。十妹妹,你便放心罢,这马很是适合你。”

郭庆云点了点头:“柳小五,你说得没错。”它骄傲的摸了摸小母马的头,对着它亲昵的喊了一声:“闪电!”小马喷了个响鼻,后边的蹄子刨了刨地上的松土,头甩了甩,咴咴的叫着,仿佛在答应着她一般。

“闪电?这是它的名字?”明媚好奇的望着那匹马,那匹马也好奇的望着她,一双眼睛黑得就如宝石一般。

“它父亲和母亲都是宝马良驹,我想它以后肯定也能跑到快,所以才给它取了这个名字。”郭庆云唇角有止不住的笑意,手里拿了一把草料晃了晃:“柳十,我告诉你,你得先和马培养感情,这样它才愿意驼你,而且你和马感情越好,它就越听你的话。来,你把这草给它吃”

明媚把草拿在手上,犹豫着凑近了闪电的嘴,小母马张口嘴就把草料叼走了,舌头还碰到了她的手心,带着点温温的热,软绵绵的。“郭小九,它吃我喂的草!”明媚激动得两眼闪闪发光:“闪电好乖!”

“它是小马,性子也温驯,要是遇到烈马你可没这么幸运。”郭庆云把手放到唇边,嘬起嘴,吹出了一声响亮的口哨,不一会,就见一匹高大的黄色骏马就从远方出现,风驰电掣般跑到了郭庆云身边停下:“你看,这就是闪电的母亲,我以前的专用坐骑。”

这匹马与闪电看起来有些相似,明媚点点头:“可真有些像。”

旁边几个丫鬟都围着闪电叽叽喳喳的说起话来,玉梨伸手去摸闪电,它忽然打了个响鼻,把玉梨唬了一跳,将那只手快快的缩回来,大家瞧着玉梨那模样,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们别羡慕,我让我的几个丫鬟教你们去骑马。追风,赶月,你们去叫几个身手好的马夫过来陪着一道去。”郭庆云转脸吩咐自己的丫鬟:“快去快去,别在这里杵着耽搁了好时辰。”

她的四个丫鬟应了一声,不多时便有几个马夫替着好几匹马出来:“各位姑娘,你们跟我们过去。”

玉梨欢呼了一声,拉住马缰就想走,曼青站在那里有几分犹豫:“我们该陪着十小姐,怎么能自己去玩呢。”

“曼青,没事儿,这里有郭小姐与五公子呢。”明媚朝曼青笑了笑:“祖母说过了,今日带你出来是让你休息的,若还让你服侍我,那哪里又是休息了?你快些自己去玩罢,我这里不用你管了。”望了望那宽阔的跑马场,明媚微微一笑:“这里是镇国将军府的跑马场,就我们这几个人在,还能出什么事儿不成?”

“十小姐,那我过去了。”曼青的眼里流露出一丝快活的神色,朝明媚行了一礼,转过身子跟上了玉梨,她那件石青色的衣裳下襟被风吹着摇摆了起来,就如一只蝴蝶在扇动着翅膀,翩翩舞动。

“你祖母这个丫鬟长得真不错。”郭庆云啧啧称赞了一句:“瞧着她那身细皮嫩肉,就想去掐一把。”

明媚笑了笑:“你怎么就这般暴力,什么都想去掐,人家粉嫩嫩的一张脸,被你掐了一把,保准会起一个青色印痕,好几天都消不掉。”

柳明卿站在一旁听着两人说话,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曼青这丫头来我们府上有十多年了,我记得她过来的时候才四岁,真是看着她长大的。”

四岁就来府上做丫鬟,曼青的爹娘可真是狠心,明媚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能如此下得了手。瞧着那高挑纤秀的身子,明媚心中有几分同情,这样一个天生丽质又温柔体贴的女子,只希望她有一个好结局。

“柳十,我很奇怪你怎么没有问起我表兄。”郭小九嘻嘻哈哈的声音在明媚耳边响起:“你难道不希望他过来?”

“景铉昨晚不是在宫里轮值?”柳明卿吃了一惊:“昨晚一夜不能歇息,要今日辰时才能回府,这个时候该还没起床。”

“哈哈,柳小五,你怎么知道我表兄去宫里轮值了?只是我告诉你,你错了。”郭庆云得意的笑了起来:“我那表兄从宫里出来就直接到了我这边,此时该正在那边床上打盹,等着我们过来呢。”

“景铉竟然已经在这里了?”柳明卿眼睛睁得圆圆:“我去喊他起来!”

瞧着柳明卿的背影,郭庆云拉了拉明媚:“你瞧我多体贴你!生怕你祖母那个丫鬟知道你与我表兄之间有私情,先将她支开。”

明媚望了郭庆云一眼,没想到她粗中有细,竟然想得这般周到。朝她微微一笑,明媚感叹着说道:“我还真小看了你。”望了望正在往那排房子走过去的柳明卿,明媚心中一动,拉了一把郭庆云:“你觉得我这五堂兄如何?”

“他?”郭庆云的脸上忽然间出现了一点可疑的红晕:“哈哈,还不错。”

“郭小九,你脸红了。”明媚打趣她,看起来再豪爽的女子,在面对感情这件事,还是会有些羞涩的。

“哪有?”郭庆云煮熟的鸭子嘴硬,将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一点都不热,怎么会是脸红了?柳十,你别学坏骗人。”

“你否认是没有用的!”明媚笑嘻嘻的将郭庆云的手拉了下来:“郭小九,若你对我五堂兄有那么点意思,我就告诉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郭庆云的脸凑了过来,眼睛亮闪闪的,显得有些着急。

“你瞧瞧,你这模样儿……”明媚忍俊不禁:“真看上我五堂兄了?”

“柳十,你可真啰嗦!”郭庆云满不在乎的甩了甩头:“实话实说,我觉得你那五堂兄还不错,咱不提他的长相,我就觉得这人身手还不错,性格也好,可以考虑考虑。”郭庆云一双手抱在胸前,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京城里那些贵夫人们,听着我的名字就脸上变色,我估计没有几家愿意要聘了我回去做儿媳妇的,看来我只能自己找夫君了。”

这郭庆云确实是大胆,这种话都说得出口,一点也不忌讳。明媚瞧着她那浓眉大眼,抿嘴笑了笑:“郭小九,我那五堂兄二月十五就要下场春闱了,可他还没有个合用的书袋呢,若是你有空,这几日给他做个书袋儿,他保准很感激你这份心意儿。”

“做书袋?”郭庆云眼睛瞪得老大,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我还从来没有拿过针线哩,怎么才能做出一个书袋来?”

“你去买一个书袋,然后自己到上头绣几个字就成,例如什么金榜题名、状元及第,反正就是些吉祥话儿,讨个好彩头。”明媚笑着推了推郭庆云:“相信我,他肯定会将你这份情意记在心里。”

上回刘玉芝来给黎玉立送书袋,柳明卿站在一旁羡慕得眼睛都发红了,还吵着让自己给他做书袋,只可惜自己只会捏针灸用的金针银针,绣花针可是不会的,不如推了给郭小九,让他们两人去增进感情。

“柳十,你确定他想要一个书袋?”郭庆云望着从房子那边走出的两个人,眼睛亮了亮:“若真是这样,我就去学着绣花。”

“你学绣花?”明媚的嘴巴张得老大:“我该没听错罢?”

“去去去,我学绣花又怎么了?绣花还会比练武难不成?”郭庆云笑着拍了拍身边的马:“放心,过几日我肯定就已经学会了。”

明媚望了郭庆云一眼,虽然心中十分怀疑她这话的可能性,但依旧还是鼓励着她:“我自然相信你,郭小九是个能干的,有什么难得倒你?”

郭庆云自豪的昂起头来,对着走过来的乔景铉喊了一声:“表兄,我可替你将人带到这里来了,你怎么谢我?”

乔景铉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裳,上边有金色的刺绣,外头还罩着一件大氅,他大步走到明媚面前,一双眼睛只盯住了她:“媚儿。”

郭庆云在旁边撅了撅嘴:“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表兄,我瞧着你是有了心上人便忘了表妹。别人说饮水思源,你倒好,我替你约了人出来,你却把我撇到一旁了。”

乔景铉这才抬眼望了一下郭庆云,顺手将柳明卿带到她面前:“明卿,你去陪着郭家小九,别来打扰我与媚儿。”

柳明卿被乔景铉这忽然的举动吃了一惊,又猝然撞上了郭庆云的视线,心中猛的噗噗乱跳了几分,乔景铉这举动,难道是想要做媒人不成?他望了望郭庆云的脸,只觉有几分尴尬,讪讪的开口问道:“郭小九,你准备去做什么?”

“去做什么?”郭庆云偏了偏头:“我们来赛马行猎如何?”郭庆云伸手指了指后边那绵延的山脉:“咱们先比试,看谁先跑到山下,然后再进山行猎,打几只野兔子回来烤了吃。”

“行。”柳明卿翻身上马:“我们来比试比试。”

郭庆云也上了坐骑,望着柳明卿哈哈一笑:“柳小五,你若是输个我一个女儿家,会不会面子上难看?”

“郭小九,你算得上是女儿家?”柳明卿挑了挑眉:“我怎么觉得你跟那七尺男儿完全没有什么区别。”

“随便你怎么想!”郭庆云喊了一声,将鞭子高高的甩了起来:“走!”

“郭小九,你要注意安全!”明媚有些不放心,赶紧喊了一句。

“柳十,有没有人跟你说,你很唠叨?”郭庆云望了一眼明媚,抽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那马便疾驰了出去,风一般的快,转眼就不见了踪影,柳明卿愣了一下,也赶紧挥鞭追了上去。

“媚儿,别管他们了,我来教你骑马。”乔景铉瞧着那两道身影一前一后飞驰而去,拉过闪电的缰绳:“郭小九与明卿骑马的技术很好的,你别担心他们。”

明媚转过脸来,朝乔景铉笑了笑:“我知道。”

“来,你踩着马镫,用点巧劲上马,我来教你骑。”乔景铉扶着明媚的胳膊,一边耐心的教导着她如何上马。明媚一只手抓住马缰,一只手扶住马脖子,在乔景铉帮助下上了马。那小木马感觉到了身上吃重,咴咴的叫了起来,马蹄子刨了刨地面,唬得明媚抱住了马脖子不敢动弹。

乔景铉见着明媚吓得花容失色,伸手拍了拍马脑袋:“别乱动,乖乖的。”

闪电似乎能听懂乔景铉说的话一般,瞬间便安静了下来,明媚惊诧的从马背上直起身子,看了看乔景铉:“它好像能懂你的话。”

“跟马打交道久了自然便能懂了。”乔景铉伸手摸了摸闪电的头,给了它一个赞许的眼神:“马真是能通人性的,你对它好,它便会一心一意对你好。”他将手指放在唇间打了个唿哨,就听阵阵马蹄声响起,踏雪风驰电掣般跑到了他的面前。

“你这匹马倒是很通人性。”明媚不由自主回想到她与乔景铉第一次见面的事来:“当时你被五步蛇咬伤,你的坐骑还帮你去寻大夫呢。”

“幸好遇到了你。”乔景铉拍了拍踏雪的脖子,顺便帮它梳理着长长的鬃毛:“若是没有遇着你,我肯定已经死了,这时候白骨都成灰了。”

明媚望了乔景铉一眼,他静静的站在那里,眼神深邃,里边有一种庆幸与感激的神色,忽然间她的心底也涌上了一份柔情来,这便是上天注定让他们相逢?她来自千年后世,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遇到了他,将那个命悬一线的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媚儿,来,我们慢慢走几圈。”一阵互相凝望之后,乔景铉翻身上马,开始指点明媚如何掌握方向,如何策马,骑马要注意什么。两人正在跑马场这边挨挨擦擦的骑着马散步,溜达了几圈以后,明媚总算是知道了一些粗浅的骑马技术,能够自己催马前行了。

“媚儿,你真是聪明。”乔景铉策马跑在明媚身边,赞许的望着她:“再练习半日你便能自己骑马了。”

明媚不敢偏头,只是抓紧了缰绳,双眼望着前方,任由闪电驮着她往前边跑去。她现在还没这本领一边骑马一边东张西望,虽然瞧上去她骑马的身姿非常优雅轻松,可她自己知道心中很是紧张,脖子都僵硬了。

“姑娘,姑娘!”远处传来玉梨焦急的呼喊声,声音里头有几分颤抖,明媚抬头一看,就见玉梨骑着一匹马正朝她这边冲了过来,似乎失去了控制一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乔景铉在旁边见了焦急,从踏雪上边纵身跃起,飞快的飘到了玉梨面前,伸手一带,玉梨的马缰便被他抓住,那匹马惊得直立了起来,一双前蹄在空中刨了两下,这才落地。玉梨的一双手紧紧的抱着马脖子,脸色苍白。

“玉梨,怎么了?”明媚见着她神色慌张,心里也有几分紧张,自己带一群丫鬟出来玩耍,若是有人出了点事,那可该怎么办呢。

“姑娘,曼青被人掳去了!”玉梨喘了一口粗气,脸上俱是惊慌的神色:“五公子与郭小姐已经追了过去!”

“被人掳去了?”明媚大吃了一惊,这里不是镇国将军府的跑马场?怎么会有强盗进来了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

“我们在山脚下骑了阵子马,曼青见着山那边梅花开得好,就说想要摘几枝回去给玉瑞堂插瓶,因着老夫人素日最爱梅花。”玉梨的眼中全是焦急的神色,她素日是个胆大的女子,可遇着这样的事情,也不免慌张。

“她刚刚走上那条小道,没多久我们便听见她惊慌失措的叫喊声,大家赶紧下马赶过去,可只见着她的一支钗子撒落在地上,人却不见了。”玉梨难过的低下了头:“姑娘,我们应该和她一道去的,现儿遇着了这事情,该怎么办才好呢?回府怎么和老夫人交代?”

明媚站在那里也呆了呆,曼青被人掳了去,这事怎么和柳老夫人去说呢?

“媚儿,你不要着急,有你堂兄与我表妹追过去,应该没问题。”乔景铉见明媚脸色沉沉,赶紧安慰她:“要知道那劫匪带着一个人跑,总不及两个轻轻松松没包袱的人跑得快。再说现儿山上还有积雪,那地上的痕迹是盖不住的,一路追下去,自然能追上。”

明媚望了一眼那尚有微微积雪的山顶,朝乔景铉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对。乔世子,不如你也赶紧过去瞧瞧?”

“谁知道这跑马场里还藏着什么人?”乔景铉放眼望了一下四周,摇了摇头:“我留下来保护你。”

“世子爷说得对。”玉梨瑟瑟的靠近了明媚几分,瞧了瞧这偌大的跑马场,有些胆颤心惊:“姑娘,你可别掉以轻心,我早些日子去普安堂的时候就听人说了,京兆尹正在抓一个江洋大盗,据说十恶不赦,什么坏事都干呢。”

乔景铉的眉头皱在了一处:“若曼青真是遇上他就糟糕了,这人是个yín贼,被他毁了清白的女子不知道有多少呢。”

明媚的心沉了沉,若真是这样,曼青……她想到了曼青那张粉嫩如花朵一般的脸,似乎有人忽然间扼住了她的喉咙一般,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姑娘,你别太担心。”玉梨见着明媚这模样,赶紧安慰她:“五公子与郭小姐妹多久便来了,我想应该能追上。因为掳走曼青的人并没有骑马,雪地上留着的是人的脚印。”

骑马的人去追那徒步行走的人,应该没有什么事情罢?明媚坐在闪电的背上,抬头看了看那瓦蓝的天空,可心中依旧沉重,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不多时玉箫她们也全部撤了回来,明媚望了望她们身后,并没有看见曼青,也没见着郭庆云与柳明卿,心情愈发沉重起来。忽然来了一阵北风,呼呼的刮着,将地上的灰尘吹了起来,瞬间跑马场上边是灰蒙蒙的一片。

“柳十,柳十!”郭庆云的声音穿过那片灰色的雾霾传了过来,明媚一惊,几乎要跳了起来:“郭小九!”她用尽全力吼了起来:“我们都在这边!”

马蹄得得作响,就如踏在人的心头上一般,众人都伸着脖子往前方张望,就见一匹马跑了过来,上边端坐着郭庆云:“快些去人拿副门板跟了我去将曼青抬回来!”望了一眼明媚,郭庆云的眼中有几分焦急:“柳十,你带了医药箱子没有?”

“带了带了!”明媚连声喊了出来,出于大夫的本能,她每次出来都会将这救急的药箱准备好,今日是要来骑马的,所以她更是准备得静心,药箱里边带了不少的东西与设备,以防万一。

“那就好,曼青昏迷不醒,你堂兄受了点小伤。”郭庆云简单的说了一句,然后带了人飞快的往山那边去了。

“曼青找到了。”玉梨脸色露出了一丝笑容来:“这下总算是好了。”

玉箫点了点头:“可不是呢,开始我都快要急死了。”

明媚坐在旁边没有说话,心里很是不平静,出外游玩,最需注意的便是安全问题,几个人开开心心出来,结果却有人带着伤回去,这也不太好向柳老夫人交代,说不准以后她便不会让自己出府了。特别是柳明卿受了伤便更不好交代了,柳明卿的母亲柳大夫人,素来就看四房不顺眼,还不知道会不会借机来寻事呢。

所幸的是明媚见到柳明卿时,他还是端端正坐的在马背上,并不是她想象中的奄奄一息,只是曼青却是躺在门板上被人抬着回来的,她双眼紧闭,脸色苍白,没有半分血色。

柳明卿伤在左胳膊上边,被人用刀子拉了一道口子,伤口不算太深,但还是有不少的血流了出来,衣袖都染得红了一片。

“五堂兄!”明媚惊呼了起来,赶紧从早已打开在一旁的药箱里拿出绷带与止血药粉出来:“快过来,我先给你包扎下。”

柳明卿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走上前来的马夫:“景铉,你快些回城去,调遣人马过来搜查下,方才我们去追曼青的时候,碰到了几个形迹可疑的人。”她的眉毛皱到了一处,眼神疑惑的看了看那边的山岚:“他们的面部轮廓很有鞑靼人的特点,我与他们几人交了手,觉得那便是上元夜里的遇到的那伙人。”

柳明卿与郭庆云在山上行猎,打了不少的猎物,两人正较量得不亦乐乎,就听那边传来玉梨她们的惊呼声。两人骑马过去才知道原来是曼青被人掳走了,跟着去那边山间小道一看,见着两行足迹,瞧着那劫匪该只有一个人,于是柳明卿让玉梨她们先回来报信,自己与郭庆云追了下去。

追过了半座山头,那边山路上的足迹多了起来,雪也踩得差不多融化了,纵横交错的足迹让柳明卿与郭庆云失去了追踪的目标,两人决定分开行动,可还没走几步,柳明卿便遇着了几个鞑靼人。

那几个鞑靼人见着柳明卿也不闪避,从身上拔出弯刀就扑了过来,柳明卿见他们来势汹汹,也来不及多想便从腰间拔出长剑和他们斗在一处。那几个鞑靼人身手虽好但却还是不及柳明卿长剑锋利,斗了几个回合,发现自己不是对手,便丢了刀子仓皇逃去了,只是柳明卿的胳膊被他们的刀子划伤。

“我正准备追下去,就听着郭小九那边喊着找到曼青了,所以就折了回来。”柳明卿将手伸直了让明媚给他包扎,神色十分紧张:“景铉,你得速速回去通知京城做好防卫才是,看来上元夜里遇着的那些鞑靼人根本没有走,还在城中,”

上元夜里五城兵马司搜查全城,却没有找到那群鞑靼人,一直查了好几日都没有见到他们的身影,五城兵马司的陈指挥于是将军士们撤了回来,向皇上启奏说那该是鞑靼的行商:“皇上,每年都有鞑靼行商留在京城过年,他们都说咱们大陈天朝国富民强,春节的气氛浓厚,比鞑靼那边热闹,所以这上元夜里京城有鞑靼人也不足为奇。”

身为京卫指挥使同知,乔景铉却很是不同意他的观点:“陈指挥,那为何这群鞑靼人个个身负武艺?”

陈指挥极力辩驳:“鞑靼人尚武,小孩子都会骑射,更何况成年鞑靼人?”他轻蔑的望了一眼乔景铉,心中不以为然,这些贵族子弟,全凭祖荫,一个个占据了高位,其实却是尸位素餐没有丝毫本领。

面前的这个乔同知,不就是因着他出身英王府?否则怎么年纪轻轻的就爬到了这个位置?自己做五城兵马司指挥三年了,一直想往京卫指挥使里头调,哪怕是做个镇抚也算是升了官职,可这般努力却一直还是巴着这个正六品升不上去,而这乔同知,皇上一张圣旨,便成了京卫指挥使同知,这可是从三品的官儿!

好不容易有个面见皇上的机会,自然要极力表明自己的功劳,陈指挥唾沫横飞的将自己这几日组织五城兵马司的将士们查捡京城的事情大力宣扬了一番,没想到却被乔景铉一言否定,还说他们没有抓到要犯,真是让气恼。

徐熙见陈指挥与乔景铉有争辩的倾向,脑袋又有些发疼,他摆了摆手道:“你们不用再说了,朕已经知道。陈指挥这些日子辛苦了,乔爱卿也是一心为大陈安宁着想,你们继续做好后续工作,护卫京城安宁。”

此时听得柳明卿如此建议,乔景铉叹了一口气:“明卿,你却是不知了,那五城兵马司陈指挥对我有嫌隙,定然是不肯再协助了。”

“那你去京卫指挥使司调人便是。”柳明卿只觉得不可思议,大家都是为皇上作事,为何还有这种人,只顾着自己那份私心,却不愿合作。

乔景铉踌躇了一会,京卫指挥使司调人更是为难,京卫指挥使司不比五城兵马司,等级甚高,若是想调一支上百人的兵马,非得指挥使手中的兵符才行。现在的指挥使对他也颇为方便,还不知会不会将给他,不过现儿事态紧急,也只能去指挥使大营一试了。

“你们可要照顾好媚儿。”乔景铉依依不舍的望了明媚一眼,站起身来,翻身上马,他身上的大氅被北风一吹,鼓鼓的飞舞了起来,就听“啪啪”两声,马鞭响亮,马蹄踏在地上的声音得得作响,那声音越去越远,慢慢的再也听不见。

“柳小五,你怎么与我表兄怎么熟悉?”郭庆云狐疑的看了柳明卿一眼:“你还知道他轮值的时间,还知道他供职的地方,你也会武艺……莫非你也是御前带刀侍卫?”

柳明卿抬起头来望了她一眼,淡淡的说了一声:“这难道很奇怪?”

“你竟然也是御前带刀侍卫!难怪你马骑得不错,武艺也很好!”郭庆云偏头再次打量了他一下:“真是人不可貌相,开始我看着你这白白净净的模样,还以为你是一介书生。”

看着郭庆云那急吼吼的样子,明媚不禁莞尔一笑:“你那表兄乔景铉不也是白白净净,为何你却不奇怪?”

“别提他,他是一个异类,我只是没想着面前又出了一个异类。”郭庆云瞧了柳明卿一眼,笑嘻嘻的说道:“听柳十说你就要参加春闱了,我以为你是准备走文官路线呐,没想到你还是文武双全!柳明卿,看不出来,还满有真材实料的嘛。你就不用谦虚了,我那几个哥哥,勇气有余,智谋略欠,自是比不得你的。”

“这点微末武艺算不了什么,郭小九你也太夸张了些。”柳明卿指了指那把捡回来的弯刀,深思这道:“这弯刀,也是鞑靼人用惯的武器。鞑靼人频频出现在京城,而且身带这种锐利的兵器,他们绝不是那种行商的异族,这说明了什么?”

寒风呼呼的刮了起来,后山上的树木不停的摇晃着,远远看上去有不少人藏身在那里一般,真真应了“草木皆兵”那句成语。明媚望着那座山头,心里也充满了疑惑,在这种时候,为什么会有北狄人出现在镇国将军府的跑马场后山呢?是不是有所图谋?

柳明卿胳膊上的伤口并不深,但是血还是把他的一只衣袖染得通红,玉梨在他的伤口洒上止血药粉,然后和玉箫一起把那条胳膊包扎起来:“五公子,你得换件衣裳才行,这样回去,大夫人肯定会知道你出了意外。”

“这里有我兄长的衣裳,我叫人去给你拿一件过来。”郭庆云喊了马夫过来吩咐了一声:“快些去寻件衣裳过来给柳公子换上。”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呻吟,众人回过头去,就见门板上边躺着的曼青嘴唇微微张了张,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了起来。第一百一十四章

“曼青,曼青!”玉梨惊喜的扑了过去,瞧着那张美人脸,一眨也不眨。

那睫毛就如蝴蝶的翅膀在扇动,慢慢的出现了一线微微的光亮,黑色的眼眸如水般荡漾在一湾小溪之中。曼青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看了看周围,吃力的喊了一声:“十小姐。”

明媚走了过去,替她搭了一把脉:“曼青,没事,你只是受了惊吓昏了过去。”

曼青刚刚抬回来的时候明媚便给她把过脉了,觉得脉象倒还是平稳,没有什么大碍,乔景铉也说并未被点中穴位,该是受了惊吓的缘故。

“我……我出没什么事情罢?”曼青脸上有些惊慌的神色,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发现衣裳整整齐齐,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一双眼睛里闪着泪光:“十小姐,一切都很好,是不是?”

明媚点了点头,握住曼青的手安慰她:“没事,你只是被那些鞑靼人抓走了,郭小姐与五公子赶到救了你。”

郭庆云大步走到曼青身边,一连串的问她:“曼青,你瞧清楚掳走你的那个鞑靼人的面目没有?他长什么样子?可有什么特殊的标记?你快些说说,我们也好根据你的描述张榜去捉拿他。”

听了这话曼青惊慌的摆了摆手:“郭小姐,你弄错了,抓走我的不是鞑靼人,是一个鞑靼人救了我。”

“抓你的不是鞑靼人,是鞑靼人救了你?这话怎么说?”郭庆云有些惊奇:“我们见到你的时候,是一个鞑靼人扛着你,难道不是他?”

曼青轻轻咳嗽了一声,微微摇了摇头:“掳走我的,是一个穿着黑衣的人……”

红梅灿烂,开在白雪覆盖的枝头,吸引着曼青往那山间小路上走了过去。路旁有数树红梅,就如朱砂一般艳丽,在枝头微微颤抖,曼青踏着步子往那梅树下走去,忽然就听树丛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停住脚步迟疑着往往树林里看了过去,一阵北风刮过,树上飘落下团团积雪,有几点落在曼青的脖子里,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呵呵呵……”林间忽然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那声音听起来十分可怕,低沉嘶哑,充满一种说不出的邪恶,曼青心中害怕,转身正准备离开,树影一晃,一个人从林间飞身而出,一只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小美人,还想跑?”

曼青惊慌的张眼一望,就见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贴紧了他,左脸有个一个刀疤,一双眉毛上挑,眼睛里着闪烁不定的目光。他贪婪的打量着曼青,嘴角泛起了一丝yín邪的笑容:“呵呵,没想到今日竟然遇着了一个天仙。”

一只手伸了过来,曼青急得大喊了一声:“玉梨玉箫!”

清脆的声音将树上的积雪震落,就听着外边山脚下有人应答,那男子脸色一变,一只手扣住曼青的手腕,将她扛在身上便往前飞身掠走,虽然他身上背了一个人,可依旧走得很快,曼青见着地上一串脚印越来越长,不由得有几分绝望。

不知走了多久,似乎已经走过了半个山头,那人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曼青瞧着身后的树在不住的倒退着,心里焦急,想要开口叫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很多话堵在嘴边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你是什么人?背上那个姑娘是你什么人?”就在绝望之际,耳边传来一个人的呵斥声,那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但是曼青却觉得是她所听到过的最动听的声音。

扛着她走的那人停了下来,他的手一松,曼青便从他的肩膀上骨碌碌的滚了下来,落到了雪地里边。她抬起头来,就见一个穿着长衫的男子站在那里,指着方才那抓他的歹人怒喝着:“你这是在强抢女子?”

那歹人怪笑了一声:“我想抢谁就是谁,关你什么事?”

那穿着长衫的男子脸色一沉,也不说多话,冲了上来就与那歹人交上了手,曼青提心吊胆的望着他们打斗,心中默默念叨希望那长衫男子伸手厉害些便好。就见两条身影你来我往,两人打来斗去,好半日也没分个高下。

“曼青!”不远处传来了呼唤的声音,那歹人脸色一变,伸手做了一个虚招往那长衫男子面门扑了过来。那长衫男子吃了一惊,赶紧退身护住脸部,等他做好防御姿势时,那歹人已经兔起凫落一般,几纵几跃便不见了身影。

“姑娘,你没事吧?”那长衫男子走了过来,说话的声音十分生硬,曼青抬头一看,一张异域人的脸孔出现在自己面前,虽然穿着是大陈的服装,可却掩饰不住他乃是异族之人的特征,一双深陷的大眼睛,鼻子高高挺起。

曼青压制住自己的惊诧,摇了摇头。

“姑娘,你能说话吗?”那人似乎没有意料得到见着了如此娇美的少女,怔了一怔,吸了一口气,继续问她。

自己不能说话了?曼青有几分紧急,想要大声说两句,可那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冲不出口,徒劳的张了几次口,却没有声音。

“你是被人点了穴道?”那长衫男子见了曼青的表情,试探着问了一句:“姑娘,我不太知道你们中原的武功,我试着来帮你解穴如何?”

他伸出手来往曼青的脖子那处点了过来,曼青心中本来就很紧张,见他伸手点了过来,不由得大为着急,用尽全力喊了一声:“住手!”仿佛全身力气都被抽尽一般,她感觉到自己完全虚脱了,双眼一翻,软绵绵的倒在了那长衫男子的怀里。

“我想自己误会他了。”曼青挣扎着从门板上爬了起来,脸上有着深深的歉意:“郭小姐,你没有伤害他罢?我想他该是伸手来给我解开穴道的,我却误会他想要非礼我……”她吸了一口气,声音中有懊悔:“我不该这般紧张的。”

明媚握着曼青的手朝她笑了笑:“不打紧的,你平安就好。”

“那个穿长衫的男子呢?”曼青执着的望向郭庆云:“郭小姐,你没有打伤他罢?”

郭庆云摇了摇头:“我开始见他抱着你,还以为就是那个歹人,谁知他见到我过来就把你放在地上,自己一溜烟的跑了。我倒是想要去捉住他,但找到你是最大的事情,所以只能先照顾着你,没来得及去追他。”

“这就好,这就好。”曼青的手放在胸口,喃喃自语,眼前浮现出那一张脸孔来,虽然瞧着与大陈的男子不同,可还是显得很是帅气,一双眼睛又大又明亮。因着听郭庆云在说那长衫男子是鞑靼人,鞑靼与大陈虽然已有三年未曾交战,可两国关系却很紧张,曼青不敢开口替那长衫男子说好话,牢牢记下了那张脸孔,以后自己有机会见到他,一定要好好的谢过他才是。

“既然曼青醒过来了,那咱们便准备回去罢。”明媚望了望那宽阔的跑马场,总觉得有一丝不安全。郭庆云不以为然的拨弄了下地上躺着的几只兔子和一只野鹿道:“怕什么,那几个小毛贼该敢到我镇国将军府的跑马场来撒野?咱们先去把这兔子和野鹿烤了再说。”

明媚有几分担心,可瞧着郭庆云那模样,也略略放心,镇国将军府的跑马场有不少马夫和下人,这边还有柳明卿与郭庆云,乔景铉已经回城去调人手来了,这会子功夫应该也没什么事情。

“那好,玉箫你带着玉梨她们一道,帮着去料理了这些。”明媚指了指那些野味,吩咐了一声,玉箫的手艺很好,不知道她会不会做烧烤,吃起来是什么味道。

一堆小小的篝火在跑马场里燃了起来,明亮的火焰热烘烘的一片,仿佛能将天边照亮,玉箫带着玉梨她们几个人坐在火边烤着野味,火苗一明一灭的跳跃着,照在他们的脸上,有着最纯真的淡淡笑颜。

淡淡的香味包围了她们,明媚正在与郭庆云坐在火边看着丫鬟们烧烤,一个下人急匆匆的赶了过来,朝两人行了一礼;“小姐,外边来了一位叫卢懋晟的公子,自称是柳家十小姐的朋友,说有要紧的事情找她。”

卢懋晟?明媚一愣,那不是沐阳郡主的儿子,上次在公主府见过的那朵烂桃花?旁边郭庆云也是识得他的,大声嚷了出来:“卢懋晟,那不是安平公主的外孙?”她瞅了瞅明媚道:“是你父亲那位夫人的外甥罢?”

明媚点了点头:“是。”

“他找你会有什么事情?”郭庆云皱了皱眉:“你打不打算见他?”

明媚想了想,一张满是笑容的脸浮现在面前,卢懋晟虽然是沐阳郡主的儿子,可瞧着不像是奸猾之徒,他应该也确实是有事情找自己。她点了点头:“没事儿,有你在,即便他想耍花招,也成不了事儿。”

郭庆云听了这话全身舒畅:“也是,我在这里他敢怎么样?”朝那下人点点头:“你去领他进来。”

卢懋晟今日似乎特别打扮过了一般,穿了一件白色掺银线的长袍,外边披着一件石墨色织锦大氅,小金冠束发,下巴底下两条长长的飘带,瞧着十分飘逸。明媚见他远远的走了过来,倒也是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只可惜大冬天的不能拿一把折扇,否则摇着扇子站在面前会显得更俊秀些。

“柳小姐,郭小姐。”见了郭庆云在场,卢懋晟有几分不自在,悄悄瞄了她一眼这才转脸向明媚道:“柳小姐,能不能借一步说话?我有件要紧的事情要告诉你。”

郭庆云从篝火旁边跳了起来:“不行不行,有什么话直接在这里说便是。”

卢懋晟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为难:“郭小姐,我绝无旁的意思,只是此事机密,我只能告诉柳小姐一个人。”

郭庆云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卢懋晟,你还能有什么机密事情告诉柳十的?你莫要找借口!是不是你喜欢上柳十,想偷偷送什么东西给她?”

这句话一出口,卢懋晟的脸“唰”的一声就红了一大片,他有几分尴尬的站在那里,一双眉头紧锁,口里喃喃道:“我真是有事情要告诉柳小姐,不是来送东西的。”

明媚见着他那副模样,笑着捏了郭庆云的手一下:“小九,你便别取笑他了,我瞧卢公子还真是有事情找我。”她大大方方的站了起来,对着卢懋晟道:“走,我们过去旁边说话。”

卢懋晟见明媚没有回绝自己,脸上才露出了轻松的神色来:“柳小姐,我真是有要紧事儿告诉你。”

两人走到旁边些,站在一棵高大的树下,卢懋晟轻轻咳了一声,脸上忽然露出为难的表情来:“柳小姐,你听了这事不要惊讶,也不要去怪我那姨母,毕竟……”他低声说了一句:“毕竟她也有自己的苦处。”

姨母?明媚看了他一眼,忽然便想起了柳四夫人来,她又准备玩什么花招?她静静的站在树下,一双眼睛清澄如水的看着卢懋晟,让他瞬间有一种惭愧的感觉,呐呐不能成语,只觉自己说出那yīn谋来,简直是会污了她的耳朵。

“你母亲是不是就快要生孩子了?”卢懋晟紧紧攥了攥拳头,手心里头湿湿的一片。

“是。”明媚诧异的望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我、我就是偶然知道了这个秘密,所以着急赶来告诉你。”卢懋晟脸上有着焦急的神色,轻轻舔了下自己的嘴唇:“我姨母仿佛收买了那稳婆,让她在你母亲临盆那日动些手脚,总之是会做不好的事情。”

卢懋晟鼓足勇气看了明媚一眼,见她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大着胆子建议道:“柳小姐,不如你让府上再去另外请个稳婆……”

明媚冷冷一笑:“不,我不会去让祖母再去请稳婆的,就用那个稳婆便是。”

卢懋晟吃了一惊,睁大眼睛望向明媚:“柳小姐,你可曾想好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儿!人命关天!”

他的神色有几分焦急,不似作伪,是一种真心的着急。冷风将他下巴底下的飘带吹了起来,拂起在空中,偶尔从明媚脸颊上扫过,一点点的凉。

“多谢卢公子来告诉我这件事。”明媚望着卢懋晟浅浅一笑,她早就做好了准备,即便卢懋晟不来告诉她这件事情,杜若兰生产那日她会一直守着——她不能允许有半点危险发生。

“那你准备怎么做?”卢懋晟见着明媚的笑容,只觉得心中忽然稳妥了几分,她似乎胸有成竹,莫非她早就知道了?

“我自然有自己的法子,多谢卢公子特地来告诉我。”明媚心中感叹,这公主府的烂桃花其实心地还是很善良的,他肯定是从沐阳郡主那边得知了消息,赶着过来向自己告密呢。瞧着他额头上有着细细的汗珠,应该是跑了不少路程,先去了太傅府,打听了情况再追了过来的。

“哦哦哦,那我便放心了。”卢懋晟结结巴巴的说了一声,眼睛望着明媚,心中很是渴望想多与她说几句话,只可惜肚子里头的话好像有很多,可却一句话也倒不出来了。篝火那边飘来丝丝香味,还传过来郭庆云的声音:“柳十,肉烤好了,你还不过来吃?”

这句话很明显是在下逐客令了,卢懋晟突然之间便不自在了起来,他很想留下来多呆一阵子,可明媚没有开口,他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提,只能拿了一双眼睛望着明媚,眼中流露出一种向往的神色来。

“卢公子,这天寒地冻的,你从城里赶过来也不容易,不如留下来一道吃点东西?”明媚见着卢懋晟这模样,知道他想要留下来又不好开口,笑着邀请他去篝火那边:“我的丫鬟很巧手,烤出来的东西味道该不错。”

“柳小姐心灵手巧,丫鬟肯定也是一样。”卢懋晟觉得一身顷刻间轻松了起来,跟着明媚走向篝火的步子十分轻快,脸上也露出几分笑容来。

郭庆云一把扯了明媚坐了下来,在她耳边低声道:“你怎么喊他来了?”

明媚望了望一脸舒畅表情的卢懋晟,笑着对郭庆云道:“天气这么冷,卢公子还特地寻了过来给我送信,他也跑得辛苦,吃块肉该没什么要紧罢?郭小九你不要小气!”

“送信?到底什么事儿?”郭庆云挑了挑眉毛:“真的很紧急?”

“旁人看来自然是紧急的,可我却还不把这事儿看得太严重。”明媚朝郭庆云摆了摆手:“你便别问了,这是我们柳府的内宅之斗。”

郭庆云见明媚不愿意透露这事情,又摆明是柳府的家宅之事,自己也不好刨根问底,拿起一块烤肉吃了一大口,抬起眼来看了看前方,欢喜的叫了起来:“我表兄过来了。”

众人听了这话抬眼一望,就见乔景铉带了几个手下大步往这边走过来,走到面前吸了一口气:“还在外头便闻着香味了。”

郭庆云递了一块肉在他手中:“怎么样?调到人手了没有?”

乔景铉点了点头:“好不容易才调了两百人,现儿正在搜那边两座山呢,怕你们不放心,特地过来说一声。”说完咬了一口那块烤肉,嚼了两下便赞美了一声:“这肉的滋味不错,谁烤的?”

转眼望了过去,见着明媚几个丫鬟冲他笑嘻嘻的笑:“世子爷喜欢就多吃一块。”再转转眼睛,却见柳明卿身边坐了一个人,十分眼熟,仔细一瞧,那不是沐阳郡主的儿子卢懋晟?就见他一边在和柳明卿说话,眼睛却不时的往这边看过来。

他在看谁?乔景铉的眉头皱了皱,瞧这小子贼眉鼠眼的,分明就是在看明媚!他心中有几分怒气,将肉搁到一旁,将手抱在胸前,冷冷的看了卢懋晟一眼。

卢懋晟被明媚邀了过来一道吃烤肉,心中本来十分高兴,他不敢造次坐得离明媚太近,于是选了柳明卿身边的位置。他与柳明卿在京城的宴会上也见过几次面,算起来也是朋友,所以有些话说。柳明卿虽然坐得离明媚比较远,但是那个角度很好,他能够不断偷偷的看着明媚的脸却不被发现。

他正沉浸在一种说不出的愉悦里时,忽然一道冷冰冰的目光射了过来,那目光冷得仿佛是寒冰,又像是发着寒光的匕首,似乎能将他钉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卢懋晟颤抖了下身子,只觉得全身冰凉,鼓足勇气偷偷望了那寒冷的来源处,却是那位京城有名的高冷乔世子在盯着他。

“明卿,乔世子为何这般看我?”卢懋晟将手伸到篝火边上烤了烤,这才觉得全身暖和了几分,他不敢再往明媚那边看,只是扭着头与柳明卿说话。

柳明卿瞧着乔景铉那冷冰冰的目光,心里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可总不能开口对卢懋晟说乔景铉与自家十妹妹有私情,所以不想旁人觊觎。想了想,他伸手拍了拍卢懋晟的肩膀,哈哈一笑:“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高冷?上回英王府西园那赏梅宴上,他不还将玲珑郡主甩了出去扔在雪地上?”

卢懋晟连连点了下头:“嗯,我听说了这件事。”

赏梅宴上乔景铉扫了玲珑郡主脸面的事情谁人不知?卢懋晟听着柳明卿这般解释,心中也是释然,这乔世子脾气古怪,自己还是不要触犯了他才好。不敢再往乔景铉那个方向看,只是与柳明卿说话:“春闱准备得如何?”

“我没做什么准备。”柳明卿淡淡一笑:“我倒是对那武举人很感兴趣,只可惜我母亲非得让我参加文试。倒是你该有把握了罢?书院里的夫子们都说你的策论做得很好。”

卢懋晟虽然是沐阳郡主的儿子,可靠着祖荫也只得了个散阶的封赏,却无实权。他自小喜欢读书,沐阳郡主见了心中高兴,索性将他送去京城书院念书,希望他能够通过科考来博个出身,这样说出去也会好听些。

柳明卿与卢懋晟不同,他是已经有了实职的,而且他喜欢行军布阵,一心想要走武官的路子,这次参加科考不过是柳大夫人逼着他报名的,所以他对这次春闱格外不上心。尽管不上心,他也糊里糊涂的过了乡试,现儿就等着春闱了。

“我的策论也不过一般。”听着提起学问来,卢懋晟两眼放光:“明卿,你不知道书院里来了个乡试的解元,他的策论才做得老道!我猜今年的状元该是他了。”

“他多大年纪了?”柳明卿挑了下眉:“若是年纪大了,肯定当不上状元,这状元指不定就会落到你头上来!”

当今皇上徐熙点状元有一个规律,那便是只点年轻人。历数大陈朝经过徐熙钦点的状元,没有一个是三十岁以上的,所以这次春闱,大家都已经在猜状元是谁了,各地赴京考生三十岁以上的筛了去,剩下的人便不多了。

卢懋晟笑了笑:“去年二十九,今年该满三十,只不过他将自己的生辰八字捂得很紧,无论大家怎么打探,都不肯说。”

“这人倒是有趣,总怕他就是春闱前后生的,怕你们知道了宣扬出去。”柳明卿摇了摇头,这人也是有些想得简单,若皇上诚心不指年满三十的人为状元,那些被录取的贡生们的生辰八字自然会在殿试前便送去皇上那里了,哪里能隐瞒得住的。

两人在这边说春闱说得起劲,卢懋晟的目光没有再往明媚那边望,乔景铉盯着他瞧了一阵,发现他并没有再看过来,慢慢放松了戒备,看来自己是多心了,他转过脸来瞧着明媚,笑得一脸温柔。

明媚将方才乔景铉的神色举动都看得清清楚楚,心中暗自发笑,乔景铉装出那副模样来就如千年寒冰一般,简直能冻死人,吓得那可怜的卢懋晟都不敢瞧他了。

“等会我带人送你们回去。”乔景铉笑着叮嘱了明媚一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路上可说不定还真不安稳。”

明媚点了点头,郭庆云也没有反驳,篝火红通通的,似乎要烧到天空中去,明媚望着那温暖的火光,感觉到身边乔景铉深情的注视,心中一点点的暖和了起来。她从后世穿了过来到这大陈,虽然遇着柳四夫人这般恶毒的人,但是她有关心她的师父,有享受到了父爱母爱,回京城以后得到了祖母的喜欢,又认识了知心的好友,更加难得的是她遇到了一份纯真的感情。

其余的感情她在前世都享受过,唯有爱情是她从来还未曾拥有过的。她望了望乔景铉,那英俊的脸庞被火光照得一闪一闪的,一双眼睛里流露出的关切让她不由自主的觉得一阵甜蜜,这难得就是上天赐给她的一份礼物吗?

用过饭以后,乔景铉亲自带着兵士将他们送回太傅府,为了不让柳老夫人担心,众人商量了一番以后决定,这次跑马场遇险的事情绝不能声张出去。

“柳十,你可不能告诉你祖母,否则以后我找你去玩都不方便了,她肯定不会准你跟我出来。”郭庆云拉着明媚的手细细叮嘱,转眼望向曼青,笑得灿灿如花:“这位丫鬟姐姐,你肯定也不会说的,是不是?”

曼青叹了一口气,瞧着郭庆云盼望的神色,只能点了点头,若是出于对十小姐的关心,自己该向柳老夫人将今日的事和盘托出,可瞧着郭小姐与十小姐都不想让老夫人知道这事情,自己也只能替她们隐瞒了。

回到府中,柳老夫人正坐在玉瑞堂里喝茶,见着明媚带着丫鬟们进来,笑得眼睛都眯在了一处:“媚丫头,可算是回来了。”

“祖母,这是怎么了?我才出去大半日功夫,就这般想我了不成?”明媚笑微微的走了上去,向柳老夫人行了一礼,直起身子来,脸上已然挂这狡黠的笑容:“祖母,你是在想着曼青了罢?”

曼青走上前来给柳老夫人行过礼,这才娇嗔着说道:“十小姐可真是会开玩笑,老夫人哪里能想着我,自然十小姐更要紧,你可是老夫人心尖尖上的人!”

柳老夫人挪了挪身子,望了一眼曼青:“媚丫头说得没错,我也想曼青哇,这茶不是她给我沏的,闻起来都没这么香。曼青,你头上怎么少了一支簪子?”

听到这话,明媚心中一惊,柳老夫人也真是观察仔细,就连曼青出去的时候戴着什么首饰都知道。那支簪子肯定是曼青被人掳了去的时候掉在哪里了,明媚脸上没有露出惊慌的表情,但却在担心曼青会不会一慌张就将那事情说出来了。

“老夫人,我的簪子掉了?”曼青茫然的望了一眼柳老夫人,那表情很是真实,似乎是被提醒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也许是骑马的时候经过那些小树林,将簪子勾掉了。”曼青脸上有着些许惋惜:“那簪子还是去年才买的呢,真是可惜了。”

“不过是一支簪子罢了,人没事便好。”柳老夫人松了一口气:“你先去歇息,换件衣裳再过来。”

“是。”曼青应了一声,婷婷袅袅的往玉瑞堂后院走了过去,明媚瞧着她那石青色的衣裳后边有一块隐隐的泥土痕迹,赶紧将视线掉转过来,以免柳老夫人会跟着她的目光往曼青身上看过去。

柳老夫人对曼青的态度实在有些可疑,即便是喜欢一个丫鬟,也不至于会喜欢到这种程度,明媚站在那里,心中总有些疑惑,只是不好直接提出来,一双眼睛望向柳老夫人笑了笑:“祖母,我也回沉香阁歇息去,骑了半日马,一身骨头架子都要散了一般。”

“去罢。”柳老夫人慈爱的点了点头:“快些去歇息着。”

明媚刚刚转身准备走,忽然就见玉瑞堂外边走了个管事妈妈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媳妇子:“老夫人,谭稳婆家的媳妇接过来了。”

明媚听到这句话,放慢了脚步,站在那里打量了一眼那个媳妇子,约莫三十来岁的年纪,一张容长脸儿,一双眼睛有些狭长,微微的眯着,身上穿着一件蓝色碎花的棉布袄子,长手长脚。

这就是那被收买的稳婆?她想起了卢懋晟过来给她捎来的消息,心中冷冷一笑,这凭种货色,也想来做手脚不成?到时候自己盯紧了她,让她怎么样也下不了手。明媚站在那里,仔细打量了那媳妇子几分,这才转过身去,带了玉梨她们往外边走了去。

踏出玉瑞堂,就见件灿灿的阳光就如熔金一般,天空中的暮云慢慢的合在了一处,大块大块的红色,就如美人脸上的胭脂一般——春日已经来了,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走进玉瑞堂的媳妇子是谭稳婆的大儿媳谭大嫂子,她由管事妈妈引着,从角门那边一路走了过来,见着柳太傅府这内宅风光,不仅也是看花了眼睛。等及走进玉瑞堂,见了里边陈设极尽奢华,到处都是金光熠熠,瞧得她大气儿也不敢出。

弯腰向柳老夫人行了一礼,谭大嫂子恭恭敬敬的立在一旁,就听着柳老夫人缓缓道:“这些日子可要辛苦你了。”

谭大嫂子脸上堆着笑,口里连声道:“哪里说得上辛苦呢。”偷偷抬头瞄了一眼柳老夫人,见她年纪还很轻,不像自己想象里那般老,眼睛正在不住打量自己,不时头出一丝丝微光来,十分锐利。

“金花妈妈,你带她去内院,东厢房那边不是已经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就让她住到哪里罢。”柳老夫人上下打量了谭大嫂子一番,见她穿得整洁,满意的点了点头,吩咐金花妈妈带她进去。

谭大嫂子跟着金花妈妈进了后院,七弯八拐的来到了一进屋子面前,外边有几个小丫头子正在踢毽子,毽子被她们轻巧的勾了起来,一上一下的跳跃着,几根彩色的**毛随着风不住的晃动。

走进屋子,金花妈妈笑着说道:“这边是丫鬟们住的,四夫人住在老夫人那碧纱橱,生产的屋子就在前边那一进,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大嫂子你便安心住下,四夫人一发动,我们便去请了你婆婆过来。”

谭大嫂子点了点头,将包袱放下,见着金花妈妈走了出去,这才坐在桌子边上歇了一口气。环视了一下这间屋子,房间虽然不大,可该有的陈设都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几条椅子,还有一个很大的箱子,看起来是用着装衣裳的。

靠着窗有个梳妆台,上边摆着一张明晃晃的镜子,打磨得十分平整光滑,谭大嫂子拿起来照了照,自己的眉眼在里边露了出来,十分清晰。梳妆台上的梳子瞧着该是上好的黄杨木做成的,簇新发亮的摆在那里,可见是新买来的。

再望了望那张木床,不是简单的木板床,十分的阔大,外边的栏杆上还雕着花,床上铺着被褥,谭大嫂子走过去摸了摸,那被子是绸缎面料的,滑不溜手,很是柔软细致。谭大嫂子心中感叹,这高门大户就是阔绰,就连丫鬟盖的被子都是绸缎面料的。

推开窗户往外边看了去,几个小丫头子依旧还在踢着毽子,谭大嫂子望着那彩色的毽子不住的上上下下,一颗心也跟着不断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自家婆婆是京城最出名的稳婆,每年请她接生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可谭稳婆却从来不开口收大笔银子,只是随着主家打发,有时遇着家境不好的,非但不要银子,有时还要留些给那生产的妇人,让她去买些东西滋补身子。

也是因着她这般怪脾气,虽然名满京城,可谭家却依旧还是家境一般,谭大嫂子伸手抓紧了窗棂,心里头有一丝酸涩,旁人都说嫁到谭家算是个好去处,可其中艰涩只有自己知道,不说别的,自己床上的被子壳儿是棉布的,还比不得这高门大户家中的一个丫鬟。

早两日弟媳妇偷偷摸摸的找了过来,朝她眨了眨眼:“嫂子,我有几句贴心话儿想与你说道说道。”

谭稳婆有两个儿子,弟媳妇做事十分周到,谭大嫂子与她关系很是融洽,见她堆着一脸笑容过来,也热络的招呼着她,两人躲到角落里边细细说话。

“现儿有一大注银子,可惜只能瞧着到不了手。”谭二嫂子不住的叹气:“我原来还想着能轻轻松松赚一千两,看起来咱们没这个福分。”

“一千两?”谭大嫂子唬得眼睛都圆了:“从哪里寻这一千两去?”

“早几日有人送一千两过来,却被婆婆给挡了。”谭二嫂子的声音里有几分惋惜,一只手在裤管上擦了擦,脸上的两道眉毛已经皱在了一处:“婆婆也太实心眼了。”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你且说说。”谭大嫂子听着那一千两,心中也热了几分,要攒好几年才能攒下一千两,婆婆怎么就这般大手大脚的将银子往外边推呢?

“我跟你说,是这样一回事儿。”谭大嫂子声音压低了几分:“早些日子,一个公主府的妈妈过来,给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想请婆婆在接生的时候动下手脚。”

“公主府的?”谭大嫂子惊得眼睛睁得老大,一张脸拉得更长了些:“这么有权有势的人家,婆婆也敢去拒绝,莫非是吃了豹子胆?”

“大嫂你别慌。那妈妈来的时候婆婆刚刚好出去买肉了,那银票我接了,事情我也应承了下来。”听了谭大嫂子的话,谭二嫂子放心了几分:“那公主府的小姐嫁到了柳太傅府里头,没想到那位四爷宠妾灭妻,竟然扶了一个贵妾做平妻,这可不是在打公主府的脸?”

“还有这样的事儿?”谭大嫂子颇为惊诧,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就连公主府的小姐都活成这样!那个贵妾,不消说是个狐狸精。”

“可不就是这样?”谭二嫂子也叹了口气儿:“现在公主府就想着要在她临盆那日动些手脚,一尸两命,不让那狐狸精继续作威作福。”

“一尸两命?”谭大嫂子抬起眼来望了谭二嫂子一眼:“这……这事儿也太狠了些罢。”

“我估摸着那位小姐也是被那狐狸精欺负狠了,做母亲的看不过意,一心想要替自家女儿除了当道的狐媚子。”谭二嫂子见大嫂似乎有些胆怯,赶紧替她打气:“那管事妈妈说,那个狐媚子身子本来就不好,瘦得风吹吹就能刮走,想来生孩子也很难顺产,只要咱们稍微用点那个推宫过血的手法,还不是很容易做到?她身子那般弱,指不定还不用咱们去动手,老天爷便自己将她收了去呢。”

“那倒也是,这妇人生孩子便如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身子差些的,根本撑不过去。”谭大嫂子点了点头,旋即又想起一件事儿来:“你不是说婆婆给推了?那咱们再想着这主意也没法子了,只能眼睁睁的瞧着银子长着腿跑了。”

“大嫂,你别着急。”谭二嫂子笑眯眯的拉住谭大嫂子的手道:“婆婆只是说她不会做这事,可银票却还在咱们家里头!她怕公主府的人去找下家,所以当时并未回绝,婆婆说等着给那四夫人接生以后,就让我把银票退到公主府去,说柳府人多下不得手,事情没办妥当。”

谭大嫂子眼前闪过一道光亮,狭长的眼睛慢慢眯成了一条缝,这弟妹的法子确实不错,婆婆又怎么会再去公主府问有没有将银子退还?自己与弟妹跟着婆婆接生也有好些年了,风里来雨里去的,也不见谭家有什么起色,现儿好不容易来了一注银子,婆婆怎么就这般想不通?

“弟妹,你的意思是咱们暗地里头下了手,然后将那事情推到四夫人身子弱上头,然后那银票也不用退了?”谭大嫂子的心渐渐的热了起来,望着谭二嫂子那笑微微的脸,只觉头都是沉沉的。

“可不是这样?”谭二嫂子点了点头:“大嫂果然是聪明人,我还没说你便知道该怎么做了。婆婆肯定防着我,不会让我去柳府,这事儿就托付给大嫂了,到时候我跟婆婆说那银票已经退给公主府了,咱们将这一千两给分了,大嫂你要辛苦些,就得六百两,我拿四百两便是。”

一种说不出的快活瞬间涌上了谭大嫂子的心,只需要自己在肚子上推几下就能拿到一大笔银子,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财喜!更何况说不定都不用自己动手,那四夫人便熬不过去了呢?她望着谭二嫂子点了点头:“成,若是婆婆带我过去,我见机行事。”

谭二嫂子抓住她的胳膊,抖抖索索的摇了两下,声音里边透出几分激动来:“我便知道大嫂是个聪明伶俐人儿,可比咱们婆婆要通透多了!这可是一千两银子呐,到哪里去赚这么多银子去?”

屋子外边的光从天窗上透了过来,一束光柱般,照着角落里的妯娌两个,光柱里头有着细微的灰尘与蚍蜉,不住的在翻滚着,就如谭大嫂子那颗心,按捺不住激动,可又有丝丝惶恐。

第九十一章 出手救母

欧阳克眼睛一亮,心神震荡,不再理会拖雷,笑语吟吟:“我欧阳公子是何等人,一言既出,又岂有反悔之理?只不过,他可以走,华筝姑娘你还是留下来……”

“好。”

程灵素早料到他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只不过这样也好,只她一人还能和欧阳克周旋一下,寻找脱身之机,多了个拖雷,难免心里还有顾忌,因此不等他再胡说出什么来,就直接截口答应下来。

欧阳克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快,哈哈一笑:“这样才对嘛,少了个碍事惹眼的,我们才能好好聊一聊。”

程灵素不理他,背过身去,从怀里取出包着蓝花的巾帕,稍稍在空中抖了抖,扎在拖雷迸裂的虎口处,又将那两朵蓝花放回怀中。然后简单将情况和拖雷一说,要他先行回去。

拖雷脸色铁青,退后了两步,霍地一下拔起插在脚边的单刀,双眼盯着欧阳克的方向手起刀落,在自己身前虚空狠狠一劈:“你武功高明,我不是你对手。但我今日以铁木真汗之子的名义向草原天神立誓,待我诛尽暗害我父之徒,定要与你一决胜负!为我妹子报仇,也叫你看看什么才是草原上的英雄儿女!”

同是蒙古部落首领的儿子,拖雷待人谦和,义气极重,不似都史那般一味的目中无人,然而他内心的骄傲却一点也不比都史少。他是铁木真最喜爱的儿子,深知铁木真的心胸的抱负,他要帮助父亲将青天所有覆盖的地方,都变作蒙古人的牧场!

为了这个目标,他自幼就在军中历练,从未耽搁一天,岂知多年的苦练,落入敌手不说,今日却无法将前来相救的妹子平安带回去!拖雷心知程灵素说得不错,自己此时应以铁木真的安危为重,应尽快回去调动兵马接应被暗算的父亲,可是一想到自家妹子被人要被人强行扣留在这里,心头的耻辱噎得他连呼吸都几乎要滞住。

蒙古人最讲信诺,更何况是对草原上人人信奉的天神所立下的誓言。拖雷明知自己武艺不敌还斩钉截铁地立下此誓,神色虔诚凛然,一番话说得豪情冲天,虽不是武道高手,久历兵营的一副肩骨上却自有一股和铁木真一模一样的王者之气,纵横睥睨,连没听懂具体内容的欧阳克也不禁暗暗心惊。

程灵素心头一暖,身体里那独属于铁木真女儿的热血仿佛也感受到了拖雷的不甘和决心,激流般的涌上来,激得她眼眶也跟着隐隐发热。不动声色的侧过身,拦在欧阳克可能出手的方向,轻声道:“快走罢,快回去,我自有办法脱身。”

拖雷点点头,又走上两步,展开双臂将她抱了一抱,再不看欧阳克一眼,转身往营门的方向跑去。

路上遇到几个留守的兵士见到他从营内跑了出来,想要上前阻拦,都被他一刀一个,砍翻在地。

直到亲眼看到拖雷在营地边上夺了马匹,一路奔出远去,程灵素才放下心来,轻声叹了口气。

上一世,她师父毒手药王用毒做药,治病救人,可偏偏深信报应轮回之说,以至晚年皈依佛门,修性养心,终达无嗔无喜之境。程灵素是他晚年时收得的小弟子,深受熏陶,这一番世道轮回,明明已经身死,却还是将她送来此处,她不得不相信,或许冥冥之中,还有其他用意。

她原本不愈与这个世上的人和事过多牵扯,甚至一直想着寻个机缘远远地逃开,回到洞庭湖畔,去看看数百年后的白马寺,如今是个什么模样?再开个小小的医馆,治病救人,守着前一世对那个人的思念和深情以渡一生爱我无需承诺全文阅读。却没想到自己此生借了铁木真女儿的身份,又怎可能不卷入蒙古部落的斗争之中?铁木真现在就是她的父亲,无论这个父亲是否将她视作拉拢其他部落的手段,他都是她在草原上最大的屏障。

更何况,一旦铁木真有难,那她生活了十年的蒙古部落也会跟着蒙难,真心照顾她,抚养她长大的母亲和兄长,还有那些日日所见所处的族人都会跟着蒙难,十年相处,她又岂能袖手旁观?

想到这里,程灵素又是幽幽一叹。

见程灵素一直望着拖雷离开的方向出神,还不断叹息,欧阳克下巴微抬,不禁冷笑:“怎么,就那么舍不得?”

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程灵素皱了皱眉,拉回神思,冲口而出:“我担心我哥哥,难道不应该么?”

“哦?他是你哥哥?”欧阳克眉一抬,眼角的喜意一闪而逝,“那……再先前那个小子才是你的情郎?”

“你胡说什……”程灵素猛然一顿,反应过来,“你说郭靖?你之前就在……我们才来你就知道了?”

“不是你们,是你!你一来,我就知道了。”欧阳克颇为得意,显然很乐意见到她这个反应。

程灵素虽然远远地就下了马,但他内力精深,耳力又岂是那些寻常的蒙古兵士能比?几乎是在程灵素潜入大营的同时就发现了她,正要露面之时,却见到马钰出手将她和郭靖都带了出去。

当年他的叔父欧阳峰曾在全真教手中吃过个大亏,因此西毒一脉对于全真教的道士心里总存着几分愤恨和忌惮。欧阳克认出了马钰一身道袍,想到叔父往日的告诫,便打消了现身的注意。反而隐在暗处,看着他们一来一回地几番对答。

本以为程灵素会劝说马钰一起闯营救人,他不知马钰是全真教的掌教,只想着到时候营中除了千万兵马之外,还有完颜洪烈带着的数名武林好手,足以能将马钰缠住,没准还能趁机将他除去,让全真教少一个坐镇的高手。却没想到这道士非但没有闯营,居然还带着郭靖一同离开了,却将程灵素一人留在此处。

程灵素此时渐渐理出头绪来:“完颜洪烈秘密来到这里,应该就是想趁机挑拨桑昆和我爹爹为难,让蒙古部落互相争斗不休,他大金国才能没有北方的祸患。”

欧阳克对于这种争斗全无兴趣,只是见程灵素说得认真,便顺势点头,又赞了一句:“举一反三,当真是聪明得紧。”

伸手捋了一下被风吹散的发丝,程灵素目光犹如草原上清冽的斡难河水:“你是完颜洪烈的人,却放走郭靖回去向报讯示警,现在又放走拖雷回去调兵,就不怕坏了他的大计么?”

欧阳克哈哈一笑,手一探,轻轻点在她的下颚上:“怕?他的计谋与我何干?若能博得美人一笑,这又算得什么?”

程灵素非但没笑,反而眉头微蹙,脚下退了半步,避开那柄轻薄地勾向她下巴的折扇,伸手一探,“啪”的一下正好将那玄黑色的扇头握在手心里。只觉得一阵冰凉透过手心的肌肤直刺入骨,激得她几乎立刻就要放脱手,这才发觉他这把扇子的扇骨竟是玄铁所铸,寒冷似冰。

“怎么?喜欢这把扇子么?”欧阳克状似无意地手腕一抖,拨开程灵素的手,收回折扇。又刷的一下抖开,在身前轻摇,“你若看上了别的,送你也无妨,只这把扇子……”他略一沉吟,忽的又轻笑,“你要是喜欢,只要你从此寸步不离地跟着我,自然也就能时时看见……”

作者有话要说:我说克克童鞋,人灵素妹子不就是看上你把扇子么,这都舍不得送人~好小气咩~

欧阳克【抱着扇子跳脚】:那可是我爹……咳咳……叔父送我的……

第九十二章 救与不救

自古颜开了记者发布会后,报名选角的人数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还有一日,为期一周的报名将要截止,而三日后就是第一场海选了。海选的地点定在杭州。不管是哪个城市的人,不管是在哪报的名,所有人必须在海选开始前到达杭州,否则予以弃权。时间的紧迫使得古颜变得忙碌起来,她享受这样充实的生活。

“alisa,海选的承办单位,您打算给哪家企业?”助理蓝若问道。以前在美国,这些事都是她决定的,但回国后古颜提出必须经过她同意才行。

“以你看来,目前哪几家企业最为合适。”

“不能否认您在中国的影响力,大大小小的演艺公司都参加了这次海选承办方的评选。”蓝若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古颜,道:“其中近三年崭露头角的天宏企业是非常不错的选择。”

“怎么说?”古颜扔下手里的资料,挑眉道。天宏,这世上难道真有这么巧的事。她倒要看看这个跟了自己三年,干练沉稳睿智的秘书用什么理由来说服自己。

“您的新剧《很重要的人》讲诉的是酒店职场,而天宏企业名下正好有一家这样的五星级大酒店可以作为我们拍摄的场地。这样,在资金方面我们将节省不少。虽说这家企业初出茅庐,但潜力非常。就连韩boss也是对这家企业的老板另眼相看,不然也不会把卫皓在中国的第一部戏签给他。”

“就这样?”这样还说服不了她。

“其实在这些竞争的企业中,郑氏企业的出现让人意外。”蓝若小心地出言。作为助理的她自然知道郑氏少董跟老板的关系不一般。

古颜沉默着,没有反应。她想英奇参加竞选绝对不是想与她多些机会接触这么简单

“在我调查中显示,这三年郑氏和天宏一直争锋相对。只要有天宏的地方,郑氏绝对倾力竞争。就像这次,明明郑氏只是食品企业,却要竞争与自己商业背道而驰的影视业。”听到这里,古颜冰冷的心又温暖了一分。如果这样她还不明白英奇的目的,那她就真的是傻子了。

“给郑氏吧。”

蓝若刚想说些什么,在想到古颜的态度后闭口不语。她的老板像来说一不二,反正决定权给哪个企业对她们并没多大影响。她相信alisa的不败神话,就算是濒临破产的企业,只要她的一部剧就可以令之起死回生。

解决完所有的事,古颜才想起来,决定打电话问候一下自己的老朋友

“啊妞哈赛哟!”

“韩文标准了许多。”古颜沉沉地开口。

“啊——小颜,死女人,你终于记得联系我了。三年了,你说你死哪去了。还有离婚是怎么回事?别人不知道,我蔡美还不了解你,你可是爱沈宏爱得要是要活的人啊,怎么说离就离。你不是教我要沉得住气嘛”电话那头的人显然很兴奋。

(“你选择了最苦的一条路,小美你一定要沉住气知道嘛。不管命运如何不公,不管遇到多大的压力,不管受了多少委屈。只要你还爱着他,只要你离不开他,你就要沉住气。一如既往地对他,沧海桑田,终于一日,他回首,会看见你。还有小美,记住习惯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只要你成了李珉 的习惯,那么你就赢了。”当年古颜对她说这段话时,她已经离婚了。她在潜意识里就是不希望她们三姐妹每一个的感情都不得善终。她对感情的见解很独到,总是劝慰身边的朋友该怎么做。许仙也是,蔡美也是。可她独独漏算了人心,久了,心就会累。就如她自己,苦守了两年还是选择了离婚)

“怎样,你在韩国过得好嘛”

“你觉得呢。”他是那么地耀眼,光芒万丈。五年相守,不离不弃,她是换来了他的爱。可是他们的距离却不止一点两点

“小美回国吧。我可以让你一夜成名光芒四射,让你可以光明正大站在他身侧不用接受闲言闲语。”

“哈哈!小颜,三年不见,你竟然变幽默了。”电话那头的蔡美大笑道。

“alisa是我的英文名。”闻言,电话那头的笑声不见了,接着是沉默。alisa,身为韩国当红艺人的情人,蔡美怎么可能没听说这个名字。就算是李珉这样的艺人要得到与之合作的机会,都是渺茫啊。

“我最近在为新剧选角,剧里讲的是大学毕业生在酒店实习的职场经历。我们三个学的都是酒店管理,但却没有一个经历过这个实习期。”古颜说着,感觉自己鼻子发酸。“就算在剧里,完成我们未经历的遗憾吧。”

“其实李珉”

“带着他一起回国吧。这部剧的男女主角非你们俩莫属。这是承诺。”

“不”蔡美急着拒绝,“男主是他就好了,我就不参演了。”本来就有绯闻了,她不能在和他一起出现在荧幕了,更不能自私地毁了他。

蔡美坚定的态度,古颜也是没有办法。还真是朋友啊,一样都是傻瓜。什么事都先考虑自己爱的那个人,到头来伤的最深的却是自己。

第九十三章 针尖对麦芒

“为什么?”古颜一走进521客房的门,沈宏的声音就已经传来。

“咦?沈总裁怎么在这?”卫皓丝毫没有感觉气氛的紧张,无知地开口。后者没有理会卫皓的问话,眼睛直直地盯着一脸淡漠的古颜,“没必要。”她说话时没有看沈宏。之前她或许还抱着破镜重圆的幻想,但自从经历了那一晚,她就完全死心了。就算是面对一个陌生人在你面前胃病复发,你也不可能无动于衷,更何况是合法妻子。那么这样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不爱她。

“你们认识?”就在沈宏气得摔门离开的时候,卫皓才明白过来。

“不熟。”

混杂的空气中弥漫着烟酒的味道,音乐开到最大,几乎要震聋人的耳朵,男女都在舞池里疯狂的扭动自己的腰肢和臀部,打扮冷艳的女子嘻嘻哈哈的混在男人堆里面玩,用轻佻的语言挑逗着那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男子。女人妩媚的缩在男人的怀抱里面唧唧我我,男人一边喝酒,一边和女人鬼混。这里是城市夜生活最精彩的地方,酒吧。

昏暗的灯光下,调酒师轻轻地摇摆着身体,极其优雅地调配着一杯五彩的**尾酒。身着西装的男子坐在吧台边一杯接一杯往肚子里灌酒。

“哟!我们的沈大公子竟然也有寂寞的时候,需要小妹我找几个妞来么。”骆晓梦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不怪她落井下石趁人之危,她实在是气不过。

沈宏看了眼骆晓梦,继续喝酒。

“说吧,找我什么事。”

“告诉我,她的事。”或许是酒喝多的原因,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呵!”骆晓梦忍不住嘲讽,“我是不是该替小颜高兴一下,他前夫竟然为了她在酒吧买醉呢。”

“告诉我,她的事。”他没有理会骆晓梦的语气,只是一味地重复这句话。他不明白明明离婚是她提的,为什么全世界好像都认为是他的错。

“你找错人了。”或许是被沈宏的语气吓到了,骆晓梦不再调侃,“说起来我也对不起小颜,没什么资格做她的姐妹。三年前她最伤心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不是我们这些所谓的朋友。他应该知道,但我想他不会告诉你。”

沈宏听到这话,放下手中的酒杯。“是谁?”

“郑英奇。当年蔡美远在韩国,许仙重伤昏迷,而我和依霖其实一开始也在埋怨小颜。我不知道那段日子她发生了什么,反正最后她就一声不响地消失了。”

看着沈宏若有所思的样子,骆晓梦继续道:“你明明对小颜有情,结婚时就算是作为伴娘的我也深深感觉到你们俩的幸福。为什么婚后你的态度就变了?我了解小颜,她爱你,我更清楚地知道小颜是顶着多大的压力嫁给你。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我想小颜比谁都想撑下去,让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看着你们有多幸福。如果你觉得她和你离婚是为了钱的话,那么我替她觉得可悲。你想想吧郑英奇他什么都比你强,为甚么小颜要嫁给你?趁现在还不算太晚,破镜重圆不是没有希望,你好好想想吧,我不希望你后悔。”

骆晓梦走后,沈宏仍是坐在吧台边喝酒-为什么婚后你的态度就变了?-他也想知道为甚么。是不是处的,对他来说真的这么重要?沈宏扪心自问,仍然想不出一个所以然。

第九十四章 拈酸吃醋

明黄色的琉璃瓦与朱红色的院墙相映成趣,门口有两株很大的古树,翠叶如盖,洒下一片yīn凉,不少士子带了书童匆匆忙忙往贡院里边走进去,真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据说今日上午是在京赴考的举子们看考场的时间,下午便闭场,明日辰时便开始验身入场,要到十五那日考完才能放出来。明媚跟着郭庆云在那些号舍前边溜了一圈,瞧着里边狭窄的空间,不仅感叹科举的严格,考纪绝不会比前世的高考要松弛。

郭庆云却没有明媚这般好奇,她一边向明媚介绍贡院里的设施,一边拖了她的手横冲直撞的在那些考生中穿梭,两只眼睛不住的张望。

明媚瞧着她那模样,心中知道正在找柳明卿,看了看她肩膀上背着的那个书袋,暗自好笑,很难想象郭庆云飞针走线的模样,只不过她能够做出一个书袋来,也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你与我那五堂兄约好没有?”在人群里穿来穿去的,好半日都没有找到柳明卿,明媚有些气馁,拿出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咱们先去哪边歇歇再说。”

郭庆云翘首望了一圈,有些沮丧,但脸上依旧有一种坚定的神色:“上回一起吃饭的时候,他说过今日上午会来贡院看看,我想是不是有这个缘分遇到他,若是遇上了,那我就更有信心了,他迟早跑不出我的手心去!”

明媚吃吃一笑:“你以为自己是如来佛?孙猴子本领再大,也翻不出你的五指山?”

郭庆云听着明媚如此说,甚是得意的点点头:“这话说得在理儿,他柳明卿被我郭小九盯上,那必然无处可逃!”说到这里,郭庆云突然停住了话头,兴奋的握了握明媚的手:“你瞧你瞧,在那里,在那里!”

明媚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看见了柳明卿。

他修长的身姿站在那里如青松般挺拔,不知道是不是练武的人都会有那样的飒爽的气质,明媚认真的看了下柳明卿的模样,这才觉得他其实长得还不错,也算是剑眉星目,英气勃勃,但那英气里又有一种书卷味,文质彬彬的模样。

柳明卿身边还站了几个人,其中有两个是她认识的,一个是有几日未见的乔景铉,一个便是黎玉立。

“咱们过去与他们开个玩笑,看他们认不认得出咱们俩来。”郭庆云嘻嘻一笑,拉着明媚大步朝那边走了过去,等及走到面前,向乔景铉柳明卿等人一拱手:“几位公子请了,请问诸位都是来应考的举子么?”

听到郭庆云的问话,几个人都调转目光看了过来,乔景铉看了看郭庆云,又看了看明媚,皱起眉头又看了看,突然一展眉,伸出手就在郭庆云肩膀上重重的拍了下:“好久未见啊,郭公子!今日你怎么把柳公子也带到这里来了?”

郭庆云见乔景铉认出了自己,却不承认,依旧继续装糊涂:“我想来见识下春闱,所以喊了柳公子陪我过来。”

站在一旁的柳明卿这时也认出了明媚和郭庆云,看着明媚穿着儒衫,站在那里倒也像个公子哥儿,不由抚掌大笑:“十弟,你越发调皮了。”

明媚一阵发窘,推了推郭庆云道:“还不想郭小九出的鬼主意。”

柳明卿正色看了看郭庆云,这才点头说:“郭小姐的扮相可比你要像样多了。”

直到这时,黎玉立才愣愣的发问:“你是柳家那位十小姐?”

郭庆云端详了一下那傻呆呆的黎玉立,洋洋得意的对明媚说:“柳十,下次我们就这样出来,这位黎公子不是咱们上元夜一起去赏花灯的那个?许是看书看得太多,他的眼神十分不济,一直都没有认出你来。”

旁边站的那两个人见他们言谈甚欢,拱手道:“既然柳兄黎兄遇到了自家兄弟,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春闱过后挑个时间再聚。”说罢两人便转身联袂而去。

“那是什么人?”郭庆云好奇的看了看那两个人的身影:“你们是同门?”

“不是,他们俩和黎兄一样,都是会试的解元,所以我便拉他们说了会子话。”乔景铉也望了望那边:“这两人里边有一个灵活通透,堪称可造之材。”

郭庆云恍然大悟的伸出了三只手指:“表兄,你可真厉害,为着这个,提前来摸底细了!”转眼看了看柳明卿,郭庆云拉住了乔景铉的衣袖晃了晃:“你看看,旁边的柳明卿可是大才,你竟然看不见?”

乔景铉眼睛只看着站在一旁的明媚,哪有心思理会表妹说的话,只是敷衍着说:“他早就被网罗了,不用你说了。”

郭庆云瞧着乔景铉那心不在焉的模样,哈哈一笑:“表兄,你怎么现儿跟呆子没两样了?前两日你喊我一道去搜查鞑靼人的时候,指挥着麾下人马,那种意气风发去了哪里?”她伸出手指在乔景铉面前晃了晃:“是皇后娘娘与三皇子托你来看看今年春闱里边的俊才?”

乔景铉被郭庆云晃得没见着明媚的模样,十分不快,伸手拉了拉郭庆云背着的那个书袋:“你倒是打扮齐全了,还背个书袋呢,装得挺像。”

提到书袋,郭庆云的脸红了一大片,望了望柳明卿,见他站在旁边瞧着自己,眼睛里边似乎有微微的笑意,索性朝他呲了呲牙,将书袋从肩膀上捋了下来,直接往柳明卿怀里头塞:“柳小五,这个书袋是我给你做的,你带着进考场去罢。”

柳明卿本来站在那里听郭庆云与乔景铉说话,没有料到忽然飞来一个书袋,双手一抖没有接稳,那书袋便掉到了地上。郭庆云一见拉长了脸道:“柳小五,你是瞧不起我这书袋不成?”她一点也不觉得羞涩,大大方方道:“这可是我做了好几日才赶出来的,你若是敢不要,那我便将它扔到火里头烧了便是。”

乔景铉侧脸看了看郭庆云:“小九,你会做针黹?”

郭庆云骄傲的抬了抬下巴:“怎么了?会做针黹很奇怪?”

“我总觉得你只会舞枪弄棒,这些女子做的事情你肯定不会做。”乔景铉笑眯眯的望着郭庆云道:“没想到你也会这些,这么瞧着还有几分女儿家的特征了。”

“人家本来就是个女儿家好不好?”郭庆云朝乔景铉翻了翻白眼,眼角余光瞥见柳明卿弯腰将那书袋捡了起来,拍了拍上边的灰尘,这才开心了几分,鼻子哼了哼:“柳小五,我这个书袋你觉得可还满意?”

柳明卿哭笑不得的瞧着那个书袋,点了点头道:“挺大的,能装不少东西。”

“就这样了,本小姐送给你了,祝你春闱蟾宫折桂,金榜题名!”郭庆云笑呵呵的指着那几个字道:“我想说的,都绣出来了,你自己瞧瞧。”

柳明卿暗自叹了一口气,捧着那书袋看了看那几个歪歪扭扭的字,眼前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个书袋来,那书袋很是精致,上边绣着的字也很是娟秀,与这个书袋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上的。但他抬头见着郭庆云那满是希冀的眼神,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点头道:“郭小姐有心了,明卿心中十分感激。”

“什么郭小姐?叫我郭小九就行!”郭庆云翘了翘嘴巴,脸上似乎是风轻云淡的笑,心中却是欢喜不已,转过头去便想拉住明媚的手与她说话,这时却发现她与黎玉立已经走到了一旁,两人正在窃窃私语。

站在那朱红的墙边,黎玉立两只眼睛里全是希冀,抬头望了一眼明媚,又低下头去小声的说:“柳小姐,可否是玉芝托你……”

见着黎玉立这副患得患失的模样,明媚心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心里想着原来古今中外,只要是坠入爱河里的男女都会变成傻子,看黎玉立这副样子,哪还是去年那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黎玉立?自己得赶紧说两句话让他定定心。

“玉芝不能出府,她希望我替她对你说,务必专心赴考,你十八年书不能白读,十八年光yīn不能浪费,什么都不用想,好好撑过这些天,一切等以后再说。”

听到明媚这些话,黎玉立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他若有所思的对明媚说:“柳小姐,帮我告诉玉芝,我定不会辜负她。”

“你便努力罢,须记得她还在等着你金榜题名去她家提亲呢。”明媚笑着鼓励了他一句,明日便要春闱开科,自己给黎玉立设立一个目标,也好让他充满斗志的迈进考场去。

“黎兄!”从一旁走来了一个人,见着黎玉立站在那里,热情的喊了一声,明媚转头一看,却是那卢懋晟,心中微微一怔,忽然便记起柳明卿说过,他今年也参加了春闱,想必也是来看考场的。

“卢老弟。”黎玉立抬手拱了一拱,瞧着走过来的卢懋晟,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大自在的笑容,他本来不是很擅长交际,自从到了京城以后,柳府将他送去了京城书院,认识了不少达官贵人家的子弟,经过了两个多月,他这才勉强适应了下来。

“咦,这位兄弟是谁?瞧着眼熟。”卢懋晟走了过来,瞥了明媚一眼,只觉得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不由得大为好奇:“敢问公子贵姓?”

明媚还没来得及回答,黎玉立已经老老实实交代:“她不是男子,乃是女扮男装出来看热闹的。卢兄恐怕不认识她,不问也罢。”

卢懋晟听了这话来了兴趣,上上下下打量了明媚几眼,那种熟悉的感觉让他不住的回想着究竟是哪府的小姐会打扮成了这个模样。想来想去,他眼前忽然一亮,那清澈如水的眼睛,那微微勾起的嘴角,不就是柳府的明媚小姐?

他迟迟疑疑的开口问道:“柳府……十小姐?”

明媚含笑点了点头:“卢公子好眼力!”

卢懋晟听她开口说话,声音如空谷黄鹂,婉转动听,心都快要飞了起来,一双眼睛望着她都舍不得离开:“柳小姐,好些日子不见了你。”

“这些日子都在陪着祖母与母亲,也没时间出来。”明媚朝郭庆云那边微微颌首:“若不是郭小九喊我出来,我这会子该在府中照料我母亲呢。”

卢懋晟转头过去瞧了瞧,见乔景铉柳明卿与郭庆云站在一块儿,郭庆云也是穿着一身男装,不由得张大了口:“郭小姐穿男装跟男子没有两样,都瞧不出来是个女儿家,倒是柳小姐一眼便能见着不同。”

明媚浅浅一笑,郭庆云个子高大,本性又豪爽,扮年轻公子自然比她有本钱。卢懋晟痴迷的望着明媚,只觉她的笑颜就如那春日的暖风一般,将他的一颗心都吹得柔软了几分:“柳小姐,你母亲快要生孩子了罢?”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你得好生照顾着她些。”

话中有话,听得明媚一阵感激。

“多谢卢公子挂念,我母亲昨日已经给我生了个弟弟,母子平安。”明媚朝卢懋晟点了点头,笑得双眼弯弯:“那孩子真是可爱,粉团子一般,我都没见过这般可爱的婴儿。”

两人正说得开心,忽然旁边的乔景铉猛的一个大步跨了过来,挡在明媚和卢懋晟之间,一双眼睛很不愉快的盯着她:“柳小姐,看来你女扮男装玩得很开心,但是你可别把自己真当成男子了,说话行事该有个度罢。”

乔景铉在旁边见着明媚与黎玉立说话,心中就已经有些微微不快,后来卢懋晟走过来攀谈,明媚言笑晏晏,两人说得眉开眼笑,乔景铉便愈发的不是滋味,本来想忍着,可怎么样也忍不住,一想着卢懋晟那日竟然追到跑马场去,心中更是觉得可疑,按捺不住那点小心思,终于迈出了步子跑到明媚那边去捣乱。

“乔兄。”卢懋晟见乔景铉沉着脸过来,身子抖了抖,乔景铉从来便不是个好惹的,他自小便心高气傲,他看着不顺眼的人都吃了不少苦头。

“卢懋晟,你明日也要下场参加春闱了,不该回去好好温习书本?”乔景铉站在明媚身边,盯着卢懋晟的眼神里有一种威胁的神色。

卢懋晟有些胆怯,本来就想这么走开,可他看着明媚那张脸孔,却有些恋恋不舍,于是大着胆子道:“我今日上午是来看考场的,素日里已经做了准备,现儿自然不要临阵磨枪,这个不劳乔兄挂念。”

乔景铉见卢懋晟不识时务,站在明媚身边不肯走,一双眼睛只是望着她,心中有气可又不好伸出拳头来将卢懋晟赶跑,毕竟这里是贡院,是参加春闱的举子们来的地方,卢懋晟来看考场也是他的自由。想来想去,乔景铉只能换了一个角度,他朝明媚笑了笑:“柳公子,你出来这么久了,也不怕家人牵挂?不如早些回府去罢。”

明媚站在一旁见着乔景铉与卢懋晟说话,本来心中还在好笑,乔景铉这人心眼真是小,自己与旁人说几句话,他便急吼吼的赶过来了,可正在觉得好笑的时候,忽然听到乔景铉说出了这样的话来,心中便有了几分气。

不就是看见自己和卢懋晟说了几句话吗?这人怎么如此小心眼,自己和旁人说话都摆出一副这样的臭脸色来,还竟然开口让她回府去,这是以为她已经成了他的附属品,准备支配她的一切行动了不成?若是自己就这么忍气吞声的随便他拿捏着,那以后还有的是受气的时候呢。

“乔兄,我什么时候回去,不劳你挂念。”明媚看了乔景铉一眼,冷冷一笑:“乔兄不是说在缉拿鞑靼人?那何必在贡院门口流连,还不快些去办你的公事?”

这也是针尖对麦芒,乔景铉得了这句话,一张脸蓦然便黑了几分,为了这个姓卢的,明媚竟然赶他走!他气呼呼的望着她,一双眼睛里全是火气:“柳公子,我可是好心在提醒你,没想到你却将好心当成驴肝肺!”

明媚朝他浅浅一笑:“我也是好心提醒你,没想到你却将好心当成驴肝肺!”说完这话明媚挪了几步走到郭庆云身边,拉了拉她的衣袖:“郭小九,咱们去旁边转转。”

郭庆云与柳明卿两人正在一旁呆站着,互相都不知道要说什么话,明媚走了过来简直是一种解救,郭庆云瞅了柳明卿一眼,大声的说了一声:“柳小五,你努力些,就算不能做状元,也要中进士,这样旁人便能知道你的本领了。”

这算是什么祝福的话儿,明媚听了忍不住“扑哧”一笑,转身便往贡院外边走,郭庆云看到明媚往外边走,赶紧丢下柳明卿跟了过去:“喂喂喂,柳十,你又怎么了?”回头看看乔景铉呆呆的站在那里,突然恍然大悟:“啊喂,你和我表兄闹意见了……”

“快别提你那表兄了!”明媚忿忿道:“小气鬼,我和表兄说句话就拿那种眼神看着我,难道我说话的自由都没有了?”

“柳十,你怎么了?心眼比针尖还小了!我表兄那是在乎你,生怕你被人抢了去才会那样做呢,你又何必这般板着脸,怪吓人的。”郭庆云笑着挠了她一下:“虽说我素日里喜欢跟乔景铉作对,但实话实说,他是个不错的,你就别瞎折腾了。”

“什么叫瞎折腾?他竟然管起我的行动来了,我要做什么,不做什么,难道是他能干涉的?”明媚嘟囔了一句:“才没见过那样小气的人。”

郭庆云白了她一眼:“柳十,真枉费旁人说你冰雪聪明,他那是吃醋了好不好?我那表兄心中只有你一个人,瞧着你与卢懋晟亲亲热热的说话,想要将你们两人分开,这不是正常反应?你非得做出这一副傲娇的模样去折腾人家,瞧,都跟上来了……”回头瞄了一下,又吃吃的笑起来:“我那表兄原来可是京城贵女的杀手,现儿竟然跟个呆子一般,我算是见识到了!”

明媚没有回头望乔景铉,心里想着非得要拿这事与乔景铉闹个清楚才行,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沦为他的附属品,自己要有自己的自由,不是他能随随便便就能干涉的。她紧紧的闭着嘴,默默的和郭庆云走出了贡院。

贡院那边的树下,玉梨与追风两人正在说着闲话,见明媚与郭庆云从里边走了出来,欢喜的迎了上去:“姑娘,我们回去了?”

追风瞄了一眼郭庆云的肩膀,哈哈一笑:“我们家姑娘那书袋总算是送出去了。”

玉梨也瞧了瞧郭庆云,笑得一脸灿烂:“郭小姐的手艺不错,我们家五公子是识货的,肯定是当成宝贝一样收好了。”

“哪有当成宝贝?”郭庆云挑了挑眉头,望了望明媚:“你去问问你们家姑娘,那柳小五开始还没拿稳,都把那书袋摔到地上去了呢!”她见着明媚伸手去解系在树上的缰绳,伸出手来一把拉住了她,笑着挑了挑眉头:“哎,柳十,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就这么回去?我请你吃饭去,金明池畔新开了一家酒楼叫做张福记,上回我与我表兄还有你那五堂兄在里边吃过一次饭,菜肴味道甚是不错,去不去?”

金明池?明媚一愣,神思便飞回到了元宵之夜,那一片混乱之中,身边的人大呼小叫着,都在疯狂的乱跑,乔景铉把她小心翼翼的护在自己的身前,生怕旁人碰到了她,一直将她护送回了马车。想到此处,明媚心里突突的一热。悄悄转了转头,用眼角看到乔景铉傻乎乎的跟在离自己不到三步远的地方,呆呆的望着他,又觉得心中一酸。

肩头突然搭过来一只手,转脸一看,郭庆云站在旁边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哟,又舍不得了?别管我那呆子表兄了,我们带了丫鬟们去酒楼吃饭,我请客。”

也不等她说同意,郭庆云就翻身上马,一脸灿烂的笑容:“玉梨,咱们去张福记,看你们家小姐跟不跟上来。”说完这话又朝那边挤挤眼,大声喊:“表哥,我和柳十去张福记吃饭,你要是诚心就快来买单!”

明媚听着郭庆云这般大呼小叫,贡院前边的人都调转视线在看着她们,不由脸上一窘,也翻身上马,跟着郭庆云往金明池那边去了。这边乔景铉本是呆呆站在那里,听着郭庆云临走之前丢下的话,也醒悟过来,拉了柳明卿就追了过去。

张福记是一家新开的酒楼,就在金明池畔不远,明媚走到那酒楼前边,瞧着黑底金字的招牌,忽然便想着前世那有名的糖果,嘴里不由自主便甜了起来。从外观来看,这家酒楼的风格很寻常,三层的木楼,外边刷成红褐色,雕花窗户上蒙着的茜纱全是微微的青白色,两种颜色搭配起来有一种诡异的感觉,似乎有什么在冲突一般,横七竖八的在眼前杀过来杀过去。

“柳十,我表兄跟过来了。”郭庆云嘻嘻一笑,拉了拉明媚的胳膊:“你别板着一副脸孔不理人好不好?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怎么就变成这模样了,回府以后柳老夫人问起我来,我该怎么说呢?”

玉梨瞅了瞅跟在后边的乔景铉,奇怪的问了一声:“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还能有什么事?”明媚将玉梨的脑袋扭了过来,一本正经的交代:“走路的时候不要往后边看,小心撞到旁人身上。”

“你们家姑娘现儿心中烧着一把火呢。”郭庆云笑得肩膀不住耸动:“玉梨你便别火上浇油了,等会小心那把火烧到你身上来了。”

玉梨瞧了瞧明媚那张沉着的脸,吐了吐舌头,不敢说话,几人走到那张福记门口,已经有店伙计迎了上来,笑容满脸道:“几位客官,要不要来个雅间?”

郭庆云瞟了他一眼:“带去。”那份干净利落,旁人听起来真是与男子无二。

伙计将毛巾搭在肩头,应了一声“好嘞”,抬头看了看紧紧跟了过来的乔景铉与柳明卿,很自觉的将他们两人也计算在内:“楼上雅间六号进客了,六位!”店伙计殷勤的弯了弯腰:“几位客官跟我来。”

“柳十,你瞧瞧,人家都不用问,直接便将我表兄与柳小五划成咱们一伙的了。”郭庆云一边跟着店伙计往楼上走,一边与明媚咬着耳朵:“你便别再赌气了,咱们和和气气的一道儿吃饭好不好。”

明媚见她软缠硬磨的,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笑了笑道:“你可真啰嗦!”瞥眼瞧见大堂前边搭了个台子,上边放着琵琶琴瑟一些乐器,不由得也有几分吃惊:“这张福记里怎么会有这些东西?难道在吃饭的时候还有人演奏不成?”

郭庆云得意的点了点头:“柳十,你不知道了罢?这张福记年后初八才开业,现儿生意好得不行,不仅仅是菜的味道好,更因着这里有雅乐!”

“雅乐?”明媚伏在栏杆上瞧着那一台乐器,心中有所感悟,看起来这张福记的东家还真有几分头脑,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招揽食客。

“是,今日几位客官有耳福了,乐坊司弹琵琶头一号的薛大家……”店伙计微微笑着热心介绍道:“那可是弹得一手好琵琶,听了她演奏的人都说余音绕梁,三日不知肉味!”

“什么?乐坊司的薛大家到你们这张福记来演奏?”乔景铉一个箭步蹿了上来,一双眼睛盯住了那店伙计,脸上露出了一些严厉的神色:“她是乐坊司的人,怎么可能会跑到这市井之中演奏?”

乐坊司是专为皇上演奏的,如何会降格到这酒楼来弹琵琶,着实可疑。乔景铉此时已经顾不上与明媚置气,在宫里任御前侍卫两年让他有一种敏感性,对于这福记这家酒楼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客官,不是薛大家来演奏,是她的弟子段玉娘。”店伙计摸了摸脑袋,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想说那薛大家技艺惊人,她的弟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是吗?”乔景铉淡淡的问了一声,眼中的那寒气让店伙计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客官,真是这样,小的只是让客官觉得这演奏值得一听。”店伙计不敢再看乔景铉的眼睛,点头哈腰的将一份菜单递了过来:“各位请点菜。”

随便点了几个菜,乔景铉望了一眼那店伙计的背影,对柳明卿道:“这酒楼有些古怪,咱们得好好查查。”

郭庆云也热心的凑了过去,连连点头:“上回我们在这吃饭的时候我便说过这酒楼有些奇怪,你们那会子还笑我多心,现儿自己也怀疑了罢?”

明媚坐在旁边不言不语,心中依旧在烦恼乔景铉的那桩事情,也没有去管他们那边在说什么,只是低头瞧着自己的手指甲,指甲修得很圆润,上边闪着淡淡的光芒,就如蚌壳里那层彩虹般的薄膜一般。

这样的手指伸出去别人便知道是个女子了,还女扮男装?明媚自嘲的一笑,偷眼瞧了瞧郭庆云的手,她的手掌很大,骨节也粗,指甲上边没有涂蔻丹,瞧着和男子的真没两样。

“姑娘,有个女子上台了。”雅间的门没有关,能看到玉梨与追风正趴在走廊上探着身子往外边瞧,明媚听着她们好奇的声音,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琵琶声叮叮咚咚的响了起来,那段玉娘已经登台了。

就像一股清泉在山涧跳跃,碎琼乱玉般揉碎了一汪春水。时而轻缓,浅吟低唱,时而激昂,铮铮有声。

一袭鲜艳的红色绡纱衣服裹住她玲珑有致的身躯,数盏明当瓦灯垂在她的四周,灯光打在她脸上,雪白的脸庞上寒潭似的两丸眼睛,朱砂一点的樱唇,她的五官显得分外鲜明,让她的一颦一笑都那么妖娆。

“真是美人儿!”明媚盯着她看,眼睛都不眨。

“再美也比不上某人。”不知什么时候乔景铉已经来到了身后,接着她的话说了一句,明媚轻轻哼了一声,没有搭理他,只是往下边瞧了去。

那段玉娘身子坐得笔直,怀里抱着一具琵琶,她的手上戴着护甲,尖尖而细长,不住的在琵琶上头捻抹挑拨,那行云流水般的音乐便从她的指尖不住的流泻,叮叮咚咚,错落有致,就如有什么拨动着人的心弦一般,似乎能让人跟着她的乐曲一道,或是欢喜,或是悲伤。

“这曲子弹得真好。”明媚赞叹了一声。

“不仅是曲子弹得好,人也生得美。姑娘,你瞧瞧,那些吃饭的客人的眼珠子都快粘到她身上去了。”玉梨望着台上的段玉娘,摇头叹气:“还有人扔银子到台上去呢。”

嗖嗖嗖的声音响起,几个银锭子落在了台子中央,段玉娘将琵琶放下,婷婷袅袅的走到了那台子中央,站起身向四周食客答谢,福了个半身,抹胸略低,便看见里面起伏的山峦一抹雪白,她半抬了脸,斜斜儿飞出无数眼风,娇滴滴的周围送了过去,惹得几个汉子大呼小叫:“娘的,段玉娘在看着我哪!”

旁边有人起哄:“端的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段玉娘何苦看你来着!爷难道就比不得你?论文采论皮相,你不及爷的地方多了去!”

这段玉娘,空弹了一手好琵琶,怎会如此张狂做致的?那媚眼如丝,分明就是在勾引那些食客,莫非是个暗娼?明媚见着她那眉眼,心中不喜,折了回去,一个人坐在窗户边上,将雕花窗推开,眼睛往不远处的金明池畔看了过去。

这金明池每年春日都有不少游人在赏春,听说人最多的时候是新科状元簪花夸官的时候。大陈旧例,新科状元都要骑马游街,皇上亲手折琼林殿旁边的杏花,一枝娇红,攒于那黑色的官帽旁边,衬得那新登科的状元郎意气风发,穿上皇上钦赐的锦袍,从皇宫里出来自金明池畔出发,打马扬鞭,游尽京城大街小巷。那日金明池畔人山人海,大家都是来争看状元郎的。

因着当今圣上徐熙喜欢点年轻人为状元郎,大陈十多年里从未出过三十以上的状元郎,所以这状元夸官便更值得看了,大家都想瞧瞧这年轻的状元郎是什么模样,有心的人家便会去打听究竟这状元郎有没有家室,若是还没娶妻,便有人家会赶紧遣媒人去求亲。

当年的柳元久,金明池畔游街夸官,引出了这么一段故事,后宅里十多年都不得安宁,现在总算快要归于平静了。明媚托腮细想着,也不知道那柳四夫人怎么样了。

“媚儿,你在想什么?”身边传来乔景铉的话语。

明媚没有回头,不想搭理他,这人怎么就没有意识到已经得罪了自己,还以为自己便已经原谅了他?自己不是京城里那些贵女,一个劲的想巴着上去,只要乔景铉一个笑脸,她们便觉得一切都很美好。

若是不让他从这事情上头得个教训,那以后自己便会被他吃得死死的,他会变本加厉,觉得自己已经沦为他的附属品,没有一点自由的空间。做什么事情不能半途而废,宁可冒着两人要赌气很长时间的危险,也要一次性将他整治到位,得了这个深刻的教训,以后他便不敢再这般小看自己。

“媚儿,你怎么了?怎么忽然就不说话了?”乔景铉有些困惑,他能感觉到明媚生气了,可他却不能理解明媚究竟为何会如此生气,自己不过说了句让她回府去,她便怒气冲冲的不搭理自己了,这其中有什么问题?

“客官,你们的菜来了。”店伙计托着一个大托盘走了进来,打断了两人的交谈,郭庆云也和柳明卿走了进来,瞧着一桌子的饭菜,高兴得眉毛都飞了起来:“这张福记的口味不错,柳十,你快来尝尝。”

乔景铉的话被打断,再也没有重新接起来的机会,只能怏怏的坐正了身子,拿起筷子吃饭。这次午膳乔景铉吃得食不知味,尽管有郭庆云在一旁不停的找柳明卿说话活跃气氛,可他一望着明媚那不拘言笑的脸,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恐慌。

饭桌上乔景铉与明媚的不对劲是谁都能看出来的,郭庆云卖力的与柳明卿说了好一阵子话,最后也觉得没有意思,索性放弃了这缓和气氛的举止,拿了筷子不言不语的吃起饭菜来。

几个人埋头吃着饭,不多时便将那桌子饭菜解决了,郭庆云看了看身边的那两个闹别扭的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缓和,只能左看看右瞧瞧,尴尬的轻轻咳嗽了一声:“柳十,吃过饭以后你打算去做什么?”

明媚抬起眼睛看了看她:“回府便是了,还能去做什么?”

“那……让我表哥送你回府?”郭庆云斜睨着旁边魂不守舍的乔景铉,用胳膊轻轻撞了他一下,这让乔景铉惊跳了起来:“小九,怎么了?”

“我问你要不要送柳十回府!”小动作被乔景铉给揭穿,郭庆云脸上有挂不住的薄薄怒气:“表兄,你今日是怎么了?平日我那生性高傲聪明伶俐的表兄去哪里了?现在面前只有一个呆子了!柳明卿,你现在准备去哪里?”

柳明卿本在旁边看好戏看得津津有味,没提防被郭庆云突然点到名字,也吃了一惊,期期艾艾的说:“我想去书肆那边买一套好一点的文房四宝。”

“好哇好哇,我陪你去,我可是最会挑东西,又特别会和老板磨价格的。”郭庆云兴致勃勃的站起来:“走罢,我表兄送明媚回去,难道你还不放心?怕我表兄把你堂妹拐了去?”

可不就会拐了去?柳明卿心里暗暗腹诽,一想到自己的亲妹子柳明艳,心里头又难过起来,可怜她从小开始就跟在乔景铉身后到处跑,长大以后一腔心思全放在他身上,做梦都想嫁给乔景铉。却不曾想自己的堂妹不动声色的把乔景铉一颗心掳了去。

他在一旁看着乔景铉和明媚,心里为自己的亲妹子不值,可又丝毫没有办法。虽然自己是柳明艳的亲兄长,可他又不得不承认明媚比自己妹妹要讨喜得多。再说了,这感情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定?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喜欢一个人,或许和时间相处长短没关系,只和相互的感觉有关,乔景铉喜欢上明媚,他也无话可说,只能为柳明艳长叹一声,叹息她芳心错投罢了。

郭庆云在一旁看着柳明卿那怅怅然的模样,已经有了几分不耐烦,大步走到雅间门口,“哗”的一声拉开门:“你到底走不走,柳明卿?怎么磨磨蹭蹭的,就像个娘儿们似的。”

被郭庆云的话一激,柳明卿猛的站了起来:“走就走,早就知道你捣乱的水平了,我可不怕你,郭小姐。”

“叫我郭小九,别喊郭小姐!”郭庆云回头一笑:“或者喊我郭家小九,小九,都行!这样喊听起来显得很亲近,是不是?”

“你……”柳明卿语塞,快步跟了上去。第一百二十二章

人都走了,只余下乔景铉和明媚,玉梨站在雅间外边,望着里边两个人,有几分愁眉苦脸,雅间里边气氛很奇怪,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只能快步走出来了。

“媚儿,你生气了?”乔景铉偷眼望了望端端正正坐在那里,半天不吭声的明媚,心里有些内疚,可脑海里却浮现出她和卢懋晟站在一处说话,巧笑嫣然的那场景来。

“我没生气,我怎么敢对英王府世子生气呢?我也不用你送我回去,我自己带了丫鬟出来,和玉梨一起回去便是了,世子您好好歇着罢。”说完这话,明媚便站起身来,也不看乔景铉,转身就往外边走。

乔景铉一着急,伸出手拉住了她的衣袖:“媚儿,还说你不生气?到底怎么了?你怎么突然对我冷淡了?”

“你自己又不是不知道原因?贡院面前为什么你要那样对我说?你分明知道卢懋晟与我之间什么事儿都没有,我们只是在说了几句闲话而已,可你却冲过来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没由得让我觉得心寒。”明媚抬起头来盯住他的眼睛:“既然在一起,就该互相信任,若是你看到我和旁的男子说话便觉得怀疑,那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信任可言?”

阳光透过窗子照了进来,照在明媚的脸上,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嘴唇被金灿灿的阳光映着,似乎有滟潋的波光,乔景铉看着眼前的明媚,恍恍惚惚间有一种自己做错了事的感觉:“媚儿,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不是好像,而是事实如此。有人对我说你喜欢上了别的姑娘,我该不该相信他的话呢?”明媚微笑着问他。

“谁在胡说八道?怎么可能?”听着明媚这般说,乔景铉不由得有几分愠怒:“是谁说的?竟敢在背后把小爷说得如此不堪!”

明媚看着乔景铉愤慨的表情,不由得摇了摇头,这乔景铉都已经在皇宫里做了两年的御前侍卫了,可自己觉得他实在是依然青涩,一听到自己说的假设句,竟然就当真了,还暴跳了起来。

“你且安静的听着我说,方才我说的,只是假设而已。”明媚清了清嗓子:“若是那人在我面前说得振振有词,还能拿出证据来,你说我该不该相信他?”

“信他做甚?你只要相信我就行了,我心里只有媚儿一个人。”乔景铉听到说只是假设,松了一口气,咧嘴一笑:“媚儿,你跟着郭小九学坏了,竟然来吓唬我。”

“我不是吓唬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两个人之间应当互相信任。方才你看着我和那卢懋晟说话,就给我甩脸子,那你有没有信任我?再说我也想告诉你,我们彼此要学会信任对方,而且还要尊重对方。”

“尊重对方?”乔景铉茫然的看着明媚:“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乔景铉,很直白的说就是我和你都是平等的,我不只会和你一个人说话,我也不是你的一个附属品,请给我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我能有属于自己的自由。”明媚很诚挚的看着乔景铉的眼睛,她不知道自己这么说能不能让他理解,毕竟大陈朝的传统思想里还是男尊女卑,乔景铉不能理解自己话里的意思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属于你自己的自由?那就是说你可以随便和别的男子谈笑?”乔景铉怒气冲冲的说:“那怎么行?你只能和我一个说话!”

“请问你是不是只和我一个人说话,绝不会和别的女子说话呢?”明媚心平气和的反问他,眼前闪过柳明艳、柳明珠、明珠郡主还有京城里其余贵女的身影,手不由自主攥成了小拳头,藏在衣袖下,微微发抖。

“我……”乔景铉一时不能理直气壮的回答明媚的问题,摸了摸头,呆呆的看着明媚:“不可能一句话都不和她们说啊?有时候场面上的话也是要说的。”

“那我也是一样。”明媚朝他微微一笑:“你自己好好去想想罢,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我再和你说话。你只消记得我许过了承诺,心自然不会改变,但你要好好去想想我方才说的话,我们之间要平等,要互相信任,要彼此尊重。”

说完这些,也不管乔景铉的神情,丢下他一个人在包间,招呼了玉梨一声,主仆两人蹬蹬蹬的下了楼,走到外头骑马回了柳府。

乔景铉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明媚的背影,心里想着她刚刚说的话:平等?信任?尊重?这些词听起来都那么新鲜,他一时之间觉得很难想清楚。

父亲在家里说话从来都是命令式的口吻,没有人不会遵照他的话去做,母亲、王侧妃,即便就是自己的祖母,也不敢对父亲说的话提出反对意见,只要父亲说过的,她们都会照着去办,哪怕自己有想法,都只是暗地里极其委婉的将自己想说的表达出来。

在英王府,里边没有什么互相的信任与尊重,他只看见了父亲一个人高高在上,母亲与父亲之间的关系绝不是平等的。可明媚刚刚却表达得很清楚,她要求两人站在同一个位置,要平等的彼此对待。

她说出的话总是那般新鲜,乔景铉跟着走了出来,瞧着张福记门口人来人往,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外边的阳光十分灿烂,就如明媚那张微笑的脸一般,乔景铉迈出步子,轻轻踩在阳光里,只觉得心中一阵发软。

她要求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能有侧妃姨娘通房丫鬟,这个他觉得可以接受,看着府里那王侧妃这般兴风作浪,他就觉得有几分不愉快,若是能娶到自己的意中人,又何须那些所谓的摆设!

可方才明媚说的平等、信任与尊重,却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些词语,实在是新鲜,他还得好好想想才行。伸手抚摸着踏雪柔顺的马总,他拍了拍踏雪的脑袋:“柳府十小姐实在是个妙人儿,你能不能听懂她的话?”

踏雪咴咴的叫了一声,一双前蹄不住的刨着脚下的地面,乔景铉惊奇的瞪了它一眼:“你懂?你哪里懂了?分明是不懂装懂罢了。”

“世子爷,宫里送了信出来,三皇子想要你进宫去一趟。”楚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乔景铉身边,附耳低声说了一句:“鸽子送来的。”

乔景铉挑了挑眉:“我知道了。”

漱玉宫的院墙延绵,就如一线红色的巨龙,在绿树之间忽隐忽现,宫墙旁边有宫人正端着东西急急忙忙的往那院门走,手中金色的托盘映着阳光洒下点点碎金的倒影,在地上印出忽明忽暗的倒影。

乔景铉大步走进了漱玉宫,门口的宫娥见着是乔景铉,脸上笑意盈盈:“乔世子安好。”

乔景铉没有搭理她,只是快步朝里边走了去,身上的外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就如那海港里鼓胀的风帆。那宫娥失神的望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语:“乔世子生得实在是俊,难怪这么多京城贵女都喜欢他。”

跨进主殿,徐炆玔从桌子边上站起身来,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乔景铉的胳膊,将一份密报在他面前晃了一晃:“景铉,刚刚暗卫来报,说你昨日在城北抓了两个鞑靼人?”徐炆玔的眉头皱在一起:“为何最近频频有鞑靼人出没?母后为了这事甚是着急,我见着她脸色又有些暗了,瞧着她这模样,我心中实在不舒服。”望着乔景铉一脸镇定的望着他,徐炆玔将手放了下来,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你查了大半个月了,是不是已经有了线索?”

“不错。”乔景铉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接过内侍呈过来的茶盅:“我推断有两种可能性,第一是鞑靼派人来打探我大陈虚实,或者他们今年有意再次侵犯西北边关。”

“三年前,镇国将军便把他们打退,鞑靼人从凤鸣山那边撤退了八百里,族人死亡重大,大受打击,国力也损伤严重,那汗王连呼大陈天威不可冒犯。才过三年,难道他们就休养生息足够,起了再窥中原之心?”徐炆玔的手紧紧的捏成了一个拳头,恨恨的砸到了桌子上边:“狼子野心,蛮夷异族,果然其心必异!”

“表兄,且不要这般激动。”乔景铉喝了一口茶,淡淡的望了徐炆玔一眼:“这只是我的推断里的一种。”

徐炆玔瞪眼望着他,有几分不解:“莫非还有第二种推断?”

乔景铉点了点头:“是,凡事不能简单下结论,要多想想,看看还有旁的什么可能。据派在鞑靼的暗卫传回来的消息,这三年里鞑靼汗王颁发了一系列的政令,改善以前的各种弊端,民心慢慢收了拢来,国库也正日益丰盈,但以鞑靼现在的国力,却暂时还不能再大举侵犯我陈,只能在边境上闹些小打小闹,”

见着徐炆玔眼中的紧张神色慢慢的淡了下来,乔景铉慢慢喝了一口茶:“表兄,你别以为轻松了,更可怕的是鞑靼人现在大量出现在京城,他们为何要深入到我大陈腹地?想来他们必有图谋。”

“图谋?”徐炆玔的眼睛睁大了几分:“那就是你刚刚说的那第二种推断?”

“对,第二种可能性就是鞑靼人和我大陈内部某些人勾结在一起。”乔景铉轻声说:“例如,萧国公府。”

全城搜查鞑靼人已经有大半个月,除了在那些坊间查到了些鞑靼行商,几乎没有什么线索。那些会武艺的鞑靼人,就如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无迹可寻。昨日乔景铉在城北门口亲自把关,却被他捉了两个,瞧着似乎是寻常鞑靼人,可乔景铉从他们的虎口那处看出了嫌疑。

一般的人,虎口处不会太粗糙,除了练武之人,手中常常要拿着刀枪,那地方便会格外粗糙,而且会起硬茧。乔景铉溜眼望着那两人的手,心生疑窦,当即将两人扣押,着令严加审问,务必要从两人口里掏出点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今日手下来报,说两个鞑靼人甚是强硬,无论如何用刑逼供,只是自称愿乃鞑靼猎户,这次来大陈是想看看花花世界,顺便打探一下皮毛的生意好不好做,准备来大陈贩卖皮毛的。乔景铉听着这回报更是怀疑,一般的人如何能熬得住刑罚,早就屈打成招了,这两人肯定是训练有素的忠心随从,他们的主子肯定还在京城里的某一处。

上元节那日全城宵禁,挨家挨户的搜查却不得结果,看来那群鞑靼人肯定是有人庇护,否则不会隐藏得这么好。这庇护的人权大势大,公侯之府便是第一值得怀疑的。

听起乔景铉提到萧国公府,徐炆玔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极是!我也是有此猜测,年后父皇已经安排我和二哥一起跟着中书省平章政事熟悉政务,看起来是有意在我们之间做选择了,只是那景春宫身后站着只有萧国公府,而我母后则有你们英王府府和镇国将军府支持,自然实力要雄厚,现在景春宫和母后都在打着魏国公府的算盘,可现在的魏国公着实油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他的态度。”

乔景铉同情的看了看徐炆玔,这位表兄看起来既紧张又略带疲惫。天下之争莫过于皇室内部争夺皇位,若是没那份心思倒也罢了,也可以做着那闲散王爷,或者像宗人府的那位宗正大人一样,在皇储争夺的时候站好队伍,适当的表下忠心,还能安然无恙。可若是有那夺储之心,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否则一个不小心便会输得一败涂地,万劫不复。

“表兄,你也不必如此着急。现在敌人在暗处我们在明处,万勿贸然出击,我在鞑靼那边布下的暗线这些日子陆续送了些消息过来,倒也还未见又特别的举动。等会我便去亲自审问那两个鞑靼人,看看能在他们嘴里撬出些什么来。”乔景铉淡淡一笑:“什么事情都是着急不来的。”

“有你出手我便放心了。”徐炆玔一口气将那茶盏里的茶饮尽,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来:“景铉,多亏有你和英王爷,母后和我都觉得要宽慰许多。”

这深宫里边暗流激涌,没有母族在身后支持,日子也是难捱,乔景铉朝徐炆玔点了点头:“表兄,你不必担心,父王和我都会尽力支持你们。”

刚刚说到此处,就见大殿门外闪过一道极浅的身影,乔景铉飞身从椅子上跃起,如旋风般卷着奔了出去,眨眼功夫就拎了一个红衣女子进来,摔在地上:“你是何人?为何在漱玉宫外边鬼鬼祟祟?”

那红衣女子被乔景铉掼在地上掼得生疼,嘤嘤哭泣起来:“三殿下,奴婢只是想来问问今日晚膳是在漱玉宫用还是去储秀宫陪皇后娘娘用,奴婢……”说到这里,头抬了起来,眼睛里满是盈盈泪水,悄悄地给徐炆玔送了个秋波。

被那个红衣女子的眼风扫到,徐炆玔有点不自在:“红药,你就在自己房间里用晚膳吧,今晚我去陪母后,不到你那里去了。”

“三殿下……”那个叫红药的女子爬起来,眼中有着一种撒娇的神色,见徐炆玔没有开口,这才怏怏的施了一礼:“是,奴婢知道了,三殿下要注意身子,不要太过劳累,奴婢心中很是担忧。”

“你去罢,我自然知道,不用你来提醒。”见着乔景铉好奇的在瞧着他,徐炆玔有几分不自在,挥挥手便将红药打发了出去。

“她是谁?”乔景铉瞪着徐炆玔道:“为何你竟然包容她?胆敢在门外偷听,该好好惩罚才是,怎么就这样放走她了?”

徐炆玔脸色有些讪讪然:“这是母后去年给我指的司寝宫女,你虽来过几次,但都没有遇到过她,所以不认识。她不是奸细,这个你可以放心。”

司寝宫女?乔景铉马上就联想到了英王妃指来的宝云,那一日她在自己面前娇羞无限的说是母亲指给自己的屋里人时,他没有一点动心,相反有些厌恶,可看着徐炆玔的表情,似乎一点也不反感,难道他就不想想未来皇子妃的感受?

“表兄,你和那个司寝宫女……”乔景铉迟疑着开口了:“难道你真召她来伺候你就寝?”

徐炆玔没料想乔景铉突然提出了这个问题,脸上突然一红:“她是司寝宫女,自然便是服侍我就寝的,虽然召她来过夜的次数不多,可还是有过,你怎么问起这个问题来了?”

“我在想以后我的表嫂知道了会不会生气?”乔景铉皱眉深思:“若是因为这个司寝宫女两个人失了和气,那又该如何?”

“自古男子三妻四妾是常事,若是她不能容得下侧妃孺人,那也不配做这个皇子正妃了。”徐炆玔看了看乔景铉:“景铉,你今日言语甚是奇怪,可否有心事?”

乔景铉勉强一笑:“我只是在想,两个人的身份该是平等的,应该要相互信任,相互尊重,表兄你若是有司寝宫女,那表嫂是不是也该有司寝的……”

“景铉,你是疯了不成?你瞧瞧大陈高门大户里边,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可你见过哪个女子养几个小白脸的?这夫妻之间本来就是不平等的,你怎么便想起这个问题来了?这世上只有女子服从男子,如何能与男子比肩而立?”徐炆玔拍了拍乔景铉的肩膀:“你今年也十七岁了,也到议亲的时候了,宫里边大挑你来看看,若是有喜欢的,我自然会叫母后去求父皇赐婚给你。”

明媚只能是自己的,不能嫁给乔景铉,不如先塞给人给乔景铉,按照明媚那性格,自然不会再嫁乔景铉,等着自己成了太子,许她太子妃之位,想必她会高高兴兴的嫁给自己。

听着徐炆玔要乱点鸳鸯谱,乔景铉摆了摆手:“表兄,不必了,我的亲事还不着急,宫中大挑先是给皇上选秀女,其次是替你们挑皇子妃,我们的事儿还早着呢,你就先忙着把表嫂娶进门来才是正经!”瞅着徐炆玔瞪了瞪眼睛,乔景铉心中暗道,看来三表兄对明媚还是不死心,想要将他的亲事安顿下来,自己好趁机而入。

“什么叫还早?你今年要满十七了,不早了,也该是时候了。”徐炆玔笑得格外舒畅,乔景铉瞧着他那笑容,忽然觉得有几分碍眼:“三皇兄,你先还是替自己想想罢,你难道便不想要那万里江山不成?”

乔景铉的眼中忽然露出了一丝冷冷的寒意,让徐炆玔不由得心惊了一惊,景铉表弟的意思,莫非是在警告自己不要想打明媚的主意?他的手握紧了几分,本想高声与他争辩几句,但一想到自己还得靠着英王府,不由得又泄了气,讪讪道:“景铉,我只是关心你而已,并无它意。”

“表兄,你没有别的意思便好。我先去暗卫那边看看,就此别过。”乔景铉拱了拱手,大步走了出去,瞧着外边一地的阳光,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媚儿,你只能嫁给我,不能成为旁人的妻,乔景铉站了一会儿,咬了咬牙,踏上了那雕着莲花的青石地面。

徐炆玔看着乔景铉那消失在门外的身影,突然觉得自己似乎看不透这个只比自己小一岁,一起长大的表弟了,他身上似乎有了一些变化,这种变化是显而易见的,是与众不同的,究竟是什么让他有了这样的变化呢?

方才他那番话已经是说得格外严重——他那般在乎柳明媚?为了他不惜与自己翻脸,甚至拿颠覆万里江山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威胁自己?徐炆玔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上边已经是汗津津的一片。

自己真是没有用,贵为皇子,却丝毫没有权力,甚至还不及乔景铉,能如此肆无忌惮的说出这样的话来。自己活在深宫,手里没有兵权,只能巴望着英王府与旁的大臣们的支持,说来说去也实在是窝囊。徐炆玔颓然的坐在椅子里边,心中有几分无奈与懊恼,他真希望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不要想这么多东西,能够自由自在的过自己的生活。

原来还觉得生活在宫里没有什么特别,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徐炆玔发现宫里的生活不似自己小时候觉得那般轻松,特别是去年父皇生病以后,宫中已经慢慢有一股暗流向他卷了过来,他不由自主的被卷入到这场激流之中,想要退出都没有丝毫办法。

早些日子母后与他促膝谈心,详细的做了一些安排,包括他的皇子妃人选,明珠表妹为正妃,魏国公府那个小姐和柳太傅府大房的小姐为侧妃,而明媚,只是在她们之外的一个考虑对象。

徐炆玔只觉得心中苦涩,为了那个众人瞩目的位置,他必须放弃掉自己心爱的她?一想到明媚要被旁人拥有,他便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吞噬着他的心一般,不多时便咬出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不,我不能放弃。”徐炆玔将手捏紧了几分,江山他要,美人他也要!想着方才乔景铉问他的问题,男子和女子是不是平等的?徐炆玔微微的笑了笑,哪里有平等可言,当自己成为那九五之尊,身边的美女如云,怎么可能与自己的皇后平等呢?

电石火光之间,徐炆玔转念又想到了明媚那灿若星辰的眼睛,心底最深处仿佛变得异常柔软,轻轻一触,有些微微的酸甜,除非只有她做了自己的皇后,或许自己会一心一意的对待她,生活才会真正惬意罢?

长长的鸽哨声响起,漱玉宫外飞过一群洁白的鸽子,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展开翅膀从树梢上掠过,带起一道道白色的弧线。徐炆玔抬头看着那群鸽子欢快的从头顶飞过,心里有些微微的向往,若是自己也能这般自有翱翔,那该有多好。

只可惜一切都不是能随心所欲的,徐炆玔怅惘的看了看天空,自己享受着什么,就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苦笑了一声,嘴唇边出现了一丝怅惘的笑容。

刚刚踏进青莲院,就见门口扎了个白色的花球,明媚的脚步一滞,站在那里望了望旁边走过来的几个婆子,她们手中都拿着白色的花球,胳膊上还扎了一根草绳。

“柳四夫人死了?”明媚已经明白过来。

大陈的规矩,家中有人死了,门口悬挂白色花球,或是用纸扎的,或是绸布扎的,至亲之人披麻戴孝,家中佣人在胳膊上扎根草绳,表示主人亡故。

“不是说能熬两日?怎么今日就走了?”玉梨有几分奇怪:“实在也太快了些。”

明媚没有说话,紧走几步,飞快的走回自己院子里边去,走到沉香阁,门上边也挂着一个白色花球,她瞧着那白色花球十分刺眼,跳起身子,伸手便将那花球扯了下来扔到了地上:“我院子里头没有死人,怎么要挂白色花球?”

她有些生气,望了望西云阁那个方向,这些做事的婆子是怎么弄的,青莲院门口挂个白色花球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单单到她院子门口挂一个?难道分不清院子门不成?或者是有谁故意让婆子来挂白色花球,想要诅咒她?

看门的墨玉听着门板上头有响动,从门缝里头瞅了瞅,见是明媚带着玉梨站在外边,赶紧将门打开,一张小脸抬起来,上边满是委屈:“姑娘,你可总算是回来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明媚指着那地上的白色花球,心中有几分愠怒,这不是欺负到自己头上来了?分明知道自己与柳四夫人的关系,可偏偏还要到她院子门上挂白花,这到底是什么用心。

“今日巳时西云阁夫人落了气儿,九小姐吩咐那些婆子来咱们院子门口挂白花,咱们沉香阁里每一进屋子下头也给挂上了,那些婆子还扔下了孝服,说要姑娘给那边四夫人去哭灵摔驾呢。”墨玉一双黑亮的眼睛里全是泪水,她伸出手来抹了抹眼睛,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我本来不放她们进来,她们把我推着摔到了地上,新做的那衣裳都擦破了。”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明媚听了真是怒从胆边生,快步走了进去,抬头一看,屋檐底下果然挂着白色的花球,十分醒目,“快些将那些花球给扯下来!”明媚指了指那不住的在随风旋转的花球,恶心得不行,这柳明珠疯了不成,竟然想踩到她头上来了。

“香兰院那边呢?没有被挂上罢?”明媚瞧着那花球被取了下来,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忽然想起了杜若兰来,她昨日晚上便已经搬回香兰院了,不知道今日过得可安稳。

“姑娘,奴婢听说好像也挂了的。”玉箫无奈的摇了摇头:“咱们夫人那软糯性子,即便是被挂了白花也不会多说的。”

明媚听着这话心中有几分怒气,一声不吭,带了玉梨转身便走去了香兰院,门口果然挂着白色花球,而且扎得特别大,十分醒目。

“给我摘了!”明媚指了指那个花球,朝着看门的那丫头呵斥了一声:“都不知道动手不成?死人的是西云阁,与香兰院有什么关系?”

香兰院里看门的本来是墨玉,搬回京城以后,明媚将她讨要到自己院子里边来了,柳老夫人拨了一个小丫头子七喜过来,瞧上去便没有墨玉机灵,一双眼睛有些呆滞。、

瞧着明媚发怒,那七喜慌慌张张的答应了一声,搬了凳子过来,踮着脚尖儿将那白色花球摘了下来,举在手里看了看:“姑娘,这花球绸子怪好的,能不能赏了给奴婢?”

明媚被她这呆呆的话给问得笑了起来,指了指屋檐底下那几个花球道:“全去摘了,赏你拿着去玩罢。”

七喜高兴的应了一声,飞着一双小脚板进去了,明媚摇了摇头,跟着走了进去。

内室里边有浓浓的药味,杜若兰半躺在床上,一双眼睛正望着屋子外边,见明媚走进来,很是高兴的笑了笑:“明媚,你来了。”

“母亲,今日感觉好些没有?”明媚走过去替杜若兰把了一下脉,觉得她的脉象十分沉稳,放心心来,笑着坐到了床边:“今日我在祖母那边见着弟弟了,长得真是好看,一双眼睛跟黑葡萄一般,莹莹发亮。”

“是吗?”提到自己的儿子,杜若兰笑得格外舒心,但也有一丝丝惆怅:“只可惜我还见不着他。”

柳老夫人宝贝着孙子,借口说杜若兰坐月子不方当,不让孩子打扰了她,将那小婴儿接进自己碧纱橱里,要他到里边住满一个月才送回香兰院来。杜若兰也不敢拂逆柳老夫人的意思,只能满口应承下来,还得连声感激她,可心中究竟还是有几分幽怨,自己的儿子从出生到现在还只瞧了一眼,以后便一个月都见不着了,如何不会牵挂。

“母亲,你便安心养着身子,祖母也是为你好,原本她是想防着西云阁那个,这下可算是放心了。”明媚的眼睛转向了墙角,那边塞着一团白色的绸布,瞧着像是一件衰衣。她“腾”的一声站了起来,走到墙角用脚踢了下,那团白布滚了出来,抖开瞧了一眼,果然是一件孝服。

“崔西,你也是老人了,怎么便让这种东西进来了?”明媚瞧着那件衣裳格外扎眼,这柳明珠实在是猖狂,竟然这般欺负起人来。

崔西在旁边红了眼睛,低头答道:“那些婆子如狼似虎般的冲进来,将白色衰衣扔下就走了,奴婢拦都没拦住。”

“什么?如狼似虎?西云阁加上掌珠院,也不过十来个婆子,你们都挡不住?香兰院里头上上下下也有二十来个丫鬟婆子,二对一都比不过不成?”明媚生气的将那衰衣拿了起来:“不行,我得去扔回西云阁那边去。”

崔西慌慌张张的拦住了她:“姑娘,那些婆子好多都很眼生,我瞧着该是安平公主府里派了人过来。”

原来是这样,明媚拿着那一团衣裳瞧了瞧,将它交到崔西手中:“你拿去烧了,我这就去玉瑞堂问问祖母,看西云阁这丧事究竟要弄出什么样的排场来。”

柳府其余院子似乎丝毫没有受影响,走在院子里头,一切照常,只是依旧能听到西云阁那边传来的爆竹声与哀乐,远远的传了过来,飘飘渺渺般。

走到玉瑞堂,没有超出明媚的想象,柳老夫人正坐在碧纱橱里逗孙子玩,见着明媚进来,只是抬了抬头,并未像素日那般亲热的招手让她过去——她实在没法子招手,一只手抱着那个小婴儿,一只手拿了块小汤匙正在喂水给他喝。

“哟,我们柳府什么时候请来了这般金贵的奶妈。”明媚笑着上前行了一礼,口里打趣着柳老夫人:“瞧这喂水的姿势,可真是老道。”

柳老夫人哈哈一笑,将小婴儿交给旁边的奶妈,扶着曼青的手站了起来:“媚丫头这嘴可真会说话,只是你可说错了,我一点都不老道,都是现学现卖的!想当年我生了你父亲,当即便被你那曾祖母抱了去,等送回来的时候全粘着奶妈,我都没学会究竟怎么养孩子呢!”

明媚笑了笑,原来这是柳府的传统,婆婆抢着带孩子,媳妇全然没份儿。想来这婆婆带孩子也是常理,自己年轻的时候没亲手带过孩子,现儿有孙子带了,时间又宽裕,府里没有什么事情要自己操心的,不如先抢了孙子来带上一段时间,用以弥补年轻时的遗憾。

“媚丫头,你这般风风火火的跑过来,可是青莲院那边出了什么事情不成?”柳老夫人目光犀利,一眼就看出了明媚貌似平静的外表下那种淡淡的愤怒。

“祖母,西云阁那位四夫人,今日巳时过世了。”明媚的眼睛望向柳老夫人,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表情来。

“我知道,这不省心的东西。”柳老夫人脸上的肉抖了抖:“我的孙儿昨日才生出来,她便赶着今日去死,这不是想要来勾他的生魂?”

明媚有些奇怪,不知道柳老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旁边曼青悄悄儿解释了几句:“十小姐,婴儿刚刚出生魂魄未稳,若是撞见了那恶鬼,受了惊吓会把生魂勾了去呢,早些年就有过这样的事儿,一个人家里刚刚才得了个孩子,对面家里死了个人,没想着把这孩子也勾着走了,两家因着结了仇,互相算计对方,还闹去京兆尹请府尹大人断案呢。”

原来是这样,难怪柳老夫人脸色不好,大抵是在怪柳四夫人死得太早了些。难道那柳四夫人真有这样的打算?明媚摇了摇头,她并不相信那所谓的勾生魂的说法,总怕是那婴儿本身体弱,对面的敲锣打鼓声惊吓了他,或许也是那爆竹的硝烟味道太浓,窒息而亡也说不定,只是大家都这么传,以讹传讹的便有了这个说法了。

“祖母,明媚来是想向祖母请示一番,明珠姐姐因着丧母,所以行事有些不合情理,明媚想请祖母派人去与她好好说道一番,免得她胡乱主事。”明媚想了想,将沉香阁与香兰院挂白色花球、送衰衣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又告诉了柳老夫人公主府派了婆子过来的事情。

柳老夫人皱了皱眉头:“明珠这丫头也太能闹腾了,她母亲服毒自尽,本来就是一桩丑闻,我们柳府是要藏着掖着的,她反而这般大张旗鼓的去闹腾,莫非是想要将这事情宣扬出去不成?”

曼青站在旁边,脸上也有淡淡的焦虑:“老夫人,这事儿宣扬出去了,那九小姐在外头的名声恐怕也不好听罢?她马上就要及笄了……”

柳老夫人摇了摇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总怕是公主府那几个婆子撺掇着她做下的事情呢,糊涂种子,自己断了自己的后路都不知道!曼青,你快些去西云阁将九小姐给我喊到玉瑞堂过来。”

曼青答应了一声,赶紧转身走了出去,明媚扶着柳老夫人的手慢慢的往屋子外边走,玉瑞堂的后边院子里有一地金色的阳光,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柳老夫人闭紧了嘴唇,一句话也不说,可她那脸上的神色却看得出来,此时她很不高兴。

柳明珠出现在玉瑞堂门口的时候穿着一身白色的孝服,身上没有戴任何首饰,低着头站在那里,眉眼之间仿佛很是温柔,瞧着比那个艳丽无俦的柳明珠更显得美貌些,有一种楚楚可怜的动人风姿。

“珠丫头,听说你准备给你母亲大操大办丧事?”柳老夫人瞅了柳明珠一眼,心中很是不喜,真是个没有头脑的,自己都不会为自己考虑。

“大操大办?”柳明珠抬起头来,眼中满是泪水,望着明媚坐在柳老夫人左侧,更是一脸愤懑的神色,她伸手指着明媚,愤愤不平道:“祖母,是不是柳明媚来向你告状了?哼,我给她沉香阁挂白色花球是符合规矩的,她说来说去也算是我母亲的女儿,为何就不能挂白花球儿到她院子那里?她也该为我母亲披麻戴孝!”

“糊涂东西,被人撺掇着就上蹿下跳了!”柳老夫人望着柳明珠,怫然不悦,大声叱喝了一句:“你可知道若是依着你外祖母家里的主意,你这一辈子便要找不到好的婆家了?”

柳明珠听了这话,身子一颤,呆呆的望着柳老夫人,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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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勺农女之金玉满堂》by安如遇

首推决定一篇文文的生死,格外菇凉帮忙收了吧……文文很好看的哟……

歌爷抱拳拜谢各位看文的菇凉啦~

第九十五章 提前培训

“为什么?”古颜一走进521客房的门,沈宏的声音就已经传来。

“咦?沈总裁怎么在这?”卫皓丝毫没有感觉气氛的紧张,无知地开口。后者没有理会卫皓的问话,眼睛直直地盯着一脸淡漠的古颜,“没必要。”她说话时没有看沈宏。之前她或许还抱着破镜重圆的幻想,但自从经历了那一晚,她就完全死心了。就算是面对一个陌生人在你面前胃病复发,你也不可能无动于衷,更何况是合法妻子。那么这样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不爱她。

“你们认识?”就在沈宏气得摔门离开的时候,卫皓才明白过来。

“不熟。”

混杂的空气中弥漫着烟酒的味道,音乐开到最大,几乎要震聋人的耳朵,男女都在舞池里疯狂的扭动自己的腰肢和臀部,打扮冷艳的女子嘻嘻哈哈的混在男人堆里面玩,用轻佻的语言挑逗着那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男子。女人妩媚的缩在男人的怀抱里面唧唧我我,男人一边喝酒,一边和女人鬼混。这里是城市夜生活最精彩的地方,酒吧。

昏暗的灯光下,调酒师轻轻地摇摆着身体,极其优雅地调配着一杯五彩的**尾酒。身着西装的男子坐在吧台边一杯接一杯往肚子里灌酒。

“哟!我们的沈大公子竟然也有寂寞的时候,需要小妹我找几个妞来么。”骆晓梦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不怪她落井下石趁人之危,她实在是气不过。

沈宏看了眼骆晓梦,继续喝酒。

“说吧,找我什么事。”

“告诉我,她的事。”或许是酒喝多的原因,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呵!”骆晓梦忍不住嘲讽,“我是不是该替小颜高兴一下,他前夫竟然为了她在酒吧买醉呢。”

“告诉我,她的事。”他没有理会骆晓梦的语气,只是一味地重复这句话。他不明白明明离婚是她提的,为什么全世界好像都认为是他的错。

“你找错人了。”或许是被沈宏的语气吓到了,骆晓梦不再调侃,“说起来我也对不起小颜,没什么资格做她的姐妹。三年前她最伤心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不是我们这些所谓的朋友。他应该知道,但我想他不会告诉你。”

沈宏听到这话,放下手中的酒杯。“是谁?”

“郑英奇。当年蔡美远在韩国,许仙重伤昏迷,而我和依霖其实一开始也在埋怨小颜。我不知道那段日子她发生了什么,反正最后她就一声不响地消失了。”

看着沈宏若有所思的样子,骆晓梦继续道:“你明明对小颜有情,结婚时就算是作为伴娘的我也深深感觉到你们俩的幸福。为什么婚后你的态度就变了?我了解小颜,她爱你,我更清楚地知道小颜是顶着多大的压力嫁给你。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我想小颜比谁都想撑下去,让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看着你们有多幸福。如果你觉得她和你离婚是为了钱的话,那么我替她觉得可悲。你想想吧郑英奇他什么都比你强,为甚么小颜要嫁给你?趁现在还不算太晚,破镜重圆不是没有希望,你好好想想吧,我不希望你后悔。”

骆晓梦走后,沈宏仍是坐在吧台边喝酒-为什么婚后你的态度就变了?-他也想知道为甚么。是不是处的,对他来说真的这么重要?沈宏扪心自问,仍然想不出一个所以然。

第九十六章 乱点鸳鸯谱

自古颜开了记者发布会后,报名选角的人数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还有一日,为期一周的报名将要截止,而三日后就是第一场海选了。海选的地点定在杭州。不管是哪个城市的人,不管是在哪报的名,所有人必须在海选开始前到达杭州,否则予以弃权。时间的紧迫使得古颜变得忙碌起来,她享受这样充实的生活。

“alisa,海选的承办单位,您打算给哪家企业?”助理蓝若问道。以前在美国,这些事都是她决定的,但回国后古颜提出必须经过她同意才行。

“以你看来,目前哪几家企业最为合适。”

“不能否认您在中国的影响力,大大小小的演艺公司都参加了这次海选承办方的评选。”蓝若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古颜,道:“其中近三年崭露头角的天宏企业是非常不错的选择。”

“怎么说?”古颜扔下手里的资料,挑眉道。天宏,这世上难道真有这么巧的事。她倒要看看这个跟了自己三年,干练沉稳睿智的秘书用什么理由来说服自己。

“您的新剧《很重要的人》讲诉的是酒店职场,而天宏企业名下正好有一家这样的五星级大酒店可以作为我们拍摄的场地。这样,在资金方面我们将节省不少。虽说这家企业初出茅庐,但潜力非常。就连韩boss也是对这家企业的老板另眼相看,不然也不会把卫皓在中国的第一部戏签给他。”

“就这样?”这样还说服不了她。

“其实在这些竞争的企业中,郑氏企业的出现让人意外。”蓝若小心地出言。作为助理的她自然知道郑氏少董跟老板的关系不一般。

古颜沉默着,没有反应。她想英奇参加竞选绝对不是想与她多些机会接触这么简单

“在我调查中显示,这三年郑氏和天宏一直争锋相对。只要有天宏的地方,郑氏绝对倾力竞争。就像这次,明明郑氏只是食品企业,却要竞争与自己商业背道而驰的影视业。”听到这里,古颜冰冷的心又温暖了一分。如果这样她还不明白英奇的目的,那她就真的是傻子了。

“给郑氏吧。”

蓝若刚想说些什么,在想到古颜的态度后闭口不语。她的老板像来说一不二,反正决定权给哪个企业对她们并没多大影响。她相信alisa的不败神话,就算是濒临破产的企业,只要她的一部剧就可以令之起死回生。

解决完所有的事,古颜才想起来,决定打电话问候一下自己的老朋友

“啊妞哈赛哟!”

