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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农女种田忙》


第1章 丑媳

脚下被人绊了一跤,她圆滚滚的身子躬俯着向前冲了出去,在哄笑声中,摔了个狗啃泥。

额头重重磕在坚硬的地面上,“砰”一声脆响,当下就肿起一个又大又红的包。

被她捂在手板心里的东西也撒了出去,一颗颗皮破肉烂的野山楂,滚得到处都是。

她痛得龇牙咧嘴,却还笨拙的爬起身,像条狗似的跪在地上,从那些人脚边的灰土里一颗颗抠出那些野山楂,也不去管上面沾染的泥巴,抓在手掌心里,嘿嘿傻笑,就跟抓着了世上最好的宝贝似的。

旁边的村民们指指点点:“老杨家祖上也不知做了啥缺德事,养出这样的傻闺女来。十几岁的姑娘家,心智还不如一个五岁的孩子话也说不全,吃喝拉撒都得她娘伺候着,打谷场上赶鸟雀的事儿都做不了,成日里就只知道村前村后的瞎晃荡。听说前几天夜里差点掉进村后的粪坑……这会子也不知从哪搞来几颗烂山楂,你们瞧她那傻样儿,捂得跟啥宝贝似的!”

“哎,谁说不是呢,傻就傻呗,还死贪吃。一顿吃的口粮得顶一个壮年劳力呢,瞧瞧,这都胖成啥样儿了!”

“老杨家上下十几口人搁一口大锅里吃饭,听说她爹娘怕她吃不饱,都把口粮余下来贴她这张嘴,这才刚吃过晌午饭没一会儿,怕是又饿了,这么多野山楂,撑不死她!”

沐子川站在围观的村民堆外围,看着中间硬泥巴地上坐着的那个蓬头垢面的胖丫头,早已分辨不出颜色的粗布衣,乱蓬蓬的头发跟个鸟我似的,上面还粘着几片树叶和稻草。

不知是钻了谁家的灶底,脏兮兮黑乎乎的大饼脸上,还挂着鼻涕和口水,嵌在肥肉缝隙中的一双眼睛,目光浑浊呆滞。

沐子川清俊的脸上,一双好看的浓眉嫌恶的皱在一起。

攥紧了手中母亲为自己缝制的青蓝色棉布书包,脚下不动声色的往后退。

书包里面兜着几本四书五经,今个儿是月底,每个月的月底学堂都会放两天假,眼下赶上了秋收,先生要回家去务农,学堂便歇了两天的课。

真心不想从这儿经过,就怕被她撞见,可是这条硬泥巴路却是进村的唯一路径。

现下正处秋天,路两边都是金黄色的稻田,一阵秋风吹过,在阳光下掀起一波波金色的波浪。

不知是哪个眼尖的,突然就发现了他。

“胖丫,你快瞧那人是谁?”

沐子川心里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拔腿就想跑,不知是哪个坏心眼的,一把将他拽进了人堆里,推搡到了她的面前。

“……嘿嘿……相公……”

浑浊的眼睛里好像燃起一丝光亮,她“啪”的一声吐掉口里嚼了一半的山楂碎末子,兴冲冲从地上爬起来。

他还没有完全站稳脚跟,她胖乎乎的身子便朝他一头扎了过来,眼前视线一暗,他被一股蛮力狠狠扑倒在地。

后脑勺磕在地上,痛得他眼冒金星,她厚实如肉盾般的屁、股压在他的胸口,像是一座大山倒塌了,他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吧唧……”

响亮的声音,落在他的脸上,他下意识抬手抹了把自己的脸颊,黏糊糊湿漉漉的一片,全是她的口水,恶心得他胃里一阵翻涌。

她垮坐在他的身上,像个孩子一样欢快得手舞足蹈,口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相……公……”

“甜,给你……吃……”黑乎乎的小手将一捧刚从灰土里拾起来的野山楂捧到他的面前,咧着嘴看着他笑,满口的黄牙,一阵阵臭气熏得他快要晕死过去。

见他不张口接她递过去的野山楂,她嘿嘿傻笑着,一把拽过他身侧的青蓝色书包。

“滋啦……”

他崭新的书包带子断了,她才不管,一股脑儿将里面的书本纸张倒了个底朝天,再将那些混合着灰尘的野山楂一颗颗往书包里面装……

旁边的村民们瞧明白了这一切,全都哄笑了起来。

“搞了半天,敢情胖丫守在这路口是在等下学归来的小相公啊?这傻子,自个吃喝拉撒都要她娘伺候,竟还懂得心疼起相公来了,哈哈哈,真够死心眼的!”

“沐子川,你小子好福气哟,瞧瞧你家里给你订的这娃娃亲,门还没过呢,就等不及要扒你裤子跟你圆房啦!”

“这山楂我们可是半颗都讨不来,你媳妇可真是稀罕死你了,你小子还不赶紧吃,吃饱了好有力气圆房啊!”