“韩文标准了许多。”古颜沉沉地开口。

“啊——小颜,死女人,你终于记得联系我了。三年了,你说你死哪去了。还有离婚是怎么回事?别人不知道,我蔡美还不了解你,你可是爱沈宏爱得要是要活的人啊,怎么说离就离。你不是教我要沉得住气嘛”电话那头的人显然很兴奋。

(“你选择了最苦的一条路,小美你一定要沉住气知道嘛。不管命运如何不公,不管遇到多大的压力,不管受了多少委屈。只要你还爱着他,只要你离不开他,你就要沉住气。一如既往地对他,沧海桑田,终于一日,他回首,会看见你。还有小美,记住习惯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只要你成了李珉 的习惯,那么你就赢了。”当年古颜对她说这段话时,她已经离婚了。她在潜意识里就是不希望她们三姐妹每一个的感情都不得善终。她对感情的见解很独到,总是劝慰身边的朋友该怎么做。许仙也是,蔡美也是。可她独独漏算了人心,久了,心就会累。就如她自己,苦守了两年还是选择了离婚)

“怎样,你在韩国过得好嘛”

“你觉得呢。”他是那么地耀眼,光芒万丈。五年相守,不离不弃,她是换来了他的爱。可是他们的距离却不止一点两点

“小美回国吧。我可以让你一夜成名光芒四射,让你可以光明正大站在他身侧不用接受闲言闲语。”

“哈哈!小颜,三年不见,你竟然变幽默了。”电话那头的蔡美大笑道。

“alisa是我的英文名。”闻言,电话那头的笑声不见了,接着是沉默。alisa,身为韩国当红艺人的情人,蔡美怎么可能没听说这个名字。就算是李珉这样的艺人要得到与之合作的机会,都是渺茫啊。

“我最近在为新剧选角,剧里讲的是大学毕业生在酒店实习的职场经历。我们三个学的都是酒店管理,但却没有一个经历过这个实习期。”古颜说着,感觉自己鼻子发酸。“就算在剧里,完成我们未经历的遗憾吧。”

“其实李珉”

“带着他一起回国吧。这部剧的男女主角非你们俩莫属。这是承诺。”

“不”蔡美急着拒绝,“男主是他就好了,我就不参演了。”本来就有绯闻了,她不能在和他一起出现在荧幕了,更不能自私地毁了他。

蔡美坚定的态度,古颜也是没有办法。还真是朋友啊,一样都是傻瓜。什么事都先考虑自己爱的那个人,到头来伤的最深的却是自己。

第九十七章 惊变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二月底的春风格外温柔,吹着京城街道两旁的绿树不住的沙沙作响,可却没有掉落半片树叶。街头的行人衣裳微微的拂了起来,就如纷飞的蝴蝶翅膀,五彩缤纷,与这和暖的春日相映成趣。

光禄寺卿左大人府邸门前,门房正坐在青石台阶上,闲着无聊,一双眼睛只往街道上头的小媳妇们身上看,见着生得美貌些的,咧嘴笑着,露出了一口大黄牙。

一个穿着绸缎夹棉衣裳的婆子扭着身子走到了左府门口,才踏上两阶,那门房便站起身来,笑嘻嘻的迎了上来:“钱媒婆,事儿成了没有?”

那钱媒婆鼓起眼睛,恨恨的啐了一口:“还以为这亲事一说就能成,那谢媒银子滚着进来,结果没想到竟然成不了,浪费老娘的车马钱!”

那门房一只手叉在腰间,一只手摸着脑袋,脸上全是惊讶的神色:“我家老爷虽说只是官居四品,但听说那位黎公子自幼失父,只有个寡母,我们家小姐配他可是绰绰有余,怎的他还不愿意?”

“咳,你都不知道有多少人上门去提亲的!”钱媒婆拿着大红拜帖拍了拍衣袖:“谁叫人家文才好,会试高中而且名居第二!而且我给你说,今儿倒是见着正主儿了,确实生得好,细皮嫩肉,看上去没由得想去拧上一把……”

门房听着,露出一脸猥琐的笑,伸手在钱媒婆屁股上摸了一把:“都老成这样了,还对着年轻公子发春?要肖想也只能想想我们这样的了。”

钱媒婆看了他一眼,叉着腰道:“就你这货色,满嘴口臭,一副黄板牙,老娘还真看不上你!”说罢也不再理那门房,扭着身子走了进去。

“啐,像你这样的货色送上门来我还得考虑要不要哩!”门房看着孔媒婆那肥硕的腰肢扭动得似乎要掉下几块肉来,眼睛里冒着火,偏偏又无可奈何,只能恨恨的啐上一口,骂上几句,在口头上寻点成就感。

刚刚骂完,便见有个婆子从旁边过来,笑着递上了一角银毫子:“方大哥,谁惹你不高兴了呢?且拿着去打酒喝,消消气儿”

门房定睛一看,却是寄住在左府的表小姐的奶妈,唤作秦妈妈的。门房迅速换上了一张笑脸,这表小姐每次出门都给了他打赏,倒也是个大方的主儿,她的妈妈倒也识趣,见着自己生气,马上就送了银毫子过来。

“还不是那作死的钱媒婆!”门房似乎找到了诉苦的人般,噼里啪啦的说了起来:“她今日帮着咱们府上大爷家的三小姐去柳太傅府提亲……”

“柳太傅府?人家门第那么高,看得上大爷这个小小四品吗?”秦妈妈一脸的惊奇。

“你别打岔儿,不是柳太傅家的公子,是一位寄居在柳太傅府的亲戚,姓理,乃是这次春闱的第二名,文才是一等一的好……哎,你怎么不听完就走了?”门房瞧了瞧秦妈妈一双脚板似乎能起飞,脚下生风的往府里头跑,奇怪的摸了摸后脑勺:“这秦妈妈也忒奇怪,女人都不喜欢听这些闲言的嘛,她倒好,话都没听完就走了!”

握着那角银毫子在手心,不住的蹭了蹭裤管儿,那门房咧嘴一笑:“说不定是表小姐还有事情让她做哪!管她呢,有角银毫子也是意外的财喜了,等会拿了打酒喝去。”

秦妈妈听到那门房说到柳太傅府寄居的亲戚,姓黎,心头就突突的跳了起来,两条腿发软,只想飞奔了去告诉自家姑娘这个消息,没等那门房说完便赶着回了刘玉芝住的院子,一边跑着心里头一边难受,自家姑娘怎么就如此命苦,这可真是好事多磨。

昨日春闱放榜,刘玉芝本来就想打发她出去看结果,但没想到左大夫人事情多,没有领着腰牌,今日编了个理由,说是想要买一罐胭脂膏子,这才得了出府的腰牌去了贡院那边看榜单。

秦妈妈不识字,站在那金榜前边瞅了好半日,只见上头密密麻麻的写了不少字,就如蚂蚁聚集在上头一般,东倒西歪的一大片,举着刘玉芝写的那三个字,比在那些名字后头一个个的找了下来,看得头晕眼花也没瞅着有跟“黎玉立”三个字长得差不多的。

心中一阵难过,莫非黎公子没有考上?秦妈妈拿着纸条的手都在抖,脸色渐渐的不好起来。旁边有好事的人瞧着她那模样,走过来询问:“这位妈妈,你是找哪位老爷的名字呢?”

秦妈妈见有人愿意帮忙,赶忙举起纸条给那人瞧:“就是这个。”

那人瞄了那张纸条一眼,哈哈大笑起来:“这位妈妈,你快莫要开玩笑了,你难道还不知道你们家公子中了?”

秦妈妈抬眼疑惑的望着那人道:“你都不哟看榜单,怎么就知道黎公子中了?”

“如何不知?黎玉立黎公子乃是这次会试的第二名,已经是名满京城了,还用去看榜单?”那人瞅了秦妈妈一眼,有些惊诧:“报子还没有去报喜?不可能罢?”

秦妈妈的脸红了红,从那人手里夺过纸条飞快的跑着走开,虽然有些窘迫,可心中还是为刘玉芝感到高兴,想着姑娘终于苦尽甘来,日子总算是有盼头了。没想到刚刚回府却听说了这样一件事情,秦妈妈不由得心慌慌起来。

刘玉芝正呆在窗户下面绣花,就听着外边一阵脚步声,急急忙忙,紧紧密密,心下吃了一惊,赶紧站了起来,和刚刚好跑进来的秦妈妈打了个照面。

看着秦妈妈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额头上已经有了细密的汗珠,刘玉芝拿着绣花绷子的手都不由得抖了起来:“妈妈……莫非是黎公子没有过会试?”她的心蓦然往下沉了沉,没有过会试,那意味着自己还要熬三年,这三年岂是容易捱得过的?她怅然若失的扶着桌子,全身慢慢的冷了下来。

秦妈妈摇了摇头,走上前去扶住刘玉芝:“姑娘,你且坐下!黎公子高中了,还是第二名呢!”

旁边的金柳与金梅听了都露出了欢喜的神色来:“妈妈,那你为何摆出这张脸来,莫说是姑娘,便是我们瞧了也是心慌慌呐!”

刘玉芝张大了眼睛,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中了?第二?妈妈你仔细寻到那名字没有?没有看错罢?”

“准准儿的,没错!是旁人告诉我的,他们只看了下姑娘写的那三个字,便直说黎公子中了,是第二,连榜单都没去找,这事儿错不了!”见刘玉芝脸色露出了快活的笑容来,秦妈妈有些忧愁,这事情可真是一波三折,自己把方才听到的事情告诉姑娘,还不知道她会是怎么样的反应呢。

秦妈妈反手把门关上,皱了眉毛把刘玉芝拖到角落里,摆出一副严肃的脸孔说:“姑娘,出大事了!舅夫人派人去柳太傅府提亲了!”

“去柳太傅府提亲?”刘玉芝懵懵懂懂道:“这与我有何关系?”

秦妈妈用力的拍了下大腿,一脸焦急:“姑娘,她遣了媒婆是去帮她那三姑娘向黎公子提亲的!我方才回来在门口遇着那媒婆了,涂脂抹粉的,手中拿了一张大红帖子进去回话了!”

似乎耳边打了个炸雷一般,刘玉芝呆住了,半天没有说话,秦妈妈伸手摇了摇她,孰料她便就势直挺挺的倒在了身后的床上。

“姑娘,姑娘!”金柳和金梅也着急万分,扑了上来,和秦妈妈一起拼命摇着刘玉芝的身子:“姑娘,你别这么着急啊,事情都还没弄清楚呢,你何苦这般作践自己的身子!”

刘玉芝的眼睛闭着,置若恍闻,根本不搭理她们。

金柳看着她这副模样,眉头拧得紧紧,站在一旁想了想,俯下身问秦妈妈:“你刚刚是听谁说的呢?”

“我瞅着那门房与媒婆在说话,见媒婆走了进去以后问了问那门房,他只说府里派了钱媒婆去提亲,也不知亲事成了没有。”秦妈妈懊恼的敲了敲自己的脑门:“嗐,我都老糊涂了,也没问清楚就回来报信儿!”

“秦妈妈,你是老人了,经验自然比我们要老到些,若是你都不能替姑娘把好关儿,谁还能做这事?”金柳跪倒了床边,悲伤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刘玉芝,低低呼唤了一声:“姑娘,这事儿都不知道成没成,你何苦就做出这副样子来!”

话音刚落,床上的刘玉芝眼角就滴下了一颗泪水,眼睛也慢慢张开了,看着围在床头的三个人,她艰难的吐出了一句话:“去打听下,事情到底成了没有?”

“姑娘,你就放心罢。这个提亲,总要有父母同意的,哪能媒人一上门,柳太傅府就能代黎公子应承下来的?你去过柳府几回,又不是不知道柳老夫人可是一个稳当人儿,定然不会做出糊涂事儿来的。姑娘呀,你就把心搁回肚子里边罢!”金柳见到刘玉芝总算是肯睁开眼睛,悲喜交加,呜呜咽咽的说:“姑娘,若是你不放心,我现儿就去柳府,我去见那黎公子,问问他到底有没有良心,我们家姑娘这般对他,几乎都要把自己名声都毁了,他却要琵琶别抱!若是他不能怜惜姑娘的这份苦心,姑娘,这种人你不要也罢!”

听到金柳这话,刘玉芝的眼神突然变得狠厉起来:“金柳,你在说什么呢?他怎么会变心?他上元夜里送我芙蓉手镯的时候说过的话,难道他会忘记?”她伸出手来瞧了瞧,那只粉色的芙蓉手镯闪着淡淡的光芒,温润而柔和。

刘玉芝举起手腕放在自己面前看了又看,脸色苍白,眼神迷离,似乎在梦游一般:“不,我现在就要去找明媚,叫她带我去找黎玉立,我要当面问清楚他!”

她的举动把屋子里三个人都吓了一跳,秦妈妈和金梅赶紧抓住了刘玉芝的手,金柳哭着跪倒在刘玉芝面前:“姑娘,你可别着急,奴婢现儿就去柳太傅府找柳小姐,你放心在这里等着听奴婢的好消息!”

刘玉芝虚弱的点点头,按着胸口大声咳嗽了下,喉头腥甜,滑滑的一口吐了出来,金柳赶紧站了起来,从腰间拿出帕子捂在她的嘴边,等她吐了这口,擦了擦刘玉芝的嘴角,向她行了个礼儿道:“姑娘,我这就去柳府。”

“多拿点银子,到门口喊个马车坐过去,快去快回!”刘玉芝指了指梳妆台上一个小匣子,金柳见她的手腕已经瘦得似乎挂不住那枚芙蓉手镯,眼中一热,忍不住就流泪,又害怕刘玉芝见了心里更不舒服,生生忍住了泪珠子,打开那个匣子,取了一两碎银子,匆匆走了出去。

出得门来,走到角落里,悄悄打开帕子一开,却是殷红的一朵梅花般印在帕子上,金柳再也无法忍住想哭的念头,泪珠子纷纷儿的掉下来,恣意的流个不停。

“不行,我得去求柳姑娘来给姑娘看病。”站在那个无人的角落小声哭了个痛快,金柳心中暗自思量,现在也只有柳姑娘能救自家姑娘了,瞧姑娘这模样,若是那黎公子真的不爱惜她,恐怕她也没法活下去了。

想到这里,金柳走到角门那里,塞了一角银毫子给那门房,走到街口雇了辆马车,急急忙忙赶到了柳府。拐到柳府角门,那元婆子是认识金柳的,笑着和她打招呼:“今日怎么你一个人来了?你们家小姐呢?怎么便不见过来?”

金柳压着心中的伤心,只是浅浅的笑了笑:“我这是替我们家姑娘给柳小姐送信来了,快到三月三,想约着出去踏青呢。”

元婆子瞧了瞧天上,点着头道:“可不是,眼见着这天色越发的晴了,三月一到,什么花都开了,确实是好踏春的日子。”

急匆匆的从角门拐了进去,一双脚几乎不沾地,气喘吁吁的跑到沉香阁,明媚刚刚从香兰院那边回来,见着金柳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很是惊诧:“金柳,你且歇口气儿!究竟出了什么事,见你这般急急忙忙的!”

金柳眼中含着泪,将那揉成一团的帕子递了过去:“柳小姐,我们家姑娘咯血了!”

明媚大惊,赶紧将金柳手中的帕子接过来,低头看了看,舒了一口气:“还好,这血迹看起来倒不像有什么病症的,你家姑娘该是为着什么事急怒攻心所致,她究竟所为何事?”

听着明媚说刘玉芝并未生病,金柳这才放下心来,细细的把今日这事情给明媚说了一遍,明媚听了眉毛皱到了一块:“这也真是巧了!怎么就被秦妈妈捡到了一句话尾儿了呢!今日确实有左府的人来提亲,可黎公子却没有答应,玉芝也该来问问清楚再伤心,何苦这般作践自己的身子!。”

金柳听着明媚的话,眼前一亮:“黎公子没有答应我们舅夫人提的亲事?”

玉梨在旁边叹了一口气:“何止只有左家派人过来了!今日来了几拨人,每次都是四五个呢!只不过黎公子已经说了,他现在暂时不议亲事,要一心一意的等着殿试以后再说。你呀。回去让你们家姑娘将一颗心放下来,别东想西想的了。”

明媚看着金柳那模样,心里一阵发酸,想着那刘玉芝,为了自己的前程,抛却了诸多顾忌,把一缕芳心系在黎玉立身上,现在她的世界里只怕已经是以黎玉立为中心了,若是黎玉立与旁的女子订了亲,还不知道她会是什么样子。

“可是……若黎公子殿试也高中了,其余有权有势的人家要与黎公子结亲,他要是答应下来,那我们家姑娘可怎么办才好呢?”金柳开始还笑嘻嘻的听着玉梨的话,等听到后边却只觉得有些不稳当,这会试以后便来了这么多提亲的,殿试中了那还了得!自家姑娘寄居外祖家中,父亲又只是个正五品的同知,还有个纠缠不清的大姨娘,这些东西凑到一块儿来看,自家姑娘肯定比不上那些京城贵女。

“这个……”明媚也有些犹豫,她也不能拍着胸脯包下来黎玉立就不会变心,俗话说女人心,海底针,男人的心也差不多,谁由能看头人心呢。“既是你们家小姐不放心,那不如你随我去外院问下黎公子,得了他的应诺,我再随你去光禄寺卿府上看望李姑娘。”

明媚转身吩咐身边几个丫鬟道:“玉梨,你们几个和我去玉瑞堂,总得要块腰牌才能出府。”

“姑娘,那该如何说?”玉梨有些为难:“总要有个理由才好出去。”

明媚拿起桌子上那块手帕子,微微一笑:“这不就是个好由头?我就说刘家小姐生了病,她丫鬟来求我了呢,想必祖母也是会答应的。”转身吩咐玉箫与玉笛:“你们帮我梳个涵烟芙蓉髻,配上那套红珊瑚簪子,将那支蝉翼水晶金刚珠花给找出来,然后配套最精致的衣裳出来给我换着。”

玉箫应了一声便去找衣裳了,玉笛一边帮明媚梳发髻,一边奇怪的问:“姑娘,你素来不喜欢如此隆重,为何去刘小姐外祖父府上要如此打扮?”

“上回上元夜去左府喊玉芝出来,她几个舅母都是一副小人嘴脸。”明媚轻轻的哼了一声道:“听着素日玉芝说的话儿,她那些舅母都是惯会踩高捧低的,若是我穿得简单朴素上门去,她们更会看轻了玉芝,我得穿得隆重些,能显出富贵气儿才好去压压她们。”

不一会儿,玉箫与玉笛便将明媚打扮停当了,穿着鹅黄绿缎织掐花对襟外裳,金丝白纹昙花雨丝千水裙,那裙子上绣着的大朵昙花,花蕊皆是由米粒大的碎钻镶嵌,雨丝也是由银线牵着那水晶丝儿由繁复回心纹针法绣上去的,走起路来婷婷袅袅,似乎全身有光彩流动般,一步一闪,熠熠生辉。她头上带着那名贵的红珊瑚发簪,和手上的那红珊瑚手钏配成了一对,加上鬓边那朵薄如蝉翼的珠花,更是流光溢彩,照得整个屋子都亮了起来。

“姑娘这一打扮,瞧着真是艳艳生辉一般,让人眼睛都睁不开了。”玉箫端详了一番,赞叹了一句,众人皆是点头附和,明媚微微一笑:“说这么多没用的话儿!以为我还会相信不成?孰不见邹忌讽齐王纳谏里边说,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有求于我也?你们是哪一种?”

玉梨撇了撇嘴:“姑娘不相信也就罢了,还文绉绉的说了这么一大堆话!”偏了偏头想了下:“我还是选私我也好了!”

大家都哈哈的笑了起来,金柳见着这般热闹,也没那么愁苦了,跟着明媚去了玉瑞堂见柳老夫人。柳老夫人正在逗弄着她的孙子,一颗心全放在他身上,听着明媚说要去给刘小姐看病,也没有多想,吩咐金花妈妈去取了一块腰牌过来给明媚,然后又让曼青去打点一份礼品出来:“第一次去左府也不能空着手上门,免得说咱们太傅府看不起人。”

明媚心中暗道原来是这样,上回自己与郭庆云去左府喊玉芝出来,两人是空着手上门的,难怪玉芝的舅母一脸的不痛快。

曼青打点出了一个篮子交给玉梨提着,柳老夫人抬头瞧了明媚一眼,眼睛里头全是一种了解的神色:“你劝劝那刘小姐,不用太急躁,这世上的事情,想不到的多着呢,淡定便好,只要秉着真心,总有峰回路转的机会。( 平南文学网)”

柳老夫人这是话里有话,明媚听了便知道柳老夫人估摸已经猜到了玉芝的病因,毕竟这么多媒婆登门造访,自己又与柳老夫人交代过刘玉芝与黎玉立之间的私情,柳老夫人不难猜到刘玉芝的心事。

金柳站在明媚身边听着柳老夫人的话,心中颇有几分惊奇,柳老夫人这话句句合着自家姑娘的病因,也不知道她是有心还是无意,听起来竟然是句句吻合。

一群人跟着明媚浩浩荡荡去了外院。二门的婆子见着柳老夫人的腰牌,也没说多话,将身子让开,把那二门留了道空隙出来。

来到书房,那小厮松青远远的便见着了明媚一行人,赶紧迎了过来:“十小姐,是来找谁的?”觑着明媚穿得如此华贵,心中推测不知道究竟十小姐是来做什么的。

“黎公子可在?”明媚也有几分担心,听柳明卿说过,黎玉立不是在书房看书便是去了书院会文,还不知道他在不在呢。这话音刚落,就听走廊那头悉悉索索的一阵响声,黎玉立已经站了出来,朝着明媚行了一礼:“柳小姐,找我何事?”

金柳在看着黎玉立走了出来,实在想冲到他面前去问问情况,可碍着这么多人在场,明媚都还没开口说话,只能两只眼睛紧紧的盯住了他,似乎要冒出火来。

明媚看着黎玉立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想着他今日上午在香兰院表过的态,心中暗道刘玉芝还是过分操心了,黎玉立根本没想到她会因此病倒了罢:“我现在要去光禄寺卿府上看望刘小姐,听说她病得正厉害。”

黎玉立听到“刘小姐”这几个字,已经是紧张了起来,再听到“病得正厉害”,不由得心都提了起来,望着明媚的脸孔,他急急忙忙的问:“玉芝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会病了的?厉害吗?”

“原来黎公子还记得我们家姑娘,我还以为黎公子和京城千金喜结良缘,早就把我们姑娘忘到脑子后边去了呢。”金柳听着黎玉立说话,已是按捺不住,从玉梨身后冲了出来,喘了喘气,一双瞪着黎玉立不肯放松半分。

“金柳,你在说什么话呢?”黎玉立听到这些话简直是一头雾水:“我什么时候和京城千金喜结良缘了?”

“今日我们舅夫人遣媒婆来柳府提亲了,难道你不知道?”金柳看着黎玉立那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口气也缓和了下来,原来黎公子却是不知道左府遣媒婆的事情。

“哦,你说的是这件事情!”黎玉立恍然大悟道:“今日是有好几家人家来提亲,我都一一拒绝了。”看了看金柳那气呼呼的脸,黎玉立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心里一热,对着金柳和颜悦色的说:“你回去告诉你家姑娘,我黎玉立一言九鼎,说过的话自然不会不算数,只等殿试以后,我会亲自遣人去光禄寺卿府上提亲。”

“光禄寺府上?”金柳慌得直摇手:“那舅夫人鬼精鬼灵的,忒会算计,若是你向光禄寺府上求亲,我还怕她会把自己姑娘的庚帖给你,到时候合了八字,换了婚书,想反悔都没法子了。”

明媚惊奇的看了看金柳,没想到这个丫鬟倒是个细心的,想得如此周到,防范工作做得滴水不漏。细细想来,这种情况确实有可能发生,古时的人最讲求信誉,双方合了庚帖以后,想反悔便没得用了,真还不能排除玉芝舅母使这一招的可能性。

“那我该去哪里提亲呢?”黎玉立也愁了起来,现在刘玉芝住在外祖父府上,云州这般遥远,按理就该派人去她外祖父家提亲,可听金柳这么一说,他也犹豫了,若是刘玉芝那舅母真的如此黑心,自己拿错了婚书也无话可说。

明媚看着他为难的样子,不禁莞尔一笑:“黎公子,你真是读书读糊涂了!殿试以后你尽可以去求我祖母,将你与玉芝的事情向她禀明,托她修书一封给玉芝的母亲说妥这婚事,然后你再请你母亲去李同知府上求娶便是。有我祖母在中间作保,相信玉芝的母亲也不会嫌弃你们家里贫穷,自然会答应下来,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只不过这样做,便要多花点时间罢了。”

金柳在旁边听着,一迭声的拍手叫好:“就这样罢,柳姑娘这个法子真不错!”

黎玉立在旁边听了也连连点头,对着金柳说:“你去告诉你家姑娘,好好将养身子,可别再胡思乱想了,我不是那样的人,定不会负她。”

明媚看了看黎玉立,心中感叹这对情人的不容易,上前一步对着黎玉立说:“黎公子,不如你现在便写下一封信,交了给我带给玉芝去。我们说千句万句,也比不上你的只言片语,就怕她以为我们哄着她,不愿相信,所以你还是写个字儿,她见了也会安心了。”

金柳心里也点头称是,这口说无凭,再说千句万句好话,到时候反悔了又去哪里寻?只有拿了黎玉立的信笺,这样比较靠实,毕竟立字为据,若万一黎玉立反悔了,自家姑娘还能拿着这信来质问他呢。

黎玉立听了明媚的话,也没再说旁的话,走到书桌旁游龙走蛇般写了一页信笺,细心的吹干了墨迹,然后把信套在一个封皮里边交给明媚:“有劳柳小姐了。”

明媚接了过来放到了袖袋里边,朝黎玉立点了点头:“黎公子,你好些温书,虽说会试高中,但殿试还得努力,莫要忘记玉芝还在盼望着你金榜题名的消息。”

看了看眼前一群女子,皆是目光关切,黎玉立心头一热,用力点点头:“柳小姐,你帮我告诉玉芝,我一定不会让她失望。”

明媚侧脸想了想,眼睛里忽然露出了一丝欣喜的神色来:“黎公子,过几日便是三月三,我们府里头该会出去踏春,不如你一道儿过去罢。今日我去左府约了玉芝,到时候你们便能见上一面了,也好让她稳稳心。”

黎玉立听着眼中也露出了惊喜:“这样可行否?我能与玉芝再见一面?”

三月三在大陈也算是一个约定成俗的节日,这个时候正是百花齐放春光无限,最是适合外出欣赏风景。明媚问过曼青,她说每年三月三,柳老夫人都会带着女眷们外出,在园子里拘着久了,到外头走走自然会觉得心里头舒服一些。

“不仅仅是咱们柳府,京城里各府都会外出踏青呢。”曼青温婉的笑了笑,双眼闪闪儿的发亮:“京城差不多是分了区域的,金水河畔那一块,基本上是正三品以上的人家才能过去,一般百姓是去不了的。因着那边风景好不说,还有不少的公子小姐们会结伴游玩,若是被人撞见了,少不得会被说了闲话去呢。”

原来这踏青还有相亲这一功能,明媚那时候听着只觉好笑,现在灵机一动想到了这个,不如安排刘玉芝与黎玉立在那日见见面,也好稳住两人的心。

“自然可以,黎公子,你且安心温习功课,到时候我会派人来通知你。”明媚朝黎玉立笑了笑,带着一群丫鬟,衣袂联翩的去了,屋子里立刻空荡荡的,黎玉立呆呆的站在那里,只觉得鼻尖下边还有淡淡的香味缭绕,可面前却不见了人影,刚刚的情景仿佛在做梦般,那样的不真实。

光禄寺卿府与柳府隔了四条街,官员的府邸和他们的级别也是有关系的,越是官阶高,住处就越靠近皇宫,像刘玉芝的外祖父这种正四品的闲职,就只能住在外围地带了。明媚挑了柳府最大的马车,带了几个丫鬟婆子坐了上去,车夫问清楚地方,一甩马鞭,马车便辘辘的往前走了去。

“大舅老爷去年升了詹事府的少詹事,听说才大半年便狠狠的赚了一笔银两,现在正谋划着把府邸望前挪一挪,只是老太爷不同意。”金柳现在心情已经大好,坐在明媚身边打起软帘的一角往外看。

“左府的老太爷为何不同意?”玉梨奇怪的问:“难道他不想住得热闹些?现在你们住的这个地方,也忒偏了些!”

“嗐,你是不知道了……”金柳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话尾里有说不出的讥诮:“大舅老爷让老太爷拿一半的银子,他和二舅老爷凑齐那一半,然后合着去买一座新宅子,可我们老太爷怎么拿得出手?二舅老爷也在清水衙门,还是从四品的官儿,更没钱了,这事儿起头的时候闹得乱哄哄的,最后一丝响声都没有,就这样泡汤了。

詹事府专管宫里的内务供给,倒也是个肥缺,明媚曾听说过,御膳房采购的**蛋都是一两银子一个,可这些物资审批都要经詹事府过手,这一两银子里说不定就有半两得孝敬了詹事府的老爷们,否则只能眼馋着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写在账面上,却飞不到手里来。

听着金柳这般说,明媚微微一笑:“你们那个大舅老爷恐怕是想自己搬出去开府罢?”

金柳把软帘放了下来,回头看了看明媚,惊奇的说:“柳姑娘真是水晶玻璃心肝人儿!我都没说这里头的古怪,你倒是全猜着了!大舅老爷自从得了少詹事这个官儿,就神气了不少,老太爷说他几句,也敢高声回话了。而且有时候来了人拜府,少不得要送份礼儿给老太爷老夫人,舅夫人就在旁边嘀咕,肉痛那些礼单上的东西都充了公中,所以一味撺掇着大舅老爷去买个宅子,出府单过,可毕竟不敢惹了老太爷,万一被御史知道,一个不孝的帽子压下来,恐怕头顶乌纱都保不住,所以一直不敢动弹,只是舅夫人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了。”

其实这件事情,任凭谁去看,都会有这个结论。一个大家庭里,吃穿用度都是公中开支,儿子们的收益大半要上交,大儿子赚得多,二儿子赚得少,还有个不赚钱的老爹,也难怪大儿子和大儿媳心心念念想搬出去住。只是他们打的主意也忒精明了些,拿着银子的事情做文章,只希望老爹和弟弟知难而退,让他们一家人搬出去住,结果偏偏这位老爹是个执古的人,就是不肯松口,于是这一家人还是维持原状,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京城的街道甚是繁华,到处都是人,马车走得很慢,四条街竟然走了小半个时辰。到了左府门前,玉梨玉箫和金柳先下了车,打起马车软帘,扶出了明媚,刚刚出了马车,强烈的阳光便照射了进来,让她很不适应,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左府正门的门房正咧着一口大黄牙在望着街道外头,忽然间着来了辆精致马车,不由得看直了眼睛,不说拉车的马匹,单看那车厢就够让人开眼的。云锦抽纱绣,镶嵌着金丝银线,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亮,耀得人的眼睛都花了,四角还垂着水晶璎珞,风一吹便叮当作响,仿佛有人在弹琴一般悦耳。

那门房心中正在犯嘀咕,不知道谁家能坐这般豪奢的马车,又怎么会来拜望自己老爷夫人,这时就见车上扶出一位美貌小姐,那穿着打扮,那气度神情,全不是他素日看见过的。

就见那小姐身边的妈妈走了上来,递过一张拜帖,上面稳稳的放着一枚银角子:“柳太傅府十小姐来拜望左府老夫人,烦请小哥通报下。”

门房一只手溜过去收拢了那枚银角子,一只手接过拜帖,躬着腰道:“请妈妈扶小姐到台阶上歇息着,我这就进去通报。”说完转背就跑了进去,一边擦着额头的汗滴,一边暗自骂自己为何没胆子仔细打量下柳府那位美貌小姐。

左老夫人得了这个拜帖倒也没怎么吃惊,上回那位柳家十小姐便已经来过了,看起来是来找玉芝这丫头的。

坐在她下首的左大夫人笑嘻嘻道:“母亲,合着那位柳小姐该是来看外甥女的,可这柳太傅府怎么就家规如此松弛,平白无故的怎么又来府上了。上元节不是来过的?隔着现在不过一个多月呢,这来往也太勤密了些。”

左老夫人瞧了她一眼,淡淡道:“一个多月不见面了,再见见又能如何?快些将柳小姐请了进来!”

当下吩咐管事妈妈赶紧去迎了明媚进来,一面又吩咐着把大堂收掇下,摆上家中最好的果子,沏上最好的香茶。

大堂这边还在忙个不歇,就听到环佩叮当,一群丫鬟婆子拥簇了一个年轻姑娘走了进来,走到跟前,她深施一礼:“明媚给左老夫人请安!”

柳府诸人全部把视线投到了明媚身上,上回她与郭庆云来去匆匆,又是晚上,灯烛昏暗,没有看得太清楚,今日可得仔细瞧瞧。

左老夫人眯了眯眼睛,就见这位柳府的十小姐亭亭玉立,身量虽不高,但却非常匀称,腰肢纤细,鹅蛋脸儿,柳眉如黛,杏眼粉腮,小巧的嘴唇挂着微微的笑容,这么多人打量着她,但她仍然从容淡定,一点儿也不露羞涩的神色。

左大夫人一双眼睛睁得溜溜圆,瞧着明媚的穿着打扮只是眼馋,心里暗自喟叹,果然是柳太傅府嫡出的女儿,随随便便穿着什么出来都显得贵气逼人,那些钗环首饰,件件皆是精品,身上的衣裳都是少见的华美。难怪柳老夫人出手送的七宝玲珑簪与那老玉镯子这般值钱,原来还惊奇着柳府为何这般看重玉芝,没想到这些东西在她们府里也不过是一般般的饰品罢了。

人比人,气死人。左大夫人心中涌起了一股说不出的情绪,自家的几个女儿也是鲜花儿般的年纪,可偏偏却没得福气这般穿戴,左大夫人瞧着明媚,眼睛里头都放出了光来。第一百二十八章

果然世间之人以貌取人的比较多,上回跟郭庆云过来,两人的穿戴都没有今日这般细心,左府众人的眼色也没有这般贪馋,今日一来,精心打扮了一番,这行头就将他们给压住了。

明媚看着众人眼睛里都有羡慕的神色,知道自己这刻意的打扮究竟是起了作用,没有让这群眼皮子浅的人看低了去。招手叫张妈妈把礼单恭恭敬敬呈给左老太太,然后含笑说:“我与玉芝好些日子没见,甚是挂念,今日特地来看望她。”

左老夫人听了脸上堆着笑:“柳小姐实在太客气了。”

“老夫人,我今日来还有一件事儿,这三月三就快到了,听说京城的风俗有出外踏青这一说,我们柳府女眷也每年都会由祖母带着去金水河那边踏青,所以特地过来邀玉芝那日一道与我去外边玩耍,不知道老夫人同不同意?”

“金水河?”左大夫人一脸羡艳的望着明媚:“那可是好地方!”心中不由得有几分妒恨,自己家的女儿还从来没有去过那边踏青过,这刘玉芝倒好,父亲不过是个五品官,因着巴结了太傅府的小姐,竟然也能混到那达官贵人圈子里头去了。

“柳小姐实在是个热心人。”左老夫人心中一暖,眼神柔和了几分,刘玉芝的母亲是她疼爱的小女儿,嫁给刘同知以后已是多年不见,女婿不是个拎得清的,外孙女投奔到京城里边来也受了不少委屈,幸好还有个手帕交,能这般替她着想。

两个儿媳与孙女们对刘玉芝做的事情,左老夫人也略有耳闻,只不过现在老大手中越来越阔绰,老大媳妇也跟着嚣张了起来,自己手头没有他们那边宽裕,说话都没有了太多声气,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老夫人,听闻玉芝今日身子不大好,我着急想去见见她,不知道老夫人方不方便派个妈妈引着我去她院子?”明媚暗自打量着左老夫人,觉得她还算是慈眉善目,在这大堂几位夫人里头已经是面目端正的了,心里边想着,玉芝该多来奉承着外祖母,讨了她的欢心日子自然便要好过些。

左老夫人看着明媚那份气度,哪敢阻拦着她,转脸过来向站在身边的丫鬟:“快去带了柳小姐过表小姐院子那边去。”

“母亲,媳妇也好几天没见着玉芝了,不如媳妇带柳小姐去玉芝那边罢。”左老夫人的话还没落音,那边左大夫人已经款款的站了起来,脸上堆着热络的笑容:“刚刚好顺路,就不劳母亲操心安排了。”

明媚看了看左大夫人,一张极阔的圆脸盘儿,富态的身材,一身织锦缎子衣裳把她裹得紧紧的,那衣裳颜色恰巧又是深褐色中掺点暗绿,远远看上去活像一只粽子。只见左大夫人回头向身边的丫鬟交代了几句话,然后脸上的肉颤抖了下——或者这是表示她在笑?总之,就算她在笑罢。左大夫人笑着对明媚说:“柳小姐请随我来。”

左府院子不大,比明媚想象里的要少了不少,花花草草也种得不多,那小路是青石铺成,并不太宽,两旁稀稀疏疏的栽着槐树柳树,见得最多的是竹子,或黎是竹子容易成活,到处都是一片片的竹林,仿佛没有人修剪过一般,黄色与绿色的叶子杂在了一处,瞧着就如癞痢头一般,黄一块绿一块的。

从大堂走出来,才拐两个弯便到了刘玉芝和她的表姐妹们共住的院子,垂花月亮门走进去,里边是一块小坪,横七竖八立着几根竹竿,上面挂满了各色衣物,微风一吹,那些衣物便肆意飞扬了起来。

明媚瞥眼见着,里头竟然还有亵衣,不由得皱了皱眉,也不知道这些是丫鬟还是小姐们的衣裳,怎么就挂在前坪,她瞧着这左府似乎内院外院没有分得太清楚,方才在路上还见着了几个长随,难道就不怕这些私密东西被男人见了去?

前边的坪里头站着几个丫鬟,见着柳大夫人进来,皆行了个礼儿,说声“大夫人安好”,眼睛朝明媚身上溜了一眼,露出惊艳的神色来,然后又头也不回的,飞快的跑开了去,散入后边那几进屋子,不见了踪影。

明媚看着那几个丫鬟一副没怎么见过外人的模样,暗自摇头,这左府素日怕是没什么人登门的,看到外人竟比兔子还跑得快。谁知她感慨还未完,就见那几进屋子里丫鬟们拥簇着几位年轻姑娘走了出来。

前边那两个的脸盘子长得和这位左大夫人相差无几,都是圆圆脸儿,皮肤倒是白皙只可惜是那眼睛长得只比芝麻大一点点,很有点似睡非睡的神韵,后边三个长得修长些,其中有一个生得一副好模样,但是那双眼睛似乎都不爱瞧人,走起路来脖子拉得很长,就像一只鹅一般。

“母亲安好。”走在前边的两位姑娘快步来到左大夫人面前,眼睛却一眨也不眨的看着明媚的发簪和手钏:“这位小姐是谁?”

“这是柳太傅府上的十小姐,上元节那晚上来过咱们府上,你们莫非是忘记了不成?”左大夫人见着自己的两个宝贝女儿,一脸的笑,似乎堆出了一朵花儿来:“柳小姐是来看你们表妹的,我带她过去看看。”

“原来是来看表妹的。”左边一个显得有点失望:“我还以为是咱们府里边的亲戚呢。”再看了看明媚,眼里有掩饰不住的羡艳,拉了拉旁边妹妹的手:“我们自去玩耍,这里边可没咱们的事儿。”

听着这话,明媚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难怪金柳说表小姐惯爱来玉芝这里打秋风,果然说话是直截了当,不带半点掩饰的。看那左大小姐头上那支簪子,自己曾经在玉芝头上瞧见过,现儿却端端正正的插在她的发髻里,配着那张大圆盘脸儿,真叫她看得郁闷。

而且瞧着她刚刚那神色,若是自家是她们府上的亲戚,或者是有求于左府的,恐怕自家这身行头都会被她活活的扒光。再偷眼看了看左大夫人,脸上却没有半点羞惭的颜色,想来对女儿这爱占便宜已是见怪不怪,或者是她言传身教也未必。

左大夫人领着明媚去了最里边那进屋子,进了厢房,扬着声音喊着:“玉芝,玉芝,舅母带贵客来看你了。”

刘玉芝正躺在里间的床上默默流泪,听到屋子外边左大夫人的话,一颗心仿佛要跳出喉咙来,旁边金梅用帕子胡乱给她擦了两下眼角,然后并着秦妈妈一起,合力将刘玉芝扶了起来,走出了内室。

刚刚抬脚出了门,便见到明媚一脸关心的神色看着自己,心中一酸,那眼泪珠子又险险儿要滴了出来,再转头看看金柳,那丫头却是一脸笑颜,心里不禁又安稳了几分,上前给左大夫人见礼:“怎敢劳舅母亲自带路?不拘喊个丫头带着柳小姐过来便是了。”

左大夫人脸上的假笑似乎能掉下来,那层厚厚的脂粉都挡不住,走上前去两步,一只手拉住刘玉芝,仔细打量着:“玉芝病了为何不对舅母说?一个人生生在这里受苦……”说罢还掏出手帕子擦了擦眼睛:“以后有什么事情要记得和舅母来说,别一个人闷着,只管把这里当成你自己府上,不用拘束着……”

左大夫人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一副慈祥的表情,看得刘玉芝和身边的丫鬟一阵惊愕,也不知道这位舅夫人今日是否吃错了药,说出的话儿全不似素日的那腔调了。

“左夫人,有劳你带路了,我和玉芝还有些体己话儿要说,恕我们就不陪你了。”明媚心里暗暗加了几个字:不陪你唱戏!也不知道这位左大夫人打什么算盘,故意演了这一出甥舅情深的独角戏给自己看。

左大夫人被明媚一说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讪讪的接过话头说:“既是如此,那柳小姐就和玉芝说说体己话吧,我前头还有事情要忙,就不在这里边碍眼了。”

瞧着左大夫人那壮实的身子从屋子里挪了出去,玉梨的笑再也忍不住,银铃般儿流泻了出来:“刘姑娘,你那舅母可真有点意思,分明是丫鬟做的活,她偏生抢着揽了过来,可在这里还没站稳脚跟儿,就被我们家姑娘遣了出去!素日里她也是这般举动不成?”

刘玉芝笑着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今日她为何如此对我热情,倒叫我糊涂了。”说罢眼睛看着明媚,充满着疑问的神色。

明媚看着刘玉芝那模样,不禁抿嘴一笑:“玉芝,做事最忌捕风捉影,你在这边愁思百结,黎公子那边可是根本不知情的呢。”伸出手从袖笼里取出了一封信来,在刘玉芝面前晃了晃,笑着说:“你该如何谢我?”

刘玉芝见着那信封上有着熟悉的字迹,心里已是砰砰乱跳,脸上飞起一片绯红,不敢看明媚揶揄的表情,低下头去,小声儿说:“我这里也没剩下什么好答谢的东西,只有一片感激之情了。”

听着这话,明媚突然一愣,想到了左大小姐头上那支玉簪子,暗自叹气,把信封递给了刘玉芝:“我是和你开玩笑,你难道都听不出来?黎公子叫你不要着急,等他殿试以后他自然会遣人上同知府去提亲。”

刘玉芝接过信,把那封皮按在胸口,脸上的红晕更深了,只是含羞低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明媚看着她那模样,吃吃一笑,挽起刘玉芝的手把她拖到了内室,按到床榻上坐好:“你先看信,我在外边等你,等你看完了再安安心心和我来说说闲话儿。”

刘玉芝应了一声,伸出手,抖抖索索的把封皮儿扯开,抽出了那张雪白的松花笺出来,低下头去看了个不停,眼泪珠子不住的往那信笺上头掉。

明媚坐在外边的厢房里,打量了下这屋子的陈设,瞧着家具都是花梨木,虽然不算上档次,但还算维持了应有的水平,只是那梳妆台与多宝格上头都没有放什么东西,梳妆匣子也是小得可怜,也不知道刘玉芝究竟有多少东西已经被算计了去。

金柳张罗着沏了一盅茶过来:“柳姑娘,尝尝左府的茶叶罢,只是比不得太傅府的茶香了。”说罢垂手站在了一侧,显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来。

“哟,瞧你这模样儿,可还有什么没说的?”玉梨在旁边看得分明,掐了掐金柳的膀子:“有话就说完罢!”

“柳姑娘可曾看见方才左府的姑娘们?”金柳一撇嘴:“大房的大姑娘和二房的大姑娘要进宫候选呢,可我觉着她们这不是去丢人的?那大姑娘头上戴着的是我们姑娘这边讨要了去的簪子,二房姑娘脖子上的项圈儿,也是我们家姑娘这捞去的。这左府虽说不是大富大贵,可毕竟也是正四品的出身儿,怎会养出一堆眼皮子浅的来!”

听着这话,明媚的眼前浮现出那几个姑娘的模样,其中一个圆盘脸上嵌着两粒芝麻,一个却是高高的昂着头,看着金柳嘟起的小嘴,明媚摇了摇头道:“金柳,你也说得太过了些,左府好歹也是京城里的官儿,怎么会家风如此?”

金柳见明媚似是不相信,有点着急,一迭声的说出了一长串话儿:“柳姑娘喝口这茶便知了,每个月叫我们家姑娘交十两银子做茶水钱,可拨到屋子里的全是老茶叶子,粗得下不了口去。以前在刘府,虽说官儿不大,可哪一样不是精细东西?这日子都没法熬了!”

明媚端起茶盅看了看,那茶水沉着深深的褐色,茶叶经过水一冲泡早就显了原形,阔大的老毛叶子在茶盅底下铺着,还有一些细碎的枝子在一旁做着点缀。玉箫伸着脖子看了下便笑了起来:“不看这茶水,还真想不到这茶叶和树枝还有见面的一天呢!”

话音未落,一屋子的人都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明媚用手轻轻戳了玉箫一下,嗔怪道:“幸好我还没喝这茶,若是那茶水进了口,听你这么一说,少不得会喷了出来,你可是存心叫我出丑罢?”

正笑闹着,就见秦妈妈扶着刘玉芝从里边走了出来,她的脸上已经不见了忧愁,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唇边带着会心的笑容。

“怎么样?这下可放心了?”明媚笑嘻嘻的望着她。

刘玉芝羞答答的瞅了明媚一眼:“什么放心不放心的,我哪有不放心?”

“还在强辩?也不知道谁今天那般着急,打发了金柳过来托我去陶然居问情况!”明媚一把把刘玉芝拉了过来:“你呀,就且安心等着,等着殿试一过,黎公子定染会派人来提亲,到时候你就安安心心等着出阁罢!”

刘玉芝听着更羞涩了,两只手指绞在一块儿拨弄个不歇,头都不敢抬起来,一张脸上飞起了红晕,眼睛里头含着春水一般,盈盈一片,似乎有无限风情。

“我方才与你祖母说过了,三月三日我们府里要外出踏青,邀你一道儿跟了去。到时候你早些过来,咱们去金水河那边玩去。”明媚朝刘玉芝挤了挤眼睛:“还有一个你想见的人也会去呢。”

“他也会去?”刘玉芝抬起头来,眼中有惊喜的神色:“当真?”

“姑娘,柳小姐没有骗你,我跟着去了黎公子那边,已经和他说好了。”金柳在旁边嘻嘻的笑着:“你便将心放到肚子里头便好了!”

刘玉芝拿起帕子擦了擦眼睛,微微咳嗽了一声,望了明媚一眼,又迅速掉转了头,白净的脸上红晕越发深了。

这时就听外边传来一阵重重的脚步声,还伴着几个丫鬟嘻嘻哈哈的笑声飘了进来:“二公子,今天怎么来这边了?”

紧接着一个男子的声音含含糊糊的应了几句,那脚步声就越发的近了。

明媚吃了一惊:“玉芝,这是内院,怎么会有男子?”

刘玉芝叹了一口气,眼中有几分尴尬:“我上回便与你说了,我外祖母家里头不大,外院那边屋子不够用,有一位表兄和两位表弟都住在内院这里头呢。”

若是富贵人家,这内院与外院可是泾渭分明,凡是男子满了十六岁,到了指屋里人的时候,就必须要挪到外院去住,否则便不符合规矩了。当然这也是一般规矩罢了,若是家中条件艰难些的,或黎有旁的安排,就如现在的左府。

刘玉芝今年要满十六了,她那表兄肯定不止十六岁,按着理儿应该要搬去外院的,现在却还这般自由自在的内院逛来逛去的,可见也是左府的条件有限。只不过这左二公子怎么能这般不拘礼节,赶着往表妹这边跑,莫非他对玉芝有些想法不成?

站在刘玉芝身边的金梅的脸色变了变,赶着往门口走了几步,还没来得及到门口,就见一个男子大踏步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纸盒。

“给表公子请安!”金梅赶紧向那人行了个礼儿。

那男子朝她点了点头,笑着道:“听说表妹身子不适,我特地带了些东西来看望。”

不知道这是大房的还是二房的公子,明媚抬头仔细打量了下,就见那个男子穿着一身蜀锦长衫,中等身量而且有些过于富态,一张圆盘子脸,两粒芝麻眼——不消说便是出身大房了,毕竟遗传特征太明显了。

“表哥太客气了。”刘玉芝向左二公子笑了笑:“玉芝身子微恙,却无大碍,哪里就劳表哥买东西来看我。”

那左二公子眼睛溜溜的瞅了一圈屋子里的人,眼神定在了明媚脸上,那种惊艳的神色便是连瞎子都能看得出来,玉梨看着一阵不快,不动声色的往明媚身边挪了挪,心想着若是这位左二公子再呆头呆脑的看个不歇,自己非得出手教训他不可。

“表妹,这位小姐就是柳太傅的孙女?”左二公子涎着脸问刘玉芝,又很快将视线调转过来,眼神舍不得移开半分,只是不住的在打量着明媚。

刘玉芝见自己表兄一副没脸没皮的样子,心里也觉羞愧,微微点点头道:“不错,柳小姐乃是柳太傅府的千金,我们在云州就是手帕交,她今日特地来看我的。我只不过是有些头疼罢了,不过是小毛病而已,就不敢耽误表哥了,你且自去做自己的事情罢。”

左二公子刚刚在自己屋子里躺这吃芝麻糕儿,听着外边脚步声响,翻身坐了起来就见左大夫人身边的丫鬟走了进来:“二公子,夫人要我来传话。”

笑嘻嘻的站起身来,伸手就摸了那丫鬟一把:“才几日不见,怎么越发长得水灵了?”

那丫鬟侧了侧身子躲了过去,脸色微微一红:“二公子,夫人让你快些买些点心去表小姐院子那边呢,有贵客来看表小姐了,叫你快些去瞧瞧。”

“贵客?”左二公子的芝麻眼儿转了转:“哪家府上的小姐?”

“嗳哟哟,那位小姐可真真是金贵!”那丫鬟露出了一脸羡艳的神色:“她是柳太傅府的小姐,身上的穿戴,让人看了真是眼热!夫人说了,二公子若是能攀上这位娇客,到时候让她在父亲祖父面前替你提上两句,想要升官还不是一句话儿?”

“当真有这样的好事?”左二公子听了眉开眼笑起来:“我知道了,你且去罢,我马上便打发人出去买东西,这就赶过去。”

左二公子赶紧打发长随到外边的五芳斋里买了一盒子酥油芝麻饼,匆匆忙忙拎了过来,一边走着一边心中欢喜,他现在靠着父亲钻营才做了个九品的小吏,若是能攀得上柳太傅这层关系,那以后爬起来也该少费力气。

低头瞧了瞧自己手中的那盒子酥油芝麻饼,左二公子暗自懊悔自己买的东西分量不够,身上到处摸了摸,发现袖袋里边还有一支簪子。这簪子原是答应了万花楼里相好的姐儿,在珠玑坊里定制的,刚刚才取到货,本想着今晚给送过去,顺便风流快活一夜,现在看来不如先拿了这簪子讨好了这位柳太傅家的小姐,做个敲门的砖石,以后也就方便攀上柳府了。

可是到了刘玉芝这边,连坐都没有坐稳,表妹便赶着自己走,这怎么行?左二公子一着急,额头上便爆出了几颗汗珠子,望着明媚的神色急切了几分:“其实我除了来看望表妹的病,却还另外有件事情。听说柳太傅的左女今日来我们左府,所以赶着来看看柳小姐,也好全了我们左府的脸面。”

明媚听了这话便觉得全身不自在,心想着这个左二公子究竟是怎么说话的,说出来的话一点逻辑性都没有,而且非常唐突。他难道就能代表左府?他不来看自己左府的脸面便全不了?她笑吟吟的望着左二公子的大饼脸道:“左公子太客气了,我不过是听说玉芝身子有恙,过来瞧瞧他,不劳左公子特地赶过来。”

刘玉芝坐在一旁听着左二公子这话也觉尴尬,只恨不得自己没有这样的亲戚,没由得叫明媚见了出丑,将头低了下去,羞得满脸通红,都不敢抬起来。

左二公子偏偏一点也不识趣,拎着那盒子酥油芝麻饼便往刘玉芝与明媚面前凑:“这是五芳斋新出的点心,表妹与柳小姐尝尝看,若是喜欢我再让人去外头买了进来。”

明媚瞧了一眼,那纸盒上边粘着几颗芝麻,左二公子的嘴角也粘着一颗芝麻,再看看他那眼睛,分明就是两颗芝麻嵌在大饼里边,心中实在觉得好笑,朝左二公子微微一笑道:“左公子,玉芝今日身子不舒服,怕是吃不得这些油重的东西,你且拎着回去自己吃罢,瞧着左公子也是个喜欢吃芝麻的,嘴角边上那芝麻都没有扫了去呢。”

左二公子举起手来擦了一把嘴角,那颗芝麻便掉落在他手心,他也不觉尴尬,只是将那酥油芝麻饼放到桌子上边,涎着脸儿往前边凑,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支簪子往明媚眼前送:“柳小姐,既然你你喜欢吃这芝麻饼儿,你看这簪子成色可好?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明媚本来是笑吟吟的在说话,没提防斜里头伸出了一支簪子来,唬了一跳,下意识便往旁边一躲,而她身边的玉梨已经是忍无可忍,见那左二公子拿着簪子凑了上来,伸出手在他的手腕处点了下,左二公子就觉得手麻,那簪子“咣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你施了什么妖法?”左二公子惊骇的看着自己的手,这只手仿佛没有了知觉,就耷拉在那里,好像不是长在自己身上的一般,死气沉沉的悬在空中:“你……”本来想开口骂人,可看着玉梨那黑沉沉的脸,他又把那些话给咽了回去。

“我们家姑娘岂是你这种人来亵渎的!若是你再敢贼溜溜的往我家姑娘身上看,小心我把你眼珠子给挖出来!”玉梨大喝一声:“还不快滚!”

左二公子瞅了瞅玉梨,看了看地上的那支簪子,想要弯腰去捡,可又没这个胆量。他不敢再看明媚,只能哭丧着脸望向刘玉芝:“表妹,我并无恶意……”

刘玉芝瞧着他那眼里露出来的神色便觉有些厌烦,素日里头这位表哥有事没事的总喜欢跑来这边院子,有时候路上遇见了,一双眼睛贼溜溜的往自己身上瞄,让她感觉全身的不自在。现在见着他这狼狈样儿,心中正是高兴,哪里还会挽留他,歉意的望着左二公子道:“表兄,柳小姐素来不喜欢旁人打扰,你还是回你院子去罢。”

左二公子听了刘玉芝的话,知道想留下来巴结明媚已经没戏,瞧瞧玉梨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再看看自己无力耷拉着的手腕,心中不免有些慌张,赶紧转身便往外头走。

明媚吩见着左二公子那圆滚滚的身子挪着出去了,笑着吩咐玉梨:“你快跟过去把他穴道解了,他这副模样从这边走出去,于玉芝脸上不好看。”

玉梨听着点点头,快走几步追了上去。那左二公子正垂头丧气的走着,听到后边脚板儿响,回头一看是玉梨追了出来,他脸色猛然一白,以为玉梨追过来是要来折磨他,吓得几乎要尿裤子,飞奔着跑出了院子,不敢再回头看一下。

没想到那个胖滚滚的身子竟然还能跑得那么快,玉梨望了望他的背影,扑哧一笑,折回了屋子里边,对明媚说:“姑娘,他都不敢让我给他解穴呢,那就让他遭半个时辰的罪吧,那也是他自找的!”

说完低头看了看地上那支簪子,弯腰捡起来交给金柳:“拿去收好,他们家克扣了你们姑娘这么多东西,也该回上几件了。”

虽然那簪子瞧着不值几两银子,可到手的都是肉,金柳也不推辞,接了簪子,笑眯眯的收到了梳妆匣子里边。

丫鬟们在一旁嘻嘻哈哈的打趣,刘玉芝却是沉了一张脸坐在那里,仿佛全是心事一般,明媚瞧着刘玉芝那难看的脸色,也替她觉得郁闷。在云州时被那大姨娘欺压着,糊涂父亲将她们娘俩不当人看,现在来了京城投奔外祖家,却摊上了这么一堆亲戚,实在是命运多舛。

“玉芝,别想那么多不开心的事情了,你只消想想,等着殿试过了,黎玉立中了进士,那你的好日子也就来了。”明媚也没旁的话来安慰刘玉芝,只能将黎玉立金榜题名的事画了一张大饼给刘玉芝端着,也好让她稍微快活一些。

果然,听了这话,刘玉芝脸色稍霁,慢慢的将眉头舒展了开来,朝明媚笑了笑:“我省得,我在等他给我好消息呢。”

“将手伸出来,我帮你把脉看看。”明媚将手指头搭在刘玉芝瘦弱的手腕上,认真诊了一回脉,发现刘玉芝的身子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因为素日里头想得太多,郁结于心所以有些肝火过旺。

“不妨事,我给你开个调理的方子,让秦妈妈给你去抓了药回来煎服,吃几日便可无碍。”明媚吩咐金梅拿来文房四宝,提笔给刘玉芝开了个方子,将那张纸交给了秦妈妈:“玉芝,你别想太多,想得太多伤身子,只管放宽心,一切都会好好的。”明媚促狭的一笑:“我还等着做你儿子的干娘呢。”

刘玉芝听了这话,羞得满脸通红,娇嗔的望了明媚一样,低着头细声说道:“哪有这般快呢……”

明媚嗤嗤笑着伏到刘玉芝肩头,小声说道:“还不是一眨眼的事儿?咱们从云州过来,差不多便有三个月了呢。”

这边院子里头一片欢声笑语,那边左大夫人正板着脸在教训自己的儿子:“今日我帮你三妹妹去柳府提亲了,议的是这位柳小姐的一个亲戚,那边回话说殿试以后再谈这事。我打发丫鬟喊你去后院,原是想要你和那位柳小姐接近接近,让她觉着我们左府的人热情,也好和她母亲提提,你倒好,弄成这副模样回来了!”

左大夫人心里有些不爽,听着那柳家小姐说要喊了刘玉芝三月三一道去踏青,她脑子里边便转得飞快,还想着今日将关系拉近些,等着三月三那日,将自己的女儿也塞到柳府游春的人里头去,指不定能见着那位黎公子,两人若是能对上眼,自己也就可以放心了。

没想到儿子这般不争气,关系没有搭上,反倒弄折了手腕回来,一进门便哭爹喊娘,只怪自己不该派他去刘玉芝那边。左大夫人瞅着左二公子,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左二公子悻悻然的说:“她那丫鬟真是厉害,也不知道是学了什么功夫,只这么一点,我的手就一点劲都使不上了,还白白的……”看了看左大夫人,赶紧收住了话头。平日他的薪俸都是要上交给左大夫人的,平常一些零碎的进项他就暗暗存着,所以虽然折损了一支簪子,他也不敢让左大夫人知道自己还有小金库。

“白白的什么?”左大夫人倒也耳尖,马上揪住了儿子没有说完的话。

“白白的浪费我送了盒酥油芝麻饼给表妹去了!”左二公子故意做出一副心痛的模样,口里说这酥油芝麻饼,心里想着那支金簪子,表情就更加真切了。

“一盒酥油芝麻饼你也心疼成这样!”左大夫人不满意的瞥了儿子一眼:“我与你说个明白,讨好了你表妹,也等于讨好了这位柳小姐,一样一样的!咱们左府哪里就差那一盒子酥油芝麻饼的银子了?花了多少银子,母亲补给你便是了。”

“足足五十两银子呢!”左二公子脱口而出。

“你是糊弄你母亲没有出去买过五芳斋的点心不成?一盒子酥油芝麻饼,不过半两银子顶天了!”左大夫人拍了一下桌子,恨恨的说:“小红,去取半两银子给二公子!”

左二公子听着只能拿回来半两银子,心中肉痛,可却是哑子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眼睛瞧着左大夫人,那脸上痛苦的表情便更是分明。

看了看儿子那只看上去断掉的手,再看看他愁眉苦脸的神色,左大夫人又有点于心不忍,细声细气的对儿子说:“你也年纪不小了,娘现在正给你访着合适的小姐,若是没有合适的,你表妹倒也是个不错的。”

左二公子听到母亲这么一说,倒也忘记了金簪子的事,咧嘴一笑:“表妹比我的妹妹都要生得美貌,自然是极好的。”

左大夫人横了他一眼,悠悠的叹了一口气:“你知道些什么!你姨丈实在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内院混乱,只顾着那小妾,反而把你姑妈丢到了脑子后边!最近刘府大闹,说是你姨丈姨母正为着银子闹腾,若不是这次闹腾,我还不知道原来你姨母把银子都塞给你表妹旁身了。云州府同知可是个实职,油水不少,若是那银子真的在你表妹这边,娶了她倒也不亏。”

左大夫人把话给说开以后,刘玉芝的相貌在左二公子心里又美上了几分,不由会心一笑,那对芝麻眼睛被脸上的肉一挤,不凑近看,几乎就看不见:“母亲,你怎么知道姨丈府上闹的事情?”

“老太太贴身妈妈的女儿是跟你姨母的陪嫁丫头,怎么会不知道?”左大夫人稳稳当当的坐在那里,仿佛一切都在她把握中一般:“你姨丈现在还未满四十,再做几年,升个四品也是有希望的,所以玉芝这丫头,身份配你还是合适,若是那注银子真的在她这里,那才是真正的人财双收呢!”

左二公子急切的站了起来望着左大夫人:“母亲,表妹来了这么久,你就没有去试探过她把银子放在哪里了?”

“这倒是件怪事儿。”左大夫人那笃定的神色逐渐的变得迷惑:“我和你二伯娘去过玉芝丫头那屋子几次,也借着说洒扫的由头把她几个箱笼都翻了一遍,也没见着银子,不知道那注银子到底有没有在她手上。”

“那如何是好?”左二公子听着这话,着急了起来,在屋子里团团的走了几步:“母亲,你得给我打点好,我可不能娶个没嫁妆的!”

“我还不知道吗?母亲什么时候算盘有落空的时候?”左大夫人的眉头也紧蹙了起来,画在那张圆盘上面,就像一张大饼上边沾了两条菜叶。

屋子外边,阳光渐渐退去,房间里也渐渐的暗了下来,左大夫人坐在那里,脸上明晦不定,满腹的心事都写在了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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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最后一天,歌爷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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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心头埋刺

虽然天气已经开始变暖和,屋檐下的冰棱早已化尽,身上的棉袄已经减去,而京城的三月初,却依旧还算得上乍暖还寒时分,行走时依然得披着织锦披风,否则一个不小心,便会着了凉去,天天不得安生。

柳府园子里的花已经开了,清晨的空气里流转着一种清新的芬芳,缓缓的钻入人的鼻子里边,沁人心脾。明媚带着玉梨缓缓走在院子里边,心里头觉得格外的舒服,在没有被工业污染的时代,一切显得那般美好。

“十姐姐!”侧面的小路上走来了三房的几位庶出小姐,三人都换上了新添置的春裳,娇艳得如花朵一般。

明媚停下教,笑吟吟的望着急急赶来的三个人:“你们起得好早。”

“比不上十姐姐,十姐姐差不多每次都是最早去玉瑞堂的。”柳明倩上前来挽住明媚的手,满脸都是感激:“十姐姐,我额头上那疤全好了。”她伸手将头发撩开给明媚瞧:“还是十姐姐那膏子好用,一点痕迹都没有。”

“十姐姐,我能不能让丫鬟跟着你那玉笛来学着做胭脂膏子?”柳明娴眼中全是羡慕的神色:“她们都说十姐姐的胭脂膏子特别好,是因着丫鬟的手巧,我也想养几个手巧的丫鬟出来。”

“没问题,等会请安以后你打发丫鬟去我沉香阁便是了。”明媚瞧了瞧身边的少女,柳明娴一张白玉般的脸蛋,本来也不用搽什么胭脂膏子,只是她心中喜欢,自己也不适合说什么反对的话,由她去罢。

“十姐姐,明日咱们就能出府去了。”身边传来柳明瑛欢快的说话声:“这是你第一次在京城踏青罢?”

“明日?三月三?”明媚有几分感叹,三房的几位小姐是被关得久了些,得了个出府的机会便欢喜不胜了。京城里虽然说时不时的会有些游宴之类的活动,可大部分的帖子上头都只邀请了嫡出的小姐,庶出的小姐们很少有机会参加。

也有带庶女出去的机会,可一般都会带着那些及笄的小姐们,上回尚书府里的桃花宴,柳老夫人便带了柳明慧过去,柳明倩她们几个年纪小些,自然没得这个机会,好不容易赶着三月三,不分嫡庶都能出去玩,如何不欢喜。明媚瞧着那柳明瑛一双眼睛闪着快活的神色,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可不是呢,明日咱们可以好好出去游玩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从刘玉芝那边回来,转眼便又过了几日,明天便是三月三了,一想着明日,明媚心中便有几分暖洋洋的,她在异世做红娘,可不能失败,怎么着也要将黎玉立与刘玉芝凑合到一起去。

玉瑞堂里头亮晃晃的一片,雕花窗户打开了好几扇,明亮的阳光从外边照了进来,地上有着细碎的光影。柳老夫人由曼青扶着走了出来,瞧着那群花朵儿一般的孙女们,微微的笑了笑:“个个都来这般早,春日来了,也不知道多睡一阵子。”

“祖母,今日三月初二了。”柳明艳依旧是那个喜欢开口说话的人,只不过这次她开口说话却获得了其余姐妹的支持,一双双眼睛都热切的往柳老夫人身上看了过去。

柳老夫人捻着檀木佛珠,瞧了瞧窗户外头的阳光,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这真真是光yīn似箭日月如梭,又是一年三月三了。”

“母亲,咱们明天什么时候出府踏青?也该好好安排一下罢,免得到时候乱成一团。”柳三夫人笑吟吟的建议道:“大嫂现在还没来,可得去让个婆子去喊她过来,怎么说这踏青也是大事呢,怎么能就这样忽视。”

“什么大事不大事的,就不过是出去游玩罢了。”柳老夫人瞥了柳三夫人一眼,这个儿媳妇处处的捧着自己,时不时的伸脚踩老大媳妇一下,心里头还不是惦记着那打理府中内务的权力?

柳老夫人心中恻恻一笑,若是现在就朝老大媳妇下手,将管家的权力重新分配,杜若兰还在坐月子中,也不好掺和进来,所以自己只能装聋作哑,等着杜若兰身子调理好了,再来重新分配府中内务的整理。

柳三夫人吃了个瘪,本来想暗地里损着柳大夫人,意指她没有做好事情,却被柳老夫人随意化解了,坐在那里转着眼珠子想了个不停:“母亲,也算得上是大事了,这不比素日去参加别的府里头的游宴,出去的人多,到时候怕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她抬头瞧了瞧对面坐着的几位柳家小姐,见着柳明珠鬓边的白花,忽然像想起什么来一般:“母亲,明珠侄女明天可不能去。”

柳明珠听了这句话,几乎要跳了起来,自从柳四夫人过世以后,她便被关在掌珠院守孝,除了来玉瑞堂请安,哪里都不能去。这守孝按旧制是要守二十七个月的,头百日里最是忌讳,不能参加任何游宴喜庆,以后虽然会慢慢好些,可还是会有些限制。

最最让柳明珠心里头不舒服的事莫过于自己的亲事了,听乔妈妈说,守孝期间不能嫁娶,除非在百日内“借孝”出阁,可自己还没及笄,连议亲的事情都还没提上日程来,如何去“借孝”?也就是说自己要出阁,就会是三年以后的事情了。

守孝二十七个月,柳明珠咬着牙齿,心中一阵发凉,自己最美好的年华就在这二十七个月里头蹉跎

了。等着她守孝满了,柳家的小姐们总怕是都差不多全出阁了,到时候剩下她一个人在府中做老姑娘。

她哀怨的看了四周的姐妹们一眼,见她们都穿上了新添置的春裳,嫩粉嫩黄的颜色,瞧着都是清新可爱,再低头看看自己,一件素白的衣裳,就只是领口处别了一枚水晶石的领饰,头上也不能戴太多首饰,红红绿绿的宝石一律不能戴着,所以只得簪了一支银簪子,鬓边还别了一朵小白花,这花要等着百日以后才能摘下来。

若是母亲不服毒自尽,那自己今日便穿红着绿的坐在这里,明日也能跟着府里的人出去游玩,可是一切都变了。柳明珠的手紧紧的攥了个拳头,全身都是汗——全是那杜若兰与柳明媚捣的鬼,那杜若兰要是没有身孕,自然不会升平妻,母亲也不会想着要对付她,父亲也不会想着要扔休书,母亲也不会服毒。若是柳明媚心地善良些,出手解了母亲的毒,那现在自己也不要守孝。

全是这两个心思恶毒的人给害的!柳明珠坐在那里,两眼泪汪汪的瞧着柳老夫人,祖母有时候做事不守那些死规矩,看看她是不是能允许自己明日跟着出去?“祖母,孙女听说守孝是不能出去参加喜庆活动,这踏春是我们府里出外游玩,应该不算罢?”柳明珠一脸希冀,盼望着柳老夫人点头称是。

柳老夫人瞧了瞧柳明珠,没有说话,鬓边那朵小白花让她想起了死去的柳四夫人,虽然柳府已经尽力将柳四夫人这事情压下来,可毕竟流言蜚语走得快,外头还是有人知道了柳四夫人亡故的事情。上回桃花宴里,万阳公主就一脸关心的问:“柳老夫人,听说贵府那位四儿媳不幸身亡了?怎么好好的一个人,说没了就没了?早些日子在英王府的赏梅会上还见到过她呢,真是可惜。”

柳老夫人只能含含糊糊的回答:“得了急症,请了大夫过来看都说好不了,这人命由天管着,阎王叫她三更死,没人能留到五更。”

“这倒也是实在话,她要往那死路上奔了,谁还能拦得住她?”万阳公主话里有话,掩嘴笑了起来:“只是可惜了,我与她是表姐妹,又是多年的好友,回京刚刚见了一面,以后竟然就没见面的机会了!哪日要去给她上柱香,表示我的哀悼才是。”

万阳公主能知道这事情,京城其余的人肯定也知道得差不多了,只是碍着安平公主府与太傅府的面子,都没有提到明面上头来议论罢了。柳老夫人心中一肚子气,瞧着柳明珠鬓边那朵小白花,更是有些不舒服了。

柳明艳在旁边瞧着柳老夫人脸色不虞,心中一喜,自己这会子插话,祖母应该不会责怪了。她转脸望向柳明珠,郑重的说道:“九妹妹,池姑姑教我们学规矩的时候说到过百事孝为先,你母亲亡故了,你自然要守孝,怎么还能跟着到外边去游玩?有这心思已经是大大的不孝了,赶紧收了这份心思,好好呆在掌珠院罢。”

“你!”柳明珠盯住柳明艳,气不打一处来,她还不是怕自己出去会抢了她的风头?明日指不定景铉哥哥也会来踏青,她这是故意不让自己去,好一个人霸占住景铉哥哥,不让旁人接近:“祖母都没说不让我去,你倒装模作样的说上了!”

“你这话说得不对,我又是你的姐姐,自然要教训你,让你知道了错误,及时迷路知返。”柳明艳朝柳明珠嘻嘻一笑:“听说四婶娘过世的时候你哭得声嘶力竭,还以为你真是个孝顺女儿,没想到过世一个月还不到,你便急急忙忙的想到外边去游玩了,这份孝心可真够浓的,四婶娘泉下有知也会笑呢!”

提起了柳四夫人,柳明珠心中悲戚,眼中的泪水便滚滚而下,柳老夫人看着更是不喜:“珠丫头,要是想出去,怎么着也得过了百日,现儿还是在热孝里头,怎么能提起这些事情?快些莫要想了,明日你便好好的呆在自己院子里罢。”

柳明珠擦了一把眼泪,没精打采的应了一句,暗暗将心中那份愤怒压了下去,抬起头来望了周围的人一眼,就见众人脸上仿佛都有淡淡的笑容,似乎全在嘲弄自己,一口气憋在喉咙口上,甜腥的一团,只是没能吐出来。

请安散了,玉瑞堂里陆陆续续走出穿红着绿的小姐,身后跟着自己的丫鬟,一群人说说笑笑,那细碎的话音随风飘了很远,似乎洒落下颗颗玉珠一般,点点滴滴的撞在人们的心坎上,十分清脆悦耳。

柳明珠带着香玉慢腾腾的走在后边,心中一阵阵苦涩的感觉怎么也压不住,她好想穿精致的衣裳,好想在脸上搽胭脂水粉,好想戴明晃晃的首饰,好想跟着柳老夫人出府踏青,可这一切都只是梦想,她在守孝,什么都不能做,哪里都不能去!

闷头走到一个三岔路口的时候,那里站着两个人,一个穿着淡紫衣裳,梳了留仙髻,发间插着几支簪子,闪闪儿的发亮,那正是二房的六小姐柳明慧。她带了丫鬟站在那里,手中拿了一柄团扇,正在准备扑蝴蝶儿。

“九妹妹。”柳明慧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来,作为二房得宠的庶女,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会比嫡女要差到哪里去,以前她经常打压柳明欣,可现儿柳明欣变成长房嫡女了,她便失去了那种乐趣。

曾经吵着要大姨娘想法子将她变成嫡女,可柳二夫人在这上头嘴硬得很,咬着牙就是不肯松口,上回好不容易得了个机会,可大姨娘贪生怕死不肯喝那瓷瓶里头的药水,害得她现在还是一个庶出的小姐,只能眼巴巴的望着柳明欣神气了起来。

现儿瞧着柳明珠带着丫鬟,灰头土脸的走了过来,柳明慧不由觉得心中有些爽快,嫡出的小姐一样有烦恼,不只是自己有烦心事情。她朝柳明珠微微一笑:“九妹妹,不过就是不能出外踏青,怎么便这般垂头丧气的了?不打紧的,过了这守孝的三年便好了。”

柳明珠心中一紧,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瞧着柳明慧脸上的笑容,柳明珠只觉得分外刺眼,心里想着要找些什么话儿让她心里头不舒服才好。脑子里转了转,忽然便有了一个好主意:“六姐姐,你去年便及笄了,怎么还不见有人登门议亲?早些日子见了几个媒婆来咱们柳府,我还以为是给六姐姐来说媒的,却没想到……”柳明珠掩嘴嘻嘻一笑:“这事儿也太奇怪了!”

听了这话,柳明慧脸上的笑容凝结住了,望着柳明珠的眼睛里充满了怨恨。柳老夫人曾答应给她挑一门好亲事,她也一心盼望着自己早些议亲,她今年都要十六了,还没讲定人家,柳明慧不免有些着急,也不知道自己会落到谁家里头去。

早些日子柳老夫人喊了那黎玉立过来,口中的意思是要将自己许配给他。当时自己瞧着那黎玉立穿得一副寒酸样儿,心中不免有些瞧不起,当下便冲出玉瑞堂回了自己院子,可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过了些日子春闱放榜,他竟然得了会试的第二名。

柳府里头最近媒婆频频造访,都是来给黎玉立说亲的,打听了下那些人家,大部分都是四品五品官员家里嫡出的小姐。人家嫡出的小姐都不挑,自己这个庶出的怎么还在这里拿乔做致呢,柳明慧不免暗暗懊悔了起来,现在听着柳明珠这话里有话的在讥讽自己,脸色蓦然就不好看了起来。

“六姐姐,我真是为你感到可惜。”柳明珠望着柳明慧那渐渐变化的脸色,心中有说不出的舒服,现在这柳府里不管是谁都在嘲弄她,都在拿她守孝说事,一个个不安好心。柳明珠心中恶狠狠的想,她要想法子报复让她们心里头也不舒服,只有瞧着她们不舒服,她才会觉得舒服呢。

“可惜什么?”柳明慧颤抖着声音说话,心中也是一阵懊悔,若是那日自己向祖母表态看中了黎玉立,恐怕此时祖母已经将亲事定下来了罢?黎玉立那家世,能娶了自己便是千恩万谢的了,还能挑剔不成?

“当然可惜呀!”柳明珠笑嘻嘻的走了上来:“那黎公子这次是第二,听说皇上点状元喜欢点年轻的,说不定殿试过了他便是状元郎呢!听说祖母不是有意要将六姐姐许配给他,可六姐姐却断然拒绝了?”

“我、我哪有拒绝?”柳明慧拿着团扇遮了半张脸,心里头恨得牙痒痒的,柳明珠是非得要揭自己伤疤不是?“我只是觉得害羞,不好意思说出口而已,现在也不着急,等着他殿试成了状元,祖母肯定会再来问我,到时候我答应也不迟。”

柳明慧蓦然欢喜了起来,眼前一亮,将团扇放了下来,自己如何就没有想得通呢,等着那黎玉立琼林簪花,自己去与祖母说,想必祖母也会给自己去操办这事情的。她望了望柳明珠,脸上的笑容又渐渐的浮现了出来:“这事便不劳九妹妹挂心了,九妹妹还是回掌珠院去歇息着罢。”

“哼,六姐姐,你以为你去求祖母,祖母就会答应?”柳明珠瞧着柳明慧那开心的笑容便觉得刺眼:“你不知道十妹妹已经去向祖母求过了罢?”

柳明慧心头一紧,眼睛盯住了柳明珠:“九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柳明珠见着柳明慧那张难看的脸心中便高兴了起来:“十妹妹早就看中黎公子了,当时我们一条船回京城的时候,十妹妹那双眼睛粘在黎公子身上舍不得移开,任凭是谁都能看的清清楚楚的!上回她还私自去了外院见黎公子被我抓了个正着!”

“真有此事?”柳明慧的嘴唇皮儿渐渐的失去了血色,变得有几分苍白:“九妹妹,你莫非是在哄我?”

“哄你?我哄你有什么好处?”柳明珠吃吃一笑,很是得意:“上回六姐姐回了自己院子去以后,十妹妹留了下来,独自与祖母说了些私密话儿,回青莲院的时候我用话来套她,她支支吾吾不肯明说,可瞧着那神色,似乎该是与祖母提起她喜欢黎玉立的事情。六姐姐,你想想看,祖母那般宠爱她,若是她去求了要嫁那黎玉立,祖母怎么还会答允你?”

“吧嗒”一声,柳明慧手中的团扇掉了下来,砸在水磨地面上,重重的一声响,她身边的丫鬟赶紧弯下腰去将那团扇捡了起来:“姑娘,扇柄儿断了!”

檀木镶嵌着白玉的扇柄断成了两截,在丫鬟摊开的手掌上,格外刺目。

“莫非真是凶兆?”柳明慧瞧着那断开的扇柄,口中喃喃一声,柳明珠在旁边瞧着心里舒畅:“六姐姐,你若是不信,自可以在旁边细细查看着,看我有没有说谎。早些日子仿佛她也去了外院,你去二门那边问问

守门的婆子便知。”

柳明慧呆呆的站在那里,本来是一颗火热的心,已经成了冰凉的一片,瞧着柳明珠慢慢远去的背影,柳明慧咬了咬牙,将那两截白玉扇柄儿拿在手中:“十妹妹啊十妹妹,你受尽祖母宠爱,要什么样的男子没有,非得要同我抢?”

她旁边的丫鬟春莺眨了眨眼睛道:“姑娘,老夫人上回问过姑娘,姑娘……”

“住嘴!”一提起这事,柳明慧心中便膈应得慌:“我那会是实在羞涩,所以才没有表态同意,虽然我没明说,可十妹妹也知道祖母有意将我许配那黎公子,她怎么能从我嘴边夺了那食儿去!”

春莺见着自己小姐仿佛钻进了牛角尖不肯出来,心中有几分不安:“姑娘,你可不能听风就是雨,总得自己亲眼见着才行,指不定根本就没这回事儿!”

“我自去问问。”柳明慧想着柳明珠的话,一张脸都变得有几分扭曲:“陪我去二门那边,我要问问那守门的婆子。”

第二日天气晴好,柳府的女眷一早便聚集在玉瑞堂,大堂里头花团锦簇的坐着一堆人,浓浓的香味仿佛在鼻子下边萦绕。大家都打扮得格外精致,坐在那里说说笑笑的等着柳老夫人从内院出来。

三房的几位小姐拉着明媚在说话,几个人在拿她的红珊瑚手钏看得眼热。“这珊瑚珠子实在是好,一颗颗通透,没有一丝儿杂色。”柳明娴拿了珊瑚手钏在自己手上戴了下,羡慕得很:“祖母也是心疼十姐姐,竟然将自己的添妆礼都拿出来给十姐姐配了一套。”

明媚头上戴着那红珊瑚簪子,与这手钏整整好是一个格调,那通透的红色流光溢彩一般,给她增添了不少风姿。她穿着一件粉白色的春裳,领口那处有一枚红宝石的领针,就如画龙点睛一般,那衣裳似乎就飘逸了起来。

柳明慧在旁边轻轻的哼了一句,心中的酸水怎么也忍不住。昨日她问过二门的婆子,这柳明媚确实去过外院几次,还有几次派了丫鬟过去,也不知道是去找谁。

还能去找谁?自然是那黎玉立了。柳明慧得了这个信儿,回了自己园子,一个晚上都没睡好觉,早上起来眼睛下头一圈淡淡的黑色。原以为那黎玉立是自己想要便能到手的,可没想到竟然横里头冲出了一个柳明媚,那她的希望恐怕就要小了许多。

柳明慧斜眼打量着明媚,喉咙处有微微的苦,真恨不能她马上消失在自己面前。她在云州的时候,一切都是好好的,自从她回了京城,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

正坐在那里胡思乱想,一阵微微的春风从门帘底下吹了进来,众人转头一看,就见玉瑞堂门口走进了几个人来,原来是柳家的几位公子,走在最后边的,却是黎玉立。

黎玉立穿上了回雪坊新制的衣裳,腰间系了一块玉珏,瞧上去也是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原先的那寒酸气儿早已不见。愈是得不到的便愈是好的,此时在柳明慧看来,他也是俊眉朗目,气宇不凡。

若是那一日他能穿这件衣裳过来,自己兴许也不会看不上眼了,柳明慧一双手不停的绞动着,一双眼睛从刘海下边望了过去,盯住了黎玉立,暗暗的在打量着他,脑子不住的想着主意,看起来黎玉立是打算跟着一起去踏青了,若是今日能与他有什么交会,说上几句话表了心迹,或许还会有转机。

正在想着,就见黎玉立的目光朝这边飘了过来,柳明慧心中一喜,正准备朝黎玉立甜甜一笑,忽然间全身不自在了起来——黎玉立的目光分明落在了旁边柳明媚的身上。

果然是她,果然是她。柳明慧脑子里边一片混乱,耳边嗡嗡作响,就连柳老夫人什么时候出来的都不知道,只知道好不容易抬起头来,主座上已经是一片艳丽的红色,柳老夫人已经端坐在那里。

身上一件丹参红的春裳,外边罩了一件淡黄色的褙子,衣袖那处九滚九镶,放眼京城,也只有自己这位祖母敢这样穿衣裳了,明媚坐在那里打量着柳老夫人,心中啧啧赞叹,放到前世,这就叫做有个性。

柳老夫人望了玉瑞堂里的人一眼,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这才笑眯眯道:“都打扮得这般齐整,看起来都实在是到外边去走走了。”

众人笑着答应了一声,屏声静气的等着柳老夫人发话出发,这时外边进来了个管事婆子,手里拿着一张名剌:“老夫人,光禄寺卿府上的两位小姐过来了。”

柳老夫人瞧了明媚一眼:“媚丫头,你不是喊了你那手帕交刘小姐过来?怎么这会子来了两位小姐?”

明媚也觉奇怪,心里头想着玉芝还会带谁过来?她望着柳老夫人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还有谁过来了,可能是她的表姐妹罢。”

“带她们进来罢。”柳老夫人拿着那名剌看了下,搁在了桌子上边,左右都是出去,带一个人少带一个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不如做个好事,顺手捎带了过去。

不多时刘玉芝走了进来,明媚睁大眼睛往她身边看了过去,就见她身边走着一位小姐,高挑个子,一张圆脸盘儿,上边浅浅的生了几颗麻子,即便是用了白粉也没能盖得住。她那眼睛很有特色,与

左大夫人和那左二公子的差不多,分外的小,就如两点黑芝麻粘在脸上一般,瞧着没什么精神。

“见过柳老夫人。”刘玉芝走上前来行了一礼,那位小姐也跟着向柳老夫人行了一礼,自己介绍道:“老夫人,我是光禄寺卿的第五个孙女,闺名唤作左碧芳,听闻表姐得了太傅府小姐的邀约,今日要出去踏青,心生仰慕,缠着表姐带我过来瞧瞧。”

柳老夫人抬眼望了望左碧芳那双芝麻眼睛,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左大人的孙女儿?长房的还是二房的?”

“我父亲是长子。”那左碧芳低首捻着衣角,做出一副羞答答的模样来,看得明媚一阵反胃,不消说这便是那左大夫人的好算计了,难怪那日对自己这般殷勤,原是打着这把小算盘,想要自己带了这位小姐一起来踏青呢。

不知道她是不是就是那位左府想要与黎玉立议亲的小姐,即便不是,想来左夫人也是存了心思想要她来于柳府的几位公子哥儿多多接近,要不是就想着用柳家做跳板,到金水河畔去勾上几个身份地位高的。只是瞧着左碧芳这模样儿,即便是穿了一身华美的衣裳,只怕也难得勾上旁人,她的长相实在太抱歉了些。

“既然人都已经来了,那也不好再遣着送回去了。”柳老夫人收了笑容,正色对左碧芳道:“这次便算了,你回去告知你母亲,下回若还是想耍这样的小心思,别怪我不给她面子。”

左碧芳见柳老夫人的脸色忽然间说变就变,唬得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听着她说这次暂时不送自己回去,这才稍稍稳了稳心神,悄悄从袖袋里摸出了帕子,转身的时候抬起手来擦了擦额角,放下手来时便见着那边坐了一排公子哥儿,偷偷望了一眼,只觉个个英俊,心中一阵乱跳,站在那里呆呆的,手脚都不知道放到哪里了。

“既然都到了,那咱们便出发罢。”柳老夫人见着人都来了,扶着曼青的手站了起来,玉瑞堂里众人也跟在柳老夫人身后缓缓走了出去。

三月三日天气新,金水河边多丽人。

清明上巳风光好,满目繁华。争道谁家,绿柳朱轮走钿车。游人日暮相将去,醒醉喧哗。车马辘辘,惊碎了一河宁静,金水河畔,到处都是游人的身影,或是三三两两,或是成群结队。十分热闹。

三月三算的上是个重大的日子,这一日内宫里要举行大型的祭祀,由皇后娘娘亲自领后宫祭拜蚕花娘娘,暗含祈祷今年农业丰收。放在民间,除了祭拜蚕花娘娘,还有各种河畔嬉戏、男女相会、插柳赏花等民俗活动。

柳府的车马来到金水河畔,那边已经有不少人家过来了,在绿色的草地上支起一个个白色的帐篷,就如雨后散落在草丛里的蘑菇一般。金水河畔的御林军见了柳府的车马,不敢说多话,直接将他们放行过去,柳老夫人下了车,命令下人们找一块平坦的地方搭起帐篷,自己带了孙子孙女们到河边散步看风景。

明媚打量着眼前这片传说中的郊游胜地,不禁也发出了一声惊叹。金水河畔栽着成排的金丝柳,柳枝上淡淡的黄绿色映着日光,就如镀上了一层金灿灿的边。金丝柳之侧有着大片的桃花林,微风已过,点点粉白粉红的花瓣飘了起来,上下翻飞,就如一片花海。

金水河里的水很清,波光粼粼,点点碎金,看得人眼花缭乱,河面上还不时飞过成双成对的水鸟,有的落了下来,在水面上亲密的交颈缠绵,互相用长长的喙梳理着对方的羽毛。明媚指了指那几对水鸟,对身边的刘玉芝道:“你瞧瞧,那一对对的,真是感情深厚。”

刘玉芝瞧着那河面上的水鸟,看得眼睛一眨也不眨,羡慕的说了一声:“可不是,难怪古人说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呢。”

旁边左碧芳轻轻的笑了一声:“表姐,你这是动了春心不是?瞧你念出来的那声音,可真真儿的有些怪异。”

方才左碧芳托丫鬟到处打听,总算知道了黎玉立是谁,仔细瞧了瞧,只觉得这位黎公子丰神俊秀,实在是个可心的人。见他紧紧跟在自己身后不远处,心中欢喜,一心以为他是看上了自己,正琢磨着想要与他搭话,没想到那位柳家十小姐竟然拉着表姐直接走到他面前,几个人说说笑笑好一阵子才分开。

瞧着刘玉芝那副羞答答的模样,左碧芳心中便有气,表姐肯定也是看上黎玉立了!竟然敢来与自己抢夫婿!她瞧着刘玉芝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刘玉芝才念了这两句诗出来,便被她狠狠的挖苦了两句。

“这春光明媚,不动春心,难道动的是夏心?”明媚见刘玉芝被臊得满脸通红,反驳了左碧芳一句,拉了拉刘玉芝的手:“咱们过那边瞧瞧去。”

“柳十,柳十!”才走两步,便听着郭庆云欢快的声音,回头一看,就见郭庆云带着几个丫鬟追了过来:“柳十,咱们一道去那般放纸鸢玩去!”

郭庆云一只手里拿着一只纸鸢,一只手里拿着线团,她笑嘻嘻的将纸鸢举了起来给明媚看:“瞧,我昨天让府里的下人给做的,好不好看?”

那纸鸢是一只下山的猛虎,嘴巴张得老大,十分的威武。明媚瞧着拍

手叫了起来:“不错,很是威风。”

“哈哈,我就知道柳十会喜欢,我娘说了,要我拿那蝴蝶的出来,说这才符合我女儿家的身份,我才不相信她的话咧!”她举着纸鸢笑了笑,忽然眼睛一亮:“柳小五,你快些过来,咱们来比试放纸鸢,看谁的放得高些!”

柳明卿带着黎玉立走了过来,见着明媚身边站着的刘玉芝,心中依旧还是起了些波澜。分明知道她喜欢的不是自己,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见了她还是会有些异样的感觉,见着她那张脸,仿佛呼吸都有些紧张。

“柳小五,你拿我丫鬟手里那只纸鸢,咱们来比试比试。”郭庆云快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只纸鸢递了过来,柳明卿无意识的伸手接住了那只纸鸢,抬头望了望,郭庆云一张红扑扑的脸已经凑到了面前:“柳小五,你今日怎么了?有些魂不守舍啊。”

“哪有?”柳明卿心虚的反驳了一声:“我才不会输给你。”

“那咱们去找一块没有太多人的草坪比试比试?”郭庆云挑了挑眉毛,挑衅似的瞧着他。

“比就比,怕什么!”柳明卿被她激发了慢慢的斗志,拉了拉黎玉立:“咱们一起去,瞧瞧我怎么赢了这郭家小九!”

“我才不会输给你呢!柳十,刘小姐,你们来帮我助威!”郭庆云欢快的叫了起来,正蹦蹦跳跳的准备往前走,她忽然停住了步子,皱了皱眉毛:“玲珑郡主怎么将她那恶犬给带出来了?”

耳边传来了一片惊呼之声,明媚回头一看,就见一只黑色的巨型犬正在草地上狂奔,它脖子上有一个镶金项圈,圈子上栓着一根链子,这根链子的一端本该掌控在人的手里,可现在却是垂在地上。

那条犬的毛色黑亮,一看便知道喂养得很好,体型相当大,可奔跑起来却没有累赘的感觉,看起来素日里得到了很好的训练。它正肆意的在草地上奔跑着,不时停下来回头望望站在那里指手画脚的玲珑郡主。

“黑虎,你去那边,扑倒那个穿着紫衣的!”玲珑郡主拍着手在后边哈哈大笑着,眼角眉梢都透出一种戾气来。明媚顺着玲珑郡主的目光看了过去,她说的那个穿紫衣的女子,可不就是自己那个堂姐柳明艳?

那恶犬得了指令,飞快的朝柳明艳那边奔了过去,它奔跑的速度很快,就如一道闪电般,眨眨眼便去了很远,马上奔到了柳明艳的身边。

一时间,尖叫声连连响起,几个丫鬟吓得倒退了几步,跌坐在草地上,柳明艳被吓得一动也不动,呆呆的站在那里,那恶犬已经奔到了她的身边,抬起四条腿,眼见着就要扑到了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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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水中鸳鸯鸟

为新剧选角的事,古颜总是杭州横店两地跑。作为编剧的她,首选赛和总决赛一首一尾必须在场。首选赛能办的这么成功,也是意料之中。

“cheers!!”简约雅致的包厢内,坐着得却是一群不简单的人物。

“我得单独再敬一杯,为我们最出息的古人。喝!”蔡美拿着酒杯,豪放地说。

“为我们的重逢。”古颜拿着酒杯示意一下,随后一口喝下。

一旁的礼珉略有所思地打量着古颜,他想不到那个在小美口中的古人会是剧作家alisa。眼前的女人虽然笑意盈盈,给人的感觉却是清冷孤傲。

“蔡美,我也敬你一杯。有情人终成眷属!”蔡美眼神在郑英奇和古颜二人身上油走一番,笑着喝完杯中的酒。这次的‘接风宴’很顺利,期间古颜只对李珉说了两个字,惜福。

第二日,古颜就带着蔡美返回横店了。走时,她承诺这次的男主角定是李珉。不怪古颜的偏帮,这就是现实。关系永远是实力最关键的一部分。

回到熟悉的故乡,蔡美先选择去了医院。

病房内很安静,只留心电图嘀嘀嘀的声响。数日不见,古颜觉得病床上的女孩更显消瘦。蔡美嘴唇抖动神情悲伤,眼泪一直往下掉。

“大仙大仙臭美来了大仙臭美不要李珉了,臭美回来了。古人也是,古人不要沈宏了。你醒醒啊,这么多年了,别再让蒋云开折磨你,别让我们看不起你。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你醒来啊,醒来啊”

古颜不忍再看哭成泪人的蔡美,转过身去,一滴眼泪滑落。只是古颜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身的瞬间,病床上的女孩眼角也留下了一滴清泪。

最后,蔡美决定留在医院。她说,小颜我和你一样有家回不了,就让我留着照顾大仙吧。回到酒店,古颜倒头就睡。这些日子,忙得每个消停,也难怪这么累。

“死女人,杭州回来不知道来看看大爷。知不知道老子想你了。”卫皓边说边进门,走到房间,看见熟睡的古颜,他说话明显已经底气不足了。“算了,原谅你这一次。”说着,手温柔地抚摸着古颜的脸。

“爸妈”女子眼角流下一滴泪。

坐在床边的卫皓心脏像是被敲中般,他见过野蛮无理的古颜,见过才情洋溢的古颜,见过清冷孤傲的古颜,见过放声大哭的古颜,就是没讲过脆弱无助的古颜。这一刻,他突然觉得三年的相处,自己从未了解她一点。他早该想到的,回到从小长大的故乡,她见过了朋友,却独独没有这最亲的家人。

卫皓突然心疼起这个年长自己几岁的女人,好奇她到底受了多少苦和泪——

磨叽的情节将要结束,本文马上进入小高嘲。

第一百章 心有不甘

白色的帐篷外墙上绣着蓝色的海浪,一波又一波,似乎无穷无尽的往门口堆过来一般,蔚蓝的水纹,白色的浪尖,还有那似泡沫般半透明的水珠。海浪的那头忽然间出来了几个人,仿佛就是从海水里头走了出来一般,明媚站在那里,瞧着几人愈走愈近。

那是乔景铉与柳明卿带着黎玉立从那边走了过来,黎玉立已经换了一件衣裳,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找过来的,有些不合身,但是衣料却是极好的,云锦面料,淡淡的蓝色,在阳光照射下映出了一点点光滑的影子。

“我刚刚好有件备用的衣裳。”乔景铉刚刚过来便向明媚表功:“宫里轮值时要放几件可以替换的,今日带了这件出来,没想到却派上用场了。”

明媚朝他笑了笑:“乔世子简直是未卜先知。”

乔景铉见着明媚的笑颜,心中快活得很,站在柳明卿身边望着她傻呵呵的笑,郭庆云瞧了直摇头:“这就是我那高冷英武的表哥?实在是匪夷所思。”

“黎公子。”明媚没有功夫再看乔景铉,望向了黎玉立:“方才黎公子过来,想必也听到路人的议论了。”

黎玉立的脸色通红,身子微微发颤,似乎十分生气,他沉默着,紧巴紧闭,一双眼睛里有着痛心疾首的神色。明媚瞧着他那模样,知道是在为旁人编派刘玉芝是故意落水好诱着他前去相救而生气,微微一笑道:“黎公子,旁人怎么说,咱们也管不住她们的嘴巴,既然她们都这样说了,也不能让玉芝白担了这个名头。”

郭庆云在旁边听了忽然醒悟过来,拍着手笑了起来:“确实如此,刘小姐可不能白白的落水,也不能白白的被她们议论。”

黎玉立此时又显示出他的木讷本色来,呆呆的望着明媚与郭庆云,深施一礼:“黎某该如何做?还请两位小姐明示。”

柳明卿一把将他拉了起来,眼睛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神情:“她们的意思很简单,你过会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向刘小姐提亲便是,总不能让她白白被人这般议论了,总归要落到实处。”说到这句话,柳明卿忽然觉得心中一阵发疼,这是要彻底与刘玉芝无缘了罢,可是,只要她活得高兴,自己也该为她感到高兴。

尽管在大相国寺前边对刘玉芝一见钟情,可经过几次接触,他发现刘玉芝喜欢的是黎玉立,每次她看着黎玉立,那眼神便柔和得像水一般,温情脉脉,似乎将一颗心融化在那里边,那种温柔就如清澈的泉水将人包围着,一波波的舒畅。

她喜欢黎玉立,毋庸置疑。

深深的看了黎玉立一眼,柳明卿吸了一口气:“你要对刘小姐负责,可不能辜负了她。”

黎玉立这才如梦方醒,连连点头:“我知道了。”抬眼看了周围几个人,他眼神中透出坚定来:“你们放心,我自然会一心一意的对她。”

明媚朝他微微一笑:“我相信你能做到。”转身掀开帐篷的帘子,一步跨了进去。

柳老夫人靠着一张椅子坐着,她方才由几位柳家小姐陪着在外边转了一圈,走得有些累,于是回来歇息,身边或坐或站的有不少人拥簇着她,明媚打量了几眼,柳家的几位庶出小姐全在,眼神掠过那些小姐们的身上时,忽然便接触到一道怨恨的目光,定睛一看,是六小姐柳明慧。

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她?明媚怔了一怔,可并没有去细想,朝柳老夫人行了一礼:“祖母,明媚过来陪你说说话儿。”

柳老夫人的脸上全是宠溺的神色,笑微微道:“你不是在与镇国将军府的郭小姐一处儿玩?怎么又回来了。”

柳明慧在旁边轻声插了一句嘴:“祖母,我开始瞧着十妹妹在陪着那位刘小姐与黎公子钓鱼呢,郭小姐与玲珑郡主乔世子在比试射箭。”她的话语里有几分苦涩,见着明媚坐在黎玉立身边钓鱼的时候,一种深深的嫉妒不可避免油然而生。

“刘小姐方才不是掉到水里头去了?”柳老夫人微微摇了摇头:“正在那小隔间里换衣裳呢,钓鱼也该细心着些,怎么便落了水?”

明媚瞟眼瞧了瞧帐篷那头,有一块毡毯隔出了一个小小的空间,里头有窸窸窣窣的声响,看起来刘玉芝真在换衣裳。见着柳老夫人眼神里有一种不赞成的神色,明媚叹了一口气道:“玉芝不是不小心,是被她那表妹推到水里去的,我已经叫人将她赶出去了。”

“推到水里?”帐篷里边的人都吃了一惊,柳老夫人的眼睛里有种深思的神色:“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她那表妹实在骄横。”明媚隐晦的说了一句,这时门帘子窸窣作响,刘玉芝已经由金柳扶着走了出来,柳老夫人自然不好再追问,赶紧吩咐让人给刘玉芝端椅子过来:“快些让刘小姐坐着,沏茶上来压压惊。”

“柳老夫人。”帐篷被掀了起来,黎玉立从外边走了进来,见着一屋子人,有些踌躇,可见了刘玉芝低头坐在那里,马上有鼓起了勇气,向柳老夫人深施一礼:“晚生有件事情请柳老夫人替我做主。”

柳老夫人奇怪的扫了黎玉立一眼,不知道在这个时候他跑来所求何事:“黎公子,你且先说说看,是什么事情?”

“方才刘小姐不慎落水,晚生救人心切,跳进河水里头将她救了上来,没想到现在四处都在议论这事,损了刘小姐闺誉,所以晚生想向刘小姐提亲。只是因着这里跟云州路途遥远,赶着回去提亲有些不方便,柳老夫人乃是德高望重的前辈,晚生想请柳老夫人作为晚生的长辈将这亲事定下来。”

这话一说出口,帐篷里一片安静,周围的人却没想到有这般变故,一个个很是惊讶,便连刘玉芝也没有想到,抬起头来,呆呆的望着黎玉立。

“这般美事,我自然要答应。”柳老夫人倒是没有什么惊奇神色,明媚早就将这黎玉立与刘玉芝的事情告知了她,听着黎玉立尊自己为长辈,听得眉开眼笑:“只是总得要与刘小姐家人通个气儿。这样罢,我帮你修书一封给那刘同知,遣人上门提亲,想必他还能顾着我的薄面。”

柳老夫人斜斜的看了那边刘玉芝一眼,就见她满脸绯红,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心里轮了轮,从门第来说刘玉芝还算是低嫁了,可是黎玉立可是个有前途的,跟着他日后定有好日子过。

再转眼瞧瞧柳明慧,自己本来还想着要将她许给黎玉立,那日玉瑞堂上她竟然表示不乐意,而现在她那表情看起来,除了震惊,还有懊悔,这也是她没这个福分罢,自己还能看走眼了去?她还别别扭扭的不答应,现在落到旁人手里便成了香饽饽了。

黎玉立听着柳老夫人这番话,心里踏实下来,有柳老夫人出面,刘同知即便再是挑剔,也不会不同意,他总不能得罪太傅府。他心里喜不自胜,遥遥的朝刘玉芝望了一眼,向柳老夫人再施了一礼:“多谢柳老夫人成全。”

“刘小姐,你过来。”柳老夫人将刘玉芝唤到了面前,虽然知道她与黎玉立两情相悦,可这过程总要走一遍:“你可愿意嫁那黎公子?若是你愿意,那我便修书给你父亲,遣了媒人去提亲了。”

刘玉芝红着一张脸,低头站在那里,声音细弱蚊蚋:“我愿意。”

“这就好了。”柳老夫人笑微微的望着刘玉芝:“倒是个伶俐的姑娘,与黎公子也整好是郎才女貌!今日出来匆忙,没带什么东西,到时候你们成亲的时候我再来送点添妆礼罢!”

刘玉芝慌慌张张的行了一礼:“柳老夫人抬爱了,玉芝不胜感激。”

刘老夫人摆了摆手道:“这不算什么,你们且继续出去玩罢,别在帐篷里呆着,出来踏青便是要到处走走,老是陪着我这老太婆有什么意思。”转脸看了看几个孙女:“你们都出去走走,别说我将你们拘在这里不能动弹!”

几位柳府的小姐们得了这话都站了起来,跟在明媚身边往外边走了去,柳明娴羡艳的往了往刘玉芝:“刘小姐,这真是姻缘天注定,没想到踏青竟然踏出好姻缘来了。”

旁边柳明慧重重的哼了一声,众人忽然想起早些日子柳老夫人想要将她许配给黎玉立的事情来,也觉得有几分尴尬,皆是闭嘴不语。黎玉立与刘玉芝不知其中奥妙,两人此时也顾不了别人,只是互相看着对方,心里头有说不出来的快活。

走出帐篷,外边郭庆云蹿了过来,拦住刘玉芝,捏了她的胳膊一把:“如何?今日可放心了?大事已定!”

刘玉芝含羞低头道:“你可别这样说,还早着呢!”

明媚拉起她的手,指了指那个芙蓉玉镯道:“圈子都戴到手上了,偏偏嘴上还要狡辩!”听着明媚的话,知情的人都笑了起来,金柳在旁边打趣道:“可不是呢,我们家姑娘本该放放心心的,可她偏偏要提心吊胆的,今日得了柳老夫人的话,这下总算是可以放心了!”

郭庆云盯着那个芙蓉手镯看了好半日,啧啧称赞:“虽然这手镯子瞧着不值钱,毕竟是有心人送的。”她很羡慕的望了一眼刘玉芝,又转过脸瞟了一眼柳明卿,口里嘀咕着:“要是哪天有人也送一只镯子给我就好了!”

明媚听了心里发笑,这个郭庆云竟然也在思春了,还会隐晦的启发柳明卿送手镯给她呢,她笑着拍了拍郭庆云的肩膀道:“这有何难?只要你一声令下,恐怕京城里有一半贵闼公子会抢着给你送手镯呢!”

郭庆云哈哈大笑道:“恐怕还有一半是会逃之夭夭了罢?”

乔景铉在旁边正色道:“小九,你错了,应该是会全部逃之夭夭了,怎么会只有一半人?听着镇国将军府家的九小姐,谁人不害怕?”

郭庆云瞅了乔景铉一眼,得意洋洋的指着柳明卿道:“至少他便没有逃。”

知道黎玉立已经求娶刘玉芝,柳明卿便不敢再去偷看她,只能无聊的在一旁打量四周的风景,忽然听着郭庆云喊了他的名字,转过头来“啊”了一声:“怎么了?”

“我若是说要你送只手镯子给我,你会不会逃跑?”郭庆云瞪着眼睛瞧着柳明卿,指了指乔景铉:“我表兄说,全京城的公子哥儿没有一个愿意送我的呢,柳小五,你肯不肯送?你不会不送的罢?总不能让我被我表兄扫了脸面!”

柳明卿还没有弄清楚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听着郭庆云说得这般可怜,笑着点了点头:“没问题,我送你一只便是了,不就是一只镯子?”

郭庆云欢喜得跳了起来,对着乔景铉扮了鬼脸:“怎么样,表兄?柳小五说他愿意送个手镯给我!”

乔景铉瞧着她那副快活的神色,若有所悟,冲着柳明卿点了点头:“明卿,保多多重。”

柳明卿莫名其妙的摸了摸脑袋:“景铉,不过一只手镯而已,也花不了多少钱,干嘛说得这般严重?”

明媚在旁边瞧着微微一笑,心里暗道,郭庆云说的这手镯的意思可不是一般的意思,五堂兄这手镯送了出去就被郭庆云套牢了,跑都跑不掉了——咦,好像不对呀,应该是郭庆云用手镯套牢柳明卿才是,这事儿有些混乱了。

春光明媚,亦有尽时,早上桃花开得娇媚无比,到了下午时分,也是枝头垂垂,残粉一片。落日熔金,暮云合璧,金水河畔车轮辘辘,游人衣裳上带着花香,纷纷离去。刘玉芝随着柳府回了京城,自己带了丫鬟回了左府。

“姑娘,咱们先回院子去还是先去老夫人那边?”金柳望着眉眼带笑的刘玉芝,心情也十分的好,自家姑娘的亲事订下来了,也不枉她来京城一趟。

“我自然是先要去给外祖母请安的,还要将今日的事情禀告她才是。”刘玉芝脸色漾着微微的笑意,这么大的事情总得要告诉外祖母,她是自己在京城里边最亲的人了,若是这事情都不与她说,那又该与谁说去。

刚刚迈步进了中庭,准备走去大堂,就见左大夫人带着贴身丫鬟从大堂里边走了出来,刘玉芝心中有几分害怕,舅母吩咐自己带着左碧芳出去踏青,可那左碧芳却被明媚赶了出去,不知道回来是怎么在说她的坏话呢。瞧着左大夫人迈着八字步走了过来,她颤了颤身子,低头站在那里,屏声静气,连大气都不敢出。

很好,这个不要脸的终于知道要回来了,左大夫人的圆盘子脸抖了两下,肥硕的身子铁塔般拦在了路上。

早两日得了信儿,柳太傅府的十小姐喊了刘玉芝去金水河畔踏青,左大夫人便打上了小算盘,金水河畔是达官贵人才能去的地方,自己府里官阶还没到那个品,一直都没去过,现儿得了这个好机会,总要将自家女儿塞进去见见世面才行,指不定还能遇见什么贵闼公子。

即便左碧芳长着大饼脸芝麻眼儿,在左大夫人眼睛里头却是十分娇媚可爱,京城里那些贵闼公子见了她自然会喜爱万分,若是左碧芳能弄点什么小花招,那可是能稳稳的寻得一门好亲事。

好不容易胁迫着那刘玉芝带了左碧芳去了柳府,在家里提心吊胆的等了一两个时辰,不见女儿回来,左大夫人这才眉开眼笑的放了心,看来左老夫人并未拒绝带左碧芳一道去踏青,总算是得了个见世面的机会。

可这笑容还没到到眼角边上,左碧芳便哭哭啼啼的跑了回来,裙子湿哒哒的都是水,满脸的伤心:“母亲,表姐、表姐……”

“芳儿,怎么了?”左大夫人大吃了一惊:“你怎么弄成这样子回来了?”

左碧芳眼珠子转了转,扑进左大夫人怀里哭得很是伤心:“表姐见黎公子和我说话,心里嫉妒,将我推落到水中……”

左大夫人挑了挑眉毛,哈哈的笑了起来:“这可是好事儿,那黎公子定然伸手来救了你,是不是?”只要黎玉立出手来救了左碧芳,自己便可以带人去向黎玉立施加压力,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怎么能随便被他抱了去?自然得要娶她。

左碧芳一怔,又掩面哭了起来:“他没来救我,我是旁人救起来的。表姐推我的时候自己脚滑也掉进河里,黎公子救她去了!”

“救她,没救你?”左大夫人茫然的看了左碧芳一眼:“怎么可能?他难道没有长眼睛?芳儿,你比你表姐美貌得多,那黎玉立怎么去救你表姐去了?”

左碧芳听了这话哭得更凶了,想着今日发生的事情,她心中便觉得难过,那黎玉立正眼都没有瞧她,只是对着刘玉芝微微的笑!自己将刘玉芝推到水里去的时候,他竟然奋不顾身的跳了下去,抱着刘玉芝在水里浮浮沉沉的——这么多人都看见了,表姐大概是要嫁给黎玉立了罢,自己是没有希望了。

“她是故意溜到河里去的!”左碧芳哭哭啼啼道:“她分明就是想讹着黎公子娶她,黎公子肯定已经答应下来了。”

“芳儿,你先别慌!”左大夫人伸手替左碧芳拭去了眼中的泪水:“这事儿还不知道怎么样结局呢,你又没亲眼瞧着!”看了看左碧芳湿哒哒的裙子,她叹了一口气道:“怎么就这样回来了,怎么说也该留在那里,柳府出来不应该没有做这些准备,随便换一条裙子也好。”

左碧芳哪里敢说自己是被赶出来的,那镇国将军府郭小姐的两个丫鬟可真是厉害,架着自己出去,直接将自己摔在地上,还对那把守的御林军道:“看清楚她的模样,千万别让她又混进来了!”

“母亲,芳儿先去换件衣裳。”左碧芳抹了一把眼泪,小小的芝麻眼睛上的短睫毛都粘在了一处:“你可得替芳儿好好教训教训表姐才是。”

“我知道,你且先去换了衣裳。”左大夫人沉着脸坐在那里,胸口一起一伏,看得出来她很是生气:“去,到金水河那边打听打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看看那边能不能传些信儿出来,那黎玉立究竟有没有向表小姐提亲?”

丫鬟应了一声,慌慌忙忙的跑了出去,左大夫人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咬着牙恨恨道:“真是养了一只白眼狼,供她吃供她穿,可她竟然谋算到她表妹头上来了。”

窗外有一棵高大的梨花树,白色的花朵簌簌的掉了下来,一地落花如毡,左大夫人凝望着那一地落花,心中十分焦躁,真恨不能一阵风吹来将那些花都吹走。望眼欲穿之际,才见自己派出去的丫鬟耷拉着脑袋走了过来。

“如何?”柳大夫人急急忙忙的赶了出去:“可听到什么消息?”

那丫鬟点了点头:“现儿这消息大概京城里头都传遍了,黎公子托柳太傅府的老夫人去向云州刘同知大人求娶他的嫡出女儿刘玉芝,都说是一段佳话呢。我听着说的,与三小姐说的不一样,仿佛……”丫鬟瞧着左大夫人脸色yīn沉,不敢开口:“反正就是说黎公子英雄救美,两人郎才女貌之类的。”

“好哇好哇,竟然真是被她反咬了一口!”左大夫人几乎要将一口牙齿咬碎:“我倒要问问她,我们左家哪一点对她不住,竟然要这样来算计她表妹!”

怒气冲冲的走到大堂,左老夫人见着儿媳妇脸色不虞,不知道她为何如此生气:“老大媳妇,你这是怎么了?”

“母亲,小姑子一封信过来,你便急巴巴的接了外孙女儿进京城来,现在倒好,外孙女把你的孙女婿抢了去!”左大夫人恨恨的喘了一口气:“母亲,你这也未免太偏心了罢,家里头这么多孙女,没见你对谁有好脸色,唯独外孙女儿一来,你便有说有笑的,只将她当成手掌心里头的珍珠,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都只记着她!”

左老夫人被儿媳妇一通无名火弄得莫名其妙:“老大媳妇,你这究竟是怎么了?我又何尝对外孙女要更好一些?孙女是自家的,外孙女还带个外字呢,孰轻孰重莫非我还分不清?你只说说究竟出了什么事儿,你要这般狂狷,莫要拿着话来刺我,虽说你父亲现在不如老大会挣钱,可毕竟你们还住在这左府,轮不到我们瞧你的眼色。”

左大夫人听了这话也清醒了几分,赶紧将声音压下来几分:“母亲,媳妇只是一时气愤,今日玉芝出去踏青,做了件没脸没皮的事儿。”她瞅了瞅左老夫人:“母亲,早些日子媳妇与你说过的那件事情,就是芳儿的亲事,你还记得否?”

左老夫人点了点头:“你不是说要将芳儿许给那个会试第二的黎玉立?虽说他家世差了点,可还是有前途的,是个不错的。现在又怎么了,莫非中间出了什么幺蛾子?”

“今日外甥女跟着出去踏青,见着那黎玉立人才好,竟然故意跳下河去让黎公子去救她呢。”左大夫人一提起这事便愤愤不平:“听说黎公子已经托柳老夫人去云州提亲了。”

“原来是这事。”左老夫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外孙女与孙女,谁嫁了那黎玉立不一样?女儿将外孙女送到京城里边来,就是想要自己替她找一门合适的亲事,现儿这黎玉立算得上是有前途的,能嫁了他也很好。

“老夫人,夫人,表小姐回来了。”门口的丫鬟踮着脚尖张望着:“进了中庭。”、

左大夫人来不及再与左老夫人讨论这问题,撩起了衣裳下摆带着丫鬟便气势汹汹的冲了出去,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自己怎么着也要好好骂她一顿给芳儿出口恶气才行!

“舅母安好。”刘玉芝见左大夫人那神色,没想到自己与黎玉立的亲事已经传了回来,只知道她心里肯定有些不顺,毕竟左碧芳被赶了出来算得上是一件丢脸的事情,自己带她出去,却让她落得这副模样回来了,左大夫人自然会有气。

“你可算还记得回府的路,没有将这左府丢在脑子后边。”左大夫人斜斜望了刘玉芝一眼,嘴唇已经勾出了一道刻薄的直线。

“舅母,玉芝如何不知道回府的路?踏青完毕就赶着回来了,没有耽误半分。”刘玉芝低眉顺眼,只希望左大夫人不要过于同她计较。

“我还以为你攀上了高枝,准备就靠着柳府过日子了呢。”左大夫人冷冷一笑,忽然间便爆发了,唾沫星子喷了刘玉芝一脸:“你还要不要脸?现在京城里都在传着说我们左府出了个不要脸的外甥女,在金水河畔装着落水,勾了那新科贡生黎公子前去搭救,据说那位黎公子倒是个正人君子,被这个不要脸的逼当众定了亲事!你说说看,那个不要脸的女子可是你?倒看不出来呢,外表柔柔弱弱,心里一肚子算计,竟然算计上了这么好的一门亲事!”

刘玉芝被这一顿痛骂弄得头晕眼花,一双眼睛里泪水涟涟,小声为自己分辩着:“不是这样的,舅母,我没有故意掉进金水河,是表妹她伸手推我,我脚滑没站住……”

“竟然还将事情推到芳儿身上!分明是你伸手推了芳儿,弄得她一身湿嗒嗒的回来了!”左大夫人一双芝麻眼睁得比往日要大了几分:“你还有脸说是芳儿推你下河的!芳儿回来受了惊吓,都快要晕倒了!你少到我面前掉眼泪珠子,我可不是那些眼皮子浅,见着你湿嗒嗒的身子便把持不住的男人!我左府白白养了你这条白眼狼……”左大夫人的话一句比一句骂得狠厉,音调也越来越高,仿佛要刺破云霄直传到天际去。

正骂得欢快,就见大堂走出左老太太的贴身丫鬟,面无表情的对左大夫人说:“大夫人,老夫人说你要骂人回自己院子里去,不得污了她的地方。表小姐,请到前堂来,老夫人有话要说。”

刘玉芝被左大夫人骂得全身都在发抖,嘴巴不停的哆嗦着,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听丫鬟说外祖母传唤,赶紧带着金柳匆匆的进了大堂,身后犹有左大夫人那流水般的叫骂声隐约传来。

“姑娘!”金柳扶住了刘玉芝摇摇欲坠的身子,轻声说:“你可得挺住,舅夫人定是为着黎公子的事情恼火,不是说她上柳府替表小姐提亲,被许少爷拒绝了吗?”

刘玉芝含泪点了点头,由金柳扶着走进了前堂,看着外祖母和颜悦色的端坐在那里,心里一阵委屈,抬起头,一双妙目已全是泪水。

“外祖母……”刘玉芝哽咽着喊了句,两行清泪便流了下来。

左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向她招招手,刘玉芝慢慢走了过去,站在左老夫人面前,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一滴一滴的掉在了地上。

“玉芝,别怪你舅母,她是个急性子,管不住嘴巴的。”左老夫人拉住刘玉芝的手把她带到怀里,一只手慢慢的摩挲着她的头发,轻声在刘玉芝耳边说:“外祖母相信你不会去做那样的事情,你可要把心放宽些。”

刘玉芝含泪点着头:“劳外祖母牵挂了,是玉芝不孝。”

“唉,好孩子,你母亲把你送到京城来本是想打点着看能不能进宫候选,但是名额有限,你二舅舅本不符合条件,可他一心想要左府出个贵人,只能打点着把你那表姐送去了,你可不能怨外祖母偏心,毕竟送的都是真金白银,左府财力有限……”左老太太低头看着外左女,那脸庞和女儿年轻时只有两分相似,但即便是这两分相似,也足够让她心软起来:“玉芝,进宫并不一定就是好事,所以你得想开些。”

依偎在左老太太怀里,感受着久未体会到的亲情,刘玉芝已是眼泪汪汪,不住的点头说:“我知道,外祖母,你不用说了,我没想进宫去,不能进宫候选,我一点也不埋怨。”

“早些日子,你大舅母遣人去了柳府提亲,这件事你或者不知罢?”左老太太停顿了下,见玉芝没有回答,兀自继续说了下去:“那黎公子,年纪轻轻,春闱高中,倒也是个好人选,可惜你大舅母派出去的媒婆回来说那位黎公子说要殿试以后才考虑婚事,她心里就已经有些不舒服了。唉,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今日你跟着柳府去踏青,发生了那么一遭事儿,下午已经传到了你大舅母耳朵里边,所以她才会如此失态。”

刘玉芝听着左老夫人的话,眼泪渐渐干了,她沉默着,不想说话,只是觉得心里一阵发凉,尽管大舅母是为了女儿谋算,可也不能这样来伤损她,骂出来的那些话,任凭是谁都听不下去。

在云州过得不好,母亲想方设法将自己送到云州来,便是想要能在外祖母的庇佑下找一门合意的亲事。来京城也有这么久了,这左府内宅里边,除了左老夫人对她还算是真心实意,两位舅母,几位表姐妹,谁不是在算计她?

今日她好端端的站在那里,分明是左碧芳自己想了那龌龊的法子,想要让黎玉立去救她的时候趁机讹上他,见没有如愿以偿便将自己推到河里,现在回来反而倒打一耙,让自己背了一身的冤枉,这都是在过些什么日子呢!

紧紧的握着衣裳角儿,刘玉芝只觉得嗓子发干,想说几句话,可一句也说不出来,只是抬眼望着左老夫人,声音哽咽了几分。

“玉芝,你就别怨你大舅母了,她也有自己的苦衷。”左老夫人似乎有读心术一般,慈祥的摸了摸刘玉芝的头发:“今晚就在这里陪着外祖母歇息罢,我思量着你过不久就该回云州准备着出阁的事儿,在京城呆的日子也不多了。”

刘玉芝点了点头,烛光下,左老太太的脸色看得不太清楚,一阵风吹进大堂,忽明忽暗的灯火把屋子里照得影影绰绰的,似乎有着各种妖魔鬼怪在胡乱舞动一般,看得她心里突突的跳起来。

左大夫人在中庭那处骂了许久,口水都骂干了,见着里边没有半点反应,自己也觉得没什么意思,扶了丫鬟的手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转着脑筋想,这事情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该怎么做才能让刘玉芝的亲事黄了?

站在主院门口想了又想,左大夫人忽然眼前一亮,嘴角浮现出yīn恻恻的笑容来:“既然你对我的芳儿如此下得了手,也别管我对你下得了狠手去。”

左府的一个小院落里伸出了几支桃花,枝子上缀着的繁茂的花苞,但盛放的却零星无几,但是在夜色里还是能显出那点粉白的颜色来,让人看了有春意盎然的感觉。

站在小院的外边听着,里边似乎寂静无声,但若是走得近了,还是能听到屋子里传来不匀称的喘气声。左大夫人扶着丫鬟的手走进小院,听着那男子低低的戏谑声和女子娇喘吁吁,忍不住眉头一皱,示意翠云去通传。

那贴身丫鬟听着屋子里边传来的古怪声音,脸涨得通红,可还是不敢违拗左大夫人的命令,只得蹑手蹑脚走到窗户边,轻轻敲了下窗子:“二公子,二公子,夫人过来了。”

就听到里边传来一声低低的怒喝声,然后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好像有人在穿衣服,那丫鬟站在窗户边上,垂了手站着,羞得连耳朵都红了。

不一会,门“吱呀”一声拉开了,左二公子那胖乎乎的身子从屋子里挪了出来,揉了揉眼睛,看了下站在院子门口的左大夫人,一脸不高兴的说:“娘,你有什么事情?早点来不行吗?现在都这么晚了……”

左大夫人闻着他衣服上传来的脂粉味,嫌恶的皱了下眉毛:“你每天就知道在丫鬟房里鬼混,也不用脑子好好想下事情!”

左二公子见母亲面色凝重,也收起了那副嬉笑的表情,正色问:“娘,到底是什么事情,看你满脸的不高兴?”

左大夫人一把拽过左二公子,把他拽到了院子外边,低声说:“你表妹今日许了人家!”

左二公子猛的一惊,直着嗓子就嚷了起来:“娘,怎么可以,早些天你不还对我说要替我聘了表妹?怎么她今日又许了人家?”

听着儿子这话,左大夫人咬了咬牙,伸出手点了点儿子的脑门:“若是你再生得相貌好些,保管你表妹见了也会恋着你不愿意走开的,可是你偏偏生了这副模样,也只能成天和丫鬟们混在一起!”

左二公子被母亲两手指头戳得脑门生疼,再听着左大夫人这些话,不禁有点恼怒,撇开算大夫人的手,气呼呼的站到一旁:“我生一副什么相貌可不是我的事情,我愿意长这模样吗?长相还不是娘给我的?”

看着儿子生气,左大夫人也沉默了,突然有些懊悔自己的失言。儿子没有说错,他可不想长成那样子,这不是他的错。摸了摸自己的脸,左大夫人忽然觉得有些心塞,自己也不想长成这模样,还不是自己的母亲将自己生成这张模样儿的。

母子俩就这么一左一右的站在院子外边,沉默如一张大网,铺天盖地洒下来,把周围都笼罩在里边。

第一百零一章 无耻

天空中没有月亮,深蓝的天幕里依稀有几点星子在闪烁,淡淡的星辉照着大地,光线十分微弱,而且有着点点yīn冷。

“娘,你找我来到底是有什么事情?难道是来讨论我的长相不成?”左二公子看了看母亲yīn晴不定的脸,有几分不耐烦,他与丫鬟正要入港,这时候母亲偏偏找了过来将他的好事给搅局了,还告诉他一个不好的消息,玉芝表妹许了旁人!

不是说要将表妹许配给他的吗?不是说姨丈家里一大笔银子在表妹手里吗?本来还想着人财双收,却没想到这如意算盘却是落空了。

“儿子,你敢不敢今晚去你表妹闺房?”沉默了一会儿,左大夫人咬着牙终于把来意说了出来,眼里露出一丝狠辣:“若是你表妹就这么嫁了,那些银两就长着翅膀飞了!”

“去表妹闺房?”左二公子小得几乎看不到的眼珠子转了两下,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若是被人知道了岂不是……”

“什么叫若是被人知道?我就是让人知道!”左大夫伸出手来拍了左二公子的后脑勺一巴掌:“我已经吩咐了人在她们今晚用的茶水里加了一点料,只要喝了保准马上就睡着,你只管过去行事,到时候我会派人跟过去,只要这事情一揭了底儿,到时候她不想嫁也不得不嫁!”

左大夫人把自己的计划说出来,全身轻松,这真是一箭双雕的好法子——既能让刘玉芝带着银子嫁进左府,还能让黎玉立那边空出一个位置来,自己好好运作下说不定芳儿还能嫁给黎玉立呢。

听了左大夫人的主意,左二公子脸上有了欢喜的神色,他对刘玉芝的美貌也是看在眼里,可毕竟隔着一层亲戚关系不好下手,现儿有了母亲的授意,一颗心早飞到那院子里边去了,站在那里吞了一口唾沫:“那我现在就过去?”

左大夫人点点头道:“你去罢,我在主院等着听消息。”

夜色深深,就见一条圆滚滚的身影偷偷摸摸的往后院而去,有如一个球在滚动般,一点点滚到了后院门口。角门那边有个干瘦的婆子,一张马脸,见着那黑影,谄媚的笑着凑了过来:“二公子,今晚春风得意啊。”

左二公子掏出一角银毫子塞到那婆子手里,朝她点点头,迈开两条腿一脚跨进了后院。

那婆子摸了摸那角银毫子,摇了摇头:“就给这点钱,素日那表小姐用不着半夜替她留门,都还有打赏呢。啧啧啧,若不是夫人管着这左府,我老婆子要在夫人手下讨饭吃,要不是总得去与表小姐通个气儿,倒也不忍心看着她被二公子给糟蹋了。”

那左二公子蹑手蹑脚的摸到最后一进院子里,伸手推了推,那扇屋子门已经上了门栓。他拿出一把小匕首轻轻一拨,里边的门栓就开了,他在门口停了一会,没听到里边有响动,就轻轻抬脚走了进去。

摸到内室,慢慢伸手将那门推开,内室里没有灯,左二公子站在门口好久,眼睛总算是适应了那昏暗的光线,眯着芝麻眼瞧了好半日,就见里头摆着两张床,一张大的,一张小榻,床上的纱帐低垂,隐隐约约可以见着床上卧着一个人,细微绵长的呼吸声说明她睡得正熟。

左二公子站在这内室,闻着那气味都是香的,不由心里大动,三下两下脱了衣服,直接扑到了床上,抱住床上那人就乱亲了起来:“乖乖,表妹,哥哥来疼你了……”

许是喝了那茶水的原因,床上那人根本没有反应,任凭左二公子把衣衫褪尽,露出了少女丰盈白净的身子,左二公子看到活色生香的美人图,更是急不可耐,猛的就覆盖了上去,那熟睡的少女被他猛的一弄,那撕裂般的剧痛让她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却发现有个男人正在自己身上,不由得惊慌失措,大声喊叫起来。

“表妹,你叫破喉咙也没有用,这屋子里边的人都已经睡死了,你还是乖乖的享受吧,哥哥保准叫你舒服,嘿嘿……”左二公子一边说一边握住那少女乱动的手臂:“哥哥会好好疼你的……”

说完,一张猪一样的嘴巴向那张粉面贴了过来,那少女恐惧的扭动着身子,却只激起了左二公子的兽性,他桀桀的笑着,俯下身来,含住了少女小巧的耳垂,这时那少女突然发力,用自己额头猛的向上一撞,把那左二公子撞得眼冒金星,趁着他还在喘气的时候,又用力把他推了下来,披上一件衣服就往外边冲。

“秦妈妈,秦妈妈……”金梅呜呜咽咽的哭着,用力拍打着隔壁的房门,姑娘今晚留在老太太那边没有回来,她觉得那轮值上夜的小榻躺着不舒服就在姑娘床上睡了,谁知道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拍门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金梅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急得用脚直踢门:“妈妈,快起床,快来救救我!”

突然之间,四周亮起了灯火,一群人提着灯笼涌了进来:“在哪里?那黑影呢?”

领头的就是那看门的婆子,她脸上是一副惊慌的神色:“我方才见着一个黑影溜进了表小姐住的屋子,一个人不敢过来,所以……”

这时左二公子也趿拉着鞋儿从内室赶了出来,挺了挺肚子,朝着那看门的婆子大声呵斥了一句:“你这眼睛没擦亮的婆子!什么黑影不黑影的,刚刚分明就是本公子过这边院子来了。你们这又是怎么了?提着灯笼火把的乱嚷嚷,准备做什么呢?我和表小姐有约,难道还要你们管?”

他得意的笑了笑,望向那边正在努力拍打着秦妈妈房门的少女,心中有一种无比的愉悦,玉芝表妹的身子真是软,抱起来实在舒服,自己还没尝够那美味呢,怎么就能将她放走?怎么着也该去继续方才的事情,颠鸾倒凤一番才是美妙。

他背着手走了过去,金梅的背挺得笔直,心中十分紧张,她不敢回头,一双眼睛紧紧的闭了起来,听着那逐渐走近的脚步声,身子忍不住瑟瑟发抖。

“表妹,我们都已经有夫妻之实了,我现儿就去禀了母亲,求她遣人去姨丈府上议亲,你也不必害羞,表哥把你抱回房去……”说着话,那左二公子就把手伸了出来去摸金梅的肩膀,一脸yín笑:“是不是刚刚累坏了你?都是表哥不好,没有想到你是初承雨露,急躁了些,等下我会慢慢疼你的!”

金梅背对着人群站着,心里充满了绝望的愤怒,虽然下体犹在疼痛,可却远远比不上那被人玷污在心上留下的伤痕,耻辱的泪水一泻而下,不可遏制,她为自己清白的丢失而哭泣,也为自家姑娘摊上了这么一家人而伤心。

左二公子这话里头的意思她听得清清楚楚,这分明就是一个圈套,他将自家姑娘玷污了便能任凭他摆布了。难怪自己今晚这般嗜睡,肯定是哪里做了手脚,难怪有这么多人提着灯笼过来,就是要让这事情宣扬出去,让自家姑娘没了退路。

不,不行,自己不能再畏畏缩缩的藏着一张脸,即便自己的清白已经被毁了,也要正视这一切,要鼓起勇气保护自家姑娘的清白!

当左二公子的狼爪伸了出来,即将摸上她的肩膀时,金梅勇敢的转了过来,瞪大眼睛面对着他:“表公子,没想到你竟然积心处虑的在算计我家姑娘!不错,方才我是被你玷污了,可我不能由着你再胡乱玷污我家姑娘的清白!”

这时,身后的房门打开,秦妈妈揉着眼睛走了出来,一看到门外这番架势,她有点发懵:“金梅,这是怎么了?”

金梅转过脸来悲哀的看着秦妈妈道:“妈妈,大夫人,表公子他们联合起来算计咱们姑娘,幸亏天可怜见,姑娘今晚留宿在老太太那边,若不是这样,倒是给他们算计成了!”说到这里,金梅猛的转过身来指着左二公子道:“人在做,天在看,像你这样的恶少,若是没人惩罚你,我会化作厉鬼向你索命,在地下睁眼看着你的下场!”

言辞之激烈,让围观的下人们都觉得很是惊愕,他们都有些想不通这瞧上去温温柔柔的小丫鬟,怎么便能说出这种凄厉的话来。金梅披着的衣裳半开着,掩盖不住那雪白的肌肤,她的眼睛里充满了绝望的神色,愤怒的看了左二公子一眼,猛的转头朝墙上撞去。

顷刻间,一朵血绘成的鲜花染在雪白的墙上,血星子溅得到处都是,触目惊心,就见金梅已经软绵绵的靠着墙倒了下来,额头涌出的血在那朵红花下边拉出了一条长长的痕迹,似乎一直要戳进人们的心里去。

“金梅!”秦妈妈一把抱起金梅,她柔软的身体还有着温度,眼睛睁得大大的,悲愤的看着秦妈妈,可却没有再回答她。

看着那满墙的血迹和那余温犹在的金梅,有人发出了慌乱的惊叫声:“啊哟哟,不好了,死人了!”那左二公子愣愣的站在一旁,身上溅到了几滴鲜血,在灯笼的照射下迅速渗透出一点点的猩红。

他瞧着躺在秦妈妈怀里的金梅,脸上的笑容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回想着金梅撞墙前的话,心里一阵阵惊恐,冷风一吹,院子外边的树乱摇,唰唰作响,左二公子立刻觉得那仿佛有人正在窥探着他,拉紧了衣服,仓皇的逃窜了出去。

见逼出了人命,那唱戏的主角都逃了,剩下的配角自然也不愿意再呆着,那些个提着灯笼的人也闹哄哄的退去,院子里只剩下秦妈妈,抱着金梅的尸体悲痛欲绝。

金梅的眼睛一直不没有合上,睁得大大的望着上边,似乎有不甘,似乎在向她诉说着自己被凌辱的悲愤,秦妈妈抖抖索索伸出手去帮她去把眼睛合上,却始终没有成功,金梅的眼睛一直睁得大大的,叫她看了心痛。

“金梅,妈妈知道你心里的冤屈,你是个好姑娘,妈妈会向咱们姑娘把事情说明白,会劝她不要再住在左府,赶紧回云州府去。”秦妈妈的眼泪珠子滴落在金梅那苍白的脸上。

金柳和金梅都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金梅老实本分的一个孩子,从来不曾做错过什么事情。她跟着姑娘从云州到京城,在这左府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她都没有抱怨过,只是一心一意的照顾着姑娘,现在,因为那猪狗不如的表公子侵犯了她,竟然刚烈得触墙死了!

“秦妈妈,我们很快可以回云州了,是不是?”今日得知黎公子与自家姑娘的亲事定了下来,金梅还笑嘻嘻的问她,是不是姑娘议亲以后,她们就可以回云州过安心日子,不要受表小姐和她们那些丫鬟的气了。

自己当时怎么回她的?

“你这小蹄子,看你这么高兴的模样,除了为姑娘开心,你心里惦记着大公子的长随富贵罢?”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放心,不出意外,只要黎公子上门去提亲的媒人到了,咱们姑娘就得回云州府了!”

当时金梅害羞的红了脸,转身就进了屋子,自己还在后边追着喊:“要是想得紧了,跟姑娘说下,先放你回去?”

没想到一语成真,她先撇了姑娘,自己早一步就魂回云州了,秦妈妈含泪看着金梅,心里暗暗后悔,都说冥冥里有预定,若是自己今晚不说那句话,说不定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

看着金梅睁得大大的眼睛,秦妈妈的眼泪珠子不由得乱纷纷的掉了下来,她含着眼泪点点头道:“金梅,你放心的去罢,我知道还你惦记着那个富贵,我们回到云州府会说你是得病去了的,不会让他知道你走之前曾受过的委屈。”

说完这话,秦妈妈再次伸手去抹金梅的眼皮。

这次,她终于闭上了眼睛。

夜,黑漆漆的一片,天上的星子似乎都已经不见,那黑沉沉的颜色似乎要朝大地压了过来,将整个世界覆盖。秦妈妈抱着金梅站了起来,抬头看了看这令人喘不过气来的黑暗,眼中全是悲愤:“我得去找姑娘。”

主院里边安安静静一片,一丝声响都没有,刘玉芝睡在左老夫人内室的小隔间里边,眼睛一直就没有合拢过。

白天的事情,犹如走马灯一般在她面前闪过。

她没想到表妹左碧芳竟然会伸手推自己,落入金水河的一刹那,自己无限惊慌,可看着那熟悉的身影也紧跟着跳了下来,心里立刻一片安定,不管在哪里,哪怕是陷入了绝境,只要有他在身边,那就很好。

她没有挣扎,等着他的手伸了过来,自己能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然后又感觉到他的手用力抱住了自己,然后又感觉到他在自己后背上用力的推动着,想把自己从金水河里推了上去。

由金柳扶着回去换衣裳时,她听到了旁人悄悄的议论声,她觉得委屈,事情根本就不是这样的,却被她们恶意扭曲成了这样。换衣裳的时候听着外边柳府的小姐们在低低的嘁嘁喳喳,一直都羞愤得不敢出去,直到他走进来,请柳老夫人代他向自己求亲。

一瞬间,她的委屈不翼而飞,不管别人如何误解,毕竟她获得了自己想要的,只要有他在,一切都变得有格外意义。

回到左府被舅母劈头污言秽语的骂了一顿,当时她也委屈得仿佛天都要榻下来一般,可经过外祖母开的解,她也想通了,毕竟自己挡了表妹的路,舅母生气也是必然的——不管怎么说,她生气归生气,黎玉立究竟还是自己的。

摸了摸手上那只镯子,刘玉芝翻了个身,脸上浮现出一块红晕,黎玉立给她这只芙蓉镯子的时候,还只是个籍籍无名的举子,她便已经下定了决心对他不离不弃,现在一切都变得格外顺畅了,他是会试的第二名,想必殿试也不会太差,只要他能中了进士,一切便好办了。转了转那只镯子,刘玉芝心里头就像吃了蜜糖一般。

“姑娘,你还没睡着?”对面小榻上的金柳小声问。

“嗯。”刘玉芝应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睡不安稳。”

“姑娘,我看你是太高兴了罢。”金柳低低一笑,望了望屋顶:“过不久我们就该回云州府了呢,只要黎公子中了进士,又是柳老夫人亲自遣人去求娶,老爷夫人定会高看这个女婿一眼——话说咱们老爷还只是举人出身呢。”

刘玉芝捂住脸,手指冰凉,倒觉得那脸烧得厉害了。

就在主仆两人窃窃私语的时候,就听外边一阵喧哗,似乎听到了秦妈妈的哭喊之声,刘玉芝和金柳被惊得“呼”的坐了起来,面面相觑。金柳倾耳听了下:“姑娘,真是秦妈妈的声音!这么晚了,为何秦妈妈会找到老夫人这边来?”

正在两人惊疑的猜测时,就见门外响起叩门声,外边传来老夫人身边贴身丫鬟二喜的声音:“表小姐,老夫人让你出去下,你屋子里的秦妈妈过来了。”

秦妈妈这么晚了还过来,肯定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刘玉芝只觉得心中慌慌的一片,脑子里马上联想到了黎玉立的身上,好不容易修成正果,真不希望有半点闪失,心中忐忑不安,生怕这到手的幸福顷刻间化为乌有。

心里着急,刘玉芝顾不得身上衣衫不整,只披了一件外衣,扶着金柳的手走了出去,心里却犹然十五个吊桶打水一般,这幸福来得委实太突然,很害怕失去,哪怕是有个风吹草动,神思都会不得安宁。

走了出去,就见秦妈妈跪在地上,老脸上泪痕纵横交错,不住的磕着头:“请老夫人恩准,放了我家姑娘回云州府去罢!”

再看看左老夫人,面色铁青,抓住座椅的那只手上青筋爆出,还在微微的颤抖,显见得是愤怒到了极点。刘玉芝错愕的看着秦妈妈,不知道这么晚了,她怎么会冒冒失失撞进老夫人的内室提个这样的请求。

见到刘玉芝和金柳走出来,秦妈妈爬到她身边,抓住她的裙角,哭声更凄厉了:“姑娘,金梅被表公子逼奸,撞墙死了!”

刘玉芝被这意外的消息骇得软了半边身子,若不是金柳扶着,早就瘫到了地上。

“表公子……他为何要去逼奸金梅?”刘玉芝迷茫的看着秦妈妈,艰难的消化着那句话,金梅死了,是被逼死的!是被逼奸撞墙死的!是被表公子逼奸撞墙死的!

旁边金柳却已是忍耐不住,红了一双眼睛道:“是哪个表公子?我要去为金梅报仇!”她的全身都颤抖起来,心里的悲愤和痛苦刹那间迸发了出来。金梅和她是同时被卖进刘府的,这么多年下来,两人已是情同姐妹,现在突然听到她的死讯,不由得她不伤心。

“是二公子,他本来是想对姑娘下手的,想要以此逼着姑娘嫁他,没曾想姑娘今晚歇在老夫人这边,结果金梅……”秦妈妈说着说着,又呜呜咽咽起来,呜咽久了就变成了嚎啕大哭:“老夫人,金梅死得冤枉,您可要……”说到这里,秦妈妈又止住了话头,求左老夫人对自己的孙子下手,告到官府里边去?再怎么样,老夫人也不会把自己的亲孙子送官吧?再说金梅只是一个奴婢,大不了就多打发点烧埋银子也就算结了。一想到这里,秦妈妈眼前似乎浮现出金梅那死不瞑目的眼睛,心里就更难受起来,哭得更伤心了。

左老夫人看着这几个哭哭啼啼的丫鬟婆子,也觉得头大,吩咐身边得力的妈妈出去找几个人把金梅的尸体抬出去,转过身来和颜悦色的说:“这事情我会处理好的,玉芝,你自管放心,外祖母会给你那个死去的丫鬟一个交代的。”

孰料刘玉芝身边的金柳跳了起来,拦住了那个妈妈:“你们不能把金梅丢到乱葬岗上去!她的家在云州,我要带她回家去!”

那个妈妈被金柳拦住,一时腾不出脚,转过脸来为难的看着左老夫人。

“这丫头,也太倔强了!”左老夫人摇了摇头,叹气道:“玉芝,叫你那个丫鬟撒手,早些把那尸体弄出去才是正经,弄个死人在家里放久了有晦气。”

“不,你们不能这样……”金柳伸出手拦住那扇门:“老夫人,你至少叫人去把她火化了!我要把她的骨灰带回去,金梅不会想留在京城的,我和姑娘回了云州以后,她就会一个人在这里,没有一个朋友,孤孤单单的,她会难过寂寞的,我要带她回去,一定!”

眼泪滚滚而下,金柳没有半点退缩,眼睛直直的瞪着左老夫人。

左老夫人被金柳那坚定的眼神瞪得一阵发慌,摆摆手道:“就依着她罢!丫头你跟着过去,把金梅的尸身去处理了,免得你不放心!”

金柳含泪向左老夫人行了个礼儿,低头跟着那老妈妈出去了、

门半开着,似乎能听到远处传来幽幽的哭泣声,在这半夜飘了过来,让人有一种惊心害怕的感觉。左老夫人看了看站在一边,脸色苍白的外孙女,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大媳妇这做法也太卑劣了些,可从心底里,其实自己也是赞成孙子娶了外孙女的,亲上加亲,既能照顾到女儿的骨肉,又能肥水不流外人田,只是现在事情都这样了,若是想要再把外孙女和孙子绑在一起似乎也不可能,不如好生安抚着,不要让她和外祖家生了嫌隙。

“玉芝,不过是个丫鬟罢了,你也别伤心了。”左老夫人咳了一声:“夜深露重,你先去歇息着罢,明儿一早我再和你舅母一同来处理这事情。”

刘玉芝向左老夫人行了个福身礼,扶着秦妈妈的手慢慢走了进去,坐在床上,双手腿,把下巴抵在膝盖上,幽幽的流出两行清泪。

“姑娘,这分明是大夫人算计好了的,今天晚上我和金梅都睡得沉,根本不知道有人进来了,定是哪里有问题。”秦妈妈坐在床边,轻轻拍着刘玉芝的背:“万幸的是姑娘今晚歇在老夫人这边,否则就给那厮得手了。金梅死前叫我传话给姑娘,让姑娘当心着舅夫人和那表公子,姑娘,我们还能在这左府住下去?”

刘玉芝茫然的摇了摇头道:“若是不住在左府,那还能去哪里?”

“姑娘,不如这样,我连夜去柳太傅府送个信儿,明日早上叫十小姐来接你去柳府,在那边住到回云州的时候,这样姑娘就能有些安生日子了。”秦妈妈想了半天,小心翼翼的瞧着刘玉芝,徐徐说出一个主意。

“这样不好罢?我与柳府非亲非故,这么去投奔,没由得叫人笑话。”刘玉芝也犹豫了,这左府现在对于她乃是虎狼之地,但去柳府住又于理不合,一时间踌躇万千,竟想不出两全其美的法子来。

“可是姑娘就放心这么住下去?万一舅夫人又使些什么鬼蜮伎俩,姑娘清白没了,怎么好去嫁给黎公子?难道姑娘就不为自己将来打算?要得了面子是一回事情,可毁了一辈子又是一回事情,姑娘!”

看着秦妈妈急切的模样,刘玉芝全身一抖,突然想到了黎玉立,他淡淡的笑颜,他挺拔的身姿仿佛就在眼前一般,咬了咬牙,她点点头,悄声问:“妈妈身上可带了银子?这个时候出角门怕是不易罢?”

秦妈妈全身摸了摸,脸上也是懊悔的神色:“出来得着急了,竟没有碎银子!”

刘玉芝想了想,从床边小柜上摸出了那支七宝玲珑簪,塞到秦妈妈手里:“妈妈,且拿这个去。”说完闭了闭眼睛,凄然道:“这本是柳老夫人送我的见面礼,现儿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拿去用罢!”

拿着簪子翻来覆去看了几眼,秦妈妈不舍的说:“这么好的东西,拿出去可惜了。”

“不管这么多了,秦妈妈,你速去速回,我在这里等着你。”刘玉芝睁开了眼睛,灯影打在她脸上,鼻尖微红,一双眼睛熠熠发光。

“是,我现在就去。”秦妈妈见着刘玉芝这样子,知道自家姑娘下了决心,也不说多话,拿了簪子就快步走了出去。

一路上黑幽幽的,秦妈妈急急忙忙走到角门,就见角门开了一小半,被风吹着吱呀吱呀的响,还有几个人提着灯笼在那边候着,心中一惊,难道是大夫人料到了刘玉芝会派人去柳府求援,所以叫人把门都封死了?

悄悄躲在大树后边,秦妈妈细心观察着那些人,想弄清楚他们是些什么人。

起风了,那些低低的交谈声顺着风飘了过来:“其实表小姐倒也可怜。”

“这次有个丫鬟做了替死鬼,不知道下次会不会轮到她,唉……”

“怎么还不回来,虽说开春了,大半夜的站在外边还是有些冷。”一个婆子跺跺脚:“到屋子里边躲躲风去!”

听着这只言片语,秦妈妈心里有了计较,从大树后边闪了出来,手里握着那支七宝玲珑簪,朝那扇角门走去。

走得近了,看清了坐在角门旁边轮夜歇息的那间屋子里,坐了三个婆子,两个是左老夫人用惯了的,一个是上夜的婆子。秦妈妈这才安定了心神,摸了摸袖子里收好的那支七宝玲珑簪,笑着走过去说:“金柳这丫头好一阵没回来,我们家姑娘惦记着,叫我去催下。”

那几个婆子抬起头来认出是表小姐身边的妈妈,几个人心里都有些恻然,对着秦妈妈点点头道:“秦妈妈且去寻寻罢,也劝劝金柳,人死不能复生,别太伤心了。”

秦妈妈勉强笑了笑:“谁说不是呢。”

佝偻着背,伸出脚,一步踏出了角门,心里才松泛些,等及走远几步,已经看不到角门了,脚不沾地的飞跑了起来,生怕自己跑慢了,姑娘就会在左府遭殃一般。

京城深夜的街道上没有什么人,秦妈妈一边跑着,一边四处张望,心里也害怕着发生意外情况。可越是害怕,越是会有事情般,就听身后一阵马蹄声传来,有人大喝一声:“那婆子,已经过了宵禁时分了,怎么还兀自在街上奔跑?”

秦妈妈心里暗叫一声糟糕,方才急着出来,却忘记了宵禁这码字事情了。大陈朝的律令规定,一更三点敲响暮鼓,禁止出行;五更三点敲响晨钟后才开禁通行。在二、三、四更在街上行走的,笞打四十下;在一更夜禁后、五更开禁前不久犯夜的,笞打三十下,疾病、生育、死丧可以通行。

秦妈妈站在那里,手心湿漉漉的,看着后边几匹马跑了过来,马上的军士身上穿的是五城兵马司的服装。只得堆起一脸笑道:“几位官爷,我是光禄寺卿府上的,因为有急事,被派去柳太傅府上,请各位官爷行个方便罢!”

马上那几个人看了看秦妈妈的脸,狐疑的说:“你可有什么东西证明你是光禄寺卿府上的婆子?”

秦妈妈茫然的摇了摇头,什么东西可以证明?她什么都没有带,除了手里的七宝玲珑簪——想到七宝玲珑簪,秦妈妈不禁肉痛,抖抖索索的把那簪子掏了出来:“官爷,这个可以做证明罢?”

虽然肉痛,但总希望着看在这簪子的份上,这几位官爷能高抬贵手放过她,让她能安安全全的去柳府捎个信儿!

那几个人一见到这簪子,互相使了个眼色,有一个翻身下马,走上前来,一把捉住了秦妈妈的手,哈哈大笑道:“京兆府最近接了件案子,珠玑坊前些日子被盗,丢了不少值钱的首饰,你这婆子穿得寒酸,怎么会有这么贵重的簪子?定和那失窃案脱不了关系!”

秦妈妈大惊失色道:“我真是光禄寺卿府上的……”

那军士劈手夺过那簪子,眯着眼睛看了看说:“这簪子单看外表就知道是上乘货色,你这个婆子休得狡辩,且去京兆府大牢里等着明天过堂罢!”

街道上没有旁人,一片清冷,秦妈妈四处张望,也找不到任何能够帮助她的人,想到在柳老夫人内室隔间里的刘玉芝还在急着等她回去,秦妈妈便更觉悲催,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手拍着地面,呼天抢地起来:“我们家苦命的姑娘哟!时时刻刻被舅夫人算计着,没得半分安生,今日却是被逼到死角了,这才派我去向柳太傅的孙女报信儿!现儿却因为姑娘交给我的这簪子被当做蟊贼给拿下了,我可怜苦命的姑娘哟!”

那军士一愣,没想到这婆子竟然出了这一招,就这般撒泼起来,听着她哭得伤心,又一口咬定是去给柳太傅的孙女送信,又怕自己抓错了人,到时候得罪了柳太傅府和光禄寺卿府,一时间竟然踌躇起来。

秦妈妈偷眼看着事情似乎有点转机,不敢收了眼泪,继续哭哭啼啼的说:“这位官爷,我真是光禄卿府上的,现在去柳太傅府有极要紧的事情,若是官爷一定认为我是贼,可以押着我去柳太傅府,我先把信儿捎到,再跟你们回京兆府大牢里去如何?”

马上那几位军士也翻身下马,走了过来,犹豫的看着坐在地上的秦妈妈,不知该拿她怎么办:“不如就按照这婆子说的,先押了她去柳太傅府看看?”

说话间,就听马蹄“得得”,一匹马奔了过来,停在他们身边:“你们是五城兵马司的罢?在这里做甚?”

那几个军士一看马上这人,赶紧抱拳施礼:“柳爷,这婆子犯夜,却递了一支簪子想买通我们兄弟几人,我们觉得她该和珠玑坊失窃案脱不了关系,正准备带她回京兆府,谁知她口口声声说是要去柳太傅府报信儿……”说到这里,几个人连忙住口,这位小爷,不正是柳太傅府的?自己这么一说,仿佛在说柳太傅府是窝藏犯一般,只得讪讪的停住话头,偷眼看着马上这青年男子。

秦妈妈虽在撒泼,可却是留神着四周动静,听着来了人心里便有点希冀,又听马上这人话音觉得熟悉,似乎在哪里听到过,抬起头一看,心中大喜,这不是柳太傅府上的五公子柳明卿吗?也顾不着自己现在狼狈不堪的模样,赶紧爬了起来给柳明卿磕头:“柳五公子,我是云州刘同知府大姑娘的贴身妈妈……”

柳明卿从金水河那边回来,得了乔景铉送来的信儿,要他一道去搜查鞑靼人,跑到这里却看见五城兵马司的人正围着一个婆子举棋不定,而那婆子则在撒泼打滚,一副不要脸面豁出去的模样,心里便有些不喜,等及跑到前面,那婆子竟然识得他,自称是云州府刘同知家大姑娘的贴身妈妈——大姑娘?那不就是刘玉芝吗?柳明卿眼前闪过那纤弱高挑的身影,微带愁苦的模样,不禁心头一动,翻身下马,关切的问秦妈妈:“你家小姐是闺名唤作玉芝的?”

秦妈妈连连磕头:“天可怜见的,遇到了五公子!合着我家姑娘命里该有福星的!”说完抬起头看着柳明卿,也不顾自己脸上一块黑一块白的:“求五公子救救我家姑娘!若是没人救她,恐怕她是活不下去了!”

柳明卿心中一惊,什么事情这般严重?今日刘玉芝不还跟着柳府去金水河踏青,黎玉立还向她求了亲事,现儿正该是春风得意,如何会到活不下去的地步?他急急忙忙朝旁边那人一伸手:“簪子拿过来。”

那军士哪敢说半个不字?赶紧把七宝玲珑簪递了过去,柳明卿接过来一看,认得这支簪子正是白天刘玉芝来柳府戴的,对秦妈妈的身份便信了一大半,他关切的把秦妈妈扶了起来,和颜悦色道:“妈妈莫着急,你家姑娘遇到了什么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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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打上门去

就如摸索着行走在黑夜里遇着了一个提着灯笼的人一般,秦妈妈心中立刻放松了下来,她爬了起来朝柳明卿磕了几个响头:“五公子,我们家姑娘有天大的冤枉哩,也不求旁的事情,只想请柳府十小姐能将我们家姑娘接到柳家住几日便好。”

“到柳府住几日?”柳明卿心中砰砰的乱跳了起来,旋即用力吸了一口气,刘玉芝都已经是黎玉立的未婚妻了,自己怎么还能胡思乱想!他极力将自己的语气放温和些:“妈妈,出了什么事儿不成?光禄寺卿左大人不是刘小姐的外祖父,住得好好儿的,怎么要从左府里头搬出来?”

秦妈妈见柳明卿问得温存,今晚这件伤心事又被勾了起来,她站起身来垂手而立,眼泪珠子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五公子,若是还能住下去,又怎么会这么晚了还让我出来送信!”一想着金梅死不瞑目的样儿,秦妈妈便更伤心伤意,鼻子酸溜溜的,眼泪水怎么也止不住,话也说不出来了,哽咽着只会哭。

柳明卿见秦妈妈这副模样,也是一惊,看起来刘玉芝出了大事,他的脸上的神色渐渐严峻了起来:“妈妈你且先将眼泪水擦干,把事情给我说说。”

秦妈妈点了点头,伸手抹了几把眼睛,吸了吸鼻子,抽抽搭搭的把今晚的事情向柳明卿讲述了一遍:“真是万幸,我们家姑娘被老夫人留着在主院歇息,若是今晚睡在自己屋子里边,还那撞墙的便该是我们家姑娘了。”秦妈妈想着金梅那张惨白的脸,又忍不住哭哭啼啼起来:“金梅……跟着我们一道来京城,却再也回不去了!”

“竟然还有这般心思歹毒的舅母与表哥!难道不该是好生爱护着外甥女表妹的不成?怎么会如此积心处虑的去算计她?”周围几个巡城军士听得张口结舌,简直不敢相信还会有这样的事情。

“老婆子没有半句谎言,现儿金梅的尸身抬出去烧化去了,若是不相信,你们还可以跟着老婆子过去瞧瞧,金柳那丫头还在那边呐。”秦妈妈抬头望了望柳明卿:“五公子,你带着老婆子去柳府罢,我要赶紧替我们家姑娘给十小姐捎个信。”

柳明卿此时的拳头捏得紧紧的,咯咯作响,心中闷着一口浊气,想吐出来都觉得十分艰难,他望了望周围几个五城兵马司的军士,心中暗道,这事儿也不宜张扬出去,否则刘玉芝的闺誉多多少少会受些影响。

“你们几个继续去查夜罢,这位妈妈确是光禄寺卿府上的。”柳明卿尽量把声音放缓和些,免得自己咬牙切齿的模样被他们几个瞧出来:“刚刚听到的,不许到处乱说,若是毁了刘小姐的闺誉,小心我刀剑无情!”

“唰”的一声从腰间将长剑抽了出来,寒光一闪,冷气扑面,柳明卿拿着宝剑在马上傲然望着地上站的几个军士:“听清楚没有?”

那几位军士哪敢造次,只能陪着笑脸道:“柳爷,你在说什么呢?这妈妈说话含含糊糊的,我们方才什么都未听得清楚。”

柳明卿点点头道:“你们几个还算机灵,把名字报与我,改天我和兵马司指挥说说,教他好好提拔下你们!”虽说今晚这事是那左大夫人与二公子不是个东西,但毕竟涉及到了刘玉芝的闺誉,怎么着也该将这事情捂紧了些。要想这些人不说出去,就只能打个巴掌给个甜枣,这样才能让他们真心实意的守着这秘密。

那几个军士没曾想今晚竟然突然得了个进身的梯子,如何不欢喜?争着把名字报了给柳明卿,鞠躬作揖以后骑着马继续往前巡夜。

柳明卿看了看身边哭得凄苦的秦妈妈,将声音放低了些:“妈妈莫要着急,我现在就回柳府和十妹妹报信,妈妈就不用过去了。明日一早我陪明媚妹妹来孙府接人,你们只管打点好箱笼等着便是了。”

秦妈妈得了这个准信,喜不自胜,趴在地上磕了个头,爬起来道:“那我先去乱葬岗那边的火化场找金柳,同她一道回左府去。”

柳明卿点点头道:“我送妈妈过去,免得又遇着那巡夜的人。”

秦妈妈自是感激涕零,跟在柳明卿的马旁,一直走到城北外边的乱葬岗,还未到那里,就见火光夹杂着黑烟飘在深寂的夜空,看上去叫人心里凄凉。走得近了,便见金柳跪在那一堆火光之前,手里拿着一炷香,默默迎风流泪。

“金柳。”秦妈妈也从旁边的龛笼里拿了一炷香跪在那焚烧的火堆前面:“金梅丫头,你该放心的去了,所有的事情姑娘知道了,她会把你带回云州,好好安葬的。”

柳明卿站在不远的地方,静静的看着那火势一点点的小了下来,心里就像堵着一团东西,憋得不能呼吸一般,想到那深闺里的刘玉芝,竟然生活得如此艰难,不由长叹一声。

自己什么时候对她上了心?或许就是大相国寺那日,她惊慌失措,淡淡的眉眼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愁苦,吸引着他想去一探其中的究竟。后来没想到,在一个下着大雪的上午,在书房里蓦然见着了她。

就如眼前出现了一道亮光一般,他欢喜得舍不得移开眼睛,可那一日她根本不敢抬头看过自己,而且她的眼神落在那张雪白的松花笺上,那上边是黎玉立写的一首诗,她拿着舍不得放手一般,脸上有着微微的羞涩。

她是在意黎玉立的,他在她心里,只不过是一个比路人印象要深刻一点,柳明卿心中有几分悲哀,或许是自己比黎玉立要到得晚,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人,再去容下另外一个人是十分困难的。

其实他也很明白,刘玉芝和自己根本没有缘分——她与他如何会有缘分?母亲肯定不会把她当做儿媳的人选,柳太傅长房的儿媳妇,至少也该是京城贵女圈里的人物,像她这样的身份,母亲是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的。

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还是有一点点不甘心,还是会有牵挂,方才听到秦妈妈哭哭啼啼的诉说今晚的事情,那一刻,他气得都快克制不住自己,真恨不能冲进光禄寺卿府,一剑便将那二公子结果了,可他不能这样做,他不能!

用力的握住手里的七宝玲珑簪,柳明卿的思绪乱得像个麻团一般,怎么样都找不出个头绪来,看着那边的火光渐渐熄灭,火光前的人站了起来,他蓦然一惊,有一种心事被人窥破的尴尬,翻身上马飞一般的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柳明卿没敢从二门那边过去,这事情知道的人越少便越好,他知道四房自己修了一个角门,摸着从街道那边转了过去。

看门的元婆子见着是柳明卿,听说有急事,哪里敢怠慢,手里拿着那块碎银子,脸上笑得开出花来:“五公子快些去罢,这么晚来找,肯定是有紧急的事儿。”

柳明卿点了点头,将马栓在角门旁的大树上,飞快的闪身走了进去。

敲门声打破了沉香阁里的一片宁静,墨玉揉着眼睛爬了起来,嘴里嘟嘟囔囔:“外边是谁啊?”

“快些开门,我是五公子,找你们家姑娘有急事。”

墨玉心中一惊,赶紧奔了去将门打开,柳明卿急急忙忙跨了进来:“快些去通传一声,我有十分要紧的事情要告诉你们家姑娘。”

顷刻间,后边的绣楼上亮起了灯光,不多时,两盏灯笼闪着暖黄的影子,慢慢的移了出来,明媚跟在两个丫鬟后边走了出来:“五堂兄,什么事情?”

“刘小姐那边出事了。”柳明卿急急忙忙的说了一声。

“玉芝出事了?”明媚也蓦然怔住了,那朦胧的睡意不翼而飞:“五堂兄,快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柳明卿将方才遇见秦妈妈的事情说了一遍,叹了一口气:“这左府,刘小姐是真不能再住下去了,还不知道以后会有些什么事情!”

“金梅!”玉梨在一旁悲愤的喊了起来,拳头捏得咯吱响:“我要给金梅去报仇!”

她们在云州的时候便已经认识,一道回京城的路上彼此熟悉,她们家小姐与自家姑娘交好,两边的丫鬟也跟着好了起来,乍听这噩耗,心中的怒气怎么也止不住。

“我要赶紧去将玉芝接出来,现在就去。”明媚站在那里,全身冰凉,真不敢想象世间还有这种禽兽不如的人,为了一己私心,竟然打着主意要将一个姑娘毁去,企图用坏了她的名节来迫使她就范。

最最可怕的是,这禽兽不如的人是玉芝的亲戚,舅母、表兄,说来都是很亲近的人了,可全在打着主意要害她!玉芝在左府是一刻都不能呆了,再呆下去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

柳明卿瞧了瞧天色,出声制止:“这阵子已经夜深,咱们就是去左府,想来那门房也不会给开门。今晚刚刚经过这样的事情,想来那左府的大夫人还暂时不敢动她。那秦妈妈也说了,今晚李姑娘是在左老夫人内室的隔间歇息,想来也无大碍,明日清早,将这事情禀报了祖母,她是个热心肠的,又最见不得这些龌龊事儿,若是有她出面去左府会更好些,毕竟我们都是小辈,师出无名。”

明媚想了想,柳明卿说的果然不假,自己不过是个年轻姑娘,不可能深更半夜气势汹汹的杀到左府去,恐怕没有人会理睬自己。朝柳明卿点了点头:“我明日去找祖母,五堂兄你便不必跟着去了。”

柳明卿望了明媚一眼,知道她是为自己着想,沉默了片刻,转身走了出去。明媚瞧着他那萧瑟的身影,心中感慨,知道他在牵挂着刘玉芝,可今生今世他们已经是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郭庆云,郭庆云挺不错的,怎么五堂兄就没有发现呢,明媚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他是故意没有发现还是真没发现,但怎么来说郭庆云给他做书袋,问他要手镯,他总会有些感觉吧,不至于会这般迟钝。

回到屋子里边重新睡下,可这晚无论如何也是睡不安稳了,明媚才迷迷糊糊合上眼睛,就仿佛听到耳边有人在哭泣:“柳小姐,你发发慈悲把我们家姑娘接到柳府去罢,若不这样,我恐怕她都熬不到回云州的日子……”那哭声悲悲切切的,如诉如泣,让明媚心里一惊,整个人都惊悚起来,难道是金梅的冤魂来托付她了?

前世自己不信鬼神,但经过这次穿越,她倒也有了几分相信。此时就觉得有人伏在她的床边,她想推开,却没有半分力气,连眼皮儿都抬不起来。仿佛能感觉到那黑影慢慢的磕了个头,呜呜咽咽的说:“我们家姑娘若是没有柳小姐的照拂,恐怕是难有好日子过的,柳小姐一定要答应我。”

明媚挣扎着点点头,想说话,可喉咙很是干涩,竟是半个字儿都说不出口,好不容易匀了匀气,挣扎着从喉咙里挤出几句话:“不消你叮嘱我也会照拂你家姑娘的,金梅你就安心的去吧,那个左家二公子,我自是不会让他如此逍遥的,我向你保证,必会让他得到报应!”

那床前的黑影听了明媚的话,方才站起身来,朝明媚行了个大礼,然后袅袅的走出了门去,再也看不到她的踪影:“金梅!金梅!”明媚一急,高声的喊了起来,歇在外面小榻上的玉箫听着里边明媚喊着“金梅”,心里一惊,知道姑娘做恶梦了,赶紧去旁边喊玉梨打了水过来,自己点亮了明当瓦灯走了进去。

轻轻挽起那二十四幅的湘妃帐,掌着灯看了下,明媚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光洁的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这时玉梨端着水进来了,凑过来一看,不由“嗳哟”了一声:“瞧这一头汗!姑娘是做恶梦了?”

玉箫低声说:“听着姑娘在里边喊金梅,那声音可大呢!”

听着这话,玉梨默默的低头,把盆儿放在一侧,拿起手帕子,细心的揩去明媚额头的汗珠,擦完直起身,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金梅……死得可真冤。”

“谁说不是呢。”玉梨也无精打采的应了一声,和玉箫坐在床边的小杌子上,看着明当瓦灯里摇曳的烛火,默默无言,一直坐到天明。

第二日清晨,流霜未去,薄雾如烟,屋檐下面的铃铛被风吹得团团乱转,发出悦耳的叮咚之声。沉香阁院门大开,明媚带着丫鬟们急急忙忙走了出来。

先去了香兰院那边给杜若兰请安,这时候柳元久已经收拾妥当准备出去,见到明媚分花拂柳的从院子外面走了进来,不由一笑:“明媚,春日正是好睡的时候,也不多睡一会?”

明媚见柳元久穿着一身绯色的公服,胸前的补子是两寸直径的孔雀补子,金银花束带,知道他要上朝,走过去福身了下:“父亲自去上朝罢,今日女儿被园子里的鸟雀惊起,再也无法入眠,故来陪母亲说说话。”

柳元久看着乖巧懂事的女儿,会心的点点头:“你母亲刚刚起身,你陪着她去说会子话就去玉瑞堂给祖母请安罢。”

明媚一边笑着说:“知道呢,父亲。”一边走进了内室。

崔西正在帮杜若兰梳头发,那一把黑油油的发丝握在手中竟如丝绸般光滑,在明当瓦灯的映衬下,闪闪发光。杜若兰已经听到外边父女俩的说话声,见着明媚进来,笑着朝她招手道:“明媚,过来娘这边。”

自从生了儿子以后,保养得宜,心情又舒畅,杜若兰比在云州时圆润了不少,但是肤色也好了不少,白里透红,肌肤似乎有着莹莹光泽,就如白玉一般。明媚瞧着杜若兰那幸福的眉眼,心中暗自喟叹,这也真真是苦尽甘来了。

明媚轻轻走了过去,抱住杜若兰的胳膊,把脸贴在她的臂膀上,眼睛望着她,看着她和善的脸孔,依恋的嗅着她发间的香味,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温馨。依偎在她身边,明媚不由得想到了刘玉芝,孤苦伶仃,如浮萍一般飘摇在这人世间,泪珠子顷刻间就从眼里滚了出来。

杜若兰见到明媚的眼泪珠子,立时慌了神,赶紧拿出手帕子给她拭泪:“明媚,你这是怎么了?”她从来没有见到过明媚有这般无助彷徨的时候,心中很是吃惊,印象里头,明媚是个坚强的孩子,出了什么事情她总是沉着冷静的站在自己前边,不让自己受到半点伤害,可现在这模样,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

“母亲,我要去救玉芝!”明媚把脸搁在杜若兰的臂弯里,泪流如河。

“玉芝?”柳三夫人疑惑的问:“刘同知家的小姐?她怎么了?”

“是,玉芝现在情况很不好。”明媚哽咽着把昨日晚上的事情说了一遍,抱住杜若兰的臂膀摇晃着:“母亲,你难道不怜惜玉芝?接她来我们柳府住到回云州罢!”

杜若兰听了也是长吁短叹,皱起了眉头,想了一会,这才像下定决心般说:“玉芝倒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我就去试试罢,就说你一个人在沉香阁里住着孤单,想接玉芝过府来陪你住一段时间。”

“母亲,我知道你是世上最好的母亲。”明媚止住了眼泪,笑着站了起来:“我先去玉瑞堂侍奉祖母起床,顺便帮母亲和我报备下——母亲,这事情要不要告诉祖母?”

杜若兰想了下,点点头道:“玉芝过我们这边来,老夫人定然知道,当然得告诉她。依着老夫人那性子,听了这事儿,绝不会反对的,你只管放心的去回过老夫人便是了。”

崔西开始在旁边一声不吭,现在听着杜若兰说要去玉瑞堂,赶紧上来阻止了她:“夫人,你现儿还是在坐月子呢,还有四日才能出门。”

明媚一怔,掐指头算了算,果然是这样,古人比现代人更讲究坐月子,没熬满一个月根本不能跨出屋子门。她望了望杜若兰,有几分无奈:“母亲,你还是别出去了,我自去与祖母说说便是,依着祖母那性子,也不会不管。”

杜若兰低头沉默了一阵子,这才抬起头来道:“我收了玉芝做干女儿罢,这般可怜的,在云州没过上好日子,到京城也是一样,没得一日安生。”

这倒是个好主意,玉芝若是有柳府的人为她撑腰,别说是左府,即便是刘同知,她的亲生父亲,也不敢再对她怎么样。明媚拿出帕子擦了擦眼睛,笑着向杜若兰行了一礼:“明媚代玉芝谢过母亲。”

走进玉瑞堂的时候,不见柳老夫人在,明媚心中着急,赶到后院那边去找她。柳老夫人刚刚起床没多久,曼青正在帮她穿上外衫,见到明媚走进来,柳老夫人眉开眼笑的说:“还是媚丫头有孝心,来这么早!”

给柳老夫人行了一礼,明媚轻声说:“祖母,孙女是来向祖母报备一下的。”

“报备?”柳老夫人看了下明媚,发现她穿着打扮都是外出的服装,很是正式:“你要去哪里?”

“孙女想要去光禄寺卿府上接玉芝来我们这边小住,请祖母准许。”明媚看着柳老夫人的眼神变得逐渐深邃起来,也不敢欺瞒她,一五一十的把昨晚光禄寺卿府上的事情说了一遍,眼见着柳老夫人的眉毛皱到了一块儿,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柳老夫人的手重重的拍了下桌子,上头一支金钗子跳了起来,几颗东珠撞击着桌面,发出了细微的响声:“这般歹毒算计着自己的亲人,真真是禽兽不如!媚丫头,你且在旁边等着,我用过早饭便与你去左府接人。”

明媚心里头十分开心,柳明卿说得没错,柳老夫人最看不惯这种龌龊事儿,自然会出手相助。有柳太傅府上最大的长辈去压着,料那左府也不敢如何,自然会乖乖的让刘玉芝跟着回柳府。想到这里,明媚笑得眉眼弯弯,挽起柳老夫人的手道:“还是祖母体恤人。”

柳老夫人望着明媚直乐:“你也别净拣着些好听的话来夸我,我看不惯的,自然要去管。”说着就吩咐金花妈妈去安排早饭,扶着明媚的手走了出去。

玉瑞堂里坐着一屋子柳府小姐,见明媚扶了柳老夫人出来,眼中神色各异,有羡艳的,也有嫉妒的,更有那柳明慧,一双眼睛里全是怨恨。

昨日黎玉立的亲事定了下来,她就陷入了一种深深的绝望里,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机会。虽然黎玉立要娶的人并不是明媚,可她依旧对明媚有着无比的怨念,若不是她将那刘玉芝带去踏青,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若是没有昨日的事情,指不定她与黎玉立还能修成正果。

一切都发生了变化,简直就是命中注定了一般,三月三日,春光明媚的日子,成就了刘玉芝,却让柳明慧没了希望。现在见着明媚扶着柳老夫人出来,柳明慧心中更不是滋味,嫉妒、怨恨与失落交织在一起,让她整颗心都扭曲了起来。

“祖母。”柳明珠站了起来行了一礼:“明珠有一件事情想与祖母商量。”

“珠丫头有什么事情便说。”柳老夫人瞧着柳明珠一脸希冀,心中有几分奇怪,昨日没有带她出去踏青,她一肚子不高兴,怎么今日忽然间便换了一张脸孔。

“祖母,还有几日便是明珠的生辰,今年明珠十五了。”柳明珠心中有些犹豫,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及笄可是大事,富贵人家里头一般要举办及笄礼,邀请有名望的夫人来为及笄的小姐盘发,这便宣示她已经成年,可以议亲。

“这事我知道。”柳老夫人和颜悦色对着柳明珠点了点头:“我会让你大伯娘好好安排你的及笄礼的。”

“祖母,我、我、我想请些客人来。”柳明珠脸色微微发红:“例如说公主府上的表兄妹们,还有英王府的乔世子。”

“哼。”柳明艳忍不住就要反唇相讥,可是一想着那日自己也能见着乔景铉,又忍了忍不说话,一双眼睛望向了柳明珠,带着不屑的神色,四房的小姐,母亲又是那般不光彩的故了的,难道还想和自己抢乔世子不成?

“请些客人来自然是可以的。”柳老夫人瞧着柳明珠那窘迫的模样,心里知道她是害怕被拒绝,昨日她想跟着出去,结果按着守孝的理儿不能外出,瞧着那会子柳明珠的脸色便已经是十分难看,现在若是再拒绝她,恐怕她会反弹着起来了。

及笄是女儿家最重要的事情,依着她这一次也没什么关系,不过就是想见见乔世子罢了,自己给英王府去下张帖子便是了,至于乔世子会不会来,那便要看他想不想来了。柳老夫人打定了主意,朝着柳明珠笑了笑:“我想想,若是英王妃愿意给你来盘发,乔世子自然也会得了这个信儿。”

“多谢祖母!”柳明珠的脸快活得发红,没想到今日柳老夫人竟然如此爽快便答应下来了,真是令她莫名惊喜。而且柳老夫人话里的意思是想请英王妃来给她主持这及笄的仪式,这可真是一种殊荣,想到此处,柳明珠全身都激动了起来。

柳明艳心中颇不是滋味,年前她及笄的时候,请的是大姐的婆婆南安王妃,怎么祖母便没有想着要给自己请了英王妃过来呢!由英王妃来给自己盘发,这意义又完全不同了。柳明艳越想越窝火,眼睛瞄向柳明珠,几乎都要冒出火来。

“你们用过饭以后便去清蘅斋跟着池姑姑继续学习规矩。”柳老夫人扫了一干孙女一眼:“快要大挑了,艳丫头与欣丫头更加要上心些。”

“是。”众人应了一声,带着丫鬟各自回转了去,明媚陪着柳老夫人在玉瑞堂旁边的小厅用过饭,便急急忙忙出了柳府,上了停在门口等着的马车,飞快的朝光禄寺卿府那边赶了过去。

清早街上行人稀少,柳府的马车走得很快,没有花到平日的一半功夫就已经到了那光禄寺卿府的大门前,柳老夫人也不急着下车,吩咐金花妈妈拿了一张大红名帖去给那门房。

金花妈妈脸盘子抬得高高,不紧不慢的迈着步儿走到那扇朱红的大门前边,那门房见着柳老夫人的马车,富贵异常,一条舌头吐在外边好半天收不回来,又见着这位贴身妈妈那傲慢的情态,知道是那世家大族里边的得力妈妈,早已挂了一脸谄媚的笑容迎了上去。

金花妈妈递过那张名帖,拉长着声音说:“我家主人乃是柳太傅府上的老夫人,今日特地来见见左府老夫人,还请通传一声。”

素日来光禄寺卿府的,不外乎是四品五品的官儿,来个正三品的也足够让门房飞奔着进去通传了,现儿听到是柳太傅府上的老夫人,门房唬得拿了名帖转身就跑,只怕自己跑慢了,马车里的柳老夫人会等得不耐烦。

左府的大堂此时正是热闹,左大夫人和左二夫人带着女儿们正在给左老夫人请安,听着门房来通传,说柳太傅府上的老夫人来了,左老夫人心里一惊,立即想到了昨晚那事儿,究竟是谁走露了风声,今日这么大早,玉芝那个手帕交就搬着柳府老太君寻左府来了?

想到这里,左老夫人连声吩咐:“还不快快请了进来?”停了下,又赶着说:“记得把中门开利索些!”一边瞧了瞧刘玉芝,就见她和平常无异,娴静的坐在那里,低着头儿,身后站着金柳和秦妈妈,两人的面色也看不出什么来。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罢?左老夫人看着那主仆三人的安稳模样,心里想着或许是那位柳小姐想过府来寻玉芝玩耍,柳老夫人喜欢这个孙女,也跟着过来了?就在左老夫人心里轮了几轮时,就见一群人拥簇着一个红衣妇人走了进来。

那妇人看上去不到五十,肤色白皙,双目炯炯,那身大红的衣服让她看上去高贵又高傲,左老夫人看得甚是惊讶,柳太傅年近七十,没想到这位老夫人却如此年轻!再看看这位柳老夫人左边站着一个绝色的丫鬟,右边扶着她的是上次来左府的那位小姐,一双眼睛如寒夜里的星辰般清冷,眼睛看向众人,脸上一双梨涡若隐若现,但左老夫人看着,却有满满的讥讽意味。

迎着柳老夫人到主座上坐着,左老夫人赶紧吩咐丫鬟去沏一盅大红袍过来,这大红袍是左府最好的茶叶,只有在身份尊贵的客人过府拜望时才沏上来的。柳老夫人慢悠悠的喝了一口,笑着说:“左老夫人这大红袍味道倒也还正,只可惜放得久了些,有些涩味儿。”

左老夫人听着,一口气差点没有提上来,却只能陪着笑脸说:“左府的茶自然是不能和柳府相提并论的,日后定当斗胆拜府,请柳老夫人赐一盅茶品品。”

听着这话,柳老夫人也不以为意,笑着说:“若是左老夫人有此雅意,改日定当奉陪。我是个急性子,左老太君可别见怪——我这孙女儿,娇惯得紧了,四房又只有她与一个姐姐,一心羡慕着别人家里边姊妹众多。今日一早便缠着我来左府,想接了老夫人的外孙女儿过府住上几日,左老夫人可不要不准许。”

左老夫人看着柳老夫人皮笑肉不笑的脸,心里一阵发憷,这明摆着就是事情已经败露,究竟是哪个嘴巴没把门的,一晚上就把这事情传到柳府去了!

坐在左首的柳大夫人听了这话,心中也是一急,昨晚儿子弄错了人,死了个丫鬟,这倒不打紧,多给些烧埋银子也就是了,可刘玉芝不能走哇,她走了,刘府的银子怎么办?自己少了个合适的儿媳妇,自己的女儿也失去了一个嫁人的好机会。自己正等着在这些天里把生米做成熟饭,然后修书一封去云州府,说刘玉芝和儿子两情相悦,向刘同知求娶,由不得他刘家不肯。

想到这里,左大夫人在座位上挪了下,眼睛焦虑的望着左老夫人,生怕她点头说“是”,那这机会就没了。

左老夫人望着柳老夫人笑了笑:“倒是有劳柳老夫人惦记着,我那外孙女儿顽劣不堪,哪值得柳府如此看待。我那女儿嫁了多年,一直未能相见,现在派了外孙女到京城来替她母亲尽孝,我只想多留她在身边几日,自是舍不得让她去别人家里。”

刘玉芝听着外祖母这些话,心里一阵发凉。昨晚的事情,外祖母并不是不知道,为何还要留她住在左府?难道外祖母也支持着大舅母,想要把她变成左府的孙媳妇?心里一阵慌乱,藏在衣袖里的手紧紧的抓住袖子的边缘,深深的掐进了肉里边。

这边左大夫人听了左老夫人的话倒是松了口气,心想原来婆婆还是在为左家着想的,早知道昨晚就该和她先通个气儿,那么儿子也不会弄错了人,还弄出一条人命来。但不管怎么说,只要婆婆站在自己这边就是件好事情,由不得她刘玉芝跑到天边去!

方才婆婆用“尽孝”两个字堵住了柳老夫人的话,柳太傅府诗礼传家,总不好再开口说话。想到这里,左大夫人的嘴角翘了起来,那张圆圆的脸盘鼓得像只包子一般。

明媚听着左老夫人那似乎风轻云淡却又断然拒绝的话,心里就非常不舒服,难道为了孙子的幸福,为了左家的利益,就能牺牲外孙女的幸福?若不是有柳老夫人在,自己只能装出一副贤淑温良的模样,真恨不能好好的和那左老夫人辩论一番。

“左老夫人,方才我可是客客气气的和你说,既然你不愿意,那我也就只好不客气了。”柳老夫人拉长了脸,对着身边的金花妈妈吩咐说:“你去外边和五公子说下,叫他带手下进来好好查查这光禄寺卿府,有人密报说左府勾结鞑靼人,昨晚还害死了人命,这合该是他管的事儿,赶紧来仔细搜查下,不能放过可疑线索。”

柳明卿昨晚本来就说了是要跟着过来的,但明媚将他堵了回去,这事情有她与柳老夫人便足够了,用不着他这般牵肠挂肚的鞍前马后。谁知道这左老夫人竟然如此不开窍,一心想要护着大儿媳妇,想要将刘玉芝留在府里,柳老夫人索性来招诈术,分明柳明卿没有过来,可随口便将他拿了出来吓唬人。

金花妈妈服侍了柳老夫人这么多年,俨然已是她肚子里头的蛔虫一般,得了这句话,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边走。柳老夫人见金花妈妈知道了意思,心中得意,端起茶盅来慢慢喝了一口茶,眼神凉凉的看着左老夫人:“我想这左府是该好好查查呢,半夜里头闹出人命,听说是撞墙死了的,我可是一丝儿都不相信,谁还会嫌自己命长要去撞墙么?”

明媚接过柳老夫人的话头道:“祖母说得极是,这左府是该好好查下,即算那人是自己撞墙死的,也合该有个理由,哪有好端端的日子不过想去寻死的?”

听到柳家祖左俩一唱一和,左老夫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眼见着金花妈妈就要跨出前堂,心里一急,站起身来喊道:“那位妈妈,请留步。”

金花妈妈转过身来,也不看左老夫人,只是看着柳老夫人,似乎在等着她的命令一般,左老夫人心里着急,眼巴巴的望着柳老夫人,干笑着说:“老夫人,你可是听差了去?昨晚我们府里头确是死了个丫头,只是这丫头是得了病死掉的,并非撞墙身亡。这世间的人就喜欢传些风言风语,等传了出去就全变味了,完全不是本来面目。”

柳老夫人不以为然的“哦”了一声,也不看左老夫人,扶着明媚的手站了起来,慢悠悠的走到刘玉芝身边,笑着对刘玉芝说:“丫头,昨日你到我们柳府,是带了两个丫鬟,一个妈妈来的,今日怎么只有一个贴身丫鬟了?还有一个呢?可是偷懒耍子去了?”

听到这话,侍立在刘玉芝一侧的金柳已经按捺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柳老夫人面前,眼泪珠子溅得到处都是:“求老太君恩典,为金梅主持公道,她死得太冤了!”

大堂里边的人顿时都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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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反手大清算

金柳朝着柳老夫人磕了几个响头,那声音很是清脆,似乎能敲到人的心里边去,她抬起头来时,额头上已经有了几滴血珠子,看起来是将皮磕破了。

柳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好个忠心的姐妹!这个丫头,你且起来,我自然会好好来查查这里头的鬼,还你的姐妹一个公道。”

左大夫人那鼓鼓的包子脸已经瘪了进去,似乎被人咬了半口一般,她指着跪倒在地的金柳痛骂起来:“满嘴胡嘬些什么!金梅是自己有病才撞墙的,有什么冤枉不冤枉的?用得着你在这里装神弄鬼的?”

柳老夫人转过脸来看了左大夫人一眼,那眼神冷冽,左大夫人看了顿时心生寒意,坐在那里,骨笃了嘴,不敢再说一个字。

“金花妈妈,你去叫五公子带人进来好好的给我查下这左府,我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有些古怪。”柳老夫人不紧不慢的吩咐着,即便柳明卿没来又如何,吓都要吓死他们!

“柳老夫人,虽然你是柳太傅府的老夫人,可你却没权力来查我左府!”左大夫人听到这句话,心里充满了恐惧,若是真派人来查,那墙上的血迹,那怨气冲天的丫鬟,如何能瞒得住这件丑事?她的手紧紧的抓住椅背,脸上变了颜色,不行,怎么也不能让人闯进来查抄左府!。

“我那第五个孙子,去年已由皇上亲自封为御前带刀侍卫,京卫指挥使司里奉职,专管那些窃国yīn私之事,最近鞑靼人在京城出入繁多,皇上命他追查此事,我觉得左府和那鞑靼人定有勾结,叫他进来查查,又有何不可?我是没有权力来查,可我孙子却是有这个权力的。”柳老夫人笑眯眯的看着左大夫人:“你就安心的等着结果罢,若是没有什么,自然会还左府一个清白的。”

左老夫人气得全身发抖,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这柳老夫人不就是仗着柳太傅的官大这才会在左府飞扬跋扈的吗?可她偏偏就是属于自己得罪不起的那一种,即便自己再生气也毫无办法。思来想去,左老夫人觉得还是该顾全大局,没必要为了自己的孙子把整个左府给搭进去。

轻轻咳了一声,左老夫人也扶着丫鬟的手走了过来,对着柳老夫人说:“柳老夫人,你我的夫君同朝为官已是多年,何必为这一点小事情撕破脸面,竟然柳小姐想接着玉芝去柳府住着,那我也就不拦着了。玉芝,你派丫鬟回去收拾下箱笼,这就跟着柳小姐去罢。”

柳老夫人似乎早就知道左老夫人会这般说,满意的点点头:“老夫人还是不糊涂,既然如此,刘小姐先派丫鬟把箱笼收拾了,该带走的全都带走,仔细些,别落下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就听明媚身边的玉梨脆生生的说:“老夫人,刘小姐这箱笼恐怕不太好收拾呢,一时半刻都会收不好。”

柳老夫人奇怪的瞄了玉梨一眼:“你这小丫头说的什么话?我怎么都听不懂?”

玉梨笑眯眯的走上前来说:“老夫人,你却是不知了,那刘小姐在云州府时和我们家姑娘素来交好,经常互相往来,她的穿着饰物,奴婢们倒也是顶顶熟悉的,可现在奴婢瞧着李姑娘素日里常带的簪子,项圈都在屋子里旁的姑娘们身上呢,也不知道还有些什么被那些姑娘们拿去了,所以说收拾起来定是为难。”

听着玉梨这么一说,柳老夫人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神色,望了望坐在下首的几位小姐,又望了望刘玉芝:“刘小姐,可确有此事?”

刘玉芝看了看那边坐着的几位表姐妹,低着头回答:“东西是姐妹们问我借去戴这玩的,皆说过几日便还给我。”

左老夫人听着这话,脸上已经挂不住,对着那几个孙女说:“都是眼皮子浅没见过好物事不成?借了玉芝些什么?赶紧还了去!”

跪在地上的金柳大声说:“表小姐们借去的东西可多呢,我们家姑娘新做的镶毛披风,回雪坊的衣裳,梳妆匣里的首饰,凡是稍微看得上眼的,都借去了!现儿要归还,首饰倒也罢了,可衣裳穿旧了,怎么还?”

柳老夫人沉吟一下,对着左老夫人说:“这样罢,我派身边得力的妈妈帮着去收拾,首饰如数归还,衣裳旧了也不好归还了,不如折合了银子罢。我这妈妈对衣料最有研究的,左老夫人只管放心,定会给个合适价格的。”

左老夫人看着柳老夫人那张笑吟吟的脸,心里堵着一团闷气,可又不能发泄出来,只能点点头说:“就照老夫人说的办罢。( 平南文学网)”

“还有那个死了的丫鬟,我倒想问问左老夫人,难道就准备这样不声不响的完事?”柳老夫人一双眼睛盯牢了左老夫人:“恐怕这样不太好罢。”

“柳老夫人,你也是当过家的,自然知道如何处置才合适,左右死的是个丫鬟,富哦赔些烧埋银子也就是了。”左老夫人被柳老夫人逼视得不敢抬起头来,呐呐道:“让玉芝带三百两银子回去,赔了给她父母,柳老夫人觉得这样做如何?”

柳老夫人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低头想了想,转了转那串紫檀佛珠:“就这样罢。”双方的老爷都是在朝为官,也犯不着为了一个丫鬟定要将左府闹个天翻地覆,左府肯出三百两银子,也算是他们识时务,一个丫鬟,死后能得三百两银子,她的家人也不会闹了。

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刘玉芝的箱笼才收拾好。

玉蝉扶着刘玉芝进了前堂,后边跟着金妈妈和邱妈妈。

“玉芝,东西清点得如何?”虽然左府被闹得人仰马翻,左老夫人还得在柳老夫人面前装出一副笑脸。

“回祖母的话,几个箱笼都已经归拢,由柳府的长随送过去了。”刘玉芝恭恭敬敬的施了个大礼:“多谢祖母照拂了玉芝这么久。”

左老夫人挤出一丝笑颜道:“玉芝,你是祖母心尖上的人儿,说什么照拂不照拂的。”

刘玉芝低头不语,什么心尖儿上的人,不过是口里说说罢了,遇着利益冲突的时候,便毫不犹豫的转向了舅母一方。刚刚她扣着自己不放,还不是想着跟舅母一条心,把自己便成她的孙媳妇?刘玉芝心中一阵阵发凉,可口里偏偏还要感恩戴德的应着,心中真是难受。

这时金花妈妈上前一步,手里头举着一张单子:“老夫人,这是贵府小姐们从刘小姐那里借去的衣裳,一共是十五件,其中十二件是回雪坊的四时衣裳,就按十两银子一件,一共一百二十两,那件镶毛披风,折价八十两,还有两件,那可是精品,全身刺绣,九镶九滚,实在不同一般,就按单件一百两算,一共四百两。”说完以后把单子递给了左老夫人:“请老夫人过目。”

左老夫人点着头道:“柳老夫人得力的妈妈算出来的,怎能有错?我就不看了。老大媳妇,速速去取六百两银子来,四百两是折价的银子,两百两是我送给玉芝在柳府打点之用。”

左大夫人一口闷气哽在喉咙里边,可又无计可施,婆婆都发话了,她还能说什么?只能取了六百两银子出来交给秦妈妈,眼睁睁的看着柳老夫人带着刘玉芝走出了左府的大堂。

大堂的门帘子不住的飘拂着,外边的阳光随着门帘也不住晃动,左大夫人全身瘫软下来,摸着胸口不住的喘粗气,六百两银子,她不知要攒多久才能攒够,结果被柳老夫人带着人上门一闹,那银子就长着翅膀飞了!

“母亲,你倒真是大方,拿着府里的银子送出去,眼睛都不眨一下。”左大夫人揉了揉胸口,只觉得自己呼吸都快停滞了:“六百两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左老夫人朝她看了一眼:“你自己瞧瞧,昨晚这般贸贸然便出手,逼死了一个丫鬟,柳家没有将这事情揪着不放已经是万幸了。玉芝带来的东西里边,好一点的都到了咱们府里头了,还不赶紧去补上一些?若是被柳老夫人揪着去在柳太傅耳边嘀咕几句,那你父亲、你夫君的官保不保得住还难说!”

左大夫人听了这话,张大的嘴巴好半日合不拢,心中十分害怕,可又毕竟心疼银子,一张大圆脸盘儿抽搐了几下,扶着丫鬟的手慢慢的走了出去,瞬间就如老了十岁一般,背都驼了几分。

柳老夫人带着一群人回了柳府,进得门来便浩浩荡荡的往青莲院送了过去,一路上丫鬟婆子们见着新来了位小姐,不由得驻足观望,等及见着是与自家十小姐交好的那位刘小姐,便更是惊奇了。

这位刘小姐似乎跟十小姐关系也太好了些,原先经常过来说说闲话,现儿索性搬到柳府来了——不是听说她住在光禄寺卿府上的?

“姑娘,姑娘。”春莺慌慌张张的跑进了院子,就见柳明慧靠着窗户坐着,金色的阳光透过那雕花的空隙投在她的脸上,有着斑驳的日影。正好隐没在一片黑色的树叶里头,她的眉眼看得不是很清楚。

“怎么了。”柳明慧将手中的一只水晶簪子转了转,懒洋洋的直起身来:“可又看见了什么新奇事儿,跑得这般慌张?”

“可不就是新鲜事儿?”春莺站定了身子,额头上有着亮晶晶的汗珠子:“十小姐将那刘小姐接来咱们府上住了!听他们议论说是要到咱们这儿长住呢,连箱笼都带过来了,好几只!”

“有这样的事情?”柳明慧坐正了身子,一双眼睛里透出了悲愤来:“真不住地她怎么想的,胳膊只知道往外拐!我可是她的堂姐,她不帮着我,反而去帮一个外人,莫非到时候瞧着状元娘子落到旁人府里,她心里头便会高兴些不是?”

春莺在旁边犹豫道:“九小姐不是说十小姐也喜欢那个黎公子的?难道是她心中另有所图?否则怎么也不至于这样急巴巴的接了刘小姐过来,难道刘小姐的外祖家就不能住得下人?好歹也是个正四品的官儿呢,府里头怎么就不能容下一个外孙女儿了?”

柳明慧眼睛一亮,将手中那水晶簪子狠狠的掷到了美人榻上头:“莫非她见着刘小姐许了那黎公子心有不甘,想借着刘小姐的光多与黎公子亲近不成?”

一个人若是想偏了,自然会朝着牛角尖的那个方向愈走愈远,柳明慧现儿也正是这个情况。黎玉立与刘玉芝的事情分明与明媚没有半点关系,与她也已经没有半点关系,可她却能生生的将这件事情扯到明媚身上去,将自己的失意全部迁怒于她。

“柳明媚啊柳明媚,不要说你是我的堂妹,分明就是心如蛇蝎,处处与我作对的恶毒女子!”柳明慧“呼”的一声站了起来,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桌子面儿,脸上露出了气愤的神色来:“总有一日我要让你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得罪的。”

柳明慧是二房大姨娘的女儿,大姨娘很是受宠,自打她出生,在这二房过得比那嫡出的小姐还要好。柳二夫人只得了一个女儿,其余两个儿子与四个女儿都是两位姨娘生的,这六个庶子庶女里边又以大姨娘的儿女更受宠些,因此柳明慧除了在玉瑞堂的时候有些不敢放肆,回到自己院子里,气焰十分嚣张。

那日玉瑞堂里去母留子,大姨娘没有喝毒药,柳明慧没能变成嫡女,心中对她自然有几分怨恨,大姨娘也知道自己的行动已经伤了女儿的心,处处曲意奉承,将柳明慧更惯出来了些,有时她甚至昏头昏脑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

“姑娘,九小姐来看你了。”看门的小丫头子飞奔着跑了进来,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已经到前院了。”

门帘已经换上了轻软的绸布,轻飘飘的漏进来了几缕阳光,墙角那一抹绿色正随着风不住摇曳,衬托出素白的群袂,细碎的堆出了褶皱的波纹来。

“六姐姐!”柳明珠走了进来,脸上笑得格外亲热:“我来同你说阵子闲话。”

眼前的少女笑靥如花,早些日子那些悲苦的神色已经不见,只是鬓边那朵小白花依旧在点醒着她的身份,仿佛在告诉旁人她正在孝期。

柳明慧赶紧将柳明珠迎了进来:“九妹妹怎么便想着要来我这院子逛逛了?哪里比得上你的掌珠院?莫让你瞧了笑话去。”

“六姐姐说的什么话?听说二伯父最是宠爱六姐姐,有什么好东西都只是往六姐姐屋子里头搬,我今日瞧着,果然是这样。”柳明珠笑吟吟的坐了下来:“瞧着这家俬,瞧着多宝格上摆着的那东西,我都眼热呢。”

柳明慧咧嘴笑了笑:“九妹妹惯会取笑人。”

“六姐姐,再过几日我便要办及笄宴了。”柳明珠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朝旁边瞧了瞧:“这屋子里头的人下去罢,我与六小姐说说闲话儿。”

几个丫鬟听着都应了一声,弯腰低头的出去了,柳明慧也坐了下来,眼睛望着柳明珠:“九妹妹,莫非有什么机密事儿要说?”

柳明珠点了点头:“六姐姐果然是冰雪聪明,我今日是来问你,咱们要不要联手整治下柳明媚,让她在英王妃面前出丑。”

在掌珠院憋了不少时间,柳明珠没有旁的事情可做,脑子里转的主意都是如何对柳明媚下手,柳四夫人死前交代的话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一点也不敢忘记。她恨杜若兰,可更恨柳明媚,若是她能出手救自己的母亲,柳四夫人就肯定不会死,她是故意不救的,她就是想眼睁睁瞧着母亲去死!

柳明珠的手紧紧的攥成了一个拳头,汗津津的一片,眼睛望着柳明慧,脸上有几分怂恿的神色:“六姐姐,难道你便不痛恨她将那黎公子送了给刘玉芝不成?”

提到黎玉立,柳明慧有几分坐不住,她的眼睛盯住那只被自己扔到美人榻上的水晶簪子,口中喃喃道:“恨有什么用,他还不是已经向那刘小姐求亲了?”

“若不是没有柳明媚带了她去金水河踏青,怎么会发生那样的事情?这不是故意商量好的罢?”柳明珠狐疑的抬起了两道细细的眉毛,一双眼睛望向了柳明慧:“我原以为六姐姐是喜欢黎公子的,没想到我弄错了,算了,就当我的话没有说,咱们不再提这事情了。”

“等等。”柳明慧止住了柳明珠的话题:“你准备怎么样做?”

“也不想做旁的事情,就让她小小的出个丑,即便被抓住,也可以说咱们姐妹闹着玩罢了。”柳明珠脸上露出了笑容,嘴唇边的酒窝隐隐的现了出来:“若是丫鬟一个不小心,将手中的酒壶淋湿了她的衣裳,那会如何?”

“也没怎么样,衣裳淋湿了,去换一件便是。”柳明慧瞧了瞧柳明珠,不理解她为何笑得如此开心。

“可现在都穿着轻软的春裳,这酒倒下去,身子可是玲珑毕现。而且,若是那衣裳的带子散开,站起身来的时候外边的衫子敞开,见着了里边的抹胸,那又该如何呢?”柳明珠掩嘴嘻嘻一笑:“恐怕在场的那些夫人们见了都会不喜,没有谁会愿意将这样一个不知规矩的小姐娶回家去罢?”

“你的意思是……在倒酒到她身上的同时,将她的衣裳带子解开?”柳明慧的眼里渐渐有了光亮,凑过身去低声问:“怎么做才能如此手脚快呢?”

柳明珠嘻嘻一笑:“我已经想好了,六姐姐,你看看做这样如何?”

两人凑在一处,细细的交谈了一番,柳明慧听着柳明珠的法子,不住的点头:“这法子不错,若是你及笄宴上多来了几个公子哥儿,恐怕她在外边的名声便更好听了些。”

柳明珠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她咬着牙笑了笑:“可不是,若是被旁的男子瞧见了,我觉得她便更难嫁了。”

“这主意不错。”柳明慧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瞧了瞧窗外盛开的花朵,心情忽然就好了几分,笑容也格外灿烂。

柳明珠的及笄宴终于开了。

三月中旬,天气晴好,清早起来,天空便是水洗过般的瓦蓝颜色,一丝丝淡淡的流云慢慢从空中滑着走开,将那金灿灿的阳光漏了下来,一地的温暖。

柳府的园子里此时已经是繁花簇锦,无论走到何处,都能瞧见各色各样的花朵,颤巍巍的开在绿叶之间,任由着蛱蝶与蜜蜂绕着它们翩翩起舞。

玉瑞堂那边陆陆续续的走出了一群人,远远瞧着那衣裳的颜色各异,也似园中争奇斗艳的花朵儿一般。这都是给柳老夫人请安出来的柳府小姐们,换上了新制的春裳,群袂轻轻飘扬,踏在这春日的阳光里,她们看上去格外的动人。

明媚带着刘玉芝走在青石小径上,两人一边说说笑笑,一边往青莲院走了去。刘玉芝自从搬到柳府,便坚持着给柳老夫人去请安,在她心中,柳老夫人是个值得尊敬的长辈,是她将自己从左府捞了出来的,否则现在还不知道自己会是个什么样子。

“姑娘,真真奇怪,九小姐什么时候与六小姐那般好了。”走在明媚身边的玉梨瞧了瞧前方,就见着柳明慧与柳明珠手挽着手,带了丫鬟正在游园。

这少女的友情,谁又说得清楚。明媚微微一笑,想起了前世自己念书的时候,班上的同学都有自己最要好的朋友,亲密的时候恨不能化作一个人一般,总是一起去吃饭,一起拎着篮子去沐浴,一起爬上床睡觉。柳家的小姐们放到前世也不过是中学生,忽然之间关系好起来也不是一件什么稀奇事儿。

今日是柳明珠及笄,方才柳老夫人交代大家都要去参加她的及笄宴,还特意嘱咐,请了京城里有名望的夫人们过来,可千万要留心,事事要守规矩:“池姑姑也教了你们这么久的规矩了,今日正好让夫人们瞧瞧,我们柳府的小姐,个个娴静温柔。”

柳老夫人眉开眼笑的望了八个孙女儿一眼,见着个个妆容精致,心中自是满意,很快自己便要忙着替她们张罗亲事,又有得忙了。

明媚心中哼了一声,参加柳明珠的及笄宴?她可实在不想去,可柳老夫人已经吩咐了,自己也没得办法,只能从善如流的跟着大部队行事。柳明珠的及笄礼她已经准备好了,在外边珠玑坊里买了一个璎珞,昨日便命玉梨送了过去,玉梨回来禀报说似乎九小姐并不是很高兴,随手将那首饰盒子扔到了一旁。

能当着送礼人的面做出这样的举动来,说明柳明珠对自己怨念很深,若自己去出席她的及笄宴,还不知道她心中欢不欢喜。明媚瞧着前边走着的一行人,心中有些犹豫,要不要想个法子推托掉。

“柳十,柳十!”身后传来一阵呼唤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郭庆云来了,又有些日子没见到她,也不知道她去做什么去了,明媚微微一笑,转过头来:“郭小九,你怎么这么久都不来找我玩了?”

郭庆云带着几个丫鬟笑嘻嘻的跑了过来,就似一阵风儿般,旋即便刮到了面前,路上的丫鬟婆子们见了皆睁大了眼睛,这镇国将军府的九小姐也实在是太疯癫了些,那裙子被风吹得老高,都露出里边穿的白色中裤来。

“柳十,我这些日子去外头拜师了!”郭庆云兴冲冲的告诉明媚:“学了一套剑术,还偷师了几招拳法!”她转脸看了看刘玉芝,不由得有几分惊奇:“刘小姐今日怎么来得这般早?竟然比我还先到柳府!”

刘玉芝有几分尴尬,只能冲郭庆云勉强的笑了笑:“我外祖父府上准备重新修缮一番,地方不够住,我厚着脸皮来柳小姐这边借宿几晚。”

郭庆云偏头打量了刘玉芝几眼,觉得她比上次看见时更消瘦了,本来有点圆润的脸瘦出了一个尖尖的小下巴,两颊也没有了那种淡淡的粉色,不由得很是奇怪:“刘小姐仿佛瘦了些,是来柳十这边住不惯?我知道了,柳府规矩多,你到这里挺难守的,是不是?嗯,这样罢,不如你搬去我们家住几日,没什么规矩约束,你也活得自在些。”

刘玉芝听了这般实在的话,只觉暖心,可眼睛里头却是涩涩的一片,眼泪珠子忽然便掉了下来,滴在青石地面上,黑黑的一个印记。

郭庆云被刘玉芝这几滴眼泪弄得束手无策,站在那里不住的摸着脑袋:“柳十,我说错话了不成?我母亲总是念叨着我,老是埋怨我说话不多想想,容易得罪人。方才我哪里说得不对了?”她攀着刘玉芝的手摇了摇:“刘小姐,你跟我说说,哪句话没有说得好,你只管骂我便是,千万不要哭!”

刘玉芝听了这话,一双手掩着面,肩头不住的耸动,指间缝隙里头不住有泪水渗了出来,慢慢的滑过她细白的手背,一滴滴的掉了下来。

见她这模样,郭庆云更在抓耳挠腮,围着刘玉芝转了一圈,想开口说话,又不敢再开口,最后憋出了一句话来:“刘小姐,你便给句实在话儿,我哪里得罪你了!”

刘玉芝身边的丫鬟金柳见着自家姑娘这模样,长长叹了一口气,姑娘这是被郭小姐给感动坏了呢,想想左府里边的人对自家姑娘的凉薄,再瞧瞧郭小姐的热心,由不得人不心里头觉得温暖。

“郭小姐,我们家姑娘是欢喜得哭了呢。”金柳笑着朝郭庆云行了一礼:“郭小姐的话没有说错,是我们家姑娘觉得太暖心了,实在是忍不住。”

明媚拿出了一块帕子来,给刘玉芝擦了擦眼睛:“事情都过去了,别再想了,好日子还在后头,想这么多做什么。”

饶是郭庆云有些粗枝大叶,这会子也看出来刘玉芝有些不对劲,肯定是发生了一些什么不好的事情。她一把拉住明媚:“柳十,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刘小姐在左府住不下去,跑到你们家里来了?”

明媚还没有开口,旁边的玉梨早已按捺不住:“郭小姐,那左府的二公子真不是个人,禽兽不如!”

“禽兽不如?”郭庆云听了脸色便凝重了起来:“他做了什么事情,说来听听!”

玉梨心中憋着气,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左府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添上一句:“金梅被他逼得撞墙死了,左府只给了三百里烧埋银子就算了结这事情,我心里头可不服气!丫鬟的命便不是命了?三百两银子就能买了一个人的命去?分明是那左二公子做下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情,可他现在依旧快活逍遥得很!”

郭庆云听着这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由得跳了起来,拳头捏得咯吱响:“竟有这样的恶少!姑奶奶不知道也罢了,知道了自然不会轻饶他!柳十,你跟不跟我走?”

“跟你走,去哪里?”明媚看着那风风火火的郭庆云,不由得莞尔一笑:“你想要我跟去做什么?”

“我要你跟我去锄强扶弱!”郭庆云趴在明媚耳边轻轻说了一句,朝她挑了挑眉,拍拍她的肩膀道:“怎么样,走不走?”

“好哇,走就走!”明媚心中的豪爽之气也被激发了出来,她本就不想参加柳明珠的及笄宴,能够有借口避开便是再好也不过了。

“明媚,你九姐姐今日及笄。”刘玉芝此时已经恢复了平静,睁了一双泪眼望向她:“你难道便不去了?方才你祖母还说过要一道儿去的。”

“我不去了。”明媚望了刘玉芝一眼:“要不,你便代替我去罢。”

玉梨听着郭庆云与明媚要出府去,也欢喜得很,在一旁推着金柳道:“让你们家小姐代替我们家姑娘去便是了,反正人数对得上便是,谁又会在意我们家姑娘究竟到没到场?再说掌珠院那位九小姐心里头恨着我们家姑娘,见着我们家姑娘不去,她心里头才舒爽一些呢。”

刘玉芝犹豫了一番,这才点了点头:“那好,我便代着你去罢。”瞧了瞧明媚与郭庆云,又有几分担忧:“你们出去做什么?可要早些回来。”

郭庆云朝她笑了笑:“放心,柳十跟着我出去,不会吃亏。”

“追风,你先出去,到京城的包打听里弄个清楚,看这左二公子在哪个衙门里头做事,想法子将他弄出来,本小姐要好好的教训教训他。”郭庆云将追风扯到一旁交代了一番,这才与明媚带着玉梨慢慢的陪着刘玉芝往前边走了去。

“刘小姐,我与你说,凡事可不能忍着,你愈是忍着,人家便愈是会欺负到你头上来。”郭庆云上上下下打量了刘玉芝一眼,叹了一口气:“可惜你不是学武的料子,要不是我教你几招,也能防身。”

刘玉芝感激的望了望郭庆云,连声道:“郭小姐,玉芝实在感激。”

几人走去了沉香阁,明媚与郭庆云刘玉芝在屋子里边说着闲话儿,赶月在外边教玉梨拳脚功夫,金柳见着好奇,也跟了过去学,不多时外边院子里已经是一片欢声笑语,将那梨树枝头的花朵都惊得掉了下来,簌簌的声音似乎都能听见。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追风这才急匆匆的从外边赶了过来:“姑娘,我已经打听清楚了,那左二公子在六科行人司里头做事,才九品,都不入流,花银子打点进去的那种。都不用我姑娘你去想法子弄他出来,今日中午他约了人在酒楼吃饭呢。”

郭庆云一拍桌子便站了起来:“好好好,本小姐便去给他点颜色瞧瞧,为那枉死的金梅讨个公道。”

“郭小姐……”刘玉芝有几分担忧:“你,可要小心。”

“这个你便不用担心了,镇国将军府在京城里头还算是块招牌,光禄寺卿府想来找我的麻烦先还得掂量着些。”郭庆云拉了拉明媚的手:“想不想跟着我去看热闹?”

明媚抿嘴笑了笑:“我自然是要去的,看看你究竟准备如何处置他。”

郭庆云拖了明媚便往外边走,脸上带着杀气:“一命抵一命可能做不到,但是……阉人我还是可以的。”

“阉人?”明媚张大了嘴巴望着郭庆云,这郭小九也真是太豪爽了些,难道就不觉得这两个字说出来很拗口?

“瞧什么瞧?”郭庆云笑眯眯道:“你担心我不知道怎么下手?放心,我郭小九很聪明,用脚趾头都想得到该怎么做!”走到院子门口,她朝前边望了望:“柳十,你那个九姐姐与六姐姐正在看着你呐。”

柳明珠带着几个丫鬟正在院子里头散步,今日因着是她及笄,所以可以不穿素色的衣裳,她心里头高兴,命丫鬟替她将吉服换上。大家全夸她穿着这衣裳真是绰约多姿,仿佛月中仙子,她心里头得意,于是穿着出来走走。

这是一件黑色打底起暗红色花纹的吉服,交领广袖,阔锦腰封,九重曲裾,一层层就如波浪一般堆出了细纹,衣裳上边还用金丝银线绣出了暗色的缠枝花纹,隐隐约约的在闪着光芒。

“柳明媚,你要去哪里?”见郭庆云拉着明媚往外边走,柳明珠有几分紧张,今日精心安排妥当的一出戏,没了主角该怎么唱?

“我带她去哪里用得着你管?”郭庆云朝柳明珠呲了呲牙:“你穿着这般累赘的衣裳到外头走,仔细摔跤了便不好办,这衣裳粘了灰可是难打理。”一边说着一边从身上摸出一把弹弓来朝柳明珠将那皮绳拉满:“要不要试试当我的靶子?”

柳明珠被郭庆云的举动唬了一跳,赶紧便往旁边闪,金光闪闪,吉服上的刺绣在阳光的照射下点点的发着亮,那层层曲裾裹住她的小腿,差点便要摔到地上,幸得香玉与香桃将她扶住,这才没有跌倒。

郭庆云哈哈一笑,指着柳明珠道:“我早便与你说了,还不快些进去,否则本小姐的弹丸可不长眼睛,打到身上莫要怪我!”

柳明珠恨恨的朝郭庆云看了一眼,撩起一点点裙子边,与柳明慧转头走了回去。玉梨在旁边瞧着直拍手:“郭小姐可真是厉害,这么一闹,掌珠院那位主子便被吓破了胆!”

“都是些只会动嘴巴皮子的!”郭庆云笑了笑,脚下走得飞快:“柳十,我知道你不怕她,可我却不爱听她啰啰嗦嗦的说话,就像耳朵边上有一只麻雀在聒噪。我跟你说,有时候干脆拿出点强硬的手段来,免得和她们纠缠。”

明媚笑了笑:“郭小九,你厉害,我不及你。”

追风带着众人来到一家酒楼,从外边瞧着这酒楼不算太高档,可也不是那种寻常的饭庄,两层楼房,明油漆着门窗,本色的木纹显得有些质朴。门口站着一个伙计迎客,见着来了两位带着丫鬟的小姐,赶紧热情的迎了过来,将她们迎到了楼上的雅间。

“两位小姐可是要吃饭?”店伙计瞧着明媚与郭庆云穿着皆是珍品,身上的饰物样样精致,不是一般人家能用得上的,就连身边几个丫鬟都穿着绸缎衣裳,知道是大家闺秀,不敢怠慢,陪着笑脸小心说话。

“来最好的酒一壶,然后将你们酒楼最好的菜摆十个上来。”郭庆云拿出一块碎银子抛了过去,店伙计眉开眼笑的接了,连连道谢:“多谢小姐打赏。”

“等着,我这打赏也不是白给你的。”郭庆云将那店伙计喊住:“你们酒楼是不是有个姓左的公子订了座位?是哪一桌?”

店伙计想了想道:“小姐若问的是那行人司里的左公子,今日确实订了一桌,就是楼下靠窗户那桌,素日里他也常来我们酒楼吃饭,最喜欢那个位置。”

郭庆云伸着脖子瞧了瞧,靠窗户那边有小小的凹陷进去的一块地方,摆了一张黑漆桌子,上头已经摆了几套碗筷,看样子真是已经有人订了去。朝店伙计摆了摆手:“你去罢,有什么事儿我再让丫鬟来叫你。”

“你当真准备下这般狠手?”明媚笑着望了望郭庆云:“仔细传了出去,有损你的闺誉。”

“我本来就没什么闺誉,再添一桩也没事!”郭庆云毫不在意,哈哈一笑:“随旁人去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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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帝的腹黑狂后》by野蛮de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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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废了你的武功

日头渐渐的升到了中天,已经到了用午饭的时候,街上的行人慢慢的少了。郭庆云推开窗户望着酒楼的门口,不时慢慢的端起酒盏喝上一口,表情甚是悠闲。

“走走走,今日咱们兄弟几个去喝个一醉方休!”酒楼门口传来了说话的声音,中间夹杂着猥琐的笑声:“那次瞧见一个唱曲的小女子生得甚是美貌,不知今日还能不能见着,若是她依旧在这里唱曲儿,咱们把她叫过来摸摸小手!”

郭庆云的一双眉毛皱了起来伸着脖子瞧了瞧:“柳十,你说会不会就是他们那一伙?”

明媚挨着过去瞧了瞧,有一群人正从酒楼外边走了进来,一看便是些浮浪子弟,身上穿着绸缎衣裳,帽子歪歪戴在头上,还没有到夏天,有人手中已经拿着扇子摇摇,故意装出一副风雅的模样来,只是装得有些不像,瞧着都有些贻笑大方。

一行人走到靠窗户那张桌子,分开坐了下来,店伙计殷勤的上茶,其中一个拿了块碎银子打赏了他。大饼脸,芝麻眼儿,明媚记得很清楚,她点了点头:“我前些日子去左府一次,还大约记得那左二公子的模样,那个拿银子的便是了。”

“柳小姐,这事关重大,可不能用大约来说。”赶月心细,将店伙计喊了过来:“那个方才给你银子的,便是那行人司的左爷,是不是?”

店伙计连连点头:“是是是,他祖父乃是光禄寺卿左大人,父亲是詹事府的少詹事,经常来我们铺子喝酒用饭,错不了。”

祖宗八代报出来,果然是他,算是验明正身了,郭庆云一双眼睛眯了眯,手摸向了腰间,将那条软鞭解了下来。明媚瞧着她那般急吼吼的模样,不免有几分好笑:“你便稍微等等再说,咱们先吃饭,吃过饭再动手不迟。你若是现在就动手,肯定会闹来京兆尹的衙役,到时候万一要抓了咱们去过堂,可咱们的肚子还空着呢。”

“好好好,那咱们先吃饭,让他再过几刻好日子。”郭庆云将软鞭扔在了座位上:“柳十,还是你考虑得周到!”

刚刚端了碗吃了两口,就听门口响起了一阵低低的弦子,拉了几句,就听着一个脆生生的嗓子开始唱了起来:“走遍天下游遍洲,人心怎比水长流。初次相交甜如蜜,日久情疏喜变忧。庭前背后言长短,恩来无义反为仇。只见桃园三结义,哪个相交到白头。”

铮铮几声,似乎有指套在弦子上划了过去,铿锵作响。然后又变成了低低的弦子,那脆生生的嗓子又响了起来。那声音很是特别,虽说娇柔却也有风骨,若说响亮,中间却透着丝丝柔媚,引得人只想着往下边听。

明媚将雅间的窗户推开,探头看了看,原来是一对卖唱的祖孙俩走了进来,拉弦子的是爷爷,花白胡须,约莫六十上下,穿着一件打着好几个补丁的粗布衣,唱歌的自然便是那孙女,穿着花布衣裳,挽了一对双环髻,垂下黑亮亮的两束头发。

那唱曲的姑娘生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眼珠子一转,似乎有波光粼粼,十分轻盈灵动。她个子不高,可身材很是窈窕,站在那里就如一支盛开的山花。明媚拉着郭庆云过来笑道:“瞧瞧,人家赚钱多不容易,偏生还有些人,大口喝酒大碗吃肉,六个人点了十个菜!”

郭庆云笑了笑:“柳十,我的饭量可不是常人能比得上的,追风赶月也吃得多,可不是你说的浪费!”一边说一边解荷包:“你别取笑我,等着她上来,我重重的打赏她便是。”

“唱曲的,你且过来!”有个声音响起,十分放肆:“快些来这边,爷有打赏!”

那小姑娘听着有打赏,心里头高兴,踮着脚尖望了望,就见窗户那边有一桌人正在朝她招手,赶紧走了过去,来到桌子面前怯生生行过礼儿,低声问道:“是哪位爷说要打赏的?春花给您先唱一曲罢。”

左二公子咧开嘴看了看那个唱曲的小姑娘,两粒芝麻大的眼睛被脸上的肉挤得早就看不见:“小姑娘,曲子唱得不错,爷很是喜欢。”说罢从袖子里头摸出了一小块碎银子来:“你先歇歇气儿,等会再给爷唱一支小曲儿。”

那唱曲的小姑娘见着左二公子将碎银子托在手心,似乎等她上前去拿,走上前一步,伸手就去接那银子,不想被左二公子一把拉住:“小姑娘,跟爷回府如何?爷还没娶老婆的,先收了你做个姨娘,保准你披金戴银,吃好喝足,就不用在外边抛头露面了。”

那唱曲的小姑娘惊得睁圆了眼睛,奋力往后退了一步,可那只手却被左二少爷攥得紧紧的,她挣了两下也没有睁开,急得眉毛都皱到了一处:“谢谢这位爷看得起小女子,可小女子早已许配了人家,还请这位爷赶紧放手罢。”

那左二公子被几杯酒灌得晕晕乎乎的,见美人儿要挣脱自己的手掌,哪里肯放过?伸出另一只手来抓住那姑娘的衣袖就往自己怀里拖,涎着一张脸说:“姑娘,你奉承谁不是奉承?不如跟爷回去罢……”

“就是,就是,你那未婚夫哪里比得上这位爷?跟着他回去,吃香的喝辣的,也不用你再抛头露面来唱曲了,这样的美事,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旁边几个浮浪子弟也一个个红光满面,几个站了起来,高声吆喝着助兴,那唱曲的小姑娘仓惶四顾,周围的食客都是转脸看着这边,却没有一个人敢上来管这闲事。

“美人儿,你就别挣扎了,从了爷罢,跟爷回去有什么不好?”左二公子用力将那卖唱的小姑娘往自己身子这边拉,那姑娘不住挣扎着,呜呜咽咽的掉出了眼泪珠子。

突然间,一条鞭子“啪”的一声抽在左二公子的手上,他一吃痛,一双手便松了开来,那唱曲的小姑娘得了机会脱身,赶紧从左二公子身边逃开,才那么一眨眼功夫,她便跑不见了踪影。

美人不见了,手又被抽得火辣辣的痛,左二公子气恼之极,大声怒骂:“娘的,谁敢来搅了爷的好事?”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我爱管这闲事,不成吗?”

左二公子定睛一看,就见两位小姐站在自己面前,一个穿着一身湖绿色的衣裳,高挑个子,英姿勃发,手里还拿着一条软鞭,那鞭尾正软绵绵的垂在地上,就如三月春风里头的柳枝。她身边那位小姐身量虽然不是很高,但却生得极是美貌,左二公子喝了几杯酒,有些迷迷糊糊,怎么也记不起来究竟是谁了,只是觉得有几分眼熟。

“哟,这是哪家美貌的姑娘?我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莫非是在哪家窑子里头一起喝过花酒?”左二公子看见美人就忘记了手上的疼痛,笑着往明媚那边凑了过去:“你们当然能管爷的事情,只要你们想管……哟,这位姑娘,别握着条鞭子了,过来让爷摸摸,看看小手软不软?”

话音刚落,就听“呼”的一声,那条软塌塌的鞭子已经抖了起来,刚劲有力,像一条灵蛇一般飞着奔左二公子面门而去,就见左二公子的脸立刻出现了一条血痕,肿得像发了酵的馒头。

“你这个小娼妇,竟然敢打爷!”左二公子被抽得杀猪一般叫了起来,捂着脸瞧着郭庆云,气得一双脚乱跳:“没长眼睛不成?连爷都敢打了!”他摸了一把脸,手心上有着淡淡的血珠子,嘶叫了一声,左二公子便朝郭庆云扑了过去:“你这娼妇,这般肆无忌惮!”

郭庆云也不闪避,只是笑吟吟的瞧着左二公子那圆滚滚的身子往自己扑了过来,等着他到了面前,伸出手轻轻一推,左二公子那肥胖的身子便倒在了地上,郭庆云伸出一只脚踏上了左二公子的胸口。

酒楼里的食客们见一个女子竟然动手打人,唬得都站了起来,大家都有些害怕又有些新奇,离着郭庆云远远的,又不住的往前边靠拢了去:“这位姑娘,莫非这位是你的夫君?你下手轻一点,可别打残了!”

郭庆云冷笑了两声:“你们瞎了眼么,这样的人也配做我的夫君?”说罢脚下用了几分力气,将那左二公子踩得哭爹叫娘。

此时左二公子的酒醒了一半,躺倒在地上双手双腿一顿乱划,就如那被翻过来的乌龟一般:“娼妇,你要做什么?你可不要乱来,我爹是詹事府的少詹事,他可是正四品的官儿,随便和人通下气,就能把你下了大狱,一辈子都别想出来!”

“哦,原来你爹是少詹事啊,我可真是害怕呢,你爹把我抓到大狱里,一辈子都出不来,那我该怎么办才好呢?”郭庆云低下头,瞧着左二公子似乎有几分得意,她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那笑声越来越大,几乎要抑制不住一般。

“你笑什么!”左二公子咳嗽了一句,很艰难的说道:“你以为我是在骗你不成?你问问这酒楼的掌柜,是不是这样?看在你生得还算过得去,我劝你快些将腿挪开,否则京兆尹的人来了你就要倒霉了!”

“是吗?我要倒霉了?”就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郭庆云脸上有抑制不住的快活神色,她朝左二公附下身来:“我倒是想看看,如果我把你……阉了,你爹敢不敢放一个屁!”说罢手上银光一闪,一把匕首就出现在左二公子眼前:“放心,我不会要你的命……但是,我会要你的命根子!”

这句话甫一说完,就见那银光一闪,刀子没入了左二公子的腿部,紧接着就听一声长长而凄厉的叫喊,酒楼里的人都捂住了耳朵,那声音太凄厉了,简直叫人听了心惊胆颤。

和左二公子同桌喝酒的那几个浮浪子弟见大事不好,一个个悄悄的站起身来想偷偷溜走,郭庆云转眼看见了他们的动作,回首嫣然一笑:“派一个去报告京兆尹就是了,其余人留下来帮我作证。”

作证?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姑娘是什么意思。

“你们当然要帮我作证才行。”郭庆云指了指那躺在地上,已经晕阙了过去的左二公子说:“你们亲眼看见他当众侮辱我,是不是?”

虽然是实情,可毕竟这左二公子也是自己的好友,怎么能这样说他?那几个人犹豫着没有接口,就见郭庆云的眼风儿扫了过来,凌厉狠辣,手里拿着的那把匕首上还有血珠子不住的往下滴,不由得心里一抖:“确是这样。”

“我是被他逼得没办法了才这般做,是也不是?”郭庆云继续追问,脸上笑靥如花,手中依旧握着一把匕首没有收起来。

这次不需要郭庆云瞪眼,几个人都点头如蒜:“对,对,对,是他咎由自取,姑娘做得对,这种人,死有余辜,何况姑娘还给他留了条生路。”

郭庆云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你们几个倒还机灵,而且正直得紧,不包庇自己的朋友,我就不为难你们,等着衙役来了,你们帮我做了证就能走了。”

没多时就听门口一阵喧哗之声,有几个穿着公服衣裳的人走了过来,想来是酒楼老板怕出了什么差池不好交代,已经叫了店小二去报了京兆府。

那几个衙役看着地上躺着的左二公子,圆滚滚的身子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下身是血糊糊的一片,不由惊惧的看了看站在那边的郭庆云与明媚,见她们两人神态自若,悠闲自得的坐在一旁说着闲话,也不知道她们的来头,不敢小觑,站在那里商量了一阵子,大家推举了那捕头过去问话。

捕头走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朝郭庆云拱手行礼道:“请问这位小姐,听他们说地上这位爷是你出手所伤?”

“正是。”郭庆云也不否认,点了点头:“至于我为什么要伤他,具体是什么原因引发的,你且问这位爷的好友便知。”说完用手指了指那边几个浮浪子弟:“你们且上来说说看,方才的情况是怎样的。”

那几个人走了过来,偷偷的望着郭庆云,战战兢兢的把刚刚酒楼里发生的事情描述了一遍:“确实是这位左公子调戏了这位小姐,这小姐才出手伤了他。”几个人说完往左二公子身上瞄了一眼,很是庆幸他此时昏迷不醒,否则真是脸上挂不住,素日里在一起饮酒作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偏生这时候将他给卖了。

几个衙役听了供述觉得挺难办,虽说这位小姐是遭了调戏,可她动手把左二公子给阉了,这可不是小事情。捕头搔了搔头,为难的对着郭庆云道:“毕竟小姐出手太重,还请小姐跟我们去趟京兆府,请府尹大人来判定罢。”

郭庆云也不说话,施施然坐了下来,回头吩咐身边的追风道:“叫掌柜的沏上他们店里最好的茶来,说了半天话,口渴得紧。”

追风答应了一声,也不看那几个衙役,真的就转身去找掌柜的沏茶去了。

明媚在旁边“扑哧”一笑,转脸玉梨道:“赶紧去旁边找家药堂,请那里的大夫过来给这左二公子包扎下,任凭他这样躺着可不行。”

玉梨追着上去挽住追风的手:“追风姐姐,咱们一道出去喊个大夫过来下。”

捕头看着这架势,心知面前两位肯定是什么世家大族的小姐,自己是绝对惹不起这个麻烦的,拱拱手问道:“请问姑娘姓甚名谁?”

郭庆云只是笑了笑,没有开口回答,身后站着的赶月开口了:“我们家小姐的名讳可是你能知道的?若是不想惹麻烦,速速叫了京兆府的府尹过来,叫他派人好生护送我们家小姐回府去。像他这种人,”赶月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左二公子:“罪有应得!”

捕头见着;连一个丫鬟说话都那般底气十足,更是拿不定主意,正在犹豫不决时,就听到酒楼门口响起一声哀嚎:“我的儿哟!”

众人皆回头看了过去,就见一个圆滚滚的妇人,带着一群丫鬟婆子从酒楼门口挤了进来,明媚微微一笑:“郭小九,这左二公子的母亲过来找你麻烦了。”

郭庆云接过丫鬟递来的茶盏,哈哈一笑:“她来便来,我还怕了她不成?”

左大夫人穿着一件秋香色的褙子,露出里边葛灰色的两道衣袖,两只手不住的扒拉着往前边走,手帕子甩得忽前忽后。她头发上的金簪子歪歪戴着,显见得是匆匆赶了过来,一路颠簸成了这模样。

分开众人,在丫鬟婆子们的保护下,左大夫人圆滚滚的身子一点点挤了过来,看到躺在地上的左二公子,见着他身上的血迹,左大夫人唬得三魂六魄都飞到了九霄云外,一个纵身便扑了过去,那般灵敏,简直不是她那种身材能做到的。

“我的儿哟,你快醒醒!”左大夫人伏在左二公子身上,拍天打地的哀哀哭了个不歇,那眼泪就如小河一般淌了下来,将她脸上粉白的胭脂冲得七零八落,抬起脸来时,脸上一块黄一块白,就如年久失修的墙面一般。

左大夫人抱着左二公子嚎哭了一阵子,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把左二公子交到随身妈妈手里,站了起来望了周围的人一眼:“是哪个杀千刀的小娼妇将我的儿弄成这般模样?”

“啪”的一声,左大夫人脸上被重重的甩了一个耳光,她惊愕的捂着一边脸,望着站在面前的赶月:“是你这个狗娘养的小娼妇?杀千刀的,我儿子和你有什么冤仇,你要用这样狠辣的手段对付他!老娘跟你拼了!”说罢就直直朝赶月扑了过来,那架势就像市井泼妇在街头打斗一般。

赶月微微一笑,在妇人即将扑到自己面前时,突然闪了下身子,快如闪电般,她已经在三步之外,抄着手儿看着这边笑,而左大夫人却撞上了桌子一角,头上立刻出现了一个老大的包,还丝丝的往外边渗着血。

围观群众“哄”的一声笑了起来,左大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费劲的爬了起来,指着那赶月便是一顿狂骂,污言秽语,不忍闻听。

“你骂错人了,将你儿子阉了的是我,不是我的丫鬟。”郭庆云闲闲的望着左大夫人,一双眼睛里全是凌厉的神色:“只不过你若是想要保命,最好闭嘴。你一个小小的少詹事夫人,还不够我用手指甲去捺。”

听到这话,左大夫人停了嘴,愕然的看着她:“你、你、你竟然将我的儿子给阉了?”她仓皇的转头看了一眼左二公子,见着那血迹斑斑之处正是那要害的地方,不由得一阵头晕目眩:“你怎么能如此手段毒辣?我、我、我非得跟你拼了不可!不管你有什么背景,家世如何之大,总不能就这样平白无故的欺辱了人去!”

左大夫人颤颤巍巍的走到左二公子面前,好一阵心惊肉跳,儿子今后就成了个废人,不能传宗接代了,这可怎生是好!

“你儿子大庭广众下侮辱我,我出手这么轻你还敢感谢我手下留情,否则现在躺在这里的就是一具尸体。”郭庆云将手中的茶盏放了下来:“柳十,咱们回府去,本想出来玩玩,却遇到这等事情,没由得毁了咱们的兴致。”

捕头和围观群众皆张大嘴看着郭庆云,只觉得她说话的口气也忒大了些,一出手便将人给阉了,还不当一回事,仿佛是踩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不由得交头接耳的猜测起郭庆云的来头。

左大夫人听着“柳十”两个字,再转脸看了看郭庆云的身边,见着明媚坐在旁边桌子上,忽然醒悟了过来,虎虎生威的朝明媚冲了过去,揪住了她的衣袖:“柳小姐,你已经将玉芝接走了,我们左家也赔了那丫鬟三百两银子,你还要怎么样!竟然指使一个泼妇来将我儿子给废了!即便你是太傅府家的小姐,也不能这般胡作非为!”

明媚皱了皱眉毛,没想到左大夫人忽然调转的方向朝她来了,正准备发力将她给推开,忽然间就见左大夫人如一只纸鸢般飞了出去,那肥胖的身子重重的摔在地上,再抬起头来,脸已肿得像只猪头。

众人张大嘴巴一看,就见两位年轻公子站在了那两位小姐身边,一位金冠束发,明珠熠熠,锦衣华服,只是一张俊脸上有如布满了严霜,正在十分不悦的望着地上一节节撑起来的左大夫人:“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在柳小姐面前动手动脚。”

郭庆云欢快的叫了起来:“表兄,柳小五,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看了看混乱不堪的场面,柳明卿挑眉一笑:“郭小九,你果然是个不安分的人,专会制造混乱。方才我与景铉出来找你们,见着你们两人的丫鬟在寻大夫,这才跟了过来。”他瞅了一眼那已经渐渐睁开眼睛的左二公子,摇了摇头:“你下手也太狠了些。”

郭庆云开心的走到柳明卿身边,笑着对他说:“柳小五,现在你总算能顺畅的把我名字喊出来了,你们到这里很久了?躲在一旁也看够热闹了罢?为什么开始不出来帮我?你难道没看到我被他们欺负惨了?”一边说,一边摆出了一副可怜的模样。

柳明卿看着她淘气的样子,不禁失笑:“谁又敢欺负你?你不欺负别人已经够让人额手称庆了。”

郭庆云突然正色道:“我可不是胡搅蛮缠,我做事很有原则的。”回头指了指那个左二公子:“他逼奸逼死了家里的丫鬟,今天竟然又敢当众调戏我,本小姐没有杀他已经是对他开恩了。”

周围看热闹的这才知道了究竟是什么原因,一个个脸上都浮现出了唾弃的神色来,连家里的丫鬟都逼奸致死了,可见这人的品德如何之差。

左大夫人一张圆盘子脸上露出了无比尴尬的神色,芝麻眼睛转了转,又开始声嘶力竭的喊了起来:“本来就是那个丫鬟品行不断,觊觎上我的儿,想要做他的屋里人,她那点小心思被人识破就羞愤自尽了,这关我儿什么事情!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将我儿变成了一个废人,我怎么能容你这般胡作非为!”

明媚站了起来,走到左大夫人面前,冷冷一笑:“左大夫人,我想你最好闭嘴,若是真去京兆府,我想你们左家的名声也就完了。”

“我们左家的名声有什么完不完的?”左大夫人已经是气得快要发疯,指着明媚便骂了起来:“还不是你将我那外甥女儿教唆坏了……”

还没把那句话骂完,就觉一阵火辣辣的痛,左大夫人伸手捂住了脸颊,惊得瞪圆了眼睛看着柳明卿与乔景铉:“你们……两个大男人,怎么能打女人!”

“你还能算得上是一个人?我打的是禽兽,是禽兽不如的东西,绞尽脑汁想去算计旁人的禽兽。”柳明卿咬牙切齿的望着左大夫人,她竟然想诋毁玉芝的闺誉,自己怎么能让她开口说下去?

“小爷看见不顺眼的东西便想打烂,这又怎么了了?”乔景铉淡淡的看了左大夫人一眼,竟然敢伸着手指对着明媚开骂,她这是不要命了。

“你们两个……”左大夫人怯怯的摸着被打肿的脸,吐出了一口血水,里头还混着两颗牙齿,她不由得颤抖了起来:“天呐,这还有天理王法吗?还有公道吗?”

“你若是想要公道,只管来镇国将军府讨要便是,我是他的孙女,你不要找错地方找错人了,将你儿子废了的是我,可不是他们!”郭庆云在旁边瞧着只是笑:“柳十,咱们走,别和这种人在这里浪费时间。”

乔景铉喊来一个长随:“你到这里,若是这妇人还想吵闹,拿了我的名剌去京兆府,让那府尹大人将她直接抓去大牢里边呆着便行,我倒要看看光禄寺卿府的后台硬到了哪里,竟然能硬过英王府了。”

捕头听了郭庆云与乔景铉的话,瞠目结舌,难怪这么大的后台,一个是镇国将军府的小姐,一个是英王府的公子,这小小的光禄寺卿在他们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这时一个老大夫由玉梨带着走了进来:“借过借过,快让这位大夫给左二公子瞧瞧。”

左大夫人听了郭庆云与乔景铉的话,哪里敢再哭哭啼啼,转过身去望着儿子只是流眼泪,现儿来了大夫,赶紧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儿子身上:“大夫,快给瞧瞧,他是否还有救?”

“我们走。”郭庆云拉了明媚的手便往外头走,乔景铉与柳明卿也紧紧跟了上去,周围的人瞧着没有热闹看了,也陆陆续续的往外边走,只是瞧着郭庆云的背影都在摇头:“这位镇国将军府家的小姐着实太泼辣了些,即便那左二公子做错了事,也不该被她变成废人!”

“可不是呢,那般凶悍,眼睛都不眨的就把人家的命根子给切了!若是以后她出了阁,夫君不如她的意……”有人叹息着:“这下不惨了?”

“还有哪家府上敢聘她回去做儿媳妇?这可不是自讨苦吃?”一位老者站在酒楼的门口,手中扶着一根拐杖,不住的用拐杖戳点着地面:“娶了回去这做婆婆丈夫的还能把握得她住?我瞧着只能留在家中做老姑娘了。”

“小九,听到他们在说你没有?”乔景铉听了几句闲言碎语,笑着望了郭庆云一眼:“你这番回去,姨母肯定要说你了,指不定还会将你锁到府里头不让出来。”

“她如何能关得住我?”郭庆云扮了一个鬼脸:“我跳墙出来便是了。”

“五堂兄,你们怎么找出来了?不是在参加我那姐姐的饿及笄宴?”明媚望着那一脸严肃的柳明卿,心中有几分奇怪,柳明珠的及笄宴邀请了英王妃给她做主持成礼的长者,乔景铉也是应邀去柳府的,怎么现儿这两人就这样跑了出来?

“快别说了。”柳明卿还没有开口,乔景铉便有些愤愤然:“我本是想着去见你的,结果到了柳府,你没有见着,倒是见着了一堆不想见的。”

柳明珠的及笄宴办得很盛大,柳老夫人替她邀请了英王妃来盘发,她自己又托安平公主替她邀请了一些京城贵女,心中想着要旁人见着这份无比的荣耀,英王妃、乔世子都亲自出席了她的及笄宴。

乔景铉陪着英王妃到了掌珠院时,那里已经来了不少宾客,大家都围着柳明珠在说说笑笑,见着乔景铉进来,个个站了起来,有些毫不避讳,一双眼睛往乔景铉身上看了去,以今日的主角柳明珠为最,那眼神十分热烈,一眨也不眨,看的英王妃都有些不大高兴,这柳府九小姐可比她那姐姐差多了,怎么一点都不知道羞涩。

转脸瞧了瞧身边的柳明艳,目不斜视,一脸端庄温柔的模样,更是觉得可心,大房嫡女果然要比四房的要强些,今日从玉瑞堂里陪着自己出来,一直走到掌珠院,说话轻声细语,恭敬温柔,这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

再瞧着她的脸儿圆圆,身子也有些丰满,屁股那处圆圆的,瞧上去便是个好生养的,英王妃看得更是满意,娶了这媳妇回去,指不定是三年抱两,王府里头到时候处处都是小孩子的笑闹声。

乔景铉陪着英王妃进去,见着满屋子的莺莺燕燕,扫视了一圈,没有找着明媚,心中有几分奇怪,也不知道她怎么竟然不在屋子之中。再往屋子一角瞧了去,那边站着京城里一些应邀前来参加及笄宴的公子哥儿,例如沐阳郡主家的卢懋晟,还有柳府里几个公子,柳明卿与黎玉立也在其中。

“明卿。”乔景铉走了过去喊了一声:“今日怎么不见你十妹妹。”

柳明卿转眼瞧了瞧,心中也有几分奇怪:“真没见着她,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莫非她不愿意过来参加及笄宴不成?”

乔景铉听着心中一喜:“不愿意过来也好,我们这就去沉香阁里找她去,安安静静,没人打扰。”这满屋子的人眼睛都盯着他,乔景铉只觉有些不自在。以前参加京城里各种宴会,也没这感觉,可最近越发觉得那些贵女实在有些讨厌,一个个只会拿眼睛往他身上瞧,难道就没有旁的事情可以做?

“这样不好罢?”柳明卿有几分犹豫:“至少要等着你母亲给我九妹妹盘发以后,那时候大家便可以自由在园中游玩了。”

黎玉立瞅着小姐们中的刘玉芝,也点了点头:“刘小姐在这里,却没见着柳小姐,想必柳小姐没在沉香阁,若是在,不会放着刘小姐来参加及笄宴,自己倒不来的道理。”

他与刘玉芝现儿都寄居在柳府,两人身世相似,越发的贴心起来,见着刘玉芝在这里,黎玉立自然也舍不得离开,站在角落里,不时偷偷的望她一眼,只觉得心里头比吃了蜜糖还要甜。

乔景铉听着两人都不赞成他的话,不再坚持,站在那里与柳明卿说起宫里边的事情来,黎玉立在旁边听着只觉羡艳,想着再过些日子便要参加殿试,更是心中忐忑不安,在旁边也问了问琼林殿的一些事儿。

刚刚说得正欢,就听门口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步子又急又快,一道银紫色的身影就如一阵风儿般刮到了乔景铉的面前:“景铉哥哥,你怎么来了这里?我方才去英王府,却扑了个空,听着府里的下人说你来柳府参加及笄宴了。”

乔景铉皱了皱眉头,这玲珑郡主最近更是喜欢黏着他,似乎没脸没皮儿一般,过得一段日子便会往英王府跑,即便他不在家,也会在那里坐着等到他回来。本来指望母亲能严词拒绝她过英王府来,可母亲却似乎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每次都让丫鬟带玲珑郡主去劲松院等着他,也不出来干涉——莫非母亲想要将玲珑郡主聘了给自己做媳妇不成?可今年除夕夜里,她的口气,分明是不喜欢薛玲珑的。

“得了帖子邀请,我自然要陪母亲过来。”乔景铉淡淡的说了一句,转过脸去继续与柳明卿说话,落了玲珑郡主一张冷脸。

“郡主。”柳明珠在那边瞧着玲珑郡主旋风一般的刮了进来,也不向她这主人来道贺,反而直接奔向了乔景铉,心中大为气恼,扶了香玉的手走到她面前:“郡主不请自来,明珠受宠若惊,郡主快请到那边去坐着罢,马上就要开始了。”

玲珑郡主扬起下巴高傲的看了柳明珠一眼:“我可没想来看你的及笄仪式,只是想来找景铉哥哥的。”她将哥哥两个字咬得很重,一脸得意:“你只管去办你的仪式,不用管我,我与景铉哥哥坐到一处便是了。”

柳明珠听了这话,脸色一沉,自己与玲珑郡主说起来也算是有亲戚关系的,自己的母亲与万阳公主是表姐妹,自己的祖父是当朝太傅,她的身份与玲珑郡主相比,又能低到哪里去?可现儿玲珑郡主竟然这般拿乔做致的,让人瞧着真是心中膈应得慌。

“郡主,男女宾客分席而坐,郡主标新立异,恐怕不大好。”柳明珠十分委婉的将自己的反对意见说了出来:“郡主还是跟我到这边来罢。”一边说,一边抬眼幽怨的看了看乔景铉,心里边想着为何他不开口帮着自己说话。

柳四夫人过世的时候曾经说自己与乔世子已经没有可能,但柳明珠却有些不甘心,只要乔景铉喜欢自己,又有什么不可能,即便不能给他做正妃,进门做个得宠的侧妃又如何?只要在他身边,自己便已经是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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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明争暗斗

黑底起暗红色花纹的吉服散开在猩猩红的毡毯上,毡毯上边织出的暗金色团花鲜妍娇艳,暗绿色的叶子衬着嫩黄掺金丝的花瓣,含蓄而生动。柳明珠静静的站在玲珑郡主面前,一双拔得细细的眉毛皱了起来,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她。

玲珑郡主身着银紫色的衣裳,站在柳明珠面前,那颜色显得有几分轻淡,她撇着嘴儿只是笑,眼中有着不屑的目光:“没想到你还管起本郡主的事情来了,柳明珠,原先以为你是个知趣的,没想到你与那个柳明艳一样讨厌。”

柳明珠被玲珑郡主这话说得脸色一白,站在那里身子微微有些发抖,正准备开口说话,旁边的卢懋晟已经有些愤愤不平:“玲珑表妹,明珠也是你的表妹,何必这般趾高气扬?这边本来便是男子坐的地方,你可瞧见有什么女子坐在这里?还是快快去那边坐着罢。”

卢懋晟与柳明珠的亲戚关系,要比与玲珑郡主亲近,他又是个心软的,最见不得美貌女子被人欺负,更何况被玲珑郡主欺负的是他的亲表妹柳明珠。今日他应邀过来参加及笄宴,本是想可以顺便来看看明媚,没想着明媚没见着,倒是见到了最不愿意见到的乔景铉,正在一肚子不高兴,玲珑郡主偏偏要来找事,不由得他将那肚子不高兴转移了目标。

“景铉哥哥……”玲珑郡主拉长了声音,撒娇似的望向了乔景铉,希望他能开口帮自己说一句话,孰料乔景铉冷冰冰道:“柳九小姐和卢公子说得没错,你该是要坐到那边去的。”

柳明珠听到这句话心头高兴,朝乔景铉脉脉含情的瞥过去一眼,可只望见他一脸的漠然,玲珑郡主听了扁了扁嘴,可乔景铉没有搭理她,只是将手背在身后,与柳明卿黎玉立继续说话,正眼儿也不望她一下。

玲珑郡主跺了跺脚,望着柳明珠恨恨道:“你以为我稀罕来参加你的及笄宴?不过是看着景铉哥哥过来,我这才跟着来的,我……”说到这里忽然语塞,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想来想去只能折身坐回小姐堆里去,四处打量一番,见大家都在笑嘻嘻的瞧着自己,知道她们都在看热闹,心中气恼不堪。

仔细瞧了瞧,只有一位穿淡紫色衣裳的小姐孤零零的坐在一张桌子后边,旁边没有人与她坐到一处。这小姐瞧着十分眼生,自己以前仿佛没有见到过,她坐在那里,头微微低垂,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玲珑郡主心中满意,与她坐到一处,总不会有多话可说,于是大步走了过去,在刘玉芝身边坐了下来。

英王妃在一旁瞧着明珠郡主吃瘪,心中很是高兴,她很不喜欢玲珑郡主,可碍着万阳公主的脸面,她也不能拒绝玲珑郡主追着乔景铉到处跑——说实在话英王妃觉得这样也无所谓,丢脸的只是玲珑郡主,旁人只会说乔景铉魅力大罢了。

“吉时已到,柳九小姐请到这边来。”瞧了瞧屋角的沙漏,离吉时也不远了,英王妃招呼柳明珠过来跪坐在屋子中央的毡毯。

艳红的毡毯上就如开出一朵花来一般,柳明珠坐在上边,肌肤如玉,黑色的头发就如丝绸般披拂了下来,柔顺而光滑。英王妃站在她身后,拿起侍女手中托盘里的玳瑁梳,轻轻的替柳明珠梳着头发,一边口中唱着赞词,无外乎就是祝愿这位柳明珠小姐及笄以后会越来越美,品德也如兰桂芬芳,出阁以后孝敬公婆相夫教子,能让夫家兴旺发达。

柳明珠静静的坐在那里,感受着英王妃的手指轻柔的在自己鬓边抚摸而过,心中很是快活,以后若是英王妃能成为自己的婆婆该多好,自己一定会好好孝敬她的。想到妙处,一双眼睛弯弯,甜美的笑容荡漾在唇边。

“啊……”英王妃的赞词还没有念完,正在挑选托盘里的簪子,看看将哪一支先簪到柳明珠的头发上,忽然传来一声大叫,然后就听清脆的掌掴之声:“你这没长眼睛的奴婢,竟然敢讲酒水洒在我的衣裳上边!”

屋子里的众人都有几分惊奇,转眼望向了那高声大叫之处,就见玲珑郡主脸色通红的站在那里,身上的衣袖湿淋淋的一片,紧紧的粘在她的胳膊上边,有一边头发也沾了些酒水,黑亮亮的垂在肩头,就如一根根小棍子一般。

她的面前跪着一个丫鬟,正战战兢兢的弯着身子磕头:“郡主,我不是故意的,方才是踩到了你的衣裳,脚葳了一下。”

玲珑郡主身边站着柳明慧,她的脸上也是尴尬不已,原来与柳明珠商量妥当,要在及笄宴上让那柳明媚出丑,没想到那柳明媚真是鬼精鬼灵,竟然不来参加,却派了那个刘玉芝过来送及笄礼。

刘玉芝是柳明慧更加痛恨的人,她咬牙切齿的望着娴静的刘玉芝,心中暗道,柳明媚没有来,让你当众出丑也是好的。若你一身湿透,曲线凸现,被那一屋子公子哥儿瞧了个仔细,看黎玉立还会不会想娶一个在京城贵族圈里丢脸的女人!

就算他忠于婚约,娶了刘玉芝,成亲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很好过呢,柳明慧想到此处,脸上的笑容格外的深了,望着坐在那里的刘玉芝,打定了主意,自己决不能手软,一定要趁着那一瞬间,将她的外衫给扯下来!

及笄仪式开始,柳明慧发现事情的走向跟安排有些不一样,刘玉芝旁边坐了玲珑郡主,她最佳的位置已经被占了,只能选了旁边一张桌子坐了下来。一边听着英王妃念赞词,一边眼睛盯住那手里拿着大酒壶的丫鬟,看她什么时候过来。

柳明珠那丫鬟是院子里一个粗使丫鬟,素日里进内院的机会都少,现儿既能进去瞧瞧那些京城的贵家小姐们,还能得柳明珠赏的一块碎银子,心中高兴,一口应承了下来,扛着酒壶便雄赳赳的等在那里,就等着找合适的机会下手。

那丫鬟见众人的眼睛都在盯着英王妃给柳明珠盘头发,心中自以为是的认为这是绝好十几,举起那酒壶端在肩膀上头,直奔了刘玉芝与玲珑郡主那一桌子过去了。

走到两人面前,那丫鬟踌躇了下,两人的衣裳颜色有些相像,一个是银紫,一个是淡紫,正在想着该往谁头上浇酒水,忽然玲珑郡主的身子往后边一靠,那丫鬟心中本来就有些发虚,这下子被唬得全身一抖,手跟着抖了下,那酒壶便倾斜了下来,酒壶盖子跳了跳,从酒壶上头掉了下来,滚了两下,骨碌碌的溜到了前边,而那壶里的酒水便如飞流直下的清泉般,朝玲珑郡主的肩膀奔了去。

玲珑郡主本来是一肚子气瞧着柳明珠梳妆,忽然兜头兜脑的来了一壶酒,直接泼在了她的头上,吓得跳了起来,抓住那丫鬟劈脸便打了她一个耳光。柳明慧见着酒水倒在了玲珑郡主身上,身子僵住站在那里,暗自叫苦不迭,九妹妹这个丫鬟为何这般愚笨!从头上戴着的首饰难道便看不出谁是郡主,谁是普通人家的小姐?

刘玉芝也吃惊的站了起来,退开了一步,望着玲珑郡主与那个丫鬟,她心中隐约有一种预感,或者这丫鬟本来就是要来浇她一身的,只是不知道怎么浇到了玲珑郡主身上去了。

屋子里头立刻乱了一片,英王妃手中拿着的簪子都不好插了下去,及笄礼乃是大陈女子的成人礼,是很重要的一个日子,没想到现在这仪式还没完结,却被这样一件事情搅了局。柳明珠本是面带微笑的跪坐那里,此时也蓦然坐直了身子,一双眼睛盯了过去,一口恶气呛在喉咙处实在发泄不出来。

自己怎么便选了个这样的蠢货!柳明珠的手并排放在膝盖上,抓住膝盖突兀的骨头,心中深深的懊悔,本以为这丫鬟力气大,能够轻轻松松扛一个酒壶不费力气,而且这丫鬟头脑简单,自己要她做什么就会去做什么,这样才将她挑了出来的,可是没想到这丫鬟竟然蠢笨到了这种地步!

自己不过是没有交代什么时候倒酒,她便自作主张的选了这个时候,怎么样也得让仪式礼成以后才能动手罢?这样做简直是在拆自己的台,那三支簪子还没有簪到头发里边去呢!

及笄仪式里最重要的部分便是盘发,簪发,及笄的小姐要从各色贺礼里挑选三支簪子放在托盘里,这三支簪子便意味着长辈亲友对她的祝福,也象征了彼此的亲密关系。柳明珠选了柳老夫人、安平公主与英王妃送的三支簪子,便是想让大家瞧瞧她的身份高贵,没想到这簪子还没有到头上去,这边已经吵闹了起来。

及笄仪式没完便出了事儿,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屋子里边的人都将眼睛望着跪在那里的丫鬟,心里好奇如何会蹿出这样一个笨丫头来,竟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将玲珑郡主浇了个透心凉。

“柳明珠,你这丫鬟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对本郡主下手。”玲珑郡主怒气冲冲的望向了柳明珠:“即便是打死也不为过。”

那跪在地上的丫鬟听了这话,唬得全身都颤抖了起来,磕头如蒜道:“郡主娘娘,饶过奴婢罢,是我们家姑娘吩咐我这么做的,要不是借一千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将酒水倒到郡主娘娘衣裳上边。”

这丫鬟只顾着为自己开脱,却忘记说了最重要的一点,其实柳明珠的目标并不是玲珑郡主,是坐在旁边的刘玉芝,可她本来就生得笨嘴笨舌,又十分之紧张,结果说起话来语无伦次的,把中间那个关键环节给省略了。

“你这个找死的奴婢!”柳明珠听了这话暴跳了起来,完全不顾英王妃还站在自己身后:“我何时吩咐你去将酒水洒在郡主身上?真真是胡言乱语,实在可恨!香玉香桃,快些将她拖出去!”

众人又将眼睛转向了柳明珠,瞧着她一脸怒容,眼睛里边似乎能冒出火来,心中暗道这事儿肯定跟她脱不了干系,否则一个小小的丫鬟,如何敢去对玲珑郡主动手?想着方才玲珑郡主进来的时候,两人站在乔景铉那边发生了一些小小的不愉快,看来是柳明珠有意报复玲珑郡主了。

“慢着,怎么能就这样将人带出去?”玲珑郡主的声音幽幽的响了起来:“柳明珠,就算不是你指使的,她泼了本郡主一声,没个交代就想将这事儿抹了去?来人,将这个找死的奴婢给我抓了起来,带去后院打一百板子,能活着算她命大,我也不追究了。”

竟然在自己的掌珠院指手画脚,着实可恶!柳明珠僵硬的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玲珑郡主说得对,总要处置了这个丫头才是,否则也不好交代。想到此处,柳明珠咬了咬牙:“就依郡主吩咐,带下去,一百板子。”

“姑娘,姑娘!”那丫鬟惊慌失措的喊了起来:“分明是你拿了银子要我这般做的……”

“快将她带下去,满嘴胡言乱语的,莫非是疯了不成?”柳明珠沉着脸望向自己的贴身丫鬟和妈妈,几个人脸上都有些于心不忍的神色,一百板子打下去,这人还能活命?即便侥幸逃脱,这两条腿也算是废了。

“还不快些动手?”柳明珠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神色来,那娇美的人儿此时已经化身为无盐女,面部扭曲,眉毛眼睛挤到一处,瞧着很是碜人。

乔妈妈与几个丫鬟互相看了一眼,慢吞吞的走到那丫鬟面前,弯腰捉住了那丫鬟的胳膊,那丫鬟便杀猪般叫喊了起来:“姑娘,你可不能这样过河拆桥啊!分明是你让我去这般做的,现儿全赖到我身上,还要一百板子打死我,你也不想想,今日可是你的及笄礼,见了血可不是好事情!”

轮到要活命的时候,这丫鬟忽然也聪明了起来,捞了根救命稻草一般:“一百板子会打死人的,姑娘!你便不怕这是大凶之兆?”

柳明珠犹豫了一下,心中也有几分忐忑,说实在话,今日是她的好日子,她自然不想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可玲珑郡主那边却又不好交代,站在那里,她的额头上渐渐的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子,只觉得亵衣贴着背,汗津津的一片。

“不过是一个丫鬟失手洒了些酒,何必弄成这副模样?”英王妃在一旁看足了好戏,这才慢慢开口:“今儿可是柳府九小姐的好日子,怎么能弄出这血光之灾出来?我来说一句,打三十板子便好了,不必要下手那般重。”

瞧着玲珑郡主一开口便是要打一百板子,瞧着便是一个凶悍的,这柳府九小姐也不是个吃素的,比玲珑郡主好不到哪里去,英王妃心这两位贵女下了判断,这样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嫁给自己的炫儿。

得了英王妃这句话,那丫鬟总算是得了块护身的牌子,感激的朝英王妃磕了一个响头,这才站起身来跟着乔妈妈走了出去。玲珑郡主见英王妃开口,自然也不好反驳,只能恨恨的看了柳明珠一眼,拂袖而去。

刘明珠的及笄仪式继续了下去,可被刚才这一闹,气氛完全变了,柳明珠坐在那里,只觉得毡毯上边扎着钢针一般,怎么样也坐不安稳,英王妃念赞词的口气忽然也变了些,没有先前那边温和,带着些勉强应付的意思。

好不容易捱着这仪式成了,柳明珠带着宾客去外边游园,等着主院那边来人传饭,她的吉服已经换了下来,身上穿了一件鹅黄色的春衫,颜色很衬她的肌肤,瞧上去唇红齿白,一双眼睛盈盈流转。

“景铉哥哥。”柳明珠走到了乔景铉身边,娇滴滴的喊了一声:“景铉哥哥,我带你去游园,最近我们府中那个湖里边放养了不少锦鲤,五光十色的,很是好看。”

柳明艳陪在英王妃身边,依旧是那般端庄娴淑的走着,微微低头,眼睛瞟向不远处的柳明艳与乔景铉,心中气恼得几乎要抓狂,可是一想着柳大夫人交代她的话,她又不得不装出一副温柔可人的模样来,带着英王妃往前边走,一边与她说着各种闲话。

“要想能跨进英王府的大门,那你必须先要讨好了英王妃。”柳大夫人脸上带着一丝微笑,语重心长的交代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父母许可,即便那乔世子再喜欢谁也没办法娶进门,因此你怎么着也该让英王妃认可了你。明日是你九妹妹的及笄之日,你可千万不能粘着那乔世子不放,免得让英王妃觉得你轻浮,最好能陪在英王妃旁边说话,让她见着你的体贴贤惠。”

“可是……我不甘心!”柳明艳的一双脚胡乱的踢着面前的小杌子,心中酸溜溜的一片:“为何将那机会让给柳明珠?景铉哥哥是我的,她凭什么来跟我抢?我不甘心!”

“再不甘心,你明日也只能忍着!”柳大夫人的眉头皱到了一块:“你莫非不想要嫁那乔世子了?就是要让你九妹妹黏着乔世子才好,这样一来,英王妃便看她不上眼了,你又少了一个对手。”

“当真?”柳明艳半信半疑的望向柳大夫人:“母亲,你不会骗我罢?”

柳大夫人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拧了柳明艳的耳朵一下:“艳儿,母亲为何要骗你?你且去试试看便知道了。”

姜是老的辣,现儿才知道母亲说的话真是金玉良言,柳明艳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浅浅笑容,英王妃望向柳明珠的眼睛里有一丝不快,这是任凭谁都能看得出来的,柳明珠,你还妄想与我抢乔世子吗?你已经失去了机会。

“你带旁人去看锦鲤罢。”乔景铉站定了身子,看了看身边的柳明卿:“明卿,我忽然想着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你跟我走。”

柳明卿点了点头:“我陪你。”

乔景铉想要做什么事情,他心知肚明,还不是想去找十妹妹?

两人转身便往后边走,柳明珠看得气闷,使劲的跺了跺脚:“景铉哥哥,有什么事儿非得今日去办?难道就不能推后一日?”

英王妃从后边缓缓走了过来,笑着对柳明珠道:“柳小姐,我们家炫儿最近一直在查访鞑靼人的下落,事情比较多,请你多多包涵些。虽然说柳小姐及笄确实是个重要的日子,可这为国效力却更重要些,柳小姐,你说是不是?孰轻孰重,作为堂堂七尺男儿,自然要分得清楚。”

“王妃说得极是。”柳明艳唇边一抹浅浅的笑容:“好男儿当以国事为先。如何能只牵挂着这等琐碎小事?”

柳明珠恨恨的横了柳明艳一眼,本来想说几句挖苦的话儿,可见着英王妃站在旁边,不敢说多话,只是满脸不高兴的走开了去。英王妃瞧着她那神情态度,摇了摇头:“八小姐,你这个妹妹定然是个得宠的,都被娇纵得过了些。”

柳明艳心中高兴,可口里却不敢露出半句批评的话尾儿来,英王妃是长辈,她有资格这般说柳明珠,可自己只是柳明珠的堂姐,再说了,若是趁机说柳明珠的坏话,指不定英王妃对自己印象会差了些。于是她继续浅浅一笑:“王妃,我这位九妹妹身份比我们要高贵些,自然会有些不同。她素日里还算好,今日可能是因着及笄礼实在重要,所以有些紧张。”

这话虽然没有跟着英王妃说柳明珠的不是,可也委婉的透出了些赞成的意思来,但后边这句话却又以姐姐的身份来替妹妹遮掩着,仿佛显示出姐妹情深来。英王妃听了这回答,心中很是满意,这位柳小姐实在是个不错的。

乔景铉没顾得上等着看英王妃这边的眉眼官司,与柳明卿大步往沉香阁那边走了去,还没到沉香阁院子门口,就听到清清脆脆的欢笑声从院子里传了过来:“五公子,乔世子,我们家姑娘不在。”

乔景铉抬头一看,一个小丫头子正坐在树上,旁边的树枝上挂着一个花篮,她手中拿着满把的花朵,如白雪般捧了一手。

“那你们家姑娘去了哪里?”柳明卿挑了挑眉:“今日是九小姐及笄宴,她难道都不出席?也有些太不给面子了罢?”

墨玉的双腿晃荡了两下,树枝摇曳,白色的花朵簌簌的掉了下来,她低下头往树下招呼了一句:“玉笛姐姐,五公子问咱们姑娘去哪里了呢。”

沉香阁的院子门被打开了,玉笛笑嘻嘻的站在门边行了一礼:“五公子,乔世子,我们家姑娘被镇国将军府的郭小姐拉了出去,现儿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听着郭小姐的口气,似乎是要找谁去算账来着。”回头望了望院子里边,轻轻的添了一句:“仿佛是说给替刘小姐去出头呢。”

柳明卿皱了皱眉头:“当真?”

玉笛抿着嘴点了点头:“真真儿的事!去了有好一阵子了,我们家姑娘带了玉梨跟着去的,郭小姐带着两个丫鬟呢,不打紧的。”

“咱们快些去找找。”乔景铉虽然不知道究竟刘玉芝出了什么事,但瞧着柳明卿脸色凝重,心中也有些发慌:“我那表妹便是喜欢惹是生非,再怎么着也不该拉上媚儿,她会武功能自保,可媚儿却不一样。”

柳明卿没有说话,只是步子迈得很大,飞快的往外边走了去,乔景铉紧紧跟了上去:“到底怎么一回事儿?”

柳明卿简单的将刘玉芝在左府遇到的事情说了一遍,乔景铉听了也来火:“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小九做得好,是该好好收拾他们才是!咱们快些走,看看她们究竟去了哪里。”

在京城转了一大圈,总算在那酒楼前边见着了郭庆云的坐骑,乔景铉与柳明卿心中大喜,拨开人群走进去,却见着了郭庆云发威,将左二公子的命根子给切了。

“小九,你也太彪悍了些。”从那酒楼里走了出来,乔景铉望着郭庆云摇了摇头:“还不知道旁人会怎么议论你呢。”

“不随便他们怎么说?我还是我,一样的活得好好的,跟我有半点关系不成?”郭庆云毫不在意朝乔景铉一笑:“表兄,只要你莫怪我将柳十拐出来管闲事便成。”

果然,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过不了多久京城里闲聊的时候都少不了一条消息,那詹事府的左少詹事,家教不力,养出了一个不成器的儿子,竟然大白天在酒楼调戏镇国将军府的九小姐。那九小姐也性格泼辣,当即就挥刀把那左公子的命根子给切了!

“竟然有这样的事儿!”闲话儿传进高门大户里边,听者无不惊愕万分。

这消息实在是太令人震撼了,大家在对那左公子表示愤慨的同时,对于镇国将军府家的九小姐更是表示出了深深的畏惧。尤其在京城贵妇圈里边,一提到郭家九小姐,所有的贵夫人都不约而同噤声——谁敢娶回家做儿媳妇?这般胆大妄为,无法无天,自己能管得住她?说不定一个不高兴,连这个做婆婆的都敢打呢!

过了没几日万阳公主府上开梨花宴,京城中有名望的人家都接到了帖子,镇国将军府自然也不会被遗漏,万阳公主一早就派人将那请帖送到了郭大夫人手中。

因为听着外边的流言蜚语,镇国将军府的郭大夫人这些日子不敢出门,愁得在家里长吁短叹的,只恨公公为什么一定要教郭庆云练武,还把她当成男孩子养,从小就和那些男子厮混在一起,长大了还不知道避嫌,骑服穿得多,裙子穿得少,大概她自己都已经把自己当成男子了。

接到了公主府梨花宴的帖子,郭大夫人愁得长吁短叹,坐立不安,既想带着郭庆云到梨花宴去瞧瞧,看看能不能相个如意的女婿回来,可又怕旁人风言风语,听了自己心里头难受。

抬眼望了望旁边的贴身丫鬟翠云:“小姐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呢?”郭大夫人心中有几分难受,这几日仿佛郭庆云也没有出门,是不是觉得不好意思出去了。

“九小姐在自己院子里头呆着,也不知道她究竟在做什么。”翠云小心翼翼的回答,夫人这些日子天天愁眉苦脸,心情很是不好,有时候还会因着小事惩罚她们,镇国将军府上上下下笼罩着一团愁云惨雾。

“跟我去瞧瞧。”郭大夫人有气没力的说了一句,扶了翠云的手便往郭庆云住的院子走,还没到门口,就听到里面唰唰唰的声音,翠云望了望那伸出墙头的树枝,上面有无数树叶正在纷纷飘落:“九小姐又在练剑了,瞧那树叶落了这么多,九小姐的功夫越发的好了。”

郭大夫人却没翠云那般轻快的心情,眉头皴得更深,一言不发的跨进了院子,郭庆云带着四个丫鬟正在练功夫,就见刀光剑影纵横交错,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小九,你过来。”郭大夫人站在院子的角落里喊郭庆云停手,心中十分难受,女儿怎么就没想过要梳妆打扮,每日里头就是舞枪弄棒的,一身臭汗瞧得她都快要愁死了,可她自己偏偏儿不着急,越发的练上瘾了一般。

“母亲,这么早你就来我这里,有什么事情?”郭庆云把剑入鞘,飞奔着过来,一张脸红扑扑的,鼻尖上还渗着汗水。

郭大夫人掏出手帕子帮郭庆云擦了擦汗,开始谆谆善诱:“小九,你一个女孩子家,成天舞刀弄枪的,也不是正经事儿,我今日就去请个宫里外放了的掌事姑姑来,让她教你礼仪规矩,以后出去也不会被人笑话了。”

听着郭大夫人这番话,郭庆云摇了摇头,露齿一笑:“母亲,难道小九做的事情不合规矩?没有必要找人来教我了,我很懂规矩的,哪还要去学规矩。”

郭大夫人用手支住额头叹了口气:“小九,你知道现在外边都怎么说你吗?若是再这样下去,你议亲都有困难了。”

郭庆云伸出手来拍了拍郭大夫人的背,安抚的说:“母亲,何必着急?我保准能嫁出去,你就不用操心了,还是操心着怎么主持中馈比较好。”一边说一边推着郭大夫人往院子外边走:“母亲,女儿刚刚练剑,一身臭汗,没由得酸了母亲的鼻子,女儿回去沐浴更衣了。”

“小九。”郭大夫人站在门口,看了看活蹦乱跳的女儿,下定决心般说:“不管怎么样,我会请个掌事姑姑来府上教你。”

郭庆云吐了舌头扮了个鬼脸道:“只要她有这胆子来教我,尽管来便是了。母亲,不和你多说,女儿沐浴更衣去了。”

郭大夫人看着女儿飞奔进去的背影,摇了摇头,拿起帕子擦了擦眼泪:“我是前世造了什么孽哟,怎么就生下这么个顽皮的孩子!唉,将来,将来如何是好?”

身边的翠云体谅的安慰着郭大夫人说:“夫人,儿孙自有儿孙福,别看九小姐和一般闺阁千金不一样,说不定到时候九姑爷就是喜欢她这种性子的呢,您就别在这里操心了,小姐年前才及笄,暂时还不着急议亲的。”

“十五岁及笄以后便是大姑娘了,唉……”郭大夫人幽幽长叹一声,扶着丫鬟的手就往外边走:“十六岁上边还不定下亲事那可便要迟了,等着十七八岁再去到处议亲,哪有那般合适的男子在等着呢。”

“夫人,你也别太着急。”翠云一边扶着郭大夫人的手往外头走,一边轻声低语:“听人家说,九小姐在酒楼做那件事儿的时候,身边还有旁人呢。”

郭大夫人站定了身子朝翠云看了一眼:“你的意思是?”

“夫人,听说当时还有英王府的乔世子也在场。”翠云笑着朝郭大夫人行了一礼:“夫人你想想,指不定九小姐与那乔世子便对上眼了呢?否则乔世子怎么会陪着九小姐去酒楼,见九小姐做那糊涂事儿也不阻止?奴婢愚昧,但心里头还是有些想法,莫非……”

郭大夫人眼睛前边一亮,脸上渐渐有了笑容:“翠云,好个机灵的丫头!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方才小九不是向我保证说她肯定能嫁出去?一定是已经有了把握。”

英王妃是郭大夫人的堂姐,说来说去两家关系算是很亲密的,郭庆云小时候与乔景铉经常在一起玩耍,只是在六年前,镇国将军自请去西北边塞,两家的关系才没有以前那般亲密,但私下里头书信往来,逢年过节依旧是有来有往。

郭大夫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若是女儿真与那乔景铉对上眼儿就好了,自己也不必如此忧心忡忡了。英王府那边暂时没有动静,现在京城到处都是风言风语,自己也不好去问英王妃的意思,怎么着也该怎么等等,让他们彼此露出点端倪出来再说。

过几日便是梨花宴,郭大夫人暗自下定了决心,等那日瞧瞧乔景铉与女儿之间有什么动静,若真是有眉眼官司,自己也就能放下心来了。

“小姐,看起来夫人肯定是会请姑姑来教你学规矩了。”等着郭大夫人的身影消失在院墙那边,追风从树上飘了下来,看着躺在院子里边石凳上的郭庆云:“以后你就会要被关到院子里不能出去了。”

“谁说的?”郭庆云闲闲的吐了一颗瓜子壳儿,坐了起来:“也要看那个姑姑能不能在我这院子里住安稳了!赶月,帮我去准备热水,我沐浴以后就前去找柳小五,今天他不用在宫里轮值,应该有时间陪我出去玩。”

说完兴致勃勃的走进屋子,还一边大喊着:“帮本姑娘找套漂亮点的衣裳出来!”

几个丫鬟互相交换了个会意的笑容,自己家小姐真是够豪爽,够不拘一格,那柳家五公子看起来是跑不掉了,只能乖乖的做九姑爷了。

郭庆云带了几个丫鬟大摇大摆的从正门走了出去,这次郭大夫人也没有追出来唠叨,既然女儿自己说有把握嫁出去,那便看她的本领了。郭大夫人捧着茶盏坐在大堂里微微的笑着,乔景铉是个不错的,只可惜脸生得太俊了些,少不得招蜂引蝶,以后英王府后院里的女人定然不少。

一气儿走到柳府,郭庆云轻车熟路的去了玉瑞堂,明媚正陪着柳老夫人在说着闲话:“弟弟十分听话,每日里除了吃便是睡,香兰院里的丫鬟婆子都说是祖母养出了好习惯,知道心疼母亲,不哭不闹呢。”

柳老夫人咧着嘴直乐:“媚丫头莫要哄我,祖母知道你在说好话让我开心呢。”

明媚的弟弟柳明荃满月以后,柳老夫人依依不舍的将他送回了香兰院,每日里头都要跑去那里看上一回,旁人若是说几句关于柳明荃的好话,柳老夫人便笑得眼睛都睁不开——毕竟柳明荃是她最亲的孙子,少不得要多多关爱些。

郭庆云蹬蹬蹬的走进玉瑞堂,向柳老夫人行礼一礼:“老夫人,今日我又来了。”

柳老夫人脸上挂着笑容:“过来好哇,媚丫头没有人陪,正闲得慌,没见她都只能陪着我这老太婆来说话了。”瞧着全身利落的郭庆云,柳老夫人心中暗自想着,这郭家小姐若是要嫁了柳明卿,还不知道老大媳妇能不能抠得住,说不准会被她气得死去活来。

“老夫人就是爽快!”郭庆云哈哈一笑,拉起明媚的手便往外走:“那我借了柳十出去转转。”

刚刚走出玉瑞堂的大门,郭庆云便急不可耐道:“柳十,咱们去外院找你五堂兄,骑马射箭还是游山玩水,抓阄儿决定!”

明媚摇了摇头,朝她微微一笑:“我五堂兄今日不在府里。”

“去哪里了?”郭庆云有几分着急:“我分明查过了,今日他不在宫里轮值的。”

“可不就在宫里?”明媚伸出了五个手指头:“今日可是三月十五了!”

“我倒给忘了!”郭庆云拍了拍脑袋:“今日殿试!”第一百三十七章

天空就如被水洗过一般,一碧的明蓝颜色,初春的阳光很是温和,照着大地一片暖洋洋的,京城里到处都是一片绿色,瞧上去格外宁静温馨。太和殿的丹墀前,摆放着将近三百张桌椅,后边端端正正的坐着会试中被录取的贡生,大家的眼睛都低头望着桌面,谁也不敢出一丝大气。

“皇上驾到!”内侍尖细的声音响起,就见銮驾巍巍,徐熙已经在宫娥内侍的拥簇下慢慢的走了出来,坐到了摆放在太和殿走廊下的龙椅上。

“请皇上启封。”司礼内侍声音不缓不急,尖细yīn冷,没有一丝感情。旁边一个内侍托着盘子将一个浅黄色的锦囊送了过去,里边装的是徐熙早就拟好的题目。

徐熙拿过锦囊,亲自开启卷宗,将上边写好的题目念了一遍,司礼内侍又将这题目在太和殿前边大声诵读了几遍,就听一声锣响,殿试正式开始了。

徐熙坐在龙椅上,眼睛巡视了一圈底下赴考的贡生们,若有所思的说:“我大陈皇朝的青年才俊都到哪里去了?为何这次贡士泰半都是已过中年?”

“皇上,其实这次还是有不少年轻士子,那个会试第二名年方十八,已经是年轻有为了。”旁边一个老内侍听到皇上对这次会试取录似乎有点不满,赶紧躬着身子凑得近了些仔细解释着:“还有那柳太傅的孙子,您去年才任命了御前带刀侍卫的柳家五公子,这次也被取录了呢。”

“朕知道明卿有武功,亦有文才,却不知他文才会如此好。”徐熙点了点头:“想来柳府书香门第,中个贡生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那内侍连连点头:“可不是吗,柳太傅府上俊彦众多,柳元久大人可是本朝唯一一个连中三元的读书人,这份聪明,谁人能及?”

“唔,元久……最近他接受户部吏部可还稳妥?”徐熙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笑容,他特地任命柳元久担两部侍郎是有自己的目的,先考查柳元久的能力,若是能胜任,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交代给他去做。

“妥当,妥当得不能再妥当了!”那内侍媚笑着答道:“人人都说柳元久大人做事利落周到,就是再压两个部的侍郎给他当也丝毫没有问题呢,果然皇上您是目光如炬,善于识人,一眼就看准了柳大人的才干。”

“识人……”徐熙的手敲了敲龙椅的椅背,嘴角扯出一丝古怪的笑容:“朕看人当然能看得准,不会看走眼的。”

太阳渐渐的露出云层,照在人身上一点点的温暖了起来,这初春的阳光,虽是和煦,可照得久了,人不由得昏昏的困倦起来。那徐熙身子本来就不大好,在太和殿外呆久了,竟有些困乏起来,吩咐内侍,摆驾回了偏殿,叫宫女放下纱帐,小憩片刻。

等徐熙沉沉睡去,那内侍带着一干人退了出来,守在偏殿外边,低低对身边一个小内侍说:“着人去报与皇后娘娘得知,皇上今日身子又有些反复,在太和殿外边只立了小半个时辰便支撑不住了。”

那小内侍应了一声,悄悄儿转身离了人群,飞快的朝太和殿外走了去。

那内侍站在太和殿的走廊下边,瞧着丹墀前奋笔疾书的贡生们,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来,将那干瘪的皮肤都挤出了几道深深的沟壑:“这里边可有不少俊才呢,等着殿试一过,这京城里头又会有不少炙手可热的新贵了。”

每次殿试结束,都会有一些新晋的进士成为京城贵人们家的乘龙快婿,门第高些的人家,将庶女嫁了给他们,也算得上是一种投资,若是识时务、机灵些的,就能靠着妻子娘家势力风生水起,过不了多少年,又成为了京城贵人圈里的一个。

而那状元郎便更是不可小觑了,百姓口里的传言,状元郎乃是天上文曲星下凡,是有神仙光环的,于是瞧着那状元郎便格外的丰神俊逸,气度不凡。每次殿试以后,金明池畔蟾宫折桂的状元郎游街夸官,不知要掳掠多少少女的芳心,就连皇宫里的公主都会怦然心动,因此大陈皇朝里有几位公主都嫁了状元郎。

早些年里,柳太傅府最小的儿子柳元久中了状元,更是引发了了不得的轰动,杏花折枝簪锦帽,满城追看状元郎,万阳公主一眼便看中了柳元久,只可惜柳太傅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去做一个有名无实的驸马都尉,多方运作,才逃过了那一劫难。

今年究竟会是谁的状元?太和殿周围的人都饶有兴趣的望着大殿前运笔如风的一干贡生们,小声的议论着:“反正不会是那些念过半百的,咱们皇上可从来不点超过三十岁的人做状元。”

“我瞧着该是第一排中间那个,瞧他年纪轻轻,又生得清秀,若文章做得好,皇上自然会点了他。”有宫娥瞧见了黎玉立,悄悄推了推身边的同伴:“听说这些座位都是按照会试的成绩排的,能坐到最前边一排,可见底子不错。”

议论声非常小,似乎对那些贡生一点影响也没有,大家都在低头写着文章,不时的拿起摆在桌子上的帕子擦擦额头,毕竟太阳渐渐升高,天气也热了许多。

徐熙这一睡便睡了两个多时辰,那些贡士们做完了策论以后只能端端正正的坐在太和殿前的丹墀上,他们要等着皇上起身,朱笔钦点三甲。按着以前科举取士的规矩,殿试所有的卷宗都必须是皇上亲阅,二百多份卷宗要一一看下来也不容易,大概要三天之后才会知道结果。

但是现在徐熙身体欠佳,他临时将这规矩改了下,御笔钦点了二十名大学生过来替他阅卷,然后经过众人一致讨论,推荐十份给徐熙,他看过这十份策论以后便可以点出一甲三人:状元、榜眼、探花和二甲榜首:传胪。

贡生们恭恭敬敬的守在那里等候结果,试卷有人专门重新誊写,将名字给隐去,送到文英殿里去,那里有二十位大学士正在讨论皇上今年拟题的意图,揣测着送哪些考卷上去会让合皇上心意。

尽管文英阁这边一片忙忙碌碌,太和殿的偏殿却仍是寂静无声,徐熙歇在那里睡得正香,连身子都没有翻。

晌午都过了,皇上还不起身该如何是好?徐熙的贴身内侍田七在门口候着,心里焦急,又不敢去打扰了皇上的休息,垂了手儿站在门边上,心急如焚。

“田公公,要不是我先去御膳房传膳,叫他们先候着?”一个年轻内侍凑了过来,眼中也是一片焦急。

“也好。”魏六瞧了瞧那轻纱里的身影,点点头:“回来的路上顺便拐个弯儿,去太医院那边喊个太医来候着,我瞧皇上今儿可是有些不适。”

那年轻内侍点点头,半躬着身子去了,这边偏殿里却有了动静。

“哟,皇上醒了。”田七连忙招呼着太监宫娥们赶紧去准备净面的水伺候着,他自己踮着脚猫着腰往偏殿里走了进去:“皇上睡得可安稳?”田七看了看徐熙的脸色,似乎有些苍白,浮肿的眼脸下有些青灰,心里就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难道皇上又旧病复发了?