“我看你也甭去考那个秀才了,赶忙儿把胖丫迎进门,你这媳妇膀阔腰圆屁、股大,旺夫啊,指不定刚进你沐家门,就添丁进口了呢……”

“……”

沐子川一张清俊的脸憋得通红,不知从哪里来的大力气,狠狠将还跨坐在他身上,正埋头往书包里填装野山楂的胖丫一把推倒在地。

“哇……”

她被掀翻在地,地面为之一颤,她像一只王八般四脚朝天,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去拍打身上的灰土,用力将书包从她那双黑乎乎的短胖手指里夺了过来。

“还哭,你这个傻子,你再碰我东西我打死你!”

他恶狠狠的冲她咆哮。

看见他涨得通红的狰狞脸庞,她好像能感受到他的怒气,不敢哭了,扁着嘴,怯生生的看着他。

看他不搭理自己,她把脏兮兮的塞进嘴里,朝他咧开嘴露出类似讨好的笑,一缕晶莹的哈喇子顺着她脏兮兮的下巴流进她黑乎乎的脖子里。

不笑还好,这一笑,从里到外,傻透了!

他气得浑身都在颤抖。

不管他在学堂里如何的勤奋做学问,倍受先生的夸赞和同学们的敬佩,只要一想到家里给他定下的这门娃娃亲,他就觉得前路一片灰暗!

修长骨感的手指用力捏住胖丫脏兮兮的脸颊,他恶狠狠的盯住她,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咬牙切齿的道:“别再阴魂不散的缠着我了,算我求你了。如果、如果你真的对我好,你就去死吧,去跳了那池塘,你放我一条生路,将来我兴许还会记得你一辈子!”

第2章 我是谁?

胖丫是傻子,村里人都清楚,他也知道自己这番话她听不懂,说了也是对牛弹琴。

图的,就是说出来后,心里爽快那么一丁点。

手指上似乎还粘着一股臭气,他嫌恶的在身上擦拭了下,便不再去看胖丫浑浊眼底努力转动着的那一丝东西,阴沉着脸将书包里面的野山楂扔出去,一颗不留,然后俯身拾起地上散落的书本,拂去上头的灰土,小心翼翼的装进书包里,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往村子里大步走去。

才刚刚走到塘坝上,身后突然传来“噗!”一声闷响,像是什么重物砸进水里的声音。

他脚步刹住,心下猛地一沉。

随即,身后便响起村民们惊慌杂乱的喊声:“不得了啦,胖丫想不开,投塘里寻死啦……”

……

院子里的老槐树下,孙氏撸起了袖管,露出两截干瘦的手臂正蹲在一口大木盆旁埋头搓洗着手里的衣裳。

老杨家上上下下十几口人,除了几个老的小的,其他都是下地干活的。这些衣裳厚重难洗,脱下来能抖下几斤重的黄泥。往水里一泡,一大盆水顿时就被搅合成了一锅黄泥巴汤。

换做平时,孙氏都是挑着衣裳去村口的池塘边浆洗的,池塘的水活络,从村后的眠牛山上淌下来,流往东面。她还能顺便将家里中午饭的菜一并给洗了。

可今儿不一样,晴儿自打昨日下昼从池塘里救上来,又是掐人中又是灌生姜水的,命是抢了回来,可人却不大好。

昨儿半夜还发起了高烧,说了大半夜的胡话,她和晴儿爹一宿没合眼,就守在床边,天刚发亮,晴儿爹便去了村里找老中医福伯,听说福伯昨日傍晚去了三十里地外的镇上,晴儿爹回来与她一合计,都觉着这病不能拖。

晴儿爹便去跟晴儿爷爷那商量了下,赶着家里唯一的牛车去了镇上抓药。

这几日忙着秋收,家里的壮年劳力都被派去了田里收割稻谷,照理她也是要去的。

可是晴儿病成这样,她实在放不下心来,只得跟晴儿她奶奶那央求,让她留在家里做家里的活计。这一上昼,她打扫了院子,铲了猪圈,洗了灶房里的锅碗,喂过了鸡鸭和后院的那头猪,这会子又把全家人的衣裳搬来院子里搓洗。

这一上昼,她进屋去瞅了好几趟,每一趟都要摸下晴儿的头,喂她喝几口茶,这孩子一上昼都烧得跟炭火炉子似的。

孙氏心不在焉的拧干了手里衣裳的水,甩在一旁的竹篓子里,又从脚边跟小山堆般的脏衣服里随手拎了一件甩进盆里,信手搓洗了起来。

一张蜡黄干瘦的脸上,忧心忡忡,时不时抬头望一眼快要到头当顶的日头,竖起耳朵听前院传来的牛车的车轱辘声,从长坪村到附近的清水镇,一来一回得有三十多里地,晴儿爹去了快两个时辰了,估摸着该回来了吧?