“无碍,朕还撑得下去。”徐熙摆了摆手:“殿试可结束了?”

“回皇上的话,已经结束了,大学士们正在阅卷。”田七半弯着腰儿恭敬的回答:“都差不多一个时辰了。”

“派人去传话,叫他们一个时辰后把前十位的卷宗送过来。”徐熙只觉得有一阵阵钻心的头痛,似乎要将头给裂开一般,但他却强撑着不让旁人看出半点异样来,脸色极力维持着平静,口气平缓的吩咐田七给他去办事。

他怎么能叫人看出他的病态?他的棋没有布完,怎么就能病倒?皇后,萧贵妃她们,还有皇宫外边那么多世家大族,都在眼巴巴的望着他的一举一动,自己绝不能让他们看出半点不对来。

这么多年来,他装得风轻云淡,没有让旁人知道他心底里隐藏的秘密,暗地里正在积极努力。不管怎么样,也要去放手一试。虽然知道这件事情做起来困难重重,可他依旧执着的想要达成目标。

在他尚有精力的时候,他要努力将这基础打好,在合适的时候出其不意将这事情公之于众,即便有人反对,可毕竟还是有一部分会支持,能够拥护他的决定。原以为自己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去做,但去年这场大病却让徐熙看清了现实,自己再也不能以为自己还是身强力壮,时间不等人,一切都要快快下手。

拉拢人,是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

老牌的世家大族肯定是不会赞成他的做法,只有拉拢那些年轻新锐,想要通过政局变化来改变自己的身份与地位,只要靠他们了。徐熙紧紧的握着薄被的一角,木然瞧着宫娥将水端了进来,一双纤纤玉手将那柔软的帕子从水盆里捞出来,她雪白的手腕刺激着徐熙的视线,青春的气息让他觉得一阵快意。

“陪朕来歇会。”他抓住那宫娥的手腕往自己身边带,那宫娥手中拿着滴水的毛巾,有些张皇失措,但旋即便滚进了徐熙怀中,娇滴滴的喊了一声:“皇上!”

鲛绡帐幔轻轻的滑下,偏殿里传来一阵低低的笑语,田七站在门口望着那帐幔里翻滚的身影,脸上波澜不惊,吩咐身边的内侍:“去敬事房喊那负责记录的内侍过来,皇上今日宠幸了宫娥。”

偏殿里头有着一种男女交欢以后的暧昧气息,徐熙气喘吁吁的躺在床上,瞧着身边那肤如凝脂的宫娥,他忽然间有几分焦躁,今日这兴致起得蹊跷,可却又未能尽兴,才入港没多久便一泄如注,莫非自己的身子已经差劲到这地步了?

“皇上。”那宫娥的声音婉转如黄鹂,简直没有想到今日会有这般造化,本是来服侍皇上起身的,没想到却意外被临幸。躺在那里瞧着徐熙瘦得与老树枯枝一般的身子,一点也不觉得难看,反而充满了一种崇敬。

“滚。”徐熙只简单的说了一个字。

宫娥脸色一变,方才皇上还搂着她无比亲热,他那眼神里透露出来的欢喜是不言而喻的,可怎么转瞬间便换了一副脸色?“皇上……”那宫娥爬了起来,颤着声音喊了一句,全身未着寸缕,青春的气息逼人。

“你若是想要朕赐你三尺白绫,你尽可以留下来。”徐熙冷冰冰的看着那宫娥,前不久被她的青春气息吸引,这一刻却对她的青春气息无比厌恶,为何自己垂垂老去,而她却这般年轻貌美?徐熙的眼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戾气,瞧得那宫娥一阵发冷,赶紧匆匆将中衣穿上,抱了衣裳便逃了出去。

“皇上,二十位大学士已经将试卷阅过,选了十份试卷给您来亲自挑选。”田七托着i个托盘走了进来,低头弯腰,眼睛望着自己的脚尖。

徐熙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转脸瞧着田七那佝偻的脊背,若有所悟道:“田七,你老了,怎么背都直不起来了。”

田七谄媚的声音里边夹杂这一丝凄凉:“皇上,这日子一晃眼就过了,老奴在宫里做内侍这么多年,背如何不会驼?哪里比得上皇上意气风发呢。”

徐熙哈哈一笑:“你说得倒也不是没有道理,至少朕还能宠幸宫娥,你这老东西却是什么也做不了!田七,将那卷宗放着,出去与那些大学士与说一句,让他们带着参加殿试的贡生先去琼林殿里歇息,我下午看过那些策论以后,晚上琼林宴的时候再来点前四名。”

田七面无表情的答应了一声,慢腾腾的折身出去,向外边候着的大学士们转述了徐熙的话,二十名大学士听了都朝偏殿行礼谢恩,走到太和殿前交代了那些贡生们跟着一起去琼林宴。

那些贡生们自从辰时开始殿试,到午时殿试结束,一直不能离开太和殿,中午只能吃自己带着的干粮,而且也不能聚到一处去议论,只能静静的坐在桌子后边等着通知。虽然有将近三百人参加殿试,可太和殿丹墀前却是一片安宁,彷如没有人在一般。

紧张、兴奋与不安的表情在贡生们的脸上流露,黎玉立也不例外,他仔细回忆着自己写下的每一个句子,心里感觉到非常踏实,今天并没有出现任何失误,或许能挤进前三甲?转过脸去,却看到柳家的五公子柳明卿正在闭目养神,仿佛殿试的结果和他并没有多大关系一般。

究竟人家是见过大场面的,摸了摸自己湿漉漉的手心,黎玉立惭愧的低下了头,努力使自己也平静下来,一双眼睛低头看了看桌子上摆着的书袋,摸着上边绣着的“状元及第”这四个字,心中忽然就闪过一丝甜蜜,眼前浮现出刘玉芝的脸孔来,慢慢的不再紧张。

旁边坐着的是这次会试的会元,他身子略肥,不住的拿着帕子抹着额头,一双眼睛盯着来来往往的内侍宫娥,瞧得出来很紧张,当那二十位大学士拿着卷宗出来的时候,他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

不多久见着一个内侍出来,众人都赶紧端端正正的坐好,孰料听完田七的话,这才明白原来还不是宣布殿试的名次,还要到琼林殿里才知道。

揣着惴惴不安的心,一行人默默的跟着内侍去了琼林苑,就见正上方摆放着一张龙椅,那围在龙椅上边狰狞环绕的龙头高高向上,爪子锋锐的抓住了扶手,让人看了便升起一种敬畏的心理。

内侍们安排着贡生们两人一张桌子坐好,按着会试的名次来,黎玉立恰巧与那会元坐在了一桌,他朝那会元笑了笑,那会元此时却一脸苍白,嘴巴都不住的在哆嗦着,黎玉立安抚他道:“不打紧的,方兄自然会高中状元。”

那方会元哆哆嗦嗦道:“我……不紧张……只是不知道为何心跳得厉害罢了。”

黎玉立瞧着他那模样,心里头暗道这位方会元为何竟然如此紧张,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东拉西扯的与他说了一阵子话,好不容易才捱过了一段时间,眼见着琼林殿的沙漏已经到了申时末刻,也快到了饭时。

“皇上驾到!”琼林殿的偏门传来尖细的声音,殿内众人赶紧停了说话之声,徐熙穿着明黄色龙袍踱步出来,身后挨挨挤挤的跟了一群宫娥内侍,众人赶紧跪拜下来,山呼万岁,殿内顷刻间便安静了下来。

徐熙在龙椅上坐定,看着一屋子跪拜的贡生,微微一笑:“平身罢。”转头吩咐侍立在一旁的田七:“把那前十的卷子取出,依着名字喊他们到前边来。”

琼林苑里寂静无声,坐在桌子后边的贡生们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前十的卷子取出,那意味着一甲前三必定在这十人里出现,自己是否有这个荣耀?大家都抬起头,眼巴巴的望着田七身边那个小内侍手里的托盘,那上边放着十份试卷,个个都在猜测着里边是否有自己的名字。

黎玉立正在凝视着前方,忽然听到“砰”的一声响,转脸一看,旁边那方会元的脸已经红得发紫,微微发福的身子直扑扑的倒在了桌子上边。

徐熙一皱眉,早有人上去把方会元扶了出去,旁边候着的太医迅速上前为他诊脉,那动作真是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想来这事儿不是第一次发生,早有准备。

这边田公公尖细的嗓音把那十人的籍贯姓名念了一遍,就见那些贡生鱼贯而出,站到了前边,数了数人数,才九人。田公公觉得奇怪,又高声把名单念了一遍,却再无人应声而出,方才醒悟道:“皇上,想那并州方为先就是刚刚晕倒的这位了。”

徐熙扫视了下站在前面的九人,高声问:“这里边可有会试的会元?”

众人皆摇了摇头,钱公公看了看名册,在旁边小声说:“皇上,会元就是方才晕倒的那位并州的方为先。”

徐熙脸上暗了暗,心想着这人年纪年纪也不算太大,为何身体如此差?伸手从田七手中拿了那十人的籍贯与年龄一看,这方会元还有几日便要满三十岁,心中更是不喜。他素来点状元都不喜欢年纪大的,现在瞧着这情景,看来这状元还得点个年轻的,身子康健,也可为大陈多做几年事情。

此时那方会元被太医掐人中,用银针扎着穴位,好不容易给弄醒了,被人扶着战战兢兢的走到徐熙面前,跪倒在地,喊了一声“皇上万岁”,忽然就没了声响。那方会元想着惊了圣驾,还不知道会被怎么处罚,身上的肥肉倒是巍颤颤的抖得慌,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徐熙瞧着他身子有些肥硕,更是不欢喜,淡淡的说了一声:“平身。”这会元实在是看不上眼,还是要另外选一个才是。徐熙举目看了看那九人,大部分都已经是三十开外,只有一个看着尚未及冠,身姿英挺,长身玉立,徐熙一看就觉得心里舒服,不由得想到了十多年前的状元郎柳元久,也是这般风华正茂的站在殿前。

“你且上前来。”徐熙伸手指了指黎玉立,众人的目光皆落在了他身上,露出一副羡艳神色。

黎玉立强忍住心中的激动不安,向前跨出一步,行了跪拜大礼:“云州府黎玉立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是会试第二?”徐熙拿起小册子看了下,这黎玉立倒也算是有真才实学的,会试第二,刚刚自己看过了这十份试卷,也把他排在了前三位,再看看他的籍贯年龄里填着十八岁,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想着大陈多年未出过年轻英俊的状元公了,不如这次就点了他做状元罢。

“爱卿平身!”徐熙满意的看了看黎玉立:“黎爱卿文才出众,策论中的,收发有度,实在是我大陈难得的人才,朕点你为本次科考状元,赐锦袍花枝,明日金明池骑马夸官!”

黎玉立听了喜不自禁,却不敢在脸上表露出来,佯装平静,赶紧跪了下来谢主隆恩。

“黎爱卿平身,田七,引他到最前边那桌子上去罢。”徐熙笑着望了黎玉立一眼,见他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心中赞了一句,果然是个不错的。

最靠前的条桌摆了三个绣垫,是供一甲前三坐的,田七引了黎玉立坐到中间那个绣垫坐下来,一脸谄媚的笑:“黎状元,你得了皇上的青眼,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哇!”

黎玉立见着那张打了无数褶子的老脸,摸了摸袖子里的暗袋,里面装着几锭银子,是刘玉芝昨晚托玉梨送过来的,怕他在宫里需要打点时短了银两,现在看着这田公公一脸的假笑,心想是不是要给他点打赏?

思及此事,黎玉立赶紧从暗袋里摸出一个银锭子塞在田七手里:“承公公吉言。”

钱公公得了银两,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弯腰回了龙椅前边,就听着皇上把榜眼和探花也点了,一边的翰林学士早游龙走蛇的把结果记了下来,就等皇上点二甲第一的传胪了。

谁知徐熙却没按照寻常套路,也不再看剩下的卷子,直接就宣布,传胪归了京兆府柳明卿,底下立刻便有一阵轻微的响动,因为柳明卿根本没有在那出列的九人中。但议论归议论,皇上金口玉言,谁敢说半个不字?只能怨自己投胎的时候不争气,没有投到柳太傅府上去,要不是现在也稳稳当当拿了第四。

接下来文英阁大学士把二甲和三甲的考生名单都宣布了,立刻琼林苑里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恭贺之声,有些是真心实意的,因为得了“进士”的赐名,而那些得“同进士”出身的,那些恭贺里边无由都带了些淡淡的酸味儿。但是毕竟这事不可能人人如愿,能进了殿试总比落榜回乡要好,所以慢慢的,心里那点不平之气又慢慢淡了,等到美酒佳肴上桌,一个个推杯换盏,早已忘记了方才怀才不遇的郁闷。

琼林宴这边热热闹闹,后宫里边却也有了动静。

“方才萧贵妃派人去琼林苑那边打量?”乔皇后半倚在檀木躺椅上,听着倩如回报。

“确有此事,采莲来说过以后,钱公公那边也有人来报,说贵妃娘娘已经派人去琼林苑打听这次的前四名呢。”倩如不安的挪动了下身子:“娘娘,贵妃娘娘这般热心定然是打着主意想要拉拢这新科状元?娘娘可想好对策?”

储秀宫里灯光十分明亮,照着乔皇后一张圆润的脸孔,反射出淡淡的光泽来,墙角的花瓶里插着两支高高的芍药,已经打了几个花骨朵,或隐或现的藏在那绿叶间,似乎马上就要开花一般。

芍药本是五月到六月开花,可宫里的花匠十分巧手,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才三月便已经挂上了花苞,乔皇后今日逛御花园,瞧着那花苞儿尖尖,就如美人生气时嘟着的小嘴,十分可爱,于是命人折了两支回来插瓶。

“今年的春日倒是来得早,这花这么早就结花苞儿了。”乔皇后并没有回答倩如的话,只是瞥着墙角的那两支芍药,若有所悟道:“这宫里便似乎也动静大一些了,竟然这般心急的去琼林宴那边打听消息,可不与这芍药一般,急急忙忙的便想着要开花了?”

倩如望了望那两支芍药,低声回道:“娘娘,萧贵妃这般急急忙忙下手,咱们储秀宫可得想点应对的法子才是。”

乔皇后望了望倩如,她的脸上有几分焦急的神色,似乎害怕萧贵妃的举动会对自己产生不利的影响。乔皇后心中一热,这个丫头实在是个不错的,自己只不过是举手之劳替她将她父亲从大狱里弄出来,她从那以后便一心为着自己着想。

乔皇后的眼光从倩如身上拉回了自己的指甲盖上,一只手拿着手帕轻轻的擦拭着指甲盖子上的蔻丹,然后慢慢展颜一笑:“这般热心也不外乎是两件事,一件是想帮她那个老二拉拢拉拢,另外一件,不就是想帮她的老六挑个如意夫婿?”

“娘娘,那我们储秀宫……”倩如眉头紧蹙:“不能叫她再这么拉人了!大皇子向来喜爱拉拢那些新晋,二皇子往年到不屑如此,可最近却动作频频,娘娘不能不防!”

“防?有什么好防的?她这般急急忙忙的下手,难道就能占到好处不成?”乔皇后坐了起来,向倩如招了招手:“来,扶我出去。”

倩如依言走上前来,乔皇后扶住她的手,身后跟着莫姑姑,一行三人慢慢走到储秀宫外边。宫门口摆了一缸很大的如意莲,因为还未当季,所以水面上只余田田莲叶,小巧而圆润的飘在那里,看上去生意盎然。

“你们看,这莲花还没当季自然就不会看,若是太过于着急,反倒会误了花时。拔苗助长这个理儿谁都懂,可就是有那不聪明的自作聪明,我就等着看她的笑话便好了。”乔皇后弯下身子,仔细观察着那一缸莲叶,伸出手去捞起一张圆圆的叶子,然后那尖尖如玉笋般的手指一用力,那荷叶便被撕成了两半:“瞧见了没有?愈是想出头太早,愈是会有糟糕的下场,我们不能着急,让那景春宫里的蠢妇先去触霉头罢。”

倩如在一旁听得似懂非懂,莫姑姑却心领神会般点着头道:“娘娘说得极是。”

乔皇后直起身子,望了望远方那道宫墙,一溜的烟树隐隐映着那抹朱红色,看得她恍惚起来:“我多久不曾出宫过了?”

莫姑姑低声回答:“娘娘,您自入宫到现在,只有国丈过世时出宫过一次。”

“是吗?”乔皇后听罢嘴角拉了拉,看着宫墙那边背景似的山岚,眼神也变得凄凄惨惨:“这么算着我已经入宫二十多年了,每天就在这方寸之地走来走去,每天就见着那些讨厌的人的面孔,每天就在做着防备与算计的勾当……莫姑姑,我真有些厌倦了……”

听了这话,莫姑姑一惊,扶住乔皇后的胳膊摇了摇,急急忙忙的说:“娘娘,您可不能泄气,若是您半路上退了下来,让那些人得了手,所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还不知道他们以后会怎么作践你们母子呢!”

乔皇后看了看莫姑姑焦急的脸孔,自嘲的笑了笑:“姑姑你不用着急,我只是突然有些感慨而已,从进宫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已经没有退路。我能退到哪里去?周围都是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一个个的等着我落到它们嘴里呢,我的琛儿还等着要我这个娘亲的保护,我怎么能退却?”

莫姑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低低的应着:“娘娘想的极是,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着三皇子殿下仔细划算着呢。”

吹面不寒杨柳风,春天的风吹到身上似乎没有凉意,可这御花园里的风却是那般yīn冷,乔皇后站在那里,心里一片冰凉,她细致的眉眼早已没有当年的光彩,多年的勾心斗角让她曾经纯真的眼神变得晦暗不明,嘴角的纹路也更深了。

“莫姑姑,你出去转转,看看景春宫那边是否有什么动静。”乔皇后的背重新挺直,扶住倩如的手:“今天指不定便会出些什么事儿,大家都仔细留神着。”

“是。”莫姑姑应了一声就匆匆离开了。

“倩如,若是我现在放你出宫,你愿意离开储秀宫吗?”乔皇后站在门口望着那堵朱红的宫墙,心中忽然有所感悟,她在这里活了这么多年,已经厌倦了其中的那些勾心斗角,她是不能出去了,可倩如还年轻,或许还会有美好的将来。

倩如是个苦命的孩子,不该陪她在这里受罪——话刚说完,乔皇后自己也惊诧了,今日究竟为何,自己竟然会伤春悲秋起来,就连一个小小的倩如,她都觉得不忍心让她在这杀人不见血的宫斗里做牺牲品。

“娘娘,你说的什么话!倩如一家人的命都是娘娘救的,即算娘娘要倩如去死,倩如也心甘情愿。倩如只求不被赶走,一心一意为娘娘做事情便好。”说罢,倩如跪倒在乔皇后面前:“可是倩如做错什么事情了?娘娘能不能告诉倩如?倩如可以改的……”

乔皇后的鼻子有些发酸,低头看了看低头跪在面前的倩如,有一滴泪水悄悄爬上了眼角,她不露痕迹的用帕子擦掉,然后用平静的声音说:“倩如,你做得很好,我只是看你年纪大了,该放你出宫配个好人家了。”乔皇后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我本想找个机会把你送到景春宫去,可又觉得不忍心……”

倩如连连磕头道:“娘娘要倩如做什么,倩如就去做什么,娘娘不要为倩如想得太多,倩如这条贱命就是娘娘的。”

“景春宫里的萧贵妃,惩罚起人来从来不手软,你还是留在储秀宫罢。”乔皇后瞧着地上的泪水痕迹,摇了摇头:“我不忍心瞧见你去那虎狼之地。”

“娘娘,只要是需要奴婢去做的,倩如就会去做。景春宫那边虽然已经安插了人手,可却还是不够,倩如愿意为娘娘到景春宫那边去做事情。”倩如直起身子来,眼泪珠子滚滚而下:“娘娘不是说倩如最是机灵?有倩如在景春宫,娘娘便可以更安心了。”

“我再想想。”乔皇后若有所悟的望着倩如,她其实早就想要将倩如送去景春宫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倩如很是聪明,做事情细致妥当,有她在景春宫呆着,自己想要做什么事情都方便得多。

“哟,皇后娘娘这样惩罚宫人,是不是有些过分了些?”yīn阳怪气的说话声在远处响起,乔皇后都不用回头便知是自己的死对头萧贵妃过来了。

“我的宫人犯了错,我要打她要罚她都是我的事情,萧贵妃可管得太多了罢?”这可真是想睡觉的时候有人送枕头,还在想着如何将人塞到景春宫里头去,机会却来了。乔皇后朝倩如使了个眼色,飞起一脚把她踢到了一边:“粗手粗脚的奴婢,竟然摔坏了我最喜爱的碧玉手镯,你再跪一个时辰也没用,回宫自己领五十记板子去。”

“是。”倩如爬了起来,满脸泪痕:“倩如做错了事情甘愿领罚,只求娘娘不要气坏了玉体。”

“哟,好一个知冷知热的可心人儿!”萧贵妃已经带着两个宫女走到了他们面前:“皇后娘娘,您一向不是教导妹妹们要爱惜奴婢的?为何自己却如此行事?这个奴婢看上去倒也是个乖巧的,皇后娘娘若是觉得用着不合心意,不如就赏了臣妾罢!臣妾那里刚刚好昨晚有个宫女暴病亡故了,臣妾还想着要去内务府要人呢,这会子真凑巧,臣妾就捡了皇后娘娘嫌弃不要的奴婢回去凑合着使唤罢!”

乔皇后看了看眼前的萧贵妃,穿着一套缂丝百蝶穿花宫衣,下边是一条十二幅的湘水月华缠枝芍药宫裙,头上一支满池娇分心,中央嵌着一颗硕大的东珠,华贵之至,脸上抹得红红白白,修饰得恁般精致,想来是有心要到自己面前来炫耀的。

“本宫的奴婢,本宫想打想骂都是自由,与萧贵妃何干?”乔皇后眯了下眼睛看了看那张瓜子脸,妩媚的眼睛,尖尖的下巴,心里有一种淡淡的嫉妒,萧贵妃和她年龄差不多,但相比之下,她要显得比自己年轻好几岁,难道所有不用动脑筋就会撒娇的女子看起来总比实际年龄要小?

“臣妾只是觉得可惜,既然皇后娘娘用得不合意,为何不把她让给臣妾呢?”萧贵妃笑吟吟的走到倩如面前,抬眼看了看她:“倒也是个齐整的丫头,皇后娘娘不喜欢你,你来景春宫如何?”

倩如看了看萧贵妃,身子有点瑟瑟,摇了摇头。

乔皇后yīnyīn一笑:“萧贵妃,你要这个宫人倒也无妨,可今日本宫气不顺,偏生就不想放她走。倩如,你自己去领了五十记板子再说,别以为在这里还能得什么便宜。”

“娘娘不用这般狠心罢?这宫人看着身体瘦弱,经不得打,皇后娘娘还是高抬贵手放过她罢。”萧贵妃看着倩如,瞧着她眼中似乎闪着一种仇恨的光亮,知道这宫娥是对乔皇后起了恨意,五十板子打下去,这人少说也得一个月动弹不了,身子瘦弱的,更是九死一生了。

乔皇后啊乔皇后,我可非得把这个宫娥挖过来才是,萧贵妃脸上露出了一丝微微的笑容,将这宫娥挖了过来,自己可以详细的了解乔皇后素日里的生活习惯饮食禁忌,方便日后下手。

看着萧贵妃眼中算计的光芒,乔皇后心中冷笑,这个蠢货,怎么便顺着杆子自己爬了过来,只是口里依旧不肯放松半点,瞧着倩如怒喝道:“别以为有贵妃娘娘给你撑腰你便肆无忌惮了,你做事这般马虎,竟将本宫的碧玉手镯摔坏,那便该要领罚。看在贵妃娘娘的面子上,本宫今日只责罚三十板子。”

倩如赶紧朝萧贵妃跪了下来:“谢过娘娘为奴婢说话,娘娘的恩情,奴婢记在心里,没齿难忘!”

萧贵妃笑得全身花枝乱颤:“皇后娘娘,你这奴婢真是合臣妾口味,不如将她赐给臣妾罢,臣妾那景春宫里可没有一个像这般会说话的人儿,真是想将她带回去。”

乔皇后望了萧贵妃一眼,鼻子里边哼了一声:“贵妃若是想要会说话的,去内务府让人安排几个过去便是了,何苦一定要到本宫手中来要这个奴婢?”

“皇后娘娘最是体恤人的,为何今日非得这般紧巴巴的抠着不放?只不过是个奴婢而已,我瞧着甚是合臣妾眼缘,看起来皇后娘娘本来就不大喜欢这奴婢,又何苦一定要将她压着不放?”萧贵妃那张尖尖的脸孔上露出了一丝讨好的笑容,又带着几分不屑:“莫非皇后娘娘是要臣妾找皇上替臣妾来讨人不成?”

乔皇后的脸色暗了暗:“贵妃,你不必在本宫面前得瑟!你想要这个奴婢,本宫就将她赐给你便是!”转脸怒喝了倩如一句:“还不快些滚回储秀宫去领板子?”

萧贵妃瞧着乔皇后气得有些发歪的嘴脸,笑吟吟道:“皇后娘娘,身子保养要紧,可千万别被气着了,到时候少不得又要喊老神医来给你看诊呢!”

“放肆!”乔皇后怒喝一声:“萧贵妃,你以为得了皇上的宠爱,便可以张扬了?告诉你,本宫想要处置你,随便找个由头便可以,你大可不必如此放肆。”、

“哟,皇后娘娘,臣妾可是真心为你的身子着想,怎么你便如此歪解了臣妾的意思?”萧贵妃一脸委屈的模样:“既然皇后娘娘不高兴,臣妾以后便不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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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谁知女儿心

景春宫里的主殿上,萧贵妃正半躺在美人榻上,头上的步摇懒散的垂在黑鸦鸦的鬓发旁边,衬着她洁白的肌肤,水汪汪的杏眼,十分精致。

“你看过了?真打得厉害?”萧贵妃望了垂首站在自己面前的春月姑姑一眼:“打成什么样儿了?”

春月姑姑点了点头,低声道:“我方才验看过她的伤势,确实不假,裤子与皮肉都粘在一处了,血糊糊的一片,瞧着怪吓人的。我已经让采莲给她去上药了,让采莲告诉她娘娘赐了她黑玉断续膏,对这棒伤是最最合用的。”

“皇后娘娘也真下得了手去。”萧贵妃慵懒的翻了个身:“传她过来说话。”

不多时,倩如便由两个人扶着,一瘸一拐的来到萧贵妃面前,她满眼感激的望着萧贵妃:“娘娘……”才喊出这一声来,便哽咽得不能言语。

“你身上带着伤,就别行跪拜之礼了。”萧贵妃言语温和,脸上有一副心疼的神情,望着倩如摇了摇头:“你也怪可怜的,这么不讨你主子喜欢,今后就好生侍奉本宫罢。”

倩如满眼含泪的回答:“谢过贵妃娘娘的救命之恩!”

萧贵妃吃吃笑着,头凑了过来:“记得就好,不着急说出来!”说罢对着旁边的春月姑姑道:“春月姑姑帮这个新来的安排下房间,这几日她暂时歇着罢,还带着伤呢。”

“倩如谢过娘娘的大恩大德!”倩如挣扎着要跪下来,却被萧贵妃一把扶住:“不是说过让你不要行那跪拜之礼了?还要逞强!”

倩如呆呆的望着萧贵妃,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娘娘,您可比皇后娘娘要体恤下人多了,倩如,倩如……”她抹了一把眼角的泪珠子:“倩如这可是掉进福窝里头了。”

萧贵妃听了这话,唇边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双眼望着倩如,眼波流转如盈盈春水一般:“哟,你这小嘴儿甜的,可真会说话。”

“这都是倩如的真心话,绝没有半句谎言。”看着萧贵妃笑得妖娆,倩如一时看直了眼睛:“娘娘,您可真美。”

萧贵妃“嗳哟”一声更是笑得花枝乱颤:“你这奴才,我倒是喜欢上了!好一个机灵人儿,说出来的话让人听着就舒服。皇后娘娘这个不识人的,就会重用着那不知情知趣的莫姑姑,木头一般,没有半点意思,你赶紧去歇下罢!”

倩如忍着痛行了个半礼,便跟着春月姑姑去了旁边房间。

“琼林宴那边情况怎么样了?”萧贵妃从美人榻上站了起来,慢慢走到主殿的圈椅旁边,扶着椅子的靠背坐了下去,圈椅上面铺着一张虎皮,衬得她整个人显得更娇弱了。

“安福还没回来呢,也不知道到底是点了谁做状元。”秋芳姑姑站在一旁回答。

“再派个人出去催催,顺便看看皇上什么时候回后宫来,我好半路上去堵皇上。”萧贵妃闭上了眼睛:“秋芳,帮我搭套衣裳出来,过会再来帮我梳洗。”

“娘娘,今日是三月十五。”秋芳姑姑小声提醒道。

“十五又如何?虽然宫规上边规定初一和十五皇上不能去别的妃嫔那里,要留宿储秀宫,可奈何皇上不爱去她那里,你看多少年了,每逢十五,皇上都会是一个人在泰和宫歇息。我今儿去候着皇上,皇上爱来是他的事情,皇后又能说什么!再说了,就是她要说,也要她有那种本领才是,她留不住皇上,还不许旁人去留皇上?只管快去把事情做妥当了,别误了我的大事!”

“是。”身边几个宫娥应了一声,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夜色已深,御花园里除了偶尔的几声虫鸣就静悄悄的一片,但很快这种寂静便被远处的喧哗扰乱了,就见一排灯笼,如玉带流动,从远方迤逦而来,亮闪闪的一线,叫人睁不开眼睛。

“皇上!”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起,柔软的尾音在这安谧的夜里似乎格外有诱惑力,如有一只小手,悄悄的在心头搔痒一般,却越来越痒。

徐熙坐在软轿里,都不用打帘子,他也知道是萧贵妃侍立在软轿的旁边。

“贵妃有何要事,这夜半时分还在此等候?”徐熙淡淡的问。

“皇上,臣妾几日不见皇上,甚是挂念……”萧贵妃撒娇似的说,尾音拉得又软又长。

徐熙听了心里浮起一点点异样的情绪。这萧贵妃虽是萧国公府嫡出的小姐,可不知为何她竟然有一种独特的娇媚,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种别样的风流,就是开口说话也是有一种天然的诱惑。虽然他并不喜欢她,但却喜欢她在床第之的那种热情,这是皇后和很多妃嫔都不曾有的一种荡漾,若不是他派去调查萧贵妃身份的暗卫回报,这萧贵妃确实是萧国公府的嫡长女,否则他真不敢相信萧国公府竟然能养出这样的女儿来。

在他觉得乏味的时候,他会招萧贵妃侍寝,因为萧贵妃总能玩出多种花样来满足他的要求,让他得到彻底的释放。现在听着萧贵妃娇滴滴的声音,他却没有了往日的兴致,难道说自己真的老了吗?连那种心思都没有了?

一想到今日临幸那宫娥的事情,徐熙便觉得心中不爽,掀开帘子瞧了瞧那站在软轿一侧的萧贵妃,见她修饰得格外精致,脸上胭脂淡淡,双眉描得又细又长,一双眼睛正如春水般朝他送着眼波。徐熙伸手抓紧了坐垫,这般娇媚的容颜,由不得他不动心。今晚自己得再试上一试,证明自己还年轻。

“摆驾,去景春宫。”徐熙果断下令。

萧贵妃听了这话喜不自胜,徐熙很久都没有这么爽快的答应过她的请求了,今晚看起来心情不错。

长乐宫的内殿一片朦胧,只有两盏宫灯,蒙着细纱罩子,那烛火一片温暖,照着那边阔大的床,就见二十四幅的粉色覃纱湘妃帐低垂,里边有两条人影时而相交在一起,时而分开,甚是热闹。

“皇上……”萧贵妃娇滴滴的声音从湘妃帐里传来:“皇上,臣妾听说这次殿试的状元是一个尚未及冠的年轻人,是也不是?”

从萧贵妃身上滚下来的徐熙心里正在懊恼,素日他虽然次数不多,但时间还是持久,今日不知为何,不得半刻便已然丢盔弃甲——难道自己真的已经不行了?连萧贵妃的各色花样都没能让自己雄风再起?

正在想着这个让他难以接受的问题,却听到萧贵妃这么一句话,心里顿时恼怒起来。怎么,难道萧国公府下手这么快,就想着把主意打到新科状元身上去了?眯了眯眼睛,他有些不悦:“贵妃怎么突然问起朝政之事来了?”

徐熙的口气已经很明显不悦了,可惜萧贵妃一心沉浸在自己的小心思边,也没注意这么多,喜孜孜的回答:“皇上,臣妾是在为六公主打算,六公主也到了及笄的时候了,自是要考虑帮她挑选夫婿了。臣妾觉得这新科状元年纪轻轻就有此造化,定然是个才能出众的,就想向皇上求个恩典,请皇上给六公主赐婚。”

听到萧贵妃这般说,徐熙一声冷笑:“萧国公府倒是会教女儿的,教得女儿打得一手好算盘!”说罢翻身起来,朝外边大声说:“传热水,准备伺候朕沐浴。”

萧贵妃看着徐熙胡乱披了一件衣裳走了出去,头都不曾回,心里便慌成一团。又想到他刚刚的说的话,更是心乱如麻。虽然说她确实有想替自己儿子拉拢贤能人士的想法,可主要却是想帮自己的女儿选个好夫君,难道这也不行?想到这里,萧贵妃一阵委屈,眼泪珠子就溅了出来,落在枕头上边。

屋子里还满是男女交欢的气味,但徐熙却已经不在屋子里边了。萧贵妃躺在床上默默流了一会泪,不见有人进来,便扬声喊道:“春月,春月!”

听到萧贵妃的传唤,春月姑姑打起门帘,躬身走了进来,走到床边垂手问道:“娘娘可是要起身沐浴?”

萧贵妃点点头道:“皇上呢?这么久了还没有沐浴完?”

春月姑姑小心的瞅了瞅萧贵妃,低声说:“皇上已经走了。”

“什么?走了?”萧贵妃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他怎么可能走了?素日他都是会留宿景春宫的!”

春月姑姑怜悯的望了望萧贵妃说:“奴婢也不知何事,皇上沐浴以后就直接离开了,走之前也没有交代什么。”

呆呆的坐在那里好半天没有动弹,萧贵妃似乎被谁打了一巴掌般,脸上**辣的痛:“我没有做错什么呀,皇上为什么会如此生气?皇上,你难道不疼臣妾了吗?这景春宫还是你亲笔赐名,你说只有在臣妾的宫里,在臣妾的床上,你才觉得如春日里般舒服,难道这一切你都忘记了吗?”

黎玉立与柳明卿一起回到柳府,已经是晚上戌时,天上一轮满月,照得地上一层披着一层白纱一般。两人刚刚踏进院子门,就见门口候着一个婆子,眼角的皱纹层层叠叠:“恭喜五公子,恭喜黎公子!”

黎玉立一愣,柳明卿笑了笑,将一个银角子扔到那婆子手中:“你消息也怪灵通!”

那婆子弯腰笑道:“琼林宴开席,皇宫外头便贴了金榜了呢,谁不知道这次的状元与传胪都落在柳府呢。”

虽然黎玉立并不是柳府的人,但此时却是住在柳府的,那婆子说得神气扬扬,似乎黎玉立也是柳府中人一般:“老太爷与老夫人在玉瑞堂,等着五公子与黎公子呢。”

柳明卿叹了一口气,紧张了一日,想好好休息都不成,还得去玉瑞堂那边一趟,想来肯定有不少人会问东问西。黎玉立却心中欢喜,一心想着早些让刘玉芝知道这个消息,也不枉她痴心等待。

两人快步走到了玉瑞堂,就见里边满满登登的坐着一屋子人,男男女女一大堆,看得眼睛都有些发花。

“明卿,倒是没想到你竟然能考取二甲第一。”柳太傅摸着胡子,望着柳明卿微微的笑:“本以为你能中进士便不错了。”

柳明卿脸上有些火辣辣的发烧,这分明便是徐熙卖了柳家一个人情面子,可自己还不能当众说出来,瞧着父母都是含笑看着他,几位堂弟也是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柳明卿更觉尴尬,指着黎玉立道:“祖父,你且莫要说我,要说,也该说这位黎状元。”

柳太傅瞧了瞧站在一旁的黎玉立,点了点头:“我原就说过黎公子的文章不错,立论清晰,用词又老到精炼,定然能金榜题名。他会试便是第二,这次殿试做状元也不是什么令人吃惊的事情。”

刘玉芝跟着明媚坐在女眷群里,偷偷的打量着黎玉立,心中就如吃了蜜糖那般甜,黎玉立竟然真的做了状元,她很快就是状元娘子了,这可真是苦尽甘来。

明媚瞧着刘玉芝那羞答答的神情,伸出手来捏了她一把:“玉芝,这下可放心了?”

刘玉芝抿着嘴只是微微笑,没有说话,旁边三房几位柳家小姐个个露出了羡艳的神色:“刘小姐,你与那黎公子真是天生一对,郎才女貌。”

柳**在旁边听了这恭维的话,心中酸溜溜的一片,斜眼望着刘玉芝,心中愤愤不已,可却又是无可奈何,这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她也已经是无力回天,只是心中恨意无可消除。她盯住刘玉芝身边的明媚,气愤愤的望了一眼,若不是她将刘玉芝带到柳府认识了黎玉立,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若不是她拉着刘玉芝去踏春,黎玉立又怎么会被迫求娶了那个刘玉芝?

她算什么东西,一个正五品同知家的小姐罢了,瞧着满身小家子气,怎么也攀上了这么好的一个男人。柳**坐在那里,望着站在玉瑞堂中央,恭恭敬敬回答柳太傅问话的黎玉立,只觉得心中一片苦涩。

“明日你要骑马游街夸官,可知道骑马?”柳太傅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来,望着柳元久笑了笑:“当年元久可是临时去学了一个晚上。”

黎玉立一愣,摇了摇头:“回太傅话,晚生不会骑马。”

“明卿,你赶紧去教黎状元骑马,明日金明池畔可别出了丑。”柳太傅笑眯眯的望向柳明卿:“今晚你至少可得教会黎状元上马下马。”

“是。”柳明卿应了一声,带了黎玉立便往外头走了去,柳太傅瞧着黎玉立的身影微微点头:“这黎公子身姿挺拔,虽然出身寒门,瞧着还是有几分气度,堪称可造之材。”

刘玉芝听着柳太傅的赞美,心中得意,脸上漾出笑容来,可紧接着又听柳太傅在询问柳老夫人:“不知这位黎公子可曾婚配?若是尚未订亲,也可以在咱们的孙女里边选一个合适的许配给她。”

心中一凉,刘玉芝紧紧的抓着帕子,心中一片慌乱,就听柳老夫人缓缓道:“黎状元已经托了我做中人,修书一封去云州刘同知那里求娶他的女儿,咱们的丫头可是没这个福分了。”一边转眼望了望柳**,瞧着她此时脸色灰败,心中暗暗骂了声“蠢货”,若是那时候直截了当的回答愿意,自己怎么着也会想法子让黎玉立应承了这桩亲事。

“原来已经有心上人了。”柳太傅遗憾的摇了摇头:“还想将他笼络一二呢。”

柳老夫人望了望那一堆孙女儿,蓦然瞥见刘玉芝静静的坐在那里,一脸紧张的望着自己,不由得微微一笑:“老爷,黎状元的未婚妻现儿正住在咱们柳府呢。”

柳太傅一听来了兴趣:“竟有此事?”

柳老夫人朝刘玉芝招了招手:“刘小姐,你且上前来。”

刘玉芝有些不好意思,可还是整理了下衣裳站了起来,婷婷袅袅的走到了前边去,柳太傅打量了她一眼,点头赞道:“果然与黎状元是一对儿!夫人,你可得厚厚的送上一份添妆礼才成。”

柳老夫人笑道:“这些可不用老爷你操心了。”她笑着望向刘玉芝:“明日是新科状元游街夸官,你想不想去瞧瞧?”

刘玉芝含羞不语,一双眼睛只望着自己的指尖,脸上已经飞起两片红晕,犹如鲜艳的胭脂,夹着一管琼瑶鼻,格外的妩媚。

“瞧这含羞的模样!”柳老夫人笑得前仰后合:“有什么可害羞的?媚丫头,明日你便陪着刘小姐出去转转,她那未婚夫婿游街夸官,做未婚妻的怎么能不到场见着这盛举?”

明媚含笑答应了一句,牵了刘玉芝的手便往外边走:“祖母,玉芝是欢喜得说话不出了呢,现儿我带他去看看黎公子骑马。”

“去罢去罢。”柳老夫人挥了挥手:“也该是高兴的时候了。”

柳**脸色黑沉沉的瞧着两人携手离开,坐在那里好半日说不出话来,旁边柳明珠轻轻的笑了一声:“十妹妹心中还是放不下黎公子,哪怕他已经成了别人的夫婿,她还这般粘了过去,羞也不羞。”

听了这话,柳**更是愤愤不平,一双手捏得紧紧,嘴唇皮儿咬得紧紧,差不多都要咬出血色印迹来。柳明珠在旁边见着,脸上露出了一点点笑意,她不着急,先在柳**心中多埋几根刺,以后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明媚陪着刘玉芝走出了玉瑞堂,瞧着她虽然极力装做镇静,可却怎么也掩盖不住兴奋的神色,不由得微微一笑:“玉芝,你这会子总算可以放心了。”

金柳走在刘玉芝身边,低着声音道:“可不是呢,我们家姑娘欢喜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刘玉芝望了明媚一眼,真心实意道:“还不是你大力帮忙,要不是我哪里能有今日。”

“快别说这些话了,这叫命里有时终须有。”明媚拉了拉刘玉芝:“咱们去找我五堂兄罢,看看黎玉立究竟有没有学会骑马。”

两人找到黎玉立的时候,发现他正坐在柳明卿的马上,一双手抱着马脖子不放,一脸惊恐的表情,那匹马正在院子里转着圈奔跑着,眼见着就要撞到了走过来的明媚与刘玉芝。

柳明卿飞身过来,一把拉住了缰绳,拍了拍马的脑袋,长长的吁了一声,那马似乎听懂了他的话,站了下来。“十妹妹,刘小姐,没有吓到你们两人罢?”柳明卿瞧了瞧明媚与刘玉芝,心中忽然有一点点的发酸。

马上的黎玉立被摇得晕头转向,抱着马脖子好一阵才直起身来,脸色有些发白:“骑马实在是危险,明日能不能不骑马游街?”

“怎么可以?这可是了不得的殊荣。金明池畔出发,骑马游街,簪花夸官,游遍京城以后,新科状元郎可以直接骑马到皇宫门口,不用下马,这可是旁的官员都没有的待遇!”柳明卿拍了拍马的脑袋,望着黎玉立摇了摇头:“你今晚若不练习好骑马,明日可是会丢脸的!”

“这话一点都没错。”身后响起一个爽朗的声音,就听“啪”的一声,似乎有马鞭抽打着马的屁股,那马惊得飞跑了起来。

“景铉,什么时候来的?”柳明卿笑着望了一眼一身白色衣袍的乔景铉:“找我有事?”说完这句话瞧见乔景铉的目光落在明媚身上,蓦然醒悟过来,哈哈一笑道:“原是我想多了。”

乔景铉点点头:“不错,你确实想多了。”

明媚转过脸去望了望乔景铉,落落大方的问道:“乔世子,那你言下之意是来找我的?可有什么事儿不成?”

“明日新科状元骑马夸官,你想不想出去看热闹?”乔景铉笑着望向明媚,一副讨好的表情:“我估摸着你会出去,所以特地提前去张福记订了个临窗的雅间。”

想来状元骑马夸官在京城是一件大事,街上肯定有不少人会挤着前去围观,到张福记订个雅间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明媚朝乔景铉点头笑了笑:“乔世子有心了。”

乔景铉得了夸奖,心中得意,望着明媚那微微的笑容,只觉再苦再累也值得,月华如水照在她的脸上,让她整个人都格外柔美起来,看得他一阵目眩神移。

琼林宴后的第二天早晨,空气清新,云层隐隐,百树争发。

金明池边的杏花开得正盛,粉白的花朵攒在枝头尽显娇媚无那,微微的甜香弥漫在空中,闻着心似乎都会醉。突然一阵风起,那些白色带着红晕的花瓣便旋转着从枝头飘落,如雨般洒在游人的肩膀上,真真是自在飞花轻似梦。

金明池畔早已拥拥挤挤围满了人,大部分都是女子,一个个打扮得格外靓丽,大家都是来看新科状元游街夸官的。昨晚琼林宴上三甲已定,当即就有皇榜张贴,昭告天下这次殿试的最终结果,所以大家都知道了那个会试第二的黎玉立得了皇上青眼,被钦点为状元了。

黎玉立未婚,年仅十八,长相英俊,家里人口简单,而且还和柳太傅府能扯上亲戚关系,林林总总的,这些条件加起来,黎玉立的身价在京城一夜之间升值了百倍,家中有未嫁女子的,都把他当做佳婿的不二人选,所以今天的金明池边人群拥簇,连金明池畔那些酒楼的包间都连夜被人订了去。

明媚与刘玉芝走到雅间里,推开窗户看着外边的金明池,就见一池清辉,映着阳光闪闪儿的点点碎金,旁边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似乎要将金明池畔挤满,一点空隙都没有。

“真要多谢乔世子,幸亏他心思缜密,否则我们今日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刘玉芝扒在窗口瞧着外边人头攒动,不由得感慨了一声。明媚回头瞧了瞧乔景铉,见他得意洋洋的站在那里,朝他微微一笑:“你越发细心了些。”

乔景铉朝明媚眨了眨眼睛:“你过来罢,让刘小姐带着丫鬟婆子到窗户那头瞧着。”

明媚抿嘴笑了笑,转身朝乔景铉那边走了过去,她自己并不在意非得瞧见黎玉立骑马夸官,只不过是陪着刘玉芝出来一趟罢了。走到乔景铉身边,忽然间似乎不知道该要说什么话,两人只是静静的凝视着对方,什么声响都没有发出来。

“好哇好哇,你们来这么早!”一阵大喊大叫声在门口响起,不用说,郭庆云过来了。

大步走了进来,郭庆云拉住明媚的衣袖,眼睛往雅间里转了一圈,发现柳明卿没有在,有几分失望:“你怎么没有将你五堂兄拉出来?”

“他今日有任务。”乔景铉瞧着郭庆云那着急模样,嘿嘿一笑:“小九,你是准备赖上明卿了?你这般死缠烂打的,明卿都要被你吓跑了。”

郭庆云歪着头朝着乔景铉点了点头:“表哥,你也不是死缠烂打的才赖上柳十?别以为我不知道!柳十这么好的姑娘,鲜花怎么就插在牛粪上了?”

“我哪里是牛粪了?没见京城里那些贵女们每次见到我便要往我身边蹭?”乔景铉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银白色长衫:“本世子玉树临风,潇洒无敌,你见过这么飘逸不凡的牛粪没有?”

“柳十,柳十,你瞧瞧他!”郭庆云拍着明媚的肩膀:“我表哥那副神气,提起那些京城贵女们来,就是这般洋洋得意了,分明还想着要偷吃,你可得提防着他一些!”

“他本来就这副德性,你以为我不知道?”明媚笑着望了乔景铉一眼,拉着郭庆云就往一旁走:“咱们到那边坐着说说体己话儿。”

“小九,有你这样的表妹吗,不知道帮我说好话,专门就会坑人!”乔景铉跟着走了过来,满脸委屈:“媚儿,自从认识了你,我就已经没有什么好神气的了,你可别生气,哎,说我是牛粪便是牛粪罢,至少还能养着鲜花呢。”

明媚听着乔景铉的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郭庆云的嘴巴张得大大的:“表兄,我可真是服了你,怎么就变得这般温顺起来了,当年那个摆着一副臭脸,生人勿近的乔景铉去哪里了?”

“不要弄错了,我只是在媚儿面前才会这般温顺,别人面前我才不会这般行事呢。”乔景铉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一双眼睛只是望着明媚,完全无视她身边的郭庆云,仿佛她根本不存在一般。

“姑娘,姑娘!”窗户那边传来金柳的惊呼声,她惊喜的伸手推了推趴在窗户上的刘玉芝:“姑娘,你看你看,黎公子骑马过来了,好神气啊!”

“姑娘又不是看不见,你别到一旁吵着姑娘了!”秦妈妈口里这么说着,却也扒了过来看,眉眼间尽是欢喜:“看黎公子穿着上那御赐锦袍,帽子上插着杏花枝,那模样儿可更俊了!”

“我怎么不觉得呢,不还是原来那个黎公子嘛。”玉梨听说黎玉立穿了锦袍簪了杏花,也觉得格外新奇,赶紧跑到窗户那边,加入了围观人群中,趴在金柳肩头往下边看。

明媚瞧着玉梨压着金柳,几人在那边议论纷纷,笑着接过话头:“你就别到那边凑热闹了,让刘小姐一个人安安静静看着便是了!”

那几个人哪里舍得回来,像被粘在窗户那头一般,竟是连头都不回一下。

“嗳哟哟,我倒是见识到这状元游街的神气了!”秦妈妈啧啧有声,这句话刚刚说完,突然语气又变得凶狠了几分:“旁边包间是谁家订的?怎么还有人扔花儿给他?到底是哪个不知羞耻的小蹄子!”

明媚看着秦妈妈那气愤的模样不禁失笑:“你们快看秦妈妈那样子,像不像一只护仔的母猫?”

众人转脸瞧了瞧秦妈妈,都哈哈的笑了起来:“果然像。”

“恭喜刘小姐,现在是夫君金榜题名时,接下来就该洞房花烛夜了!”郭庆云听着那边欢声笑语的,也有些坐不住,大步走了进来,向靠着窗户边上的刘玉芝道喜,刘玉芝听得两腮带赤,被郭庆云调侃得低下头去。

“状元郎帽子上的杏花开得格外好。”玉梨伸手指了指下边的黎玉立:“怎么瞧着就要比素日里头见着的杏花好看。”

郭庆云伸出脖子瞧了瞧:“那是琼林殿外的杏花,宫里头花匠精心培养出来的,自然要比一般品种耐看些。”

“郭小姐,你快来看,旁边雅间不知道是谁,老是拿花枝往下边扔!”玉梨瞧着旁边窗户那边一支支的花朵不住的往楼下的黎玉立掷了过去,不由得有几分稀奇:“难道京城的女子都是这般豪放的?难道身边就没有妈妈们跟着?”

郭庆云一挑眉:“哦,还有这样的事情?我早就听说状元郎骑马夸官的时候会有人丢花朵儿丢手帕子的,还没有亲眼见过呢,我过来瞧瞧。”

郭庆云将头从窗户外探了出去,使劲望了望旁边窗户露出的一张粉面,登时惊讶的喊了一声:“七公主!”

“七公主?”屋子里的人都吃了一惊,乔景铉大步走到窗户边上看了看:“果然是,她怎么也出宫了?”

那边靠着窗户坐着的女子瞧了瞧乔景铉,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乔世子,你怎么也在这里?”一边说着,一边探出身子,将手中的花枝扔了下去。

“还不是和公主一样是来看热闹的。”乔景铉皱了皱眉头,走回了明媚身边,这七公主是淑妃娘娘的女儿,在后宫的嫔妃里边,淑妃娘娘不算很受宠,但也不至于被冷落,她的娘家还是有一些势力,徐熙自然不会把她扔到一旁不闻不问,一个月里边也会去上一两次。

“七公主怎么也出来了?”郭庆云从窗户那边折了回来:“这状元骑马夸官有什么好看的,这京城里头的人似乎全部都出来了一样。”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看尽长安花。”明媚微微一笑,想到了唐诗里的两句话,那些新科进士们意气风发的模样仿佛便在眼前:“寒窗十载,终于得皇上赏识点了状元,可真是人生快事。”

像黎玉立这样的青年才俊,年纪轻轻便得了皇上青眼,御赐锦袍,皇上亲手给他簪上花枝,意气风发的从金明池畔出发游遍京城,如何不会吸引着旁人去看?这古时又没有旁的娱乐,看状元郎骑马夸官也算得上是一件大事了。

“柳十,”郭庆云走过来趴在桌子上斜看着明媚:“哎,你传闻中的表哥还真厉害,竟然中了状元,柳小五都只得了第四。”

“黎玉立哪里是我的表哥?”明媚瞧了瞧前方的刘玉芝,心里头想着还是不要在这里议论黎玉立的身份了:“不过是寄住在我们柳府罢了,有些人要以讹传讹我们也没办法。”瞧着郭庆云一脸遗憾,明媚笑着踢了她一脚:“你以为我五堂兄文武双全就非得捞两个状元当当?有些人可不要偏心得那么厉害!”

“总比某些人好!”郭庆云抬起手来拍了拍身边的乔景铉:“你看我表哥,连乡试都没有参加过,若是他真去考了,估计他过不了!”

乔景铉正瞧着明媚傻笑,被郭庆云这么一拍,惊跳了起来:“小九,你又在编派我什么?”

“我在说你只靠着祖荫,没本领,比不上柳小五!”郭庆云朝他嘻嘻一笑:“别朝我瞪眼睛,事实如此,若是不服气,你过三年也去参加秋闱试试看?”

看着调皮的表妹,乔景铉也没法子生她的气,转过脸去就一心一意的看着明媚,看得她都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媚儿,帮我把下脉。”乔景铉伸出手来道。

“怎么了?你生病了?”明媚也有点紧张,赶紧把手指搭了过去:“是不是在追捕鞑靼人的时候受伤了?”诊了半天脉,只觉得乔景铉的脉象平稳,不见又病的症状,明媚奇怪的看了看乔景铉,面色红润,盯着她的眼神灼灼:“乔景铉,你为何要骗我说你有病?”

“你就会与小九说笑,都不搭理我。你不是说过,若我是病人,你才会瞧我热切?我就扮一回病人罢!”乔景铉朝明媚嘻嘻一笑:“但是我真生病了,好几天没见着你就觉得一身没劲儿,吃饭不觉得香,睡觉也睡不安稳,你说,这难道不是病?”

郭庆云在旁边哈哈大笑:“这绝对是病,典型的相思病!”

一屋子的人瞅着明媚都笑了起来,把她闹了个大红脸,看着乔景铉,嗔怪的说:“下回你再这么胡说八道,小心我开点药整治你!”

乔景铉瞧着明媚那红滟滟的嘴唇,心里不由情动:“只要是你给的,我就是毒药也愿意吃下去。”

正在说说笑笑之时,就听雅间的门上响起啄拨之声,候在门口的玉箫打开门,就见一个姑娘带着几个丫鬟站在门口,看见乔景铉和郭庆云,面露喜色:“我方才见着便是乔世子与镇国将军府家的小姐,怎么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特地过来瞧瞧看,怎么你们也在张福记订了雅间?”

郭庆云哈哈一笑:“你这个在深宫里的七公主都能出来看状元公游街,我们这些住在宫外头的更应该出来看了。”

明媚听着说是宫里出来的七公主,不敢怠慢,赶紧站起身来,喊了刘玉芝一道过来,带着丫鬟们朝七公主行礼。

“不必客气。”七公主笑着叫她们起来:“这两位小姐是谁家府上的?”

“她是柳太傅的孙女儿。”郭庆云先介绍了明媚,然后指了指刘玉芝说:“她是光禄寺卿的外孙女,我们都是手帕交,今日约好出来看状元骑马夸官的。”

七公主有着一张鹅蛋脸,眼睛有些小,但也不是左家那种芝麻眼儿。她笑起来梨涡浅浅,很有一种少女的妩媚。听完郭庆云介绍,她朝明媚与刘玉芝点点头道:“久仰久仰!大家不必拘礼,难得在一起,不必那样讲究。”

明媚心中暗自好笑,这个久仰也不知该如何说起,自己和那七公主可是第一次见面,若真的“久仰”了,想来是梦里知道的。

“各位都瞧了这番盛况,你们觉得此次科考的状元郎如何?”七公主扫视一眼屋子里的人,率先发问。

“还不是皇上圣明,伯乐识得千里马,一表人才,锦心绣口,不错,不错!”郭庆云大大咧咧随口赞扬了两句,就见七公主的脸上染起一团红晕,点头应和道:“昨日他们说了我还不相信,今日看了方知果真如此。他骑在马上竟是英姿勃发,我方才扔了几枝杏花下去都没扔中他,甚是可惜。”

明媚听了心中一惊,偷眼望了望刘玉芝,见她脸色发白,生怕被那七公主看出端倪,悄悄挪了一点身子,把她挡在了身后。

幸好那七公主也没有怎么留意刘玉芝,估计是觉得她身份低微,正眼儿都没有瞧她一下,反倒是和明媚说了几句场面话儿,其余时间都是与乔景铉郭庆云在攀谈。明媚见着这大概没自己和玉芝什么事情了,就拖着玉芝站起来告辞。

“柳小姐和刘小姐不多坐一会吗?难得出来一次。”七公主惊奇的看了看她们:“没有必要这么早就回去吧?我今日可要玩够才回宫!乔世子,郭小姐,你们俩可要陪我一整天,带我把京城好好逛逛才行!”

乔景铉哪里有闲工夫来陪着七公主说话,瞧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明媚,心不在焉的说:“我还要去宫里当值呢,郭小九陪你罢。”

郭庆云朝他挥了挥拳头,鼻子里“哼”了一声:“我知道你要去哪里当值!下次请我客,否则小心我……”

乔景铉朝她会意的一笑,然后转头向明媚和玉芝说:“柳小姐,刘小姐,我和你们一起下楼罢!”朝七公主一抱拳:“公主,恕我失陪了!”

七公主眼睛滴溜溜的在乔景铉身上溜了一圈,然后笑着说:“你去罢,别耽误你的正经事儿,这里有郭小姐陪我就行了!”

走出张福记,外边的阳光忽然似乎很刺眼,刘玉芝忍不住抬起手挡了一下眼睛,放下来时,衣袖上已经有些湿湿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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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爷最近几日打字的时候发现手指头好疼……

机械键盘也不能挽救我了么……

要是有意念打字多好啊……

痛苦、悲愤、碎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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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状元郎已经骑马往御道街那边去了,金明池畔的人群也慢慢散去,地上留着散落一地的花枝,花瓣依旧娇艳,空中流转着花朵芬芳的气息,而那个穿着锦袍簪着花枝的人却已经没有看见。

“媚儿,我送你们回去?”乔景铉似乎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一脸微笑的望向明媚:“今日阳光甚是晴朗,真是春光灿烂。”

明媚瞥了他一眼,这乔景铉可实在是有几分缺心眼,明明见着刘玉芝一脸忧戚的表情,偏偏还要说什么春光灿烂。没好气的瞧了乔景铉一眼:“你自己有事情便忙去罢,我与玉芝回府去便是了,别为着小事耽误了大事。”

乔景铉丝毫没有觉察到刘玉芝心情的变化,依旧只是笑嘻嘻的望着明媚:“还是媚儿体贴我,那我便先去了。”

“玉芝,你怎么了?”瞧着乔景铉骑马飞快的跑开了去,明媚陪着刘玉芝站在马车旁边,看着她那强装出来的笑容,心里也丝丝为难,这黎玉立可是一朝成名天下闻,京城里谁又不识这位年方十八的状元郎?方才瞧着他骑在马上,意气风发,围观的百姓个个啧啧惊叹大陈又出了个俊秀的新科状元,堪比十多年前的柳元久。

就连七公主都在扔花枝给他,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打他的主意呢,也怪不得刘玉芝会心中郁闷。

“方才听到那七公主说的话,不知为何,心里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刘玉芝惆怅的看着马车的软帘,眼神迷茫又空洞:“我可能天生就是命苦之人,再怎么努力也没有用,哪怕如意的结局看上去很近,可我却始终和它有距离,永远也无法触及。”

明媚握紧了刘玉芝的手,低声说:“或者七公主只是生性大方,随口说出那些话而已,你不必多想。”

刘玉芝低下头:“明媚,我母亲给我来信了。她有些不赞成这门亲事,她嫌弃他家只有一个寡母,没有家产,不想让我嫁过去,只是碍着你祖母的面子,她也没出言反对,只是说让我自己拿定主意。”

“那你自己呢?既然你母亲信里说你自己拿定主意,那一切都好说了。”明媚轻轻吐了一口气,刘同知夫人是一个俗人,眼睛只能看到一尺内的东西,她接到柳老夫人的信时还不知道黎玉立中了状元,若是知道了,肯定也不会不同意了罢?

“我已经写了信过去,告诉母亲我已经拿定主意,今生非黎公子不嫁,现儿就等着母亲回信了,不知道她会不会赞成。”刘玉芝蹙着眉毛,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其实现儿我宁愿黎公子不要中状元,中个第二也便是了。”

明媚也沉默了一下,方才自己虽然没有扑过去跟着她们去看状元游街,但是她能想象出来那热闹的场面。年轻英俊的状元公,骑着高头大马,御赐的红色锦袍衬得他意气风发,帽子上的花枝让他更显风流倜傥,前边有人鸣金开道,后边有人保驾护航,这样的男子,金明池畔无数少女的芳心都默默黎了过去。七公主久在深宫,见过的男子并不多,其中大半都是内侍,又怎么和黎玉立相提并论?所以她对黎玉立有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这个时候总不能让刘玉芝泄气,明媚笑着贴近刘玉芝的肩膀说:“中了状元可是好事儿,天下读书人谁不想做状元?你倒奇怪,放着好好的状元夫人不做,偏偏想做那榜眼夫人!”

刘玉芝看着明媚含笑的眼,知道她是想说些风趣话儿让自己放宽心,也不好拒绝她的好意,淡淡一笑道:“唉,只是怕自己做不来这个状元夫人呢。”

灿烂的阳光洒在刘玉芝的脸上,那眼角眉梢见淡淡的忧伤怎么样也掩盖不住,明媚瞧着心中有几分发酸,拉了刘玉芝便往车上去:“别想这么多,好事多磨,总会成的。”

回到柳府,明媚叫刘玉芝好好在沉香阁歇息着,自己去了香兰院那边看望杜若兰,才走进园子,便听着里边传来一阵响亮的啼哭之声。明媚站在那里听着,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来,自从弟弟柳明荃从碧纱橱那边搬了回来,这香兰院里边便热闹多了。

“十小姐过来了。”崔西刚刚好抱着一大堆东西走了出来,瞧见明媚站在那里,满脸带笑:“快些进去瞧瞧,八公子醒过来了,正在与夫人较劲呢。”

明媚听着只觉新鲜,赶紧抬起脚走了进去,内室里边杜若兰正抱着柳明荃,想要哄着他吃奶,可柳明荃就是不愿意贴着嘴过来,正在扭来扭去,一边还在宏亮的啼哭着,中气十足。

奶娘站在一旁,怯生生的问:“夫人,还是我来喂小公子罢,他习惯吃我的奶了。”

柳明荃在碧纱橱住了一个月,才回沉香阁八日,对这边的一切都很陌生,杜若兰想要喂他吃奶,可他却偏偏喜欢黏着奶娘,这让杜若兰有几分焦躁。虽然说大户人家里头一般都是请了奶娘的,可柳明荃对她来说意义格外不同,只想自己亲自哺育他,没想到他还不愿意吃自己的奶了。

“母亲,你便让奶娘带去罢。”明媚瞧着杜若兰一脸沮丧,不由得微微一笑,奶娘每日里吃得特别好,乳汁多而且也很有营养,很是适合哺育柳明荃,倒是杜若兰,虽然说月子里头养得胖了些,可瞧着便是奶水不足的模样,还不如干干脆脆做甩手掌柜,让那奶娘去喂便好。

见明媚如是说,杜若兰轻轻叹了一口气,恋恋不舍的看了柳明荃一眼,伸手在他脸上点了点,这才将他交到奶娘手中。望着明媚坐了下来,杜若兰有几分惊奇:“不是说去看黎公子骑马夸官去了?还以为你要与玉芝在外头吃过午饭才回来,怎么这个时候就回来了?”

“母亲。”一提到刘玉芝,明媚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她握住杜若兰的手,轻声问:“母亲,听说云州那边回信了,刘同知家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允婚还是拒绝?”

杜若兰摇了摇头道:“虽然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允婚,若不是碍着你祖母写信过去,这亲事定然是黄了。刘同知很是不赞成,他说中个进士还不如嫁个有钱的富商,至少能多捞点彩礼钱。像黎公子这般家底薄又十分不圆滑的,中了进士不去打点,也分不到好的地方去做外任,指不定一辈子当个县太爷就没出头的日子了。刘同知夫人也还在惦记着黎公子家里底子薄,怕玉芝嫁过去会吃苦。”

明媚默默的坐在一旁,真的为刘同知与他那夫人的目光短浅而感到烦恼,想着刘玉芝那愁苦的面容,更是觉得心里难受。本来周围就有这么多人在觊觎着黎玉立,偏偏刘同知与刘同知夫人不同意,这亲事若是黄了,恐怕有不少小姐家里会前赴后继的去云州向黎玉立的寡母提亲求嫁呢。

杜若兰瞧着明媚脸上的愁容,赶紧笑着安慰她:“明媚,你回去尽管叫玉芝放心,这事儿没问题的。今日清晨,你父亲已经修书向刘同知报信儿,黎公子高中了状元,料他们刘府也不敢小觑了去。再说,黎公子家底是薄了些,可我要是认了玉芝做干女儿,怎么着也会帮衬着他们两口子些,你父亲是吏部侍郎,派职的时候稍微照顾下,放他去富庶的地方做几年外任,保准小日子过得不会差。”

明媚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还劳母亲上点心,最好是快点把他们两人亲事给办了,以防夜长梦多。”

杜若兰指着茶几上的茶盅道:“花枝,帮我去把那茶水端来,有些口渴了。”

花枝低低应了一声“是”,转身走了过去,把茶盅端了过来,杜若兰接过茶盅喝了一口茶,皱了皱眉头,看着明媚说:“明媚,你把没说完的话给补全了,什么叫夜长梦多?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情了?”

明媚见杜若兰心细如发,竟然听出了自己话里头的弦外之音,于是便将今日在金明池看状元游街夸官时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当年柳元久也遇着了这样的事情,不知道他那时候是怎么样拒绝了万阳公主的,问问杜若兰,恐怕也会知道其中的奥妙。

杜若兰听了明媚说了今日的事情,摇了摇头,两条眉毛也攒到了一处,她惋惜着说道:“怎么竟会有这样的事情?这可真是一波三折,若是那七公主真去皇上皇后那边求了,恐怕黎公子与刘小姐这事儿便不能成了。”

明媚大吃了一惊,望着杜若兰那张略带苍白的脸,不知道为何她会如此笃定,当年她和柳元久不就是这种情况吗?万阳公主想要嫁柳元久,可柳元久却依旧坚持娶了她,为何到了黎玉立这里,事儿便不能成?

“母亲,当年你与父亲……”明媚试探着问:“若七公主真去求皇上指婚,那也可以效仿当年旧事,让黎公子拒婚便是了。”

“明媚,当年与现在可不相同,你父亲在春闱之前便已经与我交换了庚帖,在京兆府那边存了婚书,便是连你祖父与祖母都没有法子反对。再说当年你祖父也不想你父亲去做那有名无实的驸马都尉,所以借了我与你父亲已经有了婚约向皇上辞婚,这是正正当当可以抗旨的理由。而柳黎公子的身份能与你父亲相提并论否?他只有一个寡母,有谁能在朝堂上为他抗婚?他和玉芝还未交换庚帖,又怎么能说已有妻室?”

内室里有一种沉默的气氛,别说明媚,便是玉梨,也是站在一旁垂手而立,哑口无言。杜若兰这话很是在理,说来说去黎玉立与刘玉芝这事只能看那七公主会不会去开口求皇上指婚了。若是皇上下旨,玉芝也就没活路了,一切希望都成了那空中飞舞的泡沫,轻轻一戳,除了细碎的水沫,什么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回去好好安慰玉芝罢,若是真有那么一日,我会认了她做干女儿,好好帮她在京城找户人家,体体面面的嫁了。”杜若兰低着头坐在那里,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她也只能为刘玉芝做到这里了,以后的事情会怎么样还不知道呢。

明媚坐在杜若兰身边,听着她叹气,愈发觉得心中沉重了几分,都说好事多磨,可这磨难也该早些到头了罢,这般吊着人的心,有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一般,上上下下没有停歇的时候,便是那金刚做的心,也会有印痕。

“姑娘,你们也别担心,那七公主说不定只是随口说了句,刘小姐心中装着那事,所以自然会有想法,指不定人家七公主回宫便忘记了呢。”玉梨在旁边想了想,自欺欺人的说道:“她一个皇室公主,如何能看得上黎公子?也只有刘家小姐当他是块宝贝罢了。”

“玉梨说得不错,或许是玉芝想多了。”杜若兰也慌忙点头——七公主怎么会看得上黎玉立?他又不是当年的柳元久,与柳元久相比,黎玉立可逊色多了。

尽管大家都在希望七公主不要看上黎玉立,可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金明池畔看了状元骑马夸官,七公主的一颗心便放到了黎玉立身上,她只觉得这新科状元郎瞧着便是玉树临风,潇洒无比,他身上着的锦袍与帽子上的花枝,无不衬托出他那儒雅的气息来。

纵观皇宫里边,她见过的男人只有那些轮值的卫士,一个个五大三粗的,哪里比得上黎玉立的丰神俊朗?从张福记那边下来,七公主的眼前全是那张白净斯文的脸,坐在马车里都有些心不在焉。

回到宫中,七公主便跑去找淑妃娘娘:“母妃,我想请皇后娘娘指婚。”

淑妃瞅了瞅自己的女儿,十六岁的年纪,青春飞扬,格外娇媚,站在那里,恍如阳光下盛开着的那朵鲜花一般。她微微一笑:“灵儿,你看中什么人了?”

“母妃,昨儿晚上听人说这次父皇点的新科状元十分俊秀,今日女儿特地出宫去看那状元郎骑马夸官,他真的……”七公主的脸上微微有些发红:“确实是玉树临风,潘安再世一般,女儿想着若是能嫁了他,定然也是一对神仙眷侣。”

淑妃见了七公主那羞答答的模样,心中也是高兴:“灵儿,你若是真看中了,那母妃带你去与皇后娘娘那边求懿旨去。”

谁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身为公主,亲事一般不会如意,看中了的豪门大户,谁都不愿意自己的子弟来做这个有名无实的驸马都尉,一辈子要对着一个女子低声下气,还不能随意的去宠幸侍妾。

公主们嫁的人家,要么就是大户人家里的旁支子弟,或者门第不高的男子,还有些更命苦的公主,若是遇到战乱,还必须得忍辱负重的去和亲,一入异族,终身不得回国,在那四处野草茫茫的寒霜之地过了这一辈子。

看中了状元郎,倒也不失是一桩好姻缘,只是不知那状元郎有没有成亲?淑妃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灵儿,你肯定打听过了,那状元郎成亲没有?”

七公主抿着嘴儿只是笑,脸上羞答答的,粉粉的颜色在慢慢的漾开去,一点点的泛出窗外桃花的颜色来。旁边的宫女笑微微的走上前去行了一礼:“娘娘,我们去打听过了,那状元郎今年十八,尚未婚配,京城里不少人家都想将自家小姐嫁他呢。”

“这倒也是一桩好姻缘了。”淑妃听了这话大喜:“灵儿,母妃这就带了你去见皇后娘娘,请她替你指婚。”

三月的天气十分温暖,储秀宫宫墙那处栽着的杏花已经是花满枝桠,粉白的花朵远远瞧着就如一片白雪覆盖在绿叶之间一般,洁白芬芳,还不用走到近处,便闻见了一阵芬芳。

树下边站着乔皇后与她的贴身姑姑,肩头上的落花显示她们已经站了有一阵子了,莫姑姑弯腰低声与乔皇后说着话。

“昨晚皇上并未留宿景春宫。”莫姑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不过彤史上却有记载。”

“哦?”乔皇后的眼角上挑,露出了一丝疑惑:“这可真是新鲜事儿,皇上怎么会舍得离开她那张床?萧锦莹不是在我面前总是吹嘘,说皇上只要到了她床上便会神魂颠倒,与她相拥而眠到天亮的?怎么昨晚却只是……”

“娘娘,会不会与她去打探新科状元郎的事情有关系?”莫姑姑压低着声音道,嘴角露出了一丝不屑的神色:“就会用那种手段的人,总有年长色衰被嫌弃的一日。”

“她以为她能永葆青春呢,每日还穿得那般粉嫩来我这储秀宫请安问好,不时的还要在我面前讥讽几句,合着她便以为自己不会老?”乔皇后撇了撇嘴,眼中有一丝不屑:“其实她不知道的是,我根本不在乎去争宠。”

“娘娘,淑妃娘娘与七公主过来了。”看门的宫女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娘娘,见是不见?”

“淑妃?七公主?”乔皇后的凤目微微一转,笑吟吟的点了点头:“传。”

“娘娘,今日七公主不是一早来求着要出宫,她是去金明池看新科状元夸官游街了。”莫姑姑眼睛望着自己的脚尖,轻声说了一句。

“我知道。”乔皇后微微一笑:“今日淑妃过来,肯定与这状元郎脱不了干系。”

远远的那边过来了一群人,淑妃与七公主走在最前边,淑妃穿着一件橘红色的宫装,头上簪着三尾凤钗,一边走着,那流苏便在肩头不住的晃动,还未到面前,就听着风中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走到面前,淑妃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直起身子来时,眼睛里全是期盼的目光:“臣妾今日过来是想求皇后娘娘一件事情。”

乔皇后的目光转向了七公主,眼中含有一丝考虑的意味:“淑妃,你可是想来求我给七公主指婚的?”

淑妃略微呆了呆,望向乔皇后的眼睛里充满了一种惊讶:“皇后娘娘如何知道?”

“淑妃你今日带着灵儿过来,还会有什么别的事不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可不是正常的事儿?”乔皇后的眼神十分温柔,望着七公主那张粉嫩的脸蛋,笑着点了点头:“灵儿已经十六了,是该要替她挑个好人家了。”

“皇后娘娘,您可真是好心人,这么牵挂着灵儿的亲事。”淑妃听了乔皇后这话,心中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儿:“那我也就直说了,今日灵儿去金明池看状元郎夸官游街,一眼便看中了那位黎状元,想要请娘娘降下懿旨,为她指婚。”

乔皇后心中暗自掂量了一番,这淑妃家世背景不错,又只生了一个七公主,若是自己能替七公主选一门好亲事,将来立储君的时候,也可以通过淑妃笼络她家族里的人来支持自己的玔儿。

“灵儿,你且跟我去浥月宫。”乔皇后朝七公主招了招手:“我这就派内侍去光华门那边等着状元郎游街回来。”

七公主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她上前行了一礼,眼中全是感激:“灵儿真心谢过母后。”

黎玉立被一群人拥簇着将京城的大街游遍以后,已经是将近晌午时分,他今日游街可有不少收获,随行的侍卫拿了个箩筐替他捡了一箩的鲜花。

“状元郎,下午可以拿了鲜花去卖了,也能挣几两银子。”有一个侍卫调侃着,都说这黎状元家境贫寒,只有一个寡母,想来手头也是缺银子的。

黎玉立的脸孔一红,连连摆手:“不用了,你们想要便拿去罢。”

旁边一个侍卫嘿然一笑:“你莫要昏了头!黎状元哪里还要得着去卖花?就等着京城里的贵人们遣媒人来求亲了,到时候少不了的金山银山在等着哩!你自己没这本事,还想着旁人与你一样?”

光华门的华表下头站着几个内侍,见着侍卫们拥簇黎玉立过来,赶上前一步:“状元公,跟咱家走一趟,皇后娘娘召见你。”

黎玉立有几分哑然,他本和玉芝约好今日金明池游街夸官以后,两人一起去珠玑坊选成亲时的首饰,现在却没想到又要进宫,还不知道会耽搁多长时间。黎玉立望了那几个内侍一眼,有几分为难:“我现在急着回去……”

一个内侍沉下脸来道:“状元公,今日可比不得平常,这可是天底下第一尊贵的皇后娘娘要见你,你又怎能推辞?”

旁边的侍卫也纷纷劝说道:“状元郎,皇后娘娘召见,谁还敢不遵旨?快些去罢,莫要惹了娘娘不欢喜。”

听了侍卫们这般说,黎玉立自然不敢再提要走的事情,跟了几个内侍慢慢的走进光华门去。穿过曲曲折折的抄手游廊,就见茜纱帘子映着朱红的宫墙,走廊下头挂着的鸟笼里有不少珍贵的鸟儿在啁啾啼鸣,御花园中鲜花各色各样,看的黎玉立眼花缭乱,好多都叫不出名字来。

“状元公,在这里候着,咱家进去报与皇后娘娘知晓。”带着黎玉立到了浥月宫前,一个内侍让黎玉立在门口候着,自己举步走了进去。

黎玉立恭恭敬敬站在浥月宫门前,都不敢抬头看前边的宫殿,他听人说起过,浥月宫乃是皇后娘娘召见宫外贵妇和外臣的地方,生怕一个不小心便会冲撞到贵人,只能谨小慎微的候在那里。

不多久,那内侍走了出来,声音尖细道:“状元公,皇后娘娘宣你进去。”

黎玉立跟着那内侍走了进去,就见整间宫殿布置得精致大气,中央的凤椅上坐了一个妇人,全身的穿着打扮华贵无比,黎玉立也不敢多看,规规矩矩的行礼道:“臣黎玉立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罢!”乔皇后的声音四平八稳,不带一丝波动:“给状元公看座。”

黎玉立由内侍引着端端正正在一侧坐了下来,眼睛望着正前方某一处,就是不敢往乔皇后那边看。

“黎爱卿,看你这模样,应该尚未及冠罢?”乔皇后眯眼打量了下黎玉立,今日状元公游街夸官,引起了京城少女们的一片轰动,就连七公主都动了心,她倒要仔细瞧瞧,这状元郎究竟好到什么地步。

这么平常的一个人,不过是年纪轻一点点,脸皮白净一点罢了,有什么值得人心心念念挂着不放,竟然连一个堂堂的公主都一心一意的想要嫁他?

“回娘娘的话,微臣今年十八。”黎玉立心上心下,不知道皇后娘娘为什么问起他的年纪来。

“十八岁,这么年纪轻轻就中了状元,黎爱卿真是好才学!”乔皇后笑眯眯的看了看黎玉立,虽说瞧着长相不过是比普通人稍微好一点,可这才学倒是真的,肚子里头有货,又得了皇上的青眼,以后仕途肯定也会顺畅。

“娘娘过奖了,微臣不过是侥幸而已,咱们大陈英才荟萃,玉立和他们比,只不过是多了一分运气。”黎玉立恭恭敬敬回答,不敢有半点自傲。

乔皇后听着黎玉立说得谦虚,心中又暗自多了几分赞许,这人的品格倒也还算不错,并未持才自傲,十分谦虚,不由得对黎玉立多看了一眼,紧接着又问他:“黎爱卿可已婚配?”

听到这么一问,黎玉立心里便有几分紧张,怎么皇后娘娘便问到这事情上边去了?他也曾听说过柳侍郎当年中状元的时候,太后娘娘想要指婚,难道皇后娘娘也想做冰人,帮他赐婚?不行,这万万不行!给他赐了婚,那玉芝怎么办?想到这里,他赶紧回答:“微臣已有婚约,只等殿试以后完婚。”

听到这个答复,乔皇后也是一愣,七公主说她已经派人去打听过黎玉立的身世,知道他尚未婚配,却不曾想他已有婚约,看起来自己这个冰人也当不成了。

“娘娘,七公主殿下请您过去一下。”有宫女走了出来,朝乔皇后行了一礼。

乔皇后对黎玉立点点头道:“黎爱卿,你且候着,我去去就来。”

黎玉立听到这句话,只觉得全身放松,赶紧朝乔皇后作揖道:“皇后娘娘若有事,微臣先行告退。”

“不必,黎爱卿就在这里候着,本宫马上就来。”乔皇后摆了摆手,带了莫姑姑便往旁边的偏殿走了进去,七公主正站在门口,一镰刀饿焦躁不安,见着乔皇后进来,就如瞧见了救星一般:“母后,母后,你可得替我想个法子。”

乔皇后见着七公主这般焦躁,不由得心中也是同情,情窦初开,没想到看中的状元郎却已经有了心上人,对于七公主来说,这也是一件挺难受的事情。她只能温和的劝解道:“人灵儿,你自己也听到了,虽说黎状元人倒是不错,可他已经有了婚约,若是母后强行指婚,少不得被天下人诟骂,说我们皇室仗势欺人,一定要拆散别人的好姻缘。灵儿,你生的貌美如花,何愁找不到如意郎君?你就不必再去凑这个热闹,母后帮你仔细瞧瞧京城勋贵里边的子弟,务必给你寻个合你心意的。”

七公主听到乔皇后如此说,脸立时拉了下来:“母后,这黎状元有婚约又如何?不是还未婚配吗?叫他解除了那婚约便好。他难道能抗旨不从?”

乔皇后望着面前的七公主,脸上渐渐有了不虞的神色,她又怎么能开口叫那状元公去解除婚约呢?大陈百姓会怎么样看她?堂堂一国之母,逼着臣子解除婚约,娶皇家的公主?难道七公主嫁不出去了?非得要抢婚?

再说了,即便自己强行赐婚,黎玉立被迫娶了那七公主,成婚以后的生活会不会如意,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到的事情,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抢过来,未必就会有好结果。

七公主看着乔皇后那左右为难的样子,心中也有些不高兴,她十六年来还没有怎么去求过乔皇后,今日求的是她觉得最重要的东西,乔皇后贵为一国之母,理应是手到擒来,可没想到还这般思前顾后。

一阵沉默过后,七公主红了红眼睛,似乎下了决心一般,鼓足勇气开了口:“母后,我知道你是一国之母,拉不下脸来替灵儿来问这句话,可我却总要去试试才行。十六年来灵儿第一次真心喜欢上一个人,旁的男子我全都不喜欢,怎么着也要去亲自问他一句。母后,我、我……”就如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七公主跺了跺脚:“我这就去问他!”

话音一落,她就旋风一般刮了出去,身上那浅蓝色的宫装不住的随着脚步的起落而翩跹,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七公主跑得很快,在乔皇后还在略微发愣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踪影。

“状元郎,既然你说你已经有了婚约,却尚未婚配,那你可愿意把那婚约解除了?”七公主冲倒了前边的主殿,看见黎玉立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白净的面皮,一双清澄如水的眼睛,心里不由砰砰乱跳起来。走到他面前,鼓足了勇气,她才把这句话问了出来。

黎玉立迷惑的看了看面前这个少女,就见她穿着一身三蓝色的衣裳,衬得肤色雪白,一张巴掌大的脸蛋儿上面嵌着一双大眼睛,正灼灼有神的看着他。

“这位姑娘,无缘无故,为何要黎公子解除婚约?”听着她这无理的要求,黎玉立有些头疼,可是宫里的人他可个个得罪不起,只能赔着小心说话。

“我是大陈的七公主,你把婚约解除以后,我就请母后赐婚,把我许配给你,如何?”七公主娇媚的看着面前的黎玉立,眼里全是期盼。

听到这句话,黎玉立被唬了一大跳,赶紧站了起来对七公主深施一礼:“黎公子谢谢公主青睐,可黎公子不能因为自己中了状元就抛弃未婚的妻子,请公主恕罪,黎公子绝不能做出这般不知廉耻的事情来!”

这浥月宫是一刻也不能留了,黎玉立心中惊悚,也不管什么礼节,也不管七公主有何反应,说了那段话以后便匆匆夺门而出。

七公主见着黎玉立飞奔出去的身影惊得呆在了那里,醒悟过来以后,她生气的跺了下脚,大声叫道:“黎状元,你给我站住!”可黎玉立哪里敢久留?假装没有听见,脚步不歇的奔了出去。

看着他跑得远远的,七公主正准备拔足跟上去,乔皇后已经从后殿转了出来,指着她大喊:“灵儿,你还要跑到哪里去?你堂堂大陈公主,怎么能做出这样没有体面的事来?快把公主架回宫去!”

几个宫女上得前来,七手八脚把七公主拉住:“公主,公主,你醒醒罢,黎状元已经有了未婚妻子,也走得远了,你就别去追了!”

七公主悲伤的望着那扇宫门,眼泪珠子溅了出来:“怎么可以这样?他为什么就对我这般一屑不顾?我可是大陈金枝玉叶的公主,难道便比不得他那个未婚妻子不成?”

乔皇后慢慢的走上前来,站到七公主面前道:“灵儿,有些事情是强迫不来的,你且回宫去歇着,母后以后再帮你留心看看有什么合适的人选,你便别再想着那黎玉立了。”

仿佛到处都是阑干,黎玉立跑出了浥月宫,在宫里头转来转去,找不到了来时的道路,这宫里边瞧着到处都是一样的,全是抄手游廊,绿瓦红墙,他走了一会便迷了路。

无头苍蝇般在曲折回合的廊道上走来走去,黎玉立见着一群宫娥走了过来,正准备鼓足勇气上前问话,忽然见着宫娥后边出来了一抬步辇,步辇上那个人穿着明黄色的袍子,上面绣着龙纹。

黎玉立赶紧跪了下来,轿上那个人他认识,就是昨天钦点他为状元的皇上。

徐熙老远就见到了一个男子在回廊里转来转去,心中颇为好奇,不知这人在做什么,等及走近,方才看清是新科状元黎玉立,更是好奇,他今日游街夸官,回宫复命就该回柳府去了,为何现在却在这里出现?

“黎爱卿,你怎么会在这里?”徐熙微微弯下身去问黎玉立,见他身上还是穿着自己赐的锦袍,只是帽子旁边那支杏花已经残了。

“回皇上的话,刚刚承蒙皇后娘娘召见微臣,可微臣现在却不记得进来的路了。”黎玉立不敢抬眼看徐熙,生怕他看出自己一脸惊慌的神色。

“田七。”徐熙笑了笑,第一次进宫迷了路也不足为奇,他转脸吩咐了步辇旁边那弯腰候着的田七道:“你着人送黎状元出宫去。”

“是,奴才遵旨。”田七转向身边一个小内侍:“高放,你即刻将状元公平平安安的送出宫去,然后速速回来。”

“是。”高放应了一声,走到黎玉立身边,笑着对他说:“状元公,跟咱家走罢。”

徐熙看着那两道身影越走越远,摸了摸下巴上稀疏的胡须,心中忽然闪过一个疑问,皇后召见黎玉立有何事?这么多年了,皇后召见外臣的次数也不多,这次竟然召见了新科状元黎玉立,她又会有什么计划呢?

“回宫。”徐熙脸上没露出半点旁的神色来,只是简单的吩咐了一声,步辇缓缓前行,成排的宫娥在前边走着,花花绿绿的一排。

回到泰和宫,徐熙招来了暗卫:“今日皇后在浥月宫召见了新科状元?”

那暗卫一拱手道:“回皇上,确有此事。”

“究竟是为了何事?你可查了清楚?”许胤塡盯着那暗卫道:“我想这些你们都不用我说了罢?”

“皇上放心,卑职早已查清。七公主今日去金明池看了状元游街夸官,顿生了爱慕之心,回宫就缠着皇后娘娘,要她召黎玉立进宫赐婚。”

“哦?那为何方才见黎状元在宫里迷路?难道皇后没有安排人送他出宫?”许徐熙想到刚刚看到黎玉立时,似乎他有点惊慌失措,面露焦急之色,难道他不愿意赐婚?对于皇家伸出来的这枝富贵竹,他难道不想接过来?

“卑职调查到黎状元自陈已有婚约,但七公主却逼他毁约另娶,黎状元是仓皇逃出浥月宫,许是初次进宫,所以迷路了。”那暗卫说完,一脸的不平静,似乎在惊骇于黎玉立的书呆子气,竟然把到手的富贵往外推。

徐熙听着这话,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十多年前,他的妹妹万阳公主也向他求过赐婚,结果柳府用已有婚配回绝了,这次难道相同的戏码要在这深宫上演?想了想乔皇后和七公主,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昨晚是萧贵妃,今天是皇后,黎爱卿啊黎爱卿,你倒是艳福不浅呢,怎么朕的女儿就都想嫁给你呢?好,你做得好,果然是铮铮铁骨,不是那种只顾追求富贵之徒,这般看来,你倒是值得培养一番的!”徐熙点点头,心里开始有了计较。

“皇上,若无其它事情,请容卑职告退。”暗卫见着徐熙似乎已经没有旁的事情要问他,拱了拱手:“卑职还得去查旁的事情。”

徐熙看了看那暗卫,略微一沉思:“现在你掌握的这一部共有多少人?”

“回皇上的话,云骁卫现有一千八百人,三部每边六百人。”

徐熙点点头道:“你从今日起开始再招些人,不占云骁卫名额,但仍按云骁卫的标准进行训练,所需银两你直接找我来要。”

“不知皇上要招多少人?”暗卫心中一惊,难道皇上有什么大动作?

“至少一千以上,多多益善。”徐熙用手敲了敲桌面:“你去挑个隐秘的地方进行训练,不得走漏了半点风声!”

“是!”那暗卫一拱手,就见刹那间他已经从打开的窗户里飞身而出,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宫墙之后。

“嗯,越来越有意思了。”徐熙喃喃自语道:“一个新科状元而已,也值得两边抢成这样子?竟然还要他解除婚约,然后把公主下嫁给他?哈哈哈……”徐熙捂着胸口咳嗽了起来:“我是个体贴的皇上,我不会让黎爱卿为难的!”

窗外一片明亮,金色的阳光从窗户外边透了进来,照着徐熙的手背,一点点碎金般的影子在他手指上浮现着,外边偶尔传来几声鸟鸣,似乎让这寂静的皇宫生动起来,徐熙的眼睛望着窗户外面,慢慢的,一点点的失去了那狂热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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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三喜临门

鸟鸣声阵阵,阳光灿烂的从树叶间漏了下来,地上一点点的光影在交织跳跃。柳府外院的书房的雕花窗户紧紧的闭着,里边的气氛一片凝重。

柳老太爷坐在中间的扶手椅上,瞧着站在面前的黎玉立,静静的听着他说了方才浥月宫里发生的事情,好半日都没有说话。

黎玉立一脸羞惭的望着柳老太爷,希望他能够给个主意,可见着柳老太爷半眯着眼睛,一副将睡未睡的模样,心中没了底气,垂头丧气的站在那里,只等着柳老太爷说话。

“你想要拒婚不成?”柳老太爷猛然睁开了眼睛,精光立现,看得黎玉立心中一凛。

莫非柳老太爷不支持?黎玉立有些心塞,大着胆子道:“想柳大人当年也是和玉立今日一般情形,老太爷您在朝堂上力陈言之必有信,前约不可违,这才有柳大人后来的金玉良缘,玉立自认为圣上清明,自会体恤玉立的苦衷,断不会因为公主的一厢情愿来强行赐婚。”说罢,一脸希冀的看着柳老太爷,希望他能点头称是。

柳老太爷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倒是旁边的柳元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黎公子,你既知道我当年的典故,那你可仔细想过为何皇上没有强行赐婚?可是仅仅因为老太爷陈情了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黎玉立张着嘴看着柳元久,摇了摇头道:“玉立愚钝,请柳大人赐教。”

“黎公子,你今日这事,和我当年那事看起来相似,其实完全不同。”柳元久看着面前站着的黎玉立,心里也有几分同情,为何那些皇家的公主,看到一个年轻点的状元就非得想贴上来:“你可有父族母族依靠?”

黎玉立想了想自己的寡母,摇了摇头,他哪里还会有什么依靠,十几年寒窗的束脩,这么多年的吃穿用度,全是凭着母亲一双巧手,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既然你无可依靠,皇上想要赐婚给你,你哪里有拒绝的底气?当年我父亲虽然还只是才做到太傅的位置,可在朝中也算是重臣,有他来拒婚,皇上自然还是要掂量几分,给他几分面子,而你,黎公子,你莫非想要你寡母来替你拒婚不成?”柳元久同情的看了黎玉立一眼,缓缓说道:“若是命里有此劫难,你不如就安心做你的驸马罢!”

“不,柳大人,我不能抛下玉芝,我读了这么多年书,可不是想做一个闲职的驸马都尉,我胸有大志,要报效朝廷!”黎玉立着急了,一步走到柳元久面前:“柳大人,你帮我想个法子罢!要不是我今晚就和玉芝成亲如何?”

“黎公子,你们连庚贴都没有换,如何成亲?”柳元久喝止住了他,看着面前的黎玉立一意孤行,不觉也生起气来:“你若是抗旨,可想到了后果?到时候连累了你的寡母,甚至连累寄居的柳家,这些罪名,你可担当得起?”

“元久,你可还记得要泰山崩而不动声色?更何况黎公子的事情不一定就糟糕到这个地步。”在旁边半闭着眼睛的柳老太爷慢慢睁开了眼睛,眼神锋锐得不似一个快七十岁的老人:“你难道忘了皇上现在正极力制衡?皇后娘娘之所以想要为七公主赐婚,不就是打算争取淑妃来支持三皇子?皇上焉能看不到这一点?皇上现在下的棋,很是玄妙。”

柳元久躬身应了一句:“尊父亲大人教诲。”

“皇上现在没有露出半分意思来,根本不知道他偏向哪一位皇子,我瞧着他似乎不愿意在任何一方增加助力,肯定是另有图谋,黎公子会不会成为驸马,这事情还很难说。黎公子,你还年轻,遇到事情不要冲动,只管放平稳心态,到了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就看形势如何,你不能逆风,只能顺意,懂吗?”柳老太爷看着站在面前的黎玉立,心中暗自叹气,当年的柳元久也是这样,站在他面前,不管他怎么说,一意孤行的要娶杜若兰,现儿,当年的情形又重新来了一次。

黎玉立看着柳太傅,对他的话还只是一知半解,但听到他说自己可能并不一定会成为驸马,心中又略略宽松了些,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对着柳太傅施了一礼道:“太傅大人教训的是,黎公子确实做得冲动了些,日后定会慢慢跟太傅大人学习该。”又向柳元久施了一礼道:“柳大人,多谢指教,我想去内院与老夫人说一声,即日便遣人去刘府提亲。”

柳元久看着他倔强的眉眼,知道方才柳老太爷劝的话他还没有完全听进耳,也不点破,只是应着说:“这事情你自己好好掂量着再说。”

黎玉立见柳元久似乎答应了,很高兴的告辞而去,柳太傅与柳元久望着他的背影,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黎玉立实在还太稚嫩了些,要想成为一个圆滑的老手,总怕还要到这茫茫宦海里沉浮若干年才能悟出个中三味。

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边,黎玉立心情一直不能平静,一想到浥月宫里那母仪天下的乔皇后,想到那泼辣的七公主,惊得坐在椅子上半天没有缓过神来。回想着方才柳太傅和柳元久对自己的劝诫,心里有如十五个吊桶一般,全然落不到实处。

窗户外头变化很快,明亮的光线很快就逐渐黯淡了下来,暮色四合,青莲色的暮霭沉沉,晚霞渐渐的减退了它艳丽的颜色,一轮圆盘般的月亮渐渐的升了起来,

过了没多时,夜色已经茫茫的铺开,四周是一片寂静,黎玉立呆呆的坐在那里,想着刘玉芝的笑容,心里仿佛又踏实些。靠着窗子坐了一会儿,他心中忽然想起了今日与刘玉芝约好去珠玑坊买东西,现在自己失约了,也不知刘玉芝会不会怨恨他,于是赶紧写了一封信,托了松青替他送去沉香阁去。

此时的刘玉芝正靠在窗户边上,愣愣的望着那窗户外边,窗前有一棵大梨树,树上不时有洁白的花朵簌簌的掉落下来,就如落在她的心上一般,打得生疼。黎玉立一直没有信儿过来,她便不能安心,生怕自己想象中的事情会发生,一阵阵的心疼,慢慢的弥漫开来,让她觉得格外难受。

“姑娘,姑娘!”金柳一阵风儿般的跑了过来,手中扬着一封信:“黎公子给你写信来了,方才那书房的小厮松青送过来的。”

刘玉芝惊喜的瞪大了眼睛,一把便将那信擭在手中,贴在胸口好半日都舍不得放下来,明媚在旁边瞧着她那副模样,心里感叹恋爱里的女人果然都是傻子,一封信便能让她高兴成这样。她站起身来,朝刘玉芝笑了笑:“你且慢慢看着,我到外边去散步。”

今晚是十六,圆白的月亮就如洁白的玉盘一般挂在天上,地上有着薄薄的一层月华,就如那轻纱一般,走在院子里,踏在月光上,一地的落花轻轻在脚边起舞,柔软又细致。

突然听到几声鸟叫,玉梨站在身边望了望墙头,欢快的说:“姑娘,世子爷带着楚风过来了,楚风在给玉箫送信儿呢。”

明媚微微一笑,这楚风与玉箫,感情似乎好得不行,每次楚风一来便要喊了玉箫出去说好一阵子话,有时乔景铉要走了,他们还在依依不舍。

就听一阵细得几乎不被人注意的声音响起,不多时,穿着一件亮白色长衫的乔景铉出现在她们面前,身后还跟着那个面无表情的楚风。真不知道玉箫怎么能忍得住他那惜字如金的性格,或者是他在玉箫面前就格外有话说?明媚迷惑的看了看身边的玉梨:“你觉得楚风与咱们玉箫怎么能在一处去的?”

玉梨朝明媚扮了个鬼脸:“各花入各眼呗!”她飞快的走到了旁边些,朝乔景铉笑了笑:“世子爷,我若是再站在姑娘旁边晃来晃去,估计你会把我一巴掌拍飞,我还是自己去旁边呆着就好。”

乔景铉点了点头:“你是个机灵丫鬟,自己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去罢。”

明媚瞧着玉梨笑嘻嘻的往一旁走,恨恨的点了点头:“好你个丫头,我将你从紫霞山带出来,你便是这般回报我的。”

“姑娘,你别口是心非了,心中想着世子爷来,好不容易世子爷过来了,你又装模作样的不搭理他,还要扯着我到这里杵着,真是没意思。”玉梨笑嘻嘻的摆了摆手:“我先去做我自己的事情去了,姑娘,你多与世子爷说说话儿。”

明媚刚刚准备开口回话,忽然间便觉得自己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媚儿,别管那么多了,我好不容易来看你一次,你还老是和别人说话,我可会……”说罢用下巴蹭了蹭明媚的额头:“媚儿,今天上午都没说几句话,那个七公主就来了,真是无趣。”

明媚点了点他的鼻尖道:“我和旁的男子说话,你吃醋,现在我和我的丫鬟说话,你也吃醋,还有什么是你不吃醋的没有?”

乔景铉一双眼睛专注的瞧着明媚,唇边泛起一个笑容,把她抱紧了些:“到你嫁给我以后我可能就不会吃醋了,否则还真戒不掉这个毛病。”

看着乔景铉得意洋洋的样子,明媚不觉好笑,见他抱得紧,自己愈是挣扎他便愈是抱紧了几分,索性也不挣扎了,静静的靠着乔景铉的肩膀,感受着他那温暖的气息:“今晚上你怎么来了?可是出了什么大事情?”一边心里想着,该不会是和今日黎玉立在金明池游街夸官有什么关系吧?玉芝可再也禁不起折腾了。

谁知,好的不灵坏的灵,乔景铉点了点头道:“郭小九叫我转告给你,她们说闲话的时候,那七公主亲口对她说看上黎玉立了,说要回宫请旨,请皇上和皇后娘娘赐婚,她要当状元夫人!”

听到这话,明媚唬了一跳,从乔景铉怀中直起身来,望着他那一本正经的脸问:“你说的可是真话?”

乔景铉抓住明媚的手放在胸口:“我何时又骗过你,媚儿!那七公主与玲珑郡主性格相似。”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说她像明珠也太过了些,与郭小九倒是差不多,这两人倒是配得上一对儿,她也不是那种羞答答的女子,想要什么就会直接说出来,恐怕那黎公子和刘小姐的亲事还会有波折呢。”

“那该怎么办?”明媚愁眉苦脸的望着乔景铉:“要不是叫他们赶紧成亲算了?”可是一想着这亲事还八字没一撇呢,刘同知那边还不同意,也没有遣媒人过去,又怎么好成亲?柳府自然不会顶着被皇上记恨的危险自作主张给黎玉立将这亲事给办了。

谁知乔景铉听了却是笑容满面,连连点头:“这法子不错。”

“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偏偏你还到这边称赞不已。”明媚娇嗔的看了他一眼:“难道你不想想抗旨的后果?”

乔景铉却不假思索的扬了扬头道:“抗旨又如何?若是这事摊在我身上,我必定抗旨!圣旨又怎么了?我只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谁也不可能左右我!”低头看了看明媚,乔景铉的眼神变得甜蜜:“媚儿,你放心,今生我只要你在我身边。”

“若是你抗旨,整个英王府会受牵连,你想过没有?”明媚有些担忧的看着他,总觉得乔景铉做事有些任性,或者是和他生长环境有关?他的人生一直顺风顺水,没遇到过挫折,英王府里他是众人围捧的宠儿,年纪轻轻又得了皇上的重用,到目前为止,他的人生还是完美的,所以他根本没有考虑过逆境。

“若是因为赐婚抗旨,英王府又能受什么牵连?我姑姑稳坐中宫,我英王府乃世家勋贵,朝堂里不少官员都和我们家有着联系,皇上若是想动英王府,也得先考虑下后果。我不想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这也是错?谁又能强迫我去娶我不喜欢的人?”乔景铉爽朗一笑,握住明媚的手:“媚儿,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明媚心里也好一阵激荡,听到这些言语,她无端被感动,因为乔景铉这分纯真的感情:“可是。若你母亲反对呢,你该怎么办?”明媚忽然想起了英王妃那张脸,昔日还是在云州的时候,自己给她去看病,她对自己便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后来在英王府西园的赏梅会上,她那神色似乎便是不认识自己一般,看起来自己还真没有入她的眼睛。

“母亲怎么会反对?我有了喜欢的人,她高兴还来不及,反对什么?”乔景铉抱住明媚,嘴角从她的额头掠过,留下一个轻轻的吻痕:“相信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在你身边。”

明媚从刘海下边抬眼望了乔景铉一眼,见他意气飞扬,完全是一副很有把握的模样,抿嘴笑了笑:“我便相信你罢。”

两人在沉香阁的后院缠绵了片刻,就听那边金柳在高声喊玉梨的名字,明媚推了推乔景铉,低声说:“你快回去罢,也不早了,你明日还得去宫里当值,早点歇息。”

乔景铉点点头,捉住明媚的手不让她动,轻轻的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媚儿,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所以你心里一定只能有我,不能想别人。”

明媚笑着点点头,十六的圆月淡淡的洒下一层如水般的纱衣,在那月华里,她的脸温润如玉,一双眸子神采动人,乔景铉恋恋不舍的又看了几眼,这才飞身离去。

第二日又是一个晴天,金銮殿里文武百官手持玉笏分行而立,徐熙坐在中间的饿龙椅上,听着众人将要事一一启奏。

今日事情并不多,才半个时辰不到,要启奏的事情便已经处理得一干二净。徐熙望了众官员一眼,笑眯眯道:“宣新科状元黎玉立上殿。”

听到这宣召,众位大臣皆是一片惊讶。自古以来状元只是赢得了一个名声罢了,新科状元直接授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若是要担任另外的职位则要有吏部拟定,请皇上批准方可。现儿这上朝的官员都需三品以上,他一个小小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哪有在这大殿上站着的资格?

可是皇上就是天,他说的话就是圣旨,谁敢不从?徐熙的话才说完,便有内侍躬身退了出去寻那新科状元去了。

不多时,黎玉立被被引进了正殿。

朱红大柱撑起的大殿威严无比,黑色的水磨石头似乎能照见自己的影子,分列两旁的文武百官个个仪表堂堂,中央龙椅上端坐着的皇上更是气派非凡,黎玉立看着眼前这情景就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向徐熙行了跪拜大礼。

徐熙看了看伏在玉阶下的黎玉立,想到今日便要让乔皇后和萧贵妃的希望破灭,心里充满了一种他自己都说不出来的快感,他满意的朝黎玉立点点头,沉声问道:“黎爱卿,你今日可去了翰林院交呈履历?”

黎玉立战战兢兢道:“回皇上的话,微臣方才正好到翰林院门口,就被宣了过来。”心里却在想着,莫非昨日自己得罪了皇后娘娘,惹得皇上不高兴,连这个从六品的翰林修撰都不愿意让他做了?

十年寒窗苦,一朝付之东流,黎玉立有些懊悔自己昨晚的鲁莽,可是一想到刘玉芝那宝石般黑亮亮的眼睛,他又突然间觉得自己做的没错,就算是因此丢了官儿也不会感到后悔。

“黎爱卿,你不必去翰林院了。”徐熙徐徐说,这句话听得黎玉立挺心酸的——虽然自己想着丢了官无所谓,可真正从皇上嘴里说出来以后,怎么突然就觉得眼前忽然黑了一片,果然自己是将皇后娘娘得罪了,她昨日肯定去向皇上抱怨了这事情,今日皇上便要将他驱逐出翰林院了。

怕刘玉芝担心,昨晚他给她写的信里边并没有说到皇后娘娘准备赐婚之事,只是选了些好听的写了几句,若是因着抗旨拒婚将这官职给丢了,他还能拿什么去娶刘玉芝?黎玉立跪在那里,只觉膝盖出处一阵阵的发麻,心中更是发慌。

站在大殿上的文武百官也是讶异,这状元郎第一个官职不就是翰林编修?为何皇上竟然要将他这职位给夺了去?柳太傅与柳元久站在那里,心中有几分默然,看起来这是昨日那事情的影响。

然而,徐熙下边一句话却让殿内群臣倒吸了一口凉气:“黎爱卿,朕现在便授你大理寺左少卿之职!”

议论声渐渐的起来了。这大理寺左少卿乃是正四品,从从六品熬到正四品,运气特别好也得熬上好几年,就算是柳元久,也熬了差不多六年才熬到云州知府的职位上边,而这个黎玉立,却莫名其妙在中了状元以后的第三天就升到了正四品,直接连升了五级!

这个大理寺左少卿之职自从张大人致仕了以后一直空缺,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那位置,虽然说大理寺只管刑狱之事,可是所有重罪案件,皆先经刑部评议,再经大理寺卿最后复核,若是大理寺不认同,这案件就没法判决,所以实际上大理寺还算是一个实缺。

吏部尚书史大人自从张大人致仕的那一天起就开始收银子,现在都还没办法定下一个明确的人选来,听着皇上这金口玉言,他惊得身子晃了一晃,难道皇上已经知道他暗地里收钱的事情了?

站在一旁,觑着徐熙的脸色,史尚书心中一阵忐忑,皇上都不用他先将名单报上去,便自己钦点了新科状元担任这一职务,这里头可是大有玄妙。他的手抓着玉笏,额头上不住的有汗珠子滴了下来,看起来最近会有些不好过。

徐熙得意的瞧了一眼文武百官的反应,心中有几分沾沾自喜,多年以来,他不少事情都是用协商的口气与他们来议论,很少有这般没有给点暗示便直接宣布了的,今日这般做了只觉得很是爽快。见着黎玉立呆若木**的站在那里,徐熙摸了摸胡须,微微一笑:“黎爱卿,你可曾婚配?”

黎玉立莫名其妙的就从六品的翰林编修飞到了正四品的官职,正在震惊得不知所以,忽然听到徐熙这话,眼前忽然又是黑漆漆的一片,原来皇上赐给他高官厚禄只是想提高他的身价,能更好的配得上公主?

悄悄的转了转眼睛,黎玉立很想抬头看看柳太傅和柳元久的神色,可又没那个胆量,眼睛不断的转动,却只看到一双双穿着皂靴的脚,那些脚似乎都一样,没有哪一只脚给了他一点点暗示该如何回答。

“黎爱卿,为何不说话?莫非还有些什么难言之隐不成?”徐熙的声音似乎离自己很近又似乎透着不喜,黎玉立一时心慌,大声的答了句:“皇上,微臣虽未婚配,可却已有婚约,就等殿试以后完婚。”说出了这句话,他顿时觉得自己全身爽利起来,开始那头重脚轻,晕晕乎乎的感觉不翼而飞,原来说真话的感觉实在是好。

徐熙惊讶的看着那跪着的黎玉立,心里也暗暗赞许,方才自己故意声音里头透着不喜,就是想看看他究竟会如何回答。既然昨日皇后已经透露了要为七公主招驸马的意思,自己刚刚话音里的不喜就能让他联想到会下旨赐婚,若是世故的,该含含糊糊答:“尚未婚配,不知家中父母是否已有人选。”而他在承受着压力的同时还能把真相说出来,此人守信坚贞,光从人品来看就堪称大任。

“黎爱卿,你的未婚妻是出自谁家?现居何处?要不要朕为你们亲自赐婚?”徐熙打定了主意,瞧着玉阶下的黎玉立,心中得意,自以为发现了一个可以信赖的臣子——黎玉立才入仕途,什么事情不得慢慢的听从他的吩咐?只有这样的人才会是最忠心的,不会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初生牛犊不怕虎,像他这种敢在金銮殿上说真话的,定然是富贵不能yín,威武不能屈,不会被那些朝堂的力量所左右。

听到徐熙这句话,黎玉立只觉全身通泰,这句话真是他人生十八年里所听到过的最动听的那一句,他激动得语无伦次,赶紧跪拜道:“玉立多谢皇上体恤!微臣未婚妻乃云州刘同知的小姐,闺名唤作刘玉芝现儿就在京城……”说到此处,忽然想到刘玉芝是住在柳府,自己也住在柳府,若就是这般说出去,恐怕还会有人在暗地里头议论,所以犹犹豫豫的住了嘴。

徐熙看着黎玉立那模样,心中大乐:“黎爱卿不必紧张,待朕下旨赐婚,你便可准备操办婚事了。”

站在大殿一旁的柳太傅这才慢慢的出了一口气,柳元久也不住的抹着额头上的汗珠子。侍立一旁的田七已经拿出一张圣旨,双手捧到了徐熙面前,徐熙拿起笔,在圣旨上龙飞凤舞的写了几行字。等着那墨汁干了,田七抑扬顿挫的将圣旨当众诵读了一遍,大致意思便是给黎玉立赐婚,顺便还赐了京城一处小宅子给他做住房。

满殿的文武百官看着黎玉立的眼神全是羡艳,连升五级,皇上亲自赐婚,还赐了住宅,这等好事被他黎玉立一个人占了个全儿,真正是“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那句老话儿。也不知道这黎玉立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得了皇上这般青睐。

黎玉立昏昏乎乎的从金銮殿回了柳府,只觉得走起路来都是一脚儿深一脚儿浅,脑子里头想的只有一件事情,终于可以挺直腰杆儿告诉刘玉芝,他们的亲事谁也别想再来捣乱了,皇上的圣旨搁在这里,谁敢不从?

进了书房,坐在书桌旁边,提着笔想写信,想来想去又将笔放了下来,这般重要的事情,他只想亲口告诉刘玉芝,而不是通过一张纸来传达这消息。站起身来,黎玉立走去找了柳明卿。

柳明卿刚刚好从宫中轮值回来,才将披风解下来,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水,就见着黎玉立走了进来。他朝黎玉立笑了一笑,心中带了几分苦涩:“恭喜。”

黎玉立张大了嘴巴:“你怎么也知道了?”

“如何不知?”柳明卿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神情:“我昨晚在宫中轮值。”

黎玉立默然,想必皇后娘娘与七公主很关心这赐婚的事情,早就安排了人在这边守着听消息,皇上赐了婚,宫里边应该马上就知道了。他抬眼望了望柳明卿,声音里有几分踌躇:“柳五公子,能不能带我去内院一趟?”

柳明卿瞧了黎玉立一眼,自然知道他想去内院做什么。他喝了一口茶,望了望屋子外边一地灿烂的阳光,这才简单的说了一句:“走罢。”

黎玉立感激的跟在柳明卿身后,见着他一身黑色的蚕丝衣裳,里边掺杂着点点银色的丝线,从后边瞧着,身材挺拔,十分矫健。黎玉立不免有几分感叹,像这样的贵介公子,如此平易近人,实在难得。

外院到二门并没有多远的路,弯弯曲曲的走了一阵,便见着那扇照壁,一个婆子坐在照壁旁边,正在端着小酒壶儿自娱自乐的喝着小酒。

“哟,五公子,黎公子,这是要去内院?”那婆子见着柳明卿与黎玉立过来,赶紧从小杌子上站了起来,弯腰行了一个礼。

柳明卿随手抛了一角银子给她:“开门。”

大陈朝的规矩,男子不得随意进出内院,可究竟柳明卿是大房的公子,黎玉立现在正在红人一个,而且素日里他们也并不是没有进过内院,看门的婆子平常亦得过不少打赏,今日又得了一角银子,更是高兴,笑着开了二门。

沉香阁的前院里很是热闹,梨花树下摆着几条扶手椅子,明媚与刘玉芝面对面坐着,正在玩双陆。阳光很好,从树枝上透过几缕温暖,照在两人的脸上,有着莹莹的光彩。

刘玉芝手里拿着骰子随便丢了下,旁边金柳欢喜的喊了一声:“姑娘,投中了一个六!这可是吉利数儿!”

刘玉芝低头瞧了瞧那个骰子,上边红色的几点让她忽然有一些快活,莫非真是会顺心顺意?回味着黎玉立信上说的话儿,心里头便甜丝丝的一片,可是一想到昨日七公主说的那话,不免又有些忐忑,还不知道自己和黎玉立的亲事会不会成,马上又觉得忧郁。脸上yīn晴不定的转换着神色。

明媚在旁边见着刘玉芝这脸色,心中有几分难过,知道她正在惦记着自己的亲事。昨晚乔景铉来报信,七公主去请皇上赐婚,明媚心中便一直不舒服,可又不敢告诉刘玉芝听,若是刘玉芝得了这消息,只怕是整晚都不会睡得着了。捱到今日,见着刘玉芝脸色那忽喜忽忧的神色,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刘玉芝才好。

听着院子门口传过来一阵说话声,明媚抬起头来,就见柳明卿与黎玉立站在那里,黎玉立脸上有一种快活的笑容,那笑容瞧着似乎来自心底,仿佛是快活盛得满满,就要溢出来了一般。

“五堂兄,黎公子,你们怎么来了?”明媚站起身来,吩咐玉箫上茶,把柳明卿和黎玉立迎了进来。

“我是给玉芝来看样好东西的。”黎玉立笑着走近,眼睛望着刘玉芝,从怀里摸出一卷黄色的帛缎道:“玉芝,你看看,这些我们该放心了。”

刘玉芝有几分惊奇,伸手接过那黄色锦缎,抖着手将它慢慢展开,瞧了瞧上头的字,疑惑的文道:“圣旨?”

“是,圣旨。”黎玉立扯着嘴角笑了笑:“皇上亲自给咱们赐婚了,还给了一处住宅,什么都给解决了。”他站在那里,朝着皇宫方向拜了拜:“皇上真乃明君是也!”

“呜呜”的一声,刘玉芝口里发出了压抑着的哭声,眼泪珠子不住的往下掉,就如那山间的小溪一般,慢慢的从一滴一滴汇集成了不断流淌的清泉。明媚将头凑过去看了下,见着那圣旨上写得明明白白,确实是皇上给黎玉立赐婚,上边还写了刘玉芝的名字,她瞧着刘玉芝那激动的模样儿,微微一笑从金柳手里接过帕子轻轻的给她擦着眼泪:“别哭了,这不是都解决了吗?”

不说话还好,刘玉芝听着明媚的安慰,反倒哭得更大声了。

明媚叹了一口气,知道刘玉芝此时正是悲喜交加,朝周围的人使了个眼色,大家都很识趣的退走了,只剩下黎玉立和刘玉芝呆在那梨花树下。

黎玉立不知所措的看着刘玉芝痛哭的模样,一边拿着帕子给她拭泪,一边问:“玉芝,你为何这般难过,莫非是不愿意嫁给我?”

刘玉芝抬起脸,呜呜咽咽的说:“玉立……你别生气……我真心愿意一辈子跟着你……只是这些日子我一直提心吊胆的,分分秒秒都似在煎熬一般,今日终于尘埃落定,却欢喜得不能抑制住眼泪了。”

听着这些话,黎玉立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看着刘玉芝那哭肿了的眼睛,虽然有些狼狈,但却让他更加怜悯和爱惜,他大着胆子伸出手来把刘玉芝温柔的拥在怀里,脸贴着她的脸庞:“玉芝,现在一切都好了,我这就去问过柳四夫人,问问婚事该如何操办。”

“我不需要大操大办,只要能安安静静的跟你在一起就足够了。”刘玉芝终于止住了哭声,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皇上真是明君,不仅没有逼迫你娶公主,给我们赐了婚,还赐了宅子,以后我们就有自己的家了。”

想到不必窝在云州府听大姨娘不停的吵闹,也不必呆在左府担惊受怕,刘玉芝此刻心里无比的踏实:“我们把你娘接过来,好好孝敬她老人家,以后就不要再分开了。”

黎玉立摸了摸刘玉芝的秀发道:“你去好好打算着,我会为我娘和你挣更高的诰命回来,你娘若是在云州住得不开心,也可以接她来京城住……”

两个人相拥坐在梨花树下,一面瞧着满园芬芳,一面说着怎么过以后的小日子,越说越来劲,连吃饭的点都要忘记了,这时就听金柳笑着在门外说:“姑娘,黎公子,柳夫人请你们去香兰院一起去吃饭呢。”

两人这才如梦方醒,红着脸分开站好,黎玉立觉得怀抱里突然少了一个人,似乎心里也空荡荡的,望了刘玉芝一下,见她也正在望着他,一副柔情蜜意的样子,心中一荡,伸出手握了她的手一下,这才和她一前一后的走出房子去了香兰院。

杜若兰今天兴致很高,叫厨房里的王嫂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取名叫“团圆宴”。她看了看黎玉立,又看了看刘玉芝,叫崔西给他们斟上一小杯酒道:“没想到玉立真有福气,娶到了刘小姐,金榜题名,洞房花烛,皇上还赐了宅子,可是三喜临门啊!”

黎玉立接过酒杯,向杜若兰致谢:“还不是柳大人与柳夫人全力帮忙,否则也没有这段缘分。”

杜若兰一愣,马上想到了年前回京的事儿来,莫非黎玉立在那时候就和刘玉芝看对眼了?果然是缘分!想到这里,她也开心一笑:“姻缘天定,三生石上都写好了的,走都走不脱呢。黎公子,你想好没有,这亲事怎么办?”

“我正是想请教柳夫人。”黎玉立面露难色:“我也不知道规矩,也不知该请些什么人,要花多少银子,我都没有个数,柳夫人见多识广,帮我拿个主意罢。”

杜若兰看了看刘玉芝,她也一副期盼的神情看着自己,不由得有几分尴尬,她与柳元久成亲,全是由柳元久来操办的,她根本就没有管过什么事情,嫁进柳府,后来被贬为贵妾,更是不用管这内宅的事务,哪里知道要如何操办。

明媚在旁边见着杜若兰讪讪然似乎说不出话来,心中当即明白了原因,不由得在旁边替他们盘算起来:黎玉立没有家底,家里像被水洗过一般,到处都是光溜溜的,要拿银子出来办婚事怕也有些为难。刘同知府上恐怕也不会倒贴来办亲事,看起来这亲事是大操大办不了亏得还有皇上的赐婚,殿上的大臣们总归会要给黎玉立几分面子,想来送银子的总会有那么几个,这些也只能黎玉立以后慢慢去还了。

“母亲,我觉得不如去找祖母,她可是最有主意的,你万一办得不妥当,旁人少不了会说闲话儿呢。”明媚想了想,出了个主意,这黎玉立在柳府住了这么久,现儿又中了状元,更何况他是皇上看重的人,别人就是想花钱结交都还找不到门路,柳府怎么会放弃一个笼络新贵的机会。

“你说的是,我们现儿就去玉瑞堂,请教你祖母这件事情。”听明媚提到了柳老夫人,杜若兰便如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扶了崔西的手站了起来:“黎公子,刘小姐,你们两人且随我过来。”

柳老夫人坐在后院晒太阳,旁边站着金花妈妈与曼青,主仆几人正在说着闲话儿,见着杜若兰带着一群人过来,曼青笑着迎了过去:“哟,四夫人来了,老夫人方才还说惦记着八公子,准备过去瞧瞧呐。”

奶娘赶紧将那柳明荃抱到柳老夫人面前:“老夫人,夫人便是想着您会惦记着,这才特地带了过来呢。”

柳明荃一双眼睛乌溜溜的,望着柳老夫人只是嘻嘻的笑着,柳老夫人见了心中欢喜,赶紧让人去搬椅子过来给杜若兰他们坐,伸手逗弄了柳明荃两下,这才转过脸来道:“若兰,可是为着黎公子与刘小姐的亲事而来?”

明媚笑着走到柳老夫人身边,伸手替她揉了揉肩膀:“祖母可真是闻弦歌而知雅意,马上就知道我们是来做什么的了。可不就是为了黎公子他们的亲事来的?究竟要办成什么样的规格儿,谁心里头都没有底,想来想去只能来请教祖母了。”

“这个事情倒也不难办,只是要花银子罢了。”柳老夫人眼光转向了黎玉立:“你准备了多少银子来迎娶刘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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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送上:

刘玉芝(哀怨脸):郎君,我们这般曲折是为何?

黎玉立(小心翼翼):嘘,别抱怨了,省得歌爷听了烦心,继续让你提心吊胆!

刘玉芝(抹泪珠儿):她怎么就不去写那乔世子啊,分明有这么多人喜欢他,更好写了呢!

乔景铉(双眼无神状):我已经预知剧情了!从你们成亲那一天开始,我就要受折磨了!不如让我好好的过几天安心日子吧,苍天呐!

歌爷:嚎神马嚎?不想娶女主一句话!立马把你写得魂飞魄散!

乔景铉(谄媚脸):没有,没有,歌爷最最英明~爱怎么写就怎么写,我是一颗螺丝钉,哪里需要我,我就去哪里!让我休息我就休息!绝无怨言!

歌爷(伸手摸他的头):这样才乖……啊咧,你能不能弯下点腰啊,你长太高,我摸不到你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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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进宫大挑

院子里头一地阳光,十分温暖,枝头不时有花瓣悄悄的飘了下来,一点点的粉色与白色泛起在地面上,仿佛笼着轻纱般的梦。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黎玉立尴尬的站在那里,望着地上的那一地碎花,呐呐道:“我……家境不好,现儿大概能拿出几十两银子来。”一想着寡母在云州含辛茹苦的为他积攒银两,黎玉立心中就有说不出的难受,方才那喜气洋洋的心情早已不翼而飞。

“几十两银子?”柳老夫人嗤嗤一笑:“现儿就是一般人家里头,娶个媳妇至少也得要一百多两罢,更何况你这个奉旨成亲的状元郎,几十两银子说出来,可不是丢丑?”

黎玉立听着柳老夫人的话,似乎有讥讽之意,一张白净的脸瞬间便涌上了红潮,站在那里好半日说不出话来。

刘玉芝见黎玉立这模样,心中也是难受,赶紧上前一步对柳老夫人道:“老夫人,我手中还有一笔银子,是我离开云州时母亲塞给我旁身的,老夫人帮我们盘算盘算,看看要多少才够?”

柳老夫人望了望刘玉芝,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来:“刘小姐,这些银子可是你的压箱银子,怎么能拿出来办亲事?若是给旁人知道了,总怕会在背后将黎公子的背皮戳烂呢。我看不如这样罢,我们柳府先拿出些银子来给黎公子应急,到黎公子手头有闲钱的时候再还过来也就是了。”

黎玉立听了这话,眼睛一亮,朝柳老夫人深施一礼:“晚生拜谢老夫人。”

柳老夫人望了望杜若兰,见她坐在一旁似乎有话要说,微微一笑:“若兰,你仿佛还有什么事情想说?”

杜若兰本是个心肠软的人,上回她就与明媚说过要将刘玉芝认作干女儿,这样也好让左府那些人不敢随意拿捏刘玉芝。刘玉芝与黎玉立的亲事一波三折,与她当年和柳元久成亲那件事也差不了多少,以己度人,心里更是怜惜了刘玉芝几分。

现在黎玉立没银子成亲,柳老夫人提了这个法子,杜若兰心中想着,其实柳府或许就是想要送黎玉立一笔银子,只是口里边这般说罢了。思及此处,杜若兰笑吟吟的说:“我在想,若是玉芝回云州去待嫁,黎公子又要远道从京城去娶亲,这来来回回似乎时间久了些,况且途中也要耗费不少银两,母亲,不如我就干脆认了玉芝做干女儿,让他们挑个黄道吉日在京城成亲便是。”

柳老夫人听了心中点头,这杜若兰果然是个聪慧的,自己猜这么说一下,她便知道了意思,顺着竿子爬了上去:“这样也不错,刘小姐可以玉芝在柳府发嫁,就不必去光禄寺卿府住着了。你即刻修书给那刘同知夫人,将这事情说说罢。”

“玉芝何德何能,竟然让柳老夫人与柳夫人破费如此。”刘玉芝低头站在那里,眼泪水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心中感概万千,没想到自己从同知府里奔了出来,竟然还有这等因缘际遇。

“玉芝你就别推脱了,你素来和明媚交好,做我干女儿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只不过出了一份妆奁而已,你就欢欢喜喜等着做新嫁娘便是了。”杜若兰温柔的看着他们,望了望柳老夫人手中的柳明荃,心里默默想着:“我也是为你积福呢,荃儿。”

和煦的日头从树叶的缝隙里透了过来,照在杜若兰微笑的脸上,让她的脸部轮廓显得异常柔和,有着一种母性的光辉。树下一片温情,刘玉芝用帕子不住的拭着泪,站在那里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柳老夫人笑着道:“这是大喜的事情,刘小姐你便别再落泪了。等着将黎状元的母亲接到京城里边来,问过她准备怎么操办,我们柳府再来处银子。若兰,”她朝着杜若兰点了点头:“若是黎状元的母亲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那你便帮着她将这亲事给操办了罢,我还等着你先练练手,再来接手这柳府内宅里头的事情呢。”

杜若兰听了蓦然一惊,柳老夫人的意思是要她来帮着大嫂打理内务?她带着几分疑惑瞅了瞅柳老夫人,就见她慢吞吞的开口道:“难道你不想替荃儿多留出些银子来?”

明媚在旁边听着知道柳老夫人是想让四房多攒些私房银子出来,笑着拉了拉杜若兰的手道:“母亲,你也歇了这么久了,是该出来帮祖母做些事情了,若你觉得有些事情不好办,明媚也会帮着母亲一起瞧瞧。”

柳老夫人听着微微露出一丝笑容来:“明媚说的不错,若兰你便不必推辞了。”

杜若兰只得站起身来向柳老夫人行了一礼:“谢过母亲赏识。”

柳老夫人这一开口,实则就是给四房在送银子,不说多了,一年四五万两银子是能拿到手的。谁又会嫌银子多?杜若兰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笑容来,带着明媚他们走回了青莲院。

“姑娘,这下可好了,什么事儿都办妥当了。”金柳拍着手笑了个不歇:“咱们再也不必担惊害怕了。”

刘玉芝含着眼泪望了望杜若兰:“玉芝真心谢过干娘。”

若是她回云州去成亲,来回花费便是很大一笔钱,完全没有必要如此浪费。况且自己父亲是个是糊涂人,若是回云州成亲,还不知道他又会颠三倒四的弄出些什么事情来,到时候万一和黎玉立家里有什么冲突,面子上也不好看。

而倘若是在京城成亲,自己必然要找个地方落脚才好发嫁。柳府与她无亲无故,她只能回光禄寺卿府上住着,一直到成亲的那一天才能出左府。可在那里发嫁,玉芝委实心里会不舒服,况且照着光禄寺卿府上的德行,到时候旁人送来的贺礼指不定也会雁过拔毛,被那左府一屋子贪婪的主昧去好几成。

现在杜若兰主动提出来认了她做干女儿,也就解决了自己发嫁的难题,同时她的话里也透露出一个意思,杜若兰会送自己一副妆奁,把她当做女儿一般送嫁出门。

换作平常人,谁会如此真心相待?也就是眼前这位柳四夫人才会如此仁慈了,刘玉芝心中好一阵感激,哽咽得话都说不出了。

明媚站在旁边瞧着,心里也是为刘玉芝与黎玉立两人高兴,回想起从乘船进京,这一路下来,他们两人算是经历了不少风风雨雨,现在总算不要再担惊受怕了,圣上赐婚,谁还敢来节外生枝?

一屋子都笑眯眯的看着黎玉立和刘玉芝,只有旁边玉梨“哎呀”了一声。

“玉梨,你怎么了?”杜若兰奇怪的望了她一眼:“你在这里哎呀什么呢?”

“我在想啊,刘小姐可什么都没有准备呢,没有绣嫁衣,没有绣被面,荷包儿,盖头帕子什么的,都没有,这怎么办才好啊?”玉梨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这般看来,成亲也是件麻烦事呢!”

“玉梨,你是在提前给自己划算罢?”明媚“扑哧”一笑:“你倒是打听清楚了,要准备什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玉梨扭了扭身子,脸上丝毫没有羞涩的神色:“姑娘,打听清楚是必要的,我自然要知道该要准备些什么,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夫人,你说是不是这样?”

杜若兰笑着瞄了瞄玉梨道:“好个考虑周到的丫头!只是照你这么一说,难道不做准备,刘小姐就不成亲了?你说的这些倒都不是问题,虽说姑娘家该自己绣嫁衣,可来不及了就去买现成儿的便好。京城里有不少喜铺,那喜事阁便是顶有名的,在那里边一次就可以把所有的东西买齐全了。明媚,你陪着玉芝去挑下东西便是,我来拟好单子,你们两人只用带着银子去挑就行。”

明媚嘻嘻的答应了下来:“母亲,你便好好歇着罢,明日我来问你要那嫁妆单子。”

第二日明媚与刘玉芝两人一早便去了香兰院,杜若兰刚刚起来不久,见着两人进来,笑微微的让崔西拿东西出来:“去我那梳妆台上把那张单子和银票拿出来给姑娘。”

崔西应了一声,走到梳妆台那边拿了一张单子出来交给明媚。明媚看那上边洋洋洒洒的写了一长溜,看得她目瞪口呆:“成个亲竟要准备这么多东西!”

“那是当然!这还不包括装箱的东西呢,家什也没算在里头,明日请银花妈妈帮着去看看,选着那材料好的现款儿弄上一套,过几日便抬去皇上赐的那宅子去。至于压箱的头面玉器,可得还花上半天让玉芝自己去珠玑坊去选上一些。对了,明日你去逛喜铺,记得要帮黎公子买一套新郎穿的礼服来,先去外院取一件黎公子常穿的衣裳过来,带了到喜事阁那边去买衣裳,免得到时候买了不合身。”

听着杜若兰这周密的安排,明媚和刘玉芝都连连点头称是,明媚瞧着杜若兰,虽然她一直没有打理过家事,可现儿这般模样,竟然是有板有眼的,想来到时候打理柳府内务,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刘玉芝此时却只是哽咽着说:“谢过柳夫人,玉芝无以为报,只能……”

还还没说完,杜若兰便摆手制止住她的话道:“玉芝,我既已认你做干女儿,你就该改口了罢?”

“干娘……”刘玉芝不由自主的喊出了一声。

杜若兰拿了三千两银票出来给明媚:“先拿着这些去买东西,少了再回来拿。”

明媚接过那银票收好,笑得嘴角弯弯:“这么一大笔银子,我可是头一回放在荷包里头呢,忽然间就觉得腰粗了好几分。”

荷包里有一张大额银票感觉真是好,来大陈这么久了,这还是第二次拿这么大面额的银票。玉芝那笔银两总额虽然也有一万两,可最大也是一张五百两面额的,其余都是两百、三百的,看起来都是刘同知夫人一点点积攒起来的。

第一次嘛,明媚眯了眯眼睛,那是给乔景铉治蛇毒以后他给了五千两的酬谢银子,一想着那个春日的午后,明媚不由得微微的笑了起来。

喜事阁在城西的商业区,那边多的是刺绣铺子,但像这种专营喜庆用品的并不多。这铺子从外边看上去就有一种喜庆的感觉,整间铺子都是各种各样的红色,门口挂着大红的花儿,里边悬着红色的被面与嫁衣。

店伙计一看着明媚的穿着打扮,便知道是京城里富贵人家的小姐,于是很有眼色的跟在旁边,不住的热心的替她们挑选,不时的推荐着铺子里头的精品:“两位小姐,你们瞧瞧这些,都是顶顶精致的。”

店伙计手中拿着一件嫁衣,鲜红的底色上用金线绣出了凤凰展翅的花纹,那凤凰绣得活灵活现,那翅膀和尾翎不断的在闪动,流光溢彩般,耀花了明媚的眼睛。走近一看,却发现那翅膀和尾翎是掺杂着银线和水晶绣出来的,所以才会如此璀璨。

“这衣裳好。”明媚笑着点了点头:“多少银子?”

“哟哟,小姐可真是有眼力!”店伙计笑得身子都弯了几分:“也不贵,才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刘玉芝在旁边惊呼了一声,将明媚拉到一旁小声道:“太贵了些。”

站在喜事阁里边,刘玉芝一直觉得有些心中不安,怎么能让干娘出这么多银子给自己置办嫁妆呢?怎么着也不该买太贵的东西,能节省一两便是一两。听得一件嫁衣都要五百两,唬得刘玉芝简直不敢再看旁的东西。

明媚听了只是笑:“玉芝,人生也就这一回呢,做新娘子谁不想穿得动人些?这嫁衣上边的水晶宝石不少,五百两银子不算贵。你吧别那般小心翼翼的,净选着不值钱的挑,等会置办齐全了恐怕还用不到五百两银子。到时候咱们拿了回家,少不了会被我祖母和母亲说咱们没有眼光。”

那店伙计听了连连点头:“这位小姐说得是,可不就是这个理儿!”

“伙计,你且拿张纸过来,我来说,你记下货色,配齐了送到柳太傅府去。”明媚转脸望了望金柳道:“你伺候你家姑娘安安稳稳坐好了,不用她来挑,成亲乃是人生最重要的事情,哪能就这样马虎,银子不够了我这边还有呢,尽管挑好的便是。”

明媚点了一大溜东西,那店伙计开心得满脸春风的跟在她后边走,刷刷刷的将她要的都记了下来。拿着杜若兰给的嫁妆单子对了一下账目,发现上边写着的都已经选好了,明媚舒了一口气儿:“伙计,我买了这么多东西,你能不能给个优惠价格?”

没想到这个看上去不知人间柴米油盐贵的娇小姐竟然知道出口还价,店伙计瞠目结舌站在那里,也不敢应声。

“我刚刚点过的东西,加上这嫁衣,一共是两千一百二十两,我也不要你给多的折扣,八折就行了。”明媚默默心算了下:“一千六百九十六两,抹去零头,就是一千六百九十两罢。”

店小二被明媚一串数字弄得头晕眼花,疑惑的看了看她,不敢相信她已经将那些东西的价格都算了出来。他走到柜台旁边摸了个算盘打了半天,抬起头来,睁着眼睛惊骇的看着明媚:“小姐,你竟然不用算盘就能算出来……”

明媚淡淡一笑:“你别说其余的话,你倒是说说,可以还是不可以?”

“小姐,请稍候,我去问掌柜。”伙计拿着单子,一溜烟儿的跑到后边去找掌柜去了。

“姑娘,你可真厉害,没想到你做起买卖来也是一把好手。”玉梨崇拜的看着明媚道:“要不是以后我们也开个这样的喜铺,玉箫玉笛她们管针线,我做跑堂伙计,姑娘就做那掌柜的。”

“不错,有想法。”明媚夸奖了她一番,心里想着,开铺子做买卖没有什么不好的,只要能赚钱,自己的算盘就会打得精刮响。

不多时,掌柜的跟着伙计出来了,笑容可掬的对明媚说:“柳太傅府办喜事,自然是要便宜些,就按小姐说的,我再抹去那九十两零头,一千六百两,数字吉利好听。”

明媚看着掌柜那精明的眼神,点头笑道:“承了掌柜的情,那就这样罢。”

柳太傅里办喜事,嫁妆都是在喜事阁置办的,说了出去也是在给喜事阁做广告呢,口口相传的,这喜事阁的名气便更大了,这真是花小钱,得大利。

正在和掌柜的结算,就见外边大步走了一个人进来,伙计笑着迎了上去:“这位爷需要些什么?”

那人摆摆手道:“我是来找人的。”朝里边瞧了瞧,见着明媚站在柜台旁边,那人喊了一句:“十妹妹。”

明媚回头一看,身后站着的却是柳明卿。

柳明卿这些日子心里都颇不顺畅,自从他知道了刘玉芝和黎玉立的亲事已成定局,心里就有些说不出的惆怅。每天进宫轮值,去翰林院修行庶吉士,日子浑浑噩噩的一日又一日,就这样挨着过去,心里边总是那般空落落的,仿佛到不了实处。

刘玉芝那支七宝玲珑簪一直带在身上,柳明卿将它放在最里边的衣袋里收着,不时的隔着衣裳摸一下,仿佛心里就踏实了些。摸到那簪子,便仿佛见着了刘玉芝那清丽的脸庞,心中有些微微的快意。

有时候他也幻想着黎玉立被皇后娘娘强行点了去做七公主的驸马,说不定玉芝和他还有未尽的情缘,但转念想到自己的母亲,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刘玉芝的家世,母亲是万万看不上的,即算没有黎玉立,母亲也不会允许娶她过门。一想到这个事实,柳明卿心里就异常难受,人也越发消瘦。

昨日心中郁闷跑去找乔景铉说心事,可偏生乔景铉却没心没肺的,一脸得意洋洋,他见着乔景铉那模样,不由得有几分沮丧,这可真是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若是你喜欢的女子要嫁人了,你怎么办?”坐在乔景铉身边,两人的脸色成了一个极大的反衬,柳明卿闷闷不乐的问了一声。

乔景铉没料到他突然有此一问,想都未想,眉开眼笑的回答:“嫁人?好啊!赶紧娶回来便是,这不刚好称心如意了?”

看着乔景铉那副模样,柳明卿暗暗叹了一口气,他和乔景铉不能比,英王府世子,从小便是被奉承着长大的,想要什么,自然会有一群人抢着帮他去拿了来,根本不会想到有不可能属于自己的东西。

“喂喂喂,看你这愁眉苦脸的模样!”乔景铉突然像意识到什么似的,拉了拉他的衣袖:“莫非你也有了心上人?她要嫁人了?咦……”乔景铉忽然醒悟到了什么:“你难道是说的那位刘小姐?最近你我认识的要嫁人的,也就只是她了。”

柳明卿默默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就往旁边走——这人只顾这自己开心,就没有管旁人的情绪,难道看不出自己的不快活?

可是乔景铉却不愿放过他,追了上来道:“你竟然喜欢她,为什么不早去告诉她?现儿看着人家要成亲,你又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来。我和你说,要先下手为强……”

这边乔景铉说得滔滔不绝,柳明卿却听得更是郁闷。

他是失算了,没有向刘玉芝说清楚,可是他有什么权利,有什么资格向她去说?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哪里轮得上他有说话的份儿?虽然自己明白这个道理,可为什么听到刘玉芝要成亲了的消息却如此难受?

乔景铉看着柳明卿的表情,也知道他心情不好,拍了拍他的肩膀戏谑道:“你若是真是想要与她成亲,那我便帮你去抢了过来?”

“万万不可!”柳明卿慌了神,连连摆手:“她喜欢的是黎公子,抢回来也没用,强扭的瓜不甜,她不会开心的。”

“你还算是想得通。”乔景铉捶了柳明卿的肩膀一下:“事已至此,你也无可挽回,既然喜欢她,就要让她过得好些,不如去送些东西给她做贺礼,祝她美满如意,也算全了你一份心意。”

突然眼前一亮,柳明卿觉得自己的心胸似乎都宽阔了起来,乔景铉这句话说得没错,自己何必要强求?只要她日子过得愉快,那也足够了:“你说得对,我去送她一件添妆礼便是,只愿她这一辈子活得开心就好。”

“哎哎哎,我与你说,你别装作看不见,我那表妹小九可是个不错的,你别把人家搁到一旁不理不睬。”乔景铉自从与明媚有了约定,心中总有一份做红娘的热情,只恨不能将自己认识的人都拉到一块儿去。

郭庆云喜欢柳明卿是毋庸置疑的,她自己也大大方方的承认过,可柳明卿却总是没有明确的态度。乔景铉本来还在疑心着为什么柳明卿一直要装糊涂,到现儿才知道竟是这个缘由。既然刘玉芝都要嫁人了,柳明卿自然得赶紧将心思收拢些,另外去觅一个好媳妇才是。

“郭小九?”柳明卿眼前浮现出一张脸孔,眉宇间自有英气。他楞了楞,怎么也没想到在乔景铉郭庆云竟和自己成了一对:“景铉,你便别开玩笑了,免得让郭小姐知道了会不高兴。”

不敢回应乔景铉的话,柳明卿打马离开,去了珠玑坊精心挑选了一套饰品,准备去送给刘玉芝。今日去了沉香阁却扑了个空,问了丫鬟这才得知刘玉芝和明媚来了喜事阁采买,赶紧追了过来。

“刘小姐,大喜。”柳明卿只觉得自己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他不敢去瞧刘玉芝的脸孔,只是将手中那个锦盒拿了出来:“这是我送你的添妆礼,切勿嫌弃。”

那个锦盒有一定的面积,上边有珠玑坊的表记,明媚知道里边的东西肯定是价值不菲。抬眼瞧了瞧柳明卿,她能感觉到他眼底里的一丝伤感,心中油然而生一丝惆怅,只不过转念一想,又有一丝欢喜,这位五堂兄,总算是解脱了罢?

刘玉芝却没有料及到柳明卿会追到如意坊来给她送新婚大礼,脸色微红,也不敢看柳明卿的脸,叫金柳接了礼品,自己向柳明卿福了下身子:“多谢柳公子厚礼。”抬头一看,却撞到了柳明卿的目光,那目光异常复杂,看得刘玉芝心里有点发酸。

她记起那个冬日,寒雪飘飘,她跟着外祖母去大相国寺上香,当一群无赖围着她说些污言秽语,让她惊慌失措的时候,他便如天神般从天而降。他穿着的是一袭黑色的大氅,剑眉星目英气勃勃,一出手便将那些无赖全赶走了。

她向他道谢,他送她回去找外祖母,期间两人之间有着只言片语的交流,当她得知他便是母亲授意自己要千万百计去勾到手的柳家公子哥儿时,她忽然间便心虚了,不敢再抬头看他的剑眉星目,她只知道他实在是太完美,自己无论如何也配不上他。

自己只是一只小麻雀,终究飞不上枝头去变凤凰,不如守着自己的那一份感情,坚定不移的朝自己的目标努力。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情,她终究和他错失在时光的河流里,他们不再会有交集,这样,也很好。看着柳明卿转身走出去的背影,刘玉芝突然觉得自己心里放松了很多,站在喜事阁里边,到处都是喜庆的红色,衬得她唇边的微笑更动人了。

挑好东西以后,明媚与刘玉芝坐了马车回柳府,街道两旁的喧嚣之声传了进来,一阵阵儿的刺着耳朵。金柳与玉梨两人坐在那里百无聊赖,用手拍打着方才柳明卿送来的锦盒:“姑娘,不如打开盒子瞧瞧那是什么添妆礼?”

“不过是几件饰品罢了。”刘玉芝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急急的跳了几下,脸上微微一红:“又有什么好看的?”

可禁不住怂恿,将锦盒抱了过来,轻轻打开了盖子,里边装着一套头面,旁边还放着一支七宝玲珑簪。那不是自己交给秦妈妈要她拿着去柳府搬救兵的?刘玉芝将簪子拿了起来,紧紧的握在了手里,忽然间有几分酸涩。

秦妈妈说遇到了五城兵马司的人,那簪子拿了出去做物证,差点就被那些军士给收了去,幸亏遇着了柳家五公子,这才将那簪子保了下来,也替她传了信。她见过柳明卿几次,可却不好意思开口问他那簪子的下落,没想到今日随着添妆礼送了过来。

他的意思很明白,刘玉芝笑了笑,将那七宝玲珑簪放到锦盒里,很平静的对明媚说道:“还是那个晚上偶然遗失的,没想到柳五公子又给我找了回来。”

明媚没有说话,只是撩起马车的软帘偷眼看了看外边,京城的街头人来人往,早已不见了柳明卿的踪影。这大千世界,不是一切都能顺心顺意,人海茫茫,有些不属于你的东西总会要失去。

回到府里边,先去与杜若兰回话,把方才买的东西给她看了看,刚刚准备回沉香阁,就见张妈妈带了几个人走了进来:“夫人,这几位是回雪坊的绣娘,老夫人让她们来给夫人小姐们量身的。”

明媚有几分诧异,过年后不久,柳老夫人便让回雪坊的人来做了几套春衣,现在难道是来做夏衣了不成?掐指算了算,真真是光yīn似箭日月如梭,已经是三月多了,很快就要到四月,离那夏日也远不了多少。

“本来还要隔一些日子来量身的,只是四月宫中大挑,贵府有两位小姐要去备选,所以今年来得早些。”回雪坊的绣娘笑着行了一礼:“这些日子回雪坊都忙晕了头,那单子都排到六月去了!”

明媚听了这话,猛的一怔,忽然想起了柳明欣来。

这些日子里头,柳明欣可谓是如饥似渴的在学习着各种规矩,池姑姑赞她十分有恒心有毅力,只是偶尔也叹气说她灵性不足,雕琢起来实在是困难。可柳明欣却没有被池姑姑这话打消了积极性,依旧每日都在刻苦的练习着,有时候明媚走到她院子里去找她玩,都见她不是在弹琴,便是在模仿着池姑姑走路,头微微扬起,步子走得四平八稳。

现在的柳明欣,比起明媚刚刚认识事的那个柳明欣,已经是大大的不相同了,几乎就像变了个人一般。可是毕竟参加宫中大挑的人十分多,要选上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明媚摇了摇头,其实不选上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她现在已经成了大房的嫡女,如何不好找婆家?柳太傅府的大房嫡女,只要稍微透点风声,恐怕会有不少的人趋之若鹜。

“哟,这日子过得可真快,不是说四月中旬宫中大挑开始?”杜若兰笑着望了明媚一眼:“明媚,指不定咱们府里边还真能出一位娘娘呢。”

“柳太傅家的小姐,个个是极好的。”回雪坊的绣娘笑得眉眼都挤在了一处:“出个娘娘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听说这次有大房的两位小姐进宫候选,她们方才先去给七小姐与八小姐量了身,尽管两位小姐并不是美貌出众,远远不及这位十小姐,可她们的身份摆在那里,说不定皇上看着柳家的面子,总会留一个下来。

四月十五是宫中大挑的初选,经过这次筛选,会筛掉七成的人,只留下三成,后边还有几次挑选,过了这几次的,便能幸运入宫了。

众人皆说这次大挑重头戏不在于给皇上选妃,却在于几位皇子妃身上。皇上已经五十多了,自从他去年得了大病以来,似乎在女色上边不是很热衷,所以这个选妃实际上也没有很大的意义,倒是几位皇子妃却有些看头。

大皇子与二皇子虽说已经有了正妃,但侧妃之位却依旧还是悬空,三皇子更是连正妃都没有,四皇子也快接近了婚配的年纪,指不定皇上心里头高兴,也给他指了皇子妃也未可而知。

再说宫里头还有一位太后娘娘,她可是十分喜欢下懿旨给人赐婚,闲在深宫里边没什么事情做,恐怕最大的乐趣便是拉红线了。这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十个里边有一个就是太后娘娘给做的红娘,民间都在悄悄的说,其实太后娘娘才是京城最大的官媒。

这一次摊上这么热闹的事儿,太后娘娘能不来露一手才怪呢,大家都纷纷在私下里头议论着,过不了多久,这京城又该添新贵了。

四月已经到了雨季,每日里头都是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即便是不下雨的时候,那风里头似乎都夹杂着湿润的水雾,氤氲的将天地笼到了一处,沉沉的有如一幅水墨山水画。

清早起来,到处都是雨丝风片,行人撑着油纸伞在小道上行走,轻尘渐渐的沾到衣裳上头来了,一点点暗色的印迹。

明媚脚下穿着一双木屐,身上披着蓑衣,身边的玉梨给她撑着一把伞,慢慢的在小道上行走着,木屐敲着青石小径发出“得得”之声,听在耳朵里边,十分悦耳。玉梨偏头看了看明媚的装扮只是笑:“姑娘若是再戴个斗笠,那便成了那河上泛舟的渔翁。”

低头望了望自己,绿色的蓑衣上有着点点水渍,稍微抖抖肩膀,那水珠便如珍珠粒子般滚落了下来,明媚笑了笑,想到鸭子上岸时抖动翅膀的模样来:“可不是这样,我本是要带箬笠的,还不是那张妈妈拦着我,说会将头发丝儿勾了去,定要让你撑伞!”

油纸伞是暗黄色的底子,上边绘着几朵白色玉兰花,这伞已经有些旧了,那玉兰花瓣有些微微的黄,差不多要与油纸伞的底色融在一处。雨滴敲到伞面上头只听“砰砰”的响声,抬头一望,便见那雨水滚珠儿一般沿着伞面从伞骨那处坠了下来。

踏上玉瑞堂的台阶,透过茜纱帘子看了过去,就见那里头已经影影绰绰站了好几个人。今日是十五,柳明艳与柳明欣要进宫去,所以肯定要早起些,明媚将身上的蓑衣取下来,交给门外的丫鬟,然后又将木屐脱了下来,这才迈步走进了玉瑞堂。

柳明艳与柳明欣站在那里,两人都打扮了一番,但是看得出来柳明艳只是匆匆应对,不如柳明欣的精心修饰。柳明艳一身樱桃红的衫子,鬓边垂着金灿灿的流苏,衬着她一张小脸盘子,显得各位富贵。柳明欣穿着明蓝色的衣裙,头上簪着水晶琉璃,鬓边一朵堆纱的宫花,花蕊颤颤,仿佛是鲜活的一般。

“七姐姐,八姐姐,今日可真真是与往日不同。”明媚走过去打量了一番,笑着朝两人恭维了一番:“我瞧着眼睛都要花了,可真跟外头开着的鲜花儿一般。”

柳明艳轻轻的哼了一声,抬着头站在那里,柳明欣却显得很是高兴,抓住明媚的手说了些闲话儿,眼睛里头亮闪闪的一片。

不多时柳老夫人出来,旁的夫人小姐们也陆陆续续的来了。柳老夫人望了望柳明艳与柳明欣,语重心长道:“今日你们进宫去,代表的便是柳府,可不能丢了柳府的脸面。”

两人见着柳老夫人的脸色凝重,不敢怠慢,皆低声应了下来。不多时便听外边有人来报:“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去罢。”柳老夫人点了点头:“反正总得要去走走过场。”

柳明艳与柳明欣站了起来,由自己的贴身丫鬟扶着,慢慢的走了出去,玉瑞堂外头的抄手游廊上停着两顶软轿,两人分别钻了进来,那软轿的门帘放了下来,几个轿夫将软轿抬了起来,颤颤悠悠的往主院外边走了去。

柳大夫人手中紧紧的抓着帕子,瞧着那两乘软轿越走越远,脸上一片忧戚之色,虽然她已经花了银子去打点,可谁知道会是什么结果?柳明艳性子倔强又张扬,若真的被选进宫去,真真是如柳老夫人所说,怎么死的都会不知道。

“但愿,一切都是好好的……”柳大夫人望着外边的细雨蒙蒙,心中无限烦恼,转过脸来望向杜若兰,更是有些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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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瞧着昨天菇凉们的留言,歌爷好惶恐的……

黎玉立与刘玉芝成亲这件事是与后边息息相关的,后边四房要倒霉,黎玉立会挺身而出相救,他怎么会有这个能力,又怎么会不顾一切的去救四房,这根源便落在他的亲事上边。

而且这里还掺杂了宫里的事情,是为以后明媚卷入宫斗铺背景,还有郭小九阉人,也是一些铺垫

本来不想剧透,这么多菇凉都觉得不耐烦了,所以歌爷只能窜出来这么解释下,反正他们的亲事已经搞定了,后边不会再有波折了,就这样了,嗯嗯,歌爷作为潇湘新人,写文十分惶恐,生怕前边没交代清楚,所以啰嗦了些,自己知道写得也不是很好,求菇凉们轻拍啊!

好友今日首推,求菇凉们收藏下,支持新人啊!

文名:统领大人您夫人跑啦by猫婶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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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动手捉内鬼

玉瑞堂里点着明晃晃的烛火,暖黄的光影照着那鎏金的器具,闪得耀了人的眼睛。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柳老夫人端坐在主座上头,瞧着几个媳妇,满脸都是笑容。

“我这些日子想了又想,老大媳妇一个人管着这么大一个柳府,实在也是劳心劳力,你们几个到好,捞着手儿在旁边闲着,也不晓得去帮你们大嫂一下。”柳老夫人扫了几人一眼,就见她们脸上都变了神色。

柳大夫人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两道眉毛耷拉下来就如一个倒八字,而柳二夫人与柳三夫人两人都是面露惊喜之色,对于府中内务,她们早就想插一手进来,无奈大房一直把持着,自己也只能在旁边瞧着眼热。

除夕夜里,老太爷露出了一点口风,好似有想要她们参到管理内务里边来,两人一直盼了不少日子,盼到觉得柳老夫人大概已经将这事儿忘记了的时候,偏偏柳老夫人又提起这事情了。

杜若兰的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上回柳老夫人便已经明打明的说过了,要她来管事柳府事务,她心里头想了很久,总觉得有些惴惴不安,老夫人的意思是要她伸手去捞银子,可她还真不会做这事情,好像也拉不下脸面去做。

“母亲的意思,是要我们一起来帮着大嫂打理内务?”柳三夫人声音轻快。

“没错儿,我在想着你们四人一起管比她一人管自然要轻松得多。”柳老夫人瞧了瞧坐在那里塌了半边身子的柳大夫人道:“老大媳妇,你素常不总是说你管理内务辛苦,现儿有人帮你,自然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多谢母亲体恤。”柳大夫人忍气吞声的回答了一句:“不知道母亲准备要几位弟妹怎么来帮着打理?”

“你们每人管一份事儿,有大事便互相通个气,到时候让我来帮你们把着关。”柳老夫人笑了笑:“这样便轻松了。”

柳老夫人早就想好了如何做,柳大夫人怎么敢说半个不字?就听柳老夫人分了工,柳二夫人管着府中的衣裳,柳三夫人分了这米粮的采买,至于柳四夫人杜若兰,园中花草和屋子修缮之类全归她管,剩下的就由柳大夫人来负责。

柳二夫人与柳三夫人听了十分满意,衣裳米粮都是府中的大头,主子下人的四时衣裳每年都要做这么多套,往少里说也能刮出几千两银子来。而那米粮更是了不得,阖府上下这么多张嘴,日日都要吃饭,如何不是个赚钱的?

杜若兰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心道还好,只要她管着这园中花草与修缮,可柳大夫人却是咬牙切齿,心疼得不行。这园中花草与修缮瞧着不起眼,实则是最来银子的,一株值五两银子的花木,报五十两是轻轻松松,每年园子里边都要刨去不少死了的花草,添上新的,而且那修缮的事情更是容易来银子,材料人工里头随随便便动下手,银子便哗啦啦的进了腰包。

“母亲,我才生了孩子不久,也不方便总是去管着事儿,不如让明媚帮着我一起打理罢。”杜若兰想来想去,终于迟疑着开了口:“明媚今年也要及笄了,学着打理内务总是没错儿的。”

“老四媳妇,我还正想说呢,荃儿才这么大,你若是不得空的时候便让媚丫头去偏厅帮着打理内务,没想你自己倒提出来了。这样也好,媚丫头做闺女的时候便学了该怎么主持中馈,日后嫁出去也不至于糊涂得被人欺了去。”柳老夫人沉吟一声,点了点头:“媚丫头是个机灵的,也该拘着她学学,要不是她每日都闲散着无事可做,就会在园子里溜达,整个人都懒了去,你可得好好教教她。”

听着柳老夫人这话,柳大夫人倒没有太大反应,柳明媚能看懂账册吗?她对账面懵懵懂懂,自己又是她长辈,怎么样也能压她一头,到时候自己还能在四房管的那一头里边插进手去,想到这里,也就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姑娘,姑娘。”明媚刚刚迈进沉香阁,墨玉便如小喜鹊一般冲了出来:“方才玉瑞堂那边曼青姐姐过来了。”

“曼青过来了?”明媚一愣,她过来有什么事情?方才得了普安堂医女的传话,说来了个急症的病人,她带了玉梨去普安堂瞧了瞧,发现那人患的是急性肺炎,情况很是紧急。钱不烦今日去了紫霞山采药,普安堂里几个大夫与医女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喊了明媚过去给瞧瞧。

给那病人开了些药,明媚嘱咐了几句,便带着玉梨回来了。急性肺炎在前世是常见的病,不是很难治,可到了大陈那便是大病了,不好好治疗,恐怕会伤及性命。

回到府中却听说曼青过来了,明媚的心思从病人身上回转了过来:“曼青有没有说什么?”

“说了呢,曼青姐姐说,老夫人让你去帮着大夫人打理中馈,明儿一早便去偏厅那边,与其余四位夫人一道儿处理府中事务。”墨玉睁着亮晶晶的一双眼睛,嘴边挂着笑:“别的小姐都没有被喊了去呢,已经听到掌珠院那边有动静了。”

墨玉得意的笑了笑,伸手指着掌珠院:“九小姐恐怕是知道了这件事情呢。”

明媚苦笑了一声,这又不是一件什么好差事,值得这般计较?若是柳明珠想要去管府里内务,自己还真想让了给她去呢。她站在门口听了听,掌珠院那边似乎确实有动静,怒骂声随着风飘了过来,让眼前yīn沉的天色似乎更沉了些。明媚摇了摇头,自从柳四夫人过世以后,柳明珠的性子是越发捉摸不透了,更是古怪了些。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明媚便被玉箫喊了起来:“姑娘,到了点呢。”

明媚抹了一把眼睛,瞧了瞧屋角的沙漏,才到寅时末刻,卯时那边还差一点点呢。她艰难的爬了一半身子,又抱住枕头伏在那里,十分痛苦:“这么早便要起床,打理内务这事儿可真不是件好差事。”

柳明珠昨日一直在掌珠院里指桑骂槐,自己还真希望将这事情推给了她,也好多睡一阵子。可今日是第一天,怎么着也该要支撑着起来才是,明媚叹了一口气,慢慢的爬了起来,伸出了一双手,眯缝着眼睛道:“给我梳妆。”

蒙着一双眼睛到了偏厅的时候,主座上便坐着几位伯娘,厅里已经有了几个婆子,正等着发对牌出去采买今日府上的菜蔬水果。

柳大夫人见明媚走了进来,笑着对明媚说:“十侄女,日后就得每天这么早起床了,可觉得累?”她瞧着明媚脸上那半残的睡意,心中大快,若是这侄女儿熬不住,自己提出来撒手不管,那便是再好也不过了。

明媚恭恭敬敬的回答:“伯母们都不嫌累,我这个做晚辈的怎能说累呢?”说罢走到那桌子边上坐了下来,一脸的认真神色。

柳大夫人看得气闷,撇过头去不理睬明媚,明媚也不管她,自顾自的到处打量了一番。桌子上边放着几本账簿子,应该是柳二夫人与柳三夫人要求拿出来归帐的。

明媚伸手将一本账簿子拿了过来,仔细查看了一番,不由得感慨这古代的账簿子就是繁杂,不如前世用过的开支明细表。那时候跟着导师做项目,也采买过东西,自己也简单的做过帐,可比这大陈朝的账簿子简单多了,现在自己翻一翻这个账本,就看得头晕眼花了。

柳大夫人看着明媚这模样,心里暗自得意,没学过管账的姑娘家果然是连门都摸不着,若是她开口请教,自己便推塘说现儿人多,得空了再详细给她说说,但是什么得空,那可就难说了。

“大伯娘,这本账簿子我拿到一边去看看可好?”明媚捧着账簿子问柳大夫人,一脸的请求。

“哟,明媚侄女可真是好学。”柳三夫人笑吟吟的开口:“我们还说想要拿着账簿子去对对账目,没想到明媚侄女倒抢先便下手了。”

这话听起来是赞扬明媚,实则却是在讥讽她,一心记挂着账簿子里能抠出来的银子,刚刚到这偏厅便想着查账。

“三伯娘,我只是好奇想看看这账簿子究竟长什么样儿罢了,先下手与后下手没什么区别,倒是等着三伯娘来查账簿子的时候便能看个清楚了。”明媚拿着账簿子在手中,眼睛望了一眼皮笑肉不笑的柳三夫人:“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人微言轻,即便发现了什么问题,还不得让几位伯娘来过目?”

柳大夫人见明媚开口便将那柳三夫人说得哑口无言,心中实在是高兴,转眼看着明媚拿的那本账簿子是关于衣裳布料等杂事开支的,管这个事情的管事妈妈还未过来,于是点了点头说:“你拿过去看罢。”

明媚拿着那账簿子坐到了一旁细细研究起来,这本账册是府里奴仆们四时衣裳的采买,看着看着,她也逐渐看出点门道,让玉梨去取了纸笔过来,然后自己开始认真的做起摘录来。

柳大夫人一边忙着和柳二夫人柳三夫人一起打发早市采买的人,一边偷眼看了看明媚,就见她写得很认真,脑袋都没有抬一下,心里非常好奇,但是又因着手头实在忙,也没时间去管她在写什么,只是眼睛时不时的往明媚那边瞟了过去。

那些去早市的管事婆子们拿了银子与对牌慢慢的散了去,偏厅总算空爽了些,柳府三位夫人聚集在一道开始小声说着闲话:“四弟妹便是享福,这个时候还不见她人影。”

“有个能干的女儿可不就是好?”柳三夫人瞥了一眼旁边,明媚正坐在桌子一旁奋笔疾书,也不知道她在写什么。

柳大夫人瞧着也觉得奇怪,站起身来走过去看了看,却见那纸上列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字,根本就看不出来是些什么。她疑惑的皱了皱眉,本来想开口相询,可瞧着明媚脑袋都不抬一下,恐怕自己问了也是白问。

“夫人,小姐,用早膳了。”几个丫鬟端了早膳进来,将汤盅与盘子碟子一一摆好,走了过来朝柳大夫人行了一礼:“老夫人说了,偏厅的人多了些,今日起便由主院来负责这早膳罢。”

“多谢老夫人体贴。”柳大夫人脸上抽搐了下,心中愤愤不平,偏厅上下也有五十来个人用早饭呢,平素自己报上去,每个月也能赚好几十两银子——蚊子腿上的肉再少也是膏,一年里头能赚上几百两,也是一笔不少的数目了,可现在柳老夫人轻飘飘一句话,这笔银子便从自己的私房里头飞走了。

“十小姐,先用过早膳罢。”柳老夫人派在偏厅里监事的管事妈妈走了过来,笑着对明媚说道:“这才是第一天,有的是东西要学,不忙着这一会,先歇歇罢。”

听到那管事妈妈的话,明媚抬起头来,这才惊觉大家都已经在用膳。她搁下笔,净了手,走到了饭桌旁边,端起碗与几位伯娘一道用起早膳来。

“十侄女,你这都是写的什么呢?”柳大夫人早早儿吃过了早饭,拿起一张纸,看了又看,还是不知所以。

“大伯母,那是我在乱写着玩呢。”明媚心中一笑,方才她可发现这个账簿子中有个漏洞,为什么没有被看出来?这个四时衣裳采买竟然是一笔糊涂账,连她这个不是会计专业的人都能看出一点门道出来。

这本账目里记载的是大年初一至今的账目,所以数量还不多,柳府的仆人们今年都添置了一套棉衣,两套春装,从柳府奴仆们穿着样式来说,棉衣的用料要比春装多,可这账目里边,棉衣的用料比春装的一半还要少得多,这显然非常不合理。另外这个领取采买银子的签字也很可疑,同一个人,签字的笔迹竟然不是一样的,难道年终,这样的账册也能够做平账面?

“胡乱写着玩,也能写出这么多字儿来,十侄女可真是聪明。”柳大夫人笑着将那张纸放了下来,朝外边院子瞧了瞧:“今日又下雨了。”

外边已经下起了蒙蒙细雨,灰沉沉的天色似乎没个开脸的时候。几把油纸伞从偏厅那边涌了进来,看起来是管事和管事妈妈都到了。

那些管事与管事妈妈见到柳二夫人柳三夫人与明媚,便不由愣了下,不知道这几位主子坐到这里究竟是为何,互相打量了下,心中不由得有些疑惑,难道是要换主子了不成?有好几个人紧张的望向柳大夫人,多年以来一直在替她做事,若是忽然换了主子,又该重新送上一笔礼,好好的拉拉关系才行。

柳大夫人向管事妈妈们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情况,好几个管事妈妈都露出一副沮丧的神色来。明媚看着,也不出声,只是将那几个人的模样暗暗的记在心里,心里头想着,这里边少不得就有那管着园内花草的人呢。

“今日大家跟新来的夫人小姐见了面,都说说话儿暖暖场罢。”柳大夫人笑着望了一眼柳二夫人与柳三夫人:“两位弟妹先说说。”

柳二夫人素来嘴拙,没有说几句话便闭了嘴,倒是柳三夫人,就如放水一般说上了一大堆,众位管事与管事婆子听了都有些昏头转向。等着她说完,众人把视线都投到了明媚身上,很好奇这位养在深闺的十小姐会说什么话。

明媚缓缓的扫了一眼偏厅里一干管事及管事妈妈,然后用不紧不慢的声音说:“我是才来学着管事的,有很多事情原也不是特别懂,还望各位管事多教教我。”偏厅里一群管事和管事妈妈听着这话,全部松了一口气,这位十小姐倒也知道自己的斤两,不像那三夫人一般趾高气扬,十分谦虚,当下众人都笑着点头道:“应当的,应当的,十小姐客气了。”

“既然大家都不吝赐教,那我也想请教一下管理四时衣裳采买的妈妈。”明媚望着底下的人道:“是哪一位?”

话音刚落,众人眼睛都带着点惊讶,也不知道这位娇滴滴的十小姐,第一天学着打理家务就想要请教什么?这时就见人群里一个容长脸儿的婆子站了出来:“我便是管理这四时衣裳采买的,姓林。”

“原来是林妈妈管着这衣裳采买。”明媚朝她点点头:“我且问你,柳府男仆一百八十六人,女仆二百二十四人,身材各异,个子高大就该穿大号一点的衣裳,个子矮小的便用不了那么多布料,为何你这上边都没有标记清楚?难道采买衣裳,连裁制的标准都没有?”

那林妈妈听着明媚这犀利的提问,一时发懵,偷眼看了看柳大夫人,也不敢胡乱答话。

“你这婆子,做了也有几年了,怎么连这个都没有摸清楚?”柳大夫人朝周妈妈暗暗使了个眼色:“还不赶紧拿了账簿子,去下边好好查查?”

林妈妈应了一声,便走过来接账册,明媚却无视了她那双伸过来的手:“林妈妈,你这账面也非常可疑,按理来说冬季的棉衣比春季的衣裳更要费布料,为何你冬季的棉布采买不及春季一半?”

那林妈妈支支吾吾了一阵,方才红着脸儿说:“那是老奴节省着,没花这么多布料。”

“那好,我再问你,春装女仆用的烟雨青的布料儿,做一身外衣不过六尺布,一百八十六人,做一身总计一千零十六尺布,做两身便是两千零三十二尺,再添些,二百二十丈绰绰有余,为何却采买了三百六十丈?”

那林妈妈站在那里,看着明媚,惊得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去。

“我也不想看你以前的账册,你先把今年的归拢了再说,多余的银两如数退回来,否则我回了老夫人,你这个管事妈妈也不用再做了。”明媚说完这些话,才把账簿子交到林妈妈手里,笑着对厅里众人说:“我原本只是看着玩,也不怎么弄得懂这账面上的事情,还请各位管事们好好帮我才是。”

众人见这位十小姐目光毒辣,一眼便看到了账面后边的事情,谁还敢托大再说“指教”,只是赶紧点头说:“十小姐太谦虚了些,我们只得尽力配合着十小姐清查便是。”

明媚笑着谢过,又转过脸对柳大夫人说:“伯母,我这是第一天来跟着学管账,自己在一旁胡乱琢磨了些,不知道想得对还是不对,方才也只是稍微试了试而已,请伯母务必好好教我,原谅媚儿自作主张。”

柳大夫人心里的气实在不顺,可又没办法发出来,明媚这么一查,她就少赚了将近五百两银子,她这是专来折腾自己的吗?自己赚些银子容易吗?竟然想让她吐出来!柳大夫人瞅着明媚的笑脸,心里万分恼怒,可脸上不得不堆着笑说:“还是十侄女细心,否则还真会被那欺上瞒下的奴婢给骗了去!”

明媚也只是笑笑,坐在一旁不再说话。

柳二夫人在一旁听了心中不住的盘算,柳老夫人是让她管着四时衣裳,这还只是下人们的衣裳,少爷小姐们的衣裳里头,还不知道有多少油水,她望了望柳大夫人,想了好半日才张了嘴巴道:“大嫂,明媚侄女说得对,可是要该好好查查才是,由不得那帮欺上瞒下的奴才丛中赚了银子去。”

柳大夫人僵着一张脸没有说话,这一起管账才开始呢,便被这个十侄女闹了个不愉快,她那双眼睛也是恁般毒辣,怎么一眼便瞧了出来?望着那本账簿子,柳大夫人伸出手指了指那林妈妈:“该死的奴婢,竟然敢欺上瞒下!赶紧将这账簿子好好去核实一下,看你究竟将那银子弄去哪里了!”

林妈妈满头大汗,连声叫着冤枉,她这么多年,年年送礼给柳大夫人,好不容易才分了个管着四时衣裳的事儿,每次赚的钱,都要将大头送到柳大夫人手里,现儿一转眼,大夫人竟然将这事情全推到了自己身上,要她陪银子,她怎么吃得消!

明媚瞧着林妈妈脸色憋得通红,一脸的愤懑神色,笑着说道:“也不着急,先将今年的弄清楚,往年的账目再慢慢来盘算下。”

柳三夫人听了也赶紧点头:“我觉得这些欺上瞒下的奴婢们肯定在少数,不如请了柳老夫人,将这些年的账簿子彻底查一下,看看究竟有什么纰漏。”这么多年米粮,大嫂丛中获利不知道有多少,怎么着也该让她吐出来才是。

站在偏厅里监事的妈妈瞧着这模样是要闹僵,赶紧笑着行了一礼:“几位夫人,我先去那般回禀老夫人,看看老夫人怎么说。”

“快些去。”柳三夫人脸上露出了笑脸来:“这事儿自然要老夫人掌柄才是。”

那妈妈飞了一双脚,快快的往外边去了,不多时便折了回来:“老夫人说,往年的她已经查过了,就查查今年的账簿子便好。”

柳三夫人空欢喜一场,本来热乎乎的心凉了半截,转念想着自己还能追回今年的一点损失,心中又稍微快活了些:“那就照着老夫人的话去做罢。”赶紧站起身来,将那账簿子攥在手中:“大嫂,我先去查查米粮那一块儿。”

柳大夫人的脸黑得如锅底,眼睁睁瞧着柳三夫人拿了账簿子过去了,心中实在是不舒服,转眼望了望明媚,见她笑微微坐在那里,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更是愤怒不已,这四时衣裳又不归四房管,她来凑什么热闹,弄得自己要将吃进去的银子吐出来,只觉得心头一把火,烧得**辣的痛。

明媚坐在一旁,见着那些管事与管事妈妈报了各自的事情,柳家三位夫人一起商量了下,似乎自己背撇到了一旁,无事可做一般,十分的无赖。坐在偏厅听着各种杂言碎语,时间似乎过得飞快,转转眼快过了巳时,午时将至,天色已经有些放晴的迹象,空濛的天空里有着淡淡的日头影子。

“三位伯娘,好像没有哪位管事提到花草与修缮的事儿,侄女这便先回青莲院去了,这边还有劳三位伯娘多辛苦着了。”明媚站了起来,告辞了一声,三位柳家的夫人都很是高兴,笑微微的目送她走了去。

柳大夫人瞧着明媚的背影,不甘心的咬了咬牙,这杜若兰是故意放了女儿出来为难她呢,自己不出面,让个年纪小的出来装模作样,还不是想着要从自己这边搂银子着实可恨,自己少不得要想想法子也为难她一下才行,否则还真被她看轻了去。

这杜若兰,外边瞧着一副娇怯怯的模样,没想到也是有心机的,十多年来卧薪尝胆,猛然发力便将那公主府的崔慈音给扳倒了,从贵妾到平妻到正妻,一路风生水起,柳大夫人皱了皱眉头,自己得好好想想,怎么样才能给她添堵,让她不将精力集中在这内务打理上头来。

“总会是有法子的。”柳大夫人心中暗暗咬牙:“总归有一日我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夫人,夫人。”外边匆匆来了一个丫鬟:“八小姐从宫里回来了。”

偏厅里三位夫人都来了精神:“八小姐回来了,那七小姐呢?”

柳大夫人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儿,总算自己的艳儿没有被选到宫里头去,虽然说三万两银子出得她肉疼,但总比将艳儿送进宫里去要好,她那性子,还不知道能在宫里头活几日,没准才进去不久便被送到掖庭去了。

“七小姐没回来,但听着说仿佛已经过了初选,要在宫里住上半个月,等着过了端午节以后再大挑呢。”那丫鬟笑嘻嘻的回话:“奴婢心里头想着,是不是真的咱们府里要出一位娘娘了。”

“出娘娘好啊,咱们柳府那可是会要泼天富贵了。”柳三夫人听了只是羡艳,眼睛瞄了瞄柳二夫人,话中有话的说道:“我们家那几个都不合条件,否则我怎么着也会想着要收一个做记名嫡女送去大挑。”

柳二夫人冷冷一笑:“还没影子的事儿呢,怎么就说到出娘娘了。”她的手抓着衣袖,抓得紧紧,心中似乎都快要喘不过气来,这都是怎么一回事儿呢,八侄女没选上,倒是这个柳明欣给选上了!

她一点都不后悔,她瞧着后院那两个姨娘心中就不舒服,为何一定要逼着将那两个狐媚子的儿女记名?出了个娘娘又怎么样,难道以后还会想着要给自己一些好处不成?柳二夫人那张苦瓜脸拉得更长了,以后进宫了,见着她还要跪拜呢,自己宁可不要这殊荣!

明媚回到青莲院,先去香兰院那边与杜若兰回话,却见着柳老夫人坐在内室里边,手中抱了柳明荃在逗弄着玩。一见到明媚,柳老夫人连连招手:“明媚丫头,你且过来,跟我说说今日的事儿,怎么就说到要查账这件事儿上头了?”

“也没什么,只是孙女不慎多了事。”明媚将偏厅里头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柳老夫人,末了添了一句:“祖母,既然说要查账,为何只查今年的,往年的便不查了?”

柳老夫人抬头看了明媚一眼,嘴n边泛起一丝笑容来:“你以为这么查一下,可以让你大伯娘将吃进肚子里头的东西吐出来?她这么多年经营,丛中昧下的银子不是一星半点,你让她一次全吐出来,这可能吗?”

明媚想了想,摇了摇头:“她可能会发疯。”

“狗急了还会跳墙呢。”柳老夫人抱着柳明荃,轻轻的拍了两下:“我只能稍做警示,让她将今年里边得的油水拿出来便是了。再说了,我特地将这内务分了给你母亲管,还不是存着心思要你们四房多赚些私房?若是将大房这般打压了,到时候她紧盯着四房这边不放,如何好下手?”

“这样。”明媚站在一旁,若有所悟:“这是不是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可不就是这个理儿?”柳老夫人咧嘴笑了笑:“媚丫头是个聪明的,凡事不要做得太绝,需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我知道了。”明媚点了点头,这也是管家的技巧,不能太紧,也不能太松,要恰到好处的牵着那根绳子。

“就像前不久我问你大伯娘要了三万两银子,说是要进宫打点,其实也就花了一万两而已,给池姑姑五千,五千两送到宫里边去,大挑的时候将你八姐姐筛下来。”柳老夫人眯了眯眼睛:“这中间的两万两银子,还不是她替你们赚下来的?”

明媚微微一笑,柳老夫人这偏心也实在太明显了,不仅偏心,还要当着她的面说出来,没有半分掩饰,理直气壮一般。柳大夫人辛辛苦苦的经营着,东一点西一点的凑起来的银子,被柳老夫人举着耙头一把便搂去了三万两,现在还明明白白告诉她,赚的两万两是给四房攒着的。

其实有柳老夫人这大杀器就已经足够,都不必推着杜若兰出去管事,她又不是那种厉害角色,恐怕还会被那些管事糊弄了去。

“你可得好好帮着你母亲些。”柳老夫人望了望杜若兰:“总怕她操练一两年都不会及得上你半分呢。”

这话实在说得锋利,杜若兰脸上一红,声音细小,呐呐道:“母亲,媳妇会尽力去做好一些,不让母亲担心。”

“凡事自己多留心,遇着不好办的与明媚商量着。”柳老夫人将柳明荃交到奶妈手中,扶着曼青的手站了起来:“听说艳丫头回来了,我去问问她进宫的情况。”

玉瑞堂里边围坐着一群人,大家都在瞧着从宫里回来的柳明艳。

柳明艳也十分得意,清脆的声音在玉瑞堂里欢快的响着,就如走珠落玉一般——家里的姐妹,只有她去宫里头走了一遭儿,自然得意。

其实明媚已经去过宫里了,但听着柳明艳那般洋洋得意的说话,也不去揭穿她,皇宫哪有她说的那般神奇,无外乎就几座宫殿,御花园比自家园子要大,里边放养的珍禽异兽要多些罢了。

“宫里边可真是规矩儿多,我与你们说,若是你们冒冒失失的去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犯了事!”柳明艳说得眉飞色舞,仿佛她便是一宫娘娘般:“和我们一道儿去的,有位不知道哪家府里出来的小姐,才进去见了那气势便晕在了地上被送回去了。”她嘴角浮现出一丝轻蔑的笑容:“总怕是小门小户里头花了银子打点着进来候选的。”

“那八姐姐有没有见着皇上?”柳明娴急急忙忙的问着:“皇上是不是很威风?”

“皇上……”柳明艳本来想编着说下去,就见柳老夫人目光严厉的望着自己,赶紧将那句话吞了回去:“这是初选,皇上还没有出来呢,就是几个姑姑来验了身子,然后走了几步,问了些粗浅的问题。”

“那八姐姐是怎么被筛下来了?”柳明娴脸上一副好奇的神色:“怎么倒是七姐姐被留下来了?素日里头八姐姐不总说七姐姐坐没坐相,站没站相?这走走路,答答话儿的就把八姐姐给筛了?”

“你!”柳明艳鼓着眼睛朝柳明娴看了一眼,她哪里是因着不会走路不会说话被筛下来的?她分明是自己不想进宫而已,她才不想进宫去做娘娘,她一心想要嫁的是英王府的乔世子,这些愚蠢的庻妹们又知道什么!

“艳丫头,你先回去歇着罢。”柳老夫人皱了皱眉头:“宫里边的规矩多,谁知道什么原因就会被筛下来了?娴丫头你也别追着问了。”

“那七姐姐会不会被选中呢?”柳明倩坐在一旁小声的开口了:“若是能做娘娘,那可真是神气。”

“这事情谁又能说得准,皆看人的造化。”柳老夫人淡淡的说了一声,心中有几分犹豫,没想到欣丫头还真过了初选,莫非她真有那种富贵命?

夜色深深,天空中没有月亮,深宫里边显得比往日要yīn暗一些,夜风微微,靠着宫墙的一丛修竹不住的窸窸窣窣作响,似乎有人踏着夜色慢慢的往屋子这边走了过来一般。

柳明欣轻轻走在园中小径上,瞧了瞧不远处几位进宫大挑的采女,心中有着说不出来的兴奋。初选这一关,她竟然过了,真是没有想到。

昨日上午进宫,刚到角门那边就见到成群的采女,几个宫里的姑姑正在吆喝着让大家排列站好。柳明欣望了望周围的人,只见一片红红绿绿,眼睛都有些发花。仔细打量了站在自己旁边的几个,瞧着那长相都是极为秀丽的,比自己不知道要精致了多少,心中便有几分忐忑,站在那里有几分紧张,若是从长相来选,自己或许第一轮下来便要打道回府了。

这次进宫的采女不少,分了两批进行筛选,十五上午进宫,下午筛选一片,十六上午又筛掉一批,剩下的便只有不到三成,再由皇后娘娘主持挑选。

柳明欣与柳明艳拿了签子一看,她们都被安排在十六上午,两人在宫里头住了一个晚上,第二日一早,便有宫娥将她们带了出去进行挑选。

首先是验身,不仅要检查身子是否清白,还要验看肩膀宽窄、手脚大小等等,柳明欣验过身以后只觉自己全身都是紧绷的,慢慢的由宫娥扶着走进旁边那间屋子的时候,一双脚都是软的,可没想到那些姑姑却很是亲切,一脸热络的笑容:“柳小姐,走几步瞧瞧,到那面墙就行了。”

她打起精神来,按着池姑姑教的那步子走了过去,真是莲步姗姗,底下的群袂没有一丝乱纹。几位姑姑瞧了都点了点头,然后又问了她些问题,柳明欣按着自己在女四书上女诫上看到的东西随便答了一些,可她十分紧张,竟然都有些说话不出来。

“柳小姐,先回你房间去罢。”一个姑姑笑容满面的朝柳明欣说了一句:“等着这边来通传是不是留下来。”

心上心下的等到午时,终于得了信儿,她被留下来,而柳明艳却被筛下去了。

“八妹妹,你不要难过。”柳明欣颤着一张略厚的嘴唇想去安慰柳明艳,却被她一个眼神甩得钉在了墙上:“真是丑人多作怪,你哪只眼睛瞧见我难过了?”

柳明欣被柳明艳气势汹汹的模样吓了一跳,赶紧躲到了一旁不再说话,瞧着柳明艳收拾了东西,飞快的走出门去,那纷飞的群袂下边,露出了两条白色的中裤的裤管儿。

“八妹妹的规矩还没有学到位。”柳明欣喃喃自语的说着,若有所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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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轻轻走在小径上,听着周围细碎的脚步声,柳明欣心中忽喜忽悲,自己总算是闯过了第一关,后边由皇后娘娘甄选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八字上头说我是有做娘娘的福分。”柳明欣抬头望了望黑压压的天空,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不管怎么样,该发生的自然就会发生。”

她紧紧的捏了捏拳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皇宫,以后定然会是她容身之处。

“娘娘,这是留下来的名单。”莫姑姑将一张单子递了过去:“娘娘看中的那几个,我都去与那些姑姑们说了下,让她们留心着,都在。”

乔皇后身上金缕衣在烛光下熠熠生辉,长长的凤目瞄了下那名单,嘴角泛起一丝笑容来:“柳太傅府的那位留下来的小姐是嫡出还是记名的?”

莫姑姑一怔,脸上浮现出羞惭的神色:“老奴这个倒是没有去查。”

“不用查了,定然是记名嫡女。”乔皇后弹了弹手指,那张名单便轻飘飘的飞了出去:“那魏国公府家的也是。还看不准形势,哪家都不愿意将嫡女送出来,将庶女记名做了嫡女,给了个身份来做棋子。”

“娘娘说得极是。”莫姑姑连连点头:“若是三皇子殿下已经成了储君,那些人家肯定是削尖了头将嫡女送了进来。”

“到时候就怕我还不要她们呢。”乔皇后高傲的扬起了头:“玲珑郡主的名字为何不见?这次摸底难道没有将她也列进去?”

“娘娘,听说是太后娘娘亲自将玲珑郡主的名字划掉的”莫姑姑小心翼翼的回答:“原先是有的呢。”

“哦?”乔皇后长长的凤目一瞥,拉出了长长的尾线来:“万阳公主不让薛玲珑入宫候选?这里边必有蹊跷,莫非她已经看中了谁来做她的女婿不成?”

莫姑姑堆着笑脸儿道:“娘娘,你莫非还不知道?老奴曾听人说闲话儿,大家都说玲珑郡主喜欢乔世子呢。”

“我如何不知薛玲珑喜欢景铉?”乔皇后忽然便笑了起来:“我恐怕英王妃不见得会喜欢有这样一个媳妇,万阳公主也只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万阳公主倒没有这般想,老奴听说是玲珑郡主一直在追着乔世子跑,万阳公主还曾劝阻过,只是拗不过心疼这个女儿,随着她去了。”说起这些闲话来,莫姑姑脸上有着一种卖弄的神色:“听说乔世子却是不大喜欢跟玲珑郡主在一处的。”

“薛玲珑嫁了景铉,不如嫁到皇宫里来。”乔皇后的手抓紧了扶手几分:“她是太后娘娘的心头肉,若是能嫁了玔儿,那便更多了一分助力。”她的眼睛盯着墙角处的那个花瓶,嘴唇便忽然现出一丝yīn冷的笑容来:“姑姑,你也知道我是个心慈的,不到一定的程度,我也不会下那狠手。”

“谁说不是这样,有些事情还不是被逼的?”莫姑姑也怅然长叹了一声:“就如娘娘现儿坐镇储秀宫,母仪天下荣华富贵不可一世,可谁有知道娘娘心中却并不想坐在这凤椅之上呢?”

微微的风从大殿外边吹了进来,卷着明烛的火焰不住的忽闪着,大殿里边主仆两人脸上有着晦涩不明的光亮,眼神都愈发怅惘了许多。

四月底的天气比起四月初来说又好了许多,不再是日日飘着雨丝,大部分时候日子都是晴朗无云,天际一碧如洗。桃花李花早已谢了,枝头绿肥红瘦的景致处处可见,倒是蔷薇与紫藤萝却开得正盛,远远望去,沉香阁的院墙上就如一堵极大的锦缎一般,里头绣着粉白粉红、浅紫粉紫的花朵。

“姑娘,刘小姐!”玉箫从外边匆匆走进来:“云州刘同知夫人过来了,正在香兰院与夫人说话呢。”

“什么?我母亲就到了?”刘玉芝呼的一声站了起来,声音都有些发颤:“为何没有写信告诉我?我也好去码头接她。”

玉箫笑嘻嘻的瞅着刘玉芝道:“可能是不想刘小姐太担心罢,反正现儿人已经到了,刘小姐,你便快些过去瞧瞧罢。”

刘玉芝哪里还会耽搁半分,带了金柳与秦妈妈便匆匆的往外走了去,明媚瞧着她的背影,也站起身来:“玉箫玉梨,咱们也去瞧瞧。”

刘同知夫人瘦了不少,原先的那张圆盘子脸全然不见肉,颧骨显得突出了几分来。她斜签着身子坐在那里,瞧着一屋子的富贵气象,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瞧着面前的杜若兰,更是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位柳四夫人,原先不是个贵妾?自己还与先头的柳四夫人一道说过她不少坏话,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她从贵妾变成了夫人,还收了自己的玉芝做干女儿。

“玉芝这孩子很不错,娴静温柔,我很是喜欢她。”杜若兰瞧见刘同知夫人似乎有些局促,赶紧没话找话来说,刘同知夫人只是尴尬的应了一声,眼睛不住的往门口打量,只希望刘玉芝快些出现。

门帘儿晃了晃,金色的阳光照了进来,暖洋洋的一地斑驳的日影,刘玉芝单瘦的身子出现在门边,正含着眼泪望向刘同知夫人:“母亲。”

“玉芝。”刘同知夫人乍一见着女儿,心中有几分激动,眼睛里隐隐的有了泪影,只是极力压制着不让那泪珠子掉下来:“快些过来,让母亲来瞧瞧你。”

刘玉芝婷婷袅袅的走到了刘同知夫人前边,伸出手来轻轻按在她的肩头:“母亲怎么这个时候才过来?后日便要成亲了,玉芝心里头都有些着急。”

刘同知夫人没精打采的应了一声,这大陈旧例,女儿从娘家发嫁,父母只能在家中送嫁,是不能跟着去男方家里的。刘同知本来是不许她来京城,只是刘同知夫人惦记着女儿,只想亲自将她送上花轿,所以不顾刘同知反对,悄悄的带了自己的贴身丫鬟婆子从云州府跑了出来。

“父亲大人呢?他一切可好?为何不见他来京城?”刘玉芝与刘同知夫人絮絮叨叨的说了阵子话,忽然想起了刘同知来,成亲可是人生大事,出嫁的时候当然希望父母亲都在身边,否则总觉得有些遗憾。

“他……”刘同知夫人怔怔的说了一个字,忽然便语塞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身边的岳妈妈见着她那尴尬样儿,气愤愤的说道:“大小姐,你是不知道了,现儿云州府里已经闹了个沸反盈天,老爷夫人已经互相不说话了。”

刘玉芝大吃了一惊,捉住刘同知夫人的手道:“母亲,这又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杜若兰明媚在旁边听着也觉得十分惊诧,任凭那刘同知再怎么闹腾,夫妻俩也不至于弄到这互相不说话的地步,刘同知夫人又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让刘同知会如此绝情?一屋子的人都在眼睁睁的瞧着刘同知夫人,她脸上的肉颤了颤,从袖袋里头摸出了一条素丝帕子,擦了擦眼睛,忧心忡忡的叹了一口气:“他何曾是个讲理的!”

原来去年进京的时候,刘同知夫人将自己的积蓄一万两银子和所有值钱的金银首饰全部给了刘玉芝,身边就只有两千多两银子用来管着这家用。没想到那刘玉兰送去龚家做贵妾时,那大姨娘在刘同知耳朵边上不住的吹着枕头风,开口便要刘同知夫人拿出三千两银子给刘玉兰添妆,刘同知听了点头称是,一溜风般跑到刘同知夫人这边要银子。

三千两可不是一笔小数目,那个狐媚子的女儿又不是出嫁,只是送给人家去当妾,还用得着添妆吗?刘同知夫人当然不肯,那刘同知接下的贿赂可全交在大姨娘那边,自己分文没见着,只拿着刘同知那点可怜的俸禄。

俸禄银子开支府中的内务都不够,哪里还用银子去给那狐媚子的女儿去添妆!刘同知夫人自是不肯,骨笃着嘴便是不松口,刘同知大怒,一拳将她打到床上,从她身上抢了钱匣子的钥匙,开了匣子一看,见不着几张银票,便勃然大怒,狠狠的扑了过来,一定要她说出银子的去处。

那些自己给了刘玉芝做旁身的银子,若是说了出来,那个没脸没皮的肯定会去京城讨要,刘同知夫人又怎么可能吐出银子的下落,只是一味的哭,也不搭理刘同知。刘同知站在旁边问了半天,刘同知夫人就是不开口,他也没奈何,怎不能掰开她的口罢?

可没想到门帘儿一晃,那个狐媚子大姨娘从外头闪了进来,站在一旁yīn阳怪气的说:“夫人,你说不出这些银子的去处,可是拿去贴补了小白脸儿?听说庆丰班新的台柱子可不比小瑞芳差呢,夫人莫非是看上了?”

刘同知夫人听着这下流话儿气得全身发抖,扑了过去就给了大姨娘一个大耳刮子,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刘同知见自己心爱的姨娘被打,哪能善罢甘休,气势汹汹朝刘同知夫人奔了过来,两人打斗在一块,倒给下人们看了场好戏。

自此之后,刘同知干脆搬去了大姨娘院子,把那里当了主院,俸禄银子和私底下接的钱财一分儿都落不到刘同知夫人手里去,若不是刘同知夫人自己在外头还有几间店铺门面,恐怕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

后来接了柳老夫人的来信,刘同知将信扔给她:“你自己去瞧瞧,你的女儿嫁谁,你自己定,可别来缠上我!”刘同知冷笑着望向刘同知夫人,这贱人的女儿看上了一个没家底的穷小子,这是要自己倒贴着给嫁妆哪,莫说还没有殿试,便是殿试中了进士,自己还是倒贴两个字,这娘儿俩是天生要与自己有仇不成?拿着耙头就想从他身上捞银子!

刘同知夫人见那信上边写着要给黎玉立提亲,心中一咯噔,黎玉立她知道,是柳元久那个姨娘的侄子,父亲早丧,只有一个寡母,这样的人家,怎么能将玉芝嫁过去!抬起眼来望了望刘同知,就见他冷笑着道:“你自己拿主意,别看我,反正我是不会出一毫银子的!”

拿了那信看了好几遍,刘同知夫人踌躇着写了一封回信,也没说拒绝,也没说同意,只是感谢柳老夫人体贴关心。其余却是含含糊糊一笔带过,这信发出去还没得大半个月,却接到了刘玉芝亲笔写的信。

见了刘玉芝的信,刘同知夫人是又惊又喜,没想到黎玉立竟然中了状元,也没想到皇上还亲自赐婚,赐了宅子,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急急忙忙去找刘同知商量,想要上京城送嫁,谁知刘同知却冷冰冰的回复:“你的女儿要嫁谁,跟我没有关系。”

这贱人,竟然拿了自家银子去倒贴小白脸,着实可恨,刘同知瞧着夫人那张大脸盘子,心中便有恨意,刘玉芝是这贱人的女儿,自己都懒得去问她的婚事。

“我要去京城给玉芝送嫁。”刘同知夫人的嘴唇哆嗦着,好半日才寄出一句话来,这刘同知真是偏听偏信,对那狐媚子的话就这般相信,对她如弃草芥,若不是自己还有个在京城当官的父亲,恐怕他都会要将自己给休了。

心中有恨,刘同知夫人并没与刘同知说起黎玉立中状元这事,只是斜睨着眼睛,也是冷冷一笑:“你这个做父亲的不去便罢了,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是要去的。”

“去什么去,有什么好去的!”刘同知见着夫人一副完全不听教诲的模样,暴怒了起来,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上一趟京城要多少银子你知道否?我看你是想偷偷摸摸的往娘家送贴补罢?哪里也不许去,你只能乖乖的呆在自己院子里头!”

刘同知夫人被软禁在自己院子里边,还是她那贴身丫鬟与婆子实在看不过意,花钱买通了看门的下人,半夜里扶了刘同知夫人逃了出来,在客栈里头提心吊胆过了一晚,第二日清早便去码头搭了一条船来了京城。

现在总算见着了刘玉芝,刘同知夫人心中总算是踏实了下来,起初自己还嫌弃黎玉立家里穷,现儿看着,玉芝倒是嫁了个好姑爷,皇上下旨赐的婚,杜若兰又贴补了玉芝一副嫁妆,自己给玉芝的银子就可以腾出来贴补家用,自己这心也放下一大半。

只要女儿过得舒服,自己倒也算了结了心愿,此生无憾,刘同知夫人望着屋子里边一群人都在知冷知热的在安慰自己,一边抹着眼泪,心里一边不断唠叨,玉芝一定要美满如意,千万不要像自己一般,落得如此下场。

聊了一会子,刘同知夫人忽然像想起了什么来,望着刘玉芝道:“玉芝,金梅呢,怎么就不见了她?”

听到刘同知夫人问到金梅,屋子里边立刻沉默下来,金柳本来安安静静站在刘玉芝身边,由不得身子微微有些发抖。刘玉芝望了一眼刘同知夫人,小声说道:“母亲,金梅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刘同知夫人有几分诧异:“那丫头身子骨不是挺好的?怎么就会不在了?是得了什么急症不成?”

金柳抬手抹了抹眼睛,有几分悲愤:“夫人,您没见咱们家姑娘都被柳夫人认了干女儿,住在柳府?期间是啥事儿,夫人您莫非想不到?”

刘同知夫人一愣,瞧了瞧杜若兰,又看了看女儿,哆哆嗦嗦道:“外祖家……怎么住不下去了?是与表姐妹们不合?”

“夫人,与表姐妹不合又怎么会搬出来?咱们姑娘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被逼到死胡同的时候才不会出声反抗。”金柳最终忍不住了,将整件事情向刘同知夫人说了一遍:“若不是柳府全力相助,我们家姑娘此时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儿呢。”

“玉芝,是娘没有本领,让你吃了这么多苦。”刘同知夫人的眼泪珠子终于掉了下来,摸了摸刘玉芝的手腕:“瘦了,玉芝比原来瘦多了。”

“母亲,玉芝过得很好,现在终于算是苦尽甘来。若是以后父亲还是那般糊涂,母亲只管来京城住到我们那宅子里边来,我和玉立说过这事了,他也同意,还说要和母亲来说这事呢。”刘玉芝一脸羞涩的笑容:“我都帮母亲布置好了屋子,母亲只管来住就行。”

“好孩子!”刘同知夫人用帕子擦了擦眼睛道:“我倒是熬着也没事情,只要你过得好我心中便安心了。”

刘玉芝见母亲总算是接受了黎玉立,心里的石头放下了一大半,笑着对刘同知夫人道:“母亲,我最近向柳小姐的丫鬟学着做点心了,等会子去沉香阁,玉芝亲手做了给你尝尝,看看味道好不好。”

“好,好!玉芝做出来的,味道自然是好的!”刘同知夫人此时整个人才神清气爽,看着刘玉芝的眼神温情又柔和,仿佛回到十多年前,刘玉芝还是个婴儿,在襁褓里哇哇哭泣,她就是那样带着满心的欢喜,看着奶妈给她换衣裳。

现在一晃眼,十多年就过去了,日子简直就是消失掉的,快得出乎她的意料——玉芝后日都要嫁人了!

一屋人正聚在一处说说笑笑,突然外边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就听一个小丫头子扯着嗓子在外边喊:“刘夫人,刘小姐,老夫人请你们去玉瑞堂呢,听说是光禄寺卿府上的大夫人和二夫人过来了,正在撒泼闹事呢!”

刘同知夫人听得心里一惊,这两个嫂子跑到柳府来闹?什么事情让她们这样有底气来柳府撒泼了?一想到大嫂那所作所为,心里就一阵反胃,实在不想去见她。可她都闹到柳府来了,自己还能躲着,推了柳府出去挡事不成?

金柳一个箭步蹿到门口,撩开门帘儿一看,却见柳老夫人院子里的七巧站在那里,嘴巴鼓鼓的,都快能挂上一个水壶了,她一双手叉着腰,满脸的气愤:“我见的人少,可还真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呢。”

刘玉芝看着七巧那气鼓鼓的模样,也不知道两位舅母到底来柳府做什么,听着七巧那口气,定又是做了什么让人惊诧的事情。在京城经过了这么多风波,总算快到了要成亲的时候了,她那绷紧紧的弦正要松懈,可随着左大夫人和左二夫人的造访,她的心不由得又提了起来,心里念叨着千万不要再出什么事情了。

刘同知夫人见着刘玉芝脸色变幻,知道她此刻心情,捏了捏刘玉芝的手道:“玉芝,你别担心,她们再怎么闹,还能扭过太傅府去?就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去罢。”

刘玉芝点点头和母亲走进了出去,由七巧引着去了玉瑞堂,刚刚踏进大堂,就见两位舅母正坐在左首的位置上,似乎正和人争执过,脸色涨得通红。

“好好好,现儿刘夫人和刘小姐来了,你们可否把要求再说一遍?”柳老夫人在刘同知夫人行过礼以后便笑着说:“我还真得请刘夫人来亲口说个清楚,要不是我们柳府还真扛不住这个侵吞贺礼的名头呢。”

左大夫人和左二夫人看见刘同知夫人,皆是一惊:“小姑你什么时候到京城的?怎么不去光禄寺卿府,反倒在柳府里住着?”

刘同知夫人听着方才柳老夫人的话,心里已经明白了个七七八八,见两位嫂子如是说,冷笑一声道:“光禄寺卿府现在该改成少詹事府了罢?瞧着大嫂这动静,恐怕都是把别人当泥人捏呢!”

左大夫人笑着接口道:“小姑听了谁在胡嘬呢?哪有这样的事情?现在府里大事都还是老夫人在主持着呢,我也不过打打下手罢了。看来我们来得刚好,正好把小姑和外甥女接回府去,明日便可从左府发嫁。”

刘同知夫人看着面前两张算计满满的脸,心里看得通透,她们哪里是接自己和玉芝回府住?分明是想把那些贺礼嫁妆接过府去,至于能有多少出来,恐怕就难说了。

这时跟着到了玉瑞堂的杜若兰开口了:“两位左夫人这么早就赶到柳府,一门心思想要接外甥女儿回左府去发嫁,这片心是极好的,我们也能体会做长辈的对晚辈的关心,可是这么搬来搬去也忒麻烦,在哪里发嫁不是一样?我已经认了玉芝做干女儿,我就是她的母亲,柳府就是她的娘家,难道就不行?方才听小丫头子说,你们两位在玉瑞堂闹着说这干娘不是亲的,你们不承认,现在刘同知夫人可是她的亲娘,你们也该没什么话说了罢?”

左大夫人和左二夫人望着刘同知夫人,颇有些尴尬,但左大夫人毕竟脸皮厚,听着杜若兰这话,圆脸盘子堆出了假笑:“就是呢,原本不知道小姑已经到京城了,这才说要没有亲娘在。现儿见着小姑,心里更踏实了,小姑多年未回京城,老夫人心里正记挂得紧,所以还是先一起回左府罢!”

刘同知夫人看着大嫂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只觉十分寒心,她这笑容,恐怕是为了钱才堆出来的罢?端起桌子上的茶盅,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咙,刘同知夫人这才开口慢悠悠的说:“两位嫂子说得不错,只是玉芝后日便成亲,我这边忙着没工夫,后日发嫁了以后我就回左府。两位嫂嫂就好生准备点我做女儿时喜欢的菜式,午膳前我便搬来左府住上几日再回云州去。”

听了这句话,左二夫人瞪着眼说:“后日还回去做什么?嫁妆贺礼都已经抬出门了……”刚刚说完便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闭上了嘴巴,端了茶盅揭开盖儿喝茶。

听着这话,屋子里已经有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大家转过视线一看,便见站在明媚身后的玉梨,正鼓着腮帮子像只青蛙般,见众人都看着她,赶紧掏出帕子掩住嘴道:“我方才想起了一个笑话,却不想打扰到左二夫人说话了,奴婢有罪,求老夫人惩罚。”

柳老夫人瞪着眼睛望着她说:“就罚你今晚帮刘小姐装箱,懒惫东西,就会做些轻松活儿,捞些好处,该你出力的时候就使不上力儿,只一味的好吃懒做!”

玉梨听着柳老夫人她,知道是在指桑骂槐的批那两位左夫人,也不生气,行了个礼儿道:“奴婢保证今晚出最大一份力气,刘小姐都要出嫁了,怎么好还在这关头来累着她,我就是想打秋风也得换个时间罢!”口里说着“打秋风”,眼睛可是望着左大夫人和左二夫人,字字句句都戳着她们心窝子说,弄得两人在一旁坐立不安。

柳老夫人见着玉梨机灵,心里欢喜,对着两位左夫人说:“既然刘夫人今晚不愿意住去左府,那二位请回罢。方才你们自己也听清楚了,是刘夫人自己说的,后日回左府用午膳,到时候你们只管好饭好菜的等着,她定不失约!”

两位左夫人见着讨不到好处,也只能讪讪的道声“叨扰”,就起身准备回复。

这时柳老夫人又笑眯眯的喊住她们:“二位左夫人,请留步。外甥女成亲,作为长辈,总要给些压箱添妆的东西罢?怎么能就这样走了呢?”

左大夫人脸上的肌肉不住的抽搐,笑容再也挂不住:“老太君,我们已经出了银子随礼了,礼数并未有失。”

柳老夫人望了望曼青道:“你把礼单儿拿出来,找到光禄寺卿府上的随礼是多少,念来让大家听听。”

曼青答应了一声便拿出一张贺礼单子,找半天找到了左府的名字,清清脆脆报了出来:“左府一共送了二十两银子作为随礼。”

柳老夫人讥讽的一笑,指着两位左夫人道:“你们看看这两位舅母,穿的戴的,哪一件不是精致物事?偏偏只送了二十两银子做随礼,真真是可笑。还有,作为长辈,晚辈成亲前要主动送添妆压箱的东西,我本以为你们两人今日来柳府是给外甥女来添妆的,却没想到是来打主意的。”说到这里,柳老夫人看着玉梨,偏了偏头道:“你不是说保证出最大的力气?现儿你去把大夫人手上那个玉镯子给捋了下来,看着成色还不错,至于二夫人,就拔那根簪子罢,虽然旧了些,那颗东珠还凑和,去珠玑坊翻新下也算过得去了。”

玉梨爽爽快快的应了一句走上前去,劈头就把左二夫人头上那支簪子拔了下来,她可不会跟左二夫人说客气,拔簪子的时候少不得勾起一大绺头发出来,痛得左二夫人扶了丫头的手,一个劲的揉着脑袋。左大夫人见玉梨逼近,便知不妙,赶紧把手藏到衣袖里边,一个劲的往后退。可她哪里抵挡得住玉梨的点穴功夫?只轻轻巧巧一点,左大夫人的胳膊就垂了下来,玉梨用劲的捋了两下,可左大夫人的手腕实在太肥,那玉镯半天弄不下来,玉梨对着曼青眨了眨眼睛道:“曼青姐姐,劳你去打盆水儿过来。”

曼青会意,端了一盆清水,玉梨把左大夫人的手按在水里,手里抹了一把香油,使劲一抹,那只玉镯子终于从左大夫人猪蹄似的手腕上取了下来。玉梨把玉镯拿到手里,顺手帮左大夫人解了穴位,笑盈盈的行了个礼儿:“奴婢代刘小姐谢谢两位舅夫人的厚礼。”

抬头望向柳老夫人,玉梨笑得脸上都开了花儿一般:“老夫人,可别再骂玉梨懒惫了,玉梨可是出了力气的。”

“今日你还算是勤快。”柳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瞧着左大夫人一脸衰败的神色,好言好语的赞了一番:“两位夫人真是太客气了,哪里值得送这么厚的添妆礼哟,果然光禄寺卿府上好生阔绰,我们看着都眼热呢!曼青,快帮我把这两位左夫人好好的送到门口,别心疼得走在院子里边腿抽筋儿!”

京城四月的清晨,天气是一如往年般的宜人,虽然和江南的春色比,它少了几分柔媚,但却多了几分纯净。江南的春天总少不了斜风细雨,那戴着青箬笠穿着绿蓑衣的渔夫,打着长长的号子,小竹筏在河里漂流,怎么看都是一幅写意山水画。而京城的春天却完全不同,每天都是一碧如洗的天空,悠悠的飘着些白云,走在御前街上的行人拥拥挤挤,大家都伸着脖子在围观着柳太傅府里抬出的花轿。

“听说是柳太傅的孙女儿出嫁了。”一个婆子奋力踮着脚尖往人群堆里看,却只能看见花轿的顶角。

“嗐,你听谁说的?这可不是柳太傅的孙女儿,是柳府四房夫人认的干女儿出嫁了!”旁边的婆子拨拉了她一下:“听说这姑娘生得极美貌,状元公为了她都不愿意娶公主呢!”

“你别胡说!”那个婆子张望了下周围,见没有人注意她们的谈话,悄悄掐了身边那个婆子一把,压低了声音道:“你从哪里听来这闲话?这话也能乱说的?公主,那是皇上的女儿,状元公怎么敢抗旨!”

“我从哪里听的你别管,总之,皇后想把公主许给状元公,但皇上却给这位小姐赐了婚!”那婆子神神秘秘的说:“不是同一条心呢……”抬头看了看身边的人流,都跟着轿子往前边走了,推了推那个婆子:“方才看到嫁妆没有?”

“没仔细数,好像有五十多抬。”

“走,咱们再去数数看,也看看柳太傅府打发的嫁妆!”路边挨挨挤挤全是人,大家都争先恐后的跑去看那最前边的嫁妆去了。

刘玉芝坐在花轿里,就听外边纷纷杂杂的,有喜乐声,有鞭炮响,还有交头接耳的议论,到这个时候,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今日早晨,杜若兰请了左督察御史家的大夫人做全福夫人过来帮她梳头。她本来在梳妆台前坐得笔直,听着后边梳头的大夫人一边梳,一边唱吉祥话儿,这时就突然听到有细细的呜呜咽咽的哭声,那声音很熟悉,便是自己的母亲刘同知夫人。

“玉芝,你总算让娘放心了。”刘同知夫人用手帕子拼命的擦着眼睛,旁边杜若兰不停的劝慰她。

听着母亲的哭声,刘玉芝也想哭,可是不能哭,她正在上妆,总不能把脸哭花。她极力的忍着眼中的湿意,端端正正坐在那里,头都不敢回,等着头发梳好,赞礼也结束,转过头来望了望母亲,终于有眼泪滚落了下来。

“玉芝,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哭。”杜若兰转脸向金柳说:“快帮你家姑娘仔细擦了,别弄花了妆容!”

刘同知夫人哽咽着说:“是呢,玉芝,听干娘的,别哭。”说完,心里又难受得不行,站起身来,跑到含芳小筑的树下面,一个人哭了个痛快。正哭着,就听外边人闹哄哄的:“新郎官来了,快关院子门,问他要开门红包!”刘同知夫人便晓得黎玉立来了,感觉擦了眼泪走进屋子里边,见着女儿已经收拾打扮好,杜若兰拿着红盖头在到处寻她。

走上前去接过盖头,帮刘玉芝披上,手抖抖索索的一点儿也不伶俐,她看了又看,总觉得那红盖头没有盖得正,弄了五六次都还没弄好,这时就听院子里小孩子们叫着闹着要红包,一个穿大红礼服的男子走到屋子门口,笑着望里边看。

“哪有新郎官这般心急的?还不快出去,到院子门口等罢!”杜若兰看着黎玉立那副急不可耐的模样,笑着呵斥了两句,可究竟眉眼间还是一片欢喜。

四房没有男子,于是请了柳明卿出面,做了刘玉芝的娘家兄长,将她背上了花轿。柳明卿的一双手都有些发抖,他能感觉到有一个温软的身子在自己背上,这让好一阵激动,又好一阵难受,只觉得自己的一双腿似乎有些发软,踩在棉花堆子上边,一脚深一脚浅的,也不知走了多久才到大门口。

几个喜娘将花轿的门帘儿掀开,柳明卿将刘玉芝放了下来,见着她被喜娘搀扶着进了花轿,门帘轻飘飘的放了下来,那穿着鲜艳嫁衣的身影再也没有见到。就听司仪赞礼:“吉时已到,发嫁!”那大红的花轿就被四平八稳的抬了起来,被人流拥簇着,直往皇上赐的宅子那边去。

柳明卿站在门口,瞧着那大红花轿越走越远,府门口一地的红色碎屑,耳边听着刘同知夫人细细的哭泣声,总觉得就像在做梦。方才背这刘玉芝走的时候,她有一缕鬓发漏了出来,垂在他的脖子边上,仿佛有人在抚摸着那里,微微的发痒,鼻子下边仿佛还有淡淡的清香萦绕,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终于走了,就像一个消失了的梦。

柳明卿微微苦笑了一声,转身朝府里走去,心中虽然有些失落,可却又如放下了一个大包袱般,觉得很是轻松。

金柳跟在花轿旁边走着,一边欢喜,一边又觉悲凉,她想到了金梅,她们一起陪着姑娘来京城的,现在却只剩下她和秦妈妈了,这喜庆的热闹后边,又有谁想到了会有那一缕冤魂?金柳望了望花轿,心里默默的祝福着自家姑娘,希望她和姑爷能一直幸福下去。

黎玉立和刘玉芝的婚事办得并不很热闹奢华,虽然有皇上赐婚的旨意,可毕竟那些高门大户不屑与他这种家境的来往,而底下的小官小吏觉得他职位不高,也没必要来走这门路,所以来的人并不多,只摆了二十桌酒席。

黎玉立的寡母早些日子已经被接到京城来了。今日一早,瞧着黎玉立穿了大红衣袍,骑了马去迎亲,躲在门后也狠狠的痛哭了一场,熬了十八年,终于盼到儿子长大成人,娶了媳妇,自己也该轻松了。

没来京城前她接到黎玉立的信,说叫她遣人去刘同知府上提亲,她看着信就懵了,不知道该不该听儿子的话去刘府提亲。云州府里,除了知府最大就是同知了,自己贸然上门去求娶,会不会被刘同知赶了出来?

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儿子第二封信又来了,说是中了状元,皇上给赐了婚,她也不用遣媒人去刘府求亲了,叫她即日动身去京城,那边已经安顿好宅子,五月初便要成亲,等着她去受大礼,喝媳妇茶呢。

欢欢喜喜收拾了东西,黎家寡母一路儿赶来京城,见着儿子真的当了官,还有自己的宅子,房屋修缮一新,真的是要办喜事的样儿,她开心得一双眼睛不住的流泪,怎么也停不下来。

正在胡思乱想着,就听外边鼓乐齐鸣,鞭炮震天儿般响起来,新来的丫鬟杏儿在一旁欢喜的说:“老夫人,老爷把夫人迎娶回来了!”黎玉立的寡母喜孜孜的扶着她的手走了出去,只见喜娘引着一对穿着大红吉服的人儿走了进来,新娘子蒙着红盖头,看不着脸,但单单从身材来看就很不错,高挑纤细,贴身丫鬟扶着她,婷婷袅袅的站在那里,真是和春天的嫩笋儿一般。

司仪按照程序开始主持亲事: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小夫妻俩在黎玉立寡母面前跪了下来,扎扎实实向她磕了三个头,看得她好不欢喜,心里一边开心,一边心酸,想着自己早逝的丈夫,若是他还在,也不知会怎样高兴。

这边正热热闹闹,就听外边一阵喧哗,大家回头一看,却见一个年青内侍领头,后边有几个内侍托着盘子走了进来,原来是皇上赐了贺礼过来。

一时间屋子里都安静下来,众人的眼睛瞄着黎玉立,心里揣测着他的来头。

不过一个小小四品官,哪里又值得皇上记挂着,在成亲之日还特地赏赐东西下来?莫非这期间另有隐情?大家不免把眼睛望黎玉立身上溜了溜,可又看不出半点端倪来。

那内侍宣了旨,皇上为了祝贺状元郎新婚大喜,特赐玉如意一对,珊瑚树一盆,黄金五百两,另外还有一道诰命敕命文书,抹金轴,上面绣着瑞荷,封黎玉立寡母和刘玉芝正四品恭人,随着诰命敕命文书还送来了两套诰命冠带。

“状元公,快接旨谢恩罢!”那内侍意味深长的看了跪在地上的人一眼,拉长了那尖尖细细的声音道:“黎状元务必为皇上尽忠,可别忘了皇恩浩荡哪!”

黎玉立颤抖着手儿接过那道圣旨,心里已是感慨万分,皇上对自己这般看重,日后一定要效忠皇上,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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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催情香

内侍宣旨完毕,屋子里头的人站了起来,望了望黎玉立,差点个个将眼珠子掉了出来,没想到这位状元郎竟然如此得了皇上青眼,一点儿身家背景都没有,皇上却赏赐下这么多东西,赐婚、赐宅子、赐贺礼、还亲赐了诰命冠带!

黎玉立起身以后,赶紧迎着那内侍上坐,那内侍也不推辞,笑着坐到椅子上道:“状元公,皇上派咱家来你这里喝喜酒,看看场面热不热闹,还叫我回去说给他听呢。”说罢,脖子扭了扭,看了看周围的人,仿佛别有深意。

黎玉立赶紧陪着笑说:“我家亲戚少,也没什么太大场面,公公且担待些。”

那内侍笑了笑说:“这世间人情冷暖,从着席面儿上就看得出来。那些惯会捧高踩低的人,哪些地方该去,哪些地方不该来,心里都有杆秤,明明白白,断然不会差了一星半毫。只是可惜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像状元公这样人才,皇上如此看待,竟然有不知道来捧场面的,甚是可笑啊。”

黎玉立抹着汗答道:“公公有所不知,原来却不止这个场面的,因为宅子小了些,也不方便惊动各位贵人,所以就没有广发喜帖了。今日惊了公公,我心里还正不安呢。”说着塞了一个小金锞子在那内侍手里,那内侍见黄澄澄的一闪,早就眉开眼笑,摸了摸外形,更是满意,于是也没再多说话,只顾坐下来喝酒吃菜。

来参加喜宴的人见那内侍不再yīn阳怪气的说话,一个个也放下心来,暗道今日自己算来对了,听着刚刚那话音儿,皇上似乎想看看哪些人不给状元公面子,竟然连他的喜宴都不来,还好还好,自己在这里喝喜酒,可是妥妥儿的。

端着酒杯正准备入口,就听着外边传来橐橐的脚步声,众人转眼一看,便见英王府世子乔景铉正在门口,身着一件银白色衣裳,紫金冠儿上边明珠赫赫,衬着他白玉般的脸,更显得神采飞扬。

“乔世子。”黎玉立赶紧迎了过去:“快些过来坐。”

首席上有人很知趣的换到了别的桌子上边,替乔景铉空出了一个座位来,那内侍见了乔景铉也赶紧起身行礼:“乔世子怎么有空过来?”

乔景铉坐了下来,微微一笑:“黎兄大婚,自然是要来的,只是指挥使司里头事情多,一直忙到现在,还好没晚。”

内侍陪着笑脸坐了下来,心里头想着这乔世子怎么今日一脸的笑?素日里头他都很是高冷,见人都不爱搭理,没想到今日却是这般热络。

算起来黎玉立是乔景铉认识的年轻公子里头第一个成亲的,乔景铉心中十分羡慕,不顾身份地位悬殊,说什么也要过来喝喜酒。

“媚儿,你是娘家人,明日不能见着他们两人大婚,我代替你去闹洞房。”乔景铉拉着明媚的手只是叹气:“什么时候你才能嫁我?”

明媚笑嘻嘻的瞅了他一眼:“还早呢,我才不想这么早就成亲,怎么着也该自由自在的过一段时间再说。”

“谁说还早?”乔景铉愤愤不平的喊了起来:“八月你便及笄了!”

“及笄又如何?”明媚咬着嘴唇只是笑:“及笄了也不一定要马上就嫁人。”

拉拉扯扯好半日,明媚也没有松口,乔景铉只是无奈,想起黎玉立便觉得他真是天下第一有福气之人,遇着了自己情投意合的,还能这般顺顺当当的成了亲,而且成亲这般快!听说定下亲事到出阁,一般大户人家的小姐得要花一年多时间准备,可从皇上赐婚到成亲不过一个多月的光景,这更是让乔景铉羡艳万分。

婚宴上边大家都一个劲的怂恿着黎玉立喝酒,他没有什么好兄弟替他挡酒,虽然尽力推托,可还是喝了不少,乔景铉在旁边瞧着大家都拿了酒杯灌黎玉立,站了起来道:“他还要洞房花烛,你们就少灌酒了,我来喝一大杯,就算代他全答谢了!”

英王府世子一开口,谁还敢说半个不字?皆举起手中酒杯应诺,乔景铉仰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众人也喝了,起哄要去闹洞房。黎玉立感激的看了乔景铉一眼,由众人拥簇着走了出去,乔景铉也大步跟去了后院。

夜色已经深了,天空中几点星子闪闪,后院里头到处挂着大红的灯笼,一点点暖黄的灯光透过红色的轻纱投在地上,一点点斑驳的yīn影。

洞房闹得很是热闹,乔景铉在门边站着看得津津有味,眼睛望着黎玉立与刘玉芝,心中却想到了明媚,到时候他与明媚成亲的时候,也是这般热闹该多好。

心中热烘烘的一团回到英王府,乔景铉独自走在后院,想念起明媚纯净的笑容,心中好像烧着一把火一般,看了看天空那团明月,依然在无声的照耀着万物,后院的杏花落了一地,那粉白的花瓣被月光照着,更是妩媚动人,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背着手走进了内室。

内室外边的香笔正睡在那小榻上,似乎是累极了,他走进去都没有睁开眼睛。

这丫鬟算是尽心尽责的,成亲以后,有媚儿在自己身边,这个丫鬟就多余了,到时候和母亲说一下,帮香笔配个好小厮,让她过得舒服点也就是了。

乔景铉伸出脚来踢了踢那小榻:“香笔,香笔。”香笔似乎有了点反应,眼睛微微动了动,可还是沉沉的合着,没有睁开。

这丫鬟今晚是怎么了?乔景铉有几分诧异,素日里头香笔总是要等着他回来以后才能安歇,因着要替他烧沐浴的热汤,还要给他沏茶,从未有在他回来之前就睡着过,还睡得这般沉!

乔景铉有几分不耐烦,他去参加黎玉立的婚礼,天气热,人又多,背上已经是汗津津的一片,实在想要沐浴更衣,偏偏香笔此时还睡得死沉死沉的。他伸出手来戳了下香笔的一处穴道,香笔这才猛的睁开了眼睛,见着乔景铉站在自己面前,慌慌张张的从小榻上爬了起来,跪在了乔景铉脚下:“世子爷,奴婢懒惫,还请世子爷惩罚。”

“快去厨房给我烧些热汤来,我要沐浴更衣。”乔景铉没有瞧她一眼,转身便走进了内室,香笔揉了揉眼睛,从地上爬了起来,飞快的往外边走了去。

内室里边收拾得很是干净整洁,香炉里边燃着甜甜的鹅梨香,乔景铉背着手望了望那个香炉,暗自点头香笔这丫鬟倒颇用心,知道他最近有些睡不安稳,在他回来前就点上了鹅梨香,他回来以后就觉得很安神,不用多久就能沉沉入梦了。

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乔景铉回味着方才那闹洞房的场景,黎玉立与刘玉芝两人笑得那般快活,这让他很是羡慕。越是想着这些,心情就越是不能平静,这鹅梨香也没有平常那种安神的作用,反而让自己焦躁不安起来。

乔景铉闭上眼睛,眼前仿佛就出现了明媚那甜美的笑容:“乔景铉,你怎么了?你又在想我了?”

她一双明亮的眼睛就如秋水,盈盈波光吸引着乔景铉望她那边走过去,那菱形小嘴弯弯,似乎诱惑着他去闻闻上边的口脂香味。想着想着,乔景铉忽然觉得自己的脑袋里乱哄哄的一团,眼前只有明媚的笑脸,胸口也像燃着一团火一般,怎么也按捺不下去。

脸色绯红,全身冒汗,乔景铉仿佛看到明媚在自己面前一件一件的把衣服脱掉,软软的声音带着撒娇似的尾音显得无限诱惑:“景铉哥哥,你来抱我,抱抱我嘛……”明媚从来没有喊过他景铉哥哥,可现儿耳边全是那软绵绵的声音,充满着诱惑。

乔景铉觉得自己有了反应,身子某处开始似乎蠢蠢欲动了起来,他觉得有些羞涩,怎么能这样亵渎媚儿呢!不行,他不能这样!乔景铉紧紧的抓住扶手,可却无法抑制自己的冲动,一张脸烧得滚烫,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滴,脑子里全是明媚一件件将衣裳褪去的画面。

“世子爷,你脸这么红,是不是很热呢。”突然一个娇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难道媚儿真的在身边?乔景铉有几分惊喜,睁开眼睛一看,却见一个女子,身上披着一层薄纱,但是怎么样也掩饰不住那洁白的玉体和玲珑的曲线。

看着一具极有诱惑力的身体出现在面前,乔景铉的反应更大了,他觉得有从自己心底深处有一种欲望正在猛烈的迸发出来,他好想把眼前这个女子抱到怀里狠狠的亲个够,然后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边去。但是他的理智还在,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因为面前这个女子不是他的媚儿!

嘶哑着声音,乔景铉伸出手指着那女子问:“你是谁?你怎么在我的内室里?”

“世子爷,奴婢是夫人指给你的屋里人宝云啊。”那女子娇笑着扭动着身体走了过来:“奴婢怕王妃怪罪我这么久还未能尽自己职责,所以今晚特地来伺候世子爷,做奴婢自己该做的事情了。”

“宝云?你是怎么进来的?我不是叫你不得进入我房间吗?”乔景铉看着宝云款款走了过来,觉得自己的身体越发有了反应,不由得有些吃惊:“你快些给我滚出去!”

宝云不仅没有依言退出内室,反而朝前边又走了两步,媚笑着凑了过来,那双不安分的手一点点的往乔景铉身上爬去:“世子爷,香笔不让奴婢进来,可奴婢有法子让她暂时睡上一会呀。奴婢是王妃指来陪世子爷歇息的,可却没有让世子爷快活,这怎么行呢?世子爷,瞧你这满头大汗的,奴婢知道你忍得很辛苦,你便放松下,做你想做的事情罢。”

“你在香炉里添了什么?”乔景铉虽然有几分昏昏沉沉,可却依旧敏感的知道了肯定是香里边有问题,他努力掐了掐自己的虎口,让自己清醒了几分:“这香炉里边烧的,不是鹅梨香。”

“世子爷可真是厉害,一眼便看出来奴婢究竟用了什么手段。这香可是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弄到手的,名字我不知道,反正青楼里的女子在行事时会点上一些,据说那样会更尽兴。世子爷,王妃指了我做屋里人,奴婢也一直想伺候你,你就要了奴婢的身子罢!”说完把自己身上仅存的那层薄纱也扯开来,露出了白皙的肌肤。

她的肌肤雪白如玉,她的身材玲珑有致,她慢慢的贴了过来,乔景铉只觉得脑子里头“呼”的一下,那把火似乎成了燎原之势,有蔓延开来的迹象。

不行,她不是媚儿,自己答应过媚儿,今生今世只能有她一个人。乔景铉用力的咬了下自己的舌尖,稍微清醒了过来,在宝云娇笑着将身子贴过来的时候,他伸出手迅速点住了宝云的风池穴。

“世子爷……”宝云惊愕的睁大了眼睛,她本是自信满满,认为乔景铉中了这迷情之香,必然会和她欢好,却不想因为乔景铉乃练武之人,自制力比旁人要强些,竟然还能在她贴上来的时候点了她的穴道。

“别喊我!”乔景铉哑声说了一句,伸手扯开了衣领,他实在太热了。

宝云也没机会开口,喊了那句话以后,她便软绵绵的瘫倒在地昏迷不醒,乔景铉恨恨的踢了她一脚,可一看到那躺在地上不着片缕的身子,“呼”的一下,心里那把火又烧了起来,下边也有了反应,很想抱着宝云到床上去好好和她纠缠一番。

“不,她不是媚儿,我不能这么做。”乔景铉挣扎着往后退,不看那躺在地上的身体:“我只能有媚儿一个人,我不能做对不起媚儿的事情。”一说到“媚儿”,乔景铉便觉自己的身子更烧得厉害了,直想化身饿狼,扑上宝云的身子去。

“咣当”一声,立在桌子上的茶壶被他打翻在地,冷了的茶水流过他的脚背,让他突然清醒了一点点。他快步走了出去,准备去劲松院前边的水井那边浇几桶冷水来降降火,走到门口便见着提了热水过来的香笔。

“世子爷,你去哪里?”香笔将木桶放在了地上,惊愕的望着乔景铉:“世子爷不是说要去沐浴更衣?”

乔景铉听着香笔那柔软的声音,只觉心中那把火又在往上边蹿,他极力将目光调转开来,望着院墙旁边的一棵大树,怒声吼道:“爷差点中了宝云那贱人的暗算,你现在速速去喊人把她给捆了,爷去洗个冷水澡消消火气。”

香笔听了这话唬得魂飞魄散,她赶紧奔到了乔景铉的身边,伸出手来替他整理衣裳,嘴里急急忙忙道:“世子爷,没什么事儿罢?”

“你给我滚开!”乔景铉咬牙切齿的喊了一句,香笔那双小手爬在他的胸膛,让他只觉得喉头干涩,实在是想将她搂在怀中好好揉捏一番,可他还是极力控制住了,一把将香笔推开,嘶哑着声音喊道:“快滚,该去做什么便去做什么,爷不用你操心!”

香笔被乔景铉怒喝得打了个哆嗦,抬头见着乔景铉一双眼睛赤红,十分吓人,脸上也有不正常的赤红颜色,还不知道宝云那贱人是用什么手段算计了世子爷呢,她气愤愤的弯腰答应了一声,心中怒火滔天无法压制,也不顾自己被乔景铉推得站不稳身子,赶紧飞奔着出去喊人了。

乔景铉一口气奔到劲松院的水井旁,放下吊桶,打了一桶水,也不顾现在还是五月初,京城天气还未热到能洗冷水的地步,端起那捅谁直接从头淋到脚。

井水十分的冰,特别是他的身子此时很热,这一通冷水浇到身上真是凉得彻骨。乔景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只觉得寒气慢慢的上来了几分。可是他低头瞧了瞧,自己身子下边那种反应似乎消退了不少,看来这个方法挺有效。

乔景铉心中一喜,也不管那井水是冰还是凉,一口气从井里提了十来桶水从头顶浇了下去,就听哗啦啦的水声不断的响着,吊桶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响了好一阵子,那声音才消失。

乔景铉站在水井旁边,默默的看着周围黑黝黝的树影,他现在头脑已经清醒,身体再没有一点冲动,可想到方才的事情,就忍不住生气。

自己原是想着拿宝云做一个幌子,免得母亲又塞旁的女人进他的院子,没想到这宝云竟然如此大胆,敢去买这些催情香来暗算他。差一点便着了她的道儿,若不是自己心中还记挂着媚儿,头脑里还有一丝理智尚存,否则自己此时便已经做出了不可饶恕的事情来了。

宝云变成了他真正的屋里人,媚儿是不会原谅他的,如果媚儿不理睬他,那自己这一辈子又有什么意义?乔景铉想到此处,气得全身都是怒火,他非得好好将那宝云暴打一顿再扔出劲松院不可!

怒气冲冲回到了内室,那袅袅的余香却还在,可是地上躺着的宝云已经不见了。他虽然中了那种yín靡的催情香,失了些力气,可点穴道的手劲也足够让宝云昏迷小半个时辰,所以宝云应该是被香笔喊来的人带走了。

乔景铉见香笔不在,只得自己去寻了套衣裳,擦干身子换上,在屋子里坐了片刻,突然他觉得有点不对劲。

方才他闻着那催情香反应那么大,才进屋不到半盏茶功夫,心底的欲望好像要喷发出来一般,身子滚烫,烧得自己脑袋都有些迷糊,只想搂住一个什么东西不住的爱抚。可现在,屋子里还有那香味,说明那催情的香还在燃烧,为什么自己却很平静的坐了那么久,一点反应儿也没有了?

乔景铉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处,没有像方才那样昂首挺胸,而是很温驯的伏在那里,难道是自己浇了几桶冷水浇得太狠了,伤了身子,所以……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乔景铉便惊骇起来,站起来走了两圈,心里有些恐惧,难道他要和那些内侍一样了——那些内侍,他天天在皇宫里边看见,尖尖细细的嗓音,脸上白净,没有一点男人的气息,最重要的是,他们还不能娶老婆!若是自己和他们一样怎么办?自己就娶不成媚儿了!

乔景铉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焦急得不行,跑到香炉那边,揭开盖子一看,里边有着红色的火星,隐隐约约的几块斑痕点点。这催情香确实还在燃烧着,那为何自己却没有半点反应了呢?

怅然若失的望着那一点点星火,乔景铉有说不出的焦虑,若是自己变成了废人,那就不能娶媚儿了,那他这一辈子还有什么意思?红红的火星依旧在闪亮着,毕毕剥剥的声音一点点的响起,仿佛能他的心都烫出一个大洞来一般。乔景铉站在那里,只觉头大如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也许自己得尽早去找个大夫给看看,这事儿还没多长时间,应该还有挽回的余地。可是,他该去找谁呢?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明媚,媚儿医技如神,指不定她还真能帮自己找出这病根,替自己将这病治好——乔景铉劈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方才都差点做了对不住媚儿的事情,怎么想到去找她!况且她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自己怎么好意思和她去说那种事情?

在屋子里头兜了一圈,乔景铉的眼前忽然一亮,对啊,还有个普安堂不是,自己赶紧去找媚儿的师父去!

想到这里,乔景铉兴奋了起来,披了件外衫就匆匆往外边走去。刚刚踏出内室的门,就见香笔匆匆的走了过来:“世子爷,王妃让你过去。”

乔景铉摆摆手道:“我现在还有要紧事儿,你把方才的事情和王妃说下,然后告诉她宝云这贱婢是不能再回我这院子了。”

香笔听了心中大喜,向乔景铉行了个礼儿,便步伐轻盈的走去了英王妃的院子。

走在院子里,到处都是一片黑暗,只能见着走廊下头微弱的灯火,乔景铉有几分烦躁,又有几分焦虑,但愿自己的身子不会有事情,若是因为此事伤了根本,他以后也没有脸面再去肖想媚儿,将来的夜晚只有他一个人在院子里边孤零零的度过了!

“媚儿!”乔景铉喃喃的喊了一声,心中微微有些发寒,人生可真是波折重重,眼见着分明前边是繁花似锦,踏上那条路才发现原来是荆棘重重。事不宜迟,赶紧找媚儿师傅去,或许事情还有转机,乔景铉走到后院,唤出自己的坐骑踏雪,骑了马跑过京城的大街,直接往普安堂方向而去。

还未到宵禁时分,夜晚的京城热闹非凡,夜市那边灯火通明,摊位上坐满了人,有打了几角酒一个人慢慢品尝的,也有三四好友聚在一块,喝点小酒天南地北的胡侃。

就听马蹄“得得”之声传来,只见一匹雪白的骏马上坐着一位白衣公子,脸上微微有些焦急的神色,目不暇顾,只催着那马飞快向前奔跑,风驰电掣般,就见一人一马很快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

“哪家公子,真是俊秀无俦。”有人惊讶得张大了嘴,夹着下酒小菜的筷子停在空中,好半日收不回来。

旁边同伙嘿然一笑:“不用说了,肯定是哪些贵闼世家的子弟,瞧他那穿着,那坐骑,都是值钱的货色!”

“也不知道他这么匆匆忙忙去做什么?”有人小声询问:“这么晚了,还在外边横冲直撞,想来肯定是有急事。”

马蹄扬起淡淡的尘土,人们的议论被湮没在那片尘土里,如同世间很多繁琐滴事情一般,慢慢的总会归于尘土,那些议论,也渐渐的如尘土般落在地上被人遗忘。

乔景铉骑着马来到了普安堂,此时药堂已经关门了,但门口却有盏昏暗的灯笼还亮着。乔景铉知道,一般来说药堂晚上都会有值夜的大夫,所以他翻身下马,走上前去叩门。

“请问公子有何贵干?”一个小医徒应门而出,揉着眼睛望着面前穿着光鲜的乔景铉道:“我们普安堂只给穷人家看病,公子还是去找别的药堂罢。”

乔景铉一手揪住他的衣裳往旁边一推:“你这小医徒,怎么就如此啰嗦,我是来找钱不烦老神医的,你且让让。”说罢就跻身迈进了普安堂,那小医徒张口结舌的在后面望着,被他的气势吓住,摇摇头把门关上,默默的跟着乔景铉往里边走。

“师父,我来了。”乔景铉拿不准钱不烦住在哪一间,站在那一进屋子前,大声的吆喝了一嗓子,就听“吱呀”的门响,有三扇门同时打开,探出几个脑袋来,最左边那个,须眉皆白的,不是钱不烦又是谁?

见着乔景铉站在那里,钱不烦笑眯眯的走了出来:“乔世子,这么晚来找师父做什么?”

这个时候看到钱不烦,乔景铉觉得他的形象在自己心里又高大了几分。满眼焦虑,乔景铉一个箭步走上去,抓住钱不烦的手急切的说:“师父,你赶紧给我诊治下,我身子有毛病了!”

钱不烦甩开乔景铉的手,横了他一眼:“乔世子,我这么看你挺康健的模样,没什么毛病吧?是不是和明媚丫头吵架了,想要我去做和事佬?”转脸朝那个傻乎乎站在一旁的小医徒说:“去沏杯茶过来,你就歇息着吧!”

乔景铉看到钱不烦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心里有些着急,耷拉着脸说:“师父,我真有毛病,你要是不给我治,那媚儿将来不会幸福的。”

“……你有病和丫头有什么关系?你跟我来!”钱不烦看乔景铉这脸色,觉得他不似在开玩笑,向他招手,示意他跟着去前堂。

乔景铉一边走,一边把今晚的事情说了一次,然后面红耳赤的说:“师父,你得帮我保密,赶紧把我这病治好才行。”

钱不烦听了也是吃惊,没想到这乔世子的那个奴婢竟然这么大的胆子,敢出手来暗算他。伸出手来给他搭了一把脉,发现一切正常,钱不烦搔了搔头道:“你身子没病哇,怎么会没有反应了?”

乔景铉苦着一张脸道:“我也不知道原因,反正屋子里还燃着那种香,我却没有反应了。”

“是不是要遇到女人才会有反应?”钱不烦瞅着他,摸着胡子一副沉思的表情:“这个……这个……师父单身了一辈子,还真没啥经验可以传给你,你自己看着去办……要不,你现儿去那青楼试试看?”

看着钱不烦不似开玩笑的认真模样,乔景铉倒吸了一口凉气:“师傅,你怎么能怂恿我去青楼那种腌臜地方?我不要,我不要旁的女人,我只要媚儿!”

听了这话,钱不烦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乔景铉的肩膀道:“我放心了,丫头果然有些眼光,乔世子还是挺不错的!师父给你出个主意,你去哪里寻一册春宫画来,你好好看着,看有没有反应,若是没有反应,师父再帮你来整整,总不至于要耽误了丫头的幸福。”

乔景铉听着点点头道:“师父这个法子不错,我马上去试试看。”

话音刚落,人已经走到了门边,瞬间便不见了踪影,钱不烦看着他那风风火火的情状,摇摇头感叹道:“世家子弟还能有如此纯真之心,这乔世子也算是配得上明媚丫头了。”搔了搔脑袋,钱不烦忽然像想到什么似的,脸上放出光彩来:“不如先给乔世子配些药,不管怎么样,先调理着身子总是好的,明媚丫头以后也不会吃亏。”

骑着马回到英王府,刚刚进了劲松院,门口的小厮便笑着说道:“世子爷,王妃请你即刻去大堂那边呢。”

乔景铉想起了那生事的宝云,心中气愤,点了点头,将缰绳扔给小厮,大步走去了主院大堂。刚刚进去,就见里边烛火通明,和白天无二,看来这事惊动了不少人。走进大堂,就见英王妃端坐在中间,两旁立着一些丫鬟婆子,地上躺着一个人,外边包了件衣裳,但仍然能从衣领那里看见雪白的肌肤。

“母亲,唤我过来何事?这个贱婢,你直接将她处置了便是,我不想再见到她。”乔景铉看见宝云便双眼冒火,这个女人差点把他的童子身给毁掉了,他想把她抓起来暴打一顿方能解他心头之恨。

“炫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英王妃看着儿子大步走进来,一双眼睛望到了他身上:“这宝云口口声声说她并无罪过,她是我指给你的屋里人,侍奉你也理所应当,你不该这样对待他,炫儿你怎么说?”

乔景铉看了看地上那个狼狈不堪的女子,她一头一脸都是水珠子,看起来自己点了她的穴道让她昏迷过去,是英王妃命人泼冷水将她强行唤醒。此时的宝云已经没有了那时的娇媚,头发湿漉漉的,脸上也是莹莹有光,可是表情倔强,一副不肯认错的模样。

宝云目光灼灼的看着乔景铉,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悲愤:“奴婢本来是王妃亲自指给世子爷做屋里人,却没想到世子爷连奴婢的身子都不愿意沾。奴婢今晚此举也是迫于无奈,不能辜负了王妃的期望,所以铤而走险,却没想世子爷心肠冷硬至此!”

听着宝云悲愤的指责,乔景铉的脸更冷了几分:“你算什么东西,爷没有看上你,你便弄出这些yīn毒的东西来,这是想造反不成?”

香笔听着乔景铉这般说,很是觉得解恨,望着宝云那沮丧的脸孔,心中大快,在一旁急急忙忙的接着乔景铉的话说了下去,就如田园里放流水一般:“宝云,世子爷根本不喜欢你,都不让你进他的内室,你却使出这种yīn毒手段来,那香若只是催情还好,若是有毒,你可想过这后果?”

香笔这话一说完,整间屋子都静了下来。

夜色已深,万籁俱寂,而这间大堂,更是静得可怕。

宝云满眼悲愤的看着香笔,心中十分郁闷,这香笔真真是会落井下石,她分明自己喜欢世子爷,可却拿着这些话来挤兑自己,她是想将自己赶走了,然后可以趁机而入?冷笑着望了香笔一眼,宝云咬了咬牙:“香笔,你不必这般来算计我,我服侍王妃多年,一直未曾做过不妥当的事情。今晚这般做,也无非是想要完成王妃交给我的任务罢了。王妃都还没有开口给我定罪,你倒是诱着王妃往那路上边想了,这人的心思,若是狠毒起来,真是可怕!”

英王妃开始听着香笔的话心中也是一懔,香笔说得没错,若是有人想些邪门法子在那香上抹了毒药,那炫儿可就……想到这里,她脸上的戾色深了几分,看着宝云的目光也多了些寒意。可是听到宝云替自己开解,不由得又想起宝云多年服侍自己来的妥帖来,确实,宝云不是个不稳当的,她这般做也是出于一片苦心。

“宝云,你这个胆大的奴婢,糊涂透顶的东西!究竟是买通了谁给你弄了这些不入流的东西来!你速速给我说清楚了,否则不要说我心狠手辣!”英王妃望着宝云,心中有说不出的痛,自己最信赖的丫头,没想到却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来。

乔景铉看了看宝云,又看了看英王妃,摆摆手道:“母亲,这事儿就交给你处置罢,无论如何,宝云这个丫鬟是不必再送回劲松院来了。我先回房歇息,明日还得进宫轮值,便不陪母亲了。”

英王妃看着乔景铉的背影,心里一阵怜惜,儿子现儿可是日夜操劳,偏偏有人还有生些这样的事情出来让他不得安生!望向宝云,她的眼神变得严厉了些:“宝云,你可知罪?”

“王妃,除了不该用催情香,宝云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罪过。”宝云愤恨的望向香笔:“若不是她总在中间拦着不让我见世子爷,恐怕世子爷也会逐渐对宝云产生好感,就是这贱婢,心中贪恋世子爷,一味在中间干扰!”

香笔听了这话,就如被什么扎了一般,惊得跳了起来,一双眼睛瞪着宝云,似乎有火烧了出来一般:“你血口喷人!分明是你自己吸引不了世子爷,却将错处推到我身上来!世子爷自从你来劲松院的第一日,便没正眼儿瞧过你,只是你自己总自以为是的将自己当成一棵蒜罢了!”

宝云咬了咬嘴唇,低下头去不言不语,香笔说得没错,她没法子来反驳她,从她去劲松院的第一日开始,乔景铉眼中便没有过她。

见着宝云这模样,英王妃也是一惊,自己把宝云指给炫儿做屋里人也快有半年了,可从方才宝云与香笔说的话来看,宝云竟然还未和炫儿行那男女之事!正因着没有完成自己交给她的任务,迫不得已宝云才用催情香想要与炫儿同房。

可即算今晚用了催情香,炫儿也没有和宝云欢好,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难道炫儿他身子有恙……想到这里,英王妃心里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看了看被掼在地上的宝云,冷声问:“为何这么久了,世子还未与你同床?你可注意到有些什么古怪没有?”

宝云听英王妃如此问,茫然的摇了摇头,不知道夫人说的古怪是指什么。

“他……难道身子一点反应都没有?”见宝云一副混沌的模样,英王妃也只能舍了脸面直接的问了下去。

“世子爷…今昨晚分明是极想的,可不知为何他又生生的忍住了。”宝云低声说,脸上也是一片绯红,想到了今晚有个时候,世子爷看着自己的眼神意乱神迷,几乎要扑过来把她吃掉一般,心里不由一荡。

“这又是为何?”英王妃喃喃自语道:“真是怪事了。”

既然中了催情香,身子有了反应,那说明炫儿是没有问题的,可他又为何能这般深深克制住自己?莫非他是在为谁守身如玉不成?忽然间,英王妃眼前闪现过一张脸庞,小小的圆脸盘儿,上边有一双盈盈如秋水般的眼睛,笑不露齿,行不摇身,真是淑女的典范。

难道是因着他喜欢柳府大房那位小姐,想要将童子之身留到新婚之夜?英王妃皱了皱眉头,陷入了一片沉思之中。

“王妃,请屏退左右,我有话禀报。”站在旁边的香笔突然心里一亮,仿佛知道了些什么,走上前来行了个礼儿:“我想王妃一定要知道这事情才行。”

英王妃看着香笔说得郑重其事,似乎有什么极为机密的事情,点了点头叫人将宝云拖了出去,然后开口对香笔说:“你发现了什么,还不速速道来!”

香笔看了英王妃一眼,极神秘的说:“世子爷该是有他喜欢的女子了,所以心里才会容不下旁人。”

英王妃瞧了瞧香笔,心中也是诧异,这丫鬟每日都守在劲松院,很少跟着炫儿出去,她又是怎么知道乔景铉有心上人这件事情?

“上次世子爷回来沐浴更衣,中衣里藏着块丝帕,奴婢捡出来看了下,还没有看得太仔细,世子爷便急急忙忙出来找这块帕子,还为此责骂了奴婢,看着他那神情,似乎这帕子便是他最重要的东西。所以奴婢斗胆猜想,世子爷心里肯定喜欢上了一位姑娘,所以才会厌弃宝云。”香笔嘴里说得顺畅,心里却有丝丝苦涩,她是多么不喜欢世子爷娶亲啊,可是究竟自己身份摆在那里,若是不识好歹,总归是和宝云一个结局,不如就安安分分在他身边做个丫鬟,能够天天看到他就好。

“中衣里头藏了丝帕?”英王妃微微一笑,这般贴心的将帕子藏到中衣里头,说明这位小姐可真是合了炫儿的心意:“那帕子上可有什么特殊之处?有没有绣着名字?”

香笔摇了摇头:“奴婢也仔细瞧过了,帕子上头没有绣名字,只是在一角绣了一丛柳树枝条,下边绣了半个字,仿佛是个柳字,还没绣完的模样。”

“柳树枝条?柳字?”英王妃眼前一亮,这可不对上了吗?炫儿喜欢的肯定是一位姓柳的小姐,那柳太傅大房的孙女从小便认识炫儿,最近炫儿又喜欢老是往柳府去,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最近也见过了这位柳小姐几次,小圆脸很有福相很讨喜,难得的是对几个堂妹温柔可亲,一心一意的照顾着,这种女子就是英王府媳妇的首选!

英王妃越想越开心,似乎看到炫儿穿着大红衣裳领着柳明艳在拜堂,又仿佛见到了几个白胖的孙子在围着她喊祖母,一时间心花怒放,望了望门外黑漆漆的天色,只恨早点天亮,自己好快点遣了去柳府下帖子请柳府女眷过府来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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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游园英王府

五月的天空十分明澈,一早起来便见着一角碧蓝的天空,心中有说不出的愉快。院墙里一地落茵滨纷,靠着墙的杏花已经开残,绿色的树叶里红红白白的花朵已经逐渐稀疏,再也不见那花满枝桠的繁盛景象,倒是靠着大堂那边有一排石榴树,上边已经有了点点红色的影子,绿叶扶疏,不时能见着花苞拉着柔软的枝条往下边垂下来。

“这可真是个好日子。”英王妃望了望门外那一片绿意盎然:“再过一阵子,可就是要子满枝头了呢。”一边说着,一边嘴唇边露出了笑容来:“快些拿烫金的请帖过来,我要给柳府送张请帖过去,今日请柳府女眷前来英王府做客。”

旁边立着的侍女宝珠抿嘴笑了笑:“王妃,这般迫不及待了。”

英王妃望了她一眼,脸上笑意未去:“你又知道什么,等你到了我这般年纪,要张罗着给儿子找媳妇,可能比我会更着急,少不得日日的来求了我,替你儿子配个好丫鬟呢。”

宝珠垂手站在一旁,笑着扭了扭身子:“王妃,奴婢还早着呢,怎么就说到奴婢身上了,不如说说世子爷罢,他今日去宫里轮值了呢,若是中午回来得晚,恐怕便见不着柳府的小姐了。”

“还有什么好说的?先让柳府的小姐过来相看再说。”英王妃一脸喜气洋洋:“这婚姻之事,本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轮得着他来说话的?我这般做,也不过是挂念着炫儿,想要他自己满意才好。”

大陈旧俗,若是高门大户谈婚论嫁,必然要先送请帖到对方府上,邀请那家小姐上门相看,若是看中了,第二日自然会遣媒人前去求娶。

这相看瞧着简单,其实也有讲究,男方下帖子过去,女方若是无意,可以拒绝不去,那这男方以后议亲自然会有些困难;而若是某府的小姐被请去相看,却没有媒人上门,那就说明没被看上,自己的行情身价自然会受到影响,谁家又愿意去娶一个别人家看不上的呢?所以在大陈皇朝,相看这码子事儿,男女双方都是极其慎重的对待,没有百分之八九十的把握,男方不会下请帖,女方也不会接受。

英王妃昨晚一夜没有怎么安歇,脑子里总是在想着那块绣着柳枝的素丝帕子,看来这柳明艳极是得炫儿欢心,自己邀了柳府过来,自然是错不了的,柳府定然不会拒绝。

提起笔来,将请帖写好,英王妃笑眯眯的将帖子与名剌交给了手下的管事:“你速速送到柳太傅府去,若是柳老夫人答应过来,那便速速回府告知于我。”

管事应声下去了,英王妃站起身来:“快些将管事妈妈们喊过来,我要好好安排下今日的菜式。”

玉瑞堂的门口站着两个丫鬟,见着明媚带着玉梨过来,赶紧将门帘儿掀了起来,门帘是新换上的细竹帘子,竹片被篾得很是轻软,里边还装了一幅水晶门帘儿,放下来的时候就听着水晶互相撞击着,发出叮咚作响的声音。

明媚迈步走了进去,见着主座上还空着,知道柳老夫人还没有梳洗好,急急忙忙的往后院那边走了去。

内室里边柳老夫人已经穿好了衣裳,曼青正在替她梳头,一只翡翠手镯儿映着屋顶天窗上透下来的阳光,不时的发出一抹流动的玉色光彩。

“祖母,明媚是来求祖母的放行牌子的。”明媚走上前去行了一礼:“实在挂念玉芝,想去瞧瞧她怎么样了。”

柳老夫人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你对这干姐姐可比对自己的亲姐姐要好得多。”

“祖母,做人都是将心比心的,若我那亲姐姐对我就如玉芝一样好,我也自然会对她好,她处处算计我,却还要我对她好,那明媚可做不出来。”明媚朝镜子里头的柳老夫人望了一眼,笑得眉眼弯弯:“祖母,你不要告诉我,我该做个逆来顺受的人。”

“媚丫头,你是给我宠坏了。”柳老夫人哈哈一笑:“知道我不是这个性子,也不会怪你,竟然这般大胆放肆你来了。”她朝站在身边的银花妈妈呶了呶嘴:“去拿块腰牌给十小姐。”

“谢过祖母,我便知道祖母是这世上最最好的人。”自从郭庆云来了几次以后,明媚也摸清了柳老夫人的性子,她最喜欢旁人吹嘘恭维,只要说她的好话,她便眉开眼笑,想要求做什么,一般都能答应。

“老夫人,十小姐可是越来越美貌了。”金花妈妈瞧着那门帘儿晃动,纤细的身影慢慢的不见,站在一旁若有所思的说道:“我跟着老夫人去过不少宴会了,见的小姐也多,可还没见过咱们家十小姐这般颜色的,若是今年她年纪够,能进宫大挑,恐怕铁定会做到一宫娘娘。”

“做娘娘有什么好处?”柳老夫人淡淡的回了一句:“不还有个八小姐正在宫里头候选呢,过些日子也该知道结果了。”

扶着曼青的手站了起来,柳老夫人转脸看了看那扇打开的雕花格子窗,明媚的刚刚好从窗前经过,耳朵上那小小的垂花耳珰映着日头影儿,一闪便过去了。她肌肤雪白,莹莹生辉,就如那美玉一般温润。

柳老夫人着迷的望着明媚款款往那穿堂走去的身影,低声说道:“等着及笄以后,媚丫头可不能胡乱许配了人家,总得要选一家合意的才是。”

走到玉瑞堂,见着几个孙女都已经来了,四个儿媳也已经过来,柳老夫人在主座上坐了下来,笑着点了点头:“老大媳妇,你瞧瞧,现儿多了三个帮手,你便轻松多了,一早儿便能将那府里头的庶务打理完毕了。”

柳大夫人忍气吞声回答道:“多谢母亲挂念,媳妇也觉得这样做甚好。”

反正木已成舟,不如顺着柳老夫人的话多说几句好话,也让她心中高兴,免得变着法子来挑自己的岔子。

柳老夫人听了十分高兴:“我瞧着你脸色的肤色都好多了呢,少操心果然是极好的,听说老大这些日子也是歇在你院子里头的。”

这话一出口,柳大夫人只觉脸上难堪,柳大老爷原先有好几个姨娘,都被她变着法子给收拾了,或者是弄死,或者是赶了出去,园子里头竟是一个姨娘都没有。只是柳大老爷十分好色,没有姨娘便盯上了府里的丫鬟,经常摸到丫鬟床上去歇着,第二日打发人来柳大夫人这边来取衣裳穿了去上朝。

这些日子里边,因着府里没有这么多庶务要整理,柳大夫人便放手将大房院子里整顿了一番,喊了人牙子进来,那些生得略微平头正脸些的丫鬟全部带出去发卖,又让人牙子送了一批生得丑陋,粗壮结实些的丫鬟进府来。

柳大老爷下朝回来,走进自家院子,触目所及,全是一些丑得不能见人的丫鬟,甚至还有歪嘴歪眼的,哪里还能起那份色心去爬丫鬟的床,看来看去还不如柳大夫人这张老脸呢,虽然年纪大些,可毕竟还算是容颜整齐的,因着一连三晚都歇在了柳大夫人房里。

旁边几位柳家夫人听了脸色都露出些笑影儿来,可碍着对面还坐着未婚的小姐,也不敢太放肆的取笑柳大夫人,柳三夫人发簪儿上的流苏一阵窸窸窣窣的乱响,一双眼睛望向柳大夫人只是笑:“可不是这样,方才我们都还在说要向大嫂去学学如何管家才好。”

柳大夫人一张脸皮涨成了紫堂颜色,微微低了头坐在那里,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柳大老爷现儿也快五十了,怎么于那件事上头却不愿放松半点,比那年轻小伙子不会差多少,三天两头的总会要犯犯馋,这让她实在觉得有些难以应付。

“老夫人,英王府送请帖来了。”就在柳大夫人觉得尴尬的时候,忽然有人来解救了她,一个婆子掀开门帘踏了进来,在门口遥遥的向柳老夫人行了一礼:“英王府送帖子的管事正在门外候着呢。”

“快些让他进来。”柳老夫人听了赶紧吩咐将那管事迎进来,心中奇怪,英王府又准备办什么宴会了?盛春将过,京城的达官贵人们趁着天气还不算热,不少人都想要将那宴会定在这个时候,这个五月,柳府便已经接了好几份请帖了。

那管事被带着走了进来,先向柳老夫人行了一礼,然后将帖子递了过去:“我们家王妃说了,务必要小人讨柳老夫人一句回话。”

柳老夫人低头看了看那帖子,日期定的是今日,而且注明是单独宴请柳府女眷,另外附注是务必带孙女一起过府,心中有了一点点明白,这不就是想要请柳府相看?将帖子放到桌子上边,柳老夫人环视了一下右首边坐着的一群孙女儿,笑微微的对那英王府管事道:“承蒙王妃青眼相加,烦请回复英王妃,柳府一个时辰后动身去英王府。”

那管事欢喜不胜,弓着身子轻轻的退了出去,那一帘子水晶从他的背上滑落,发出了细微的叮咚作响之声,那水晶映着细竹帘子透进来的日影,一点点的折射着光芒飞起在玉瑞堂,仿佛万朵飞花一般。

柳府的夫人小姐们都静静的望着柳老夫人,巴望着她开口说话,柳老夫人却很是沉得住气儿,接过曼青递上的茶盏,然后这才慢慢说了一声:“你们都回去收拾打扮下,今日英王府邀请咱们柳府小聚。”

听柳老夫人这么一说,柳大夫人心里砰砰跳得厉害,这分明是有相看的意思在里头呢,若是请京城的达官贵人,肯定会要提前几日发帖子,只请柳府一家才会将日子就定在今日。她望了望柳明艳,见她也是一脸喜气洋洋,心中更是高兴。

这英王府请了柳府去相看,不是相看艳儿还是谁?现儿府里头只有三位嫡出的小姐,十侄女柳明媚还没及笄,恐怕英王妃根本没有打她的算盘,而那柳明珠,柳大夫人撇嘴笑了笑,哪里就轮得上她?她守孝百日都没有过,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去别家府上做客。

看起来英王妃是相中自家艳儿了,柳大夫人用手按住了胸口,只觉得心跳得厉害,又仿佛觉得有道美味可口的菜肴摆在面前,自己才一伸手,旁边就会伸出另外一只手来,将那菜肴端走一般。她眼巴巴的望了柳老夫人道:“只带艳儿一个人,还是其余的小姐们全部都要带去?”

柳老夫人很不悦的看了柳大夫人一眼道:“年纪身份摆在那里,你担心什么!若是只带艳丫头一个人去,若是不成事,你叫她今后在京城贵女圈里如何立足?”

柳大夫人听柳老夫人这么一说,也自觉懊恼,所谓关心则乱,倒没想起这档子事情来。大陈的规矩,议亲前,女方可单独带着姑娘去男方让人相看,看中了男方第二日便会遣媒人过府提亲,但若看不上,这个被看的姑娘自然就会被人嘲笑,所以在知道对方有相看之意时,女方一般会带上好几个姑娘一起过去,这样若是没被看中,也不会成为笑柄,可对外宣称是两府小聚,并无相看之意。

想到此处,柳大夫人忽然醒悟了一般,立即低眉顺眼向柳老夫人赔不是:“原是媳妇焦躁了些,母亲恕罪。”

柳大夫人那点小九九,柳老夫人怎能不知?只是她也是出于母亲对女儿的一片真情,柳老夫人也没有和她计较这么多,只是淡淡的点头道:“丫头们都去打扮下,一起去英王府罢。”

“祖母,我也能出去?”柳明珠的眼睛一亮,欢喜得几乎要跳了起来。

方才坐在那里,听着柳老夫人在议论着去英王府的事情,柳明珠一颗心就如放在火上烤一般,心焦焦的没有个舒缓的时候。她知道英王府下帖子来单请柳府女眷,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按着身份来说,英王府自然是要在柳府的嫡出小姐里边选择,那柳明媚还没到年纪呢,自然只能在自己与柳明艳中选择了,英王妃看上的到底是谁?柳明珠好一阵心慌,她守孝在身,已经有快三个月没有出门过了,实在想出去透透气,况且这种重要的场合,她不去又怎么办才好!

若是自己不去,英王妃看中了柳明艳,那不是拱手将乔景铉送给了她?柳明珠咬了咬牙齿,不行,无论如何自己要跟着去。

“你能出去?”柳明艳的小圆脸抬得高高,一副不屑的模样:“你不是要在家中守孝?百日都未满,就这般急急忙忙的跑到人家家中去,也不怕英王妃嫌你晦气,指不定还会派管事婆子将你叉出去呢。”

“我……今日刚刚好守孝满三个月了,离百日也没有多久了。”柳明珠气愤愤的盯着柳明艳,一腔子怒火都没处发泄,她们总是拿着守孝说话,实在可恨!三月三日出门踏青,说自己要在家守孝,不能去,五月初五去看赛龙舟,自己自然也是不能跟了去的,那些京城达官贵人家中的宴请,已经与自己无缘,甚至是那些庶出的姐妹都能打扮一新的跟了出去,而自己却只能无所事事的守在那掌珠院。

祖母还不时送些经文给自己过来——柳明珠心中怄着一股子气,她清清楚楚的记得祖母身边那位金花妈妈皮笑肉不笑的捧着大叠的经文对自己说:“老夫人交代了,四夫人是暴死,不容易能升化,九小姐守孝期间,要多多抄写经文,放到你母亲灵位前烧化,这样也能使她早登极乐。”

抄抄抄!柳明珠悲哀得都快说不出话来,现儿她每日里做的事情除了抄写经文便是在佛前念经,这种枯燥的生活几乎要将她逼疯了!眼见着英王府来了请帖,可自己却不能跟着出去,这是一件多么难受的事情!

“没多久了?”柳明艳嘿嘿冷笑了一声:“哪怕是差一日也是不能出去的,何况你还差了这么多日!”她得意的瞟了一眼柳明珠,想着年前这位九妹妹才来京城的时候,与自己抢着喊乔世子景铉哥哥,着实可恶!今日英王府里请柳府女眷去相看,里边没有了柳明珠的份儿,柳明艳心中便觉得无比痛快。

“祖母……”柳明珠不理睬柳明艳的讥讽,只是一双眼睛里泛着泪光望向了柳老夫人,希望她能怜惜自己一二,将自己带了过去:“祖母,英王府下帖子,是想请我们姐妹过府相看,为何明珠便不能去?若英王妃想要相看的人便是明珠呢?”

“你好大的口气!”柳明艳听了这话,气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就你这模样,英王妃想要相看你?莫非她眼睛还没睁开不成?”

“艳丫头,真真是放肆!”柳老夫人怒喝了一声:“瞧你这脸红脖子粗的模样,哪有一点淑女风范?若我是英王妃,见了你这模样,也绝不会选你做儿媳妇的。”

柳明艳听得柳老夫人这般说,默默的坐了下来,不再言语,只是鼓着嘴巴望向柳老夫人,生怕她点头说要带柳明珠过去。她不得不承认,从外貌来说,柳明珠比她胜了几分,若是乔景铉看中了她,英王妃或许也会服从了儿子的心愿呢。

柳老夫人望向柳明珠,见她一脸委屈,微微的叹了一口气:“珠丫头,你便别再多想了。若是英王妃想要相看你,她自然会等着你守满百日以后再来下请帖的。再说了,你有孝在身,若是要出阁,怎么着也该二十七个月以后了,我想英王妃这个时候下请帖,绝不会想等着三年以后再娶媳妇的。”

柳明珠听了这话,脸色煞白,一动也不动的坐在那里,全身僵硬。柳老夫人说得一点也没错,可不是还有个“借孝”吗?若是要避开守孝三年,在丧期百日内完婚也可以。但她不敢再开口,只是低头望着自己的手指头,心里琢磨着,今日自己怎么样也要跑去英王府一趟才是,否则真是心不甘情不愿。

“就这么说好了,珠丫头你便留在府中罢。”柳老夫人朝几个孙女儿望了一眼:“快些去收拾打扮下,别太拖拖拉拉的。”

几位柳府小姐都应声而起,欢欢喜喜的走了出去,除了那走在最后边的柳明珠。柳老夫人瞧着她的背影,心中也有一丝丝怜悯,怎么样她也是柳元久的女儿,虽说她母亲作恶多端不讨喜,可她却是自己最心爱的儿子的骨肉,自己也是想着她能嫁个好人家的。

只是现儿赶不上趟了,看看将她的性子磨转过来以后,将她引上了正途,自己再给她去挑户好人家也就是了。柳老夫人的眼睛转了转,忽然想起了明媚来,此时她该已经出门去找刘玉芝了。想着四房的两个丫头今日都不会去英王府,柳老夫人不由得叹了口气,看来这媚丫头也是天生与英王府没有缘分了。

柳老夫人心里也叹了口气,现在府里头待嫁的孙女们自己本是最喜欢媚丫头,起先也想着那乔世子一表人才,媚丫头若是能嫁他也不错。没想到今日英王妃便给柳府下了请帖,肯定是急着要给乔景铉定亲,可媚丫头现儿还未及笄呢,赶不上这一趟了。况且今日英王府派帖子来请,可媚丫头偏偏不在,这样瞧着她与那英王府似乎也没有缘分。柳老夫人捻了捻手中的紫檀佛珠,哎,算了,都说姻缘天定,这或许就是无源罢。

再转头瞅了瞅一脸喜色的柳大夫人,柳老夫人暗自揣测,究竟英王妃看上了艳丫头哪一点?生得不如媚丫头美,性子又这般不好,这可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怎么就入了英王妃的眼。不过说来说去,柳明艳也是柳府嫡出小姐,她嫁也是代表着柳府与英王府之间的关系加深了些,也只有她嫁好了,以后别的妹妹才能嫁得好。

玉瑞堂里坐着的几位夫人都没有说话,大家坐在那里等着几位小姐梳妆打扮,柳大夫人的眼珠子转个不停,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她心里的焦急与紧张。

不多时,就见几个小姐都收拾停当,由丫鬟们扶着,婷婷袅袅的走到庆瑞堂,柳老夫人匆匆扫了一眼,觉得几个都穿得太花哨,只有柳明倩穿得素淡些,今日可是要突出柳明艳的,自然不能让旁的姑娘抢了风头去。柳老夫人眉头一皱,朝着柳明慧、柳明娴和柳明瑛说:“你们三个,去换了素淡衣裳出来,别穿艳色。”

柳明慧等三个人互相望了望,不知道柳老夫人是什么意思,但也不敢拂逆老夫人的话,也怕耽搁了时间,赶紧去换了些素净艳色的衣裳出来。

几位小姐一排儿站在那里,大家看了看,没有柳明珠在场,又在柳府几位庶出小姐这一溜的素淡衣裳衬托下,柳明艳也算得上美貌了,小圆脸大眼睛格外讨喜,穿着艳红洒金掐腰云落衣,十二幅湘水曳地裙,腰间系着一枚羊脂玉环,走起路来莲步姗姗,倒有一番大家闺秀的仪态。

“你们仔细给我听着,出门做客,需得牢牢记住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不要丢了柳府的脸面,若是让我知道了谁想着在背后算计自家姐妹,回来以后定不轻饶!”柳老夫人的眼神冷冽的在几位小姐脸上扫过,大家都不由打了个寒噤,都连忙答应了一声,规规矩矩的站好了,不敢造次。

柳老夫人看了看众人,点头道:“就这样了,咱们走罢!”回头对曼青说:“你仔细照看着庆瑞堂就不用跟我去了,今日换曼珠跟着我罢。”

曼青微微一愣,但马上知道了柳老夫人的意思,点头应了下来,赶紧扶了柳老夫人的手走到玉瑞堂门口,殷勤的替柳老夫人打起门帘。

“老夫人慢些走,一切自己留心着。”曼青站在那水晶珠帘前边,默默的望着柳老夫人,一副感激的神色,柳老夫人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改着扶了曼珠的手走了出去。

盛春的阳光很好,照在柳府的三辆马车上,豪华的蜀锦帷幕,上边吊着一串串流苏,随着微风在摇摆不停。三辆马车里边,柳老夫人和杜若兰共乘一辆,走在最前边,其余由大房二房三房分乘。

柳大夫人与柳二夫人带着柳明艳与柳明慧坐在一辆车里,两人默默的端坐在那里没有说话,倒是柳明艳撅着嘴道:“四婶娘怎么便与祖母坐了一辆车……难道不该是我去坐那车上头?”

柳大夫人瞥了她一眼:“艳儿,能不能闭嘴?今日你可务必要做到谨言慎行。”

柳二夫人半眯着眼睛没有说话,心中却在不停冷笑,柳明艳这模样儿,怎么也就骗了英王妃,以为她是个贤淑的,竟然还请她过府相看,真真是要笑掉大牙。只不过瞧着她是柳府的小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能闭紧嘴巴不去说她的不是。

柳明艳听着柳大夫人的训斥,心中虽然有些不以为然,但想着今日实在关键,也默默的低下头去,瞧着自己群裳上绣着的缠枝牡丹花,金丝银线掺杂在彩色绣线中,一点点细碎的光,耀花了她的眼睛。

此时已过辰时,御道街上行人很多,众人瞧着那三辆有着柳府标记的马车驶过繁华街道,皆是惊讶无比:“柳府出动了三辆马车,欲往哪里?”

疑问不需要多久便有了答案,因为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英王府和柳太傅府其实隔得并不远,马车走了不到小半个时辰便到了。没有感觉到马车在行进,柳明艳悄悄的挑起的软帘一角,便见着了英王府那扇朱门,脸上一红,心里既紧张又期盼。

“艳儿,快将帘子放下!我都已经交代给你,谨言慎行,为何还要在英王府门口做出这种不合时宜的举动来?”柳大夫人在旁边看着心里着急,低声叱喝。

柳明艳撅嘴偏头看了柳大夫人一眼,还是很听话的把软帘放了下来,旁边柳明慧也撅了撅嘴,不过是个嫡出的身份,就被这般金尊玉贵的捧在手心里头了!若自己也是嫡出的,怎么着也不会过得比她差。

一想到自己以后还不知道会落到什么人家去,柳明慧心中便是一片愁苦,眼前的英王府对她似乎也没有了吸引力。

英王府门口站着两个管事妈妈,见柳府女眷下了马车,赶紧对旁边的门房道:“柳府老夫人已经到了,赶快去报与王妃知道。”然后走上前来,伶伶俐俐的向众人行了个礼儿:“请贵客随我来。”

英王妃正在大堂等着心急,这时就看见派在门口候着的管事妈妈已经引着柳府一干女眷走了过来,走在最前边的是柳老夫人,接下来是四位夫人,最后边却是五位年轻小姐,一眼看去就看到了柳明艳。

柳明艳穿的衣服颜色娇艳,衬得那张脸洁白如玉,那张脸盘子一看就是有福气的模样,再看看身段,正是那张好生养的,胸部圆挺,丰臀微翘,英王妃心里就喜欢了几分,这柳明艳和玲珑郡主那个骄横小姐比,从外表上就比明珠要强,虽然没有薛玲珑那般美艳,但有福相,一看就知道是好生养的。

扶着丫鬟的手向前走了几步,英王妃端着一张笑脸儿将柳老夫人迎到了上座:“柳老夫人,多久不见了!”

见面寒暄一番,宾主落座,英王妃一边和柳府的女眷们交谈,一边暗暗观察着柳明艳,就见她坐得端端正正,双手很自然的交叠搭在膝盖上,低眉顺眼的在那里坐着,看起来是个安静性子。反观她身边那几位小姐,一个个眼睛不住的在打量着这大堂,似乎十分好奇的模样,英王妃暗暗摇了摇头,这怎么能与柳府大房的小姐相提并论。

“虽说春日将尽,可我这府里头还是有不少好看的花儿,不知小姐们可有兴致去看?”英王妃笑嘻嘻的对着身边的宝珠使了个眼色:“带着柳府小姐们去后院赏花罢!”

宝珠会意,走了过来,行了个礼儿道:“各位小姐,请跟宝珠来。”

柳明艳望了望母亲,不知道是该跟着去还是不该跟着去,柳大夫人对她点点头,她方才站起身来,朝英王妃施了个礼,跟着那个叫宝珠的丫鬟出去了。

“贵府的这位小姐真是好福相,又知礼得紧!”英王妃看着柳明艳的背影,满意的笑着:“柳太傅府诗礼传家,果然是错不了的!”

柳老夫人赶紧说了几句场面话儿,看着英王妃的脸色,知道这亲事应该也是十拿九稳的了,心里也觉得舒畅,反正媚丫头的年龄够不着边,艳丫头嫁进英王府也是好事情,肥水不流外人田。

这边夫人们说说笑笑,那边小姐们也由宝珠领着象征性的游了下园子,因为柳老夫人出发前叮嘱了那几句,所以柳家几位小姐表现得都异常和睦,几人说说笑笑的,仿佛真是亲热得紧的姐妹一般。

五月正是紫藤花当季的时节,宝珠说后院有一墙紫藤,开的花甚是繁茂,几乎将整个墙面都遮住了,整墙的花朵瞧着就如那锦缎一般。几位柳府小姐听了都拍手叫这要去看,宝珠微微一笑:“那请几位小姐跟我过来。”

慢慢绕过青石小径往后院走,转了好几个园子,方才见着宝珠口里说的那一墙紫藤,宝珠的话说得果然不错,就见绵延的墙面上全是绿色的叶子与紫色的花朵交织着,有些沿着墙爬了上去,一直蔓延到了院墙旁边的树上,紫色的花朵簇簇团团在枝头垂了下来,就如饱满的葡萄一般,微风一吹,就见花瓣飘零,密密的下来,飘在人的肩头,还带着一股甜香。

虽然柳府自家也有紫藤花,但到了这里少不得赞美一声,于是几人皆赞着这花朵儿开得不错,着实就如一幅锦缎一般。正在交口赞美,突然就见一个穿着宝蓝色衣裳的公子从那边慢慢的走了过来,到了面前站住了身子,打量了众人一番,眼中有着惊艳的神色:“你们是哪府女眷?”

柳府几位小姐都唬了一跳,没想到在这里竟然会遇到一个陌生男子,按照规矩,只能尽快避开,于是众人赶紧默默的带着丫鬟们避开了些,谁也没有搭那年轻公子的话,宝珠赶紧笑着行礼道:“大公子,这是柳府女眷,夫人特地请她们过来赏花的。”

乔景焰瞧了那边站着的几位柳府小姐一眼,脸上露出了笑容来:“就只请了她们一家,还是有旁家的?”

宝珠心中有几分不屑,这位庶出的大公子莫非以为王妃是在替他选媳妇不成?她脸上依旧挂着微微的笑容:“好像只请了柳府一家。”

“柳府?”乔景焰望了望那群穿红着绿的小姐,心中有说不出的兴奋:“可是柳太傅的女眷?”

“是。”宝珠朝乔景焰行了一礼:“大公子,奴婢过去领着柳府小姐们去赏花。”

乔景焰紧走一步跟了上去:“作为主人家,我自然也要陪同的。”说罢望着柳府几位小姐笑了笑:“各位小姐,幸会,幸会。”

柳明艳高傲的抬起头去,没有搭理乔景焰,她早就听说英王府有一位庶长公子,虽说可能以前在什么宴会里头见过面,但她一颗心全放在乔景铉身上,哪有多余的时间看他是圆是扁?

其余几位柳府的小姐倒是很看得起乔景焰,她们并不知道他是庶出,而且她们自己是庶出,看英王府里的东西都带着一种敬畏的眼光,莫说乔景焰是英王府的公子,哪怕他是英王府一只猫一只狗,她们都会要睁大眼睛赞美一声:“真是可爱得紧。”

乔景焰被几位柳府小姐恭维的目光弄得全身飘飘然,施展浑身解数陪在她们身边说说笑笑个不停。他本来就惯会阿谀奉承,几位柳府庶出的小姐在府里本来就不被重视,现儿身边来了个知情知趣的人,被乔景焰捧得都有些飘飘然,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

柳明慧瞅了瞅乔景焰,心中十分替他抱不平,这样好的一位公子,又是长子,为何世子之倒被那乔景铉夺了去?看来看去,他也只不过长相不及乔景铉罢了,这世间,果然世人都是看脸的,即便是自己的亲生爹娘,也是看谁长得帅便更疼爱着谁一些。

乔景焰一边说着话,一边觉得有道目光总在自己身上不停的溜来溜去,当他想要去看是谁的时候,那目光又迅速的溜开了。他假装着不去看那个方向,满不在意的指着远处的花朵说着话,感觉那道目光又溜了过来,猛然转过脸来,就与柳明慧的双眼对了个正着。

“这位柳小姐,你似乎有什么话要问?”乔景焰见柳明慧一脸酡红,刘海下边两道弯弯的细眉,双眼望着地面,睫毛微微儿颤抖着,那模样儿十分娇羞,瞧着很是动人,他不由一怔,这柳府的小姐可真美,生得跟话儿一样。

宝珠在旁边瞧着那情景,不由得撇了撇嘴,这庶出的小姐就是与嫡出的小姐不同,眼皮子真浅,见着乔景焰竟然露出这般表情来,瞧瞧旁边的柳明艳,那可是规规矩矩的走着,眼睛都往旁边瞄一眼,哪里像这几个,竟然将那乔景焰当成了宝。

乔景焰陪着柳府几位小姐在后院盘旋了一回,宝珠瞧瞧天色,笑着对柳明艳说道:“柳小姐,咱们回大堂去罢,想必王妃正在那边等着你们回去了。”

柳明艳听了点了点头,这王府的花儿虽然好看,但也不比柳府的风景强得了多少,在这里兜来兜去怪没意思的,更何况身边还跟了个讨厌的乔景焰,就如那小虫子一般,一直在耳边说着话,嗡嗡嗡嗡的声音煞是令人不舒服。

“就回去了。”柳明慧有些依依不舍,第一次遇着这样的殷勤,由不得她心中充满这一种说不出的快活,真是不愿意就这样分别。

乔景焰站在那里,瞧着一群人慢慢的远去,嘴唇边露出了一丝笑容来,若是能娶到柳太傅府的嫡出小姐,那也算是美满姻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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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错中错

大堂前边一地阳光,几道穿着各色衣裳的身影踩着那金色的阳光缓缓而来,身材曼妙多姿,莲步姗姗,群袂那处堆着细浪一般的波纹,几人仿佛是乘风踏浪而来一般,瞧得人心中甚是舒服。

“后院花儿可好看?”英王妃笑眯眯的看了看进来的几位柳府小姐,面若春花,身上似乎都还带着花香。

“英王府上定是有个好花匠。”柳明艳笑着说:“我们姐妹们都看呆了去,全舍不得走呢。”

“舍不得走就不要走了罢!”英王妃意味深长的开着玩笑,柳大夫人和柳明艳听了心里一阵狂喜,想来相看这一关已是过了。

“我家新来了个厨娘,有几样拿手的菜式,请老夫人尝尝看,是否还合口味?”英王妃笑着站起身来,请柳老夫人一行人往偏厅里边过去。

刚刚坐定了身子,就听外边传来一阵脚步声,众人抬头一看,就见一群人从外边走了进来,走在最前边的是一位肥胖的老妇人,头上挽着高高的发髻,巍巍峨峨的压了一朵硕大的碧玉牡丹华胜,翡翠叶儿雕琢得活灵活现,中间是一块红色玛瑙雕出来的牡丹花,绿配红,十分抢眼。两边分别插着数支金步摇,长长的流苏一直垂到了肩头,颗颗珍珠圆润发亮,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在她身边走着一位中年丽人,瞧着那穿着打扮该是三十多岁的妇人,可那容颜却十分娇媚,柳叶眉,一双眼睛有点略微上挑,那眼神儿瞧着有些勾人,似乎要将人撩拨到她那边去一般。

“老王妃。”柳老夫人站了起来,与英王妃一道笑着迎了过去:“好长时间没有见到过了,上回见着该是去年宫中大宴那一次。”

老王妃的脸很是丰硕,笑起来的时候肉也抖得很是厉害:“可不是这样?柳老夫人今日来我们英王府,也不提前知会我一声,我也好早些出来瞧瞧。”她的眼睛朝几位柳府的小姐溜了一眼,脸上的肉又抖了抖:“这几位都是柳老夫人的孙女儿了?快些过来让我瞧瞧!”

柳明艳听着两人对话,知道那位是英王府的老王妃,心中免不了一阵紧张,这可是比英王妃更高一级的长辈,怎么着也不能出半点差错。她站在那里,低头含胸,一副规规矩矩的样子,听着柳老夫人喊到她的名字,这才婷婷袅袅的走上前去行了一礼。

老王妃瞧着柳明艳,脸上笑意更深:“哟,真是个不错的。来来来,我这里哟只手镯儿,也值不了几两银子,柳小姐拿了去戴着玩罢。”

旁边的丫鬟捧了个托盘上来,上头搁着几个手镯儿,老王妃拿起其中一个白玉镯子就往柳明艳手上套。柳明艳生得有几分丰满,套了好一阵子,那手镯儿才勉强被塞着戴在了手腕上,抬起头来,柳明艳见着老王妃额头上已经有亮晶晶的汗水,跟她现在的后背一般,湿津津的一片。

老王妃又将柳**等几个召到面前来夸赞了几句,每个人都送了个手镯儿,几人笑着道谢,退回到一旁,瞧着手腕都有些得意。她们跟着出门的机会少,更没有人一见面便送东西给她们,不由得自己觉得肯定是入了老王妃的眼,尤其是柳**,一心想着是不是方才那位大公子去央求了祖母过来相看自己的。

英王妃见老王妃做了善财童子一般,各位柳小姐都打发了手镯,心中暗道这位婆婆今日怎么便变得这般通情达理了,竟然不对她做的事情提出反对意见,反倒是为她着想,替她争面子了。只是转眼瞧着老王妃身边站着的王侧妃,心中却有说不出的不舒服来,指不定是这狐媚子听到什么消息,特地想来搅局也说不定。

“母亲,不知道哪些下人嘴巴不牢,怎么的就惊动了您老人家。”英王妃笑得眉眼温柔:“您快些与柳老夫人上边坐罢。”

老王妃一来,英王妃的位置便只能往旁边挪一挪,她亲手将老王妃扶到上座,然后默默退到左首,刚刚想坐下来,老王妃却笑眯眯的开口了:“王侧妃,你坐到王妃身边那个座位罢。”

英王妃的心里头便如吞了一只苍蝇一般不舒服,站左首为尊,该是她与柳大夫人坐的,怎么能让这个狐媚子坐到这个位置来?她朝老王妃欠了欠身子:“母亲,这个位置是贵客坐的,王侧妃还是到旁边那一桌去坐着罢。”转脸朝柳大夫人笑了笑:“柳大夫人,请坐这里。”

柳大夫人在旁边瞧着,心中也替英王妃觉得气闷,凡属是正妻,都会不自觉的对那小妾有着同仇敌忾的愤怒,这左首可是尊贵的位置,那王侧妃又怎么有脸往这里做?她完全不顾老王妃不喜的脸色,一个箭步便站到了英王妃身边,笑着朝她点了点头:“多谢王妃厚意,王妃实在太客气了。”

说完这话,也不看柳老夫人在那边不住的暗示,一屁股坐了下来,英王妃见着柳大夫人的举止,心中大呼过瘾,瞧着站在一旁的王侧妃,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来。

王侧妃方才听老王妃这般说,已经上前了半步,可还没来得及跨过来,那位置却已经被柳大夫人占了,她退也不是,进也不是,站在那里,脸色有几分尴尬。

“侧妃,你去那边一桌,陪着几位柳家小姐吃饭罢。”英王妃的声音不紧不慢:“那边总要有个大辈子陪着用饭,方才不失了我英王府规矩。”

一张八仙桌坐八个人,柳明艳被留在自己这一桌吃饭,那边是柳府四位庶出的小姐,王侧妃的身份,也只适合陪着她们去用饭了。英王妃高傲的扬起了下巴,冷眼望着王侧妃道:“侧妃,快些过去罢,免得失礼。”

王侧妃咬了咬牙,望了望老王妃,见她半闭着眼睛在那里,心中知道约莫是不准备再管她,好一阵气闷,含着怨恨走到了那边一桌坐了下来。打量了一眼那四位柳府小姐,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柳**身上。

焰儿说有位穿着浅黄色春衫的柳府小姐生得很是美貌,眉眼虽细,可瞧上去格外温婉,说出的话来也很是贴心。瞧了瞧柳**,王侧妃心中暗自赞了一声,确实生得不错,瞧着年纪也是已经及笄了,不知为何英王妃却没有看上她,倒是将那个圆圆脸的喊到她那一桌儿坐下了。

“侧妃娘娘。”柳**有几分紧张,鼓足勇气喊了一声,后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儿才好,见王侧妃含笑望着自己,只得讷讷说了一声:“您生得真是美。”

王侧妃一愣,没想到柳**竟然会说出这句话来,柳**见王侧妃那神色,心中暗自懊悔自己有几分唐突,磕磕巴巴道:“侧妃娘娘,是**不会说话……”

没有女子听旁人赞自己美貌不会不高兴,王侧妃楞了下以后,感觉到就如吃了蜜糖一般的甜。她见柳**红了一张脸在那里朝自己道歉,不由得“扑哧”一笑,这位柳府小姐也真是乖巧实在:“没有,你很会说话。”笑微微的望了柳**一眼,儿子的目光果然不错,这位柳小姐是个好的。

那边桌子上头柳明艳陪一桌子长辈吃饭,比在家中吃饭格外仔细了些,后边的丫鬟站着给她布菜,问她喜欢吃什么,她都是暗暗观察了以后,拣着英王妃喜欢吃的点了些。菜到了自己碗里头,拿着玉箸夹了起来慢慢吃,那模样儿可真是稳重之至,瞧着便是一个温柔娴静的大家闺秀。

若是柳府的下人们见着柳明艳这时的模样,眼珠子肯定会惊奇得掉落出眼眶来,这般文静的小姐,难道就是柳府里头那位飞扬跋扈的八小姐吗?

柳大夫人见女儿做得很不错,一板一眼的很守规矩,心中也暗自感激柳老夫人,幸得请了池姑姑过来教她们礼仪规矩,现在到了王府做客,柳明艳真是一丝错处都捉不到,瞧着秀外慧中,温柔娴静,举止言行皆是可圈可点。

在英王府用过午饭,又与老王妃说了会子话儿,柳老夫人便有些睡意沉沉,她每日里边到这时候就会想要歇息,于是笑着向老王妃与英王妃告辞:“承蒙英王府厚谊,今日实在是尽兴,改日再聚。”

英王妃在旁边堆着笑道:“再过几日,便是婆母六十五岁大寿,英王府会宴请京城里边的各位亲友,柳老夫人,到时候你便和再与我家婆母好好说说闲话儿了。”

柳老夫人听了望了望老王妃,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来:“老王妃竟然有六十五了?瞧着还不到六十的模样!”

老王妃听了十分得意,脸上的肉也颤了个不停:“柳老夫人过奖了!”转脸望向英王妃道:“务必要记得下帖子去太傅府!”

柳老夫人扶了曼珠的手站了起来,一脸笑容,带着柳家四位夫人五位小姐慢慢走出了大堂。柳明艳有些恋恋不舍,又有些遗憾,本想着今日能见着乔景铉,可是从头到尾他便没有出现过,听丫鬟说他去宫里轮值,还未曾回来。她心中暗自长叹了一口气,但转念想着今日已经相看过了,以后还愁见不着乔景铉?

一边想着,一边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来,回头瞧了瞧,就见英王妃正站在大堂门口,目光慈祥,心中一喜,羞涩的低下头去。

“艳儿,快些上来,莫要再往后边看了。”柳大夫人见女儿这模样,心中直叹气,柳明艳已经九十步都走完了,可不能毁在这最后十步上头。想到此处,她抓住柳明艳的手就将她往车上推:“快些进去,免得被人看了笑话。”

柳明艳无奈,只能被柳大夫人推着钻进了马车,这边柳老夫人她们都已经各自上车,马车夫端坐在车辕前边,挥着鞭子就要出发的时候,这时就听一阵马蹄声从前边传来。那马蹄声越来越近,走到第一辆车子前边,骑马的那人似乎看清了马车上柳府的标记,勒住马问道:“可是柳太傅府的马车?”

柳老夫人听着是乔景铉的声音,向杜若兰点点头道:“老三媳妇,你去应付他两句话罢,我就不出面了,免得他见着大辈子在,又要下马请安。”

杜若兰应了一句,打起软帘朝乔景铉笑了笑道:“世子爷这么晚才回府,可误了饭时呢。”

乔景铉见着马车软帘后头露出了杜若兰一张脸,心中一喜,昨日母亲问起他是否和柳太傅的孙女有交情,今日就请了柳四夫人带着媚儿来过府相看?他好不容易压制住心里的欢喜,跳下马来向杜若兰抱拳施礼道:“本来今日在宫里轮值,要等着明日上午才能回来,因落了件东西要回来取,所以这才赶回府里来了。柳夫人怎么就要走了?现儿时间还早呢,难道英王府待客不周到不成?”

杜若兰望着面前站着的乔景铉,心里不由得赞叹了一声,这位乔世子可真是彬彬有礼,竟然还从马上跳下来给她请安。都说英王府的乔世子生得英俊,京城里算是一等一的人才,今儿瞧着果然如是。

一边欣赏这,一边也觉得有些遗憾,这乔世子真是个佳婿的人选,可惜是媚儿生得晚了些,赶不上时辰,若是她及笄了,今日可能相看的人说不定就会是她。

遗憾归遗憾,场面话儿还是得说,杜若兰笑着回了一句:“英王府待客实在周到,可府里事情多,少不了要回去处理呢。”看了看乔景铉那热烈希冀的眼神,她又添了一句:“以后若是成了亲戚,自然会多来英王府走动。时辰不早了,我们先回府去了,就不打扰世子爷了,赶紧回去将事情给办了罢。”

杜若兰说的,本来是指柳明艳与乔景铉成亲以后,柳府与乔府自然便成了亲戚,可这番话听在乔景铉耳朵里头,却又是另外一番意思——以后若是成了亲戚,昔日会多来英王府走动——当然了,若是自己娶了媚儿,那柳四夫人自然就是自己的岳母。

岳母,难道还算不得是亲戚?不仅是亲戚,还是亲得不能再亲的高亲!

站在路边,看着马车辘辘而去,乔景铉摸着头兀自笑个不停,心中想着,还是母亲体贴自己,没有摆出那些长辈的架子来,贴心贴意的将自己的亲事操持了去,知道自己喜欢上媚儿,便将她与她母亲接来英王府相看。若早知道母亲不反对,早些将他们的事情直接告诉了母亲,也不用拖这么久的时间了。

乔景铉心中快活,竟是连马都忘记骑了,蹬蹬蹬的直奔了英王府而去,幸得那踏雪是宝马良驹,见主人不理睬自己,赶紧撒开蹄子紧紧跟了上去,这才没被乔景铉扔到后边。门房见着乔景铉一阵风般跑过来,笑着行礼道:“世子爷回来了。”

乔景铉指了指身后的踏雪:“给小爷牵回马厩去。”说罢大步流星的走了进去,跨过二门,走进内院,忽然觉得空中有一种淡淡的香味一般,想着那条路是媚儿走过的,他便觉得这路比平素的路要宽阔了不少,而且两旁的花花草草也比往日要美得多。

走进主院大堂,就见老王妃与英王妃坐在中间主座上,王侧妃侍立在老王妃一侧,脸上有着很气愤的神色,乔景铉上前向老王妃与英王妃行了一礼,坐到了左边,望了望英王妃身边的宝珠:“快些沏茶过来。”

老王妃耷拉着眼皮子望了望乔景铉:“媳妇,炫儿还得一个月才满十七呢,你似乎操心他太多了些,怎么着也该有个先来后到,焰儿的事情还八字没一撇,怎么着也轮不上炫儿先将亲事给定下来。”

英王妃端着脸捧了茶坐在那里,脸上看不出半分喜怒:“婆婆,我见你素日里很是疼爱焰儿,本以为他的亲事你会亲自把关,原来还是要媳妇来定?”

老王妃一怔,瞧了瞧英王妃,见她似乎并没有挖苦讽刺的神色,不由得皱了皱眉,金步摇上边的珍珠流苏簌簌的响了起来:“我这般年纪了,哪里还有精力来管这些闲事儿!你这个做嫡母的自然要替他多想想,这样罢,我看就在今日柳太傅府里来的小姐里头挑一个便是了。”

听了这话,英王妃又惊又气,英王府里边两位公子都娶柳太傅府的小姐,说出去不由得被旁人笑话,未必别的府上便没有合适的了?还非得要在柳太傅府里选人?婆婆这分明是在为难自己。

她佯作平静的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等着心中怒气暂时平稳了些,这才抬起头来对老王妃微微一笑:“婆婆,咱们英王府可不是寻常人家,哪有两兄弟娶两姐妹的道理?这样罢,焰儿的亲事我会留意着,看中合适的,到时候一定请婆母来把关。”

老王妃沉吟了一声,倒也没有胡搅蛮缠,点了点头:“你且先看着,有合适的再说。”

王侧妃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遗憾的神色,可老王妃开了口,由不得她来反对,只得扶着老王妃慢慢的走了出去。英王妃望着那群人的背影,恨恨的将茶盏放了下来:“这一辈子她总是要与我争,就连选个儿媳妇都要来我抢了!”

宝珠听着英王妃这般生气,赶紧出言安慰她:“王妃,这一回倒不一定是侧妃娘娘要与您抢,可能是大公子的主意也不一定!”

乔景铉在旁边已经听了好一阵子,见母亲与祖母唇枪舌战的,似乎跟自己也没太大关系,反正自己也不能去帮着母亲顶撞祖母,只能呆在旁边听着。可现儿宝珠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得他心中吃惊:“大公子今日究竟做了什么事情?”

“世子爷,今日王妃让奴婢带着柳府几位小姐去后院游园子,结果遇见了大公子。”宝珠说得愤愤不平,将后院里发生的事情向英王妃说了一遍:“大公子的眼睛就粘在几位柳小姐的身上,都不肯挪开一下!”

英王妃听着宝珠如是说,不由得怒道:“下流胚子,竟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喘了喘气:“看来这还真是起了贼心了。”

宝珠细声细气说:“可不是呢,但奴婢看着,那柳府的小姐,那几个庶出的便不如嫡出的稳重了,被大公子一瞅着,一个个都露出得意神色来,全没有端庄的模样儿。”

“你说得没错,嫡出的小姐怎么也要比庶出的强,那些庶出的,眼皮子浅得很,一见着稍微好些的东西,就如得了宝贝一般,那个贱人的儿子可不就是这样?”英王妃听了宝珠这话又转怒为喜,眼睛都眯到了一处。

乔景铉见好半日还没说到给自己相看的事情,不由得有几分心急,出言打断了英王妃与宝珠的闲话:“母亲,你今日请了柳太傅府上过来……相看?你……怎么知道儿子喜欢她的?”说到后边,乔景铉有几分心虚,说出的话竟然也吞吞吐吐起来。

“我怎么不知道?”英王妃望着乔景铉那忸怩的神色,心中直乐:“你不是将那位柳小姐的素丝帕子一直贴身儿藏着,还想瞒着母亲瞒到什么时候?”

乔景铉听到英王妃这句话,一颗心就落了底,母亲竟是连他将媚儿的素丝帕子随手藏着都知道,看来已经是仔细寻访了一遍。坐在那里,乔景铉的嘴巴慢慢的弯成了一条弧线,心中美滋滋的,快活得几乎要大声喊了出来。

“怎么不说话了,难道你不同意?”英王妃看儿子这副情状,心里更有了底儿,故意逗他:“我瞧着柳府的小姐温柔娴静,真是良配,本还想着明天找了官媒来替你去柳府提亲呢,没想到你却不肯开口表态,若是你不同意,这事儿便作罢。”

“不,不,儿子可没说不同意!”乔景铉呼的一声站了起来,紧张的看着英王妃:“母亲,你明日真的遣人去提亲?”

“真的,母亲何时又骗过你?”英王妃看着儿子兴奋的脸,满是感概,儿子大了,心就在旁的女子身上了,一想到这里,心里突然就有点酸溜溜的。

“母亲,你真是太好了,连亲事都要问过儿子的意见,你真是大陈皇朝最好的母亲!”乔景铉开心的向英王妃行了个大礼:“一切由母亲去安排罢,儿子在此谢过母亲大人了!”说罢撒开两条腿,欢快的朝自己院子里边跑去,心里乐得开了花一般,现在用什么话都无法描述出自己的激动。

英王妃看着他的背影,对着宝珠说:“你看看,若是我不给他聘了柳府的小姐,他到时候会来跟我来拼命呢!”

宝珠站在一旁抿嘴笑了笑:“世子爷若是娶了他喜欢的小姐,自然会更感激王妃,到时候可会是更敬重王妃了。”

英王妃虽然脸上带着笑,可听了这话却又沉了下来:“他再喜欢那柳府的小姐又如何?怎么能因着我给他娶了合意的人便敬重我?他本来就该一心一意的敬重着我的!”英王妃的眼睛轮了轮,露出了一丝不甘心的模样:“不会的,我的炫儿不会娶了媳妇忘了娘的。”

乔景铉一脸开心回到自己院子里边,香笔正坐在院子门口绣着一条手帕子,她的头低低的压了下来,露出一段雪白的脖子,手中捏着一根针,针眼里拉出一根长长的丝线,被那雪白的绣布衬着,格外的鲜艳。

没有丝毫停留,乔景铉大步的从香笔身边经过,雪白的衣裳下摆擦着香笔的膝盖那处,柔软的面料从她的手背上爬过,慢慢的,一点点的,似乎还带着一丝凉意。

“世子爷……”香笔抬起头来,望着乔景铉的背影,眼泪慢慢的滴落了下来。

她用刚刚绣的那块手帕子擦了擦眼睛,那根绣花针从耳边划过,有些疼,可是她已经没有感觉了,自从今日王妃请了柳府的小姐过府相看,她的心就悲伤得碎了一地,她拿着帕子在绣花,绣花针能将破掉的帕子缝起来,可却怎么也不能把自己的心缝合起来。

不多久以后,世子爷这个院子就会有个女主人了罢?她只能远远的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恩恩爱爱,一想到世子爷和别的女人携手从内室走出,香笔心里几乎要发狂,可是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她只是一个低贱的奴婢,还能肖想什么?她只能默默的把那份爱恋埋藏在心底,默默的守在他身边,看着他开心的笑容,便已经足够。

香笔站了起来,举步往后院走了去,世子爷回来了,她自然要去候着,看看他有什么吩咐。刚刚走到月亮门那处,就遇着乔景铉从里边大步走了出来,脸上挂着笑容,整个人的脸都明快了起来。

“世子爷,你要去哪里?怎么不在府内休息一阵子?”香笔站在门口,呆了呆,相看了以后,世子爷是连这劲松院都不愿意落脚了?难道是要去找那位柳家小姐?

乔景铉没有看香笔,大步不歇的往前边走了去:“我还在宫内轮值,今日晚上不回来了,你不必让厨房做我的饭菜。”

香笔呆呆的点了点头,望着乔景铉那愈来愈远的身影,心里头好一阵难过,她默默的握着那块素丝帕子,只觉得自己的泪水不住的往下掉,一滴滴的落在了手背上。今日柳府的小姐们在后院游玩的时候,她也远远的望了一眼,那位长房的嫡女,将来的世子妃确实长得美貌,那脸一看就是有福相的,自己哪里又能比得上!

自己,不过是个奴婢罢了。香笔没精打采的靠在门口,脸上薄薄的脂粉被泪水冲得七零八落,一道儿红,一道儿白。

明媚带着玉梨从角门出来,瞧着天色还早,心里想着刘玉芝此时该还没有起床,不如先去普安堂看看师父,也有好些日子没有去过了,不知道师父可找到了什么珍贵的草药没有。

一脚踏进普安堂,就见钱不烦正低头聚精会神的在配着药,一边配一边还在深思:“这个配比若是不够,还得叫他服药膳来调整下……”

明媚微微一笑,师父怎么会如此谨慎,莫非来了什么难治的病人?可怎么着也不该是服药膳就能治好的。她轻轻凑到近处一看,那药却是鹿茸、yín羊藿、肉苁蓉,看得明媚也不由得一阵面红。

这些药都是专治阳痿早泄的,师傅为何要配这些药?钱不烦正拿着小秤杆在称药,抬头便看见明媚站在柜台旁边看着那些药出神,赶紧一把那些药包了起来,尴尬的笑着对明媚说:“丫头,进来怎么也不喊师父一声。”

“师父在忙呀,哪里看得到我进来了。”明媚把钱不烦拉到一边,小声问:“师父,你配这些药做什么?给你自己配的?”

被明媚这一说,钱不烦连连咳嗽,一张老脸都红了:“丫头,你怎么和师父说话的呢?师父都打了一辈子光棍了,还用得着配这药?”

“那是给谁配的啊?那人……”被钱不烦那张红脸提醒了,明媚心中想着,自己若还是这么坦坦荡荡说出“不举”两个字来,恐怕师父再古怪包容,也会觉得她说话太出格了些,所以也只好把那两个字咽了下去。

“可不是吗?”钱不烦同情的看了看明媚,丫头与那乔世子,瞧着可真是一段美满姻缘,谁知道乔世子竟然得了这毛病,丫头嫁了他可大大的不妙,一辈子的幸福被毁了一半去:“这病,得早治!对了,媚儿,你可在古书上查到过这样事,一个人,因为多浇了几桶冷水,所以他就不能……咳咳,就是不能那个……所以要配这药。”

明媚听了钱不烦这话,嘴巴张得大大的,才浇了几桶冷水,这人就不举了?不至于吧,他的身子是纸糊的?那肾脏也太脆弱了吧?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有些事儿真不能用常理来推测。明媚深思着道:“我倒没见过这种事。只是推测着,若他本来身子就有些问题,再多浇了几桶冷水作为诱因,把那病症彻底引发出来,倒也是有可能。”

听了明媚的分析,钱不烦摸了摸胡子,连连点头:“你说的这个倒极有可能。”

“师父,你给他开个药膳的方子,和这些药一起吃,吃上一两年,或许病也就好了。”明媚想了想,皱着眉头道:“师父,济世堂来看病的都是穷人,可治这病的药材都挺贵的,那人吃得起吗?我看还是开食疗方子算了。”

“他有钱得很,这个你倒不用担心。”钱不烦呵呵一笑:“他家没钱,京城一大半人家都该说是叫花子出身了。”

“咦,那是谁啊?”明媚的兴趣被激发起来:“师父,那人到底是谁?京城首富?”

钱不烦顷刻间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老脸涨得通红,胡乱摆手道:“你不认识,这事儿挺私密,丫头你就别追着问了。”

看着钱不烦那窘迫的模样,明媚也不再追问,这事儿问清楚也没什么意思,和自己又没有什么关系。她招呼了玉梨一声,将准备好的两坛美酒送上,又问了问普安堂最近的患者情况,看有没有什么疑难的问题。

钱不烦一听点了点头,赶紧拉着她走进了后院:“丫头,可真有一个,是个奶娃子,刚刚给送来还没一刻钟,师父对儿科这方面研究不多,瞧着他那病也是束手无策,可那做娘的就是不肯走,我这正犯愁,准备让周医女去喊你来给看看呢。”

普安堂的后院有一进屋子,是专给路途遥远来不及回去的病患住的。钱不烦带着明媚走到一间屋子里,就见一个妇人,轻轻拍打着怀里的孩子,两条眉毛紧紧蹙在一起,见着钱不烦带着明媚走进来,立刻站起身来,眼睛里全部是盼望的神色。

明媚伸出手来,从妇人那里接过孩子看了看,他的嘴角有着白沫,就像螃蟹吐泡泡那般,心里就已经有了几分计较,看了看他的胸廓,又把耳朵贴在他的肺部听了听,似乎能听到点湿罗音,再观察了一下他的呼吸,明媚沉默了,这些症状表明这孩子应该是患了新生儿肺炎。

“怎么样,丫头?”钱不烦在旁边关切的问。

“有点危险。”明媚说了实话。在大陈这种朝代,没有抗生素,想攻克新生儿肺炎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这孩子患的是乳汁吸入性肺炎。

那妇人听明媚如此说,脸色大变,跪了下来:“柳小姐,你是神仙,你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明媚奇怪的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妇人道:“你认识我?”

那妇人点点头:“我姓文,半年前在安平公主府做奶娘,是柳小姐把我救了的。”

听到这话,明媚方才想起那次跟着柳四夫人去安平公主府省亲时遇到的事情,那位叫文娘子的奶妈遭人暗算,吃了苦杏仁的核桃露,将毒素传到了新生的孩子身上。她瞅了瞅那妇人,见她一脸悲伤,知道是为自己儿子感到难受,心中怜悯,她把那妇人搀扶了起来:“你莫要着急。”

文娘子站了起来,哽咽着说道:“柳小姐,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他刚刚生下来我便撇了他去了公主府做奶娘,一直到昨日日子才回家。他出生到昨日没有吃过我一口奶,全是东一家西一家凑着才糊了这肚子……”说到此处,文娘子已经是泣不成声:“我回去他都不认识我了,抱着他喂奶,也是一阵乱扭……”

明媚听得鼻子有些发酸,仔细看了看那新生儿的喉头,伸手摸了摸他那处,觉得好像有一块小小的包,心中一喜,看起来病根子就在这里。她和颜悦色的问了文娘子一些情况,对她点点头道:“你孩子现儿这模样,已经是极危险了的,我只能尽力一试,若是不成,你也别怨恨我,就当这孩子与你无缘罢。”

文娘子听着这话,呆呆的看着明媚,好一阵子才掩面痛哭起来,一边流泪一边说道:“就请柳小姐下药罢,就算有一丝儿希望我也愿意去试。”

明媚听她说得悲凉,心里也难受:“玉梨,你赶紧去外边寻一根空心的芦苇管过来,记着要选软些的。”

玉梨一愣,但还是言听计从的跑了出去,不多时,手中便擎这一把芦苇管奔了进来:“姑娘,这些行不行?”

明媚从里边选出了一根,托着新生儿的头部,慢慢将那芦苇管插进孩子的嘴里。喉咙里边进了异物,肯定会有些不舒服,那孩子有气无力的哭了起来,旁边的文娘子看得心里一痛,扑了过来:“柳小姐,你要做什么?”

明媚摆摆手:“我要给你孩子治病,你且到旁边看着便是,莫要干扰了我。”

这话说完,明媚狠着心将那芦苇管插进那孩子的喉管,那孩子已经是憋得满脸通红,一头汗一头泪,看得人心中都是一阵发颤,那文娘子几欲要冲上来,却被玉梨死死拉住:“我们家姑娘在给你那孩子治病,你且稍安勿躁。”

知道事不宜迟,明媚低头凑近那管道,用力一吸,一块奶渣就被她吸了出来,她转脸指了指屋角一旁的痰盂,玉梨赶忙将那痰盂端了过来,明媚张开嘴,一块白色略微带些红色血丝的奶渣便掉进了痰盂里。

她没有看周围人的举动,弯下腰去,继续吸了几次,直到她再也吸不出什么东西为止。她将那根芦苇管轻轻抽了出来,再弯腰将头贴在那孩子的胸膛上,仔细听着她的呼吸声,比原来通畅多了。

一屋子的人看着明媚的举动,眼睛里全是讶异和敬佩。明媚端起茶水漱了下口,朝众人笑了笑:“其实那奶渣挺香的。”

文娘子看着明媚明亮的笑颜,捂着脸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明媚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别哭,我还有事情要交代你,你这孩子应该是早产儿罢?”

文娘子茫然的看着她,一脸听不懂的表情。

明媚心里一轮,便知原因,大陈朝该是没有“早产儿”这个概念,于是换了一个说话:“你怀胎未足十月便生了这孩子,是不是?”

文娘子听了这句话,连连点头:“原本是会足月生的,可我男人给我找了个事儿,就是去公主府做奶妈……他将我踢了一脚……孩子……孩子……八个月便生了,都说七活八不活,所以她生下来也多灾多难……”说着两腮又是长串的眼泪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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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明珠暗投

眼泪珠子滴滴的洒落在地上,被透进来的日头照着,淡淡的痕迹愈来愈深。

钱不烦恍然大悟,摸了摸白色的胡子问:“那个送你们到这里来的汉子就是你男人?我还奇怪他怎么便不上来看一眼,原来竟然是这种凉薄之人!”

“他嫌是个女娃子,他说若不是普安堂看病不要银子,他便会将孩子扔到水缸里溺死。”此时文娘子声音哽咽,泪如雨下,已经不能再说出一句话来。

明媚站在旁边瞧着心中好一阵发凉,天下竟然还有这般猪狗不如的人,为了让自己的娘子去奶别人家的孩子,如此下得了手去。明媚咬着牙,气得全身都在发抖:“文娘子,这种狼心狗肺的人,你何苦还与他一道生活?不如自己带了孩子出来过活。”

文娘子一边举起衣袖擦着眼泪,一边连连摇头:“那怎么行,他也没有犯别的过错。”

这可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了,她自己愿意,旁人再气愤也没得办法,不如好好给这孩子诊断一番。明媚瞧了瞧那小女婴,见她呼吸以及逐渐平稳下来,微微一笑,与自己的推测无异,这正是乳汁吸入性肺炎。

最开始才跟着钱不烦学医的时候,明媚总是有些提心吊胆,在大陈这种医疗器械匮乏的情况下,看诊全靠大夫的经验来推断,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她给第一个人看病时还忐忑不安,钱不烦在旁边鼓励着说:“没事,丫头,都是这么看诊的,你把你的诊断说说看,师父来帮你把关。”

当她流利的把自己的看法说出来,然后开了一张药方,钱不烦看了看她,双眼放光:“丫头,你天生便是行医之人。”

慢慢的,做习惯了,什么都见怪不怪了,她已经习惯没有x光,没有b超,没有一切先进仪器先做详细检查,她已经习惯到望闻问切以后就下判断,开药方,就如对这个孩子的诊断一般。

自己也知道新生儿肺炎有很多种,若是不判断清楚病因,说不定便有致命的诊断,可是她却没有选择,只能根据有限的情况,自己进行主观的判断。所幸的事,今日她的判断没有错,这个孩子终于保住了性命。

“既然是生得早了些,很多器官都未发育完全……”也不管她听得懂听不懂,明媚开始向她解说要注意的事项:“你不宜多喂奶,别看着她身子弱便想让他多吃些,这样反而不好,喂奶的次数和量需要慢慢增加,自己要控制节奏,喂完奶以后应当让她侧卧,这样防止返流吸入……”

文娘子一脸感激的看着明媚,恭顺的听着她的吩咐,眼睛一动也不动的粘在她身上,那目光有感激,有崇拜,仿佛她就是神仙一般,站在那里,普安堂的后院都有一圈熠熠的金色光辉。

交代完要注意的,明媚吩咐玉梨把今日的脉案写好:“我师父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葱翠,你赶紧去把今日这脉案写一下,病例名字就叫新生儿乳汁吸入性肺炎。”

玉梨很艰难的把那名字消化了下,应着声便去写脉案了,钱不烦在一旁摸着胡子笑眯眯说道:“丫头,你真是叫师父大开眼界,这样的法子你也能想得出来,师父现在可只能跟着徒弟混了,丫头不要太厉害啦!”

看着钱不烦打趣的眼神,明媚脸微微一红:“媚儿的医术不都是师父教的?现儿师父竟然来取笑媚儿了!”

俯下身子,看了看那孩子,只见她闭着眼睛,睡得正香甜,再听了听她肺部,湿罗音已经听不到了,明媚直起身子,交代玉梨给了文娘子五两银子:“你且拿着,自己补补身子,这样方能带好孩子。若你那男人还对你们母子俩怎么样,那你便离开他罢。你年纪轻轻的,到哪里找不到事情做。”

文娘子接了银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朝着明媚倒头便拜:“柳小姐,你真是活菩萨,文娘子母女都受了柳小姐大恩,日后若有机会一定会报答的!”

刚站起身来,就听到外边有人粗鲁的在喊:“好了没有?好不了就扔到这里,咱们快些回去,地里头还要浇水哩!”那声音很是粗犷,一直传到人的耳朵里边来,嗡嗡的响。

明媚抬起头来,见一个紫棠脸的汉子从外边走了进来,见着文娘子站在那里,满眼的不耐烦:“一个赔钱货,亏得你还要我拉这么久的车将她送过来!”走到床边瞧了瞧,见那孩子睡得很熟,颇为吃惊:“治好了?”

文娘子点了点头:“是,这位柳小姐救了三丫。”

“竟然还能救活。”那汉子瞅了瞅,又摇了摇头:“看这样子不好养,不如现儿就拿了去送人,养到五六岁也得好几两银子呢,卖到富贵人家府里便去做丫头,还不知道能不能将那银子赚回来。”

明媚听了这话实在心塞,上前一步指着那汉子道:“都说嫁憾嫁汉,穿衣吃饭,你都不能养活自己的妻儿,竟然指望着去卖孩子,你这样的人,也已经到了一种化境了。你还算得上是个男人?”

那汉子瞧了瞧明媚,见她是一个柔弱女子,年纪又小,自然不把她放在眼里:“你不过是个大夫,也不过是侥幸救了我那赔钱货,就敢用手指着我说话!”

玉梨伸手便将那汉子掴了一个巴掌,清清脆脆的声音响起,颇有金石之声,明媚笑了笑:“玉梨,你这手法倒是越发的快了。”

“还不是郭小姐教得好。”玉梨咧嘴笑了笑:“她说过,出手要快似疾风!”

那汉子忽然间被玉梨掴了一掌,大怒,正准备扑过去与玉梨揪斗,那边唐大顺早就将玉梨护在了身后,一只手叉住了他:“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养家糊口,反而要对妇孺动手,你还真有脸!”

“分明是她先动手打我!”那汉子捂着脸指了指玉梨:“她凭什么打我?”

“就凭你敢跟我家姑娘起高腔,我非得教训你不可!”玉梨从唐大顺身后探出一个投来,向那汉子正色道:“你欺负自家娘子我管不着,这是你们的家务事,可你要对我们家姑娘不敬,那可别怪我不客气。”

“一个人活在世上,本来就该奋起,要博个封妻荫子,你却倒是好,不顾自家娘子的身体,逼着她去公主府做奶妈,你又可知道她差点在公主府里丧命?”明媚望着那汉子摇了摇头:“你女儿才这般大,你便筹划着要卖了她拿银子,你这样的人,还配做男人?”

那汉子怔怔的站在那里,脸上的颜色更深了些,紫得发亮:“你……”

“我怎么了?”明媚望了望唐大顺:“大顺,你去查查,跟文娘子一个村里头,可有在咱们普安堂看过病的?若是有,到时候去那些人家里一趟,请他们帮着多照看文娘子些,免得遭了她这无良男人的黑手。”

唐大顺应了一声出去,不多时便捧着一个簿子回来:“柳小姐,他们那里的里长还在咱们普安堂这里看过病呐,是急症,是钱老神医治好的。”

“这样极好。”明媚笑着点了点头,望着那汉子道:“我想你以后应该会收敛些罢?”

那汉子听着唐大顺说起他们那边的里长,不由得泄了气,声音也软了下来:“我以后好生对她们便是了。”

“你别口里这般说,到时候做的又是另外一套。”明媚收了笑容,端着一张脸朝那汉子厉声道:“我会派下人经常去那边瞧瞧,你可别以为我是在说着玩。”

“是是是,我知道了。”那汉子见着明媚虽然年纪小,可那神情气度却不似一般百姓,十足的大家闺秀,再看她穿的戴的,样样都是他没见过的,身边还跟着丫鬟,瞧起来该不是一般人家的小姐,哪里还敢逞强造次,只能乖乖的应着。

文娘子得了男人这几句话,心中实在感激,连忙跪了下去朝明媚磕了几个头:“多谢柳小姐。”磕头直起身子,却听不见回音,文娘子一愣,抬起头来,只来得及看见那抹远去的身影,浅粉衣裳显得格外的亮眼。

钱不烦在旁边说:“你起来罢,丫头已经走了,你们赶紧抱着孩子回去,按着丫头开的方子去抓药煎了罢。”

那汉子也不再像原先那般口气粗鲁,默默的跟在唐大顺的身后走了出去,文娘子轻轻抱起床上的孩子,满眼感激,默默的走了出去。

“姑娘,这汉子真是卑鄙无耻。”玉梨陪着明媚走在外边,愤愤不平,她虽然也是乡下出来的丫头,可父母亲一直对她很好,她是自愿跟了明媚做丫鬟的,根本想不到竟然还有这种人,在自己女儿才七八个月的时候便想着要将她卖掉。

“这世间,什么人都有,各人得各人的缘分罢了。”明媚也是觉得心中惆怅,望着外边的日影,觉得很是刺眼。

坐了马车去了黎玉立的新居,他们两人才起身不久,刚刚给黎玉立的寡母敬了媳妇茶,听说明媚来了,黎玉立与刘玉芝都迎了出来,两人脸上都是笑意盈盈。刘玉芝陪在明媚身边往里边走,笑着问她:“今日怎么来得这般早?”

明媚笑道:“是你起得晚了些,你自己瞧瞧,日头都到了什么位置?”

刘玉芝脸上一红,讷讷不能成语,低着头将明媚引到了堂屋里边,黎玉立的寡母正坐在主座上,见着明媚走进来,一脸的局促不安,站起身来垂手而立:“柳小姐来了。”

“黎夫人请坐罢。”明媚笑着将黎玉立的寡母按到了座位上边:“您是大辈子,怎么能让您给我来行礼?现儿黎公子都是当官的人了,以后来府里拜望的人可多着呢,您可得拿出点气势来,千万别再如此了。”

黎玉立的寡母尴尬的笑着:“我暂时还不大习惯。”

明媚笑着道:“以后慢慢儿便习惯了,有玉芝陪着您,先将府里的下人们调教起来,然后再开始到外边去拜访亲朋好友,过得半年也就习惯了。”

黎玉立的寡母看着刘玉芝,眼睛里边全是笑:“玉芝可是个好媳妇,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

堂屋里门帘随风晃动,阳光从外边透进来,投在刘玉芝脸上,照着她本来有些清淡的眉眼生动了几分,她的肌肤莹莹发亮,似乎如那珍珠一般,眼睛也格外清澄,看得出来她十分开心。明媚心中暗自为她高兴,看来黎玉立的寡母很是满意这个媳妇,玉芝与她的关系自然会很和睦。

在黎府盘旋了一段时间,刚刚好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刘玉芝早让丫鬟去准备菜式,留了明媚在府里吃过午膳,等回到柳府的时候,已经是未时了。才从角门那边进去,看门的元婆子笑着道:“十小姐,老夫人让你回来便去玉瑞堂呢。”

明媚楞了楞,柳老夫人这般着急要她去玉瑞堂,莫非是问她要腰牌?元婆子见明媚那模样,补上了一句:“九小姐……今日出事儿了!”

柳明珠出事了?明媚望了望元婆子,见她一脸神秘,也不说多话,带着玉梨飞快的往玉瑞堂那边走了去。才到门口,就见那两个站在外边打门帘子的丫鬟正趴在墙上,一张脸贴了一半在门帘上头望里边瞧。

听到脚步声,两人赶紧转过身来,见着明媚带着玉梨过来,赶紧殷勤的将帘子掀了起来:“十小姐安好。”

明媚点了点头,踏步走了进去,就见屋子里头坐着几个人,柳老夫人与四位柳夫人,柳家的小姐们倒是没有看见。屋子中央跪着一个人,穿着素色的淡黄色衣裳,跪在那水磨的黑色砖石地面上,格外显眼。

头发上没有什么首饰,只插着一支水晶琉璃簪子,淡淡的光辉映着天窗上的阳光,一点点的闪着亮。明媚看着那支簪子便知道,那是守孝期间的柳明珠,因着孝期不能戴精致首饰,她每日发髻间就簪了这支簪子。

“祖母安好。”明媚走上前去,朝柳老夫人行了一礼,还未直起身来,就听后边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祖母,你实在是偏心,为何柳明媚出去,你便不闻不问,我出去,便这般来惩治我?”

“媚丫头,你给你这个姐姐说说看,你出去是不是我不闻不问了?”柳老夫人咬牙望着跪在地上的柳明珠:“连规矩都不懂,还在这里胡乱叫嚣,我看是你那已经不在的母亲将你宠成了这模样!”

“柳明媚想出去便出去,谁又问了?”柳明珠直着脖子叫喊着,脸上涨得通红,心中却是一阵绞痛,眼泪簌簌的掉了下来,她心中的苦痛,现儿是没有人能够了解。

“九姐姐,你这是在说什么话儿?”明媚从自己荷包里拿出了一块腰牌:“你仔细瞧好了,若是想要出府,先得来祖母这边报备,祖母允许了,给了腰牌,方才能出府办事。我每次出府都是有正经事情,什么时候祖母又不闻不问了?”

“可我若是来问祖母,她会给我腰牌吗?还不是偏心!”柳明珠恨恨的喊着,眼中的泪水更是汹涌,似乎止不住一般的落了下来。

柳老夫人看得实在不喜,自己身子健朗得很,孙女儿却跪在面前哭哭啼啼的,这莫非是在想诅咒她不成?“你连百日都未过,便想出府,哪有这样的规矩?你自己去问问你那外祖母,看看她怎么说?”

“守孝、守孝!你们每次都是拿着守孝来压我!”柳明珠有几分烦躁,开始忽忽的喊叫起来:“心中有孝道就行了,为何还要我这么死守着?”

“你母亲过世还未满百日,你便想着要到外头去游玩,那可是有孝心?”柳老夫人望了望那一脸疯狂神色的柳明珠,怒喝了一声:“你真是够了!”一想着池姑姑那句话,柳老夫人心中便觉得有些发冷,这般桀骜不驯,若不将她的那根反骨给拔了,说不定还真会带累了柳府。

柳明珠跪在那里,脸上全是泪痕,咬紧了嘴唇没有说话。柳老夫人朝金花妈妈吩咐了一声:“去个人到掌珠院,收拾了九小姐的衣物,然后将她送去家庙里边。就让她在家庙替她母亲守孝,什么时候我让她出来,什么时候她才能出来。”

听了柳老夫人的话,柳明珠猛的跳了起来,指着明媚道:“我不服气!她为什么不要守孝,我母亲难道不是她母亲?凭什么我要守孝她却能逍遥自在?”

“你莫非是疯魔了?我母亲好好儿的在这里,我要守什么孝?”明媚轻蔑的瞧了柳明珠一眼:“你的母亲跟我有什么干系?”

柳明珠忽然间泄了气,软塌塌的瘫坐了大堂上,金花妈妈与银花妈妈走上前来,一手将她提了起来,揪着便往家庙那边走,柳老夫人眼皮子都没有抬:“那帮着九小姐出府去的两个贴身丫鬟,先打二十板子,也送到家庙去罢。”

柳明珠被送去了家庙,一路上她已经没有再流眼泪,只是默默的咬着嘴唇,心中的怨气愈发的浓了几分。走到家庙,管事婆子见着金花妈妈,赶紧笑着迎了出来:“妈妈,送九小姐过来是……”

“老夫人交代,让她在家庙里边替西云阁过世的那位四夫人守孝,每日早上必须卯时之前起,戌时以后才能睡。在家庙除了要替四夫人尽心守孝,还要抄写各种经文,要时时刻刻诵读,将那经文的教义铭记在心。”金花妈妈是跟随了柳老夫人多年的,如何不知道整人的法子,都不用柳老夫人暗示,她已经将柳明珠在家庙里头要做的事情安排得如贴妥当:“你可要好好的管着她,千万不能疏忽大意,免得毁了九小姐为母亲尽孝的诚心。”

那管事婆子是个老油子,听了这番话,如何不知道里边的意思?她心领神会的弯腰笑着回答:“这个我自然知道,再说家庙里头还有个二姨娘呢,她也可以帮着照拂一二,妈妈且去回复老夫人,让她放心罢。”

金花妈妈听了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可是放心了。”站在门边朝柳明珠伸出一只手来:“九小姐,你且进去罢。”

柳明珠恨恨的看了金花妈妈一眼,嘟着嘴便往里边走,那管事妈妈赶紧跟了上去:“九小姐,你跟我来。”

柳府的家庙并不大,只有两进屋子,前边是正厅偏房,后边一进是住人的。那进房子约莫并排有六间,二房那个二姨娘就住在最左边那一间。

二姨娘跟原来并没有太多变化,只是穿着有些改变,她穿了一件淡青色的长衫,头上也没有再梳发髻,用一顶淡青色的帽子将头包了起来,只见她耳朵边上有着几根黑色的发丝钻了出来,那通身的气派就如那些在家居士一般。

“九小姐。”二姨娘见着柳明珠来了,很是惊讶,朝她行了一礼:“怎么九小姐也来家庙这边住了?”

“老夫人遣了她过来给故去的那位四夫人守孝呢。”那管事婆子推开了二姨娘屋子旁边的那扇房门,皮笑肉不笑道:“九小姐,你屋子就是这一间了。”

这世人惯会捧高踩低,见柳明珠不入柳老夫人的眼,这婆子自然也不会对柳明珠太客气,脸上那笑容也十分的假:“等会你的贴身丫鬟便会过来,屋子就由她们去收拾罢。”伸手指了指二姨娘:“至于那个念经抄经文,你便跟着二姨娘一道就好,她这半年来已经是做惯了这些事儿了。”

柳明珠忍气吞声的应了一句,那管事婆子飞着一双脚儿出去了,只留着柳明珠与二姨娘个站在那走廊上头,瞧着这内院里一片灰沉沉的样子,柳明珠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掌珠院,心中一酸,眼泪珠子又快掉了下来。

“九小姐……”二姨娘素来嘴巴笨,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柳明珠:“你……”

柳明珠望了她一眼,高傲的抬起头来,迈着步子慢吞吞的折身去了自己房间,刚刚进屋子门,全身便有些发软,伸手扶住那房门站了一阵子,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将房门关上,望着屋子里边灰蒙蒙的一片,柳明珠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也像这间屋子一般,灰蒙蒙的一片,不会再有半点亮色,因为今日她已经失去了她最宝贵的东西。

今日见着柳老夫人带着柳府女眷去了英王府,柳明珠心中怎么样也不能平静,分明知道英王府是在相看柳家小姐,可自己却只能被关在这里头不能出去。一想着乔景铉那英俊的容颜,她便再也无法沉静下来,在掌珠院里徘徊良久,她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不管柳老夫人怎么说,今日她都要出府,要去英王府见乔景铉!

若是英王妃看中了柳明艳,那她便要毫不留情将柳明艳的老底揭了——她脾气不好,经常打骂丫鬟,那副娴静温柔的模样都只是在英王妃面前装出来的,她扔东西砸破过柳明倩的额头,还砸过自己的水晶狮子纸镇,这些,都是证据!

想了又想,柳明珠吩咐香玉与香桃从钱匣子里头拿了几块银子:“你们跟我一道出去。”

香玉听着唬了一跳:“姑娘,老夫人吩咐你在掌珠院为四夫人守孝,不得外出。”

“在玉瑞堂,自然是老夫人说的话算数儿,可是回了掌珠院,这里便是我最大!”柳明珠凶悍的瞪了瞪眼睛:“你们快些去拿东西,莫要让我生气!”

主仆三人没有走二门,而是走的角门,因着与另外一条街相通,青莲院另外修了一道角门,方便柳元久与明媚出入。守门的是四房原来的婆子,柳明珠想着应该好说话些。

快要走到角门处,柳明珠带着两个丫鬟藏在一棵大树后边往那处张望了下,就见元婆子正坐在树下头,通过半开着的门在与外边挑着货担儿的货郎在说闲话。

柳明珠心中有些害怕,担心元婆子不放行,见着那副货担儿,忽然便想出了一个主意:“香玉,香桃,你们去角门那边,就说要买零碎东西,让那货郎挑着担儿进来放在元婆子坐的那处把她拦住,等着他们都帮着你们两人挑东西的时候,我就从旁边冲过去。你们假意来寻我,也赶紧跟着出来。”

香玉和香桃点了点头,两人拿了银子便往角门那边走了去。元婆子见着两人联袂而来,朝她们笑了笑:“你们这是要去做什么?”

“我们家姑娘嘱我们到角门这边守着,看看有没有卖杂货的,好买些零碎东西回去,没想运气可真好,一来就见着这卖货郎了。”香玉伸开手,手心里那块银子闪闪儿的发亮:“货郎,你将那货担儿挑进来,我们姐妹俩好好选选看,瞧瞧有没有什么新巧玩意儿。”

那货郎听了喜不自胜,朝元婆子行了一礼:“还请妈妈将角门再打开些。”

元婆子瞧了香玉香桃一眼,叹了一口气:“你们家小姐也怪闷的,在家守孝哪里都不能去,就是想自己上街去买点新鲜东西都不行呢。”她站起身来,将那角门打开了几分,那货郎挑着担儿进来,将那货担放在元婆子上夜的门口,刚刚好将她堵在了那小房间里边。

香玉与香桃假装低头翻捡着那些货物,一边举起来问元婆子的意思:“妈妈瞧着这东西可有趣?”

“这个东西有什么新鲜?你们家小姐难道没见过?”元婆子摇了摇头,蹲下身子来扒拉着那些杂货,热心的帮着香玉香桃拿主意。才挑了一样东西,忽然便觉面前有个身影一晃,抬起头来看时,就见一个穿淡黄色衫子的女子冲了出去。

元婆子唬得跳了起来,这女子的背影很是熟悉,那不是本该在掌珠院守孝的九小姐?

“九小姐,九小姐!”元婆子本来想冲出去追,可那货担儿将她拦在里边,她又怕香玉香桃也跟着出去,赶紧从货担儿后边跳了出来,一把将那角门给关上。伸头瞧了瞧外边,柳明珠跑得飞快,那身影已经快到了与御道街相接的街口,自己去追也是追不上了,而且这角门还没有人看守,也是件为难的事情。

她猛的转身,一手一个,捉住香玉和香桃的手:“好你们两个丫鬟,竟然敢帮着九小姐逃出去,可是不要命了不成?”

香玉与香桃抖抖索索的给元婆子跪了下来:“妈妈,我们若是不听姑娘吩咐,几十板子是免不了的,只求妈妈不要说出去,到时候姑娘自己回来了便好。”

“你们两人真是糊涂!就这样将你们家小姐放了出去,到时候她出了事儿,那该怎么办?损了的可是柳府的声誉!”元婆子急得直跺脚:“你们只能等着老夫人回来,赶紧去向她请罪,把这事儿告诉了她,恐怕还能将功补过。”

香玉与香桃听了,脸色苍白,点了点头:“我们且听妈妈吩咐。”

柳明珠从柳府角门逃了出来,跑到御道街上才松了一口气儿,站在一家铺子外边等了一阵子,不见香玉香桃出来,知道她们没能逃出,又怕元婆子喊人来追,只能赶紧迈步往前边走。

她茫然的看了看御道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根本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素日她出门,都是跟了长辈,带着丫鬟,坐着自家的马车,而现在她身上没有带银子,又不认识去英王府的路,站在街道旁边,一片茫然。

“柳小姐。”忽然有人在喊她,柳明珠抬头一看,就见一辆马车在她身边停了下来,侧面的软帘掀起,露出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孔。

“你是……”柳明珠有些疑惑,她回京城以后出去得不多,认识的人也少,按理说该记得这人,可她每次出去,一副心思都在乔景铉身上,哪里还能记得旁人。

车上那人见着柳明珠似乎不认识自己,有几分失望:“柳小姐,我是徐炆琛,我们在英王府赏梅会上见过,你难道不记得我了?”

听到这个名字,柳明珠有几分惊慌,徐炆琛,那不就是二皇子吗?赶紧弯腰行了一礼:“二皇子殿下安好。”

徐炆琛色迷迷的望了柳明珠一眼,这位柳太傅府的小姐今日怎么独自一人站在街头?这可是天助他也。上回赏梅会上便已经开始肖想,可后来几次游宴里头都没有再见到她,却没想到今日得了机会。

“柳小姐,你这是要去哪里?要不要我送你过去?”徐炆琛心里想着,先将这位柳小姐骗到马车上头来就好办了,将她载了回去,要做什么还不是随着自己?

“二皇子,你真好!”柳明珠眼中发出了光亮来:“我正好还在犯愁,不知道去英王府的路呢,有二皇子送我,那真是太好了。”

徐炆琛笑了笑,嘴角勾出了一个带着邪气的笑容来:“柳小姐不必客气,先上车罢。”

柳明珠攀了车辕往马车里边钻了去,朝徐炆琛笑了笑:“劳烦二皇子与那马车夫说一声,让他将车子赶到英王府。”

徐炆琛撩开马车帘幕,朝前边的车夫瞪了一眼:“听见没有,去英王府?”

那车夫见了徐炆琛那目光示意,如何不知道他的意思,他替徐炆琛赶车猎艳已经不是头一遭了,爽快的应了一声,挥起鞭子将马赶着往前边去,马车辘辘的声音顷刻间响了起来。

柳明珠听着徐炆琛交代去“英王府”,一颗心才落了底,朝徐炆琛笑了笑:“二皇子真是待人和气又热心。”

徐炆琛着迷的望着眼前的柳明珠,她穿着一件淡黄色的春衫,十分轻软,依稀可见胸前丘壑起伏,那衣裳颜色十分素淡,可更衬得她唇红齿白,一双眼睛就如含着春水一般,波光滟潋,格外楚楚动人。

“本皇子自然要体贴柳小姐这般的美人。”徐炆琛笑微微的望着柳明珠,眼神半分也舍不得移开,看得柳明珠一阵脸红,低下头去。

“柳小姐可真是美,即便是不说话,这么低着头都觉得风姿嫣然。”徐炆琛从柳明珠对面挪了过来,坐到了她的身边,伸出手去拉柳明珠的手,柳明珠吃了一惊,赶紧往旁边靠了靠:“二皇子,请自重。”

“自重?”徐炆琛哈哈一笑:“本皇子欣赏柳小姐的美貌,本是对柳小姐的恭维,又如何不自重了?”

柳明珠避开在一旁,又羞又气,撩开马车帘幕对前边的车夫喊道:“停车,快停车,我要下车!”

那车夫闷着头赶车,根本就不理睬柳明珠,反倒将车子赶得更快了。柳明珠一只手攀着马车的门,一边望着不住往后退去的街道,心中十分惊恐。要不要跳车?她望了望地面,就见那青石地面飞快的在变幻着交接面,若是跳下去,还不知道会摔成什么样子。

柳明珠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由得有几分心寒。正在犹豫间,这时候徐炆琛已经凑了过来,一把抓住柳明珠的手将她拖了进来:“柳小姐,坐好些,这驾车的马可都是宝马良驹,若是不小心跌下去,恐怕会头破血流,面目全非呢。”

柳明珠打了个哆嗦,没有勇气再想那跳车的事情,只是嫌恶的皱着眉头,不满意的望着徐炆琛抓着自己的手:“二皇子,请将手放开。”

徐炆琛笑了笑:“柳小姐的手真是柔软,我握着这手就如握着柔荑一般,哪里还舍得放开?柳小姐,你便让我多握一会儿罢!”

柳明珠羞得一张脸红通通的,恨恨的瞪着徐炆琛道:“二皇子,你可知道这是在逼迫我?若是我祖父祖母知道了,将二皇子所作所为告诉了皇上,恐怕你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罢?”

徐炆琛哈哈一笑,满不在乎的望向了柳明珠:“柳小姐,这马车可是你自己爬上来的,不是我逼着你上车的,若是我将这事儿宣扬出去,你还要不要议亲,还要不要嫁人?京城里边的贵女我不是没有尝过鲜,什么时候见着我倒霉了?”他嘴角勾着邪魅的笑朝柳明珠扑了过来:“柳小姐,人活一世,草活一秋,就是要趁着年轻好好寻欢作乐才是,等着老了的时候才会觉得不枉活一生。”

柳明珠被徐炆琛钳制住,半分也不能动,急得声音都有些发抖:“二皇子,求亲你放过我罢,我要去英王府找人……”

“别着急,我自然会放了你的。”徐炆琛笑着俯下身子来,张口咬住了柳明珠小巧的耳垂:“先让我香一香再说。”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柳明珠心中一喜,伸手用力的将徐炆琛往一旁推:“到英王府了,走开,你快些走开!难道你就不怕旁人看见?”

徐炆琛哈哈大笑起来:“旁人看见又如何?见我香车宝马,美人在怀,个个都会说我风流潇洒,还会说我旁的话不成?”他一只手掀起马车帘幕:“柳小姐,我就是要让旁人看看我们俩此时的亲热模样!”

一线阳光从外边照了进来,柳明珠仓皇的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从她眼角滑落,流过脸颊,慢慢的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柳小姐,别这么害羞。”徐炆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仔细瞧瞧,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柳明珠慌乱的摇了摇头:“我不看,我不看,你快些将帘幕放下来!”

“哟哟哟,这样害羞的美人更是让人喜爱!”徐炆琛大声朝前边的马车夫吩咐一句:“既然我的美人儿不愿意让旁人瞧见,那就不让旁人看见便是了。让他们开侧面那扇门,那赶了马车从那扇门进去。”

“你……这是到了哪里?”柳明珠慌乱的坐直了身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有到英王府?”

“英王府?”徐炆琛挑眉一笑:“去英王府做什么?自然要先请柳小姐来我二皇子府作客。”

------题外话------

容歌爷来哭诉下……原来写文是一件这么痛苦的事情……

最开始这文每日收益能吃两个盒饭(十块为单位),好吧,总比吃食堂要强嘛,歌爷写得兴致勃勃……

慢慢的,不仅能供应十五块一个的盒饭,早上吃克里斯汀的面包加牛奶——好洋气啊……

然后,还能有水果吃了!真是欣喜若狂……

忽然,前天开始在倒退,水果没有了,今天瞧着牛奶可能也不能喝了……

这是一个悲桑的故事……

不过歌爷就来诉诉苦而已,歌爷会继续努力的将这文写完,让大家看到明媚与乔世子美满幸福的结局!

握拳,加油加油,哪怕又恢复到只能吃十块一个的盒饭,歌爷也会坚持写完的,请菇凉们放心跳坑!

第一百一十五章 落子走先手

内室里边有一只鎏金铜暖壶,壶嘴里袅袅的吐出了丝丝白雾,将屋子点染得格外馥郁芬芳。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这阵香味很是奇怪,不似安息香,也不似鹅梨香,若是轻轻吸上一口,便会觉得自己全身都有些飘飘然一般。

阔大的床上低低的垂着鲛绡帐幔,那浓烈的颜色就如一团云彩,笼着床上的两个人,帐幔四角垂着硕大的夜明珠,淡淡的清辉,仿若水中升起的一团泡沫般,伸出手去就能将它戳破。

床上躺着两个人,身上未着寸缕。

“宝贝儿,你身子可真是娇软。”徐炆琛嘻嘻一笑,将手覆盖住柳明珠那娇嫩的一处,将嘴凑在她的耳朵边上,轻轻呵出了一口气:“方才可觉得舒服?”

柳明珠的脸孔上有一丝红润,她的双眼微微睁开,朦朦胧胧,显见得是受了屋子里那催情香的影响,还没有清醒过来。她朝着徐炆琛娇柔一笑:“二皇子殿下……”

“哟哟哟,这声音听着就舒服。”徐炆琛覆身上去,一张嘴在她的脸上游移:“让本皇子再好好来疼你一番……”

一阵低低的娇喘声,窸窸窣窣,细微的响动随之而起,不多时,那细微的声响又逐渐的变成了大动之声,床板儿似乎都被折腾得砰砰作响。

**的吟哦之声断断续续,男子粗重的呼吸与调侃的话语交织,两道身影交织在一处,就像树缠藤一般,密不可分。经过好一阵鏖战,随着尖锐的叫喊声,动静慢慢的小了下来,最后归于平静。

柳明珠睁开了眼睛,望着从自己身上滚下来的徐炆琛,心中一阵颤抖,她已经清醒了过来。

洁白的床褥上有一朵掩护的花朵,那是她最宝贵的东西。

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她失去了童贞,嫁给乔景铉已经成为了一个梦想,即便是做他的侧妃侍妾都没有了可能,英王府不会要一个失贞的女子。

“宝贝儿,你在想什么?”徐炆琛望着柳明珠呆滞的双眼,笑着靠了过来:“怎么这样一副模样?不开心?”

“我……”柳明珠吸了一口气,声音里带了几分楚楚可怜:“我现在已经将身子给了二皇子殿下,以后就是二皇子殿下的人了……若是二皇子殿下抛弃了明珠,明珠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既然自己的梦想已经破灭,不如给自己挖条退路,二皇子殿下身份尊贵,长得也不错,若是能进他的皇子府,自己也算没有辱没身份。柳明珠一双眼睛里满是泪水,瞧着徐炆琛一眨也不眨。

徐炆琛哈哈一笑,伸手将她揽了过来:“原来宝贝儿是在担心这个,我抛了谁都可以,又怎么能将你抛下?”他望着身边的柳明珠,一头乌鸦鸦的青丝就如绸缎般在枕头上铺开,衬着一张雪白的脸儿,眼睛似有波光,正不住的在流转,一张小嘴就如花苞一般微微张开,吐出丝丝芬芳来。

这位柳太傅府家的小姐生得可真是美貌,身份又极为尊贵,不仅是太傅府的嫡出小姐,又是安平公主的外孙女儿,别说是做侧妃,这样的身份便是做正妃也够了。徐炆琛伸手挑住她的下巴,眼睛紧盯着柳明珠的眼睛:“宝贝儿,我会去找母妃,让她允许我收你做侧妃。”

柳明珠点了点头,可忽然想到了母亲过世自己正在守孝这件事情,不由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还在守孝中。”

徐炆琛忽的一声将手抽了回来,很不满意的望着她:“你还在守孝?”

这可真是晦气,守孝的人怎么能四处乱走,她这不是将晦气带到自己府里边来了?自己还想成大事呢,没想到竟然与一个戴孝的人滚到一处去了:“可满了百日?”

见徐炆琛脸上变色,柳明珠有些忐忑,听着他声音很是不快,哪里敢说真话,只能小小的说了一声:“已满百日。”

“唔。”徐炆琛的脸色方才开解了些,毕竟是过了热孝,这又稍微好一点点,他瞥了柳明珠一眼:“本皇子让人送你回去,以后有什么安排,等着我派人来找你,自己不要轻举妄动。”

柳明珠羞愤的将床角的衣裳捡了起来,背对着徐炆琛慢慢的穿了上去,见着她优美的背部曲线,徐炆琛又忍不住赶上去摸了她一把,柳明珠咬着牙没有出声,心中充满了愤怒。

自己可真是惨,这一切都是那该死的柳明媚造成的!她没有救自己的母亲才是根源,若是母亲还活着,自己你不用守孝,今日便可坐着柳府的马车去英王府,也就不会遇着徐炆琛,也不会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给丢了。

柳明媚,我不会让你好过的。柳明珠默默的想着,脑子里头一片混乱,还有那柳老夫人、柳家几位夫人,柳家的堂姐妹们,没有一个是好人,个个都踩着她,想要将她死死的踩着不让她出头!

现在自己只能将二皇子殿下做靠山了,好好奉承了他,到时候借助他的力量将那些踩低自己的人一一掐死——柳明珠的眼里一片血红,充满着暴戾,仿佛是一只正在成长的老虎一般,带着嗜血的目光。

地面上的青石板上刻着步步生莲的图案,淡红色的宫装走在上边,堆出细细的波纹来,就如水中升起的荷花。宫娥们托这盘子流水一般的在青石路上走着,万寿宫里一片热闹的景象。

“今日万寿宫怎么这般热闹?”一个宫娥从万寿宫门口经过,瞧着里边人来人往,十分好奇,望着看守宫门的内侍笑了笑:“我只是觉得奇怪,太后娘娘素日喜欢安静……”

“你这脑筋可真是转不过弯!太后娘娘今日宣了万阳公主带着玲珑郡主进宫!”看门的内室压低了声音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万阳公主与玲珑郡主可都是太后娘娘心尖上的人!娘儿俩进宫了,太后娘娘少不得要拿最好的东西来招待她们,这不,把内务司折腾坏了!”

那宫娥听了这话,才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羡艳着望了望里边:“还是要出身富贵便好,瞧着这阵势,可真真羡煞旁人。”

内侍哈哈一笑:“这一辈子是别想了,下辈子投胎的时候,你可要记得看准了再投!”

宫娥轻轻啐了了他一口,大步走开了去,拐过几个弯,到了一处宫墙的后边,敲了敲门,贴了耳朵在门上仔细听了听,里边有细微的脚步声逐渐传了过来。她敲了三声缓慢的长音,又急促的敲了三下,里边也回了三声急促的拍门声。

“太后娘娘宣了万阳公主与玲珑郡主进宫。”那宫娥贴着们小声说了一句,拎起群裳一角,匆匆的离开,长长宫墙拿出再也不见那淡绿色的身影。

“娘娘,刚刚得了信儿,太后娘娘今日宣了万阳公主与玲珑郡主进宫。”一个宫人垂手站在乔皇后面前,低声禀报。

“果真?”乔皇后挑了挑眉,唇边露出一丝笑容:“本宫知道了,你下去罢。”

那宫娥垂着手,弓着背,慢慢的退了下去,等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偏殿的小门,莫姑姑凑了过来,脸上有一丝惊喜:“娘娘,太后娘娘这是动心了不成?”

乔皇后嘴角撇了撇,淡淡一笑:“她能不动心?秦家已经式微,没有什么能支持她的了,若是想要维持秦家的荣耀,也只能通过联姻这法子了。若是她的外孙女以后成了皇后,秦家的荣耀还是能暂时延续一段时间的。可若是再没有支撑,恐怕秦家便会彻底被那些世家大族抛到身后了。”

秦太后出身西陵秦家,这秦家本是跟着太祖打江山发的家,秦家在太祖与高祖时十分的辉煌,大陈皇朝提起秦家,没有谁能与这一家来争辉的。到了文宗的时候,皇室开始忌惮秦家,秦家的那位祖宗也十分识趣,为了免遭家族倾覆的后果,自动提出回乡养老,不再在朝堂任职,而且在祖训里写着,凡是秦氏主支后人,不得入朝为官。

文宗见秦家识趣,随将那份杀心收起,君臣握手言和,文宗还亲自打发了黄金千两给那秦家祖宗让他回家去安度晚年。就这样,传了两代下来,秦家在朝堂上的影响力逐渐小了,直到先皇继位,为了制衡朝中各大世家与国公府,钦点了秦家的嫡出小姐进宫为妃。

先头皇后因病过世以后,后宫里头一片血雨腥风,妃嫔们都卯足了劲儿想要争那皇后的宝座,只有这位秦妃娘娘每日里气定神闲,仿佛一切与她没有关系似的。就在大家都以为那萧国公府的小姐能稳稳的做皇后了时,一道圣旨下来,秦妃的儿子被封为太子,秦妃成了皇后,让众人的眼珠子都落了一地。

秦皇后成了秦太后,她的儿子徐熙成了大陈的皇上,快二十年了,尽管秦太后有意提拔秦家子弟,可毕竟有着祖训拘着,能破祖训入朝为官的实在不多,若是她故去以后,恐怕秦家便更会没落。

早两日乔皇后去万寿宫专程拜访了秦太后,将自己的想法委婉的向秦太后提了一下,她想将玲珑郡主聘了做自己的儿媳妇,这样就能争取到太后娘娘与万阳公主的支持,等于给徐炆玔拉了很强的一把助力。

当时秦太后没有立即回复她,只是微微眯着眼睛道:“让哀家好好想一想。”

乔皇后脸上恭敬的应声而出,心中却冷冷一笑,这秦太后还在拿乔做致的,秦家实在没有什么好要巴结的,若不是看着秦太后在徐熙面前还能说得两句话起,她又何苦来巴结这位太后娘娘?

秦太后是绝不会站在萧贵妃这一边的,因着萧贵妃的姑姑萧太妃,那时候与秦太后可是对手,期间下了不少yīn毒招数来对付她,秦太后怎么样也不会选择站在萧贵妃那边。而李贤妃,虽然曾是秦太后的宫女,可是她那出身实在太不入流,怎么样也构不成威胁,乔皇后已经将她彻底忽视。

今日秦太后宣了万阳公主与玲珑郡主进宫来,还不是动心了?乔皇后眉毛弯在了一处:“摆驾,本宫现儿要去万寿宫。”

此时已经快到吃晚饭的光景,太阳正慢慢的往西边走,有着微微透明的红色,与边缘那道金色交织在一处,就如金子一般璀璨耀眼。靠着宫墙那边有一排石榴花,上边的花骨朵已经透出了微微的红色,在绿色的枝叶间格外显眼。

乔皇后带着莫姑姑,身后跟了几个宫娥迈进了万寿宫的主殿。

秦太后端坐在椅子上边,穿了一件深紫色的衣裳,她今年已经六十有二,可看上去却依旧年轻,瞧着最多五十岁的模样,脸孔搽得雪白,眉毛描得细细,眼角旁还没有太多细纹。在她的左边坐着万阳公主,与她母亲秦太后相比,万阳公主眉眼和嘴巴亦是精致,只可惜那鼻子有些塌,仿佛是她出生的时候被稳婆狠狠的抹了鼻子一把那般,这让她的一张脸立即逊色了不少。

幸喜玲珑郡主的鼻子还是笔直高挺,乔皇后心里想着,转眼看了看旁边的位置,那边是空的,可上头却放着一张翠玉坐垫,看起来明珠郡主方才还在,只是现儿不知道去哪里玩去了。

“母后安好。”乔皇后朝秦太后行了一礼,举步坐到了椅子上边,朝对面的万阳公主笑了笑:“公主什么时候进宫的?”

万阳公主脸上微微一笑:“我府里头有事,午后才过来,只不过早上就遣了明珠来宫里陪外祖母了。”瞧着乔皇后一脸的笑容,万阳公主心中颇有些不自在,今日进宫,秦太后便与她提起了玲珑的亲事,开口便说要给玲珑指婚,嫁给三皇子徐炆玔,这让她十分惊诧,怎么没声没响的,母后就有这个想法了?

“现儿哀家也老了,秦家就要靠着你们来照拂了。”秦太后一双眼睛盯着万阳公主不肯放松:“哀家知道你宠着明珠,一心想要她过得好,想要她心想事成,可你想过没有,有些事情不是她想怎么样便怎么样的。”

万阳公主咀嚼着秦太后这句话,有几分不解:“万阳愚钝,还请母后指点。”

秦太后叹了一口气,指着那张空空的椅子道:“玲珑又去找乔世子去了。”

万阳公主抿紧了嘴巴没说话,女儿的心思她如何不懂?乔世子也没有什么不好,身世好,长得俊,玲珑嫁他也不算辱没了身份。

“你自己想想,乔世子对玲珑可是有半点回应?”秦太后见女儿这般模样,知道她有些执迷不悟,索性恶狠狠的将那处死穴点住:“这些年哀家看过来,玲珑只会追着那乔世子到处跑,可乔世子却没有上一点心。要哀家指婚不是不可以,可你有没有想过,成亲以后玲珑会过什么样的生活?乔世子,那可是个高冷之至的人,哀家给他指了玲珑,可哀家不能勉强他去玲珑的床上!”

秦太后的话有几分yīn冷,斩钉截铁一般,让万阳公主顷刻间额头上堆了一头汗珠子,她呐呐道:“母后,不至于会这样罢?”

“不会这样?”秦太后轻轻的哼了一声:“你若是不相信,便自己等着瞧,到时候玲珑哭哭啼啼的回娘家,你可不要来找哀家。”

万阳公主捧起茶盏,低头看了看那清澈的茶水,里边晃晃的映出了自己的一双眼睛,正在游移不定,耳边又传来了秦太后的话:“玔儿这孩子,哀家自小瞧着长大,品性好,聪明知礼,玲珑嫁了他,不会亏。”

“母后,皇兄有没有意思将太子之位留给三皇子殿下?”万阳公主动了心,有几分犹豫:“玲珑,以后能不能做皇后?”

“英王府、镇国将军府、再加上你和我,还有一些支持嫡出的官员,何愁玔儿不能入主东宫?”秦太后瞧了万阳公主一眼:“我猜不久你那皇嫂便会过来,你们好好商量商量。”

乔皇后果然过来了,万阳公主瞧着坐在对面的乔皇后,华贵雍容,一副镇定沉静的模样,忽然间便做出了决定,玲珑郡主应该嫁给三皇子徐炆玔。

英王府的势力可不是小觑的,还有镇国将军府做助力,这份力量也是不少,另外多年来英王府的苦心经营,大陈皇朝里明的暗的支持三皇子的不知有多少,三皇子若被选为储君,日后登基称帝,自己的玲珑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了。

万阳公主朝乔皇后真心实意的笑了起来:“皇嫂是过来陪着母后用晚膳的不是?”

乔皇后瞧着万阳公主脸上忽然间便如绽开了一朵鲜花似的,心中猛然轻松了下来,看来秦太后已经与万阳公主商量过这事情了。她朝万阳公主点了点头:“可不是这样,听说母后宣公主与玲珑进宫,特地过来相陪,本宫很久未见公主与玲珑,甚是想念。”她的凤目里流露出一丝笑意,眼角拉出一条细长的尾线来:“玲珑该更美貌些了,上回玔儿才与我说,京城贵女里头,就没见到过比玲珑更美的女子呢。”

“皇后娘娘过奖了,玲珑哪有娘娘说的这般好。”万阳公主抿嘴得意的一笑:“只不过有几分好颜色罢了。”

“皇祖母,母亲。”欢快的叫声从外边传了过来,乔皇后抬头往门口一看,就见玲珑郡主从外边快步走了进来,一张脸蛋上微微发红,刘海有几处粘在一起,露出了两条细致的眉毛,如柳叶,又似新月。

“玲珑,瞧瞧谁在这里?还不快去给皇后娘娘见礼!”万阳公主见着女儿回来,心中高兴,赶紧暗示她去乔皇后那边。

玲珑郡主转脸瞧了瞧,见着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坐在一侧,走上前去行了一礼:“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乔皇后笑眯眯的望了一眼玲珑郡主,伸出手来将她拉住:“多久不见玲珑了?真是女大十八变,越来越美,本宫都差点认不出来了。”乔皇后将玲珑的手掌摊开,瞧了瞧她手心那细细的纹路,忽然惊讶的喊了一声:“玲珑这手相,可是富贵得紧呢。”

秦太后瞅着玲珑郡主,眼睛里头全是疼爱:“玲珑不富贵,谁富贵?哀家哀家最喜欢的便是她,她若是都不富贵了,那这天下也就没几个富贵人了。”秦太后脸上的笑容格外的舒畅:“万阳,你也别太拘了她,多放她来宫里走走,哀家巴不得她日日来宫里头陪着呢。”

“母后,您这般疼爱玲珑,不如就叫她嫁进宫里来,这样就可以天天陪着您,也省得您每次下旨传唤她进宫了。”乔皇后笑着瞟了一眼秦太后,话中有话。

玲珑郡主皱了皱眉,将上抽了回来,鼓着嘴巴望向乔皇后,莫非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要自己嫁给三表哥?怎么可以?她一直喜欢的是乔景铉,炆哥哥又不是不知道,乔皇后也不会不知道吧,为何还要说这样的话出来!

乔皇后瞧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玲珑郡主,脸上没有半分旁的神色,只是一脸的微笑,弄得玲珑郡主也疑惑了起来,莫非皇后娘娘真只是在开玩笑?

“皇后,你说的这倒也是个好法子,宫中大挑以后要给皇孙们选妃,哀家也来凑凑热闹,沾沾年轻人的喜气儿。”秦太后眉开眼笑的在旁边添了一句,这让玲珑郡主的心又提了起来。

外祖母最是喜欢给人赐婚,京城里由她下旨赐婚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家。玲珑郡主听着秦太后这话,仿佛她也有这个意思,着急得不行,赶紧施展出自己的撒娇手段来。她走了过去,抱住皇太后的胳膊在她身上蹭来蹭去的说:“皇祖母,玲珑现在不想嫁人,玲珑还想就这么陪着太后娘娘……”

秦太后抬起头来笑容满脸的望着玲珑郡主,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玲珑,外祖母知道你一片孝心,可是你总得嫁人的。放心,你是哀家的心肝儿,你的婚事哀家看着呢,定然不会让你嫁得不如意的,总会让你为最为尊贵才是。”

秦太后这句话如一记闷棍,打得玲珑郡主分不清东南西北,外祖母是装傻呢还是真美听出乔皇后的意思来?难道自己对景铉哥哥的一片心意她们都看不出吗?一个个睁着眼睛说瞎话!

“玲珑,快些坐回自己座位上头来!”万阳公主见女儿这副模样,生怕她一个不小心便胡乱说话,弄得太后娘娘不开心,那自己便罪过大了。

玲珑郡主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进宫的兴致,怏怏不乐的走回到万阳公主身边,瞪着自己面前那一碟水晶葡萄,那深紫色的外皮仿佛化作了一颗颗泪水一般要滴落到她心底里头去。

为什么她们都不能理解自己的心?她不要尊为尊贵,她只需要和景铉哥哥在一处便是了,若是不能喝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这样的日子又有什么意义?

方才她去找了乔景铉,他正在宿卫处与几个侍卫说话,瞧着他那英武的侧脸,她的一颗心都快要化了。她喜欢他,从很小的时候便喜欢他了,她的目光一直便追随这他,眼中从未有过旁人。

可是她们现在都联合起来,想要她去嫁三表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玲珑郡主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的坐在万阳公主身边,忽然便娴静了下来,就如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一般。秦太后瞧着心里头得意,派人去漱玉宫宣了徐炆玔过来陪着一起用饭,恨不能在这晚膳期间便将两人的亲事定下来。

徐炆玔到了万寿宫,见着玲珑郡主坐在万阳公主一侧,并未想到祖母、母亲和姨母的打算,只是笑着对玲珑郡主道:“玲珑,好久不见。”

玲珑恨恨的瞪了徐炆玔一眼,瞧得他有几分莫名其妙:“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不成?”心里头想着,或许是乔景铉,玲珑进宫肯定去找了他,乔景铉不喜欢她粘着自己,肯定两人已经发生了争吵,玲珑是将那股子闲气转到自己身上了。

“哼。”玲珑郡主鼻子里头哼了一口气,眼睛横了横,炆玔哥哥虽然是个不错的,可却不是她喜欢的那个人。

两人之间这对话落在三个长辈眼中,只觉得是情投意合的表示,许炆玔与玲珑,那可真是再合适也不过了!三人互相望了一眼,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笑容。乔皇后心中得意,秦太后也很是欢喜,万阳公主更是觉得眼前一片明亮。

徐炆玔瞧着乔皇后脸上的表情,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早几个月乔皇后便已经向他交代过了以后的安排,玲珑郡主要嫁给他做正妃,这只是母后的一招棋罢了。看了看那扬着一张脸的玲珑郡主,徐炆玔默默的想着,虽然比不上柳太傅家的十小姐,可表妹生得也的确不错,自己便不必再挑剔了,等着以后自己有了那万人之上的权力,想要什么,那还不是唾手可得?

“母亲,咱们回去罢。”陪着秦太后再说了一阵子话,玲珑郡主拉了拉万阳公主的衣袖小声说道,她真不想坐在徐炆玔身边,脸上堆着假笑来应付这一切。

万阳公主瞧了瞧天色已晚,笑微微的站起身来与秦太后告罪了一声,带了玲珑郡主便回了公主府。一路上母女俩都没有说话,车厢里有着一种沉闷的气氛,玲珑郡主伸手不住的扯着马车的软帘,撅着嘴坐在那里,满脸的不高兴。

“玲珑。”回了公主府,踏进内院,万阳公主想了想,还是开口喊住了她:“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玲珑郡主正是满心不舒服,听着万阳公主这话,更是烦躁,没等她再开口,便飞奔着往前跑了去:“母亲,你别来说教,从小到大,还没有玲珑得不到的东西,玲珑就是想要怎么样便怎么样。”

万阳公主瞧着女儿那百蝶穿花烟云罗裳的下摆不住的飘了起来,淡黄色的身影飞快的消失在自己面前,周围只见一片整齐的树木,在夕阳的照映下,就如镀了一层金边儿一般。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唉,可是将她宠坏了。”

“公主殿下。”迎面走来了一个管事妈妈,小心翼翼的望了她一眼,像下定了决心一般开口道:“今日京城里发生了一件了不得的事儿。”

万阳公主抬了抬眼皮子,见那妈妈的神色郑重,不由得也是好奇:“什么事儿,且说来听听。”

“公主殿下,这事儿恐怕与郡主有关系呢。”那婆子叹了一口气,眼中全是怜悯,刚刚玲珑郡主叫着跑开,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若是郡主知道了这事儿,还不知道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这京城虽然地盘儿大,可闲话传播的速度完全不靠地方大小决定,而是取决于人口的稠密和人们对新鲜事儿的热衷程度,今日英王府请柳太傅的女眷过府相看的事儿很快便被京城百姓知道了。

乔景铉在京城勋贵的眼中,就是一只金光闪闪的大金龟:家世好,有长相,有才干,这样的女婿真是可遇而不可求,所以大家都憋足劲看着英王府里的动静,生怕自己家里手脚会慢了些。

这边柳府的马车才赶到英王府门口,那边早有热心闲话致力于京城八卦传播的人说开了去。想要将自己女儿嫁进英王府的人有不少,谁家不是支起耳朵在听英王府消息的?听到说柳府马车去了英王府,心下也明白了什么事儿,一边心里惆怅羡慕柳府的姑娘命好,一边又在暗暗期待明日不会有媒人去柳府提亲。

听了那管事妈妈回禀,万阳公主方才知道了英王府请柳府过府相看的事情,她站在那里没有吭声,好半日才微微的点了点头:“这样也好,断了玲珑的念想。”

“也……好?”那管事妈妈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几乎能塞得进一个**蛋:“郡主若是知道了,那可怎么得了?”

“知道了便知道了。”万阳公主淡淡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哪能样样如意的?”她心中暗自庆幸,母后提前给玲珑留了一手,也算是个不错的安排。乔景铉实在太是高冷,上回赏梅会里边还将玲珑推到雪地上摔了一跤——这都还没议亲,便是这副模样,等着成亲以后,玲珑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呢。

不行,玲珑真不能嫁他。万阳公主脸上露出了坚定的神色,三皇子殿下与乔景铉相比,只不过没有他那般英俊罢了,身世可比乔景铉胜出不知多少倍,又体贴温柔,自己怎么样也要将玲珑嫁了给他,到时候母仪天下享尽人间富贵。

“这事儿免不了会传到郡主耳朵里头。”那管事妈妈在一旁小声提醒:“公主殿下要不要去郡主院子那边,让下人们都住嘴,不让传这闲话?”

万阳公主转了转眼睛:“闲话如何能止住?也罢,就让他们去传好了。”她站在那里想了想,扶着贴身丫鬟的手道:“跟我去郡主院子那边。”

玲珑郡主快步跑进自己院子,才进门,就见着前院的走廊下头站了两个丫鬟在说闲话儿,仿佛间似乎听到了“英王府”几个字。她心中腾腾的升起了热气儿来,快步跑了过去:“你们在说什么呢?”

那两个丫鬟本是侧着身子坐在走廊上边说话,忽然间玲珑郡主便如旋风一般刮到了眼前,两人都唬了一跳,赶紧跪了下来,战战兢兢道:“郡主,奴婢们是在说……”说到此处,两人忽然意识到自己说的闲话正是与玲珑郡主息息相关的,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告不告诉她,两人偷眼打量着她,欲言又止。

“你们俩究竟在说什么闲话儿,见着我来了却不肯说了?快些告诉我,若再是这般吞吞吐吐,小心我叫人用鞭子抽烂你们的背!”玲珑郡主看着那两个丫鬟便有些火气,今日在宫里很是不顺,若是她们还在自己面前弄些神神道道的事儿,自己非得抽烂她们的身子不可。

那两个丫鬟唬得魂飞魄散,玲珑郡主惩罚起下人来可从来不手软的,她们中间有一个小声开口道:“郡主,你可要消消气,奴婢说出来你别气坏了身子。今日英王府请了柳太傅府的小姐去相看了,听说是相看长房那个嫡出小姐。”

玲珑郡主听到这话,呆呆的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心中百味陈杂,英王府竟然相看柳明艳?她的那股子闷气越来越深,堵在喉咙口,好半日都出不来。她的手指恨恨的抓着走廊的廊柱,不住的刮擦着,红色的油漆一点点的掉落下来,落在那汉白玉的台阶上,点点残红,很是醒目。

想了想,玲珑郡主忽然转身便旋风般往外冲了出去,那跪在地上的两个丫鬟惊喜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傻笑着,还好,告诉郡主这么糟糕的消息,她竟然没用鞭子抽自己。

天色已经渐渐晚了,一抹晚霞艳红如残血般,漫漫的在天际铺开,似乎谁用一支笔,拖出了一道朱砂色,看上去恁般勾人魂魄,公主府里繁花似锦,一条身影匆匆的奔跑在小径上,全然不顾自己头上沾满了落花残蕊。

“玲珑,玲珑,你要去哪里?”

就在玲珑郡主匆匆走过内院准备跨出那扇二门时,身后穿来万阳公主焦急的呼喊声,转身一看,见万阳公主带着几个贴身丫鬟正朝这边走了过来。

“娘,我要去英王府找景铉哥哥!”玲珑郡主站在那里,一副执拗的模样。

万阳公主叹了一口气,女儿这事儿,真和自己那个时候一样,又是一段无望的感情。当年自己一眼便看上了新科状元柳元久,谁知神女有心,襄王无梦,柳太傅当年在朝堂上拒绝了皇上哥哥的提议,让自己成了朝野上下的笑话。

被柳府拒婚,她一整天都没有吃饭,躺在床上想着柳元久,又想着自己被人嘲笑,一会心痛,一会又心酸。皇上哥哥来自己宫里看望自己,也没有说多话,第二天就给自己赐了婚,自己的嫁妆是大陈出嫁的公主里边最丰盛的,可那又有什么用处?毕竟自己已经成为了整个大陈的笑话,皇室的公主竟然被人拒婚!这个耻辱多年来一直是她心底里那根刺,扎得很深,她自己都不敢伸手去拔出来。

在风清月白的夜晚,她也想念过柳元久那温文尔雅的笑容,可是那笑容却让她越发的觉得耻辱,那根刺越发的深,深埋到了心底,隐隐约约的只露出一个小小的斑点。随着岁月的流逝,她努力装作想要忘记,可梦里她却总能找到那根钉子,总是看着有只手抓住那钉子猛力的往外拔:“痛……”

痛醒过来,却发现泪水已经打湿了绣枕,床帏被风吹得微微晃动,而身边却空无一人——驸马?只有在她有要求的时候她才会宣驸马进内室,别的时候他都是旁的院子里边,只要他不弄出庶子庶女出来,他爱养多少侍妾都与她无关。

现在玲珑也是这副模样,和她当年一样,倔强的想要自己渴望的东西,可那东西却会属于她。万阳公主一阵心痛,把玲珑郡主抱在怀里:“玲珑,你不要去。”

“娘,为何我不能去?我就想要问问景铉哥哥,他当真就喜欢那个柳明艳?柳明艳有什么好?一脸假笑,有时候比我还骄横,为什么他喜欢她不喜欢我!”玲珑郡主在万阳公主怀里扭动着,泪水一点点滴落下来,让万阳公主看得心里发酸。

“玲珑,英王府也只是请柳府过府相看,又没有说一定就看中了柳明艳了,你何必现在就在这里大吵大闹?现在天色已晚,不宜外出,”万阳公主摸着玲珑郡主的脑袋,细声说:“你等到明日看看英王府是不是遣媒人去了柳府再去问不迟。”

玲珑郡主听着万阳公主的话,觉得母亲说的倒也有些道理,英王府只是请了柳府相看,又没说有没有看上!或者柳明艳根本就没入英王府的眼呢!

那柳明艳,长得比不上自己,性子也十分骄横,如何能让旁人喜欢?玲珑郡主冷冷的笑了一声,她竟然敢上门去让人相看,简直是自取其辱!

她乖乖的跟着母亲回了内院,可这个晚上究竟没有睡着,只觉得似乎盛夏已经提前来了一般,内室里边一丝风儿都没有,闷得全身都是汗,整个人焦躁不安。睁着眼睛在床上翻来覆去,她一直到天亮都没有合过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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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众位菇凉的鼓励~歌爷昨日还是喝上了牛奶,虽然木有吃很贵的水果,但捡了几只苹果回了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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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反转

天总算是亮了。

曙色慢慢的浸润着京城,明亮的天光一折折的出现在天边,天空里的鱼肚白逐渐转成了粉红色,随着日头的升高,又成了灿灿的金色。

清晨的空气很好,里边混合着花朵和青草的香味,虽然已是初夏,可公主府里依旧是繁花似锦,到处都可以看见盛开的花朵,花瓣上沾着晶莹的露水,娇艳欲滴。青石路上急急忙忙的走着一个人,似乎有很着急的事情一般,两旁的风景都无暇顾及。

那人直往角门奔了去,守门的婆子看见她,赶紧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问了句:“郡主安好!”

“打开门!”玲珑郡主抬起脸来,指了指那扇紧闭的门。

“郡主,昨晚公主下了命令,今天不能给郡主你开角门,否则严惩不贷!”那婆子微微颤颤的跪了下来:“郡主,你就听公主的话罢,别为难老奴了!”

玲珑郡主站在那里,气得身子直发抖,母亲这是怎么了!素日里头她要什么就有什么,可到了最要紧的时候,她却处处阻拦。昨晚上她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儿自己听着有理,这才没有当晚去英王府问相看的结果,没想到她却连夜布置好了,让看门的婆子把门关紧了,不让她出去!

瞧着那看门的婆子一副抖抖索索的模样,玲珑郡主冷笑了一声:“好,好,好,我不为难你,我便自己翻墙头出去,若是摔着哪里了,我看你有几条老命来抵偿!”说罢也不看那婆子,走到角门旁边,搓了搓手,就准备爬那棵大树。

那婆子一见,已是惊得魂飞魄散,赶紧爬了起来抓住玲珑郡主的手,连声喊道:“郡主,万万不可!”

玲珑郡主回头冷冷一笑:“那你便给我开门罢!”

守门的婆子心里想着,今日这责罚定是免不了了,开门,公主会惩罚,不开门,郡主要是真爬墙出去摔着了,自己受的惩罚只有重,没有轻,两害之间取其轻好了。想到这里,从地上爬起来,把角门打开:“郡主,你早去早回啊。”

玲珑郡主板着脸儿道:“若是事情顺当,我自然回来得早。”

英王府此时也早已不宁静,英王妃一早便遣了管事婆子去将京城的官媒岳媒婆喊进府来,心里头想着不如今日便将那好事儿定了下来,自己也好了却一桩心事,可以开始着手准备迎娶媳妇进府了。

岳媒婆扭着身子走进了大堂,鬓边那朵大红的绒花巍颤颤的抖个不停,脸上搽着厚厚的一层官粉,不时的掉了一点点下来,将那暗红色的衣裳上点出一朵朵小白花来。

给英王府去说媒,这亲事成了,自己还不知道能收多少银两呢,岳媒婆一想着这事,心中便美滋滋的,做成一桩高门大户里的亲事,那可是好几个月不愁吃喝了。

“不知王妃是看上了哪家的小姐?”岳媒婆笑着行了一礼:“那家小姐可真是有福气!”

“岳媒婆,你就别装模作样了,昨日英王府请柳太傅府女眷过府相看,你难道便不知道?”宝珠毫不客气啐了她一口:“自然是去柳府提亲了。”

“岳媒婆,你听仔细了,我是要为我的儿子乔景铉向柳府大房的小姐柳明艳提亲,你可别弄错了。”英王妃指了指旁边桌子上放着的一个篮子道:“活雁我已经让下人去买了,放在马车上边,你现儿提着这篮子去柳府罢。”

大陈旧例,议亲讲究三媒六聘,媒人第一次上门提亲要带一双大雁和礼物,因着大雁是忠贞的代表,两只雁中若有一只亡故,另外一只雁便会终身孤单。岳媒婆听了英王妃的话,笑得脸上起了一层褶子:“小的马上就去。”

“宝珠,你给我送岳媒婆出去。”英王妃推了推桌子上一个大红封赏:“这是行纳彩礼的辛苦钱,你给她。”

岳媒婆笑得牙齿都在外头晒太阳:“多谢王妃打赏!”

早上的英王府本是一片宁静,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将这片宁静打破,石板路上急急忙忙的走着一个穿着淡青色衣裳的人,头上的簪子与手腕上的镯子撞击着,发出清脆的金石之声,叮叮咚咚作响。

玲珑郡主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站住了脚步,这清晨的宁静让她心里有些发虚,她在主院门口踌躇了下,最终决定不去主院见英王妃,见长辈什么的不过是些虚礼,自己堂堂郡主,何必拘这些俗礼。再说一想到英王府夫人昨天请了柳明艳过府相看,她心里就特别难受,竟然看不上我却看上了柳明艳,真不知道她眼光怎么这样差!

转念想到要是自己直接闯进乔景铉的院子,又不知道若是面对他,该如何开口——况且他昨晚在宫里轮值,还没有回来,一般得等着辰时才能从宫里出来,难道自己去宫里找乔景铉不成?这般思来想去,平素肆无忌惮的玲珑郡主竟然犹豫了,两条腿就如钉在地上一般,好半天没有迈开步子。

就在玲珑郡主站在主院门口犹豫的这当口,她见着英王妃身边的宝珠陪着一个婆子从里边走了出来,那个婆子搽得一脸雪白,鬓边还戴着一朵红花,走起路来身子一扭一扭的,看上去挺可笑的模样。玲珑郡主看得直纳闷,这究竟是什么人,看着穿着打扮这般恶俗,竟然在英王府里享有由宝珠送出来的礼遇?

“宝珠,这是谁呢?”玲珑郡主站在那里指了指那个婆子问。

“回郡主话,这位是京城有名的岳媒婆,我们家王妃今日请她帮忙去柳府提亲呢。柳府大房的八小姐,生得端庄,温柔娴静,她那身份儿与我们家世子爷甚是般配,王妃很是喜欢。”宝珠看着站在那里呆若木**的玲珑郡主,唇边露出了一丝笑意:“郡主如此美貌,等年纪稍大了些,去公主府提亲的媒人可会把门槛给踏破的,到时候说不定就有这位岳媒婆上门呢!”

看到了那个奇模怪样的岳媒婆,又听了宝珠这些的话儿,玲珑郡主觉得自己装了一晚上的坚强轰然倒塌了,那声音大得让她无法接受,脑袋里边嗡嗡的响了很久。睁开眼睛一看,宝珠已经把岳媒婆送到门口,折转了回来,玲珑郡主走上前去,抓住宝珠的手道:“景铉哥哥同意了?难道王妃就不要问景铉哥哥的意思?”

宝珠笑着看了玲珑郡主一眼道:“这个我便不知道了,这是主子们的事情,我们在这些做奴婢的又怎么能去管。郡主若想知道,不如进去问问王妃,或者等着世子爷回来再亲自问问他。”

头顶上“吧嗒”一声掉下了一朵花来,从玲珑郡主的鬓边滑落,她茫然的看着那花朵从肩头滚落下来,又掉到了地面上,抬起头来时,便瞧见了宝珠脸上那颇有深意的笑。这下贱的丫鬟,分明便是在嘲笑自己!玲珑郡主气得牙痒痒的,恨不能一把就把那张笑脸给撕下来扔到地上踩几脚,可现在她却没有时间和这丫鬟纠结,匆匆放下手,转身就往英王府的大门跑去。

宝珠站在那里看着玲珑郡主的背影,嗤嗤一笑:“即便她是个郡主娘娘,可也得要看我们家王妃喜不喜欢她。”摇了摇头,宝珠飞快的转身走进了主院。

一路跑出了英王府,玲珑郡主站在街头左看右看,那个岳媒婆早就已经不见了去向,想来该是已经去了柳府。

要不要去将她追回来?玲珑郡主望了望逐渐多起来的行人,心中深深懊悔没有骑马出府,否则也能赶在那媒婆到柳府之前把她拦截下来。只是拦了个媒人恐怕也没什么用处,英王府想要去提亲,哪里是自己能拦阻得了的?

景铉哥哥怎么会喜欢柳明艳?玲珑郡主心中一阵慌乱,他分明是喜欢自己的。绞着手指站在街头,玲珑郡主脸上出现了一丝难过的神色,自己要找乔景铉去问个清楚,究竟自己哪一点比不上柳明艳!

昨日在宫里的时候找到乔景铉,他脸上全是笑容,没见他对自己有什么排斥——肯定是英王妃自己一手操办的,根本没有问过景铉哥哥!玲珑郡主眼前忽然一亮,一颗心莫名轻松了下来,自己现儿去宫里找景铉哥哥便是,叫他赶紧回柳府去拒绝了这门亲事!

想到这个好主意,玲珑郡主兴奋得脸都红了,真恨不能自己长出一双翅膀飞到皇宫里边找乔景铉去问个清楚。正在那里东张西望,就见一辆载客的马车悠悠的走了过来,玲珑郡主大喜,招了招手叫那车夫赶了过来,塞给他一块银子道:“快,快把我送去皇宫后门。”

那车夫见了这么大一块银子,哪里还会拂逆她的意思?挥着鞭子把马车赶得飞快,早晨街道上也没什么人,所以不一会就到了宫墙后门。

停了车,那车夫打起帘子道:“小姐,已经到了,下车罢。”

玲珑郡主见到了一道朱红色的宫墙,立即跳下马车,一阵风儿一般向后门那边跑了过去,那守门的卫士谁不认识她?皆朝她行了一礼,也不说多话便将她放了进去。

一路狂奔,玲珑郡主跌跌撞撞的跑到带刀侍卫的轮值间。扑到房门面前,她已经是气喘吁吁,捂着胸口在门边上匀了匀气,大步跨进那间屋子,就见乔景铉一脸傻笑的坐在椅子上。看着他那轻松悠闲的表情,玲珑郡主觉得自己这般赶着过来问他,实在是有些不值得,她跺了跺脚大声喊道:“景铉哥哥,你给我说清楚!”

乔景铉蓦然听到一声怒吼,定睛一看,玲珑郡主站在他的面前,满脸通红,表情很是倔强,不由得吃了一惊,站起来道:“玲珑,你怎么来这里了?这边不是你来了,你还是去皇太后那边陪着她老人家罢!”

一双妙目睁得大大的望着他,慢慢的,一颗眼泪掉了下来,摔在地上,裂成几片,乔景铉目瞪口呆的望着玲珑郡主,有点摸不清头脑:“你怎么哭了?”

听着乔景铉这般说,玲珑郡主已经藏了很久,忍耐了很久的泪水终于滴落了下来:“景铉哥哥,你为什么喜欢柳明艳不喜欢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娇蛮?可柳明艳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只是比我会假装一点而已,你为什么就这样识人不清?你为什么就偏偏喜欢那种每天戴着假面具生活的人?”

玲珑郡主一边说,一边呜咽着,望着乔景铉的眼睛挂着两行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落得又急又快。

“明珠,我哪里喜欢柳明艳?你胡说些什么呢?你别乱说了,会有损她的闺誉。”乔景铉觉得玲珑郡主说出的话甚是奇怪,他什么时候和别人说过他喜欢柳明艳了?玲珑郡主这么急急忙忙跑到宫里就是和他来说这些无稽之谈?

“你还骗我!”玲珑郡主跺着脚儿大喊道:“你母亲都遣了媒婆去柳府了,就是给你和柳府长房嫡女柳明艳议亲去的!我方才亲眼看到了那媒婆了,你为什么要骗我!”

“什么?相看的是柳明艳?”乔景铉心里顿时大急,回忆着母亲和自己的谈话,自始至终,母亲都只问自己是不是喜欢上了柳府小姐,却没有说清楚是柳府哪位小姐!可自己竟然一厢情愿的以为母亲说的就是媚儿,只因他心里只有媚儿一个人,当母亲提到柳府的小姐时,他直接只代入了媚儿的名字,根本没有想过其它的女子。

况且,母亲还提到了媚儿的素丝帕子——难道母亲是弄错了?她以为那帕子是柳明艳的?可昨天自己在家门口遇到的是柳四夫人呀!难道昨天相看的不是媚儿?是柳四夫人带着柳明艳来家里面的?

“相看的不是柳明艳还会是谁?”玲珑郡主用力的抹了一把眼睛:“柳府及笄的嫡女就只有她和柳明珠,柳明珠现在是守孝,哪里能出来?”

“你确定?”乔景铉站在那里,心乱如麻,大陈旧例,女子一般是要及笄以后方能议亲,自己还以为母亲瞧着媚儿不过只差了三个月,于是提前去柳府求娶了呢,难道真是定的柳明艳?

“如何不能确定?”玲珑郡主撇着嘴,眼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几乎就要掉了下来:“你母亲那个贴身丫鬟宝珠亲口说的,柳府大房的八小姐,可不就是柳明艳?”

乔景铉用力的捏着桌子一角,心中的恐慌一点点的涌了上来,原来母亲弄错了,居然以为他喜欢的是柳明艳,昨日给他相看的也是柳明艳。不行,这怎么行,他的妻子只能是媚儿!

“你真不知道这事情?”玲珑郡主可不知道乔景铉现在心里想的事情,只是眼泪汪汪的看着乔景铉:“景铉哥哥,你真的不喜欢柳明艳?”

“我真不喜欢柳明艳!”乔景铉怒吼了起来,向她逼近了两步:“你说那个媒婆的事情可是真的?”

玲珑郡主看着乔景铉双眼圆睁,睚眦欲裂的生气模样,不由得怯怯的向后退了一步:“是真的,我亲眼看着宝珠送那媒婆出的梁国公府,景铉哥哥,你赶紧去柳府阻止啊,要不是来不及了!”

没等她说完,乔景铉已经不见了踪影,玲珑郡主追出屋子去,只来得及见到乔景铉的背影拐了个弯儿便消失不见。玲珑郡主倚在廊柱上,眼泪早就干了,心里充满甜蜜:“原来景铉哥哥喜欢的人不是柳明艳,听我说去柳府提亲,他吓得脸都白了。原来我错怪他了,他都不知道这回事情,怪只怪那英王妃,也不问问景铉哥哥心里喜欢的人是谁就遣媒人去柳府提亲了,幸亏我来得问了景铉哥哥,否则差点就错过了。”

玲珑郡主在这边一厢情愿的想入非非,乔景铉已经骑了踏雪急冲冲出宫而去,他的手握着缰绳,眼睛盯着前方,似乎柳府就在前边一般。额头上汗珠子滚落下来,乔景铉也顾不得去擦,心中想着,自己一定要赶上,赶在那媒婆到柳府之前把她拦住——可那媒婆长什么样子,自己怎么知道?不如到柳府门口站着,看像媒婆模样的就揪到一旁去盘问?

踏雪是一匹千里良驹,就算京城的街道这个时辰已经有不少人,它的速度还是快得惊人,不一会就到了柳府大门口。

门房自然是认得乔景铉的,见着他骑马过来,赶紧行礼:“世子爷好。”

乔景铉也不和他说多话,直接问道:“方才可有一个媒婆模样的人来了柳府?”

门房笑着回答道:“有,京城有名的岳媒婆来过了,走偏门进去的,大概来了有半盏茶的功夫了。”

乔景铉心里大急,把踏雪的缰绳扔到门房手里:“帮我把踏雪栓好下。”说完也不管那门房用多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飞了一双脚大踏步就走进了柳府。

因为和柳府太熟,乔景铉一路奔来,也没叫人通传,直接就跑到了玉瑞堂,守在门口的婆子见着乔景铉大踏步的走过来,心下异常奇怪:不是遣了岳媒婆过来了吗?为什么世子爷还急巴巴的跑过来?难道这么喜欢八小姐,竟然想亲自跟着媒婆来提亲?

“世子爷稍候,我进去通传下……”那婆子话音未落,就见影子一闪,乔景铉已经如一阵风般卷了进去。

一进玉瑞堂,就见里边只坐了柳老夫人和柳府四位夫人,还有一个穿着暗红色衣裳,打扮得异常妖俏的婆子正在笑着谈话。

“所以今日英王妃遣我来向贵府长房嫡女柳明艳小姐来提亲,若是柳府愿意,就劳烦老夫人把贵府小姐的八字给我,我先拿了八字回英王府,让王妃请人去合下八字。”那岳媒婆笑语吟吟的瞧着玉瑞堂里金碧辉煌,一想到这个媒若是做成了,英王府府和柳府的打赏都不会少,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柳大夫人听了岳媒婆这话,脸上生生的开出了一朵花来,眉毛眼睛挤在了一处,嘴角也快扯到了耳朵边上。柳二夫人瞧着她那模样,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心中冷冷哼了一声,这大房算是交了好运了,柳明艳那模样,那性子,竟然能攀上英王府,也算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了。

柳三夫人今日倒没有什么觉得要嫉妒的,她自己的女儿去年出阁了,嫁的人家不高不低,她也没有什么拿了去与大房争的,不如在旁边瞧瞧热闹算了。

“英王府青眼相加,柳府当然愿意……”柳老夫人瞧着岳媒婆那张涂了一层厚厚脂粉的脸,微微一笑,可这话儿还没说完,就见一个银衫少年冲进了玉瑞堂,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的瞪着岳媒婆:“谁叫你来提亲的,我可没说同意!”

玉瑞堂里的人皆是一惊,大家看着站在面前的乔景铉,只觉得莫名其妙。昨日去英王府相看了,在回府途中遇到了乔景铉,他想必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情。若是不同意,他回府自然会和英王妃说起,既然今天英王妃遣了媒人上门提亲,肯定也是问过了乔景铉意思的,怎么会突然来了这样一出?

柳老夫人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无论怎么样,今日柳明艳的脸面算是丢尽了。( 平南文学网)若是昨日相看没看上,今日英王府不遣媒人来柳府也无所谓。大陈朝相看不上的情况也多了去,也不算特别丢脸,况且昨天又没有说是相看,柳府也带了那么多小姐去了,也没说是相看谁,说相看不上只是旁人的猜测,落不到实处儿。

今日可却完全不同了,岳媒婆进门,不知有多少双眼睛都看着呢,大家都知道英王府和柳府要联姻了,结果这位小爷却跑过来说不同意,那不是给柳府难堪吗?那不是让柳明艳丢脸吗?以后传出去,还会有哪家京城勋贵看得上柳明艳——都被英王府的世子追上门说不想和她议亲,这女子还能会好到哪里去?谁家又愿意捡一个别人不要的媳妇?

思及此处,柳老夫人闭了闭眼睛,仔细想了下措辞,然后睁眼望着乔景铉和蔼的笑了一笑:“乔世子,你这从小爱开玩笑的习惯到现在还没有改呢,都是要娶媳妇的人了,怎么还能这般开玩笑?小事也倒算了,这种终身大事可不能拿来开的,若是流传出去,你叫明艳何自持?”

坐在老夫人左首的四位夫人,一个个心里各有计较。柳大夫人的指甲已经快把自己手心的皮肤给刺破了,方才的喜悦和尘埃落定感已经被悲伤和恐惧取代,若是让乔景铉把这事情给搅黄了,艳儿怎么办?柳二夫人心里则暗暗欢喜,斜眼看了看柳大夫人那张煞白的脸孔,心里庆幸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已经出嫁,不存在被连累的事情。柳三夫人嘴角的笑意依旧,反正三房现在只有几个庶女没有嫁,关自己什么事情?她们嫁得好不好,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杜若兰坐在那里,心头却是好一阵翻腾,这乔世子昨日里头见着还和颜悦色,一副开心的模样,今日怎么就翻脸无情了?若是今儿柳明艳这事不成,日后媚儿议亲多多少少会有些影响,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乔景铉被柳老夫人一问,也愣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方才他只着急跑来阻止岳媒婆提亲,却忘记了柳明艳的闺誉也会因此受损。柳明艳和他自小便认识,虽然他不喜欢她,却也没有想要去毁她名声,可现在这事儿摆在明面上了,若是任岳媒婆把这亲事说成了,那他和媚儿就彻底完了,若是不顾及柳明艳的闺誉,只怕日后柳明艳再想与旁人议亲,也是一件难事。

玉瑞堂上气氛沉重,抱厦里边坐着的柳明艳已经是眼泪婆娑,气得身子直打颤,实在想要要冲出去,只是被云彩和云霞用劲拉着,手脚乱动,没得一分儿力气,坐在椅子上,一双脚儿乱踢,却没办法挪动半分。

昨晚回来时,柳大夫人赞她做得好,礼数尽全,不出意外英王府今日会遣人来提亲,听着母亲这些话儿,她心里就像吃了蜜一般,今日早晨给老夫人请安以后,见着几位堂姐妹都有几分趾高气扬,根本没有将她们放在眼里。

过了不久,听着外边有婆子来通传,说有个姓岳的婆子带了英王府的名剌过来,柳老夫人便把她们这些年轻小姐都遣走。柳明艳听了心里头一阵欢喜,自然知道柳老夫人是想腾空屋子好接待媒人,所以悄悄儿带着丫鬟从后院绕到玉瑞堂的抱厦里,想亲自听听自己的亲事,没曾想乔景铉竟然来了这么一出!

“不如这样罢。”乔景铉脑子也算转得快,很快便想出了弥补的法子:“随便寻个由头,说柳府拒婚了便是,这样一来也可全了八小姐的脸面。”

柳老夫人看着乔景铉意志坚定的神色,知道这事儿终不能挽回,叹了一口气道:“也罢,是我家艳丫头没有这个福气嫁去英王府。”然后笑着对岳媒婆说:“岳媒婆你见多识广,自然知道该用什么理由来解释柳府拒婚罢?”

岳媒婆见着这形势,这亲事定是不成了,心里也叹气,好好的一注银子看着都到了手儿,可却又飞掉了!看着柳老夫人双目炯炯的望着她,也只能强打起精神说:“老太君不需多虑,我自会说贵府八小姐原来算过八字,不能配辰时生人,这样的由头倒是可信的。”

柳老夫人连连点头道:“还是岳媒婆急智!”说罢转头对瑞云道:“去我床头匣子里取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来封赏岳媒婆!”

岳媒婆听了大喜,立即来了精神,没想到这媒做不成照样也有这么厚的封赏,心里一转念头,知道这是柳府给的封口费,接了这银子,可不能向旁人闲话了。一想着好好的八卦不能说出去,只能闷在心里头,岳媒婆就有些憋屈的感觉,可一见到那银票,还是觉得银子更亲些,笑眯眯的收好了,向柳老夫人道声“叨扰”,便扭着身子想要离开。

“岳媒婆,你也算是口碑好的了,自然知道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罢?”柳老夫人目光犀利的看着她:“要管好自己的嘴,别让我听到关于我们家艳丫头的闲言碎语,否则我会叫你好看!”说罢,拿了眼睛狠狠的剜了岳媒婆几眼。

岳媒婆心里打了个激灵,这柳老太君实在是厉害,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岳媒婆连连作揖道:“老太君放心罢,我既收了银子,自然不会对外边乱说半句!”

——岳媒婆不知道自己有说梦话的习惯,因为她有太多想说出去而因为收了封口费不能说的秘密,她只能做梦看见自己扯着别人说个不停,看见一个就说上一堆,在梦里可以尽情的说,看着那听闲话的人张口结舌的惊讶木有,她就有说不出的满足感。

梦中岳媒婆说着梦话给旁人听,可没想到她男人有时醒来也听了不少闲话,这消息也就会慢慢的传了出去,岳媒婆根本没想到自己究竟还是出卖了这秘密,还是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儿走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里。

今日英王府与柳府的亲事黄了,这里边的秘密,恐怕不是岳媒婆想保密就能保得住的。

岳媒婆扭着腰肢离开玉瑞堂时,地上的那双活雁扭着身子嘎嘎的叫着,乔景铉见了一皱眉,向玉瑞堂柳老夫人、四位夫人抱拳道:“景铉惊着众位长辈了,在此谢罪。”说罢弯腰抓起那一双大雁便往外头走了去。

大雁在他手里不住的挣扎着,猛力的蹬着那一双腿,想要从他的掌控里头解脱出来,可它们完全不必要如此大费力气,出了玉瑞堂,乔景铉便解开了它们脚上的绳子与困住翅膀的那段绳子,用力将它们抛了出去,那双大雁欢快的叫了起来,双双振翅飞向了蓝天。

乔景铉眯着眼睛抬头瞧了瞧那对大雁,就见它们在自己头上盘旋了一阵,然后身影变得越来越小,慢慢的飞往云霄,只有一根羽毛慢慢悠悠的往下掉落。

“乔景铉,乔景铉!”身后传来一阵喊叫声。

乔景铉回过头去,就见柳明艳一阵风儿似的跑到了他面前,眼睛里如同烧着一把火:“韬哥哥,你为什么嫌弃我!”

“艳丫头,你跑出去做什么,丢人现眼的,还不快回来!”柳老夫人愤怒的喊叫声从玉瑞堂里传了出来。

“八小姐,老夫人叫你回去……”两个丫鬟们气喘吁吁的跟了过来,惊慌失措的望着柳明艳:“八小姐,快些回去罢。”

“这个根本说不上嫌不嫌弃你,我只是没有喜欢上你,不想娶你做妻子罢了。”乔景铉看了看面前那张脸,精心描绘过的脸已经花得不成样子,红红白白的糊成一片。

“景铉哥哥,既然你觉得不合适,为何英王府今日还会派人来柳府提亲?我不相信你母亲昨晚没有问过你这件事情!”柳明艳已经伤心得不顾形象,双手叉在腰间,恶狠狠的朝乔景铉大吼大叫。

这样的柳明艳让乔景铉看着有些不耐烦,瞥了一眼狼狈不堪的柳明艳,他冷冷的说:“我是同意了母亲向柳府提亲的主意,可我并不知道提亲的对象是你,若知道是你,我昨晚就否决了。”

说完这句话,乔景铉全身轻松,拂袖而去,只留下柳明艳呆呆的站在玉瑞堂的中庭,慢慢的思量着乔景铉这句话的意思。

太阳慢慢升起来,阳光刺着柳明艳的眼睛,让她有点头晕眼花的感觉。

很艰难的,她一句一句的回忆着乔景铉的话,他的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同意英王府向柳府提亲,可提亲的对象不是她!那会是谁?柳明艳停止了哭泣,脑子回忆着家中各位待嫁的姐妹。

今日向柳老夫人请安,昨日去了英王府的姐妹们看着她的眼睛里全是期待和嫉妒,柳明慧的眼里带着一种不甘……莫非是她?不对,不是她,她算什么东西,二房的庶女,难道还想攀英王府?再说素日里边也没见乔景铉与她有什么交集,一句话都没说过呢。

柳明艳站在那里使劲的想着,她眼前浮现出今日早上的情景,管事妈妈来报,岳媒婆到了,柳老夫人遣走她们,也没看到谁有不对劲,都是顺从的应了一声就鱼贯而出了。

鱼贯而出?柳明艳的头脑突然有点转不过弯来的感觉,其余姐妹都是眼红的神色,只有十妹妹明媚,淡淡的笑着,朝她点头说:“八姐姐大喜!”那时候自己还朝她一脸傻乎乎的笑……

对,是她,就是柳明媚这个狐媚子,把景铉哥哥的心勾走了!电石火光之间,柳明艳想到了那根孔雀翎毛,粘在柳明媚披风上边的孔雀翎毛——英王府西园赏梅会那日,景铉哥哥不是穿着孔雀翎镶银狐毛的披风吗?那根翎毛怎么会跑到了柳明媚披风上边的?柳明媚的丫鬟解释了一通,自己也相信了,结果现在看起来,自己就是个可笑的傻瓜!柳明媚今天那淡淡的笑容,那声恭喜,恐怕是故意的吧,她和乔景铉串通好了,想要看她出乖露丑?

一想到这情况,柳明艳便怒不可遏,飞快的朝凌云园跑去。

柳明艳在愤怒,柳明媚也是万分的恼怒,对乔景铉充满了无以言说的愤慨。

昨日明媚带着玉梨去了外边回来以后去了玉瑞堂,她并不知道今日英王府请了柳府过去相看,只知道柳明珠甚至奋不顾身逃出府外去玩耍被发现了,拿了她做由头在柳老夫人面前哭诉,她被殃及池鱼的喊到了玉瑞堂那边与她对质。

从玉瑞堂里走出来,地面上浮着碎金般的阳光,踩在温暖的阳光里,全身都舒畅了起来,明媚笑着道:“玉梨,跟我去看看我弟弟。”

柳明荃现儿已经有三个月了,长得十分精神,虎头虎脑的,人人见了都说是个福相,柳老夫人尤其喜欢,隔三差五的便会来香兰院这边看她的金孙。

香兰院的中庭里有几棵极大的香樟树,杜若兰让丫鬟们搬了一条椅子坐在树下边,一边看着奶妈抱了柳明荃在玩耍,一边与明媚说着话。

“媚儿,柳府和英王府可能要变成亲戚了。”杜若兰脸上有着愉快又惆怅的笑容,让明媚看得一阵莫名的心跳。她懵懵懂懂的想着,变成亲戚?难道自己和乔景铉的事情被谁走漏了风声,被长辈们知道了,所以今日去了英王府议亲?可看着杜若兰平静的脸,觉得又不像在说她,悄悄的捏了下手让自己镇定下来,笑着问杜若兰:“母亲,这亲戚怎么结来的?总该有些由头罢?”

杜若兰坐在那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今日英王府请了柳府带着大房的明艳过府相看。那乔世子真是个不错的,只是你年纪小,赶不上趟儿,否则也是个佳婿的人选。”

听到这句话,明媚的身子微微一摇,身边的玉梨脸上也变了颜色。

“你们怎么了?”杜若兰有几分奇怪,怎么明媚这脸色的表情如此奇怪?往日她笑起来十分柔和,可今日那面部线条实在是僵硬。

“夫人,八小姐那么刁蛮,英王府看得上吗?”玉梨忍不住嘟起嘴说话了:“若是那世子爷看不上,明日没有遣媒人来柳府提亲,那该多难看。”

“玉梨你这丫头偏偏操那么多空心!”杜若兰抿嘴一笑:“我看那乔世子是极愿意的,昨日我在梁府门口遇着他,他听说要和柳府结亲,就一脸欢喜,才没有你担心的那种事情呢。他们从小便相识,世子拜在老太爷门下,也经常来柳府玩耍,青梅竹马,他定然是看上了明艳侄女了,那是再好也不过了的事情。”

明媚心中沉了沉,怎么会这样?乔景铉看上了柳明艳?他不是分明说过要与自己一生一世一双人吗?怎么忽然这样就发生了变化?

她咬了咬牙,心中怒不可遏,乔景铉啊乔景铉,你胆敢欺骗本姑娘,你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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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反转

天总算是亮了。

曙色慢慢的浸润着京城,明亮的天光一折折的出现在天边,天空里的鱼肚白逐渐转成了粉红色,随着日头的升高,又成了灿灿的金色。

清晨的空气很好,里边混合着花朵和青草的香味,虽然已是初夏,可公主府里依旧是繁花似锦,到处都可以看见盛开的花朵,花瓣上沾着晶莹的露水,娇艳欲滴。青石路上急急忙忙的走着一个人,似乎有很着急的事情一般,两旁的风景都无暇顾及。

那人直往角门奔了去,守门的婆子看见她,赶紧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问了句:“郡主安好!”

“打开门!”玲珑郡主抬起脸来,指了指那扇紧闭的门。

“郡主,昨晚公主下了命令,今天不能给郡主你开角门,否则严惩不贷!”那婆子微微颤颤的跪了下来:“郡主,你就听公主的话罢,别为难老奴了!”

玲珑郡主站在那里,气得身子直发抖,母亲这是怎么了!素日里头她要什么就有什么,可到了最要紧的时候,她却处处阻拦。昨晚上她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儿自己听着有理,这才没有当晚去英王府问相看的结果,没想到她却连夜布置好了,让看门的婆子把门关紧了,不让她出去!

瞧着那看门的婆子一副抖抖索索的模样,玲珑郡主冷笑了一声:“好,好,好,我不为难你,我便自己翻墙头出去,若是摔着哪里了,我看你有几条老命来抵偿!”说罢也不看那婆子,走到角门旁边,搓了搓手,就准备爬那棵大树。

那婆子一见,已是惊得魂飞魄散,赶紧爬了起来抓住玲珑郡主的手,连声喊道:“郡主,万万不可!”

玲珑郡主回头冷冷一笑:“那你便给我开门罢!”

守门的婆子心里想着,今日这责罚定是免不了了,开门,公主会惩罚,不开门,郡主要是真爬墙出去摔着了,自己受的惩罚只有重,没有轻,两害之间取其轻好了。想到这里,从地上爬起来,把角门打开:“郡主,你早去早回啊。”

玲珑郡主板着脸儿道:“若是事情顺当,我自然回来得早。”

英王府此时也早已不宁静,英王妃一早便遣了管事婆子去将京城的官媒岳媒婆喊进府来,心里头想着不如今日便将那好事儿定了下来,自己也好了却一桩心事,可以开始着手准备迎娶媳妇进府了。

岳媒婆扭着身子走进了大堂,鬓边那朵大红的绒花巍颤颤的抖个不停,脸上搽着厚厚的一层官粉,不时的掉了一点点下来,将那暗红色的衣裳上点出一朵朵小白花来。

给英王府去说媒,这亲事成了,自己还不知道能收多少银两呢,岳媒婆一想着这事,心中便美滋滋的,做成一桩高门大户里的亲事,那可是好几个月不愁吃喝了。

“不知王妃是看上了哪家的小姐?”岳媒婆笑着行了一礼:“那家小姐可真是有福气!”

“岳媒婆,你就别装模作样了,昨日英王府请柳太傅府女眷过府相看,你难道便不知道?”宝珠毫不客气啐了她一口:“自然是去柳府提亲了。”

“岳媒婆,你听仔细了,我是要为我的儿子乔景铉向柳府大房的小姐柳明艳提亲,你可别弄错了。”英王妃指了指旁边桌子上放着的一个篮子道:“活雁我已经让下人去买了,放在马车上边,你现儿提着这篮子去柳府罢。”

大陈旧例,议亲讲究三媒六聘,媒人第一次上门提亲要带一双大雁和礼物,因着大雁是忠贞的代表,两只雁中若有一只亡故,另外一只雁便会终身孤单。岳媒婆听了英王妃的话,笑得脸上起了一层褶子:“小的马上就去。”

“宝珠,你给我送岳媒婆出去。”英王妃推了推桌子上一个大红封赏:“这是行纳彩礼的辛苦钱,你给她。”

岳媒婆笑得牙齿都在外头晒太阳:“多谢王妃打赏!”

早上的英王府本是一片宁静,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将这片宁静打破,石板路上急急忙忙的走着一个穿着淡青色衣裳的人,头上的簪子与手腕上的镯子撞击着,发出清脆的金石之声,叮叮咚咚作响。

玲珑郡主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站住了脚步,这清晨的宁静让她心里有些发虚,她在主院门口踌躇了下,最终决定不去主院见英王妃,见长辈什么的不过是些虚礼,自己堂堂郡主,何必拘这些俗礼。再说一想到英王府夫人昨天请了柳明艳过府相看,她心里就特别难受,竟然看不上我却看上了柳明艳,真不知道她眼光怎么这样差!

转念想到要是自己直接闯进乔景铉的院子,又不知道若是面对他,该如何开口——况且他昨晚在宫里轮值,还没有回来,一般得等着辰时才能从宫里出来,难道自己去宫里找乔景铉不成?这般思来想去,平素肆无忌惮的玲珑郡主竟然犹豫了,两条腿就如钉在地上一般,好半天没有迈开步子。

就在玲珑郡主站在主院门口犹豫的这当口,她见着英王妃身边的宝珠陪着一个婆子从里边走了出来,那个婆子搽得一脸雪白,鬓边还戴着一朵红花,走起路来身子一扭一扭的,看上去挺可笑的模样。玲珑郡主看得直纳闷,这究竟是什么人,看着穿着打扮这般恶俗,竟然在英王府里享有由宝珠送出来的礼遇?

“宝珠,这是谁呢?”玲珑郡主站在那里指了指那个婆子问。

“回郡主话,这位是京城有名的岳媒婆,我们家王妃今日请她帮忙去柳府提亲呢。柳府大房的八小姐,生得端庄,温柔娴静,她那身份儿与我们家世子爷甚是般配,王妃很是喜欢。”宝珠看着站在那里呆若木**的玲珑郡主,唇边露出了一丝笑意:“郡主如此美貌,等年纪稍大了些,去公主府提亲的媒人可会把门槛给踏破的,到时候说不定就有这位岳媒婆上门呢!”

看到了那个奇模怪样的岳媒婆,又听了宝珠这些的话儿,玲珑郡主觉得自己装了一晚上的坚强轰然倒塌了,那声音大得让她无法接受,脑袋里边嗡嗡的响了很久。睁开眼睛一看,宝珠已经把岳媒婆送到门口,折转了回来,玲珑郡主走上前去,抓住宝珠的手道:“景铉哥哥同意了?难道王妃就不要问景铉哥哥的意思?”

宝珠笑着看了玲珑郡主一眼道:“这个我便不知道了,这是主子们的事情,我们在这些做奴婢的又怎么能去管。郡主若想知道,不如进去问问王妃,或者等着世子爷回来再亲自问问他。”

头顶上“吧嗒”一声掉下了一朵花来,从玲珑郡主的鬓边滑落,她茫然的看着那花朵从肩头滚落下来,又掉到了地面上,抬起头来时,便瞧见了宝珠脸上那颇有深意的笑。这下贱的丫鬟,分明便是在嘲笑自己!玲珑郡主气得牙痒痒的,恨不能一把就把那张笑脸给撕下来扔到地上踩几脚,可现在她却没有时间和这丫鬟纠结,匆匆放下手,转身就往英王府的大门跑去。

宝珠站在那里看着玲珑郡主的背影,嗤嗤一笑:“即便她是个郡主娘娘,可也得要看我们家王妃喜不喜欢她。”摇了摇头,宝珠飞快的转身走进了主院。

一路跑出了英王府,玲珑郡主站在街头左看右看,那个岳媒婆早就已经不见了去向,想来该是已经去了柳府。

要不要去将她追回来?玲珑郡主望了望逐渐多起来的行人,心中深深懊悔没有骑马出府,否则也能赶在那媒婆到柳府之前把她拦截下来。只是拦了个媒人恐怕也没什么用处,英王府想要去提亲,哪里是自己能拦阻得了的?

景铉哥哥怎么会喜欢柳明艳?玲珑郡主心中一阵慌乱,他分明是喜欢自己的。绞着手指站在街头,玲珑郡主脸上出现了一丝难过的神色,自己要找乔景铉去问个清楚,究竟自己哪一点比不上柳明艳!

昨日在宫里的时候找到乔景铉,他脸上全是笑容,没见他对自己有什么排斥——肯定是英王妃自己一手操办的,根本没有问过景铉哥哥!玲珑郡主眼前忽然一亮,一颗心莫名轻松了下来,自己现儿去宫里找景铉哥哥便是,叫他赶紧回柳府去拒绝了这门亲事!

想到这个好主意,玲珑郡主兴奋得脸都红了,真恨不能自己长出一双翅膀飞到皇宫里边找乔景铉去问个清楚。正在那里东张西望,就见一辆载客的马车悠悠的走了过来,玲珑郡主大喜,招了招手叫那车夫赶了过来,塞给他一块银子道:“快,快把我送去皇宫后门。”

那车夫见了这么大一块银子,哪里还会拂逆她的意思?挥着鞭子把马车赶得飞快,早晨街道上也没什么人,所以不一会就到了宫墙后门。

停了车,那车夫打起帘子道:“小姐,已经到了,下车罢。”

玲珑郡主见到了一道朱红色的宫墙,立即跳下马车,一阵风儿一般向后门那边跑了过去,那守门的卫士谁不认识她?皆朝她行了一礼,也不说多话便将她放了进去。

一路狂奔,玲珑郡主跌跌撞撞的跑到带刀侍卫的轮值间。扑到房门面前,她已经是气喘吁吁,捂着胸口在门边上匀了匀气,大步跨进那间屋子,就见乔景铉一脸傻笑的坐在椅子上。看着他那轻松悠闲的表情,玲珑郡主觉得自己这般赶着过来问他,实在是有些不值得,她跺了跺脚大声喊道:“景铉哥哥,你给我说清楚!”

乔景铉蓦然听到一声怒吼,定睛一看,玲珑郡主站在他的面前,满脸通红,表情很是倔强,不由得吃了一惊,站起来道:“玲珑,你怎么来这里了?这边不是你来了,你还是去皇太后那边陪着她老人家罢!”

一双妙目睁得大大的望着他,慢慢的,一颗眼泪掉了下来,摔在地上,裂成几片,乔景铉目瞪口呆的望着玲珑郡主,有点摸不清头脑:“你怎么哭了?”

听着乔景铉这般说,玲珑郡主已经藏了很久,忍耐了很久的泪水终于滴落了下来:“景铉哥哥,你为什么喜欢柳明艳不喜欢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娇蛮?可柳明艳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只是比我会假装一点而已,你为什么就这样识人不清?你为什么就偏偏喜欢那种每天戴着假面具生活的人?”

玲珑郡主一边说,一边呜咽着,望着乔景铉的眼睛挂着两行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落得又急又快。

“明珠,我哪里喜欢柳明艳?你胡说些什么呢?你别乱说了,会有损她的闺誉。”乔景铉觉得玲珑郡主说出的话甚是奇怪,他什么时候和别人说过他喜欢柳明艳了?玲珑郡主这么急急忙忙跑到宫里就是和他来说这些无稽之谈?

“你还骗我!”玲珑郡主跺着脚儿大喊道:“你母亲都遣了媒婆去柳府了,就是给你和柳府长房嫡女柳明艳议亲去的!我方才亲眼看到了那媒婆了,你为什么要骗我!”

“什么?相看的是柳明艳?”乔景铉心里顿时大急,回忆着母亲和自己的谈话,自始至终,母亲都只问自己是不是喜欢上了柳府小姐,却没有说清楚是柳府哪位小姐!可自己竟然一厢情愿的以为母亲说的就是媚儿,只因他心里只有媚儿一个人,当母亲提到柳府的小姐时,他直接只代入了媚儿的名字,根本没有想过其它的女子。

况且,母亲还提到了媚儿的素丝帕子——难道母亲是弄错了?她以为那帕子是柳明艳的?可昨天自己在家门口遇到的是柳四夫人呀!难道昨天相看的不是媚儿?是柳四夫人带着柳明艳来家里面的?

“相看的不是柳明艳还会是谁?”玲珑郡主用力的抹了一把眼睛:“柳府及笄的嫡女就只有她和柳明珠,柳明珠现在是守孝,哪里能出来?”

“你确定?”乔景铉站在那里,心乱如麻,大陈旧例,女子一般是要及笄以后方能议亲,自己还以为母亲瞧着媚儿不过只差了三个月,于是提前去柳府求娶了呢,难道真是定的柳明艳?

“如何不能确定?”玲珑郡主撇着嘴,眼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几乎就要掉了下来:“你母亲那个贴身丫鬟宝珠亲口说的,柳府大房的八小姐,可不就是柳明艳?”

乔景铉用力的捏着桌子一角,心中的恐慌一点点的涌了上来,原来母亲弄错了,居然以为他喜欢的是柳明艳,昨日给他相看的也是柳明艳。不行,这怎么行,他的妻子只能是媚儿!

“你真不知道这事情?”玲珑郡主可不知道乔景铉现在心里想的事情,只是眼泪汪汪的看着乔景铉:“景铉哥哥,你真的不喜欢柳明艳?”

“我真不喜欢柳明艳!”乔景铉怒吼了起来,向她逼近了两步:“你说那个媒婆的事情可是真的?”

玲珑郡主看着乔景铉双眼圆睁,睚眦欲裂的生气模样,不由得怯怯的向后退了一步:“是真的,我亲眼看着宝珠送那媒婆出的梁国公府,景铉哥哥,你赶紧去柳府阻止啊,要不是来不及了!”

没等她说完,乔景铉已经不见了踪影,玲珑郡主追出屋子去,只来得及见到乔景铉的背影拐了个弯儿便消失不见。玲珑郡主倚在廊柱上,眼泪早就干了,心里充满甜蜜:“原来景铉哥哥喜欢的人不是柳明艳,听我说去柳府提亲,他吓得脸都白了。原来我错怪他了,他都不知道这回事情,怪只怪那英王妃,也不问问景铉哥哥心里喜欢的人是谁就遣媒人去柳府提亲了,幸亏我来得问了景铉哥哥,否则差点就错过了。”

玲珑郡主在这边一厢情愿的想入非非,乔景铉已经骑了踏雪急冲冲出宫而去,他的手握着缰绳,眼睛盯着前方,似乎柳府就在前边一般。额头上汗珠子滚落下来,乔景铉也顾不得去擦,心中想着,自己一定要赶上,赶在那媒婆到柳府之前把她拦住——可那媒婆长什么样子,自己怎么知道?不如到柳府门口站着,看像媒婆模样的就揪到一旁去盘问?

踏雪是一匹千里良驹,就算京城的街道这个时辰已经有不少人,它的速度还是快得惊人,不一会就到了柳府大门口。

门房自然是认得乔景铉的,见着他骑马过来,赶紧行礼:“世子爷好。”

乔景铉也不和他说多话,直接问道:“方才可有一个媒婆模样的人来了柳府?”

门房笑着回答道:“有,京城有名的岳媒婆来过了,走偏门进去的,大概来了有半盏茶的功夫了。”

乔景铉心里大急,把踏雪的缰绳扔到门房手里:“帮我把踏雪栓好下。”说完也不管那门房用多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飞了一双脚大踏步就走进了柳府。

因为和柳府太熟,乔景铉一路奔来,也没叫人通传,直接就跑到了玉瑞堂,守在门口的婆子见着乔景铉大踏步的走过来,心下异常奇怪:不是遣了岳媒婆过来了吗?为什么世子爷还急巴巴的跑过来?难道这么喜欢八小姐,竟然想亲自跟着媒婆来提亲?

“世子爷稍候,我进去通传下……”那婆子话音未落,就见影子一闪,乔景铉已经如一阵风般卷了进去。

一进玉瑞堂,就见里边只坐了柳老夫人和柳府四位夫人,还有一个穿着暗红色衣裳,打扮得异常妖俏的婆子正在笑着谈话。

“所以今日英王妃遣我来向贵府长房嫡女柳明艳小姐来提亲,若是柳府愿意,就劳烦老夫人把贵府小姐的八字给我,我先拿了八字回英王府,让王妃请人去合下八字。”那岳媒婆笑语吟吟的瞧着玉瑞堂里金碧辉煌,一想到这个媒若是做成了,英王府府和柳府的打赏都不会少,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柳大夫人听了岳媒婆这话,脸上生生的开出了一朵花来,眉毛眼睛挤在了一处,嘴角也快扯到了耳朵边上。柳二夫人瞧着她那模样,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心中冷冷哼了一声,这大房算是交了好运了,柳明艳那模样,那性子,竟然能攀上英王府,也算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了。

柳三夫人今日倒没有什么觉得要嫉妒的,她自己的女儿去年出阁了,嫁的人家不高不低,她也没有什么拿了去与大房争的,不如在旁边瞧瞧热闹算了。

“英王府青眼相加,柳府当然愿意……”柳老夫人瞧着岳媒婆那张涂了一层厚厚脂粉的脸,微微一笑,可这话儿还没说完,就见一个银衫少年冲进了玉瑞堂,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的瞪着岳媒婆:“谁叫你来提亲的,我可没说同意!”

玉瑞堂里的人皆是一惊,大家看着站在面前的乔景铉,只觉得莫名其妙。昨日去英王府相看了,在回府途中遇到了乔景铉,他想必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情。若是不同意,他回府自然会和英王妃说起,既然今天英王妃遣了媒人上门提亲,肯定也是问过了乔景铉意思的,怎么会突然来了这样一出?

柳老夫人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无论怎么样,今日柳明艳的脸面算是丢尽了。( 平南文学网)若是昨日相看没看上,今日英王府不遣媒人来柳府也无所谓。大陈朝相看不上的情况也多了去,也不算特别丢脸,况且昨天又没有说是相看,柳府也带了那么多小姐去了,也没说是相看谁,说相看不上只是旁人的猜测,落不到实处儿。

今日可却完全不同了,岳媒婆进门,不知有多少双眼睛都看着呢,大家都知道英王府和柳府要联姻了,结果这位小爷却跑过来说不同意,那不是给柳府难堪吗?那不是让柳明艳丢脸吗?以后传出去,还会有哪家京城勋贵看得上柳明艳——都被英王府的世子追上门说不想和她议亲,这女子还能会好到哪里去?谁家又愿意捡一个别人不要的媳妇?

思及此处,柳老夫人闭了闭眼睛,仔细想了下措辞,然后睁眼望着乔景铉和蔼的笑了一笑:“乔世子,你这从小爱开玩笑的习惯到现在还没有改呢,都是要娶媳妇的人了,怎么还能这般开玩笑?小事也倒算了,这种终身大事可不能拿来开的,若是流传出去,你叫明艳何自持?”

坐在老夫人左首的四位夫人,一个个心里各有计较。柳大夫人的指甲已经快把自己手心的皮肤给刺破了,方才的喜悦和尘埃落定感已经被悲伤和恐惧取代,若是让乔景铉把这事情给搅黄了,艳儿怎么办?柳二夫人心里则暗暗欢喜,斜眼看了看柳大夫人那张煞白的脸孔,心里庆幸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已经出嫁,不存在被连累的事情。柳三夫人嘴角的笑意依旧,反正三房现在只有几个庶女没有嫁,关自己什么事情?她们嫁得好不好,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杜若兰坐在那里,心头却是好一阵翻腾,这乔世子昨日里头见着还和颜悦色,一副开心的模样,今日怎么就翻脸无情了?若是今儿柳明艳这事不成,日后媚儿议亲多多少少会有些影响,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乔景铉被柳老夫人一问,也愣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方才他只着急跑来阻止岳媒婆提亲,却忘记了柳明艳的闺誉也会因此受损。柳明艳和他自小便认识,虽然他不喜欢她,却也没有想要去毁她名声,可现在这事儿摆在明面上了,若是任岳媒婆把这亲事说成了,那他和媚儿就彻底完了,若是不顾及柳明艳的闺誉,只怕日后柳明艳再想与旁人议亲,也是一件难事。

玉瑞堂上气氛沉重,抱厦里边坐着的柳明艳已经是眼泪婆娑,气得身子直打颤,实在想要要冲出去,只是被云彩和云霞用劲拉着,手脚乱动,没得一分儿力气,坐在椅子上,一双脚儿乱踢,却没办法挪动半分。

昨晚回来时,柳大夫人赞她做得好,礼数尽全,不出意外英王府今日会遣人来提亲,听着母亲这些话儿,她心里就像吃了蜜一般,今日早晨给老夫人请安以后,见着几位堂姐妹都有几分趾高气扬,根本没有将她们放在眼里。

过了不久,听着外边有婆子来通传,说有个姓岳的婆子带了英王府的名剌过来,柳老夫人便把她们这些年轻小姐都遣走。柳明艳听了心里头一阵欢喜,自然知道柳老夫人是想腾空屋子好接待媒人,所以悄悄儿带着丫鬟从后院绕到玉瑞堂的抱厦里,想亲自听听自己的亲事,没曾想乔景铉竟然来了这么一出!

“不如这样罢。”乔景铉脑子也算转得快,很快便想出了弥补的法子:“随便寻个由头,说柳府拒婚了便是,这样一来也可全了八小姐的脸面。”

柳老夫人看着乔景铉意志坚定的神色,知道这事儿终不能挽回,叹了一口气道:“也罢,是我家艳丫头没有这个福气嫁去英王府。”然后笑着对岳媒婆说:“岳媒婆你见多识广,自然知道该用什么理由来解释柳府拒婚罢?”

岳媒婆见着这形势,这亲事定是不成了,心里也叹气,好好的一注银子看着都到了手儿,可却又飞掉了!看着柳老夫人双目炯炯的望着她,也只能强打起精神说:“老太君不需多虑,我自会说贵府八小姐原来算过八字,不能配辰时生人,这样的由头倒是可信的。”

柳老夫人连连点头道:“还是岳媒婆急智!”说罢转头对瑞云道:“去我床头匣子里取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来封赏岳媒婆!”

岳媒婆听了大喜,立即来了精神,没想到这媒做不成照样也有这么厚的封赏,心里一转念头,知道这是柳府给的封口费,接了这银子,可不能向旁人闲话了。一想着好好的八卦不能说出去,只能闷在心里头,岳媒婆就有些憋屈的感觉,可一见到那银票,还是觉得银子更亲些,笑眯眯的收好了,向柳老夫人道声“叨扰”,便扭着身子想要离开。

“岳媒婆,你也算是口碑好的了,自然知道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罢?”柳老夫人目光犀利的看着她:“要管好自己的嘴,别让我听到关于我们家艳丫头的闲言碎语,否则我会叫你好看!”说罢,拿了眼睛狠狠的剜了岳媒婆几眼。

岳媒婆心里打了个激灵,这柳老太君实在是厉害,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岳媒婆连连作揖道:“老太君放心罢,我既收了银子,自然不会对外边乱说半句!”

——岳媒婆不知道自己有说梦话的习惯,因为她有太多想说出去而因为收了封口费不能说的秘密,她只能做梦看见自己扯着别人说个不停,看见一个就说上一堆,在梦里可以尽情的说,看着那听闲话的人张口结舌的惊讶木有,她就有说不出的满足感。

梦中岳媒婆说着梦话给旁人听,可没想到她男人有时醒来也听了不少闲话,这消息也就会慢慢的传了出去,岳媒婆根本没想到自己究竟还是出卖了这秘密,还是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儿走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里。

今日英王府与柳府的亲事黄了,这里边的秘密,恐怕不是岳媒婆想保密就能保得住的。

岳媒婆扭着腰肢离开玉瑞堂时,地上的那双活雁扭着身子嘎嘎的叫着,乔景铉见了一皱眉,向玉瑞堂柳老夫人、四位夫人抱拳道:“景铉惊着众位长辈了,在此谢罪。”说罢弯腰抓起那一双大雁便往外头走了去。

大雁在他手里不住的挣扎着,猛力的蹬着那一双腿,想要从他的掌控里头解脱出来,可它们完全不必要如此大费力气,出了玉瑞堂,乔景铉便解开了它们脚上的绳子与困住翅膀的那段绳子,用力将它们抛了出去,那双大雁欢快的叫了起来,双双振翅飞向了蓝天。

乔景铉眯着眼睛抬头瞧了瞧那对大雁,就见它们在自己头上盘旋了一阵,然后身影变得越来越小,慢慢的飞往云霄,只有一根羽毛慢慢悠悠的往下掉落。

“乔景铉,乔景铉!”身后传来一阵喊叫声。

乔景铉回过头去,就见柳明艳一阵风儿似的跑到了他面前,眼睛里如同烧着一把火:“韬哥哥,你为什么嫌弃我!”

“艳丫头,你跑出去做什么,丢人现眼的,还不快回来!”柳老夫人愤怒的喊叫声从玉瑞堂里传了出来。

“八小姐,老夫人叫你回去……”两个丫鬟们气喘吁吁的跟了过来,惊慌失措的望着柳明艳:“八小姐,快些回去罢。”

“这个根本说不上嫌不嫌弃你,我只是没有喜欢上你,不想娶你做妻子罢了。”乔景铉看了看面前那张脸,精心描绘过的脸已经花得不成样子,红红白白的糊成一片。

“景铉哥哥,既然你觉得不合适,为何英王府今日还会派人来柳府提亲?我不相信你母亲昨晚没有问过你这件事情!”柳明艳已经伤心得不顾形象,双手叉在腰间,恶狠狠的朝乔景铉大吼大叫。

这样的柳明艳让乔景铉看着有些不耐烦,瞥了一眼狼狈不堪的柳明艳,他冷冷的说:“我是同意了母亲向柳府提亲的主意,可我并不知道提亲的对象是你,若知道是你,我昨晚就否决了。”

说完这句话,乔景铉全身轻松,拂袖而去,只留下柳明艳呆呆的站在玉瑞堂的中庭,慢慢的思量着乔景铉这句话的意思。

太阳慢慢升起来,阳光刺着柳明艳的眼睛,让她有点头晕眼花的感觉。

很艰难的,她一句一句的回忆着乔景铉的话,他的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同意英王府向柳府提亲,可提亲的对象不是她!那会是谁?柳明艳停止了哭泣,脑子回忆着家中各位待嫁的姐妹。

今日向柳老夫人请安,昨日去了英王府的姐妹们看着她的眼睛里全是期待和嫉妒,柳明慧的眼里带着一种不甘……莫非是她?不对,不是她,她算什么东西,二房的庶女,难道还想攀英王府?再说素日里边也没见乔景铉与她有什么交集,一句话都没说过呢。

柳明艳站在那里使劲的想着,她眼前浮现出今日早上的情景,管事妈妈来报,岳媒婆到了,柳老夫人遣走她们,也没看到谁有不对劲,都是顺从的应了一声就鱼贯而出了。

鱼贯而出?柳明艳的头脑突然有点转不过弯来的感觉,其余姐妹都是眼红的神色,只有十妹妹明媚,淡淡的笑着,朝她点头说:“八姐姐大喜!”那时候自己还朝她一脸傻乎乎的笑……

对,是她,就是柳明媚这个狐媚子,把景铉哥哥的心勾走了!电石火光之间,柳明艳想到了那根孔雀翎毛,粘在柳明媚披风上边的孔雀翎毛——英王府西园赏梅会那日,景铉哥哥不是穿着孔雀翎镶银狐毛的披风吗?那根翎毛怎么会跑到了柳明媚披风上边的?柳明媚的丫鬟解释了一通,自己也相信了,结果现在看起来,自己就是个可笑的傻瓜!柳明媚今天那淡淡的笑容,那声恭喜,恐怕是故意的吧,她和乔景铉串通好了,想要看她出乖露丑?

一想到这情况,柳明艳便怒不可遏,飞快的朝凌云园跑去。

柳明艳在愤怒,柳明媚也是万分的恼怒,对乔景铉充满了无以言说的愤慨。

昨日明媚带着玉梨去了外边回来以后去了玉瑞堂,她并不知道今日英王府请了柳府过去相看,只知道柳明珠甚至奋不顾身逃出府外去玩耍被发现了,拿了她做由头在柳老夫人面前哭诉,她被殃及池鱼的喊到了玉瑞堂那边与她对质。

从玉瑞堂里走出来,地面上浮着碎金般的阳光,踩在温暖的阳光里,全身都舒畅了起来,明媚笑着道:“玉梨,跟我去看看我弟弟。”

柳明荃现儿已经有三个月了,长得十分精神,虎头虎脑的,人人见了都说是个福相,柳老夫人尤其喜欢,隔三差五的便会来香兰院这边看她的金孙。

香兰院的中庭里有几棵极大的香樟树,杜若兰让丫鬟们搬了一条椅子坐在树下边,一边看着奶妈抱了柳明荃在玩耍,一边与明媚说着话。

“媚儿,柳府和英王府可能要变成亲戚了。”杜若兰脸上有着愉快又惆怅的笑容,让明媚看得一阵莫名的心跳。她懵懵懂懂的想着,变成亲戚?难道自己和乔景铉的事情被谁走漏了风声,被长辈们知道了,所以今日去了英王府议亲?可看着杜若兰平静的脸,觉得又不像在说她,悄悄的捏了下手让自己镇定下来,笑着问杜若兰:“母亲,这亲戚怎么结来的?总该有些由头罢?”

杜若兰坐在那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今日英王府请了柳府带着大房的明艳过府相看。那乔世子真是个不错的,只是你年纪小,赶不上趟儿,否则也是个佳婿的人选。”

听到这句话,明媚的身子微微一摇,身边的玉梨脸上也变了颜色。

“你们怎么了?”杜若兰有几分奇怪,怎么明媚这脸色的表情如此奇怪?往日她笑起来十分柔和,可今日那面部线条实在是僵硬。

“夫人,八小姐那么刁蛮,英王府看得上吗?”玉梨忍不住嘟起嘴说话了:“若是那世子爷看不上,明日没有遣媒人来柳府提亲,那该多难看。”

“玉梨你这丫头偏偏操那么多空心!”杜若兰抿嘴一笑:“我看那乔世子是极愿意的,昨日我在梁府门口遇着他,他听说要和柳府结亲,就一脸欢喜,才没有你担心的那种事情呢。他们从小便相识,世子拜在老太爷门下,也经常来柳府玩耍,青梅竹马,他定然是看上了明艳侄女了,那是再好也不过了的事情。”

明媚心中沉了沉,怎么会这样?乔景铉看上了柳明艳?他不是分明说过要与自己一生一世一双人吗?怎么忽然这样就发生了变化?

她咬了咬牙,心中怒不可遏,乔景铉啊乔景铉,你胆敢欺骗本姑娘,你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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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香兰院与沉香阁隔得不远,一条青石小径兜兜转转,拐了两个弯便见着了沉香阁那线蜿蜒的矮矮山墙。沿着墙,探出了几支杏花枝子,上头已经没不见繁花似锦的热闹,只见一颗可青涩的杏子挂在枝头,随风而动,不时叮咚一声从上边掉落到了青石地面,滚着往前边去了。

明媚觉得今日这条青石小径真是长,长得仿佛总不到尽头一般,她的双腿有些发软,若不是玉梨扶着她,仿佛会随时要倒下去。她的耳朵里总在回旋着杜若兰的话:“我看那乔世子是极愿意的。”

他愿意,他愿意!明媚只觉自己眼前一阵昏眩,心中有几分苦涩,从来没有过这种心慌意乱的感觉,忽然之间便体会到了,真是玄妙得紧。

走进内室明媚便靠着窗户坐了下来:“把窗户打开。”

清新的空气透了进来,带着一丝天天的芬芳,沿墙开了一树茑萝,浅紫深紫的花在绿叶里沉甸甸的压了出来,十分抢眼。明媚坐在那里,眼睛望着那树茑萝,一动也不动,玉箫觉得有些奇怪,望了望玉梨:“姑娘这是怎么了?”

“英王府今日请了柳府女眷去相看了,看的是大房的八小姐!”玉梨有几分气恼,鼓着嘴巴道:“难道那乔世子就不与英王妃说清楚不成?”

玉箫听了唬了一跳,玉笛与玉琴也围了拢来,一脸愁容的看着明媚:“姑娘,怎么办啊,若是英王府真的看上了八小姐,那怎么办?”

那怎么办?明媚忽然间心中又悬悬的空明了起来,还能怎么办?只能看乔景铉了,昔日他只管在耳边许下山盟海誓,今日倒要看他的行动了。明媚笑了笑,这还真到了考验他的时候了呢。

“姑娘!”玉梨推了推她:“你是听到这消息傻了罢?怎么反而笑起来了?”

“玉梨你可管得真是宽,我笑一下你也要抱怨了。现儿不笑还能怎么样?去大哭一场不成?英王府若是真想聘了把姐姐去做那世子妃,那我哭也没有用。”明媚闲闲的捡起落在窗棂上的一朵茑萝花,淡淡的紫色在掌心,仿佛吹一口气就能融化。

玉梨听了,怅然的坐了下来,抱着膝盖不再说话。玉箫站在明媚身边,眼珠子转了两转:“姑娘,要不要去英王府送个信儿给世子爷?”

“你以为他不知道这件事情?我母亲方才对我说出府时遇到了他,他是一副很高兴的模样!”明媚咬了咬牙,这个乔景铉,真不知道他怎么会高兴得起来,难道不该赶紧跟杜若兰说清楚?

“姑娘,你也别这么,奴婢是怎么也不相信世子爷会做出那种背信弃义的事情来的,或者只是世子爷误会了,他看到咱们夫人,以为是要和咱们姑娘议亲的呢?”玉笛在一旁沉思了一会,这次小声开口。

“对呀对呀!”玉梨一拍手儿伏了过来:“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姑娘,你且放心,世子爷回府以后,定然会弄清楚是和哪位小姐议亲,他定会不依从的,明日自然不会有英王府遣的媒婆上门的!”

明媚听着丫鬟们七嘴八舌的话,心情也是轻快,或许真是乔景铉弄错了,他在门口看见母亲,自然以为相看的人是自己,等他回府以后就会知道真相,自然不会答允向柳明艳提亲的。

“别再说这事儿了,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罢。”明媚微微一笑站了起来:“玉梨,去将我早些日子搜的那套医书取出来,我整理下脉案。”

玉梨几个见着明媚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这才放下心来,各自干活去了。

第二日一早,明媚去玉瑞堂给柳老夫人请安,却见一向来得迟的柳明艳坐得端端正正,身上穿着一件淡蓝色的夏裳,交领,高腰襦裙,领口有着精致的刺绣,衬着那挂在脖子上的璎珞,更显得晶莹发亮。

柳明艳坐在那里,脸上全是盈盈笑意,这么瞧着她,觉得她比素日要好看了许多。

柳明倩眼睛瞟了柳明艳一下,压低了声音对明媚道:“瞧她那趾高气扬的模样,仿佛就要嫁去英王府当世子妃了一般。”

明媚本来还没想到这事儿上头去,听柳明倩一提,心中便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勉强笑了笑:“她能做世子妃,自然是她的福分。”

“像她这样的人,也配做世子妃?”柳明倩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上边虽然没有留疤痕,但柳明艳用茶盏砸她的那一幕犹在记忆深处:“这般粗暴无礼,偏偏在外边却能装出一副贤淑模样来,我也真替那乔世子觉得抱不平,怎么就要娶这样一只母老虎回去。”她抬头瞧了瞧明媚玉雪般白皙的脸孔,叹了口气道:“我觉得十姐姐才是配得上乔世子的人呢,只可惜十姐姐还差几个月及笄,否则哪里轮得上她。”

明媚笑了笑,没有说话,柳明倩只不过是与柳明艳有些过节,这才来捧了自己踩了柳明艳而已,她对这样的恭维也只是听听,不会当真。

柳老夫人出来,众人都捧着她说了些闲话儿,没多久却听外边有管事婆子来报,有媒婆拿了英王府的名剌过来。

耳边似乎有惊雷之声,刹那间,明媚觉得自己全身都有些发软,似乎喘不过气来,乔景铉竟然同意来太傅府向柳明艳求亲?她不相信,一点儿也不相信。抓住身边玉梨的手,她微微颤抖了起来,好不容易稳住心神,就听柳老夫人笑着说:“这些事情丫头们还是回避下罢,都回自己院子里边去,别到这里呆着凑这个热闹了!”

谈婚论嫁的事情,未出阁的姑娘自然不好掺和,柳老夫人将一屋子年轻小姐赶了出去,是在给那媒婆腾地方,明媚心中知道这事儿是自己没法来干涉的,只能悠悠颤颤的扶着玉梨的手站起来,和众位姐妹往玉瑞堂外边走,脚下似乎没有半分力气儿,仿佛踩在棉花堆子里边一般,一脚深一脚浅。

走出玉瑞堂,中庭一地阳光,那金色的日影斑驳跳跃着,异常刺眼,刺得眼前好一阵发花。明媚转脸便看见了柳明艳,带着两个丫鬟走在身后,抬着头,一脸灿烂的笑容,笑得十分开心。

柳明慧和柳明倩几人斜眼看着,都有些羡艳的神色,可更多的却是嫉妒。明媚虽然心里苦涩,却还要装出一副微笑的模样向她道喜:“八姐姐大喜!”

本以为自己说出这句话会很艰难,可是非常奇怪,那句话,飘飘然的就脱口而出,仿佛不是自己说出来的一般,轻飘飘的浮在了半空中,落不到实处。

柳明艳喜气洋洋的朝明媚点了点头:“还是十妹妹机灵,你放心,我嫁到英王府以后自然会帮着给你看看,替你选一门合意的亲事。”

明媚的脸色一阵发白,没有回话,玉梨在一旁却已经忍不住,清清脆脆道:“八小姐,你总归得要有一年多时间在府里备嫁,等着你出阁的时候,我们家姑娘的亲事早就定下来了呢,哪里轮得上八小姐替我们家姑娘操心!我看八小姐还是操心自己的嫁妆比较实在!”

虽然玉梨说的话里带刺,可柳明艳竟然也没生气,只要是说她要嫁乔景铉,她心中便是开心。她朝明媚与玉梨笑吟吟的点了点头,带着两个丫鬟绕过后堂,很快便不见了身影。

“十姐姐,你看看她那模样,还没成为世子妃呢,就这般拿乔做至的,还说要替你来操心亲事,这也忒张狂了些!”耳边传来柳明倩气愤的声音。

“可不是这样?多大一张脸?”柳明娴也是愤愤不平:“她与十姐姐相比,不过是占了个长房小姐的名头罢了。”

“人各有命,她的命好一些,自然有她张狂的理儿。”明媚看着几个庶出的堂妹嫉妒的脸色,伸出手来摆了摆:“各人有各人的福分,有些事情是强求不来的。”

有些事情是强求不来的,自己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好不容易有个愿意这么做的,可转瞬间他却要娶旁人!无论是被迫的,还是自愿的,反正以后他与自己已经不可能再有交集了,他是自己的姐夫,自己只能远远的看着他。

走在青石小径上,心里酸酸的一片,着实难受,咬着嘴唇不说话,一路沉默到了沉香阁。

“怎么了?”玉箫站在院子门口,正仰头看着墨玉攀在树上摘那些刚刚长出来不久的青杏,见着明媚沉了脸过来,不由得关切的问了一声。

“英王府派媒婆过来议亲了!”玉梨气愤愤的喊了起来:“我真不敢相信!”

“怎么会这样!”玉箫的眼睛瞪得老大:“我不相信世子爷真的就会同意这亲事!我要去问问楚风,他那主子为什么会同意!若世子爷娶的是八小姐,那我便不嫁楚风了,主子背信弃义,下属也会好不到哪里去!”

“玉箫,你别这样。乔世子是乔世子,楚风是楚风,他们两人是不同的。”明媚望着一脸激愤的玉箫,笑着朝她点了点头:“不都说成亲乃是媒灼之言父母之命,这里边的弯弯道道也不是咱们能想清楚的,他爱娶谁便娶谁罢,我是不去操心这事儿了。”

婚姻是两个家族利益的结合,绝对不只是两个人的事情,或者英王府有自己的考量,柳明艳是长房嫡女,这个身份比她这个四房的小姐要高。乔景铉虽然口里说着只想和自己在一起,可放到现实生活里,估计他也扭不过英王妃罢。

明媚朝几个丫鬟笑了笑:“别担心我,我这不好好的?跟我去外边转转,透透气儿。”

虽然尽量想要装出很轻松的模样,但明媚发现,想要将这件事情忘记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坐在湖边的亭子里头,翘起脚看着湖面上点点波纹,明媚没有感觉到半分轻松,心情反而越来越沉,湿嗒嗒的拉着往下边坠。

鱼儿不时冒出来亲吻着水面,一点点的涟漪散开,不住的往外扩展成同心圆。只有它们是最快活的,不要想那些烦恼的事情,明媚羡慕的看着那些鱼儿,只觉得自己的心就像系着一个铅坠,沉甸甸儿的,拉一下,似乎就能把心撕扯开一点,慢慢的,那种尖锐的疼痛就蔓延过自己的全身,那感觉甚是可怕。

玉箫玉梨登人陪着明媚,几个人望着湖面的粼粼波光,谁也没有说话,谁也不敢说话,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题才好。

“柳明媚!”就在亭子里几个人都沉默无语的时候,岸边传来一阵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回头一看,就见柳明艳从那边跑了过来,身后追着两个丫鬟,待跑到面前的时候,众人一看,都险些笑了出来。

柳明艳脸上的胭脂水粉已经被汗水花得不成形状,呈现出一种难看的颜色,更可怕的是,柳明艳的眉眼全部扭曲得不成形状,凶神恶煞般盯着她。

“柳明媚,你给我说清楚,你怎么暗地里勾搭上了景铉哥哥?”声嘶力竭般,那质问声是那般刺耳,原本如鲜花般娇媚的容颜变成了罗刹的鬼面。柳明艳已经失去素日里那高傲的表情,脸上全是气急败坏。

明媚看着柳明艳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一愣,柳明艳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方才她不还是一副神气活现的表情,好像她已经嫁去英王府一般?难道英王府来提亲的对象不是她,所以柳明艳才会如此癫狂?

玉箫玉梨几人看着柳明艳在那边跳脚的滑稽模样,也想着肯定八小姐的亲事黄了,眉目间露出了欢喜的颜色。

“你分明就知道我一直喜欢景铉哥哥,可你竟然不知廉耻,不顾姐妹之情来勾引他!现在景铉哥哥不要我了,我也不能叫你好过!”柳明艳心中烧着一把火,想着乔景铉方才那些无情的话语,气得眼前发晕,恨不能将明媚踩在脚下,尽力踏到泥泞里边去。她三步并做两步冲了过来,直扑向了明媚,想捉出她的衣领,抬手给她几记耳光。

可明媚身边有好几个丫鬟在,哪里能让她得逞?还没等柳明艳靠近,玉梨就伸手抓住了柳明艳两只手,手上一用力气,就把她抛回了亭子外边:“八小姐,走路小心一点,可别扭着了脚。”

云彩和云霞这时也赶到了,扶住柳明艳,低声劝道:“小姐,我们回去罢……”也不管柳明艳如何疯狂的挣扎,两人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拖着她往旁边走。

自家姑娘是疯了不成?乔世子退婚,与十小姐有何干系?为何姑娘就认定了是十小姐在期间捣鬼?没见十小姐与那世子爷有什么交会,素日的游宴里边,倒是自家姑娘刻刻黏着乔世子呢。

“你们别拉着我,我非将这小贱人给教训一通不可!”柳明艳拼命的挥舞着双手,死命要朝明媚扑了过来,声嘶力竭喊道:“你这个眼皮子浅的,见着好吃的便都想往自己碗里扒拉,你究竟还要不要脸?乔景铉分明是我先看上的,我与他自小便认识,青梅竹马,却被你横着打了一棍子!你这个贱人,不要脸的货色,我今日非要将你那张皮扒下来不可!”

明媚听着柳明艳骂得脸都涨红了,一头汗一脸泪水,一双脚还在不住的乱跳,不由得心中一跳,莫非乔景铉追来将亲事拦住了?那为何他昨晚不对英王妃说清楚?莫非是昨晚英王妃没有问过他,今日他知道是来向柳明艳求亲,所以才追来阻止?

思及此处,明媚心中微微一甜,满是欢喜,看起来自己还没有看错人,乔景铉果然是个能托付终身的。

“艳儿,你住嘴!”抬头一看,几位柳夫人已经匆匆的赶了过来,柳大夫人见着女儿正在撒泼,顿时觉得自己颜面尽失。女儿被乔景铉追上门来拒婚,现在还满嘴胡言乱语的找自家堂妹吵架,这是要准备以后不要出门了不成?

听到柳大夫人的声音,柳明艳停下了嚎叫,呆呆的望着柳大夫人:“母亲……”

“两个不知轻重的东西,还不快将你们家姑娘送回明霞院去!”柳大夫人朝云彩与云霞怒喝了一声,转眼望向明媚,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来:“十侄女,你可别将这事儿记在心里头,你八姐姐只是今日心情不好。”

明媚点了点头:“我知道。”

柳大夫人瞧着明媚一脸平静,心中也有些狐疑,到底这事儿跟这柳明媚有没有关系?瞧着她那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柳明艳亲事黄了跟她一丝关系都没有,可为何女儿又一口咬定是她在暗地里破坏?

转过脸去便瞧见了杜若兰站在身边,一脸关切的望着亭子里的那个人,柳大夫人心中一阵不舒服,自从四房回了京城以后,自己的日子便过得越发的不如意了,管家的权给分了一大半去不说,便是艳儿的亲事也出了问题,看起来这娘儿俩可真是四房的克星。

“四弟妹,不好意思了。”柳大夫人朝杜若兰点了点头,匆匆的往回走了去,脸上的表情却十分狰狞,杜若兰,柳明媚,等着看我如何来整你们两人,竟然敢对我们大房下手,别怪我不客气。

“母亲。”明媚见着杜若兰朝凉亭走了过来,赶紧站起身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杜若兰也有些莫名其妙,听说柳明艳去找明媚的祸事,她很是担忧,生怕明媚吃了亏去,所以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瞧着明媚没事,她这才放下心来:“谁知道怎么一回事呢?”杜若兰摇了摇头:“英王府托了京城有名的岳媒婆来提亲,带着一双活雁和一篮子礼物,瞧着也是诚心诚意的,可没想到岳媒婆前脚进门,那乔世子便后脚赶到,直着嗓子道他不同意娶柳明艳,叫那岳媒婆快些回去。”

明媚低头听着这些话,想着乔景铉那暴跳如雷的模样,心中只觉好笑,不管中间是什么是非曲折,只要他能信守诺言,她便觉得一切都可忽视。

“夫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玉梨听得心中大爽,可还是在追问原因:“难道英王府来提亲之前不要问过乔世子意见的?”

杜若兰茫然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或许英王府那边规矩严,不必问乔世子的意见罢,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足够了。”

“若是这样……”玉梨有几分担心:“那走了这个岳媒婆,还会不会有王媒婆李媒婆上门啊?”

“应该不会了。”杜若兰想了想,只觉得再来一个媒婆提亲绝无可能,英王府要什么样的小姐找不到,何必一定要从柳府里头聘?再说即便有别的媒人来,柳府也不会再将柳明艳许了给乔景铉,那不是自己打自己耳光么?乔景铉追到府里来说绝不会娶柳明艳,可柳府偏偏要将柳明艳再塞到英王府去:“老夫人都让那媒婆想好了说辞,便是再有媒婆来柳府,恐怕这亲事也是不成的了。”

“说辞?什么说辞?”玉梨听得双眼发亮,心中替明媚高兴得要飞了起来:“老夫人可真是厉害!”

杜若兰瞧着玉梨那高兴得仿佛能放出光来的眼睛,沉默了一下,这事儿最好还是不要去大肆宣扬,免得毁了柳明艳的闺誉。想到此处,她朝明媚笑了笑:“反正这事儿已经过去了,媚儿你也别太计较了,你那八姐姐只是心中急躁了些而已。”

明媚点了点头:“我省得。”

等着杜若兰刚刚走开,玉梨便欢快的跳了起来:“姑娘,我去打听打听,看看究竟老夫人想了什么法子将这事儿盖了过去?”

玉箫抿着嘴儿直乐:“还用得着你去打听?想来三房那几位小姐马上就要来告诉咱们了呢!”

湖泊旁边的青石小径上,分花拂柳的走来了柳明倩、柳明娴与柳明瑛三人,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怎么样也压不下去一般。见着明媚坐在凉亭里边,三人带了丫鬟走了过来,眼睛一闪一闪的:“仿佛听说八姐姐找十姐姐来吵闹了?”

明媚还没答话,玉梨就在旁边气哼哼的插嘴了:“可不是呢,疯疯癫癫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还能有什么缘由?”柳明倩幸灾乐祸的笑了笑:“方才在玉瑞堂时,瞧着她那模样,实在是趾高气扬,都不把旁人放在眼珠子里头一般,这会子被乔世子扫了面子便胡乱找人想要出气,真真可笑。”

“真被乔世子拒婚了?”玉笛在旁边假意惊呼了一声:“好端端的,怎么会被乔世子追上府来拒婚呢?”

柳明瑛很是得意:“我知道,听他们说,乔世子跑过来道,若知道昨日相看的是八姐姐,他便不会答应让媒婆前来提亲。八姐姐站在中庭想了好半日,然后便跑来找十姐姐的祸事了。”

“十姐姐,难道……”柳明娴的眼睛转了转,脸上露出了深思的表情来:“难道乔世子喜欢的人真是你?”

明媚见几人都在望着自己,淡淡一笑,唇边笑容就如花朵一般灿烂无俦:“你们就会瞎猜,几时见着我与那乔世子说过话儿?”自己可坚决不能承认,这些养在深闺的小姐无事可做,每日里边就是以说说闲话为乐,别看她们现儿表面上对自己亲亲热热,还不知道背地里会如何说自己呢。

“那倒是。”柳明倩点了点头:“可能乔世子喜欢的是九姐姐,他们自小便认识,九姐姐还是安平公主的外孙女,两人的身份也很合适,只是现儿九姐姐被祖母关在家庙,恐怕还不知道这事儿呢。”

“不知道也好。”柳明娴撇了撇嘴,眼中有一丝不耐烦的神色:“谁叫她素日里对我们一副爱理不理的神色,若是热络些,我还想去家庙里给她捎个信儿。”明亮的阳光投在她脸上,一线金色涂在她的睫毛上边,就如金粉一般。

明媚瞧着几位堂妹那模样,知道她们都在幸灾乐祸,微微一笑,自己反正不掺和进去,她们爱说闲话给自己听,自己听着便是。

果然,三个人开始说起了柳老夫人找的由头,因着柳府大房的八小姐原来算过八字,不能找辰时出生的男子,两人不能白头到老,而没想到英王府的世子爷却正正好是辰时出生的,想了又想,柳老夫人为着柳明艳的终身幸福着想,狠心拒绝了英王府的提亲。

“我看才不是这样呢。”柳明倩开心的笑着说:“十姐姐,你就相信这说法?”

明媚低下头去,笑而不语,她不管事情的经过如何,反正结局是她想要的就行。

柳明娴却按捺不住那扬眉吐气的感觉,大声儿说:“早上在玉瑞堂请安时,看她那神气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已经成了世子妃,今儿是回府省亲呢!我倒是听说英王府的世子爷在媒婆来了以后也追着过来了,后来就传出说八字不合,犯冲……十姐姐,十一姐姐,你们说说看,若真是如此,昨日相看时早就该说不同意了不是?”

柳明倩咬着牙齿微微一笑:“有些话儿何必说穿!”

旁边柳明瑛眼中微微有些茫然:“合生辰八字不是要等着问名的时候?如何现在就知道乔世子的生辰八字了?”

“还不是在骗鬼?哄哄骗骗的,直想将人诓了,把这事儿遮掩下去。”柳明娴哼了一声:“谁会相信这些话?只是不说穿罢了,我瞧着八姐姐以后议亲可要有些为难了,亏得她今日早晨还那般趾高气扬。”

“姑娘,刘小姐与姑爷回门来了。”有个婆子站在小径上对着凉亭里边喊:“方才去见过老夫人与四夫人了,在沉香阁里头等着姑娘回去呢。”

“哟,今儿就是第三日了?”明媚欣喜的站了起来,眼中透出光来,旁边玉梨板着手指头算了下:“可不就是第三日了?”

三房几位小姐听着说刘玉芝回门来了,眼中也有一丝羡艳,柳明倩喊住明媚:“十姐姐,我们好久未曾去过沉香阁了……”

知道她们闲着无事可做,明媚笑着点了点头:“一块儿去罢。”

走到沉香阁,却只见着刘玉芝,穿着一身正红色的衣裳,挽着如意髻,黑鸦鸦的头发里簪着一支白玉簪,手腕上明晃晃的挂着一对黄金手镯,还有黎玉立送给她的芙蓉玉镯子,手一抬起来,手腕那处便叮叮当当的响个不停。

“怎么就你一个人?还有一个呢?”明媚望了望刘玉芝身后,没见着人,有几分奇怪:“不是说你们一道回门的?”

这回门乃是指新婚夫妇新婚的第三日后回岳父母家省亲,大陈旧俗,夫妻俩必须双双对对参拜女方父母,夫君在回门礼上改口喊父亲母亲,为整个婚礼正式收尾,即让自己妻子的父母看到二人婚姻美满之意。

见着刘玉芝,没见着黎玉立,这委实是桩奇怪的事儿。刘玉芝听着明媚这般发问,低眉温婉一笑:“他被老太爷喊去外院训话了。”指了指桌子上一个食盒:“我做了几样点心,特地带来给你尝尝,可别嫌弃。”

几个人顿时丢下了黎玉立有没有跟着来的话头,围拢过来看那碟子点心。

在柳府住了一段时间,刘玉芝闲着无事便跟着玉箫学了些厨艺,因着明媚曾给她上了一堂“婚前辅导课”,重点便是要学会下厨!

“要想抓住男人的心,首先得抓住男人的胃。”明媚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教育她:“黎公子也算得上是青年才俊,现儿正是春风得意,你可别让谁把他勾了去啦。”

刘玉芝本来就有些提心吊胆,听着明媚这般一说,也觉得甚是,赶紧向玉箫拜了师父,日日跟着她在小厨房里捣鼓,学了些日子,也能像模像样的做出好几样点心来了。昨日第一次下厨,做了几样自己素日里擅长的,黎玉立的寡母尝了以后拉了她的手不住的夸她:“原以为官家小姐什么事儿都不会做,没想到我这媳妇儿如此贤惠!”

抖抖索索的从身上摸出一对金色的镯子来:“这是我们黎家的传家宝,今日便给了你罢。”

这镯子套到手上,等于是黎玉立的寡母认同了刘玉芝,她瞧着手腕上的那对镯子,心里头就如吃了蜜一般甜。想着自己学厨艺是明媚的主意,饮水思源,今日回门的时候索性做了几样新鲜点心送来给她尝。

养在深闺里的姑娘们总会对婚姻无限向往,一听说刘玉芝是因着想给夫君做好吃的这才学会下厨了,都一脸向往,看着金柳将食盒打开,把几个碟子拿了出来摆在桌子上边,几个脑袋凑在一处,一边瞧着,一边啧啧称奇。

刘玉芝甜蜜的微笑着,看着那几个姑娘用轻轻咬过鹅油酥的外皮,小心翼翼的吞着那些美味可口的馅儿,想到家人也是这样吃着自己做的东西,不由笑得异常甜蜜。明媚看着她那模样,也在一旁暗暗点头,玉芝会是个好妻子,黎玉立算是娶对了媳妇。那时候自己教育刘玉芝去学着下厨,那也不过是口头说说而已,若是换了自己,还真说不定会不会去下厨,洗手作羹汤。

一屋子的人吃得开心,说笑得开心,柳明艳失败的亲事被她们暂时遗忘了。

有些事情不关自己的事儿,所以才能忘得快,若是和自己休戚相关的,那自然一辈子也忘不了,柳明艳目前正是这种状态。

虽然岳媒婆想了个好主意,看似合理的掩饰了英王府与柳府未能结亲的事情,可柳明艳心里却很是难受,被丫鬟们架着回到明霞院,乒乒乓乓开始砸东西,砸得屋子里一片狼藉,砸到自己的手酸得举不起来,这才扑到床上呜呜咽咽的哭了个不歇。

她很小的时候便喜欢上了乔景铉,那个时候还只是单纯的追在他后边跑,喜欢黏在他身后。乔景铉与哥哥柳明卿一道儿在祖父书房里看书的时候,她便会颤着贴身妈妈带自己过去玩耍,有时候还给他们捎些好吃的东西。

那时候乔景铉对自己很是客气,他笑起来的容颜如此明澈,让她瞬间便着了迷,她心中暗暗决定,以后一定要做乔景铉的妻,伴着这明澈的笑容一直到老。

慢慢的,乔景铉来柳府的时间少了,有时候过来也只是来找柳明卿有事儿,素日在京城的游宴里见到他,每次还没能说上几句话的时候,他便端着一张高傲的脸跟旁人走开了。虽然如此,可柳明艳却依旧喜欢他,她觉得他每一副表情都是那般让她动心。

即使知道玲珑郡主也喜欢乔景铉,即使知道京城里有不少贵女对乔景铉都有想法,可柳明艳却坚定的认为,凭借着自己与乔景铉那打小的情分,凭借着太傅府门当户对的门第,她与乔景铉总是会要在一起的。

在母亲的指导下,辛辛苦苦的在人前演了这么长时间的戏,总算是得了英王妃的认可,遣了媒人来求亲,就在她以为多年的梦想即将实现的时候,乔景铉追上门来,将她那满心欢喜化成了全身冰凉。

他究竟喜欢上了谁?柳明珠还是柳明媚?柳明艳转着眼睛想了又想,两人的脸孔在自己面前交织着,却找不到答案。只是她知道,乔景铉是不会再属于自己了,一想到此处,心如刀绞,一口恶气与满腔愤怒失望都没地方发泄,只能槌床嚎啕,眼泪水就如那小河般流淌下来,将枕巾都湿透了。

柳大夫人此时急急忙忙的追到了明霞院,还没进院子们,就听里边柳明艳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声传出来老远。站在门边,柳大夫人的心就像被人狠狠的揪了一把,自己养了十五年多的女儿,素日里疼得如珠如宝,却被那英王府的世子嫌弃,当众拒婚,叫她怎么能心情平静!

可是对方是英王府,她不平静又能如何?总不至于不要脸皮的闯进英王府去质问罢?那样倒更会成了整个京城勋贵圈内的笑柄,艳儿的婚事就全毁了。现在好歹还有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理由给盖着,若是自己跑去英王府理论,真相自然就会大白于天下,旁的高门大户谁会来娶一个被人追上门去拒婚的女子?

“艳儿,何必这样子,你是要弄得全京城都知道这件事儿不是?”狠狠心,柳大夫人走进了屋子里边,看着地上那一堆破破烂烂的东西,皱着眉怒喝。

柳明艳被惊得停住了哭声,她原以为母亲是来安慰自己的,会把她抱在怀里,告诉她,柳府会想办法去解决这件事情的。母亲在她眼里是无所不能的,她治理内院的手腕谁都能看见,父亲那些姨娘被她不动声色的清理得干干净净;大房这边的吃穿用度也是一等一的好;素日里自己有什么问题,只要找母亲,一切都能解决,为何这一次她便无能为力——毕竟昨日英王妃看着自己的眼光是很满意的,能不能长辈们互相沟通下,就直接定下来呢?

没想到母亲进到屋子里边竟是对她怒骂,柳明艳瘪了瘪嘴,忍住哭声,可两行清泪却不可抑制的流了出来,看得柳大夫人好一阵心痛。

“艳儿,事已至此,你再哭再闹也无法挽回,不如装成没事人一样,让别人相信了是我们柳府拒了英王府的婚事,这样以后你议亲方才顺当。”柳大夫人走了过来,把柳明艳从床上拉起,叫她好好儿坐到床边。

“母亲,我只想嫁给景铉哥哥……”柳明艳心里酸酸的,抽抽嗒嗒的回答。

“你想又能如何?他都追到府上拒绝了,再赖上去也不会有结果,何必去自取其辱?艳儿,多少盲婚哑嫁一样过得幸福,你看我和你父亲,结婚前都没见面过,还不是照样和和美美的过了一辈子?”

和和美美?柳明艳心里悲催的大喊,可又不敢说出来。父亲看见母亲少有笑脸,那些死去的姨娘,难道就是和和美美的结果吗?她望着柳大夫人,眼泪珠子争先恐后的往外流:“母亲,我恨柳明媚,就是因为她,景铉哥哥才不愿意娶我!”

听了这话,柳大夫人的眉头皱了起来:“你在说什么?说什么要有根据,方才你去找柳明媚吵闹,柳府上下都知道这事,全在说你现在是气得糊涂了,逮着人就咬呢。因为四房的哪个柳明媚,乔世子才来拒婚,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柳明艳抬起头来,脸上花花绿绿的一堆,柳大夫人看得心中怜悯,拿了帕子替她擦了擦:“艳儿,莫要太心急,这事儿就到此为止好了。”

“不,我不能就这样算了,她将景铉哥哥夺了去,这仇恨我可记在心里,怎么样也不会忘,一定要报复才是!”柳明艳抱着柳大夫人,哭哭啼啼的将乔景铉拒婚时的话说了一遍,又将赏梅会后她在明媚的披风上发现了孔雀翎毛的事情告诉了柳大夫人,恨恨的说:“若不是因为有她,景铉哥哥肯定会答应的!就是因为她,我才落成这个样子!母亲,我好恨好恨她!他们四房为什么要回京城?在云州不是好好的?他们一回来,我的日子就没这么顺畅了。”

柳大夫人沉吟片刻,摸了摸柳明艳的头说:“这事情也不能说就是四房的柳明媚弄的鬼,不还有一个柳明珠?但总之他们四房是脱不了关系,自从他们从云州回京,敲世子来柳府的次数就多了,说是来找你兄长,可每次都借故去了内院,我猜着不是柳明珠就是柳明媚这两个狐媚子。哼,有狐媚子娘,也就有狐媚子女儿!艳儿,你放心,我会慢慢查着,若真是她们,母亲绝不会轻饶她们,小小年纪就学会了这勾搭人的手段,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做出来?母亲一定会让她们自食其果!”

柳明艳抱住柳大夫人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娘,你对女儿真好!我真恨她们,景铉哥哥和我本来是好好的,结果她们一回来,事情就变了!素日里景铉哥哥来我们柳府,看着我的眼里全是笑,现在他都不看我了……母亲,你一定要帮艳儿出气,好好收拾了那个柳明珠与柳明媚!”说罢大口喘着气,眼睛里全是迷茫:“可是,就算她们受了惩罚,景铉哥哥终究不会娶我了不是?”

柳大夫人看着女儿这愁肠百结的样子,也是束手无策,只能任由她抱着自己痛痛快快的大哭,泪水把半边衣袖都打湿了:“艳儿,这事别再记在心上了,好好睡一觉,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柳明艳瞪眼瞧着柳大夫人,心底那抹疼痛幽幽的升了起来,一种无以言表的恨意让她的脸都有些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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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母子交锋

京城御道街十分繁华,柳府的大门打开着,几个门房正坐在门边上嘻嘻哈哈的说着闲话:“岳媒婆拿了英王府的名剌进去,看来咱们府里头又要出个世子妃了。”

“可不是?”一个门房很是得意,回头看了看院子里头的草木春深,一片幽幽的绿意看得人只觉满目清凉:“咱们府里边嫁的最好的是大房的大小姐,嫁了南安郡王的世子,现儿瞧着,恐怕却是今日这位小姐福气最胜。南安郡王世子袭爵以后,大小姐不过是位郡王妃,这位,”他呶呶嘴:“可是亲王妃了。”

几人正说着,一阵香风飘过,抬头一看,那搽着粉儿的岳媒婆正扭着身子从里边走出来,满脸都是笑容。

“怎么样了?”几个门房围了拢去,朝岳媒婆挤眉弄眼:“做成这桩亲事,恐怕你半年都不用出门做事儿了,还不快些分点打赏钱来,要不是下回问名纳吉的时候都拦着不让你进门!”

岳媒婆啐了他们一口:“几个钻进钱眼里边去的!”伸出手从袖袋里摸出几文钱来托在手心:“老娘就这几个铜子儿,要不要?”

“岳媒婆你可真是小气!”几个门房摇头晃脑不肯来接:“你做成这桩亲事,得的封赏少说是几十两银子,怎么就只拿几个铜子儿出来?”

“你们哪只眼睛瞧见我做成这门亲事了?乔世子与你们家八小姐时辰不合!你们家八小姐不能嫁辰时生人,那乔世子,恰巧就是辰时生的,这事儿——已经黄了!”岳媒婆从袖袋里又摸出一个银毫子来:“堵你们的嘴,快些别再说了,你们府里头还有这么多少爷小姐,下趟我过来,你们可不许拦着我!”

几个门房接了那小银毫子与几个铜板,朝岳媒婆笑了笑:“这亲事竟然没成!岳媒婆,下回你保准能赚到大笔银子!”

岳媒婆也懒得搭理他们,飞了一双大脚便往外头走,几个门房瞧见她那肥硕的身子扭动着,走得倒是飞快,就如带着风一般,不由得凑到一处议论了起来:“瞧着岳媒婆那模样,似乎很是开心,不像是没做成媒的模样。”

“可她却为何要那般说?还说得那般干脆!”一个门房疑惑着说:“时辰不对——这才是纳彩礼,怎么就要行问名的事儿了?”

“或许纳彩与问名一道儿做了?”旁边的同伴深思道:“有些人家为了节省,就是这么做的,免得要多花一些银子。”

“也不看看这是哪家府上来求亲?英王府,人家会少了这问名的礼数?我觉着里头必有蹊跷,方才那乔世子不是急急忙忙的追进去,又急急忙忙的出来了?肯定和他有什么干系,或者是他不同意,追过来不让岳媒婆来提亲。”一个门房签着牙,眼睛里闪着光:“我方才还给那乔世子去栓马了呢。”

“若是他不同意,昨晚自然会向英王妃说清楚,总要在府里头扯清楚再遣媒人上门罢?”先头那个说话的门房摇了摇头:“英王府做事哪有这般不妥当的?若是乔世子追上门来拒婚,咱们八小姐的脸面往哪里搁去?”他的手指了指街道旁边:“你们瞧瞧,那岳媒婆被那些打听闲话的给拦住了。”

自从知道英王府与柳府相看以后,柳府门边的闲汉们便更多了,不少人是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派出来打探消息的,还有一些是出于天生对这闲话的喜好,每日里无所事事,专程走街串巷的打听闲话,也好去一些地方通过说闲话给旁人听来蹭吃蹭喝。

岳媒婆身边围了好几个人,全在热情的打听着英王府与柳府结亲的消息,岳媒婆摸着柳老夫人给的那张银票,稳了稳心神:“没办法,男女双方的时辰不合,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儿!”

扔下这一句话,扒拉开人堆,岳媒婆匆匆拦住一辆马车:“快些送我去英王府!”

马车辘辘而过,站在街头的闲汉们往着那清油帘幕的车厢越来越远,脸上都是惊奇的神色:“时辰不合?英王府竟是连纳彩与问名两礼合并来做了?”

旁边有人嗤嗤笑道:“怕是在找借口?没瞧见岳媒婆眉开眼笑的进去,不多时那英王府的世子爷便脸色仓皇的追着来了?这里头恐怕是大有文章!”

“莫非……柳府的八小姐是被英王府的世子也拒婚了?”有闲汉接着这句话说了下去,眼睛瞪得溜圆,满脸都是兴奋的神色:“哟哟哟,这可是了不得的事儿,以后者为柳府八小姐还有谁家愿意来下聘?”

“你别说得人家就嫁不出去了一般,若是柳府给我一万两银子,我便勉为其难娶了她便是!”一个敞着衣裳的闲汉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拍了拍那门板儿一般的胸膛:“有了银子,一切好说话!”

马车在英王府门口停下,岳媒婆抬头望了望那扇大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扭着腰儿走去了主院回话,此时英王妃刚刚好把那些内务事儿处理了,还没来得及歇口气,正捧着茶盏在那里坐着。

“王妃,”岳媒婆由宝珠引着走了进来,见着英王妃,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笑容来:“小的回来了。”

“事情可办妥了?”英王妃将茶盏放下,闲闲的望了岳媒婆一眼,见她满脸的笑,心想着这事不过就是走下过场罢了,不消问,定然是成了的。

“回王妃的话,这事未成。”岳媒婆站稳了身子,笑眯眯的回答。

“什么?竟有此事?”英王妃被这个意外的消息惊得晃了一下身子——柳府竟然回绝了婚事?昨日看那柳老夫人和柳大夫人的样子,都是极想把柳明艳嫁进英王府的,为何今日又变卦了?柳明艳还打算配什么人?竟然看不上自己的儿子?英王妃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黑得就如那灶台的锅底一般。

“夫人,这可怪不了柳府不通情理。”岳媒婆挪着脚儿走近了几步:“您昨晚可问过世子是否同意到柳府提亲?”

英王妃听着这话里有话,甚是惊奇,望着岳媒婆点了点头:“问过了的,他同意了。”

岳媒婆听了觉得很是莫名其妙,疑惑不解的问道:“果真?那为何今日世子却闯进柳府,不同意提亲之事?”

听着岳媒婆的问话,英王妃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下来,吃惊异常:“竟有这等事情?昨晚炫儿听到说去柳府提亲分明就很欢喜,没有半句阻止的话儿,可今日为何……”

岳媒婆想了想,笑着道:“柳府可还有别的小姐?说不定世子是喜欢上了另外一位柳小姐,所以才会有此误会呢!”

听着岳媒婆一解释,英王妃坐在那里也呆住了,确实也不少是没有这种可能!昨日自己与炫儿提起这事的时候,只说是柳府的小姐,却没有说是哪一位,那绣着柳枝的素丝帕子,炫儿也没有说究竟是哪位柳小姐的。母子两人都自以为是的打了一阵哑谜儿,全认为对方说的便是自己心里想的那个。

——可是炫儿喜欢的是哪位小姐?昨日来的除了柳明艳,其余几个都是庶出的小姐。别说炫儿见她们的次数不多,即便是炫儿真心喜欢,自己也不会允许。她努力回忆着赏梅会上所见到的柳府嫡女们,突然眼前一亮——四房不还有两个嫡女吗?一个是安平公主的外孙女儿,只是正在孝期没有出门,还有一个是那个贵妾的女儿,因着她母亲的分位升了才成了嫡女的。

不行,这两人都不合适。英王妃皱着眉头想了想,那个守孝的,要三年才能除服,自己可等不及三年以后。另外那一个,当时在云州别院就见过,随了她母亲,一副狐媚样儿,宝云那会子便不是说瞧见她在勾引炫儿?

炫儿怎么能娶她这样的女子?撇下她的身份不说,就是这人品也过不了关。只不过生得模样好看些,便这般的风流,竟然引得炫儿不管不顾的跑去柳府拒婚,若是娶进门来恐怕炫儿就会把自己这个做娘的扔到脑后了。

这柳家小姐是万万不能娶的,英王妃打定了主意,自己再看看别人家的小姐,自己就不相信了,京城这么大,没有一个才貌双全的——若是炫儿实在是喜欢得她紧,等着娶了正妻再说,她这样的人,给她一个侧妃之位便是顶天了。

想到这里,英王妃心里平静了些,吩咐宝珠打赏了五两银子给岳媒婆:“那带累岳媒婆白跑了一趟了,这点银子,就当谢仪罢。”

岳媒婆接过那个银锞子,心里想,堂堂国公府,打赏还没柳太傅府丰厚呢,可转念一想,毕竟柳太傅府给自己的是封口费,自然得重些,想通了心里也就舒服了,朝英王妃行了个礼儿便走了。

“唉,也是我没问仔细,倒带累了柳府长房的姑娘了,好好一个小姐,这样一来,亲事上头便有些艰涩了。”英王妃摇摇头,无限惋惜:“宝珠,你说说看,这都是什么事儿?咱们竟然猜错了!”

宝珠赶紧笑着安慰英王妃道:“王妃,这柳府定然已经让那岳媒婆想好说辞了呢,您没见岳媒婆一脸笑容,没有半分不开心的模样,恐怕是已经得了银子的。”

英王妃沉默了下,点了点头:“宝珠,你去劲松院传话,世子回来就叫他来主院见我。”

宝珠走到劲松院门口,就见香笔正在那里坐着,拿着一块帕子在绣花儿。看见宝珠过来,香笔赶紧把帕子搁在一旁站了起来:“宝珠姐姐,可是夫人有什么事情?”

宝珠点点头说:“夫人交代,世子爷回来以后去主院找她。”

香笔没精打采的应了一声,掩着嘴打了个呵欠,宝珠看她那模样,笑着说:“昨晚怎么了?没睡好?看你眼睛下边一圈青色印子!是不是有心事了?”

香笔一低头,慌乱的辩解着:“哪有这种事!宝珠姐,你别拿我开心了!”

这时一阵风吹了过来,香笔放在小杌子上的那块帕子掉在宝珠脚边,宝珠弯下身去将那帕子捡在手里,正想递给香笔,却见她急急忙忙的扑了过来,一双手儿伸得老长,脸蛋涨得通红。

“香笔,怎么了?”宝珠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莫非这帕子有什么古怪不成?她撇过身去躲开香笔的手,抖了抖那帕子,就见上边绣着一幅画,瞧着像一对鸳鸯鸟儿——其实她也看不出来是不是鸳鸯,香笔的绣技太差了,只能让人模模糊糊看到一对像鸟一样的东西,宝珠猜着,或许绣的就是鸳鸯。

一只鸳鸯下边歪歪斜斜的绣了一个字:炫,另外一只下边还没有绣字,但不用说,肯定是会绣上“香笔”了。

宝珠盯着香笔看了半天,叹气道:“难道你想做第二个宝云?”

香笔突然觉得全身好一阵发冷,宝云当天晚上就被英王妃一顿板子打死了,另外还死了个长随,估计宝云那东西便是他传进来的。香笔听到宝云的死讯也好一阵发抖,她真的没想到要宝云死,她只是想让她不要再拿那双眼睛脉脉含情的看着世子爷了,所以她才在旁边添油加醋的。

宝云死后,香笔这两晚都没睡得踏实,一合眼仿佛就看见宝云一脸血的站在面前,幽幽的问:“你为什么非得怂恿王妃打杀了我?”

香笔看了看宝珠的脸,那张严肃的脸仿佛慢慢儿便模糊了,血珠子从面皮里一点点的渗透出来:“你为什么非得怂恿王妃打杀了我?”那幽幽的声音似乎又在耳边响起。香笔抖抖索索的跪了下来:“宝云,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嫉妒你想做世子的屋里人,我不该在王妃那里说那样的话,但是我真没想到王妃会因此打杀了你,你原谅我罢,我以后每年都为你烧纸钱香烛,为你祈福,祝你早日进轮回道。”

宝珠看了香笔这模样儿,愣到了那里,这香笔,莫非得了失心疯不成?她走上前去,俯下身来在香笔耳边大声呵斥了一句:“你是被什么鬼怪迷住了不成?香笔,睁开眼睛仔细看看,我是宝珠!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宝珠!”

这一声喊似乎在香笔耳边响起了一个炸雷,把她雷得清醒了些,看见面前站着的确实是宝珠,身上还沾着院墙边上紫藤萝的花朵。香笔揉了揉眼睛站了起来,垂着手站在那里,言语里边充满了羞惭:“宝珠姐姐,我这些两天都好像被魔魇了。”

“宝云,她也是咎由自取,王妃不打杀她,恐怕以后便会有人效仿着去做呢。虽然她服侍王妃这么多年,可究竟还是比不上王妃对世子爷的一片关爱。”想到与自己情同姐妹的宝云,宝珠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那晚上王妃本来有心想饶恕宝云,可没想到她后来却坚持说她是王妃指的屋里人,她这般做没有错,只是在完成王妃交给她的事情罢了。

王妃被宝云气得肝火大盛,愤怒之下便让人拖了宝云出去打五十板子。本来这五十板子也不至于会让宝云死,可那晚她的衣裳穿得少了,又被世子爷用力掷到地上,也不知伤损了什么地方,当晚便发起了高热,没有熬得住,黎明时分便断了气。

这事儿正是出在王妃下帖子请柳府来相看之后,王妃得了回禀知道宝云死了,心里头也有些难受,嘱咐给宝云家里一百两烧埋银子,也算是全了多年主仆之间的情意。宝珠在旁边瞧着也是既伤心又感动,这宝云若不是一意孤行,以后还有得好日子过呢。

瞧了瞧站在那边的香笔,宝珠叹气道:“香笔,你既知道宝云是怎么死的,也该收收这份心思。若是世子妃进门,瞧着你体贴,升了你的分位,那自然是千好万好的事情。只是你千万别一个人痴心妄想,以至于做出那些糊涂事儿来!”

香笔惭愧的应了一声,把那帕子接过来,向宝珠行了个礼儿:“谢谢宝珠姐姐提醒,香笔以后不敢再这般胡思乱想了。”

宝珠盯着香笔看了看,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你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便罢……你放心,我不会把这事儿说出去,我会让它烂在肚子里边的,只是你自己当心!”

倚在门口,看那道纤细的背影越走越远,香笔呆呆的站着,任凭微风把院落里杏树上的青杏摇落,不一会儿脚边已经有几个青色的杏子不住的滚落,可她却恍若未觉,心里想着自己的心事,有着浓浓的悲伤。

乔景铉回来的时候,香笔还在努力的绣着那块帕子,见他高大的身影走过来,她努力让自己不去看乔景铉的脸,站起来行了个礼儿道:“世子爷,夫人叫你去主院见她。”

素日的香笔,都会用热烈的眼光看着乔景铉,今日的香笔却淡然了很多,可乔景铉似乎没有觉察到她的不同,正眼儿都没有看她一下,就跨出了院子。

见着乔景铉跨步出去,香笔仓皇的放下手中的刺绣追了出去,靠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她的心头好像被谁扎了一刀,世子爷从来就没有正眼看过自己,自己也没有什么能让世子爷记住的,只能选择在最需要她的时候,毫无畏惧的奉献上自己的一切,只希望在他心里,偶尔也能想起曾经有这样一个丫头,忠心耿耿的在他身边。

乔景铉大踏步走进了主院大堂,他知道自己今天算是闯祸了,一听玲珑郡主说母亲要给自己去向柳明艳提亲,心中焦急,连宫内轮值都没有完便私自出宫去了,还不知道皇上会怎么惩罚自己。现儿母亲定然要教训自己的,可不管怎么样,自己做下的事情就该承担,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没有担当呢?

英王爷乔世昭也坐在大堂,乔景铉纳闷了一下,今日这是怎么了?他打量了父亲一番,见他脸上有着严肃的表情,看来事情不妙。

“炫儿,你且来告诉我,今日为何在宫里轮值的时候却跑出去了?”英王爷盯着乔景铉不放:“如此责任重大之事,你怎么能当儿戏?”

乔景铉望着英王爷,苦笑了一声:“父亲,儿子有极其重要的事情要做。”

“极其重要的事情要做?”一提到这件事情,英王妃就来火了:“炫儿,昨日不是问过了你是否同意去柳府提亲,你自己答应了,今日你怎么跑去柳府捣乱了?是我和你父亲平日太骄纵着你,以至于你无法无天,拿英王府府的名声开玩笑?”

“母亲,你昨日未说清楚,我怎么知道你是帮我去向那柳明艳提亲!”乔景铉面露尴尬神色:“若知道母亲提亲的对象是她,我定不会答应。”

“哦?莫非你在柳府还有中意的小姐?”英王妃紧盯着他不放:“那你现在告诉父亲和母亲,是哪一房哪一位小姐呢?”

乔景铉看着父母双亲都在看着自己,心里想,迟早这事情他们得知道,不如直接说了罢,于是坦然说:“回母亲的话,儿子确实有中意的人了,她便是四房的十小姐,闺名唤作柳明媚。”

果然是她了,英王妃心中冷笑了一声,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倒是我疏忽了,没有仔细问过你。原以为你和那八小姐青梅竹马长大的,一心以为就是她了,却没有想到你喜欢的竟然是那位十小姐,看来以后你得多和母亲说说心里话,咱们母子俩别成天像打哑谜儿一样,这次差点出了个大岔子,对那位八小姐的闺誉也有影响。”

乔景铉也沉默了下:“儿子知错,我已经叫那媒婆说让她去传是柳府拒了英王府的亲事,想必柳府也会另有说辞。”

“也好。”英王妃微微颌首:“你做错了的事情自然该担着些。”

“既然炫儿有喜欢的人,那明日便再遣媒人去柳府提亲便是了。”英王爷在一旁摸着胡子说,乔景铉也连连点头,听着父亲这话,他心里美滋滋的,一想到媚儿终于能变成自己的未婚妻,精神头十足。

英王妃看着这父子两如出一辙的没心没肺,不由得蹙了下眉:“你们想过没有?若是这般张扬着,那你们置柳府大房的脸面于何处?今日提亲对象是柳府大房的小姐,被炫儿追上府去折了面子,明日又派人去给四房的小姐议亲?你们的脸皮厚得可以去砌城墙,我可还要脸儿!”

“那该怎么办?”乔景铉听着英王妃的话,心中一急,赶紧追问:“是不少过了几个月等着这事儿淡了再去柳府提亲?”

“云州别院的时候我便见过柳府十小姐,”英王妃看着自己儿子的眼睛突然间闪闪发亮,冲他微微一笑:“只是我却不是十分满意,这位十小姐,本是一个庶出的女儿,她的母亲起先只是一个贵妾,这身份怎么能配得上你?”

乔景铉听着英王妃的话,似乎是不同意,大声的反驳起来:“媚儿的母亲原先就是正妻,只是因着安平公主干涉,才由妻降为贵妾,现儿她又是正妻了,如何身份不合?儿子以为是极其稳妥的。”

八字还没一撇呢,就这般护着她与她那个母亲了?英王妃心中更是不喜,若是娶了回来那还怎么得了?满眼里头都是媳妇,没自己这个母亲了!她正色对乔景铉道:“我不管她母亲原来是不是正妻,反正曾经是做过贵妾的,说出去名声便不好。你想娶柳府这位十小姐也不是不可以,先娶了正妻,再娶她做平妻,等着以后封做侧妃便是了。”

听到这话,乔景铉“霍”的一声站了起来:“不行,母亲,媚儿不能做平妻,我也不要别家的小姐,我的妻子只能是柳明媚,没有别人!”

英王妃吃惊的看着乔景铉激动的神色,突然之间,心里对那柳府十小姐有了深深的恨意,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炫儿,现在眼里只有她,竟然为了这个十小姐,公开和自己顶撞!这怎么能行?炫儿怎么能对一个女子如此迷恋?她气得胸口发闷,指着乔景铉道:“你给我坐下来,好好听我的安排!”

英王爷在旁边看着气氛不对,赶紧打圆场道:“有话慢慢说,别这么着急!”顺手扯了扯乔景铉的衣裳,示意她坐了下来:“你听你母亲的,你母亲见过的人可比你多了不知多少,自然比你看得透彻些!”

乔景铉看了看母亲的脸色,自己也觉察到有些冲动,讪讪的坐了下来:“母亲,孩儿只是一时急躁,顶撞了母亲,望母亲大人恕罪。”

看着儿子懊恼的表情,英王妃揉了揉胸口,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道:“炫儿,你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辛辛苦苦把你养大,难道我这个做母亲的还会害自己的孩子?你今年十七了,也该议亲了,到明年就可以迎娶新妇过府,母亲就叫她打理中馈,把这英王府放手给你们去,自己也乐得轻松轻松。那个柳府十小姐,年纪小,到现儿还未及笄,恐怕还得等着后年才能进门呢,难道你就这么不顾孝道,不愿早点有人来帮母亲分担点事务不成?再说娶妻娶贤,只要是个贤惠的就可以做妻子,哪里要管她究竟是谁?况且像她这般不贤淑的,娶了回来做什么?做摆设不成?”

乔景铉听着英王妃的话,心里一阵郁闷,说半天,母亲还是想帮他另外聘一个妻子,然后还是叫媚儿做平妻?这都是些什么安排啊?自己向媚儿发过誓,这一辈子绝不会有第二个女人,怎么能违背誓言?

“明媚她哪里不贤淑了?”乔景铉气呼呼的望着英王妃,眼中是一片不解:“她这般好的女子,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为何母亲对她有这般偏见?”

“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英王妃被气得快说不出话来:“那阵子在云州别院,她竟然给我来看诊,真正的大家闺秀,谁会在外头乱跑?而且我听说你那表妹郭小九和她是手帕交,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能和郭小九搅和到一处去的,能贤淑到什么地步?”

“媚儿哪里不好?小九又哪里不好了?”乔景铉被英王妃这些话说得好一阵不舒服,母亲为何便这般固执己见?他气冲冲的瞪视着英王妃:“母亲,你不要偏听偏信!”

“什么偏听偏信?我自己的眼睛见得真真儿的,那柳府的十小姐,生的就是一张狐媚子的脸,那双眼睛望着你滴溜溜的转——这样的人,娶进府来是会有大祸害的!”

英王爷听着英王妃这般说,也唬了一跳:“果真如此?”

英王妃白了他一眼:“可不是这样,那柳府十小姐,就是你那位宝贝王侧妃的格调儿,有过而无不及!”

这把火忽然烧到了自己身上,英王爷只能噤声坐到一旁,表示自己不参与这母子之间的争辩,抬头看了看乔景铉,见他一脸倔强,忽然有些难受,自己的亲事不能自己做主,这也是一件悲哀的事情。

乔景铉恭恭敬敬的朝英王爷和英王妃行了一个大礼道:“父亲和母亲的养育之恩,炫儿铭记在心,永不能忘,但也请父亲母亲体谅儿子。儿子今生非柳明媚不娶,其余的女人我都不要!母亲,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打着为我好的幌子去别府提亲,除了媚儿,无论是和谁议亲,我都不会承认,你们到时候找谁来当你们儿子,代替我娶这个妻子我都不管,但是——”他顿了下,一字一句的说:“请你记住,我的未来妻子只能叫柳明媚,是柳太傅府四房的十小姐!”

说完这话,乔景铉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出去。

英王妃呆呆的坐在椅子上面,看着儿子高大的背影,喃喃自语说:“我是为他好,难道这都做错了吗?”

英王爷没有吱声,心中却在暗暗赞许,儿子做事颇有决断,英王府以后交给他来掌柄,绝对错不了!

乔景铉走出主院,心中郁闷,瞧着什么都有些不顺眼,母亲这是怎么了,为什么那样看媚儿,似乎怎么看都不满意一般?他仔细的想了又想,没觉得媚儿哪里不对,也许是母亲担心得太过了些。

不管怎么样,他一定要信守誓言,绝不能背叛他对媚儿说过的话。

一阵脚步声传来,乔景铉侧目而视,便见手下楚风站在了面前,抱拳行礼道:“世子爷,属下无能,没有找到世子爷要的东西。”

乔景铉错愕了一番,忽然就想起自己要他找的东西来,脸上不由得也露出了几分尴尬的神色。

那晚遭了宝云的暗算,乔景铉去找了钱不烦看诊,钱不烦建议他去找本春宫画册看看是不是还有反应,乔景铉觉得自己去找有些难为情,便交代楚风去将这事情做妥当。可没想到找了两日,他竟然来回报说没有找到这画册。

“这东西难道很难找?”乔景铉不悦的望了楚风一眼,见他脸上忽然出现了一种赤红颜色,神情很是很委屈:“世子爷……这些yín邪的东西,你要了有何用处?属下走遍了京城的书肆,没有见着外边摆着有卖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看着楚风那面红耳赤的模样,乔景铉喉头滚动了两下,最后还是闭上了嘴巴,摆了摆手道:“算了,不必找了。”

若楚风开口对那店伙计说:“给我来套春宫画册!”估计别人都会把他当疯子看,京城里肯定会传遍英王府世子爷命手下去书肆买春宫画册的闲话。

楚风望了望乔景铉,小声说道:“世子爷,你……别看这些东西了,这不好。”

乔景铉脸一红,大步朝外边走了过去:“不是我要看这东西,是媚儿的师父叫我看的。”

楚风摸着脑袋张大嘴望着乔景铉的身影,心中很是不解,柳小姐的师父为何让自家世子爷去看这些肮脏的东西?这也太不着调了罢?摇了摇头,他心中暗自想道,要不要告诉玉箫这事儿呢?让她去提醒她们家小姐,她那师父有些不对劲?

可……怎么好开口?想来想去,楚风决定还是保持缄默,反正世子爷瞧上去也没什么一定要看的意思,想来过一段时间便忘了。

乔景铉骑着马耷拉着脑袋走去了普安堂,刚刚迈进后院,便见钱不烦坐在那里正在烘药,手里拿着一个笸箩,上边摊着黑色的草药。

乔景铉见了他便如见着亲人了一般,走上前去,两眼全是委屈:“师父,我没找着你说的那种画册。”

钱不烦挠了挠脑袋:“这便不好办了,那……你这些日子有没有做过那种梦?”见乔景铉张着嘴巴望着自己,钱不烦有几分不好意思,嘿嘿笑着道:“梦里有没有见过女人?”

乔景铉使劲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

“这……”钱不烦叹了一口气:“算了,先拿了几服药回去吃了罢,这些药对身子也没有别的妨碍,特地调理你那方面的,即便没事,吃了也不碍的。”

乔景铉见钱不烦拿出了一串药包出来,大喜过望,朝钱不烦行了一礼:“多谢师父。”直起身来望了望钱不烦,有几分尴尬:“师父,你暂时别和媚儿说,指不定吃师父几副药,那病就好了呢。”

钱不烦点了点头:“这个我知道,给你保密!前日媚丫头过来,见我在配药,还问我是给谁在配呢,我都没有说的,你便放心罢。”

“师父你真是太好了。”乔景铉非常感激的看了钱不烦一眼:“我这就拿着回去煎了喝。”

“一副药煎两次,早晚各喝一次。我给你抓了二十副药,先喝着看看。”钱不烦伸出手来:“一百两银子。”

乔景铉笑了笑,从荷包里摸出了一张银票,媚儿的师父宰人从来不手软,媚儿可是得了他的真传,第一次见面便问他要了五千两银子的诊金,这事他现儿还记得清清楚楚。

拎着药包回了劲松院,香笔见了十分紧张,捧着那一堆药包问道:“世子爷,你身子是怎么了?怎么要喝这么多药?”她上上下下关切的打量着乔景铉,看得他有些心虚:“你别问怎么一回事,这是一些调理的草药,强身健体的,你拿了去煎药便是。”

见香笔局促不安的应了一声,眼中还是有着疑惑的神色,乔景铉赶紧叮嘱了一声:“这事儿你可别到处去乱说,尤其是别和王妃去说,听见没有!”

香笔眨巴了一下眼睛,这事儿还要瞒着王妃?莫非是与那位柳府十小姐有干系?听说今日世子爷为着那柳家十小姐与王妃争执了起来,竟然还顶撞王妃,说非她不娶,把王妃气得心口疼都犯了。这药究竟有什么古怪,尤其不能和王妃说?

胡乱的答应了一声,香笔捧着那堆药走进了自己房间,隔着窗户见着乔景铉那高大的身影消失在劲松院门口,她心中有些犯难,世子爷怎么会平白无故要吃这么多药?这些药究竟是做什么的?自己要不要去禀报王妃呢?

想了很久,香笔呼的一声站了起来,这关重大,怎么着也该报与王妃知道,世子爷莫名其妙的便要吃这么多药,这怎么行!她捧了一副药,迈步直奔主院,在门口便撞见了宝珠,赶紧捉住了她的手:“宝珠姐姐。”

“你这是拿着什么?”宝珠见香笔跑得气喘吁吁,额头上都是汗珠子,手中拿着一个纸包儿,不由得有几分奇怪:“你要去见王妃?”

“是。”宝珠点了点头:“我有要事禀报。”、

宝珠见着她那副焦急神色,似乎真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敢怠慢,赶紧将她带了进去。走到内院,就见王妃内室的门开着,宝珠探头看了看,转脸对香笔道:“王妃今日的头疼犯了,正喊了大夫在看诊,你先略略等一会,我瞧瞧大夫把了脉没有。”

“我等着。”香笔点了点头:“没事儿的。”

英王妃听宝珠禀报说香笔有要事来报,手里还拿着一个纸包儿,脸色沉了沉:“赶紧让她进来,肯定是炫儿出了什么事。”

香笔扑通一声跪倒在英王妃面前,高高的将那药包儿擎了起来,举过头顶:“王妃,今日世子爷拿了一堆药回来,要奴婢替他煎了服用,奴婢追问世子爷得了什么病,他不肯说,却叮嘱奴婢千万不得告诉王妃。可奴婢想着,世子爷的身子可是金尊玉贵,万一有个闪失那可是不得了,所以奴婢特来禀报王妃。”

“这还了得,越发的无法无天了!”英王妃咬了咬牙,脑袋更痛了,炫儿这是被那个狐狸精迷晕了头,什么事情都要瞒了自己这个做娘的不成!她沉着脸望向香笔:“你将那药包给大夫,让他瞧瞧究竟是治什么病的。”

------题外话------

前边有菇凉曾经有疑惑,为何英王妃听信宝云的话,以为明媚想勾引乔景铉,这里歌爷稍微解释下。

其实也不是英王妃听信丫鬟的话,她心中对王侧妃十分不满,附带的也看不起那些做妾的,认为她们都是狐狸精,明媚的母亲杜若兰那时候正是贵妾,明媚又生得美貌,英王妃心中自然已经有了几分成见,再加上宝云在旁边轻描淡写的说了两句,更是相信了。

并不是英王妃没智商,只是她太偏执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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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东窗事发

“王妃,这药……”那大夫打开药包看了好半日,方才吞吞吐吐道:“这药有些不妥当。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英王妃一惊,支起身子来,望了望那一包草药,声音都有些发颤:“莫非里边掺杂了毒物?”

那大夫赶紧摇了摇手:“王妃,这药里有毒的药草倒是没有,只是……”大夫的脸微微一红,用手夹出一块草药来:“王妃,你看,这是yín羊藿。”

“yín羊藿?”英王妃听着这名字都觉得有些古怪:“这是起什么功效的?”

“还有这些,鹿茸、肉苁蓉……”大夫扒拉出几块东西来:“这些都是补肾壮阳的良药,适用于……”大夫面红耳赤道:“那方面有问题的男子。”

“不可能!”英王妃暴怒喝道:“炫儿那晚上还想与宝珠行那男女之事,何来有问题一说?你这大夫,医术实在太差了些,竟然这般胡说八道!你快些走,我不用你再来给我看诊了。”

那大夫被英王妃怒吼了一声,也是战战兢兢,捧着那药包儿道:“王妃,还有一种可能。”

英王妃暂时压下那份怒气,望了一眼那包药草,缓缓道:“还有什么可能?”

“就是为了让那种事情更加快活些,少不了用药物辅助,这样便……”那大夫厚着脸皮道:“与那青楼催情的药物相似。”

英王妃听了这话,好半日没有说话,心中默默无语,最后才说了一声:“你出去罢,先开个方子交给我的贴身妈妈。”

大夫应了一声,跟着那贴身妈妈走了出去,英王妃看着桌子上的药包,眼中出现了狐疑之色:“究竟是谁给炫儿开的这药,又是何原因?”

香笔走上前一步,小声说道;“王妃,莫非就是那个柳府十小姐开的药方子?”

英王妃沉默不语,心中却在计较,那柳明媚懂歧黄之术,这药方是她开的也说不定,小小年纪便知道用这种药物,真真是天生的**荡妇,这样的女子,哪里敢娶了回来做媳妇!炫儿年纪轻,血气方刚的,免不得受了她的诱惑,只有成亲以后才知道其中的苦处。

屋子里没有一丝声响,大家都在关注的瞧着英王妃,她将手紧紧的握了一个拳头,几乎要掐到肉里头去:“今日这事,谁都不许往外说。香笔,你将那些药都给倒了,让那大夫开几副滋补身子的药来。”

五月初十的夜晚,月亮已经圆了一半,明月静静的挂在树梢,仿佛有谁用刀切走了一半,瞧上去怪异得很。

“景铉,你也真是,太意气用事了。”柳明卿望着身边走着的乔景铉,摇了摇头:“这下可好了,御前带刀侍卫的职务都被皇上给夺了。”

乔景铉回头看了看那道红色的宫墙,微微一笑:“皇上恐怕不仅仅是因为我今日提前走了才将我赶出皇宫的,他这该是蓄谋已久。”

“蓄谋已久?”柳明卿有几分惊愕:“你又是从何得知?”

“我自己心中有数。”乔景铉满不在乎的笑了笑:“即便真是因着这事将我从宫里逐出,我也不后悔,毕竟我做的事情很是值得。”

柳明卿沉默了一阵,没有说话,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妹妹柳明艳,今日中午他便得知了这个消息,心中对乔景铉还是有几分怨念,既然不喜欢妹妹,何苦又让英王妃派媒人来柳府提亲,虽然对外放出风声说是柳府拒婚,可总怕有好事之人会兴风作浪,将那事情真想给翻了出来。

乔景铉跟他多年兄弟,两人情深意重,可这次他这般做,却让柳明卿心中有一些不舒服,柳明媚是他的堂妹,柳明艳可是他的亲妹妹,这亲疏远近自然会有些不同。现儿听着乔景铉说得这般欢快,他心中更是为妹妹抱不平,只是没办法扭着乔景铉去向柳明艳低头道歉。

“我回府了,以后咱们见面的机会又少了些,你有事儿便直接来柳府找我罢。”柳明卿拍了拍马屁股,那坐骑咴咴的叫了一声,飞快的往前边跑了去。

乔景铉望着柳明卿的背影越来越远,嘴角泛起一丝笑容来:“明卿跑这么快,其实我也现儿也要到柳府去呢。”

几日没有见到媚儿,心中十分想念,又生怕她受了今日这事情的影响,好歹也要去向她交代一声才是。望了望天空里的半轮明月,就如美人的脸被遮住了半边,乔景铉心情大好,慢慢悠悠的骑着马往前边走了去。

这一日可真是跌宕起伏,明媚坐在窗户边上,托腮细想着,记忆里,模模糊糊的出现了一个肥胖妇人的形象,雪白的脸儿,鬓边一朵大红绒花。

这次英王府上门提亲,结果亲事没有成,不管是哪家府上被扫了面子,要再次求娶可能是很难的了。明媚望着那一地银色的月光,心中忽然有些伤感,虽然柳明艳的亲事黄了,可她与乔景铉之间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

窗户上响起啄剥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夜里,格外清脆。站在明媚身边的玉梨来了精神,朝明媚挤了挤眼:“姑娘,乔世子来了。”

明媚微微一笑:“把窗户打开罢。”

雕花窗开,银色的月光流泻进来,静静的站着窗前那人,将他银色的衣裳融在了一处,一双如黑玉般的眼睛盯着明媚,一动也不动。

“媚儿!”乔景铉的声音甚是轻快:“我来了。”

明媚走到窗户边上,朝着他眨了眨眼睛:“我看到了。”

乔景铉听着她的回答,忽然觉得自己原来说的那句话实在是废话,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媚儿,不知为什么,我见了你就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素日里我看见旁人可不是这样。”

“我知道。”明媚见着乔景铉那措手无策的样儿就觉得好笑,这真真是那青涩少年,在见着自己喜欢的人时便没了言语。

“今日我与母亲闹了一场。”乔景铉扶着窗棂小声将英王府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媚儿,我也不知道为何母亲一定要坚持着这身份,嫡出庶出又有什么差别?更何况你现儿就是嫡女,这真是**蛋里头挑骨头。”

明媚有些吃惊,与乔景铉的亲事还八字没一撇,这边英王妃却对她的身份计较上了,若是真嫁了乔景铉,恐怕婆媳关系不会太好。

见着明媚瞪大的眼睛,乔景铉有几分歉意,伸出手来将明媚的手捉住:“媚儿,你放心,我对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今生今世我只喜欢你一个,也只娶你一个,不会有侧妃侍妾,咱们两人要恩恩爱爱的白头到老。”

月华将他的脸镀上了一层银色的边,他的眉眼深深,一脸真诚。明媚望着这样的乔景铉,心中很是感动,就如有谁在拨动她心间那根弦一般,不住的跳跃,点点余音在脑海里回旋袅绕,就如窗前树叶上的夜露滴滴坠地。

“媚儿。”乔景铉低低的喊了一声,声音里有几分嘶哑,眼睛里跳跃着两簇火焰,似乎要燃烧起来一般:“媚儿……”他慢慢的将脸压低了下来:“我真想你。”

明媚的脸忽然间有些发烫,她往后边望了望,内室里已经没有人了,玉箫与玉梨早已知趣的离开,只有她与乔景铉隔着一扇雕花窗立在那里。瞧着乔景铉那张愈来愈近的脸孔,她有几分慌乱,又有一丝甜蜜,瞧着乔景铉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睛慢慢的压了过来,就连睫毛都数得清楚。

“媚儿,你别闪开。”乔景铉一把捉住明媚的手,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腰:“每次你都是这样逃开了,我……”他趁着明媚还没有挣扎,猛的俯身下来,噙住了她的红唇。

刹那间,明媚只觉得自己脑子里“呼”的一声响,似乎眼前全是一片粉红的颜色,天空中似乎有漫天的花雨飘落,鼻尖萦绕着阵阵芬芳。乔景铉的嘴唇压在她的唇瓣上,他似乎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只是在不住的碾压着她的红唇,他笨拙的摩擦着那处,一时还不知晓如何再进一步。

“乔景铉,你……”明媚推开了他一些,抱怨的看了他一眼:“我的口脂全被你吃掉了。”

“是吗?”乔景铉伸手摸了摸嘴唇,发现并没有红色,但手指却有一种清香:“怎么我没看见红色?”

“这是玉笛用梨花做的,没有颜色的。”明媚笑了笑,这乔景铉还是纯真得紧,就只会这样的亲吻,不知道更加深入腹地。一想到这里,明媚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自己怎么忽然便化身为色女了,竟然满脑子里头想的是这些东西。

“媚儿,你的口脂真好吃,又香又甜,能不能再给我尝尝?”乔景铉恋恋不舍的望着明媚的红唇,她的唇瓣就如花瓣一般娇嫩,颜色粉嫩,就如那花蕾一般微微撅起,充满着不可言喻的诱惑。

“你……”明媚语塞,哪有这样讨东西尝的?“才不理你,我要休息去了。”明媚攀着窗户,作势要将那窗户关上,却被乔景铉一把握住了柔荑:“媚儿,你怎么就如此狠心,我才来了多久,你便要赶我走?”

明媚低下头去,看着那修长的手指覆盖在自己手背上,微微一笑,一颗心就如荡漾在微波里的小船一般,不住的颠簸。正在沉思间,忽然她的身子凌空而起,还没有弄清楚怎么一回事,她便已经被乔景铉从屋子里头抱了过去,与他并肩站在走廊上。

“媚儿。”乔景铉欣喜的看着站在面前的明媚,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有你在身边的感觉可真好。”

宽阔的肩膀,温暖的怀抱,一切都是那般稳妥一般,就如诗词里说的心如磐石。明媚被乔景铉抱在怀里,能感觉到他急促的心跳,不由得抬头一笑:“乔景铉,你很是紧张。”

刚刚抬头,却撞到了乔景铉的鼻子,他也恰巧在低头望向明媚,两人一齐行动,鼻子撞上了鼻子,两人捂着鼻子看着对方,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媚儿,方才我亲你的时候……”乔景铉吞吞吐吐道:“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

“不对?”明媚皱了皱眉头,假装对此一无所知:“不对在哪里?”

根据她前世看过的那些电视剧,亲吻的程度有几种,乔景铉的亲吻目前还属于第一阶段,最原始的那一种,怎么样才能引导着他走到第二步去?正在想着,就听乔景铉在自言自语:“要不,我去问问别人?”

“问谁?”明媚只觉好笑,这乔景铉还真是勤学好问。

“唔,我去问问我表兄,他已经……”乔景铉朝着明媚眨了眨眼:“你知道的。”

“他有了司寝的宫女?”明媚瞧着乔景铉那模样,恍然大悟,不由得啧啧叹气:“这若是嫁入皇家,不知道是不是福气,三皇子连皇子妃都没选呢,就已经有过女人了。”

乔景铉听着明媚的话,心中快活,他也算是旁敲侧击的将徐炆玔给黑了一把,至少媚儿心中对他已经有了不好的感觉。

“媚儿,我去问问他,下回咱们再来试试。”乔景铉将明媚搂紧了几分,下巴擦了擦她的头发:“到时候可不许你逃。”

饶是明媚大胆,听了乔景铉这话,脸上也不由得飞起了两片红晕,星眸如醉的看了他一眼,伸手推了推他:“你便快些回去罢,仔细被人发现了。”

乔景铉嘻嘻一笑,低下头来亲了亲她的额头:“我走了。”

瞧着那人影消失在院墙那边,明媚伸出手来轻轻的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一丝丝甜蜜从心底涌起,这可是她的初吻,前世、今生的第一次,以前在书里看过这方面的描写,总觉得那些话写得有些不切实际,可今日总算是体会到了,真真是有那种曼妙的感觉。

日子平静如流水般飞快的过去,光yīn就如抓不住的日影,斗转星移。慢慢的,很多东西都在人们的记忆里模糊了,就如那早几日轰动京城的乔柳联姻之事。

本以为英王府头一天相看,第二日遣媒人去柳府提亲,这门亲事是铁板上的钉子,稳当得不能再稳当了,没想到这结果却让不少人的眼珠子掉在了地上,走在京城的街道上,都能听到那眼珠子被踩碎的“刺啦刺啦兹”声音——柳府竟然拒婚了!

“因为柳府的那位八小姐原来算过八字,不能嫁辰时生人,否则一生不得平安,为着八小姐的后半辈子,柳府这才忍痛拒绝了英王府的美意。”有闲汉津津乐道,仿佛亲眼所见一般。

“原来竟是这样!我就说这么好好的一门亲事,柳府又怎么会拒绝呢?”听着这解释,有人点头称是,瞬间又连连摇头:“真真是可惜了!”

一时间京城勋贵圈了有了各种不同的反应,有暗自高兴的,觉得自家小姐又有了希望;也有将信将疑的,柳府怎么会舍得这么轻易就放弃了与英王府联姻的事?这生辰八字虽说不可不信,可不还是能改命?多花些钱请人将那命格儿改了便是——那钦天监的段监正不就是这方面的个中高手?

还有些人觉得柳府真是傻,干嘛要拒绝呢?“那柳府的八小姐一生不得平安又如何,好歹嫁进去一个占稳了这个坑儿再说,若是她真是不幸了,赶紧可以在家里的妹妹里挑一个去做续弦,这两府的关系还是稳稳当当的在!”有夫人摇着团扇嗤嗤笑着:“我觉得柳府这事儿上边真没做妥当,无论如何也该先应承下来再说!”

“可不是这样?”旁边的夫人也在讪笑:“不过这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这不就给旁的府上的小姐们留了机会?”

夫人们个个将眼睛往自己的女儿身上扫了去,心中又燃起希望来。撇开英王府的门第不说,就单单是乔世子这般人才,自己女儿嫁过去也不吃亏。

乔柳两府联姻这事儿虽然轰动,但是京城每天都有新鲜事儿出来,过了几日,这事情也就渐渐的淡了,只在人们心里留下极淡的一笔,仿佛随意就能被擦去一般。

平静了才几日,英王府再一次成为了京城勋贵们关注的焦点。英王府老王妃今年六十有五,也算得上半个整生,英王府已经广发帖子,邀请世家勋贵们于五月十五那日去英王府为老王妃贺寿。

不少贵夫人开始帮自己的女儿打扮起来,回雪坊和珠玑坊都又狠狠的赚了一笔,两家掌柜笑得眉毛眼睛挤到了一处,两人心里都想着:这英王府世子爷最好迟两年订亲,还能狠狠的赚上一笔呢。

“明日英王府的寿宴,就带着艳丫头与媚丫头去便好。”柳老夫人端了茶盏不紧不慢的说着:“虽说上头没有指定庶出的能不能去,可明日这么多去贺寿的,没由得咱们柳府去一堆人,让人瞧着也会觉得有些不知规矩。”

几位柳府庶出的小姐都低下了头,心中对自己这出身恨恨不已,老王妃生辰,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定然都会去,若是机缘好,指不定还能遇见合意的那个人呢。柳明倩几人黎及笄还早,也只是惆怅了一番,不再作多想,可柳**心中便有几分着急,眼睛巴巴的望着柳老夫人,只希望她看到自己能想起当时应承过的话来。

“六姐姐,你将脖子拉得这般长又是为何?”柳明艳讥讽着笑道:“你若是实在想要去那英王府,那你便冒着我的名头去便是。”

“真是混说!”柳老夫人瞧了柳明艳一眼,脸上有薄薄的怒意:“我让你明日去英王府,是顾全你的面子,可你却偏偏儿还不知道,脑子里头装的都是些什么,稻草吗?”

柳明艳被柳老夫人好一顿训斥,蔫巴着低下头,不敢出声。柳老夫人瞪了柳大夫人一眼:“老大媳妇,你回去与她好好说道说道。”

柳大夫人见着女儿那般委屈的模样,心中很是吃痛,可又不能反驳柳老夫人的话,只能应承了下来:“媳妇会好好将其中的道理说清楚的。”

柳老夫人看了一眼柳**,似乎想起什么来一般:“慧丫头也去罢,也该是让你多去见见世面的时候了。”当即吩咐曼青去取了一只翡翠镯子出来:“这水头好,正在配着你这细白的手腕儿。”

柳**没想到柳老夫人今日对她忽然便热络了起来,大喜过望,接过镯子连连道谢:“孙女谢过祖母恩赐。”

柳老夫人瞧了瞧柳**,这眉眼儿生得倒不算差,随了她那姨娘,只是不知道性子如何,值不值得她花力气培养。听柳老太爷说现儿皇上的心思越发古怪了,最近动作频频,似乎对提拔京城那些新贵十分感兴趣,看起来自己该要多多掂量着,看看将这六丫头安排到哪家府上去最最合适。

柳**哪里知道柳老夫人心底的小算盘?捧了翡翠镯子,笑微微的传了给柳明倩几人相看,引得她们几人个个眼馋:“祖母果然是疼爱六姐姐的。”

旁边柳明艳哼了一声:“不过是一只翡翠镯子罢了,跟没见过一般,真是见识短浅。”

阳光照着那只翡翠镯子,中间似乎有波光流动,一看就是值钱的好东西,被柳明艳在旁边yīn阳怪气的说着,倒仿佛是一文不值,柳**心中郁闷,将翡翠手镯套在手腕上,脖子一扬:“我是见识短浅,比不上某些见多识广的,被人追上门来拒了亲事。”

柳明艳被这话点了死穴,气得脸色通红站在那里,瞧着柳**几人全然不搭理她,踩着灿灿的阳光往前边去了,心几乎都要碎了去,旁边两个丫鬟见着她那模样,也惊骇不已,站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出。

恨恨的喘了两口气,柳明艳拔足便往自己院子里边狂奔,云彩云霞紧紧跟在她身后,生怕她又出了什么事儿。柳明艳一气跑回院子,刚刚进门便撞到了一个人身上,没有抬头看一眼,柳明艳恶狠狠道:“敢拦我的路,找死不成!”

“艳儿,你在说什么?”柳大夫人很是不悦,望着满脸通红的柳明艳,心中有十分怜惜:“你这是怎么了?”

“呜呜……”柳明艳抬头望见是柳大夫人,一头扎进她怀里:“母亲,我明日不要去英王府,我才不要去那里……”七八日前去英王府,与明日去英王府完全是两种心情,那次去满心欢喜,而这回去,却要强装笑颜。

“艳儿,你可知道你祖母的意思?”柳大夫人摩挲着女儿的头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京城里都在猜测这乔柳两府联姻的事情,若是你躲着藏着不露面,人家自然会有各种猜想。你跟着我大大方方去那英王府,旁人看着你那泰然自若,自然会认为确实是柳府拒婚。”

柳明艳的眼中全是泪水:“母亲,让旁人去猜便是了,艳儿才不管他们呢。”

“可你还要议亲!若是被人传着你是被那乔世子拒婚的,那以后议亲就麻烦了。”柳大夫人谆谆劝告着他:“英王府亏欠于你,自然不会将这事儿揭穿,而你坦坦荡荡的去英王府给老王妃拜寿,旁人都只会夸赞你大度呢。”

柳明艳抹了一把眼泪,没精打采道:“嫁不成景铉哥哥,我嫁谁都一样,反正是没意思。”

“怎么是都一样?嫁个官居一品的,与嫁那七品芝麻官,岂能是一样?嫁那生得俊俏的与嫁那麻子脸皮的,又岂能是一样?”柳大夫人见着柳明艳这模样也是发愁:“艳儿,你别再纠结着这事情了,总是关在院子里也不是个事儿,过几日你带丫鬟出去透透气儿,慢慢的便会将这事情给忘了。”

柳明艳没有吱声,拿着帕子擦了擦眼睛,低着头走了进去,柳大夫人站在院子门口,瞧着她那踽踽而行的背影,咬了咬牙:“四弟妹,我也要让你尝尝不舒服是什么滋味。”

第二日阳光晴好,英王府门口马车来来往往,正应了那句话儿“车如流水马如龙”,马车挨挨挤挤的都快停不下了。

外院由英王爷和乔景铉乔景焰招待男宾,女眷们都被引入内院,由英王妃招待,今日她有心想见见柳府那位十小姐,看看她究竟是什么狐媚样子。虽然原先见过几次,可因着不注意,也渐渐忘了这桩事儿,今日可是存着心思要好好打量一番的。

柳老夫人带着媳妇孙女们走进内院,管事妈妈引着去了大堂,英王妃笑着与柳老夫人说了一番客气话儿,然后将目光落在明媚身上。

明媚今日穿着一件淡绿色的褙子,里边是一件月白色的衫子,搭配得很是素雅。她的头发黑鸦鸦的挽着一个双鬟髻,上头压了一支七宝琉璃滴露簪子,正与身上的衣裳配了一套儿,手腕上一双碧玉镯,腰间压了一块碧色的玉珏,站在那里婷婷袅袅,就如池塘便的柳枝一般,鲜嫩无比。

英王府微微皱眉,心里暗暗道:“果然是个狐媚样儿。”只是脸上却是笑嘻嘻的道:“柳府的小姐们个个都生得花容月貌,瞧着真是心里喜欢。”

旁边有夫人凑趣道:“若是喜欢,那便挑一个回去做媳妇罢。”一边说着,一边笑吟吟的看着柳大夫人。

柳大夫人在一旁听着这话,知道那人话里有话,心里就像扎了根针儿似的,瞟着英王妃,总觉得她那眼神都有些不同。但周围一圈贵夫人都看着自己和柳明艳,只能陪着笑脸儿说:“那便要看看谁家的小姐有这福分了!”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领着笑容僵硬的柳明艳走到一旁去,走到人少的地方,这才贴着她的耳朵道:“放轻松些!现儿京城里都知道是咱们柳府拒了婚,你别挂着这样一副脸,没由得让人看了出来!”

柳明艳听着母亲的话有几分道理,虽知自己到英王府肯定会不开心,但是为了自己日后议亲能顺利些,还是由着丫鬟们打扮停当,跟着母亲来了英王府。谁知一进门,她便想起了乔景铉,心里有一万分的怨念,可却又说不出来,只能闷在心里,脸上哪能柔和起来?虽然笑容都是异常僵硬。

柳大夫人交代了柳明艳几句,就让她和柳**柳明媚去找那些小姐们一起玩耍,自己加入了夫人圈里的应酬,只说得满面春风。柳明艳远远的看着,真是佩服母亲的手腕儿,竟然没有一丝尴尬,应付说话都是妥妥的。

正带着丫鬟呆呆的站在树下,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哟,这位是谁呀?不是那快成为世子妃又被拒婚了的柳府八小姐吗?”

这句话说得柳明艳心头一颤,转头一看,就见玲珑郡主穿着一身玫瑰红的衣裳走了过来,就见她雪白皮肤上一双杏儿眼,笑起来梨涡浅浅,身材纤浓有度,比那枝头的花朵还娇艳了三分。

诸位小姐正闲着无聊,听着这边仿佛有热闹看,慢慢的围拢了过来,看了看玲珑郡主,又看了看柳明艳,就听那史紫嫣嘻嘻哈哈的说:“郡主今日穿得好明艳,这般打扮,难道是给我们来看的不成?”

玲珑郡主横了她一眼道:“我穿衣裳就是为自己喜欢,你以为我是某些人,只一心打扮着想给景铉哥哥看?只是没曾想,人家看她不上!”说罢朝柳明艳挑衅般的一笑:“柳明艳,你说说看,我说的可是实情?”

众位贵女们一听,自然都知道玲珑郡主说的是什么意思,瞟了下柳明艳,皆面露了解的神情,吃吃微笑。

柳明艳见那玲珑郡主揭自己的伤疤,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恨恨的瞪着她,准备带着丫鬟往一旁走。

“哟,你瞪我做什么?我可没有说是你,我只是在笑有些人,自不量力,自己还以为自己有多美貌,以为景铉哥哥会多喜欢她,一心想嫁进这英王府来,可结果是人算不如天算,媒婆上了门都被人家拒婚了!”玲珑郡主娇媚的眨了眨眼睛:“若这个人是我呢,合该在家里哭上半年,躲在家里不敢出来,可惜有人偏偏脸皮儿这般厚,还没得几日就出来招摇了!”

柳明艳被玲珑郡主这连番带刺的话堵在角落里边,不得不出言反击了:“我呢,也想笑某些人一心想着嫁进着英王府,可惜都没有媒人上府去提亲,只会在这里占口头便宜!我们柳府拒婚是我和景铉哥哥八字不合。祖母爱惜我才拒婚的,哪像有些人,眼睛都望穿了,还没看见媒婆的一根头发丝儿!”

听着柳明艳出言反击,玲珑郡主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了,她在府里素来便是被当掌上明珠养大的,哪里又听得进这般糟心的话儿?瞧着柳明艳对着自己连声冷笑,玲珑郡主气得脸色都有些发白。

身边的人越聚越多,玲珑郡主见着众人皆在看向自己,似乎有些讥讽的神色,索性干脆把那话给挑得明明白白:“柳明艳,你们弄出来那套话,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那日我听说英王府去柳府提亲,就跑去找景铉哥哥问是不是真的,景铉哥哥一听我说是向你去提亲,马上就骑了踏雪跑去柳府拦那媒婆了!后来就听说柳府拒婚的说辞,我才不相信呢,想必是景铉哥哥心软,为了保全你的脸面,方才对外这般说的。柳明艳,若是你有担当,就自己说清楚,我说这话里可有半分掺假?”

玲珑郡主一口气说完,看着柳明艳的脸越来越白,得意的笑着说:“柳明艳,我本来不想揭了你的短,可你偏偏要和我作对,不会说两句求饶讨好的话,本郡主生气了,没有管得住自己的嘴,把真相说了出来,你可别怨我。”

“原来是你在中间播弄是非!”柳明艳气得连连喘了两口粗气,眼睛恶狠狠的盯着她:“你阻挠了这桩亲事对你有什么好处?”

“有什么好处?”玲珑郡主高傲的扬起头来,不屑的看了柳明艳一眼:“景铉哥哥是我的,他要娶的人是我,怎么能去娶了旁人?”

看着玲珑郡主那副张狂的模样,柳明艳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可还是忌惮着玲珑郡主的身份,不敢挥了出去,可是由着玲珑郡主这般猖狂又实在心有不甘,她的脑子里已经是一片混乱,也没有去想什么后果,冷笑着对玲珑郡主说:“不错,你说的没错,是景铉哥哥去柳府打断了这次议亲,可这又能如何?你以为景铉哥哥喜欢的人是你?不相信我可以和你打赌,看景铉哥哥会不会去公主府求亲!”

此言一出,周围的贵女们皆是一片惊呼,柳明艳这句话,不就证明了她是被乔景铉嫌弃了吗?

柳明艳竟然是被乔景铉拒婚的!根本就不是他们传言的那般,是因着时辰不合,柳府拒了英王府的亲事!围观的贵女们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支起耳朵便想再多听些闲话儿,因着柳明艳那话似乎还没说完,后边还有不少潜台词,究竟那乔世子喜欢的人会是谁?

微风轻起,枝头树影乱晃,鸣蝉开始出现,有着嘶哑的鸣叫生,可柳明艳此时却已经闭紧了嘴巴,倔强的看着墙角那几棵高大的树木,不再开口。

“要你们围在这里做什么!”玲珑郡主憋红了脸,恶狠狠的望着周围的那一群贵女:“我与柳明艳说什么话,还用得着你们来听?”

瞧着玲珑郡主急红了眼,各位贵女哪里还敢留在这里惹她生气?赶紧带着自己的丫鬟慢慢的散了去,脚下步子如风,方才听到了个这么新鲜的事儿,不与自己的母亲去分享一下怎么能行?一时间人影绰绰,这边散了个一干二净,大树下头只留下了柳明艳与玲珑郡主。

“你说,你说!”看着人走得差不多了,玲珑郡主这才开口:“这阵子没有人了,你总可以说了罢?方才你是故意编出来气我的,是不是?”

柳明艳望着玲珑郡主那趾高气扬的模样,心中十分厌弃,想着她将自己被拒婚的事情捅了出来,更是心如刀绞,她冷笑一声道:“你一心就会粘着景铉哥哥,可你肯定不知道景铉哥哥真正喜欢的是谁。”

玲珑郡主狐疑的望了望她道:“你难道又知道?”

柳明艳得意的一笑:“景铉哥哥自己告诉我了,他喜欢的人是我的十妹妹柳明媚。他每次见到你都是一副厌弃的样子,你以为他喜欢你吗?你在我面前再神气又如何?景铉哥哥还是不会喜欢你,他心里装的是旁人。你和我一样都是个可怜人罢了,只是你还没有落到我这地步而已,五十步笑一百步,你想笑就笑罢。”

玲珑郡主听了这话,脑子里“轰”的一声似乎要炸裂开来,声音都有些发抖:“柳明艳,你说的可是真话?”

“我用得着骗你?”柳明艳见着玲珑郡主那神色,心中大叫痛快:“你不相信便算了,反正我是告诉你这事儿了。”

玫瑰红的衣裳不住的在微微颤动,玲珑郡主的脸上一忽儿白一忽儿红,想了又想,略略提起裙子飞快的往前边跑了去。柳明艳站在那里,瞧着她那艳丽的红色衣裳,嘴角有着一丝冷冷的笑容,但是紧接着,那笑容便变得比哭还难看。

她知道自己全完了。

讨厌的玲珑郡主,是她将真相说了出来,可自己却没有否认,竟然顺着她的话承认了!这事儿传了出去以后,自己将来的亲事是什么样子,她已经不敢再去想了。

柳明艳哭丧着脸站在那里,没有勇气抬起脚来向前再走一步,她看着那些从周围经过的人,脸上似乎都挂着嘲笑的神色,扶着大树的手真不住的打着颤,心中狠狠的想着:“柳明媚,你害得我身败名裂,我也要让你没好果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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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未雨绸缪

日影从枝叶的缝隙间漏了出来,打在人的脸上,忽明忽暗。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树下有藤编的椅子,端端正正的摆在流水之畔,汉白玉的栏杆隔出了一道水碧,悠悠闲闲的往东边而去,照着岸上的人影,不住的随风晃动。

明媚正坐在那水边的藤椅里,与柳**说着话,旁边有几个才相识的小姐,几个人都不时的在打量着她。

这几位也是京城大户人家里头庶出的小姐,因着过了及笄的年纪被长辈带出来见见世面。她们都是第一次出来,对于这种游宴,充满了向往与渴望,可真正到了英王府,却又有些束手无策。

外院的男子此时已经由英王爷带着进来了,湖泊旁边有人正忙忙碌碌的搭建着戏台,因着老王妃是戏迷,所以今日请了几家戏班子来同台竞技,为的是博老王妃一个欢喜。明媚瞧着那边,戏台子已经初见雏形,有一些涂脂抹粉的人正在后边进进出出。

“十妹妹,你瞧见了没有?那些人的胭脂抹得可真是浓。”柳**眼睛不住的往那边扫着,瞧着有个满头珠翠的女子站在那里,身段儿就如水蛇一般妖妖乔乔,指甲上鲜红的蔻丹闪闪的刺着人的眼睛:“你说她头上的首饰是真的还是假的?”

明媚淡淡一笑:“真的假不了,假的想充真的,也只不过是戏台上边糊弄糊弄人罢了。”

柳**瞧着她唇角的淡淡笑容,心中有几分疑心,总觉得明媚这是话里有话的在说自己。自己本来不是嫡出的,结果被柳老夫人也带着来了英王府,她的意思可不是说自己是假冒嫡女?

正在狐疑间,就听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柳小姐。”

听了这声音,柳**的心猛然一跳,这不就是那位英王府的大公子?早几日与他同游了一段辰光,回去以后耳畔仿佛一直萦绕着他的声音,彬彬有礼,格外温柔,没想到今日又一次见面了。

柳**羞答答的抬起脸来:“乔大公子。”

乔景焰瞧着柳**脸上的一抹红晕,笑着对她道:“才隔了几日,又见着面了。”

旁边几位小姐听了这话,都羡艳的往柳**身上看了过去,柳**见众人瞩目,心里得意,可却还是半矜持半俯就的回了一句:“可不是,上回有劳乔大公子带着游园,英王府里果然是景致迷人,让人看不够一般,看了还想看。”

“既然柳小姐还想仔细看看,那不如乔某相陪再去游玩一回?”乔景焰心中一喜,这位柳家小姐实在是知情知趣,马上送了把梯子给他攀着上去了。

柳**羞答答的应了一声,转脸望了望明媚:“十妹妹,你要不要一道去?”

明媚如何不知道她此时心情,朝她微微一笑:“六姐姐,你知道我是个懒人,就喜欢坐着不动,你带了丫鬟过去便是了,我在这里看看湖水,瞧瞧水中锦鲤,倒也觉颇有趣味。”

柳**得了这话心里欢喜,她本就不想明媚跟着过去,与明媚站在一处,她总觉得自己会黯然无光,现在明媚自己推托了,这让她心中才安稳了一些。站起身来刚刚准备走开,乔景焰却开口了:“这位也是柳太傅家小姐?”

柳**心中一沉,声音有几分僵硬:“不错,她是我十妹妹。”

乔景焰脸上露出一副惊艳的神色来:“十小姐是初次来英王府罢,不如一道去走走?”

明媚抬起头来瞥了乔景焰一眼,日头照着她的脸,眼睛如墨玉一般闪亮:“乔大公子,承蒙厚意,只不过我觉得此处风景甚好,就在这里呆着便是了,我七姐姐想看看英王府风景,你便陪我七姐姐到处去转转罢。”

乔景焰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虽然他只是英王府的庶长子,可旁的小姐见了他也会笑靥如花,偏生这位柳十小姐一副冷淡的模样,好像没有把她放在眼里一般。正准备开口再说几句话,就见旁边忽然闪过一道人影来:“柳十,柳十,我找了你好久!”

一道宝蓝色的身影如旋风一般卷着过来,闪到了明媚的面前,抓住她的手道:“你快些跟我走,有了不得的事情!”

明媚一愣,郭庆云这风风火火的模样,就像火烧了屁股一般,难道真出大事了?她本就不欲与那乔景焰纠结,现儿见着郭庆云来了,正好脱身。( 平南文学网)

“小九,怎么了?”跟着郭庆云从那湖水边离开,明媚瞧着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子,哑然失笑:“你这是怎么了,如此不淡定。”

“淡定不了!”郭庆云从袖袋里摸出一块帕子,胡乱擦了两下,拉着明媚便往前边大步走了去:“我这些日子去了滁州姨妈家,昨日才回来,今日便听了了不得的事儿!我方才听着人说玲珑郡主找你家那个八姐姐吵嘴,然后将她被我表兄拒婚的事儿抖了出来,这里头究竟是什么古怪,你快些告诉我!”

明媚吃吃一笑:“小九,你怎么也喜欢听那闲话了?这都有些不像你了。”

郭庆云将明媚拉到一架葡萄藤下边,站定了身子,眼睛很认真的望着她:“你不是与我表兄两心相知?怎么我姨母偏偏去遣了媒人去求娶你那八姐姐,这中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莫非我表兄与你……”她的脸颊气鼓鼓的涨了起来:“我还在想,若是我的表兄三心二意,我便一顿拳脚打得他满地找牙,竟敢如此对柳十,他可真是找死!”

“才不是你想的那样。”明媚望了望那边一个奔跑过来的影子,皱了皱眉:“那不是玲珑郡主?她那模样儿看着真是凶悍,这是要来做什么?”

一抹显眼的玫瑰红,就如一朵盛开的玫瑰花般,夹着一阵风飞快的卷着往这边来了,后面还有几个丫鬟在追着喊:“郡主,郡主……”

郭庆云瞧着玲珑郡主那模样,挑了挑眉头:“也不知道她想找谁的麻烦,小时候见着她还满可爱的,怎么这么些年不见便长成了这模样,全是被她那个娘给惯出来的,当然,万寿宫里那位太后娘娘也脱不了干系。”

两人正说着,便见玲珑郡主奔到了眼前,一只手高高的举了起来,朝着明媚的脸便要落了下去。明媚略略一愣,赶紧扭了下身子,郭庆云则伸手将玲珑郡主的手给叉住:“薛玲珑,你在做什么呢?”

玲珑郡主跺着脚道:“郭小九,你将手放开!我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柳明媚!景铉哥哥是你肖想的吗?竟然暗地里勾搭上他,真真是不要脸!”

明媚心中一惊,玲珑郡主怎么便知道了她与乔景铉的事儿?转念一想郭庆云的话,肯定是方才柳明艳与她吵嘴的时候将自己抖了出来。她撇嘴一笑,这就是祸水东引了?望了望玲珑郡主那气急败坏的模样,明媚心中想着,自己可千万不能承认,没由得又多了一个扎明枪的。乔景铉实在是桃花太盛,一朵一朵的开着,而且这些桃花还实在厉害,个个有来头,自己只能在旁边看了只能叹气。

“郡主听谁说的这事儿?”明媚站在那边惊诧的睁大了眼睛:“乔世子与我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何来勾搭之说?郡主,一个姑娘家的闺誉可是最要紧的,如何能平白无故被你污蔑了去?虽说你贵为郡主,可我祖父也是当朝太傅,若是你这般羞辱我,我定然也不会畏惧你,一定要将这事儿说个明白。”

玲珑郡主见明媚说得斩钉截铁,疑惑的望了望她,犹犹豫豫道:“这是你那姐姐柳明艳告诉我的,她可是说得斩钉截铁。”

“我八姐姐告诉你的?”果然不出她所料,这柳明艳可真是狠毒,自己亲事不成便要在背后捅刀子,想借玲珑郡主的手来诊治她。玲珑郡主那性格,若不将自己撇清楚,还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郡主,你可不能偏听偏信。”明媚脸上露出了一丝伤心的神色:“祖母偏爱四房,素日里对我看得重一些,我八姐姐很是妒忌,所以这才想通过你的手来治治我。郡主乃是聪明人,岂是能被胡乱蒙骗过去的?乔世子与明媚素日并无交集,就在在游宴时遇着也说不上几句话,又如何与明媚混说到一处了?”

玲珑郡主转着眼角使劲想了想,似乎真没见过乔景铉与眼前这个柳明媚在一起过,她疑惑的看了看明媚道:“你莫要骗我。”

“郡主慧眼如炬,以后自然能知道。”明媚心平气和的望着玲珑郡主,她比自己年纪要大,出阁肯定在自己前边,等她嫁了人,难道还能来找自己的麻烦?

玲珑郡主慢慢的镇定了下来,一双眼睛盯着明媚不放,见她脸色如常,没有半点慌张,这才有几分相信。此时旁边走来了一个穿着淡紫色衣裳的年轻公子,见着明媚站在那里,惊喜的走了过来:“柳小姐,多日不见。”

原来是卢懋晟。

明媚有些啼笑皆非,今日可是个好日子,故旧大集会,亏得现儿乔景铉没出来凑热闹,否则还真是一场好戏。

“卢公子。”明媚朝卢懋晟笑了笑:“是有那么一段时间没见着了。”

自从在贡院前边见到那一次后,卢懋晟便仿佛消失了一般,几次游宴里都没有见着他,也不知道他做什么去了。

“我去了国子监。”卢懋晟脸上忽然露出了羞涩的神色:“这次春闱我中了进士,现在在国子监入学,准备考庶吉士,所以出来得少些了。”

“原来如此。”明媚赞扬了一句:“卢公子必然会大展宏图。”

卢懋晟脸上露出了欢喜的神色,一双眼睛飘飘忽忽的往明媚身上飞了过来:“承蒙柳小姐贵言,卢某若真有那一日,定然先告知柳小姐。”

他们两人的谈话,落在玲珑郡主眼里,似乎是郎情妾意,她的一颗心忽忽的放了下来,转身便往外边走,她想要去找乔景铉,亲口问问他究竟是不是柳明艳说的那般,或者真是柳明艳在胡说八道也不一定。

明媚只觉得这种宴会实在无趣,幸亏有郭庆云陪着,两人找了些事儿消磨了时光。两人到处走走逛逛的,一忽儿也就到了吃午饭的时候。英王府上开了不知道多少桌酒宴,似乎一眼看不到头似的。

因着吃饭的时候要各府坐到一处,明媚与郭庆云便分开了,各自坐回自家那一桌去,走到桌子旁边,便见柳明艳耷拉着脑袋坐在那里,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

“八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明媚明知故问的笑了笑,柳明艳一心想着与自己作对,甚至还支使着玲珑郡主来找自己麻烦,自己也不会同情她。

柳**坐在一旁望了望柳明艳这神色,也是疑惑,方才她由着乔景焰陪着在英王府兜了几圈,听着乔景焰不住的在耳边说着些甜言蜜语,只觉得心中甚是舒畅,也没有机会去听旁的闲话,所以还不知道柳明艳的事情已经被捅了出去。她现在心情大好,恨不能宣告天下英王府的大公子似乎对她有意,可是见着旁人却只注意着柳明艳,怫然不悦。

“八妹妹,你可是有些不舒服?”柳**大惊小怪的叫了一声:“怎么脸色这般难看?”

旁边那桌的柳大夫人有些不安,望了望柳明艳这边,只觉得一颗心不着地。方才与众位夫人们在花厅奉茶的时候,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异常,后来见越来越多贵夫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自己,眉眼间仿佛有一种嘲笑的神气,心里不禁有些慌乱,难道艳儿方才在后院里又出了意外?

那些贵夫人看着柳大夫人的眼风儿扫过来,都避开了去,但不久后,必定和旁边那人咬着耳根子,眼睛直往这边瞄,柳大夫人见着,如坐针毡,心里忽忽的乱跳,肯定是艳儿出了事情,否则不会有这么多人瞟着她。

现在见着女儿这样一副模样,柳大夫人心中更是郁闷,悄悄望了望柳老夫人,希望她能给个提示。柳老夫人也是个中老手,如何不知道出了问题?她稳稳的坐在那里,脸上没有半分异样:“老大媳妇,府里事情多,你身子也不大爽利,吃过饭先带着艳丫头回去罢。”

柳大夫人点了点头,心不在焉的扒了几口饭就再也吃不下去,等着那边柳明艳也吃过饭,便带了她去向英王妃告辞,只推托说自己身子有些不爽利,府中没有打理也不行,英王妃没有挽留,只是笑着让她多保重身体,轻轻巧巧便把这话题揭过了。

一上马车,柳大夫人便抓着柳明艳的手问:“艳儿,方才在后院怎么了?”

柳明艳本来一肚子气,见着母亲问,心里委屈,呜呜的哭着把玲珑郡主羞辱她的事情说了一遍,一边说一边拉住柳大夫人的手不住的晃:“那玲珑郡主着实可恶,总要是要找我的碴子,若不是她,这事儿便不会传出去了!”

听女儿这么说,柳大夫人的手直哆嗦,一身冰凉,甩开柳明艳的手怒喝道:“想我聪明一世,可偏偏怎么会生了你这样愚笨的丫头!”

柳明艳见母亲动怒,唬得止住了哭声不敢说话。

“那玲珑郡主说你,你只管否认便是,她素常喜欢和你作对,谁人不知?你只要冷笑着说,不如让世子爷来说个清楚,谁还会相信她的话?就算玲珑郡主喊来世子爷又如何?若是他不顾及你的闺誉,也不会开口说让那岳媒婆想个由头,对外边说是柳府拒婚。所以即算喊了世子爷来,他也会维护你。可你蠢笨如斯,竟然就自己承认了!你……你……”柳大夫人不断的揉着自己的胸口:“不出明日,京城大街小巷里怕都会传出柳府被英王府拒婚的事情了,以后你的亲事怎么办!”

柳明艳蜷缩在马车角落里,听着母亲的教训,一言不发,眼里闪过一丝绝望。

柳老夫人回到府里,得知了这件事情,长叹了一声:“艳丫头是合该有这个劫难,安安心心到府里头呆半年,暂时别去参加那些游宴了,等着这事儿淡了下来再说。”

柳大夫人低着头答应了一声,心里头比刀割还难受,柳明艳是她最小的女儿,自幼便当成掌心里的珠子一般养大的,没想到年纪大了却遇着了这样的事儿!

不出柳大夫人所料,果然,京城里第二日就传遍了和早几日版本相反的版本。

随便走到哪个角落,就听着那些闲着没事儿做的人在议论着:“这到底是柳府拒了英王府,还是英王府拒了柳府啊?”

“肯定是英王府拒了柳府,这还用说?早些日子我就觉得那说法不对头,就算是时辰不对,也可以用别的办法去补救,怎么就拒婚了呢?”那说话的汉子吐了口唾沫:“喂喂喂,岳媒婆,你是知道详情的,仔细说说看?”

岳媒婆回过脸来白了他一眼:“都不明白你一个大老爷们,每天就关心这东家长西家短的有什么意思?还不快出去寻个路子挣钱,没看你媳妇又带娃,又绣花补贴家用,你就不会体谅下她?”

那汉子挠挠头道:“现儿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找事情做。”

吴媒婆把鞋子拔出来,在桌子腿上用力敲了敲灰,白了他一眼:“明日甜水胡同那边有人办喜事,你随便去混个力气活,这些天的嚼用不就出来了?要去就快去,别呆在家里孵蛋!”

那汉子拍拍头道:“我倒是忘了这一茬事了!这人家有的是银子,肯定少不了打赏!”说罢嘿嘿笑着,一路飞奔,往甜水胡同那边去了。

“嘿嘿,老婆子,你骗得了旁人骗不了我。”岳媒婆的男人凑了过来,笑得露出了一口黄黄的牙齿:“我可知道怎么一回事儿!”

岳媒婆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她男人得意的掂量着手中几个银毫子,心中高兴,方才他将岳媒婆的梦话说了出去,那个听闲话的大爷一开心,便打赏了好几个银毫子呢!

京城里现儿除了议论英王府与柳太傅联姻那桩事情,现在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在街头巷尾被议论着。

五月十五,宫中大挑的第二轮。

头一**挑被留在宫中的,经过大半个月的学习规矩,又要开始第二次大挑了,这一次便能决定她们的去留,所以个个都很是紧张。

柳明欣这些日子简直是日夜难安,一想着自己的将来,她便有些睡不好。在柳府做了十五年庶女,最终因着一张八字批文转了运,真的就进宫候选来了,可是究竟能不能选上,真是让她忐忑不安。

她想到自己小的时候,有一次姨娘带着自己在外边玩,来了一个算命先生,见了她便称自己有好面相,姨娘听得心喜,给了他些银子请他算命,那人拿着八字算了又算,最后对着姨娘说这位小姐有大富大贵之命,能做到一宫娘娘,听得姨娘眉飞色舞,一张嘴半天合不拢来。

殿外有着幽幽篁竹,被风吹得不住的摇晃这身子,一阵阵沙沙作响。柳明欣坐在窗前,托腮看着那些竹枝,心里头七上八下,明日便要大挑了,还不知道自己那张八字批文上的话能不能应验。

迷迷糊糊的伏在床上,一直到大半夜才渐渐睡着,梦里却恍惚有人在敲着窗户,在对她小声的说着话一般,睡得不十分稳妥,早上起来一瞧,眼皮子下边已经是一圈青黑。

第二日一早潋滟芳晴,到处都是金灿灿的一片。柳明欣由宫里的姑姑引着往长庆宫那边走了去,听说第二轮筛选会在那里进行,由皇后娘娘亲自主持。

柳明欣尽力按着池姑姑教的,目不斜视的跟着那引路的姑姑往前边走,可那处处雕梁画栋依然还是跃然眼中,幢幢精雕细琢美轮美奂,不由得心中暗自赞叹皇宫果然气派,哪怕柳府再富贵,也比不得宫里十之有一。

一路上见着许多美貌女子,由姑姑们领着往这边走了过来,柳明欣突然又有些不自信起来,她知道自己并不美貌,和那些女子相比简直差得太远,一时间心里忐忑不安,仿佛落不了底,总是悬在空中。

沿着抄手游廊曲曲折折的走了老半天,引路姑姑才引着柳明欣走进了一间屋子,那屋子看上去极大,里边的椅子上已经坐了几个贵女,柳明欣倒也见过其中两个,一个就是吏部尚书的女儿史紫嫣,另外一个见过面,却无人引见是哪府的小姐,所以现儿只觉面熟,却喊不上名字来。

柳明欣朝她们微微笑了下,就安安静静在一角坐了下来,心里不住提醒自己,自己实在不会说话,就连自己的贴身丫鬟绿叶在进宫之前都千叮咛万嘱咐的,劝着说自己在宫里要少开口,那么今日她就藏拙罢,能不说话便不说话。

柳明欣坐着纹丝不动,那边史紫嫣却是和身边那位小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从几次聚会来看,这位史小姐是个话儿多了,话题一说开就收不了边。就听她在那边有一搭没一搭小声的说话,还嫌旁边那位小姐不肯回应她:“魏六小姐,现儿还没大挑呢,你别紧张,这屋子是给我们歇息的,说说话解解乏罢。”

那被叫做魏六小姐的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还是没开口说话。史紫嫣见着她不答话,也自觉没趣,转过脸来就和柳明欣来说话:“你那八妹妹怎么没有留下来,倒把你给留下来了?”

柳明欣有几分难堪,史紫嫣这话明面上没有在说她,是在指责柳明艳行为太乖张,没有被宫里头看上,可实际上也暗含着你怎么也能被瞧上的意思。

看着史紫嫣幸灾乐祸的眼神,柳明欣便觉心里膈应,虽然她也不怎么喜欢柳明艳,可毕竟柳大夫人对她还算是客客气气,柳明艳与自己也是堂姐妹,现在听外人这么说柳府的小姐,自己觉得也是一种耻辱,望着史紫嫣道:“史小姐,在人背后莫说人长短。”

史紫嫣被柳明欣这句话堵得好半天开不了口,点头冷笑道:“你也不过是一个记名嫡女,哪来这么大的格调来教训我!”这屋子里头坐着的三个人,只有她才是真正的嫡女出身,旁边的魏六小姐核这位柳府的七小姐,都是庶女记在嫡母名下罢了,史紫嫣瞧着她们两人便觉得看不上眼,没想到却被柳明欣堵了一句,不由得有些来气。

自从被记在柳大夫人名下以后,柳明欣最听不得的便是“记名”这两个字,她知道自己是姨娘生的,大房里的人看她和看柳明艳,完全是两种眼光,她这个所谓的嫡女,在很多人眼里是一文不值。有时候她甚至想着不如回二房去做个庶女,至少也不会让人嘲笑,觉得自己只是贪慕“嫡女”那个名儿,其实骨子里还是庶女的做派。

现在莫名其妙的,那史紫嫣就揭起来那根刺,似乎“滋拉”一声,从心底里带出了一点血珠子来,柳明欣看着史紫嫣那得意洋洋的脸,真恨不能给上一巴掌,只是她也知道现在是皇宫,地方不对,时间也不对。

就在柳明欣心里窝着一团子气时,旁边那位魏六小姐却不紧不慢的说:“史小姐,嫡女便是嫡女,哪有记名不记名之说?难道这记名嫡女这个词儿是你母亲教会你的吗?”

史紫嫣一听到这句话,脸色大变,那份得意洋洋顷刻间便已消失不见。柳明欣在一旁纳闷,也不知道为什么史紫嫣前后变化这么大。其实原因很简单,史紫嫣的母亲原也是庶女,外祖母不能生育,看着史紫嫣的母亲乖巧伶俐,每日对自己恭敬得很,所以便把她记在自己名下充嫡女养的。

史紫嫣被那魏六小姐打了脸,立时闭上嘴不再说话,屋子里便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等着传唤。

一扇百鸟朝凤的屏风把一间屋子隔成两半,乔皇后坐在屏风后边听着外面内侍的回禀,那个小内侍把方才听壁角听到的那些话,一字不漏的禀报了乔皇后,然后从莫姑姑手里接了个荷包,行了个礼儿便退了出去。

雕花窗在地上投出了一块很大的yīn影,乔皇后慢慢从屏风后边踱了出来,一脸的笑容:“这样看起来,魏国公府那位六小姐和柳太傅家的七小姐都是不错的。一个机灵急智,伶牙俐齿,一句话就能堵得对方说不出话来,而另外一个肯爱护姐妹名声,嫁了玔儿以后,定也是一心一意为夫君打算的。”

莫姑姑沉吟了一下,然后小声说:“娘娘,可是奴婢瞧着,那魏六小姐和柳七小姐生得并不十分美貌,就怕三皇子殿下会看不上。”

乔皇后脸一沉:“娶妻当娶贤,若是他这个道理都不懂,那也不是本宫的玔儿了。日后他若是成了大事,要多少美貌的没有?何况还有明珠呢,明珠难道生得不美?”

莫姑姑抹着额头的汗,低着头道:“原是奴婢想差了,还是娘娘想得周到。”

“那倒也不叫周到,本宫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乔皇后站在屋子中央,后边那扇百鸟朝凤的屏风映着她的翟衣,一色的五光十色般,叫人看得眼花缭乱,雕花窗的yīn影投在她脸上,一忽儿明,一忽儿暗,她的容颜似乎让人看不清楚,表情也晦涩得令人捉摸不透。

莫姑姑在旁边看着乔皇后脸上忽明忽暗的光影,心里似乎有一种奥妙的感觉,说是说宫里大挑,可这哪里只是在给皇上挑妃子,给皇子们挑皇子妃,这分明就是皇帝和皇后之间一场无形的战争。夫妻本该是相互扶持齐心协力的,而天下最尊贵的一对夫妻,却是各种勾心斗角,彼此之间没有了一点儿真心。

“现在皇上动作频频,早些日子便将景铉的带刀侍卫一职给解除了,那个罪名可真是莫须有,分明已经到了可以出宫的时辰,就差那么一点点而已,这又犯得着将他赶出宫去?”乔皇后嘴角微微一撇,凤目中闪过一丝精光:“云骁卫里的统领之职也丢了,本宫瞧着,照这样儿下去,看过了不久,可能那京卫指挥使司里的职务也保不住了。”

“娘娘,乔世子年纪轻,自然还有升迁的机会,娘娘也不必太计较。这宫里规矩严,哪怕是早一步也是不行的。”莫姑姑低声在旁边劝着,皇后娘娘若是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搁在心里,这郁积于心的病恐怕又得加重几分。

“姑姑,你是不知道了,这事情要从小处看出大动作来。”乔皇后坐了下来,端起那白玉茶盏,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虽然乔景铉擅离职守是不应该,可徐熙若是瞧着她的面子,最多只是将乔景铉喊了去训斥几句也就是了,而他却借机将乔景铉宫里的两个职务都给卸了,此举其实显示得很清楚,徐熙准备逐渐的将英王府的权利削弱,下一步,可能就要轮到将英王手中的兵权分一部分出来了。

若真是这样,自己可得布下先手,预先把可能失去的助力给补充上来,现在利用大挑的机会,为自己的玔儿多争取一些势力这才是最最要紧的。

魏国公府也是颇有些权力的,魏国公三个儿子都是武将出身,若是徐熙想将分掉英王府的兵权,少不了有一部分会到魏国公府手上去。而柳太傅是三公之首,德高望重,门生遍天下,选了他的孙女,玔儿不是无形中增了不少助力?

茶盏里的水雾腾腾的上来,弥漫了乔皇后的一双眼睛,她嘴角啦出了一条长长的弧线,十分yīn冷,只是被那茶盏挡住了,没有人瞧见。徐熙啊徐熙,乔皇后心中默默的念了一声,多年夫妻,你从来都不知道我心里想的是什么。

眼前又浮现出那一幅画面来,雪地里的足迹,那熊熊的火光里一张苍白的脸。乔皇后的心中有几分抽痛,但很快又镇静了下来,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她笑着望了望莫姑姑道:“姑姑,本宫现在就看皇上的意思,只要他不动本宫和玔儿,本宫自然也不会动他,若是他还有那些可笑的想法,就别怪本宫狠心了。”

莫姑姑本是垂手站在一旁,看着乔皇后那张脸不住的变幻着神色,一会儿忽忽欲狂,一会儿却又异常镇定,心中十分怜悯,她走上前来一步,将手压在乔皇后肩膀上轻声说:“娘娘,很多事情过去了就让它过去罢,进宫之前那事,本也怨不得皇上,只不过是造化弄人罢了。”

阳光照在莫姑姑的脸上,她的皮肤上已经有了褶皱,但是眼睛还是和当年一样,温和如水般看着她的小姐,只是她的小姐已经变成了母仪天下的乔皇后而已,身份虽然变了,但她们主仆的情分却一直没变,她一直是乔皇后最贴心的人,在她伤心难过的时候总是在细声细语的安慰着她。

乔皇后看了看莫姑姑半白的头发,鼻子一酸,苦笑了一声:“姑姑,这宫中只有你最了解本宫,有你在身边,本宫便安稳多了。”微微停了停,乔皇后闭上了眼睛,缓缓说道“姑姑,你知道否?田七向我密报,皇上最近还在画一幅明妃的画像,他心里还在记挂着那个贱人!你说说,他连死人都记挂,难道还不会记挂活人吗?”

莫姑姑一愣,看着乔皇后悲伤的眼神,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再也说不出来。

死人,那个十多年前生得倾城倾国的女子,已经随着一把火被烧成了灰烬,明月宫满眼瓦砾,焦木遍地。

皇上曾经因着她的离开而伤心欲绝,日日流连在明月宫的废墟上呆呆相望。

为了她,皇上重新大修了明月宫,将她的儿子四皇子许炆旻迁了进去住着,要那宫殿里极尽奢华,简直堪比东海龙宫。

在群臣力谏,太后动怒以后,皇上忽然间就如醒悟了过来一般,从此再不蹈明月宫,或许也是那四皇子自己不争气,身子十分虚弱,一年里有半年是要喝着汤药养着身体,久而久之,皇上便失去了兴趣。

一个不能当做继承人的皇子,自然是不会被人关注的,明月宫自从被皇上冷落,也逐渐被人遗忘了,十多年来,那座宫殿已经从当年的美轮美奂变得一片萧索,若不是里边偶尔传来几声宫娥的说话声,真会让人以为里边没有住人。

“娘娘,老奴以为娘娘想多了些。”莫姑姑望了一眼乔皇后,小声说道:“那明妃已经过世了这么多年,四皇子殿下身子虚弱,根本构不成威胁,皇上即便心中挂念,可也并未公开表示,这么多年来,甚至不见皇上去明月宫看望四皇子殿下,娘娘难道还不安心?”

乔皇后笑了笑,伸出手将茶盏盖子轻轻的碰了碰茶盏的边缘:“本宫才不管皇上喜欢谁,还记得谁,本宫关心的是皇上要将这储君的位置传给谁。”

莫姑姑身子一抖,弯下腰来:“娘娘的意思,难道皇上有意于四皇子殿下?”

“这些年皇上素日极力装出一副对明月宫不闻不问的模样,可愈是这样,本宫却愈是觉得十分可疑。”乔皇后的凤目拉出了一道长长的尾线,唇边露出一丝轻蔑的微笑:“他若是经常去明月宫看望那许炆旻,本宫或许还不会怀疑,就是因着他做得太过果决,本宫才会怀疑他另有图谋。”

储君之位久久空置,仿佛在等待着谁。

花开花落,一年一度又春风,空中唯余嗟叹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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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高手过招

屋子外边的日影一点点的挪动着,那雕花窗在地上的投影也慢慢的越来越靠近墙角边缘,最后终于成了黑乎乎的一团,贴在了墙角线上边。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因为前面不愉快的小插曲,所以现在屋子里气氛有些沉闷,史紫嫣、柳明欣与那魏六小姐谁也不愿意再开口说话,害怕又会吵了起来,一个个坐在那里,如泥雕木塑一般,甚是无趣。

屋子门开着,她们能见着门帘底下不时有一段各色的群裳下摆飘过,看起来正在大挑中,不时有人被喊这走出去。柳明欣的双手摆放在膝盖上,瞧上去似乎很平静,可心中却噗噗的跳得很是厉害,手心里头凉津津的渗出了一层汗珠子,将那膝盖印上了两个湿湿的掌印。

不知等了多久,听到有内侍尖细的声音在外边响起:“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宣魏国公府家六小姐,柳太傅府家七小姐觐见。”

屋子里被宣出去两个,只剩下了史紫嫣,她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黑这一张脸,望着柳明欣与魏六小姐,可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是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下的懿旨,哪里轮得上她来唧唧歪歪。

柳明欣听着喊到自己的名字,心中十分紧张,脸色一白,不知道觐见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但看着旁边那魏六小姐站起来,挺直了背优优雅雅的走了出去,她也稳了稳心,伸手略微整理了下衣裳,站起来跟着走了出去。

跟着那名内侍,七弯八拐的走出了老远,那内侍领着她们进了一个院子,院子门口载着几棵极大的番石榴树,虽说还只是五月中旬,可已经有那心急的花朵在枝头绽放,青翠的树叶映着如火一般的石榴花,显得格外生机勃勃。

看见番石榴树,柳明欣愣了一下,方才都没有敢抬头看这宫殿名字是什么,但她记得柳老夫人曾经向她们描述过宫中见闻:万寿宫的院子门口栽种着一排番石榴树,取的是多子多孙,福祉延绵之意。难道这宫殿便是秦太后住的万寿宫?宫中大挑选妃,为何又把她们宣到万寿宫里来?

心上心下想着,脚步却不敢停,不紧不慢的跟着那内侍的步子走进了主殿,群袂不住的飘动,露出了一点点绣花鞋的锦缎绣面。

里边或坐或站的有一群人,影影绰绰,柳明欣也不敢多看,赶紧跪了下来行过跪拜大礼,没有听到说话声,她只能伏在地上,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指尖,不敢抬头。

“平身。”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听着有点苍老,这便是秦太后了?柳明欣心中想着,可依旧不敢抬起头来看,只能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尽力将心神稳定了几分,装出一副平静的模样来。

宫娥们引着柳明欣和魏六小姐在旁边落座,当接触到那坚实的椅子面,柳明欣这才觉得自己慢慢恢复了常态,就听一个稍微年轻的声音道:“给魏六小姐与柳七小姐看茶。”

有几个宫娥婷婷袅袅的走上前来,将两盏茶放在桌子上,柳明欣极力的回想着池姑姑的教导:若是说看茶,那便要装出喝茶的样儿来,哪怕是口不渴,也得左手拿着茶盏,右手拿着茶盏盖子,嘴唇轻轻点碰下茶盏口子。

“心中若是好奇,可以借着茶盏的掩饰,悄悄看看周围,只是注意动作幅度不要太大,免得被人认为你没见过世面。”池姑姑的话似乎就在耳边回旋,柳明欣悄悄转了转眼睛,稍微将手抬高了些,用衣袖掩饰着自己的脸,斗着胆子往大殿中央扫了一眼。

主座上是一位威仪无比的老太太,头发还是黑鸦鸦的,中间掺杂着一两根银丝,但那张脸倒还不显苍老,素白的一张脸儿,气质不俗,看上去不过五十许人,不是说皇上都快五十了吗?这太后娘娘真算得上是保养得宜。

皇太后的左首坐着一个妇人,身穿七彩翟衣,带着凤冠,想必便是乔皇后了,可她的气色儿似乎不是很好,被那七彩翟衣映着,有点衰老的黄,和坐在上首皇太后相比,就显得逊色多了。

“左边这个是魏国公府家的六小姐,右边是柳太傅府家的七小姐,母后看看,都是齐整孩子呢!”乔皇后露出了一个符合规矩的笑容,四平八稳,让人捉不住一丝别的情绪来,柳明欣看着她,心里悄悄直打鼓,不知道传她们过来有什么用意。照理来说,宫中大挑,该是皇上和皇后一起看罢?为何这里却是皇后和皇太后相看?

“嗯,我看着倒都是极好的。不如喊玔儿过来看看,我们还是得要问问他才是。”皇太后的笑容比皇后的笑容显得温柔多了,看着她,似乎有如沫春风的感觉,全身都暖洋洋的。柳明欣真沉醉在皇太后那柔软的声音和温和的笑容里时,这时突然听她提到“玔儿”,心里一惊,听皇太后这语气,似乎是在给三皇子殿下选皇子妃?她的心突然就激动起来,仿佛帆船被风一吹,那白色的风帆胀得满满,朝着前边的海岸线奋力驶去一般。

进宫之前听着说这次大挑不仅是给皇上选妃,而且还会顺便给皇子选皇子妃,柳明欣开始对于这皇子妃很抱希望,可在宫里头呆了大半个月,却没有见到过一位皇子,来参加大挑的贵女们都在议论,这次可能根本就不会选皇子妃。

上一回大挑,给二皇子选了一位正妃,大皇子选了一位侧妃,那时候皇子们还来贵女们歇息的宫里头看过几回呢。“我姐姐告诉我的。”一位小姐点着头道:“那会子二皇子隔一两日便要来她们的宫里头来,与那些大挑的贵女们说说闲话儿。我姐姐那时还觉奇怪,后来才知道原来是顺道给皇子们选皇子妃的。”

众人听了她的话都沉默不语,这一次根本就没见着一位皇子在这寝宫里进出过,看起来外边那些传言都不尽实,这次只是给皇上选美人充后宫罢了。柳明欣听了这话也没太多反应,虽然心中还是有丝丝不快。

皇上比自己年纪大这么多,况且身体据说又很差,若是真的被选上了,自己心里还有些惆怅,现儿听来竟是给三皇子选妃,柳明欣眼前一亮,几乎快活得要叫了出声来。

微微侧脸,便看到了身边的魏六小姐,见她面色如常看不出一丝情绪变化,纹丝不动的坐在那里,心里突然有些自卑,国公府家的小姐,自然见过世面,气度不凡,自己和她比,简直一个如天上之明月,一个如地上之流萤,若是要从她们两人里边挑一个,若是自己是皇太后,也会挑了那魏家小姐的。

秦太后笑着望了望魏六小姐与柳明欣,开口问了几句寻常话儿,无非是看在家里素日都做了些什么,读了些什么书,可还有兴趣爱好。魏六小姐回答的声音十分清脆:“女四书是第一要紧学的,然后便是女训女诫,另外还跟着母亲学了些粗浅的诗画。”

乔皇后听了挑了挑眉:“早就听闻魏国公府有位小姐擅长丹青,莫非便是你了?”

魏六小姐低着头恭恭敬敬回答:“回皇后娘娘话,擅长丹青倒说不上,胡乱涂上两笔倒还是会的。”

秦太后听了直点头:“赶紧画两笔来看看,若是真不错,那我便让她们去裱了挂到旁边厢房里头去。”

“听闻太后娘娘一心向佛,柔佳便画一幅雨后荷花图罢。”魏六小姐声音低低,十分婉转,听得秦太后眉开眼笑:“这荷花可是佛经里头的圣物,最是圣洁,你赶紧去画上一幅来瞧瞧。”

柳明欣听着那对话,心里头知道这是在考较棋琴书画了,见着那魏六小姐落落大方的站在书桌旁边,脸上没有一丝窘迫之意,心中甚是羡慕,她小时候也跟曾跟着府里请来的娘子学习书画,可因着人性愚笨,没办法只能专心学着弹琴了。

不知为何,她觉得学弹琴比诗画要容易,甚至还得了有名的曹大家指点,曹大家说她中规中矩,虽无灵性,可还算不错。得了曹大家的指点以后,柳明欣更加发愤练习弹琴,为的就是以后能让自己有一样拿得出手的本领,现儿总算是派得上用场了。

果然,魏六小姐提笔的时候,乔皇后便开始问柳明欣的一些事,听说她擅长弹琴,很是高兴,赶紧让宫娥们抬来一具古琴:“柳七小姐来弹一曲罢。”她望了望秦太后,眼中似有深意:“能看见妙笔的画作,还能听着清音,若是有玲珑在一旁,美人如花,那便可是齐全了。”

秦太后点了点头:“可不是这样,下回哀家将玲珑宣进宫来,多陪哀家几日才是。”

柳明欣正坐于琴前,伸手试了试音,轻轻按住琴弦,才那么一刻,便有低沉的琴音在指尖流泻出来,颤颤悠悠,仿佛要绕着万寿宫里的横梁盘旋一般。秦太后与乔皇后听着那琴曲,两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来。

琴音袅袅,绕梁不歇,这时就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穿着深紫色衣衫的青年男子走到了主殿,向皇太后和皇后行礼道:“炆儿见过皇祖母、母后。”

柳明欣心中噗噗狂跳,听着那声音便知道是徐炆玔过来了,曾经在英王府西园的赏梅会上见过他一回,还记得他头上戴着束发紫金冠儿,穿的也是紫色衣裳,外边披着白狐大氅,剑眉星目,神色温和,站在那里玉树临风。

心思一走神,便弹错了一个音,所幸仿佛秦太后与乔皇后没有听出来,柳明欣自己心中一窘,赶紧将心思拉回来,继续将那支曲子弹奏完毕。

徐炆玔低头看着那弹琴的女子,似曾相识,使劲的想了想,这才忽然记起那是柳太傅的孙女儿,上回在英王府的赏梅会上曾经见过,她弹奏了一支梅花三弄的曲子,满座皆惊。

见徐炆玔看得仔细,秦太后笑容可掬的喊了他一声:“玔儿,哀家好久未曾见过你,今日瞧着仿佛又长高了些。”

徐炆玔赶紧走上前来与秦太后说了几句闲话,说来说去,却又说到选皇子妃的事情上头去了。秦太后开门见山的将事情挑明了说:“玔儿,今日宫里大挑,我和你母后顺便帮你挑了下皇子妃,你且来看看这两位小姐如何?”

徐炆玔顺着秦太后的目光扫了两人一眼,魏六小姐也是他见过的,生得眉目清淡,脸上还有几点极浅的麻子,论起长相来实在算不得美貌,旁边的柳明欣与她相比,还是要胜出了几分。

瞧着柳明欣,徐炆玔便不由得想起了明媚来,那水汪汪的大眼睛仿佛能说话一般,让他心头飘过一丝遗憾,为什么今日站在这里的不是她,却是她的堂姐?

“玔儿,你觉得呢?”见徐炆玔不说话,秦太后望了一眼乔皇后,脸上有着惊诧的神色,难道她没有与玔儿说清楚?玲珑可是要做正妃的,到时候母仪天下的只能是自己的外孙女儿,这两个做侧妃来说很是合适,身份压不过玲珑,长相也比不过玲珑,刚刚好是个陪衬,再好也不过了。

乔皇后瞧了一眼徐炆玔,脸上淡淡一笑:“玔儿,怎么了?你是看傻了不成?见着两位小姐美貌,便说不出话来了?”

徐炆玔听着乔皇后的话,忽然想到了那日在储秀宫里她的安排,看起来自己即便是有心,也没办法反抗,母后与皇祖母早就将这一切都布置得十分周到,要自己表态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应承与不应承都没有两样,还不如顺从了皇祖母的意思便是。而且那日母后也说得很是清楚,继承大统以后,自己便是那高高在上的皇帝,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自己到了那时再把明媚扶做皇后便是,这些女子多一个又有何妨,反正是帮他增加助力而已:“皇祖母的眼光极好,孙儿很满意。”

“既然你满意,那我们也就放心了。”秦太后笑眯眯的说:“那今儿皇祖母就给你指婚,把她们指给你做皇子妃,明日去两位小姐的府中宣懿旨。”

柳明欣一颗心都提到了喉咙眼这里,听到皇太后说“把她们指给你做皇子妃”,又是欢喜,又是心酸,皇太后的意思自己也被选中了,可却要和旁边的这位魏六小姐共享一个夫君。转念一想,谁家不是三妻四妾呢,更何况皇子?自己庶出的身份,能做个侧妃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还能去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成?这般想着,看着徐炆玔的目光也温柔起来。

“母后现在又在做媒人了?在说要给谁指婚呢?”门口传来一把微沉的声音,徐熙迈着步子走了进来,他穿着明黄色的长衫,走路似乎有些吃力,旁边的内侍紧紧的扶着他的手不敢放松半分。

乔皇后赶紧站了起来,走上一步,扶住了徐熙的手:“皇上,怎么过来了?”

一屋子的人皆跪下去行礼,柳明欣心知是皇上进来了,也慌忙跪了下去,偷偷瞧了一眼皇上,就见他五十来岁的模样,清瘦异常,一脸病容,心里便庆幸不已,幸亏不是给皇上做妃子,否则说不定过了一两年,自己就该变成太妃了。

待众人都站了起来,徐熙看了看殿内站着的两名年轻女子,心里略略轮了轮,暗自冷冷一笑,这肯定便是母后和皇后看中的皇子妃了,也不知她们究竟出自何家,皇后竟然这么紧张的把她们宣到了万寿宫,想要太后娘娘下旨,来个先斩后奏。

“母后,今日为何这般有兴致,宣了哪府的小姐进宫来陪您解闷?”徐熙故作不知,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不紧不慢的问。

“这可不是哀家宣进宫来的,这是宫中大挑里留下的。哀家觉得玔儿今年都要满十八了,还未曾婚配,因着想替玔儿把关瞧瞧,选两个合适的皇子侧妃人选。”秦太后笑眯眯的看着徐熙道:“她们一个是魏国公府的六小姐,一个是柳太傅家七小姐,从相貌身份来看,都极配玔儿,所以哀家决定给玔儿指婚,皇上觉得她们如何?”

“出自世家大族,定是不错的。”徐熙点点头,心中却似乎有浪潮在一**般翻滚。

与乔皇后大婚也二十年了,她做事越发圆滑,早就脱了昔日进宫的那份青涩。现在自己还没动手,她却早就布下了先手,为了防止自己将英王府的权利削弱,索性先将魏国公府笼络到自己这一边来。

难怪方才在选妃的名单里没看见魏国公府家女儿的名字,原来早就被乔皇后暗地里勾去,人却领到太后娘娘这边来了,就等着皇太后一赐婚,徐炆玔便稳稳当当的添了两道助力,自己费尽心机在想着该如何分去英王府的权力,自己还没有动呢,可乔皇后倒却布下了先手,让他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只觉得自己的布局完全没有乔皇后厉害,顿时有些捉襟见肘。

徐熙看了看站在那边两位少女,虽然是花一般的年纪,可容貌并不特别出众,他装出很不在意的口气说:“母后,儿子以为玔儿的皇子侧妃,颜色可以生得更美些,先别急着指婚,多看几家,慢慢挑罢。儿子听说那光禄寺卿的女儿,才名在外,又美貌异常,也该宣进宫来看看。”

听了徐熙的话,乔皇后几乎要站不住身子,手藏在阔大的袍袖下边,微微的颤抖,手心都沁出了汗——皇上可真急智,光禄寺卿的女儿,这真是一个不错的人选,光禄寺卿掌管着膳食,真是个重要的部门呢!看了看徐熙一脸的算计,乔皇后定了定心神,突然坚定起来,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自己玔儿儿处于弱势!

乔皇后挺直了背,很谦恭的对着皇太后行了一礼:“母后,宫里事情多,儿媳不能分太多心思出来,只能厚着脸皮请母后体恤,帮玔儿挑个合适的皇子妃罢。炆儿的亲事就全由您费心了,方才皇上说的也有几分道理,究竟选哪家府上的小姐,母后自然有定论。”

皇太后听了这话眯着眼睛笑了,她的笑容仿佛是经过岁月沉积出来一般,淡淡的,却意味深长的,似乎看一眼就不能忘记,牢牢的烙在了人们的心头:“皇后自己要注意保重身子,玔儿的事情就交给我这个皇祖母罢!”

乔皇后听到此话,心放下了一大半,她最害怕的便是皇上进来插手干预,现儿太后娘娘答应下来了就好办,在选皇子妃这事上头,再怎么样徐熙也大不过太后娘娘——选儿媳妇,自然要由长辈掌柄,更何况这乃是后宫之事,太后娘娘是后宫里头最大的主子,她说的话可是金口玉言,即便皇上想要反对也没用。

看着慈宁宫外边那几树如火的石榴,乔皇后心里也热热的烧得正旺:徐熙,若是你定要一意孤行,我乔世薇也绝不会妥协!她朝秦太后行了一礼,又向徐熙笑微微的说了一声:“皇上,臣妾还有事情要处理,请容臣妾先行告退。”

乔皇后走了以后,万寿宫里的气氛好像缓和了很多,秦太后笑着和徐熙说了几句家常,又看了看大殿里站着的三个年轻人,感慨着说:“看到他们,方知自己年纪大了,哀家现在比不得以前精神,失眠,多梦,越发的心神不宁,最近身子还长了个几个大疮,每天膈着床板儿痛,睡不好自然身子也不好了。”

徐熙听了也是担心,秦太后与他感情甚是深厚,自小便将他带在身边,躲开了不少冷箭,又一力将他扶上了这九五之尊的宝座,听说她身子有恙,便有些着急:“母后,可传了太医?”

秦太后身边站着的一个姑姑回话道:“皇上,太后娘娘身子上的这几个大疮位置在背部和手臂处,娘娘金枝玉叶的身子,怎么能给那些那太医院里的太医们来看?他们来了也只能是把脉用药,可都只敢开些温吞方子保养着,太后娘娘吃了也不见有效。皇上,你可有良医推荐一二?”

徐熙听了皱了皱着眉毛道:“给我看诊的那位老神医医术倒是极好的,可惜他却不愿意进宫看诊,再说他是男子,也不方便接触母后凤体……”

柳明欣与魏六小姐站在一排,正是无精打采,原先太后娘娘说要指婚,将自己与魏六小姐嫁与徐炆玔做皇子妃,结果徐熙一来,这事情似乎有些变化,皇上竟然推荐了光禄寺卿家的小姐——那光禄寺卿,不就是刘玉芝的外祖家?左家哪有什么美貌的女儿?第一**挑便被唰得没了影儿,怎么又被皇上提起?

正在愁眉苦脸,担心着自己会被皇上一句话便从云端打到地下的最底层,听到秦太后提到身子不适,她的心仿佛要跳出来一般,砰砰的响声自己都能听到,正愁没有机会得到三皇子殿下的喜爱,若是向皇太后推荐了良医,他定然会看着他祖母的面子上多看自己一眼。

柳明欣觉得自己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聪明过。她瞧着秦太后与皇上两人都是一副有些忧愁的模样,大着胆子向前走了一步,跪倒在地:“太后娘娘,皇上,臣女可以推荐一人来给太后娘娘治病。”

秦太后听了有几分惊喜,急急问道:“此人是谁?”

柳明欣尽量压抑着自己激动的心情,一字一句的回答:“回太后娘娘话,此人便是我那堂妹柳明媚。”

徐炆玔的脸沉了沉,在柳明欣还没提议的时候,他便准备向太后娘娘推荐,只是想到原先乔皇后对他说过的话,所以有些犹豫。母后说过在他成为储君之前,明媚最好不要进宫,因着她实在生得太美貌了,就怕父皇一眼看中了会纳为自己的妃子。

正在思前想后,却不料柳明欣向皇祖母与父皇推荐了明媚。他的心里既是欢喜又觉生气,他何尝不想日日见着明媚,又生怕明媚进宫会有危险,心上心下的,脸色也是yīn晴不定。

秦太后望了跪在那里的柳明欣一眼,满脸惊奇:“柳小姐,你堂妹能治哀家的病?”

“是。”柳明欣心里也不是很确定,她只听旁人说过十妹妹会治病,还治好了安排公主府上一个即将要死去的奶娘,想来医术是极好的。现在自己的话已经出口了,无论如何也收不回来,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了。

“柳小姐,你说你的堂妹柳明媚能治好太后娘娘的病?”徐熙捂着胸口咳嗽了一声,嘶哑着声音问道:“她才多大年纪?我大陈皇朝可有这般年纪轻轻就医术如神的女子?”

柳明欣没料到徐熙会如此问,呆在那里不敢说话,心里暗暗骂自己弄巧成拙。

“柳小姐,你竟以为你家十妹妹的医术会比太医还要好?未免坐井观天了罢?说不定你那十妹妹也就碰巧治好了些头痛发热,你却把她当神医了,还不快快闭嘴!”徐炆玔看着父皇一副不相信的模样,心里舒了一口气,赶紧接过了话头:“皇祖母,父皇,儿子还有事情要忙,就先告退了。”

徐熙点了点头,秦太后却唤住了他:“玔儿,你且等着。”

徐炆玔楞了楞,不知道秦太后要他做什么,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皇祖母请吩咐。”

“你能有什么要事?今日哀家找你来万寿宫,便是想要替你选皇子侧妃的。这两位小姐我瞧着都很是不错,你带她们去御花园里转转,多多了解一番罢。”秦太后望着徐炆玔眉开眼笑:“快去罢。”

柳明欣战战兢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只觉得自己的背上一阵冷汗直冒,幸亏太后娘娘与皇上没有计较,否则自己还真是吃不了兜着走,这时便深深痛恨起自己的笨拙来,本来以为能讨巧,没想到却是弄巧成拙。

“柳小姐推荐的她那个堂妹,改日也宣进宫来瞧瞧,能治病便好,不能治病陪着哀家说说话也是好事儿。”秦太后见柳明欣脸色发白,知道她心中害怕,笑着朝她看了一眼:“柳小姐是在为哀家着想,哀家心里头知道。”

得了秦太后这句话,柳明欣这才放下心来,笑微微的站在那里:“谢过太后娘娘不怪罪明欣嘴拙。”

“玔儿,你带着两位小姐去罢。”柳明欣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秦太后看了更是满意,支使着徐炆玔快些出去,她还有话要与徐熙单独说。

徐炆玔无奈的看了看秦太后,觉得她老人家今日也未免太热情了些,可是既然秦太后发了话,自己也不好顶回去,只得对魏六小姐和柳明欣道:“你们且跟我来。”秦太后也派了一个姑姑跟了上去:“安排魏六小姐和柳七小姐今晚歇在万寿宫偏殿,你好生在旁边伺候着。”

“是。”那姑姑低头应了一声,匆匆忙忙的迈了出去。

万寿宫里的人都退散了,大殿里只留下了秦太后和徐熙这对母子。

“母后,你一定要把魏国公府和柳太傅府家的小姐指婚给玔儿?”徐熙一脸的不赞同:“我希望母后你不要插手这件事。”

“皇上,你真糊涂!”秦太后厉声喝道,眼睛里精光四射,早就不复有那种温柔的表情:“你难道还在惦记着明妃?你难道还在想着要立她的孩子为太子?”

徐熙吃惊的看着自己的母亲秦太后,他原以为自己做得很隐秘,连朝堂里的大臣们都被骗过,以为他会在大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之间选择一个为储君,所以在他们把目光都投在这三人之间时,他慢慢的在暗地里为旻儿扶持力量,准备找合适的机会来宣布他的决定。然而,母后却轻轻松松把她那点小心思给看穿了,在她面前,自己好像是一个透明人一般,无可遁形。他沉默着站在那里,没有否认,只是很倔强的看着秦太后。

“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你在想什么,我心里都清楚。”秦太后叹息了一声:“你以为母后没有考虑过这事情?可是你看看旻儿,身子弱不说,可有半分当帝王的资本?快十六岁了,他只是跟着其它皇子一起读过几年书便没有再去过书房,我派人去看过他,他的兴趣全部在画画和做木工活这上头,他这样的资质,能当一个好皇上吗?”

“母后,旻儿非常聪明,他只是在明月宫找了一本画册,便能无师自通,自己画出一些精致的画来,至于那个做木工活,也没有人教过他,只是有一个木工修缮明月宫的时候他在旁边瞧着,即刻便能引绳削墨,做出来的家什也异常精美,母后难道不觉得他聪敏异常?若是稍加指点,他定能做个守成明君。”徐熙提到了许炆旻便是一脸笑容,想到他做出来的那些精致的木器,更是惊叹他的聪慧。

“皇上,你未免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些。即算你说他聪敏,可他的家世摆在那里!他的生母明妃不过是一个知府的女儿,现儿全家流放在西北,谁能扶持旻儿坐稳这江山?英王府、萧国公府、魏国公府、镇国将军府,谁又会支持旻儿?”秦太后越说越急,一想到若是真的立了许炆旻为东宫太子,说不定立刻就有内乱,她更是紧张了,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子来:“皇上,你可不能糊涂!”

徐熙咬着牙没有说话,心中却是一阵难受,眼前仿若浮现出一张花容月貌的脸孔来,她那娇滴滴的话语回旋在耳边,久久不散:“皇上,你要照顾好旻儿,他臣妾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皇上的。”

他的明妃,到现在,伊人已经不在十五年了。

即便她不在,可还是有人在惦记着她,还在惦记着她的儿子。十多年前,母后也曾力劝自己不要再过分关注明月宫,以免引起旁人不满,因而将那火烧到许炆旻身上去。他觉得她说得有理,按着她的意思照办了,可到现在她却依旧还在阻挠着他要做的事情!

“母后也是再三考虑过了的,玔儿本是我心疼的孙儿,他的母亲乔柔佳出身英王府,英王爷娶的是高太师嫡出的小姐,乔柔佳的表妹嫁给了镇国将军的儿子,镇国将军府不消说也会全力支持玔儿的,所以这些世家大族里,玔儿占了三家,他这皇位若是再坐不稳,那也是天不佑我大陈了!”秦太后一双凤目紧逼着徐熙:“皇上,难道你还看不清楚?”

徐熙没有吱声,他知道秦太后是打定主意要站在乔皇后这边,心里很是不高兴,淡淡的说了句:“既然母后已经拿定主意,那儿子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您想下旨赐婚便下旨罢,反正您赐下的婚事可不少这一桩。”

看着徐熙走出大殿的背影,秦太后的身子垮了下来,她紧紧的握住椅子的扶手,眼里流出一行清泪:“皇上,你为了那个明妃,难道就忍心看到内乱勃发,天下生灵涂炭吗?”

可是没有人回答她,大殿里空荡荡的,黑色水磨地面一片冰冷,只能照见她自己孤单的身影,多少年了,她一直是这么孤孤单单的坐在这里。

御花园景色秀美,到处是团花锦簇,仿佛春日没有过去一般,月牙般的湖泊边上垂柳千似万缕,被微风一吹,轻轻飘拂,仿若纷乱的发丝。站在湖边看过去,那修在湖里的亭台显得空灵飘渺,就如蓬莱仙境一般。

“这儿可真是美。”魏六小姐站在徐炆玔身后,感叹的吟了一句诗:“多少楼台烟雨中。”

徐炆玔回头望了望她,首先跃入眼帘的她脸孔上几点浅浅的麻子。魏六小姐肌肤很是白皙,这麻子便格外显眼了,徐炆玔见着这几点麻子,心里就有几分不喜,他想起了另外一个人来,肤如凝脂一般,找不到任何的瑕疵。

“柳七小姐。”徐炆玔转脸望了望呆在自己右侧的柳明欣,见她一副很茫然的模样,忍不住开口喊她:“你那堂妹柳明媚,现儿还经常出去给人治病?”

柳明欣站在那里看着湖水,好不容易才将心情平静下来,极力装出不在意的神色,不敢去偷看徐炆玔,可却没料到魏六小姐的一句诗让徐炆玔竟然开口来问她,一颗心不由得又狂跳了起来,脸上红了一片。

“回三皇子殿下话,我那堂妹最是心慈手软,那药堂里有人送信过来,她便会去外边替人看诊。”抬眼望见魏六小姐脸上似乎挂着逼视的笑容,忽然想起了,大家闺秀怎么能随意抛头露面?赶紧又小声的补了一句:“不过她出去的次数极少。”

三皇子殿下为何会忽然问起十妹妹来?柳明欣有些茫然不解,她使劲的想,也只能想到或许是自己在万寿宫提议让十妹妹进宫看诊的事儿引起的。当时三皇子殿下脸上便有几分不愉快的神色,很怀疑十妹妹的医术,看起来他是不大相信自己的话了。

“三皇子殿下,我那十妹妹,真的不只是只能治伤风,听着说她很是厉害……”柳明欣怯怯的说了一句。今日瞧着太后娘娘精神颇好,哪有半分生病的样子?看起来应该不是大毛病,那些太医们只是不方便察看太后娘娘的病体,若是十妹妹进宫能将太后娘娘的病治好,那自己也会颇为得脸,到时候三皇子殿下念着自己推荐有功,说不定还会高看自己一眼呢。

“是吗?”徐炆玔眼前的那张面容似乎又清晰了些,听到有人提起明媚,他的心都软了几分,瞟了一眼柳明欣,觉得她虽然比不上明媚,可毕竟是堂姐妹,有些柳家人的共同特征,柳明欣的脸孔影影绰绰的能琢磨明媚的一两分模样来。

忽然间,他觉得柳明欣略厚实的嘴唇也不那么讨厌了,心情大好:“走,我带你们去储秀宫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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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往事渺如烟

一脉长长的院墙围绕,朱红的墙壁,明黄的琉璃瓦,两种颜色互相撞击着,给人一种很是热闹的感觉。墙头越出了几树繁枝,上边垂垂的荫着一拨拨厚实的绿叶,叶子里头团团的堆出了大朵的花来,走在院墙边上,满身都沾满了花香。

储秀宫的门口有两个宫娥正在说着闲话儿,一个戴红色宫花的宫娥眼睛往外溜了一圈,脸上带着浅浅笑意:“娘娘今日心情似乎不错。”

“可不是,刚刚回储秀宫的时候,脸上那笑容怎么也压不住。”旁边那个簪浅黄宫花的点了点头:“今儿可是十五,宫中大挑呢,皇后娘娘为何还这般开心,真真是让人想不通透。”

“或许……”戴红花的笑着道:“或许皇后娘娘留了下长得不美的下来。”

“咱们娘娘还用得去争宠?”戴黄花的摇了摇头:“若是说争宠,怎么也不如景春宫里那个!多少年了,你见到咱们娘娘去争宠过没有?就连这个都不知道,还来妄自揣测,仔细被人给逮着了把柄!”

“你说得倒也在理儿。”戴红花的脸上有一丝不自在的笑容,眼里颇有几分萎靡的神情:“我知道我比不上你聪明,可……”

话还没说完,就见几个人走了过来,那戴着黄色宫花的宫娥早已行礼:“三皇子殿下安好。”

徐炆玔略略点了点头,带着魏六小姐与柳明欣便往储秀宫里边走了去,身后的内侍姑姑和宫娥们也赶紧跟了上去。

那戴红色宫花的宫娥蓦然间便忘记了委屈,盯着那群人的背影看了个不歇:“你瞧瞧,这可是稀奇事儿,三皇子殿下带了两位贵女过来储秀宫呢。”

她那伙伴脸上有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想娘娘高兴的事情是,三皇子殿下快要成亲了,她就快抱孙子了。”

“可……这两位贵女瞧着长得都不怎么样。”那个宫娥张大了嘴,讷讷不能成语:“跟咱们比都要差呐。”

“她们只要会投胎便是了。”那个戴黄色宫花的扶着门槛儿惆怅的应了一句:“生在高门大户里头,即便长得再不好,也是美貌的。”

柳明欣跟着徐炆玔走进储秀宫的主殿,好一阵心上心下,虽然在万寿宫已经见过了乔皇后,可此时犹然有些担惊害怕的感觉。在万寿宫里头,本来是好端端的,结果徐熙一来,自己与这位魏六小姐指婚的事儿便似乎悬了起来,仿佛有人给了一盘子美味可口的食物,就要到嘴边,却被端走了一般。

乔皇后此时已经将要处理的事儿做完了,正靠在椅子背上,听着莫姑姑说着闲话,见徐炆玔带着两位小姐进来,心中知道约莫秦太后已经是认定了这两人,心中更是踏实,朝魏六小姐与柳明欣招了招手儿:“快些过来,让我仔细瞧瞧。”

魏六小姐先上去,乔皇后拉着她的手看了半天,赞着说“好福气”,又瞅了瞅柳明欣的手指,笑着说道:“毕竟是擅长琴艺的,这手指可是跟春笋儿一般。”转脸吩咐莫姑姑:“去拿两个璎珞过来,一个紫水晶,一个翡翠坠子的。”

莫姑姑应了一声,折到里边去,须臾便捧了两个璎珞出来了,样式儿敲上去大同小异,只是给魏六小姐的那个,坠子是紫水晶镶嵌的,给柳明欣的则是翡翠坠。

柳明欣低头让莫姑姑将璎珞挂在自己脖子上,瞧着那水碧一色的翡翠坠子,心中十分高兴,看起来乔皇后真是个好相与的人,自己可真是有福气,以后能摊上一个好婆婆。

虽然高兴,可柳明欣还是不敢多说话。乔皇后让她们坐了下来,很是和气的问她们一些问题,魏六小姐比柳明欣要伶俐,问一句便答了好几句,而轮到柳明欣,乔皇后问一句,她掂量半天才答一句,生怕自己有说得不好的地方。

一边答话,一边偷眼打量乔皇后的表情,心里觉得自己应该做得还不错,皇后娘娘始终是对她微笑着,没有不悦的表情,她原本战战兢兢的心情,也慢慢放松下来。

“你们俩在我宫中用午膳罢。”乔皇后望了望两个坐在身边的贵女,也是兴致勃勃,她们两人就是她棋盘上摆的两颗棋子,方才聊了这么久,觉得两人都还算合她心意,不是像薛玲珑那种肆意妄为的人,选她们做侧妃,身家背景不会比薛玲珑要低,性格更是好,温柔恭顺,这才是大家闺秀。

魏六小姐与柳明欣听着乔皇后留她们吃午饭,心中也是欢喜,两人低声应了一声:“多谢皇后娘娘赐饭。”

徐炆玔在旁边听了好一阵儿,见着乔皇后那模样,似乎着两人是已经定下来要给他做侧妃了,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再听着留饭,更是有几分坐不住,围着桌子吃饭,这便不同一家人了一般?

他瞧着那两人坐得端端正正的贵女,想起了那活泼伶俐的柳家十小姐,她眼睛就如那灵动的泉水一般,唇边笑容就如春花绽放。徐炆玔心中惆怅的叹息了一声,站了起来对乔皇后行礼道:“母后,玔儿还有事情要去找太师商议,先行告退。”

乔皇后瞧着儿子正色道:“你去罢,现儿跟着太师多学一些,以后办事也不慌。”

得了这句话,徐炆玔松了一口气,母后还算体贴他,没有强迫他陪着用饭,朝乔皇后笑了笑,转身便走了出去,这边魏六小姐与柳明欣都悄悄的低头,眼珠子都转到了眼角那尽头之处,默默的打量着他的背影。

乔皇后见着这模样十分得意,自己儿子可真是让人欢喜,这两位小姐的神色都是依依不舍。她笑着对莫姑姑道:“吩咐厨房里头,多做些好吃的上来,今日储秀宫有贵客。”

午膳流水一般摆上来,柳明欣方才知道什么叫豪华,皇宫里的吃穿用度果然与寻常百姓家不同,三个人用膳,摆上来的菜式足足有十余种,还不包括那些饭前与饭后的精致点心与果品。

那魏六小姐脸上似乎也微露惊讶之色,但并也未说话,只是选了些清淡的东西,柳明欣也挑了些合自己胃口的吃了些。一边用饭,一边总觉得有人在监视自己,如芒在背般,想回头看看是谁,又不敢回头,怕坏了皇宫的规矩。偏偏乔皇后还笑眯眯的打量着她们两人,似乎她们是她喂养的小猫小狗一般,那眼神看得柳明欣全身上下都不舒服,但她是乔皇后,自己又能说什么?

在这么多视线的关注下要能吃得好真是需要技巧,因为柳明欣并无技巧,所以这晚饭可谓吃得辛苦,用完午膳,自己觉得一身湿答答的,亵衣紧紧的贴在皮肤上边,一点空隙也没有。

乔皇后请莫姑姑把她们送回万寿宫,刚刚跨进宫门准备往主殿里头去,主殿抄手游廊下两个宫娥走了出来:“魏小姐,柳小姐,太后娘娘正在午休,不得打扰。”

魏六小姐与柳明欣对视了一眼,两人都露出了一丝疑惑来,既然太后娘娘歇息了,那她们该去哪里做什么?

一个宫娥笑着行礼道:“两位小姐请跟我来,太后娘娘已经命人收拾好了偏殿两间房子,两位小姐今晚便住在这里,现儿先去那边歇息着。”

魏六小姐与柳明欣得了这话,一颗心才稳当下来,看起来自己入宫为皇子侧妃的事儿是十拿九稳了,否则太后娘娘也不会将她们留在万寿宫了。

“魏小姐,柳小姐。”走在前边的那位宫娥清清脆脆道:“太后娘娘午休起来必然去佛堂礼佛,抄写佛经,这个时辰她最喜清净,你们两位若是没事儿做,不如先去这园子里边里散散步,消消食,待太后娘娘出了佛堂再陪她老人家说说闲话。”

魏六小姐与柳明欣哪里敢说多话,点了点头,两人先去自己房间里歇息。

柳明欣先在屋子里小睡了一阵,醒来时推开窗户往外边看了看,只见日头已经开始在往西边走了。窗外一丛竹林,清风一起,竹叶潇潇有声。

竹林旁边有个身影,十分窈窕,那浅黄色的衣裳让柳明欣一眼便认了出来:“魏六小姐。”

魏六小姐回过头来,见着窗户后边的那种脸,浅浅一笑,露出了几颗米粒大瓷白的牙齿来:“你可真能睡,都到了这会子了才起来。”

柳明欣不好意思的揉了揉眼睛:“我昨晚没有睡好,方才补眠便睡过头了。”

魏六小姐瞧着柳明欣眼睛下头有一圈不大明显的黑色,微微一笑:“你还用担心什么?太傅府的小姐,谁不会来追着捧在手中?”

听着魏六小姐赞了自己一句,柳明欣心中乐得开了花儿,笑着对魏六小姐道:“你且等等我,咱们去院子里头遛遛弯儿。”说罢关了窗户,整了整衣裳,打开门绕到了后头去。魏六小姐站在那翠竹之下等着她,一张脸蛋上边有着淡淡的笑意,细眉细眼拉长了几分,让她瞧着似乎有些妩媚。

“你这么站着,可真像那画里头的人一般。”柳明欣好半日才找出了一句恭维话来,心中暗道自己实在嘴拙,都不知道该怎么吹捧她才好。

魏六小姐笑了笑,伸出手来挽住她的胳膊:“我瞧着柳小姐才是美,生得跟天仙似的,怨不得三皇子殿下一双眼睛只在看你。”

柳明欣快活得嘴唇皮子都在打颤:“你说的可是真话?三皇子殿下在看我?”

“可不是?”魏六小姐挑了挑细细的眉毛,那一双眉毛就如残缺的柳叶般动了起来,慢慢的爬到了中间去,瞬间又散开,就如她此时的心情一般好,这位柳太傅小姐瞧着真是个不大聪明的,自己说句客套话儿,她便当了真。

此时的万寿宫有一种异样的宁静,抄手游廊下挂着几个鸟笼,有几只鸟上上下下在跳跃着,声音就显得格外清净了。

柳明欣和魏六小姐站在万寿宫的前庭,两个人呆呆的看着那满树榴花红似火,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那风声刮得树叶沙沙的响动,不时的,还有树叶从枝头飘零,打着旋儿落在她们的脚边。

两人呆呆的看了看脚下,又抬起头来看了看渐渐转成暮色四合的天空。就这样抬头望了过去,天地变得很小,小得就只有头顶的小小的一块,一只鸟突然从天空掠过,可转眼又不见了踪影。

“我倒宁愿是那只鸟。”魏六小姐突然开口说。

“什么?”柳明欣有些没听清楚:“那只鸟怎么了?”

“你不觉得那只鸟比我们要快乐吗?无拘无束,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魏六小姐的眼睛里忽然间有一丝疲倦:“我们两人做了一日的提线木偶,便已经筋疲力尽了,若是进了宫,每天都要这么做,人生岂不是很无味?”

柳明欣盯着脚底,那里有一朵落花,颜色依旧鲜艳,只是花瓣已经残了:“我们还能有别的选择吗?家里要把我们送进宫,我们又能如何?”

魏六小姐顺着她的眼光看下来,看到了那朵花,蹲下身子把它捡了起来,拿到手里转了转,那残缺的花瓣便一片一片的飞落了下来:“你看,我们和这落花没有两样,外表看着光鲜,其实已经残了。”望了望柳明欣的脸,魏六小姐问她:“你父亲有几个姨娘?”

一提到姨娘,柳明欣的心便有些沉重,她突然想起了去家庙持斋的姨娘,她有好久没有去看过她了,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一想到自己进宫以后再也看不到她,心里突然有些发慌。

魏六小姐看着柳明欣不搭腔,自顾自的说:“我父亲有四个姨娘,我是三姨娘生的,因为父亲宠着三姨娘,所以非得把我记在太太名下。轮着要进宫了,太太便堆着笑说是为了我好,一定要我进宫候选,难道我还不知道她的心思?”

听着魏六小姐说得热络,柳明欣不禁也接过话头:“我父亲只有两个姨娘,我是大姨娘生的,只是我那祖母十分厉害,我要变成那记名嫡女,便一定要将我姨娘赶走。”一提到二姨娘,柳明欣心中有几分苦涩,自己即便是如愿以偿做了娘娘,可是这辈子或许再也见不到她了。

那魏六小姐听得一愣:“那又是为何?记名便记名,为何还要将你那姨娘赶走?”

柳明欣看着她好奇的神色,又闲着无事可做,便一兜子把柳老夫人做下的事儿说了一遍,到了后边摇着头道:“我也不知道为何祖母要将我姨娘打发了,反正是将她送去了家庙,我这一辈子恐怕是再也见不着她了。”

惆怅的叹息被这黄昏的轻风一吹,慢慢的飘散,那尾音袅袅的没入了头顶的树间,与那沙沙之声混在了一处。

魏六小姐啧啧称奇道:“你祖母算是个狠厉角色了,我原以为我祖母厉害,没想到你祖母比我祖母更是厉害了三分!”

“那你也说说你祖母的事儿看看,反正我们闲着也是闲着。”柳明欣鼓动着魏六小姐。两个人身世相似,不免有同病相怜之感,说起话来也贴近了些,两人站在石榴树下说了些家里长短,倒也能说到一块儿去。

“柳七小姐,我觉得我们俩这记名嫡女的身份定然是做了不正妃的。”魏六小姐一副深思的神色:“我呢,也不想去争宠,若是你愿意,我可以帮衬着你去争一争,不让那个正妃压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

“真的?你为什么不想去争宠呢?”柳明欣望着魏六小姐,一副惋惜的口气:“进了宫来,总得给自己打算罢?我也不去求盛宠,只要能让三皇子心里记得我就够了。”

魏六小姐微微一笑道:“争宠也是要有资本的,你比我生得美貌些,而且你又擅长弹琴,真是多才多艺,我拿什么和你去争?不如就在后边帮你做助力,到时候你别忘了分点好处给我便是了。”

“真的吗?”柳明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是第一次听另外一个女子夸奖自己美貌,她不禁有点飘飘然,看了魏六小姐一眼,她兴冲冲的说:“其实你也长得很美。”

魏六小姐摇摇头道:“远不及你呢。”

起了些微微的风,万寿宫大殿门口悬挂的宫灯也跟着摇晃着,那灯影打在魏六小姐脸上,有着斑驳的yīn影,晦暗不明的,叫人似乎看不出她真实的容颜。

“两位小姐请进罢,太后娘娘已经出了佛堂。”大殿里边走出了一位姑姑,带着她们走了进去。

秦太后已经换了一身白色的衣裳,穿着没有白天看上去那样正式。穿着这衣裳,竟然让她又年轻了几岁一般,仔细一看,眉眼之间分外柔和,有着一种温柔宁静的美。

“你们都是第一次离开家罢?”秦太后笑着问她们。

“是。”两人低下头,恭恭敬敬的回答。

“没有心慌的感觉罢?”皇太后笑着招呼姑姑摆上几碟点心:“随便吃点,可不要拘束了,就把这里当做在家里一般。”

听了皇太后如是说,柳明欣和魏六小姐都伸出手去,取了几样糕点放在面前的水晶碟子里边,慢慢品味起来。

“哀家这万寿宫,好久晚上都没有人来陪我了。”皇太后望了望面前的两个年轻姑娘,眼中全是慈爱:“以前玲珑那丫头经常在万寿宫里住,可现在人大了,闲杂事儿也多了,今年还只在万寿宫过了三次夜。其实哀家还是喜欢和你们这些年轻小姐在一起,这样哀家感觉自己好像也年轻多了。”

“太后娘娘,您难道老了吗?看着您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我姐姐呢。”魏六小姐放下玉箸,偏着头看了看太后:“您一点都不显老,真的,今日白天,若不是看皇后娘娘坐在那里,我还以为您就是皇后娘娘呢。”

一席话说得皇太后眉开眼笑:“魏国公府的小姐真是会说话,哀家听了心里都舒服。”

柳明欣在旁边听着,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心里恨恨的想着,刚刚不是说不争宠吗?为何现在说话说得如此热络?自己也绞尽脑汁想说些什么讨好话儿,可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能在旁边附和的笑。

“柳小姐,你说说看,太后娘娘这里的糕点是不是很好吃?”魏六小姐推了推柳明欣,向她眨了眨眼睛。

“嗯,是呢,确实不错,太后娘娘这里的点心口味真是不错,我十妹妹那个贴身丫鬟做的梅花糕,也正有这个味儿。”柳明欣本来觉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现儿得了魏六小姐的暗示,赶紧顺着她的话说下去。用玉箸夹起了一块点心,放进嘴里咀嚼了两下,一种淡淡的梅花清香便从舌尖冒了出来,齿颊生香。

“哦?你十妹妹的贴身丫鬟也有这么好的手艺?”魏六小姐一挑眉,还故意把十妹妹的贴身丫鬟几个字咬得重重的。

柳明欣本来就生得有些愚笨,方才开口说话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看着梅花糕儿,忽然便想起了明媚给她送过来的糕点,于是顺着她的话便说了出来,没想到这个十妹妹的贴身丫鬟被魏六小姐捉了个错处——万寿宫里的御厨,竟然和一个小丫鬟相提并论,这不是在说太后娘娘这边都没人了吗?

“是呢,我十妹妹的贴身丫鬟都灵巧,比我的丫鬟要好,她们跟着我十妹妹学医术,还能给府里的仆人治病呢。我的丫鬟都是些蠢笨的,没有十妹妹的一半儿好。唉,折也怨不得旁人,谁叫我比不得她受宠呢。”柳明欣丝毫没没有听出来魏六小姐的真实意图,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明媚的丫鬟,甚至还夹带了诉苦。

乔太后怎么会听不出来魏六小姐的弦外之音,心里感叹着这魏六小姐的精明,这柳七小姐的愚笨,又被柳明欣的话所吸引:“你说的十妹妹,就是你上午推荐给哀家的那个?”

柳明欣抬起头来,很兴奋的对着太后说:“不错,正是她。我听说我那十妹妹在云州府的时候就经常出去给别人看病,云州府的百姓都赞她是观音座下玉女转世呢……”毕竟是在说夸赞的词语,柳明欣声音低了下去,想到柳明媚的成就,仿佛是她永远也达不到的高度,不禁有些意兴阑珊:“她就是那个给皇上治病的老神医的徒弟。”

皇太后听到最后一句,倒是来了兴趣:“果真?如此说来,你十妹妹确实是医术高明了?”

柳明欣点点头道:“明欣觉不敢有半句谎言。”

皇太后身边的姑姑上前一步,在她耳边说:“太后娘娘,要不要今晚宣那柳府十小姐进宫给您看诊?”

皇太后摇摇头道:“不着急,先派人去云州与京城打听打听,瞧瞧她是否真是如此医技如神再说。”

那姑姑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色来:“太后娘娘,是老奴太着急了些。”

“你也是为我着想,我知道。”秦太后微微一笑:“再过几日宣她进宫也是一样,哀家这身子也没什么大毛病,若是这深夜里去宣人进宫,旁人还以为我是得了什么了不起的大毛病。”

“是,老奴明日内便派人去云州那边打听打听。”那姑姑垂手退开了去,柳明欣听了心中好一阵忐忑,若十妹妹没有传闻中那么厉害,自己是不是犯了欺骗之罪?她心中越想越发慌,一手心的汗,暗暗懊悔自己不该多嘴。

秦太后看了看面前魏六小姐和柳明欣,徐徐道:“明日哀家宣玲珑那丫头进宫来,让她跟魏国公府小姐和柳太傅府小姐熟络下,你们在这万寿宫里多住几日,陪着哀家说说闲话儿。这万寿宫里到处是年轻小姐,哀家恐怕也会跟着年轻了好几岁呢。”

魏六小姐听了皇太后的话,心里一凛,也明白了几分,看来这正妃的人选已经定了,便是那薛玲珑了。她瞟眼瞧了瞧身边的柳明欣,见她只是傻傻的跟着附和般的笑,竟然是没有听出太后娘娘话里的意思来一般,不禁有些鄙夷,这种心机进宫来,何苦。

今日是十五,月亮就如一个玉盘儿般,皎洁明亮。

泰和宫的主殿里边明晃晃的点着数支明烛,徐熙拿了一卷书在慢慢的看着,他的眼睛落在那书卷上,好半日都没有移开,仿佛看某处看得入神了一般。

外边轻手轻脚的走进来一个内侍,见着徐熙看得认真,不敢上前来打扰他,站在一旁等了好半日,直到徐熙抬起头来,这才挨挨擦擦的走上前去:“皇上,今日十五,去不去储秀宫?”

徐熙皱了皱眉:“不去,今日朕累了,就在泰和宫歇息。”

“是,奴才这就去回了储秀宫那边。”那内侍挪着细碎的步子,弯腰退了下去,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心中却在为皇后娘娘叫屈。

按着规矩,皇上初一十五都是要在中宫歇息的,可是皇上似乎越来越不守这个规矩了,以前还去皇后娘娘的储秀宫流连几个时辰,现儿索性是样子都不装了。有时候那萧贵妃都能蹭到十五月圆之夜,还不时的在外头宣扬,直说皇上宠幸的只是她。

皇后娘娘也是好涵养,无论皇上怎么对她,无论萧贵妃是如何猖狂,她都是一脸笑意,稳稳当当的坐镇储秀宫,似乎没有受半分影响。那内侍悄悄的叹了一口气,皇后娘娘也实在是委屈得很,所幸她还看得开,没有斤斤计较,若真是要计较,几个乔皇后都会被气死了。

徐熙抬头看了看墙角的沙漏:“已是戌时,伺候朕就寝。”

垂手侍立在一旁的内侍们涌了上来,各司其职,替徐熙宽衣梳洗,服侍着他上了龙床以后,也各自散去,只余一个小内侍在内殿值夜。

“到多宝格最上头那个描金盒子里头拿一块安息香出来。”徐熙躺在床上,半闭着眼睛:“可别拿错了。”

那小内侍答应了一句,小心翼翼的踮着脚尖将那描金盒子从多宝格上取了下来,打开盒子以后,见着里边是数块暗沉沉的安息香,黑色里头透着亮紫。拿出几块来放进熏香炉,又将那安息香点燃,将香炉捧到到床边:“皇上,好了。”

“放到桌子旁边,别拿过来。”徐熙翻了一个身,似乎已有睡意:“你自去歇息。”

“是。”小内侍将香炉捧到了桌子旁边,然后自己轻手轻脚的走到屋子一角,那一角有一张极小的软榻,仅能容一个人侧卧。他慢慢的爬了上去,蜷缩在那小榻上头,用心听着纱帐那边的动静,但没有熬多久,他就觉深思困倦,眼皮子慢慢搭在一起,虽然努力想睁开,却是怎么也也睁不开。

徐熙从床上翻身起来,走到小内侍面前,试了试他的反应,发现他已经被那特殊的安息香熏得睡死过去,这才蹑手蹑脚的按了下龙床上隐秘之处的一个机关,然后床板轧轧打开,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他轻车熟路的从那洞口走下去,在顶上某处按了下,床板又合在了一起,看不出一丝异样,他打亮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慢慢的往前边走去。走了不足一盏茶的功夫,这地道便到了尽头,他按了按墙壁上的一个按钮,出现了一个洞口,徐熙敏捷的爬了上去。

这是皇宫一处偏僻的宫殿,他出来的地方是这宫殿的后院,那洞口有着丛丛荒草,几乎快有人的身子那么高,草丛间有流萤一闪而过,淡淡的黄绿色十分打眼,仿佛是浮在眼前一般。

宫墙旁边栽着几株很大的乔木,徐熙伸手摸了摸那粗糙的树干,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这是当年他与她一起种下来的,现在树已经长了很高,他在树下张望着那翠盖一般的树冠,而她却早已香消玉殒。

在树下站了一阵子,徐熙只觉得心中有几分空落落的不舒服,望了望周围的流萤,再看看前方宫殿里透出来的微弱烛光,他迈步便往那边走了过去。

蜿蜒的小道就如蛇一般向前行进着,慢慢爬行着,一直通到了后殿。“吱呀”一声将门推开,极大的声音,清幽幽的在耳畔回旋。

后殿很大,里面堆了很多的木器,看起来还是新做的,因为都还没有上漆。

“旻儿!”徐熙轻轻喊了一声,就见那堆木器后边探出了一个脑袋,惊喜的望着他:“父皇,你可算来了!旻儿看今天这么晚了,还以为父皇不会过来了。”

“父皇怎么会不过来呢!”徐熙轻快的走了过去:“每个月的十五晚上,不管怎么晚,父皇一定会来看旻儿的,绝不失约。”

“父皇,不管怎么晚,旻儿都会等着父皇!”木器后边的少年站了起来,慢慢走到徐熙面前,他生得很是瘦弱,脸庞清秀,但是一瞧着便知身子不大好,才走过来靠在徐熙身边便咳嗽了几声。

“父皇,旻儿拿着你那幅画临摹了一张,你过来瞧瞧。”许炆旻拉着徐熙的手,兴致勃勃的将他拉到一张桌子旁边:“父皇,我画的像不像母妃?”

徐熙低头瞧了瞧,桌子上有一幅画,一树寒梅,有位美人亭亭立于梅花之下,一袭艳红的披风,洁白的狐狸毛衬着她巴掌大的脸孔,显得格外纤秀。徐熙颤抖着双手将那幅画捧到眼前看了又看,脸上流露出一丝微微的笑容,可换一种目光瞧着,又似乎是要哭出来一般。

许炆旻望着徐熙,轻声说道:“父皇,母妃不在了,你还有旻儿呢。”

徐熙抬起头来,望着与明妃那双一模一样的眼睛,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头:“旻儿,父皇知道。只是这么多年未曾见过你母妃,看着这画便想起她来了。你比那些画师画得好多了,父皇瞧着你的画更像你母妃,可能是母子连心,即便你很小的时候你母妃便走了,可她却还是在你的心里。”

许炆旻点了点头:“父皇说得对,旻儿总感觉母妃并未走远,一直就在这明月宫里陪着旻儿一般。父皇,最近我在做一种椅子,旻儿觉得那椅子一定会让父皇躺着很舒服。父皇,你来看,我想把它做成这样的。”

徐熙被许炆旻拉着走到一堆木料前,那是一堆新刨好的木料,光洁的外表,纹理清晰,整间内殿都充斥着木料的芳香。

“父皇,我用的是百年的香柏木,不仅木质好,还有芳香,能安神醒脑,父皇躺在这种椅子上,肯定不会感觉到疲劳的。”许炆旻的双眼熠熠发光,一边向徐熙介绍,一边往他身上靠,似乎在感受这许久不曾享受到的亲情。

“好旻儿,好孩子。”徐熙摸了摸少年的头,这是他的第四个儿子,是他和她生下的宝贝。他也想对旻儿如珠似宝,可外边的形势却不能让他这么对待他。若是他明着对旻儿好,哪怕是好一点点,那些人就会如野兽般扑过来,旻儿现在就肯定已经不会在这个世间了。

看着许炆旻瘦弱的身躯,徐熙突然全身充满了一种负疚感和无力感,当时自己对旻儿娘亲明妃的宠爱表现得太过明显,这才引起后宫诸多嫉妒。还在她怀着旻儿的时候,她就遭受过多次意外,身子也越发的消瘦,瘦到一阵风便能将她卷走。

他怜惜她,心疼她所受到的遭遇,将她挪到了泰和宫中,亲自保护着她,一切都做得细处,几经波折这才将旻儿生了下来。

她生旻儿的那日,他守在门外,就是怕有人会在她生产的时候动手脚,接生的都是他亲自挑选过的医女,不敢让乔皇后接手,哪怕是秦太后,自己的亲娘他都不敢相信。当听到屋子里传来的那细声细气的啼哭声,一颗心才落了地。

可是欢喜还没多久,担忧接踵而至,刚刚生下来的孩子十分瘦弱,奶娘喂奶都不肯喝。传了太医过来仔细诊断,太医们皆说不出什么原因来。只有一位太医推断应该是明妃娘娘在怀着四皇子的时候已经中毒,所以四皇子先天不足。

他愤怒,下令彻查,可查来查去也是一桩无头公案,虽然有一些不是证据的证据表明萧贵妃嫌疑最大,可他想皇后也脱不了干系,还有宫里诸多妃嫔,谁都有嫌疑——谁叫他那么宠爱她呢,她入后宫那一天开始,三千宠爱在一身,他很少在别人那里留宿,因为怕她不高兴。

可是他却没有确切的证据,也不能因着一个明妃便清洗了后宫,若是这样,他那个位置恐怕也坐得不久了。

当年刚刚进宫的明妃,艳色惊绝,那回眸一瞥,如水的眼神能将他的一颗心带了去,他只是着迷的看着她,半分也不想移开,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如欣赏一幅画。

她纯真,就如一张白纸般,没有任何世故,说起话来似乎都如一个孩子:“皇上,若是你去了别人那里,那臣妾就哭死给你看。”

他笑着摸了摸她如缎子一般柔软的青丝:“朕哪里都不去,就留下来陪你。朕如何能忍心见爱妃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守着这明月宫?”

有她在身边的时候,他几乎忘记了自己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他只希望能与她在一起,就如民间那最平凡的夫妇一般。她的眼里只有他,每日在宫门口盼望着他上朝回来,而他的心里也只装了一个她,每日里都只是在惦记着她。

若不是自己的专宠,或许她还会在自己身边,可是等到醒悟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迟了。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乐曲声似乎还在飘飘渺渺,她那清脆悠扬的歌声似乎还在耳畔,可当年那惊鸿翩然的身姿,却早已不在,烟波湖面的亭台里,只余下淡淡的雾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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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宫苑深深

回忆着明妃当年的一举一动,既甜蜜又心酸,徐熙握住了许炆旻的手,看着他那张与明妃有几分相似的脸,心中自是感概。

都说皇上是九五之尊,想要什么便可以得到什么,这一切都是虚无,他想得到她,哪怕是和她再见一面都好,可是他这心愿却很难实现,即便是在梦中,也只能如雾里看花一般,迷迷茫茫的,只能见着一角纱衣从他的脚背上爬过,那纤秀的身姿就如那逝去的飞鸿,快得让他捉不住她含笑的眼神。

耳边仿佛还回荡着她孩子气的声音,可她却早已香消玉殒。当年她病得神秘,连太医都说不清楚是中了什么毒,只知道她一天天消瘦,瘦到最后她不愿意见他。

“皇上,不要来看臣妾,臣妾这模样实在难见天颜!”她叫宫娥紧紧的拉上碧水天青帐,一只瘦得如枯枝的手伸了出来拉住他:“只求皇上好好照拂我们的孩子,臣妾就是在九泉下也安心了。”

他含泪答应了——不是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吗?富贵如他,高傲如他,也会因为留不住自己心爱的人而哭泣。十五的那个晚上,明月宫内殿走水,当他赶到时,大火已经被扑灭,宫人们和旻儿都聚集在前院,没有一个人受伤,而她却被那熊熊大火烧为灰烬,尸骨无存。

她娘家的贴身丫鬟,后来变成她的大宫女的春月哭得声嘶力竭,抖抖索索递给他一封绝笔信,原来明月宫的大火是她放的,她知道时日将近,害怕死后自己会看到她的容颜,所以干脆服了药,让才春月点火焚毁她的尸体。

“皇上,娘娘……”春月哭得声嘶力竭,眼睛肿得就如两只桃子:“娘娘吩咐过,只求皇上好好保重身子,多多照拂四皇子,她在九泉下也会含笑的。”

“爱妃!”他眼前一片发黑,几乎要晕倒过去,若不是见着奶娘手中抱着的那几个月大的许炆旻,否则他真想再点一把火,自己也投身到大火中,跟着明妃一起去那黄泉之下。

他伤心得几天没有吃下饭,失去理智般,他命令举国服丧,这一道圣旨却遭到诸多老臣们的反对,国丧乃是帝王、皇后、太后等人才有的待遇,她算什么?后宫诸多妃嫔里的一个,放到平民百姓家来说就是一个妾,身份只比奴婢高一点,她凭什么要别人替她服丧?

就连秦太后都怫然不悦:“皇上是疯了不成?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妃子过世,也配举国服丧?”

乔皇后没有说话,默默的坐在秦太后身边,眼睛里有一丝清冷,萧贵妃虽然当面没有说,背后却在景春宫里抱怨,将他赐下去的丧服撇到了一旁。整个后宫也弥漫着一种僵持的气氛,英王府、萧国公府等世家大族的女眷都递了入宫觐见太后娘娘的牌子,大家都摆明了态度,大家都不赞成皇上这个主意。

棺木停在明月宫有差不多半个月,丧礼一直没有办,他呆呆的守在她的棺椁旁边,瞧着那白色的幡帐乱舞,心中一片凄凉。

自己心爱的人过世,却不能为她争取到一个隆重的仪式,他不能封她为皇后,就连一个像样的仪式都不能有?他沉默的坐在那里,不理会朝野后宫的反对之声,直到一份份奏折飞到了他的案头。

明妃娘娘的娘家被人弹劾了!

弹劾的罪名多种多样,从贪墨到强抢民田到杀人放火,瞬间那位官声清白的陈大人化身为十恶不赦的魔鬼,陈氏家族也成了横行乡里的恶霸,若是不连根拔起,恐怕难以平民愤。

他不相信,可是各种证据十分完美,确凿有力,不由得他不信。而且御史台的动作很快,一夜之间,陈家一家几十余口人都被下了大狱。他知道她父亲是冤枉的,可他们做得实在是天衣无缝,让他瞧着那奏折,竟然有力不从心的感觉。

这案件逼得他不得不把那道举国服丧的圣旨收了回来,而她父亲一家全部被流放到西北,这很明显便是那些世家大族与他的一次交锋。

他败了,从那个时候开始,他这才发现,他这个皇上,并不是随心所欲想做什么便是什么,很多的事情都充满了无奈。

伊人已逝,他连她的娘家都不能保住,那以后还有何面目在九泉下去见她?他只能妥协,以收回圣旨的代价换取她的家人平安。陈家被流放去了西北,他命令镇国将军暗地里照应着,若不是这样,恐怕他们一家不适应西北流放地的生活,会全家死光。

“父皇,你在想什么?”感觉到徐熙的走神,许炆旻抬起头轻声问。

“我在想你母妃。”徐熙也不回避:“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子。”

“我现在已经不记得母妃的模样,只能靠着父皇你给我的这幅画像去猜测了。”许炆旻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春月姑姑说,我母妃是世上最美的女子,皇宫里没有一个比得上她。”

“没错,这话一点也没错。”徐熙点了点头,过去的回忆又被这句话挑了出来。

当年自己正年轻,一心想着要为自己寻一个合意的佳人。他下旨民间大挑,首先将各州有名的美人的画像送进宫里,通过画像先做一次预选。很多女子为了让自己被画得美貌些,往往会塞些银两给画师,而那些没有塞银两的,美貌的自己就变平庸了,平庸的就变成丑陋了。

或者是天意,当年的他看到那轴画中的女子,突然心里一动,不知为何,即便是画里的人长相只是中人之姿,他也想见她一面。朱笔勾点,她就被引着进了大陈的后宫,当内侍们引着一排女子进来时,他在那一排人里边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是那般娇柔,有着一双清纯的眼眸。他被她吸引了,在这勾心斗角的后宫,很难看到她这般清纯的笑颜,当即下旨封了她正四品容华,这是大陈后宫少见的殊荣,刚刚入宫候选就封容华的,只有太宗的继后一人而已,她就是那第二个。未出一个月,他封了她为贵嫔,当得知她有喜,又封了昭仪,生了旻儿之后便封了她做明妃。

她入宫才不过一年多,便有这般荣华。徐熙宠爱她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这滔天的爱宠无形中帮她树了无数敌人,后宫的每个妃嫔提到明妃时,眼睛都是红的,没有一个能淡然。

“那个贱人!”萧贵妃咬牙切齿,在明妃未进宫之前,她凭借着自己的美貌与那床上的技巧得宠,一个月里有半个月徐熙是歇在景春宫。可是明妃进宫以后,一年里头徐熙才去了景春宫三次,还是在明妃有身孕的时候。

乔皇后虽然没有表示,可她却觉得自己皇后的威严受到了损害,初一、十五不都是要给中宫的?可因着明妃一句话:“我想要皇上陪我看满月”,十五这一日便硬生生的被分了去,后宫里的人都在暗地里嘲笑着皇后娘娘竟然还不如一个小小的贵嫔。

秦太后得知明妃受宠也是心中不喜,将徐熙喊了去劝说了几回:“皇上,你可千万要想清楚,不能因着一个明妃便耽误了江山!”

所以当明妃被人投毒的时候,他总觉得后宫里每个人都有嫌疑,查到最后却只死了几个顶缸的宫女和内侍。他不相信,可是当时自己羽翼未丰,英王府、萧国公府、太师府等等,这些世家大族谁也得罪不起,作为九五之尊的帝王,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皇上,很多事情你只能忍。”秦太后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安抚着他:“不过是死了一个宠妃罢了,你没必要和那些世家对着干,美貌的女子何其之多,日后尽心挑选着进宫侍奉便是了。”

忍气吞声的他含泪安葬了她,重修明月宫,他待许炆旻如珠似宝,看着他,便如看到了明妃一般,可是却被春月姑姑一句话得了提醒:“皇上,如果你怜惜四皇子,请不要太亲近他,免得他遭了旁人忌恨。我家娘娘在这世上就留着这一点骨血,希望四皇子能平平安安长大。”

这话如一声惊雷,他突然意识到了春月姑姑这话实在是说到了点子上边,他不能宠着旻儿,若是他显露出过分的宠爱,恐怕旻儿也养活不了。

从此在表面上他不再过问许炆旻,只是命春月姑姑好生带着许炆旻,还甚至下了一道圣旨说许炆旻连累生母亡故,实非有福之人,贬黜在明月宫,没有请旨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现在旻儿都十六岁了,她也过世快十五年了,可他依然还是忘不了她。

恍惚间,看见她盈盈如水的双眸看着他:“皇上,臣妾一直在这里等着你。”说完灿然一笑,眼前一片明媚,似乎有千万朵花儿在盛放般。

“爱妃。”徐熙的手伸了出去,可却没有捉住她,只听见许炆旻在耳畔焦急的喊:“父皇,你怎么了?”

他吃力的睁开眼睛,看见许炆旻跪在他身边,两只手用力的抱着他的身子,不让他倒下去,带着点哭腔喊着:“父皇,你怎么了?旻儿遣人帮你去传太医。”

“不用了,旻儿。若是传了太医,别人便知道我们的秘密了。你放心,父皇还能撑下去,父皇要撑到把最好的东西给了你才会咽气。”徐熙看着儿子那双和她极为相似的眼眸,不由心神一荡,紧紧的握住许炆旻的手:“旻儿,我会叫她们算计来算计去,最终只是一场空,我的大好江山只能留下给你。”

“不,父皇,我不用你给我什么最好的东西,我也不要那大好江山。我只要父皇健康长寿,只要父皇每个月能来看旻儿一次,旻儿便已经心满意足了。”许炆旻看到父亲睁开了眼睛,心里稍微安稳了几分,不停的帮他揉着胸口顺气。

“旻儿,没事的,父皇撑得住,你好好歇息,父皇回宫去了。”徐熙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儿子,转身悄悄走了出去。

“父皇……”许炆旻站在那一堆木料旁边,看着徐熙那瘦弱的身影消失在远处,口里喃喃的呼喊了一句,但是却得不到半点回应。

内殿空荡荡的,几盏宫灯照着那一大堆木料,似乎有一点柔软的温暖。许炆旻扑了过去,拿起木料翻了又翻,最终选了一根自己认为合适的,放在一张平台上,用刨子用力的刨了起来,一堆堆白色带些浅红的刨花很快就在面前堆积如山,但他似乎不知疲倦般,还是用力的刨着。

内殿的一根大立柱后边,有一位中年的姑姑,背靠着立柱,脸上已是泪流如河。

“小姐,皇上他从来没有忘记过你。你去了十五年了,他一刻也没有忘记过,他每个月的十五都会来看旻儿,他们父子情深,你就放心吧。”

空中仿佛有幽幽的叹息应答着,那年花香馥郁芬芳,那夜缠绵痴醉迷离,而如今,红颜已逝,空余恨。

第二日早上,柳太傅外边便来了一辆马车,玉白色的顶盖上镶嵌着金丝编织的花纹,四角皆有青鸟衔着的金色垂铃迎风乱转,清脆的响个不停,车旁有几个内侍与宫娥垂手而立,训练有素般低眉顺眼,根本不往旁边瞟上一眼。

这辆马车本身就格外吸引人,停在柳府面前更引起了过路人士的各种猜测。

“昨日宫里大挑,今日一早便来了马车,莫非是宫里出来宣旨的?柳太傅府里要出娘娘了?”一位老者摸着胡须往对面那辆马车看了又看:“柳府难道也要送女儿进宫去巩固自己地位不成?”

“这也说不定,皇上最近这一两年来身子……”答话的人往旁边看了看,小声说:“恐怕是被选了做皇子妃的。”

长须老者点点头,又忧愁的皱起眉头:“皇上久不立储,朝堂形式变幻莫测,今年大选,恐怕也是几位皇子暗地里的较量了。”

旁边那位路人甲却没有那般忧心忡忡,只是笑着说:“不管谁做皇上,和我们可有关系?升斗小民,每日汲汲营营,只求能混个温饱便行了,这些可都不是我们要想的。”

说话间就见马车上走下来一位姑姑,年纪约莫五十岁上下,穿着秋香色的绫罗衣裳,外边套着一件暗灰色的褙子,端了一张圆胖的脸站在门口,神情甚是倨傲。

柳府的门房见了这个阵势,笑着迎了过去:“请问姑姑是不是从皇宫过来的?”

那姑姑一张脸儿就如静止的湖面,一丝波纹也没有,她缓缓开口道:“还请通传一声,便说万寿宫绣容姑姑来传太后娘娘旨意。”

门房哪里敢耽搁,赶紧飞了一双腿儿跑到里头找了个管事妈妈:“快去报与老夫人知晓,太后娘娘宫里头来人传旨了。”

柳老夫人正在玉瑞堂与几位柳家小姐说着闲话儿,听说宫里来人传旨,一迭声道:“快快开中门迎进来。”

那绣容姑姑领着一群内侍宫娥进来,见着柳老夫人,脸上这才有了些笑意:“老夫人,有些日子没见了。”

柳老夫人朝绣容姑姑点了点头,疑惑的望了望她:“差不多有半年没进宫去了,可不是有些日子没见了?姑姑今日来替太后娘娘传旨,是传懿旨还是口谕?”

绣容姑姑嘴角弯了弯:“老夫人,我是替太后娘娘来传口谕的。”

柳老夫人这才笑着指了指座位道:“姑姑快些请坐。”她先扶着曼珠的手坐了下来:“快给姑姑奉香茶。”

昨日宫中大挑,若是柳明欣被挑了进宫侍奉皇上,那这会子该有内侍来传旨,不会是万寿宫的姑姑来传太后口谕,看来欣丫头并没有被挑去做那秀女美人,这位绣容姑姑来传旨,便颇为微妙了。

太后娘娘是京城有名的喜欢给人做媒的,看来是要给欣丫头指婚了,就不知道是哪位皇子,或者是哪家勋贵,柳老夫人眯了眯眼睛,她这个记名嫡女也算是做得值了,有太后娘娘关注着,何愁路不好走。

“太后娘娘说,柳七小姐温柔娴静,很得她喜欢,想留到宫里头多住几日。”绣容姑姑微微的笑着,接过了曼青递过去的茶盏,见着一张艳丽无俦的脸孔,不由得呆了呆,手没有拿稳,一点热茶差点要溅了出来。

“怎么奉茶都不会?”柳老夫人皱了皱眉头,对曼青呵斥道:“还不快些回后院去?”

“是。”曼青低低的应了一声,紧走了几步,从左边穿堂小道里走了进去,只留下一个窈窕的背影。

“太后娘娘这么看得起欣丫头,我这个做祖母的也是脸上有光。”柳老夫人微微一笑,头上的金簪垂下的步摇悉悉索索的作响,点点清幽的撞击之声,细细而起:“就怕她在万寿宫淘气,打扰了太后娘娘静养。”

“柳七小姐很知进退。”绣容姑姑笑着站了起来:“太后娘娘知道柳老夫人疼爱孙女,她若是不按时回府,恐怕老夫人会心中不安,特地命我过来传话,老夫人且勿着急,过些时日便能听到好消息了。”

“承姑姑吉言。”柳老夫人吩咐金花妈妈赶紧打发绣容姑姑和她带来的那些内侍宫娥们,绣容姑姑是一个紫色荷包儿,里边是两个小金锭子,那些跟着来的,每人也得了一个银元宝,众人拿了在手心,笑嘻嘻的走了。

“祖母,七姐姐这是要做娘娘了?”柳明倩等着那绣容姑姑一走,急急忙忙的问道:“她说过些时日便能听到好消息了。”

柳老夫人还未说话,那边柳明艳“呼”的一声站了起来,朝柳老夫人行了个礼,一句话也不说便带着两个丫鬟便往外边走。柳明娴瞧着她的背影,嘻嘻一笑:“八姐姐不开心了,进宫没有挑上,英王府又进不去。”

“你们都给我闭嘴。”柳老夫人有几分不悦:“这皇家的事儿谁能说得定,要等着宫中来人宣旨才知道。艳丫头这会子心里边不舒服,你们别去惹她,只管自己玩自己的去,别在旁边嚼舌根子,都是柳家的小姐,她遭了殃,你们又能得什么好处?”

柳明娴被柳老夫人说得低下了头,满脸通红,心中却是忿忿,以前柳明艳在她们面前趾高气扬,经常欺负她们,现儿总算得了个能出气的机会,可却被祖母压着不让说话,可见嫡女与庶女的差别还是太大,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你们自去清蘅斋罢,池姑姑六月份便要去旁人府里头了,还剩半个月不到时间,不多跟着她去学学?”柳老夫人挥了挥手将几个孙女打发了去,眼睛望着明媚道:“媚丫头,你留下来,我有事情要问你。”

明媚低头恭顺的应了一声,挪着坐到了柳老夫人身边:“不知祖母想知道什么事情?”

柳老夫人瞟了她一眼,沉声问道:“那乔世子拒婚,你怎么看?”

“祖母。”明媚抬起头来望了望柳老夫人,见她双眼灼灼的望着自己,似乎将自己逼到了一个不可转圜的角落里头去了一般,心里知道柳老夫人已经起了疑心:“八姐姐只不过是想找个可以发泄的人转移她的愤怒罢了。”

“媚丫头,你不要轻描淡写就将这事儿盖过去了。”柳老夫人笑了笑:“你以为祖母便没有琢磨过不成?英王府派人来提亲,我想英王妃在此之前应该是问过乔世子了,至于为什么会出现乔世子拒婚这事儿,肯定是因为中间有哪里不对。可这个不对总会是有原因的,若乔世子不是喜欢我们柳家的某个丫头,英王妃也不会邀请我吗柳府上门相看。”

明媚半低了头,脸上有一丝丝红晕,柳老夫人瞅着她那模样,会意一笑:“媚丫头,我想了许久,乔世子不是喜欢你便是喜欢珠丫头。可珠丫头那性子,该不是乔世子喜欢的,若是当真喜欢她,珠丫头的娘过世,乔世子怎么样也会来安慰她几句,可那些日子,乔世子是压根不见影子,看来他喜欢的便该是你了。”

“祖母,明媚年纪还小,怎么就提起这些事情来了。”明媚只觉得自己脸孔发烧,柳老夫人是非得逼着她说出实情来不成?她抬起头来看了下柳老夫人,声音沉稳:“祖母,这婚姻之事,不是都得及笄以后再谈?有祖母给明媚把关,明媚自是不用担心。”

“媚丫头,你可真是滑头。”柳老夫人微微皱了皱眉头:“我就是在想着呢,若那乔世子喜欢的是你,到时候却不好办。英王府已经派媒人来过我们柳府,这亲事没有说成,哪里有第二次派人来提亲的理儿?我这是在为你担心。”

明媚也楞了楞,柳老夫人说的确实也是实情,可这世上难道便没有特例不成?想着乔景铉的脸孔,明媚微微一笑:“祖母,这事实在长远,明媚不着急,你便将心放到肚子里头去罢,不是说车到山前必有路?”

柳老夫人听着明媚这回答,嘿然一笑:“媚丫头,你可真会说话,祖母就暂且听着你的话儿,不去操这份空心。”这媚丫头实在圆滑,也不承认自己与那乔世子究竟怎么样,可又晦涩的给了她一点点暗示。

太傅府本也不需与高门大户攀亲来修饰门楣,可她瞧着那乔景铉是个不错的,实在想将他招了做自己的孙女婿。早在英王妃请柳府女眷过府相看的时候她便觉得有几分可惜,媚丫头若不是年纪小些,可刚刚好是合适。没想到这事情峰回路转的,竟然急转直下,柳府与英王府因着这议亲之事倒将关系僵了几分,老王妃寿辰那日,老王妃与英王妃脸上的笑容都不是特别多,似乎有些生硬。

究竟这亲事能不能成,全凭天意了,只是媚丫头这般花容月貌,心地善良,总要落个好去处才是。正在想着,就见淡青色的衣裳一闪,曼青走了过来,端着一碟子刚刚出炉的糕点:“老夫人,沉香阁的玉箫做了杏花糕过来。”

“媚丫头,你这贴身丫鬟手也是巧,怎么能做出这么多好吃的糕点来。”柳老夫人望着明媚嘻嘻的笑了笑,抬头看了看曼青,忽然又叹了一口气:“曼青,以后宫里头来人,你都到后院,不用出来了。”

“是。”曼青应了一声:“奴婢今日没想到那姑姑会……”

“你与她,长得越发的像了,没有十分,也有了七成。”柳老夫人瞧着那满脸滟滟的容光,沉吟了一声:“过些日子我与老太爷去商量,将你认到名下做个干孙女,明年便给你寻户合意的人家嫁了,也算是全了你祖母的心愿。”

曼青“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眼泪汪汪,没有说一句话,柳老夫人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发:“别哭了,以后的好日子长着呢。”

明媚坐在旁边瞧着这一幕,既有效感动,又有几分奇怪,若说曼青是与柳老夫人主仆情深,那曼珠也是年纪小小便服侍起柳老夫人,可却不见她有如此疼爱,这事情着实奇怪,曼青的身份很是可疑。

方才那绣容姑姑吃惊的模样,明媚也瞧在心里,莫非曼青与那宫中的秘辛有什么牵连不成?否则怎么绣容姑姑这种见过风浪的资深姑姑,如何也会不淡定?

“柳老夫人,郭小九来给你请安了!”正在想着,就听着外边传来欢快的声音,哗啦啦的一把水晶的碎响,玉瑞堂里浮光四起,闪闪的晃着人的眼睛。转过脸一看,就见郭庆云擎了一把水晶门帘在手中,不住的在摇晃,脸上露出快活的笑容。

柳老夫人将曼青拉了起来,朝着郭庆云眯眯儿的笑:“你哪里是来给我请安的,分明就是想要扯了媚丫头出去玩的,你道我不知道,还想来骗我。”

郭庆云大步走了上来,挨到柳老夫人旁边行了一礼,然后一双手便攀了上来,停在柳老夫人的肩膀上揉了两下:“柳老夫人,天地良心,我来柳府第一要紧事儿便是给您请安,第二件事才是找柳十去玩。我祖母常说柳太傅府的老夫人是京城第一豪爽人,不会介意我打着去看她的幌子拉人走,难道不是这样?莫非我祖母说错了?”

柳老夫人被郭庆云的话说得苦笑不得:“郭小姐,你这是用激将法呢,你莫要激我,媚丫头你拉着出去玩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可得给我安安全全的送回来。”

上次柳明珠及笄,这郭家小姐拉了媚丫头出去,结果转眼便将那左二公子给阉了,京城里头闹得沸沸扬扬,幸亏大家传着说都只讲镇国将军府家的小姐,没有提到媚丫头,否则这会子她便要愁着媚丫头议亲的事了。

“老夫人您便放心罢,柳十跟着我出去,哪一次没有好好的送回来过?”郭庆云替柳老夫人捏了这边肩膀,又赶着去捏那边肩膀,十分殷勤:“您瞧瞧,我就专门为了给您请安,跟柳十学了这捏压肩膀的手法,是不是很舒服?”

“你便少到我身上花功夫了。”柳老夫人觉得郭庆云的手有些重:“你快些带着媚丫头出去玩,早些给送回来。”瞧着郭庆云一脸欢喜,又叮嘱了一句:“可别弄些什么幺蛾子出来,免得家里头担心。”

郭庆云一把将明媚拉了起来:“多谢老夫人,柳老夫人真是全京城最最开明的祖母了。”

柳老夫人听着她又送了一顶高帽子给自己,又好气又好笑:“别再说了,我都要被你的高帽子给压弯背了。”

郭庆云笑嘻嘻的扮了一个鬼脸:“柳老夫人,我们走了。”

跟着郭庆云出来,明媚有几分奇怪:“你这是怎么了,如何这般急急忙忙的上门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儿不成?”

“可不是有事情找你?”郭庆云凑到明媚耳边低声说:“昨日我表兄的官职被皇上给捋了!”

明媚吃了一惊,瞪了眼睛问:“竟有这样的事儿?他都没有和我说。”

昨晚乔景铉来过沉香阁,可只是笑嘻嘻的陪着她看了阵子月亮,说了一会子话便回去了,也没见他有什么异状,今日听着郭庆云这般说,仔细回想着,便觉得昨晚乔景铉的眉目间真是有些与素日不同。

平常乔景铉笑的时候,那眉眼都是扬着往上边去的,昨日晚上他的笑容……明媚仔细的回想着,眉毛微微有些下拉,仿佛是想笑笑不出来一般。虽然只是偶尔露出那样的神色,可也足以证明他存了心事。

明媚有几分懊悔,自己怎么就如此粗心,也没想着去问问他究竟出了什么事情,要等着今日郭庆云提起才知道。她望了望郭庆云,脸色有些紧张:“他怎么丢官了的?”

“咳,都不知道皇上这阵子究竟是怎么了。”郭庆云摇了摇头:“早七八日就免了我表兄的宫中带刀侍卫一职,也将那什么劳什子统领给免了,说他擅离职守,没到点儿便走了。”

“那件事情我知道。”上回乔景铉追来柳府拒婚,提前离开宫里,皇上知道了以后龙颜大怒,直接将他宫中的职务都给卸了。乔景铉没有向她提起,可所日刘玉芝过府来看柳老夫人与杜若兰的时候,跟她说了这事儿,一边说还一边惋惜的摇了摇头:“乔世子也真是可惜了,宫中侍卫他也做了快三年了,统领还没做满一年呢。”

刘玉芝是不知道具体原因,明媚也不想与她多说,只是心中替乔景铉觉得有些不忿,皇上也实在是太辣手了一些,三年的功夫还比不上这半盏茶的空档不成?若是他晚来柳府片刻,恐怕此时柳府与英王府已经要交换庚帖,行那问名之礼了。

没想到皇上在步步紧逼,接着又将他的京卫指挥使司的官职给下了?明媚皱了皱眉头,这事儿绝不同寻常,这后边定然有些什么蹊跷。可惜的是柳老太爷从不与孙女们提朝堂的事情,她与柳元久见面的时候也不多,否则还能从旁边打听些什么出来。

“柳十,我约了我表兄出来,咱们今日去跑马场玩玩。”郭庆云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可得好好的去劝劝我表兄,让他从那苦恼里边解脱出来。”

“他哪里会苦恼,最多心中烦闷罢了。”明媚白了郭庆云一眼:“只有你没心没肺,接着去安慰他,还不是想着要出去玩儿?”

“柳十,你可真是冤枉我了。”郭庆云呼呼大喊了起来:“我过几日就要去西北了呢,还不是想着在走之前多陪陪你?你才是没心没肺,心里头便只有我表兄,连我的动向都不过问一下。”

明媚听了这话也是一愣,虽然郭庆云是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出来的,她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郭庆云是她在大陈皇朝最好的朋友了,甚至比先认识的刘玉芝还要关系好一些。歉意的望了望郭庆云,明媚尴尬的笑了笑:“郭小九,我可不是没有将你放在心上头,只是没想到你还要去西北。”

郭庆云板着脸点了点头:“你是将我放在心上头,可还是不及我表兄在你心里头重要。”

瞧着她那模样,明媚心中一慌,挽住郭庆云的胳膊道:“郭小九,你还真生气了?在我心里头,你和你表兄一样重要,你是我朋友里头最重要的,你表兄……”

“哈哈哈。”郭庆云放声大笑起来:“柳十,你可真是好逗,我才说一句你便慌神了!告诉你罢,我才不会那么小气,咱们快些去跑马场,估计我那表兄已经到了,他现在无官一身轻,有的是空闲时光陪咱们。”

明媚回沉香阁收拾了下,带了几个丫鬟与郭庆云一路往镇国将军府的跑马场那边去。今日天气晴好,不是很热,但初夏的影子已经透了出来,只穿了一件衣裳,外边罩着一件半臂,已经有些细细的汗珠沁出。

到了跑马场,门房迎了过来:“九小姐,乔世子已经到了。”

“果然。”郭庆云朝明媚挤了挤眼睛:“听我说要喊你一道出来骑马玩,我表兄便睡不安稳了,这么一大早便赶过来了。”

乔景铉穿着一件白色的骑装,坐在踏雪的背上,远远望着真是玉树临风,瞧上去面如冠玉,剑眉星目。明媚与郭庆云走到他面前时,他已经从马背上下来,笑微微的瞧着明媚:“媚儿,你过来了。”

“表兄,怎么只看柳十,也不望我一眼?”郭庆云气嘟嘟的拉了拉乔景铉:“柳小五呢,你有没有找到他?”

“他还要等会儿才有空,现儿还未到辰时。”乔景铉看着郭庆云那嘟嘴的模样便想笑:“你别对我这么凶,我可是已经替你邀过他了,人家听说你的名头还没逃跑已经是给你面子了。”

自从郭庆云出手办了那左二公子以后,凡是她出席的游宴,那些京城里的贵介公子瞧着她都有些害怕,胆小些的一见着她的身影便沿着墙偷偷的溜走了,生怕被郭庆云逮着。现儿放眼京城里边,敢与这郭庆云来往的年轻公子,也就只有乔景铉与柳明卿了。

“我才不要别人给我面子,有柳小五就够了。”郭庆云听说柳明卿会来,一颗心也放了下来,笑着瞟了明媚与乔景铉一眼:“你们需要我走开便说一声。”

明媚又好笑又好气,望着郭庆云咬着牙直笑:“你便站到这里不动罢,我不嫌弃你。”

“我就怕我表兄会骂我。”郭庆云朝着乔景铉眨了眨眼睛:“表兄,你若是骂的厉害,那我便早些走开,若是不介意,我便继续站着。”

“我不说,你自己选罢。”乔景铉望着郭庆云一副淘气的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不知道柳明卿究竟喜欢不喜欢自己这个表妹,她性子率真,家世也是一等一的好,配那柳明卿可正好是一对儿。

“那我走到旁边去一些,你们说说悄悄话儿。”郭庆云笑着拉了拉自己的马匹便走到一旁去了。乔景铉与明媚面对面的站着,两人彼此相望,一时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话才好。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大叫:“景铉哥哥!”

明媚转过头去,一袭亮丽的紫色衣裳扑入了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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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爷已经开始将水果省掉了,~(gt;_lt;)~好悲催……

据说每天吃葡萄能养颜,菇凉们多吃些哈,祝愿歌爷的读者菇凉们越来越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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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捅破窗户纸

一阵旋风般,那个身影直扑扑的撞了过来,艳丽的脸上有着骄横的神色,奔到面前,她举起手来:“柳明媚,你昨日是怎么与我说的!”

眼见着那只手就要往明媚的脸上落了下来,跟着玲珑郡主过来的几个丫鬟在后边都很是着急,一边追着上来一边喊着:“郡主,郡主!”

明媚瞧着那只手往自己脸上招呼了过来,微微的笑了一下,身子轻巧的往旁边一闪,玲珑郡主的手便落了空,她是跑着过来的,又急又快,还没有站稳脚便来打明媚,没想到被明媚躲闪过去,而且旁边玉梨伸出手来拉住她的手腕,她忽然间觉得手腕处又酸又麻,重心不稳,猛的跌坐在明媚的脚边。

“柳明媚,你!”玲珑郡主惊骇的捧着自己的手腕:“你竟敢暗算我!”

明媚瞧着她那样子,心里知道肯定是玉梨动了手脚,淡淡一笑:“郡主,我站在这里好好的,郡主跑了过来要打我,这是大家都看见的事情,分明是郡主在明算我,明媚又何曾暗算过郡主!”

玲珑郡主的几个丫鬟赶了过来,七手八脚的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替她将身上的灰尘掸了去,一个个脸上都有着担惊害怕的神色:“郡主,咱们回去罢,宫里不是来人宣郡主进宫去陪太后娘娘的吗?”

玲珑郡主撇了撇嘴,抬头望着乔景铉,一双眼睛里全是泪水,亮晶晶的在眼眶里打着转儿:“景铉哥哥,我来问你一句!”

乔景铉皱了皱眉毛,有几分不耐烦:“薛玲珑,你现在越来越嚣张了,怎么一来便伸手打人,你的教养都去哪里了?”

“教养?”玲珑郡主哼了一声,用手指了指明媚:“还不是她给惹的?”望了望站在明媚身边的玉梨,她若有所悟道:“柳明媚,不是你便是你这丫鬟动了手脚,快些叫她想法子将我这手腕归了位。”

郭庆云这时已经从旁边走了过来,低头瞧着玲珑郡主的手腕脱臼,软软的耷拉在那里,伸出手来轻轻一捏,便将她的手腕归了位:“薛玲珑,你总喜欢到处惹事,遇着强横一点的有你的苦头吃!”

玲珑郡主好了伤疤忘了痛,朝郭庆云与明媚傲慢的点了点头:“你们两人都给我到一旁去,我与景铉哥哥有话要说。”

听着她喊得这般亲亲热热,明媚心中好一股子酸气不住的往外头冒,她瞄了一眼乔景铉,嘴唇边露出了一丝冷冷的笑。乔景铉见着明媚这模样,心中一慌,赶紧伸出手来拉了拉明媚的衣袖:“媚儿,你别理睬她。”

这小动作没有逃过玲珑郡主的眼睛,她瞧着乔景铉将明媚的一角衣袖拉在手中,心中的那股酸意怎么样也忍不住,双眼中如有一股怒火在跳跃:“景铉哥哥,你怎么可以拉她的衣袖!”

乔景铉朝玲珑郡主挑了挑眉毛:“怎么了?我拉明媚的衣袖又如何?”

玲珑郡主咬着牙跺了跺脚,乔景铉的冷淡深深的刺痛着她的心,让她一句话哽在喉咙口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今日起床没多久,万寿宫便来了人,那姑姑笑眯眯的传了太后娘娘的口谕:“郡主,太后娘娘说有些日子不见你了,想要郡主进宫去陪她老人家住些日子。”

万阳公主坐在那里,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笑容:“玲珑,快些去换衣裳,等会母亲便送你进宫去。”

那姑姑垂着手儿,脸上全是谄媚的笑容:“万寿宫里现儿还有两位小姐呢,太后娘娘说了,年轻人多一些,她那宫里头便热闹了,她自己觉得也年轻了几分。老奴先回宫去了,郡主可要快些过来。”

瞧着那姑姑的背影,玲珑郡主有几分疑惑:“母亲,你说外祖母喊年轻小姐到万寿宫里做什么?还喊我去?一道儿陪她说话不成?”

万阳公主瞧着自己女儿如花的脸庞,心中有几分得意,昨日宫中大挑,太后娘娘留了两位小姐在万寿宫,今日又传了玲珑过去,想必就是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将玲珑许了给三皇子做正妃,那两位小姐便是以后的侧妃了。

女儿长大了,越发水灵,只是她身份高贵,已经及笄快一年了,京城里头却没有哪家勋贵敢上门来提亲,像她这样美貌高贵的女子,也只能配皇子,以后等着三皇子成了太子,她便是太子妃,登基以后,她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玲珑,太后娘娘自有她的道理,你赶紧去换了衣裳和母亲一起进宫去。”万阳公主弯了弯嘴唇,得意的笑容从嘴角溢了出来。

“母亲,你肯定知道些什么。”玲珑郡主起了疑心,走到万阳公主面前,靠着她的肩膀撒娇道:“你快些告诉我,外祖母喊我去是做什么?”

万阳公主拉住玲珑郡主的手,眼睛里全是笑:“玲珑,你难道便不想想,你今年都十六了,还没许下人家呢,你外祖母可是最热心这事儿的。”

玲珑郡主张大了嘴巴,眉头皱了起来:“外祖母打算给我指婚?指给谁?”她想起了早几日进宫,乔皇后那别有深意的话语,心中一阵不舒服,难道外祖母与舅母一起联手想要将她嫁给三表兄?

“我的玲珑,自然是要做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万阳公主开心的笑了笑:“别问这么多了,快去换了衣裳随母亲进宫。”

“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我才不稀罕!”这不是摆明了是想要将自己许给三表兄?要做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至少首先要成为皇子妃,这才有资格做那最尊贵的女人。玲珑郡主站在那里好一阵发晕,眼泪珠子不住的往下掉:“母亲,你不是最疼爱我的吗?你分明知道我喜欢的是景铉哥哥,为何你不去与英王妃议亲,非得要将我把那皇宫里送!”

“玲珑!”万阳公主有几分慌张,望着玲珑郡主那挂满泪珠的脸,心里有一阵发疼,她如何不希望玲珑能事事如意?可是她试探过几回英王妃的口风,人家都是淡淡的将这事给推到一旁去了,分明就没有想和公主府结亲的意思。

“母亲,我这就去问景铉哥哥,我要他去和他母亲说,让他遣人来咱们公主府提亲!”玲珑郡主见着万阳公主沉默不语的模样,气得咬了咬牙,拎了裙子便往外边跑,万阳公主赶紧站了起来,紧走几步到门口,那身影已经远远的去了。

“还呆着做什么,快些跟上去!”万阳公主见着那几个呆若木**的丫鬟,气得全身发颤:“快些快些!郡主若是出了什么事儿,你们便是死一万次都不够!”

几个丫鬟追上玲珑郡主的时候,她已经在吩咐府里的管事给她套马车:“去英王府!”

气鼓鼓的跑到英王府,结果扑了个空,乔景铉不在,听说是去了镇国将军府家的跑马场。她看着那主院的大门,很想跑进去问英王妃,她究竟打算找个什么样的媳妇,为何宁可去柳太傅提亲,也不来公主府?

在那门口盘旋了一阵子,听着里边不时传来丫鬟低低的说话声:“哎,世子爷心里肯定不好过。”

“可不是吗,这一个月里头,官职都丢完了,现儿就是闲人一个了。”有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还不知道他有多难受呢,一大早便骑马出去了。这样也好,去散散心。”

玲珑郡主听着议论,心中也是着急,景铉哥哥竟然又被免了官职?皇上舅舅也太不给面子了,景铉哥哥哪里做得不好,竟然让他这般嫌弃?现在景铉哥哥肯定很难受,不行,自己要赶着去安慰他,顺便问他,为什么不让英王妃遣了媒人来公主府提亲。

可是赶到跑马场,却见着那柳明媚正在缠着景铉哥哥,玲珑郡主心里头旺旺的烧着一把火,恨不能将那柳明媚甩到一旁去,自己与景铉哥哥说些私密话儿,她呆在一旁站着是何道理?还不知趣的走开?

偏偏景铉哥哥却还在护着她,甚至还拉着她的衣袖!玲珑郡主的脸都有些扭曲,嫉妒的望着面前站着的那一双璧人,眼泪珠子挂在睫毛上,摇摇欲坠:“景铉哥哥,你、你、你怎么就不说句好听的话儿?我与你自小便认识,一块儿长大,她柳明媚还不知道是从哪个旮旯里边蹿出来的,怎么你倒维护起她来?”

“我喜欢她,这事儿需要经过你同意?”乔景铉挑了挑眉,朝玲珑郡主点了点头:“薛玲珑,咱们年纪大了,不比小时候,你老是来缠着我,旁人瞧着不好,媚儿也会不高兴。我可不能让媚儿受半点委屈。”

“媚儿?”玲珑郡主回味着这个称呼,心中的酸气不可抑制的溢了出来:“你喊她媚儿,喊我薛玲珑?”

“不该是这样?媚儿是我最心爱的女子,你只是我一个普通的朋友而已,这么喊是极合适的。”乔景铉望着玲珑郡主笑了笑:“我想你心里头应该明白。”

跟在玲珑郡主身后的几个丫鬟苦了一张脸,怯怯的在身后提醒着:“郡主,公主殿下还在府里等你回去呢,太后娘娘宣你去万寿宫小住几日。”

玲珑郡主听了这话更是焦躁,一双眼睛盯着明媚,似乎能喷出火来:“柳明媚,好你一个小贱人,竟然敢欺瞒本郡主!昨日我问你的时候,你是怎么回答的?今日可却这般形状,莫非是以为有景铉哥哥替你撑腰不成?”

郭庆云听了心中很是不舒服,她双手叉腰望着玲珑郡主喊了一句:“我表兄不是说他与你只是普通朋友?上回便告诉过你别喊他景铉哥哥,你还这样喊,我听着身上都起了**皮疙瘩了!快些改口罢,让人听了难受,更容易误会。”

“郭家小九,你别这般嚣张!”玲珑郡主一张脸涨得通红:“你不就是仗着你们镇国将军府在西北的声望?竟然敢对我这般不逊!”

“我就是仗势又如何?”郭庆云挑眉一笑:“你不服气?”

镇国将军镇守西北要塞,手中执掌兵权,岂是那公主府里的驸马都尉能比得上的?皇上对郭家都要礼让几分呢——他是郭家与别的世家大族一手扶持上去的,西北这边还得依赖着郭家,公主府如何能与镇国将军府抗衡?

玲珑郡主没了高声大气,眼泪珠子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她泪眼婆娑的望着乔景铉,好一阵伤心难过:“景铉哥哥,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

乔景铉有几分不耐烦:“薛玲珑,你是听话不清?我根本就没有喜欢过你,我和你之间的关系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为何你总是要缠着我不放?”

“不!”玲珑郡主歇斯底里的喊叫了起来:“那时候你给我三表兄当伴读,我在宫里陪着外祖母,我们两人经常在一处玩耍,那会子我们之间的关系难道不比旁人要好?我不相信!”她望着站在一旁,脸色平静的明媚,心头一阵火起,朝她直直的扑了过去:“若不是这个狐媚子钻出来,景铉哥哥,你一直是对我好的!”

见玲珑郡主从旁边蹿过来,乔景铉伸出手来拦住了她,轻轻一推,便将她推到了几步开外。玲珑郡主跌跌撞撞的退了几步,被丫鬟扶着才站稳了身子,一双妙目睁得大大的,黑色的瞳仁溜了一圈,那泪水便如雨点一般滚落下来:“景铉哥哥,你竟然伸手推我,为了她你就这般狠心对我不成?”

乔景铉听了只是焦躁,伸手指着跑马场大门道:“薛玲珑,你够了,赶紧回去罢!我真不想再见到你,每次都是这般说不清楚!”

“景铉哥哥,你好绝情!”玲珑郡主用手捂住了脸,哭得更伤心了。

“薛玲珑,你赶紧回去罢,不是说太后娘娘召见你?”郭庆云走上前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些东西,不是你的便不是你的,再耍无赖也没用。每回听你喊景铉哥哥我都快要吐了,咱们又不是五六岁的小孩子,还时兴那套把戏?快些改口喊乔世子罢!要不是,按着亲戚的那份上来轮,你喊他表兄也未尝不可,虽然说这亲戚已经是拐弯抹角的,可总比那个景铉哥哥听了来得舒服。”

玲珑郡主被乔景铉与郭庆云一通骂,又羞又气,捂着脸拼命哭,旁边的丫鬟不住的拿帕子擦着她的眼泪:“郡主,咱们回去罢,公主该等着急了。”

将一双手放下,看了看乔景铉,玲珑女郡主露出了绝望的神色来:“景铉哥哥……”

乔景铉听得烦躁,拉了拉明媚:“媚儿,咱们骑马去,不在这里耽搁时间了。”

明媚似笑非笑的望着他:“怎么了?你心虚?”

郭庆云哈哈一笑:“柳十,你怎么也如此矫情?喊你来跑马场,便是想要快快活活玩耍的,别被她坏了兴致,快些走。”她挽住明媚的手,大步往前边走了去,乔景铉也赶紧追了上去,讨好卖乖:“媚儿,要不要骑踏雪?它很温驯的。”

“你那踏雪温驯?”郭庆云不相信的回头看了一眼:“上回我才摸了它的脖子,它便扬着头咴咴的长声嘶叫,看着就是个暴烈性子。”

“那是对你,对媚儿可不一样!”乔景铉笑嘻嘻的望着明媚,完全没有再想着那呆呆站在身后的玲珑郡主。

“表兄,你这是在转移话题。”郭庆云回头瞧了瞧,玲珑郡主已经被她的丫鬟拉拉扯扯的往跑马场大门走了去:“这么多年了,总算是有个了结。”

“什么叫有个了结?我和薛玲珑真的什么都没有。”乔景铉有几分紧张的望着明媚,心中忐忑不安:“媚儿,你可要相信我。”

明媚嘴角噙着笑意,一双眼睛往乔景铉身上溜了一圈:“我不相信你还能相信谁?只不过你可要记住,若是被我抓着你三心二意,那咱们这一辈子就不要再相见了,一拍两散,老死不相往来!”

乔景铉一把捉住明媚的手,眼神热烈:“媚儿,有了你我还能去对谁三心二意,你是天下最美好的女子,还有谁又值得我去三心二意?”

“表兄,你能不能说得委婉些,这般说话,我在旁边听着都快要吐了!”郭庆云夸张的拍了拍胸口:“咱们说些正常点的话行不行?哎,对了,表兄,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西北?”

“去西北?”乔景铉站住了身子,跑马场很是空旷,本来初夏的风该是温和微弱,可在这里去刮得有些猎猎作响,将他身上的长衫吹得飞扬了起来:“西北边塞……”

“是。”郭庆云在一旁很热心的点着头:“反正你现在在京城也没事可做,难道就真的做个混吃混喝的闲散世子爷?我觉得你恐怕会窝不住罢?再说你们英王府还有个挑剔的老王妃,你还有个幸灾乐祸的庶兄,还不如去西北边塞立些军功。”

乔景铉眼睛一亮,望着郭庆云道:“西北今年有战事?”

“鞑靼人已经三年没有大军骚扰大陈边境了,可小打小闹时常不断。”郭庆云握住缰绳晃了晃:“今年你不是查那些鞑靼人的下落?查来查去是和京城里某些贵人有牵连,保不定今年还真会有战事呢。”

今年上元夜东大街走水,跑马场后山出现的鞑靼人,无一不显示着有某些动向,乔景铉查了一个来月,那线索越来越分明的时候,忽然间便断掉了,鞑靼人仿佛在一夜之间便消失掉了,再也无迹可寻。

不用说,肯定是背后有人做靠山,究竟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这很难说。

“那我跟你一道去西北!”乔景铉只觉自己全身的热血都沸腾了起来,男子汉大丈夫不该去军营历练自己?只是转头看到明媚静静的站在那里,他有有几分犹豫,去了西北,那便意味着差不多半年见不到媚儿,自己可真是舍不得。

鞑靼人侵犯,一般是九月初开始,等着那秋日快有收成了,他们便大举进兵来抢掠粮食与牛羊,有时候还深入腹地好几百里。因着鞑靼人是游牧为生,所以根本不会固定在大陈境内,往往是抢了东西便退回自己疆界去,等到寒冬腊月的时候更是不会再出来。

西北的战事一般集中在八月底到十月中旬那一段,像乔景铉这种以亲贵身份去投军的,管束自然要松弛一些,若是想回京城,十一月也就能到家了,每年实际上在军营里头只要呆半年。

“你去罢。”明媚见着乔景铉望着自己,知道他的想法,朝他鼓励的一笑:“好男儿志在四方,哪有窝在京城里做那纨绔子弟的?”

“媚儿,你可真好。”乔景铉高兴得几乎要跳了起来:“你且等着我立了军功回来!”

“我们过几日便要走了,那你得回去问问英王爷的意思,若是想走,那便赶紧准备好东西,跟着大军一起出发。”

乔景铉点了点头:“我知晓了,你且等着我的信儿。”

金銮殿上一片肃静,群臣立在玉阶之下,望着坐在龙椅上的徐熙,心中一片讶异。

方才有内侍宣读了一道圣旨,英王爷被徐熙擢升英亲王。

这亲王可比王爷又高了一级,大陈目前还只有先皇封了他的叔叔为秦亲王,再没有别的亲王了,皇后的娘家果然是与众不同一些。群臣们手里拿着玉笏,心中却暗暗的在想,是不是皇上有意将三皇子立为储君?

只是接下来的那道圣旨便更让人吃惊了,那圣旨道,英亲王为大陈操劳了大半辈子,也该好好休息一下,所以让他将手中的兵权交出来,暂时由副职魏大将军、萧大将军与陈大将军共同执掌,等着吏部推选出适合的人来,再进行调整。

这圣旨可真是令人玩味,英王爷是乔皇后的兄长,年轻时骁勇善战,积累了不少战事经验,皇上就是依仗着他平了西南蛮夷,在大陈皇朝,若是说到行兵布阵,也只有他能和镇国将军相提并论了。

大陈四境,东部临海,与外夷交往不多,基本没有战事,只有西北边境的鞑靼人和西南诸夷蠢蠢欲动,经常不时会有些烽火。八年前英王爷带兵踏平了西南,诸夷臣服至今不敢生事,只布置了十万人守在边关;而西北的鞑靼人又在三年前被镇国将军打败,到现在也不见有所比较大的动静,现在大陈可谓天下太平,四境平安。

皇上今日所颁布的圣旨,明面上晋升了英王,他从王爷晋升为亲王,可实际上却是大大的不合算,因为失了兵权,再将品阶提高也没有用处,亲王也只是一个闲职,可以养鸟遛马的过下半辈子了。

英王爷今年才四十多岁,如何就到了赋闲的年纪?皇上此举,甚是玄妙。方才还在想着皇上有可能将三皇子立为储君,这一刻,站在那里的群臣心中不住的盘算,看起来三皇子不得皇上喜欢,该是没有希望了。

英王爷站在大殿里,看到诸人的目光都看着自己,不由得紧紧的握住了那块笏板,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了,自己根本没有料想得到,皇上明升暗降夺了他的兵权,这肯定是在开始动手了。

早些日子一口气将炫儿的职位全夺了,今日便轮到了自己,这举措频频,削弱乔家的势力,莫非就是偏向了大皇子与二皇子?现在暂时代理兵权的是三人,魏国公府一个,萧国公府一个,还有一个是老牌的陈国公府,皇上此举,真是用心良苦。

“英亲王,接旨谢恩罢!”田七双手捧着圣旨来到了他面前,眼神里有着暗示的神情,英亲王心中一凛,双手接过圣旨,叩谢圣恩。从地上爬起来,看着龙椅上笑得舒畅的徐熙,英王爷心里暗自哼了一声,兵权夺去有何用,军队里有自己嫡系的旧部,难道还会听旁人的指挥不成?

尽管议论纷纷,可该接旨的接旨,该谢恩的谢恩,日子还是照常要过。英亲王接了圣旨走了出来,只觉得眼前一片开阔。初夏的风里带着些淡淡的泥土芬芳,街道路边的树木葱茏充满生机,抬头一望京城的天依旧是那么洁净,一碧儿水洗过般汪汪的蓝色。

他抬头望了望远方的天际:“这天色恁般奇怪,似乎要变天了。”

跟在他身边的一位武官也抬头看了看天,奇怪的说:“没有感觉到,还是晴天罢。”

英亲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李将军,你自己仔细去琢磨着。”说罢哈哈大笑,纵马飞驰而过。

那位李将军挠了挠头:“英亲王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叫我琢磨这个天色?”他乃是一介武夫,身上的官阶全是上阵杀敌立了军功挣来的,脑子却是十分的愚笨,想半天也没得要领,只好怏怏的走了。

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马车里的那人打起边上的帘子,看着英亲王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妹夫,现在形势越来越不明朗了,你可得要支撑得住啊。”

一路疾驰回到府里,扔下缰绳,英亲王便大步踏进主院,英王妃正坐在桌子旁边,眉头紧皱,一副很是苦恼的模样。

乔景铉的事情她想了很久,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一阵子炫儿实在不走运,官职被皇上一个个的捋了去,后院王侧妃那眉眼间已经有止不住的春风得意,撺掇着老王妃过来说了几次:“炫儿如何这般不成器?你也得好好管束着他!”

英王妃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偏偏老王妃就是不肯放过她,还在旁边唠叨:“好好的亲事也给他搅黄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给焰儿安排着呢。现在倒好,也不好怎么去和柳府开口提这事情了。”

“母亲,焰儿相中的,只是一个庶出的。”英王妃很是无奈,这乔景焰一眼看中的,竟然是柳太傅家的六小姐,只是二房庶出的女儿,这可真是乌龟配王八,天生一对!本来她也不是不乐意见着那狐媚子的儿子娶一个庶出的小姐,这可正是个出气的大好机会,可她却还是有顾忌,怕京城里头旁人说三道四,议论她苛待庶子,最重要的是,若她给乔景焰娶了柳明慧,那自己的炫儿怎么办?

炫儿前些日子放出了狠话,非那柳明媚不娶,若他不服自己安排,偷偷与那柳家小姐换了庚帖,去官府立了婚书,那自己也没有辙——这又不是没有前例,就像那柳明媚的父亲柳元久一般,竟然不顾家里阻挠,娶了她母亲。

唉,有这狐媚子的娘就有这狐媚子的女儿,竟然将炫儿迷得七荤八素,一定坚持要娶她进门,真真是气死自己了。

儿大不由娘,若炫儿真娶她进府来,那乔景焰娶的也是柳府的小姐,人家会怎么说?京城里边难道没旁的人家了?英王府的公子,一个二个的,非得要娶柳太傅家的小姐?

老王妃在旁边瘪了瘪嘴巴:“庶出的?”她有几分失望,可旋即又点了点头:“若真是个好的,那便交代柳府将她记名做嫡女也便是了。”

说完这话,也不管英王妃脸色有多么沉,吃力的扶着丫鬟的手站起身来,一步步的挪着出去了。英王妃见着婆婆那肥胖的身影慢慢的远去,着实有气。想着儿子为了一个女子与自己怄气,更是有气,坐在那里好半日都没回过神来。

正在觉得不愉快,就见英亲王大步走了进来,脸色也很是不好看,英王妃惊讶的站了起来:“王爷,你这是怎么了?”

英王爷拿出了一卷黄绫来:“王妃,你瞧瞧。”

英王妃展开第一道圣旨看了看,脸上浮现出了欢喜的颜色:“皇上将你擢升成了亲王?这可是了不得的容光,哪有外姓做亲王的?看来皇后娘娘颇得皇上欢心,想着法子为咱们英王府挣门楣。”

“你再瞧瞧第二份圣旨。”英亲王将那一卷黄绫捡了起来交给了英王妃:“好好瞧瞧便知道了。”

目光匆匆从那圣旨上掠过,英王妃脸上的欢喜立刻褪去,她怔怔的站在那里,不住的思量,口里喃喃道:“皇上要王爷交出兵权?这是何用意?这不是在架空我们乔府吗?没有兵权的亲王府,那还有什么用处?不就等于将老虎嘴里的牙齿拔了?”

“皇上的用意,你还看不出来?”英亲王一只手紧紧的按住了桌子,眼中露出了决绝的光芒:“王妃,这可真是生死关头,若是大皇子与二皇子继承了皇位,我们英亲王府的牌子第二日便保不住了,还不知道会有没有更凶残的招数对付咱们。”

英王妃的脸色有几分发白,她望着英亲王,声音都有些发抖:“那咱们该怎么办?”

“明日你先回娘家,与你兄长好好合计合计,他与陈国公府素来交好,你探探他的口风,看他究竟准备站在哪一边,无论如何也要他替咱们去拉拢陈国公府。”英亲王的手紧紧的握成了一个拳头:“虽然我乔世昭并不害怕皇上夺了我的兵权,可多一些助力总是没错的。”

英王妃点了点头:“早些日子我听闻兄长有意要将二女儿许去陈国公府,也不知道这事儿会不会成,若是成了亲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由不得陈国公府会站到皇后娘娘这一边来。”

“既然有这事儿,你赶紧回去打探一番,看看此事有几分把握。”英亲王点了点头:“咱们一点机会也不能放过。”

皇上此举,文武百官个个都有猜度,醉翁之意不在酒,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皇上最近是大举在削弱英王府的势力,可是萧贵妃那边却没见他有何举动,难道皇上是想立二皇子为太子?

英亲王一阵沉默,英王妃心中也是忐忑,默默的在划算着,若皇上再过些日子不对萧国公府动手,兴许正是有这个意思。但大皇子殿下那边也有可能,皇上最近把大皇子调去了中书省跟着平章政事学处理政事,难道皇上有意于立大皇子储君入主东宫?

两人正在琢磨着这事儿,就听外边一阵橐橐的脚步声,乔景铉已经大步进了过来:“父亲母亲安好。”

英亲王点了点头,英王妃赶上前一步拉着乔景铉的手看了看:“炫儿,你今日去哪里了?怎么手掌心里有几道红印?”儿子的官职全没了,她心中十分着急,倒不是着急丢官,着急的是怕乔景铉心里不舒服,做出什么旁的事情来。

乔景铉抬眼笑了笑:“回母亲话,儿子与郭家表妹去她们府里的跑马场骑马,后来又比试了射箭,这手心的红印便是被缰绳勒出来的。”

英王妃将信将疑的望了他一眼:“炫儿,你可得好好的,别让母亲担心。”

“哪能呢。”乔景铉朝英王妃正色道:“母亲又不是不知道儿子的品性。”

“唉,你现儿越来越让我担心了。”英王妃免不了要抱怨几句:“那柳家的十小姐有什么好?你非得娶她?炫儿,你听母亲的话没错,母亲帮你再好好聘一位容言德功具备的小姐,保准你的小日子会过得开开心心。”

听了这话,乔景铉无比烦恼,母亲怎么还在为这件事情纠结?难道不是等着明媚及笄以后便遣媒人去柳府求亲?他望了望英王妃,又看了看坐在一旁心不在焉的英亲王,只觉得全身都不舒服起来:“父亲,儿子今日和镇国将军谈过了,好男儿当为国出力,既然皇上将我的职务全部免了去,那我几日之后会跟着镇国将军去西北军营。”

英王妃听到此话,惊得目瞪口呆:“炫儿,你要去西北?那边鞑靼人屡次侵犯边关,甚是危险,你去做甚?虽说这三年里没有大动静,可小打小闹还是有的,你可别把那西北看得太轻松了!”

英亲王抬头瞧了一眼乔景铉,哈哈大笑了起来,他站起身来拍了拍乔景铉的肩膀:“炫儿,不错,你这法子很是合适!去罢,为父支持你!”镇国将军在西北,手中握有三十万大军的兵权,乔景铉过西北去,一方面可以增进两府感情,另一方面也可以顺便立些军功,在军营里替三皇子殿下拉拢人心。

“炫儿谢过父亲支持!”乔景铉见着父亲支持自己,心中高兴,朝英王妃一拱手:“母亲,儿子不在京城期间你可千万不要替我相看别府小姐。除了媚儿,我今生今世谁都不会娶。若是母亲擅自将我的亲事定了下来……”乔景铉想了想,很坚定的说道:“我到时候绝不会与她去拜堂成亲,母亲看看要谁去顶替便是。我的妻,只有一个,也只能是柳太傅家的十小姐。”乔景铉望着英王妃呆呆的脸孔,微微一笑:“母亲,我相信你是疼爱儿子的,自然会满足儿子的心愿,是不是?”

英王妃摇了摇头,脸上有着一种悲愤的表情:“炫儿,我生你养你十七年,难道便比不上那柳府小姐?你非得为了她伤母亲的心?”那个狐媚子,还没进门就将炫儿迷成了这样,要是真成了亲,还不知道炫儿会将自己丢到哪个角落里头去!

“母亲,媚儿很好,为何你一直就对她有偏见?”乔景铉不解的看了英王妃一眼:“儿子是真心喜欢她的,希望母亲也能喜欢她,不管母亲怎么样想,儿子这一辈子便认定了她,不会再作改变。母亲,儿子先回劲松院了。”

说完这话,乔景铉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出去。

英王妃呆呆的坐在椅子上面,看着儿子高大的背影,喃喃自语说:“为什么他一定要来伤我的心?我是为他好,他却一点都不领会!还要去西北,西北有什么好?那边穷山恶水,还有凶悍的鞑靼人,叫人真是担心!”

“王妃,你别想这么多了,好男儿志在四方,炫儿是该去军营里好好历练才能更好的成长,我乔世昭的儿子怎么能在行军布阵上落后于人?哈哈,不错,果然是我乔世昭的儿子!”英亲王倒是一脸欣喜的表情,可惜他的哈哈声还未落音,英王妃已经板着脸,扶着宝珠的手快步走了出去。

“王妃,你便消消气罢。”宝珠小声的劝着英王妃:“世子爷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王妃再说恐怕也没有用。”

“不行。”英王妃紧紧的皱起了双眉:“炫儿素来温和有礼,可现儿却为着一个女子来顶撞我,这样的女子还能娶进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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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离五章 最云离别苦

一抹艳红的朝霞灿灿的铺在天空,就如云锦一般夺目,初升的日头还只得一道柔嫩的黄色,在那滟滟的红色旁边添了一道光亮亮的边,瞧着更是醒目。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沉香阁的树上有鸟儿在婉转啼鸣,明媚坐在窗户边上瞅着那绿油油的叶子,有几分魂不守舍,桌子前边堆放着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就如撒落在夜空里的星星一般,被那黑檀木的桌面衬着,一点点的发着光亮。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玉梨端着早膳进来,见着明媚这番模样,心里有几分知晓,还不是乔世子今日便要离开京城了。

这些天自家姑娘都在捣鼓着收拾东西,给乔世子包了一大包带去西北的药。她在旁边笑着说:“姑娘,你弄这么多药给乔世子干嘛,说不定他都用不上。”

自家姑娘瞪着眼睛反驳道:“万一,万一要用呢?”

玉梨暗自叹了一口气,自家姑娘怎么这会子就这般拎不清了,昨晚乔世子过来,才把那个大包塞给了他,今日又搜了一堆东西出来了。

“没怎么,我在等郭家小姐。”明媚抬头一笑:“将饭菜放到那边桌子上去罢。”

今日的早膳很是精致,可明媚却有些食不知味,这个时候她方才体会到了什么叫离别之苦。昨日听着乔景铉说要去西北,她当时很大度的表示了支持,可毕竟心里却还是有些小小的失落。

明媚能理解乔景铉,最近他有了太大的压力,所有的职务被撤,拒婚柳明艳虽然主要是让柳明艳很没面子,但也一定程度带累了他自己的名声,这一切,都是那么沉甸甸的压在这年仅十七岁的少年头上,所以他才会选择了去跟着镇国将军去西北边境。

虽然说她相信乔景铉的武艺,去西北边境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可是将军百战死,战士十年归,什么事情都不是那般容易说得清楚的,战场不是一个乐观的地方,有人会因此成名,而更多的人却是默默无闻的战死边疆,连尸骨都不曾返回故乡。

明媚的身子一抖,手中的玉箸停了下来,夹着的那金丝烧麦掉进了汤盅里,溅起了一点点热腾腾的汤汁,飞到了明媚的脸上。

“姑娘。”玉梨一急,赶紧拿出手帕子给明媚来擦脸,这时候就见墨玉跑了进来:“姑娘,我在树上见着郭小姐过来了,该是来找你的。”

“柳十,柳十!”墨玉的话音还未落,就听见郭庆云的声音在门边响了起来。

明媚心中一沉,离别这么快就要到来了?抬头一看,郭庆云站在门边,穿着一件大红色的骑装,手里还拿着一根马鞭。

“要走了?”明媚眼巴巴的望着她,心中有些苦涩。

“是。”郭庆云简洁的回了一句:“你不去送他?”

明媚“呼”的一声站了起来:“去,我要去送他。”、

“那快些走,先去问你祖母要块腰牌。”郭庆云伸手抓住了明媚,两人匆匆忙忙就奔去了玉瑞堂。

柳老夫人正坐在后院的大槐树下与曼青说着话,见着明媚与郭庆云走了过来,脸上浮现出了笑容来:“媚丫头,你可是要跟着郭家小姐出去?”

郭庆云眉飞色舞道:“老夫人可真是料事如神,只不过小九今日来,主要是来向老夫人告别的!我要跟着母亲回西北边塞去了,以后半年都不会在京城,老夫人这下可放心了,小九不会老是来找柳十出去了。”

柳老夫人笑着看了看郭庆云:“郭小姐,我可从来没有说嫌弃你。”

“我知道柳老夫人最好了。”郭庆云哈哈一笑:“老夫人,我想要柳十去给我送行,可不可以?”

柳老夫人犀利的目光不经意般从明媚身上溜了一圈,看着她微微发白的脸,装作没有看见般,点了点头道:“媚丫头跟你算是最好的知己了,我若是扣着她不让她出去,以后她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埋怨我呢。去罢去罢,将人暂时借给你两个时辰。”

郭庆云行了个礼道:“老太君放心好了,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柳老夫人笑着啐了她一口:“镇国将军府真的养了只泼猴出来了,瞧你这样儿,也不知道究竟像了谁!”

郭庆云嘻嘻一笑:“谁都不像,像我自己!”

看着润璃被郭庆云拉着大步往外边走,柳老夫人叹了口气:“姑娘长大了,心眼也多了,媚丫头什么时候才会来跟我说真话呢。”若只是去送郭庆云,媚丫头脸上也不会是这种神色,想必是还有旁的事情在瞒着自己呢,等她回来好好盘问才是。

旁边曼青走了过来,帮柳老夫人捏着肩膀道:“老夫人倒担心起她们来,她们一个个自己有了打算,不用老夫人操心的,老夫人不如去瞧瞧八公子才是实在!”

听着曼青说到柳明荃,柳老夫人笑得连牙齿都露了出来:“可不是这样?昨日里瞧着他似乎要长牙齿了,那牙肉往外边堆着一团呢。”

“哪有这么快!”曼青掩嘴一笑:“听老妈妈们说,都要七八个月才长牙的!”

柳老夫人瞧着自己这个金孙,怎么瞧着怎么喜爱,真恨不能吹一口气便能长大成人一般,这些日子天天念叨着说快长牙齿了,曼青特地去问了问那些老妈妈,都说要七八个月上头才能长,现儿听着柳老夫人又说起这件事情,曼青忍不住提醒了一句:“老夫人,若是咱们八公子这个月份上头就长牙齿了,那可真不是一般人了!”

“我的孙儿可不是一般人!”柳老夫人笑眯眯的扶了曼青的手站了起来,主仆几人慢慢的往香兰院那边去了,一地阳光灿烂,就如柳老夫人此时的心情一般。柳府的大门渐渐的被抛在了身后,明媚与郭庆云两人骑着马一路狂奔去了京城北门。出了城门不远,就见那边黑压压的一片,太阳照着那盔甲发出亮晃晃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他在哪里?”看着那么多军士站在那里,却看不出谁是乔景铉,明媚只觉得自己的手快握不稳缰绳,一手心的汗,滑溜溜的。

“他在长亭等你。”郭庆云指了只前边不远的地方:“看到没有?就在那里,你一个人过去罢,我在这边等你回来。”

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瞑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十里长亭,自古以来便是送别的地方,明媚前世在课本上看到过很多诗词里都有“长亭”这一物象,可来大陈以后,还从未体会得到这“长亭送别”的滋味,今日却真正体会到了。

长亭其实只是一个很破旧的亭子,破旧到连石凳都是残损的。乔景铉无处可坐,就站在那里看着明媚跑到他面前,然后张开双臂,像那一只轻盈的小鸟一样投入他怀里。

温热的眼泪从他的脖子流进了他的前胸,有一种很奥妙的感觉,乔景铉第一次体会到这般热情的明媚,也第一次觉察到其实她远远不是外表看上去那么坚强。她踮起脚尖,她的脸贴着他的,他能感觉到她长长的睫毛在他鼻子旁边轻微的颤抖,还带着潮湿的气息。

“你要好好的,安安全全的回来,听到没有,乔景铉!”她咬牙切齿的对他说。

“知道了。”他咧嘴一笑,原来离别的感觉这么好。

“你别嬉皮笑脸的。”明媚举起拳头敲了他一下:“不要逞英雄,打仗要听指挥,不要一个人孤军深入,不要以为人人都是霍去病,可以击退匈奴八百里,不要……”

“媚儿,停一下,你刚才说谁?霍去病是谁?”乔景铉很疑惑的看着明媚的眼睛:“什么击退匈奴八百里,他是我们大陈的人吗?”

明媚脸上一窘,自己竟然忘记了自己是在一个架空的世界里,看着乔景铉好奇的眼睛,她含糊其辞的说:“我是在以前一个话本小说里看到有这样一个人,你不知道也正常。只是想告诉你,不要自己狂妄自大,以为武功天下第一,我要你平平安安、毫发无损的回来,知道吗?”

乔景铉点了点头,抱紧了明媚,在她耳边轻声说:“你要等我回来,心里不许想着别人,若是你们家要给你议亲,你都要想着法子给推掉,知道吗?”

明媚眼泪婆娑的看着他,点了点头。

“最后我还有一个要求。”乔景铉目光炯炯的盯着她。

“什么要求?”明媚看着他的笑容有些古怪。

“你主动亲我一下。”这又变成那个嬉皮笑脸的世子爷了。

明媚狠狠的踩了他一脚,当他抱着腿雪雪呼痛的时候,她又凑上去,飞快的在他嘴唇上点了一下,那温润潮湿的感觉让乔景铉心里猛的一颤,而这时明媚已经跳到了一旁,吃吃笑着道:“你再不去,部队就要开拔了!”

乔景铉望了望远方,又望了望明媚,最终走出长亭,骑上马,飞快的朝那一大堆人跑了过去,明媚站在亭子里,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成一个小黑点,再也看不见,眼泪不由得滚落下来。

送走了乔景铉,仿佛心底被人抽去了什么,空荡荡的,骑在马上看着那滚滚烟尘,弥漫了半边天空,等一切平静下来,那黑压压的军队,早已消失不见。城北的树林静谧而萧索,仿佛这里从来不曾有人来过。

“柳十,别那样依依不舍的看着了,人都走了!”郭庆云伸出手来在明媚面前晃了一晃,眉飞色舞的说:“我老早就不想在京城呆了,真没意思,不能出去骑马打猎,被关在家里都关得身上长毛了!哎,你要不要也来西北玩玩?可比关在家里头好!”

被郭庆云这么一说,明媚全身都有些发热,她也向往着走马扬鞭,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的生活,也想追着乔景铉去那西北大漠,可是转念一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还有柳家的规矩,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这真应了《射雕》里边那句话,你们是大漠里的一对白雕,我只是江南柳枝下的一只燕儿罢了!”

郭庆云鼓起眼睛瞅了瞅她道:“我和谁是大漠里一对白雕?你放心,我没看上我表哥,我倒是看上了柳小五,正想拐着他也来军营里呢!”

听了这话,明媚也哈哈一笑:“若是我堂兄也去了西北,那你们真是一对白雕了!唉,我这只江南柳枝下的小燕子,哪天也该飞去西北去瞧瞧!”

“好,好,好,我们击掌立誓,我在西北等你!”郭庆云伸出手,两人的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回到柳府,已经快到午时,日头早已升得老高,照得人身上起了一层细细的汗。

“姑娘,乔世子已经走了?”玉梨攀着们槛儿望向明媚,脸上有几分惋惜:“都要半年见不着面了呢。”

“走了便走了,以后走归能见着。”明媚极力装出平静的声音来,抖了抖衣裳上的尘土道:“快去准备热汤,我得洗个澡,一身的灰尘。”

玉梨应着出去了,这时便见到玉箫慢吞吞的走了进来,眼皮有点肿,好像哭过了一般。

“玉箫,怎么了?”明媚奇怪的看着她,玉箫平常总是笑嘻嘻的,好像没有半分心事一般,看她现在这模样,应该是出了什么大事。

“姑娘,楚风他……受伤了,我很担心他。”玉箫抽抽搭搭的说。

“你怎么知道的?”明媚也是一惊,毕竟楚风做了乔景铉暗卫那么久,经常跟着他来柳府,又是玉箫的情人,当然也有几分感情。

“我们训练了一只鸽子传信,我好担心他,姑娘,你去给他看看好不好?”玉箫拉住明媚的衣袖,满眼希望的看着她。

听了玉箫的要求,明媚觉得十分难办,她刚刚回府来,不可能又再次偷偷的溜出去,但是看着玉箫红肿的眼睛,她又于心不忍:“玉箫,玉梨跟着我学了这么久的医术了,你要不要她去试试?若是觉得没把握,你们可以去普安堂找我师父一起去,我方才才回府,又要出去,祖母必然不会肯的。”

玉箫的眼睛里有一丝不确定的神色,望了望从门边走过来的玉梨小声道:“姑娘,玉梨能独立看诊?”

明媚鼓励的一笑:“怎么,你不相信她?”说罢拿起放在桌子上的药箱,然后掏出一两碎银子给她:“你们雇辆马车去普安堂,请我师父和你们一起去最好。”

玉箫脸上这才露出了一丝安稳的神色,朝明媚行了个礼儿,背着药箱拉了玉梨的手匆匆走了出去。

用过午饭,让玉笛将一张躺椅放在紫藤萝的花墙边,正准备躺着歇息一会儿,就听到墨玉清脆的声音在门边响起:“曼青姐姐过来了!”

曼青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衣裳,显得脸孔更是白皙,她走了进来见着明媚半侧着躺在紫藤花墙那边,走过来朝她行了个礼儿:“十小姐可真是有雅兴,就连歇息都会挑地方!十小姐,老夫人有些积食,想到你这里讨几丸消食的药,顺便叫我喊十小姐前去说说话儿。”

明媚看着曼青笑嘻嘻的表情,心想若真是柳老夫人有些不舒服,肯定曼青不会是这般轻松,定然是柳老夫人找借口喊自己过去罢了。她点了点头,叫玉笛去取了消食药丸,跟着曼青往玉瑞堂那边走了去,一路上想着柳老夫人甚是精明,想必她早就看穿了自己今日出去不只是送郭庆云,想逼着自己先和她开口说罢了。

柳老夫人正由曼青扶着,在玉瑞堂的后院走动,看着明媚过来,笑眯眯的对丫鬟们说:“有媚丫头陪我就行了,你们都退散了罢。”

一时间,丫鬟们走得干干净净,后院只剩下祖孙两个,还有那一大片的梅林。

梅花早已落尽,枝头有着青绿的梅果,看上去就觉得牙齿都会被酸倒。明媚指着那些青梅笑道:“祖母,若是想消食,我叫玉箫她们来摘了这些梅子做了果脯,饭后含一颗,生津消食,还能健脾。”

柳老夫人笑着回答:“这倒是个好法子,只是……”说到这里,她的话题突然一转,声音变得异常严厉:“今日那郭家九小姐拉着你出去,不只是就替她送行了罢?”

“不敢欺瞒祖母,孙女跟着郭小九出去,不仅是给她送行,也是给乔世子送行的。”明媚也回答得非常爽利,上回柳老夫人问起过她与乔景铉,她只是含含糊糊的掩饰了过去,现在想着,这事情柳老夫人迟早要知道,不如就告诉了她,叫她心里有个底,也好帮自己筹划一下。

“你终于肯说实话了。替乔世子送行?”柳老夫人看了明媚一眼道,佯装生气:“媚丫头,你竟敢私相授受!”

明媚抬眼看了看柳老夫人,就见她一脸严肃的表情,似乎在生气,抬头冲她莞尔一笑:“祖母,你说错了,我并未和世子私相授受,大庭广众之下为他送行,哪里来的私?再说我与乔世子,也只是情不自禁而已。”

“好一个情不自禁!”柳老夫人突然笑了一声:“媚丫头,你倒真像极了我当年那个时候,只是我当年还是没有你大胆,没有大胆到站到长辈面前说出只是情不自禁而已这句话!”

明媚一时拿不准柳老夫人什么意思,站在旁边也不敢乱开口说话,毕竟柳老夫人虽然做事不同一般,但也并不意味着她就会赞成她这种在大陈皇朝看起来胆大妄为的行动。

“我私心里倒一直想把你和乔世子凑到一块儿的,只可惜你年纪小了些尚未及笄,上回英王府请我们家去相看,心中还在遗憾。那时候想着若是乔世子娶了艳丫头,到时候我还少不得要去做和事佬。现在倒是放心了,只是乔世子此次从军,也不知道过遗憾会是什么光景。”柳老夫人惋惜道:“若是英王府因着你艳丫头的事情不愿再来柳府提亲,那你又该如何办?到时候你及笄了,总要当议亲的,总不能耽搁着罢?”

听了柳老夫人的话,明媚总算是把一颗心放回肚子里边,原来柳老夫人是赞成她和乔景铉的,只是担心这时间问题:“祖母,明媚已经与乔世子有约,除了乔景铉我谁都不嫁。英王府不来提亲,他肯定能想出法子的,如果他这事情都解决不了,那便不配做我柳明媚的良人了。”

柳老夫人嘉许的望了明媚一眼,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媚丫头,你有这份心思。那我也就放心了。现在只是苦了艳丫头,她在京城怕是难得找到合适人家了,唉……”

那声叹息,苍凉而惆怅,明媚听着心里也难受。柳老夫人其实还是很操心的,虽然把中馈交给四个媳妇打理,可大事还是由她来拍板,所以考虑的事情未免会多了些,不说内务之事,便是这几个孙女儿的亲事,她都很是操心。

柳明艳最近都像变了个人一般,来玉瑞堂给柳老夫人请安时不声不响的,旁的姐妹开口刺她也懒得搭理,那眼神似乎空落落的,没有放任何东西。这些日子里边她经常带着丫鬟出去逛,知道她心里不痛快,柳老夫人也没有阻拦她,只是叮嘱多带几个人出去,要早些回来。

虽然柳老夫人并不喜欢柳明艳,可毕竟她是柳府的小姐,也不希望她会出什么事儿,再说这世家大族再繁华也不过百年,若是有了衰败的一日,指不定还要靠着这些外嫁的孙女帮衬呢。

“祖母,京城里找不到,可以看看外边的官儿,有些坐镇一方,比京官可不会差。”明媚也只能这么劝说了,虽然柳明艳素日骄横,但毕竟没有对自己做出太多伤损的事情,若因着乔景铉的拒婚而找不到适合的人家,这倒也有些可惜。

“也只有这样了,慢慢访者,看看有合适的人家没有。”柳老夫人点点头,媚丫头说的没错,竟然京城里边没有太多可能性,不如把眼睛往京城外边瞄一瞄:“早些日子宫里边来信以后,我现儿很是担心,就怕欣丫头惹事,她素来笨嘴笨舌,只希望她要少开口,免得给柳府招祸。”

“七姐姐真的要做娘娘了吗?”明媚睁大了眼睛:“不是说皇上最近身子不适,只留了两位美人?其余好像都没动静”

“除了皇妃,还有皇子妃哪!”柳老夫人握着明媚的手紧了三分:“这才是最最关键的,我们柳家看起来已经不能中立了,现儿是在逼着我们柳家站队呢!我倒是宁可你七姐姐做皇上的妃子也不愿意她做皇子妃,站队不好,以后新皇即位,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情况呢!”

“祖母,照你这样说,太后娘娘将七姐姐留在万寿宫,是想将七姐姐指了去做皇子妃,那我们柳府是不可避免要站队了。可即算是要站队,也要站到最有利的那一边去。”明媚想起了前世看过的那些电视剧,里边的宫斗真是让人防不胜防,但结局都只有一个,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胜利者被拥簇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失败者往往是兵败身死,拥护他们的大臣们也跟着遭殃。

“媚丫头,那你说哪一边最有利?”柳老夫人听了这话也来了兴趣,笑眯眯的看着明媚,没想到这个孙女年纪小小,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觉得,皇上的心里好像根本没有这几位皇子,他们谁都不像是皇上想要立为储君的人。”明媚疑惑的皱了皱眉:“若是有了想立为东宫的皇子,早该立了,现在三皇子今年应该也有十七岁了罢?为何还迟迟不立?大皇子与二皇子,在他们大婚以后都让他们出宫建府了,其实也是预示着他们两个已经不可能了。最有可能的便是三皇子和皇宫里其余的皇子们,而三皇子乃是中宫嫡子,乃是正统血脉,若是皇上有心,也早该顺理成章的立为太子,所以孙女觉得皇上心里该是没有三皇子的。”

柳老夫人想了想明媚的话,突然间笑了起来:“好,好,好,我们柳府倒是出了个女谋士!今晚我把你这话告诉你祖父,让他也来听听这见解。”

明媚不禁露出一副羞赧的表情:“明媚胡言乱语,哪里值得祖母去向祖父提起?还是不用拿出去献丑了!”

柳老夫人摸了摸明媚的头发道:“媚丫头,有时候你太会守拙了些!扶我出去罢,咱们祖孙俩也说了半天话儿了,该去玉瑞堂坐坐了。”

明媚回到沉香阁时,玉箫与玉梨已经回来了,玉箫的眼睛还是肿的,可精神好了许多:“姑娘,幸亏你那金疮药好,你师父说楚风没什么大事。”

明媚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看你起先那样儿,哭哭啼啼的,仿佛天都要榻了下来一般,我与你说了,没事就没事!”转脸望了望玉梨:“难道不是你动的刀子?请了我师父动手?”

玉梨一挺胸,骄傲的说:“姑娘,你猜错看,是我动的刀子,老神医帮我看着呢,他都赞我做得不错,是个老大夫的架势了。”伸手挽住玉箫,玉梨嘻嘻一笑:“也是玉箫与楚风相信我,要不是谁敢让我来动刀子?”

“才夸你一下就乐成这样,没志气。”明媚微微一笑:“到底什么事情楚风受伤了?”

“姑娘,你还记得上元夜遇到的鞑靼人?乔世子搜寻了很久,总算是有了一些线索,派了楚风楚雨他们去监守着二皇子府。今日二皇子府里边出来了一群行踪诡异的人,楚风他们跟了过去,结果被那群人发现了,可是那些人人多势众,楚风没有抓到他们,还被他们伤了胳膊!”玉梨气呼呼的撅起嘴道:“姑娘,我们要不要去告发那个二皇子勾结鞑靼人想要谋反……”

“玉梨,无凭无据你怎么可乱说?楚风他们在没得到确凿证据前都不能上报,何况你一个闺阁女子去说这些!”明媚按了按玉梨的肩膀:“我知道你心急,可我们有自己该做的事情,不该开口的便不要去说。”

玉梨看着明媚难得一见的严肃表情,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我记下了,姑娘。”

明媚叹了一口气,今日镇国将军领兵西去,二皇子府便有了动静,不知道这两件事情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这政局变幻莫测,还真不是她能想象得到的。

她坐在窗户边上,瞧着一轮明月慢慢的爬上了树梢,今日已经是二十多了,月亮缺了一大边,瞧着就如一线弯钩,轻轻挽住了从它身边流过的云彩。园中的晚香玉已经开了,一片一片的就如玉黄色的锦缎一般。

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

站在那被微风吹得簌簌发抖的花枝前,明媚忽然间深刻的领会到了这句话的意境,眼前已无离人,可望着一地落花,心中犹有幽幽的痛。回想着乔景铉那剑眉星目,明媚好一阵心酸,不知道他现在已经到了哪里,是否也和她一样在看着这满地落花。

万寿宫里边此时正是灯火通明,大殿里人影绰绰,完全不似以前那般冷清。

秦太后坐在大殿中央,笑微微的望着身边的一群年轻男女,眼睛都快弯成了天边的下弦月:“玲珑,这盘双陆你又要赢了?”

玲珑郡主穿着一件明红色的衣裳,红艳艳的纱领竖起在脸庞边上,衬着她一张脸儿欺霜赛雪一般的白,她的嘴唇上涂着艳红的口脂,流丹一般的红。听着秦太后喊她,抬起头来冲秦太后一笑:“外祖母,你说得没错,玲珑又要赢了。”

玲珑郡主与魏六小姐正在玩双陆,已经玩了三局,三局皆是玲珑郡主胜出,这让她总算是高兴了几分。自从几日前住进了万寿宫,玲珑郡主心中便一直很不快活,秦太后宣了她进宫来,美名其曰是要她来陪自己,其实是变相的让她们来陪着三皇子表兄。

她一点都不想嫁他。玲珑郡主瞄了一眼坐在一旁与那柳府七小姐说话的徐炆玔,心中冷冷的哼了一声,只有那些没有眼力的才将三表兄当成是块宝,可自己却一点也不将他放在眼里。

三表兄有什么好,长得不如他,文才武略都不如他。玲珑郡主一想到那个“他”,心中便不住的吸气,眼中便隐隐有了泪意。

为了那个柳明媚,他竟然如此对自己!回想起跑马场上他绝情的话,玲珑郡主全身都忍不住有些发抖——自己喜欢他这么多年,一直跟在他身后跑,心里认定自己是会嫁给他的,可是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甚至不让自己再喊景铉哥哥!

都是柳明媚,那个长得像狐狸精一般的柳明媚!

她没有回京城的时候,他根本就不是这样的,自己喊他景铉哥哥,他也没有拒绝过,可是那柳明媚回京城以后,一切都变了。他的眼里再没有了自己,见到自己就远远的走开,仿佛很讨厌自己一般。

如果没有柳明媚,自己与他肯定是能在一起的,是京城里人人称羡的璧人,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了柳明媚!玲珑郡主的眼里慢慢的升起了一簇火焰,盯着那纵横交错的棋盘,心中不住的在盘算。

对面的魏六小姐丢了一把骰子,看了看数字,惋惜的叹了一口气:“我又输了。”

玲珑郡主的贴身丫鬟低头给她数着数目,掩嘴一笑:“魏小姐,这次你输得更多了。”

魏六小姐托腮望着棋盘道:“我哪有郡主那般技艺,真是望尘莫及。”

这双陆虽然说是要些技艺,可更多的是凭运气,若是有一个诚心想要输的人,那运气与技艺都是无关紧要的了,反正会赢,随便对方怎么丢,哪怕是闭着眼睛乱扔几把也是会赢的。

秦太后扶着贴身姑姑的手走了过来,低头看了看棋盘,哈哈的笑了起来:“玔儿,你过来瞧瞧,玲珑玩双陆又有长进了,竟然胜出了这么多。”

徐炆玔抬起头来看了看这边,微微一笑,并没有起身:“皇祖母,她也只不过是遇着个不厉害的罢了,若是碰到厉害的对手,恐怕早就被杀得丢盔弃甲了。”

对于秦太后这种明显的想要将他与玲珑郡主凑到一块儿去的做法,徐炆玔实在是不能苟同。玲珑喜欢的是乔景铉,他心知肚明,虽然乔皇后已经劝说过多次,他心中还是有个疙瘩。乔皇后说玲珑郡主现在是还没有想得清,等成亲了以后自然会帮着自己的夫君。

等成亲以后?徐炆玔只觉有几分好笑,为了权力,两个根本不相爱的人要凑到一起,这可真是难为了自己与玲珑表妹。母后这般做,有她的道理,她想得到皇祖母和万阳公主的支持,可这做法实在让他难以接受。

望着眼前的柳明欣,徐炆玔恍恍惚惚见着了另一张脸,那张脸与眼前的柳明欣的面部轮廓有三分相似,可却比她这张脸灵动了好几分,一双眸子盈盈,似乎能说话一般。她温柔沉静的望着自己,哪怕没有说话,也仿佛让他觉得正在对他巧笑嫣然。

听说英王府派人去向柳太傅府提亲被拒绝,看起来乔景铉与她是不大有可能了,一想到这件事情,徐炆玔忽然又快活了起来,等着自己成了东宫太子,再请皇祖母或者是母后下懿旨,将她抬进东宫。

他捏了捏手心,瞥了一眼那边的秦太后,站起身来往那边走了过去,怎么着自己也该好好奉承着皇祖母才是。柳明欣见着徐炆玔走到那边去了,也赶紧站了起来跟了过去,低头去看那双陆棋盘,却遇着了魏六小姐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不由得脸孔微微一红。

“太后娘娘。”大殿外边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一个宫女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去云州的人回来了。”

“哦?”秦太后一挑眉:“快些让她进来回禀。”

“太后娘娘,传言不假。”一个穿着青灰色衣裳的姑姑垂手而立,眉眼之间的神色恭顺:“老奴去了云州那边问过了,都说原来那位柳知府家的二小姐医技如神,又心地善良,活脱脱是仙女下凡,据闻她学会了华佗神技,还为一位难产的妇人破了肚子取出了腹中胎儿,而且母子平安。”

“母子平安?当真?”秦太后吃了一惊:“不可能罢?”

“老奴特地去那壶户人家问过了,果有此事,那孩子现儿都一岁了,快会说话了,取的名字便叫明保,意思是柳明媚保佑来的。”那姑姑脸上的一双眉毛都飞了起来:“我还听说她救活了两个已经一脚踏进棺材里的人呐,全城大夫都说没救了,被她一碗药灌下去,便活了!”

“竟有这样的医技?”秦太后想了想,点了点头,似乎下定了决心:“明日一早你去柳府传哀家懿旨,让那柳家十小姐进宫来给哀家看诊。”

“是。”那姑姑恭敬的应了一声,慢慢退了出去。

玲珑郡主的眼睛眯了眯,望着双陆棋盘上的那颗骰子,那骰子是个一点,红红的一个圆点点在玉白色的象牙骰面上。似乎心中被什么刺了一下,她忽然间要跳了起来。

一个主意闪过她的脑海,这可真是一个绝佳的好机会,送上门来的机会,自己若是不能抓住,那以后便会后悔一辈子。

玲珑郡主抓起那颗骰子放在眼前看了看,又轻轻的扔了下去,那颗骰子滴溜溜的转了两圈,最后在双陆盘子上停住。

“郡主,是个六点!”她的贴身丫鬟在旁边欢喜的笑着喊了起来:“郡主今晚可真是运道好,丢出来的都是合心意的,这可是六六大顺!”

玲珑郡主低头一看,两个三点排得整整齐齐,她的嘴唇边不由得浮现出一丝欢喜的笑容来,看起来一切都会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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