草草搓完了衣裳,孙氏站起身来,将湿漉漉的双手在身上胡乱擦拭了一下,转身急匆匆的朝身后的西厢房走去。

……

杨若晴醒来的时候,浑身酸痛,脑袋里还在嗡嗡作响。

她刚刚执行完一单a级任务,正在返程的直升飞机上。

这是她特工生涯的最后一次任务,将一副古玩字画,送去拉斯维加斯的一家地下玩物拍卖中心。

做完了这单,她的特工生涯将会被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可是,飞机在太平洋上空却遭遇了恶劣的强对流天气,坠机的那一瞬,她隐隐记得从那字画中突然飞出一道绿色的光芒,钻入了她的身体。

她掉进了大海,冰凉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汹涌的灌过来……

她在海水中挣扎,试图去抓身旁飘过的一块飞机残骸,她的脑袋终于冒出了水面,新鲜的空气猛地灌了进来,呛得她剧烈咳嗽了起来,整个人猛地坐直了身子。

陡然闯入的光线,刺得她眼底一片酸涩。

微微眯了眯眼,待到眼中的涩痛褪去,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破败的屋子,茅草铺就的屋顶,黄泥糊就的墙壁已经开裂,屋子里压根就找不出一件像样的家具,挨着墙角摆着一张褪了色的衣柜,豁了角的桌子上面摆着一只茶壶,两个土陶的茶碗还豁了口,唯一的一把凳子缺了一条腿,下面用几块泥土砖撑着。

屋内的地面坑坑洼洼,潮潮湿湿,混合着霉味和床角夜壶的尿骚味弥漫在屋子里,让她胃里一阵翻涌。

没有冰凉的海水,也没有飞机残骸,这个破败得不能住人的地方,到底是哪里?

难道,她在海上飘着,被好心的渔民救上了岸?

只是,二十一世纪了,放眼全球,便是那些非洲土著民都找不出如此贫穷的住所了吧?

视线扫到那边有扇木门,有丝丝缕缕的光线从破败的门缝里透进来,她掀开身上盖着的打满了补丁的潮潮湿湿的被子,正想下床去门口问问,视线瞥到床前摆着一双分辨不出颜色的布鞋,脚趾头的地方还破了两个洞。

微微摇了摇头,心道有双鞋子总比打赤脚来得好,正当她伸出脚去穿鞋子的时候,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这双肉呼呼还有些浮肿的脚,显然不是她的脚。

她天生了一双小巧的玲珑足,如白玉般可爱剔透,她的脚趾甲更是如粉色的扇贝般健康可爱。

可是眼前这双脚,粗糙,厚重,指甲怕是有十天半月没有打理了吧?里面黑乎乎一片,有两处的指甲还被掀翻了。

紧接着,她发现手也不是自己原来的那双手了。

她是特工,更是国际顶尖的杀手,经年累月的训练让她双手的指腹间留下了一层厚厚的茧子。但她是个手控,所以即便指腹长了茧子,但双手其他地方却是保养得很不错,白嫩光滑,纤巧如玉。

而眼前这双手呢,五指却粗短如被水浸泡过的萝卜,俗不可耐。

她又摸了摸自己的五官,凭感觉,这张脸也不是自己的。

这是怎么回事?

她是谁?

我又是谁?

这到底是哪里?

这时,寂静昏暗的屋子里突然传来“吱嘎”一声,破旧的房门开出一人身的缝隙,接着,一个人影从外面急匆匆推门进来。

第3章 祖母

杨若晴看清楚了来人,是一个中年妇人,还算高挑的身材穿着一件青蓝色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头发挽了一个髻,插着一根桃木簪子。

妇人脸色蜡黄,瘦得颧骨凸起,眼窝深陷,明显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眼睛很大,肤色也很白净,就是眼睛下方有一圈浓郁的阴影,眼睛里也有些残留的血丝,满脸的倦色,似乎一宿没合眼皮的样子。

杨若晴的目光在这妇人的身上打量着,这一身古代农家妇的穿扮,再想到自己身体的变化,杨若晴愣住了,脑海里跳出了一个近年来比较流行的词儿:穿越?

孙氏推门进屋后,一眼便瞅见闺女竟然坐起了身,揭开了被子,穿着里面打着补丁的贴身衣裤,一双黑乎乎的赤脚还挂在床边。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门口这边。

孙氏脚下微微一刹,有点不敢置信,脸上随即露出一抹狂喜。

“晴儿,你啥时候醒的?娘就在院子里洗衣裳,你咋也不吱一声呢?渴不渴?饿不饿?要不要嘘嘘?”

孙氏快步奔到了床边,口里迭声问着,一边抓起搭在床角木档上的褂子,抖了抖上面的灰土,披在杨若晴的身上。

粗糙遍布茧子的大手,轻柔的覆在杨若晴的额头上,好像在细细感受着什么,嘀咕道:“谢天谢地,这烧总算是退了!”

杨若晴回过神来,目光带着一丝探究,落在面前这个自称“娘”的女人的身上。

前世身为国际特工精英,她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看人的眼光还是很精准的。

眼前的这个妇人,满脸满眼都是掩藏不住的真切关心。

怕她冻着了脚,这个妇人还蹲下身来,将她一双赤脚塞进自己衣裳的下摆,双手掌心隔着衣服轻轻搓揉着她脏兮兮黑乎乎的脚,没有半点嫌弃之色。

“你这傻闺女,咋这般瞅着娘呢?莫不是烧了一场,不认识了娘了么?要不要喝茶?要不要嘘嘘?”孙氏抬起头来,一脸慈爱的看着杨若晴,抬手轻轻抚摸着闺女这一头打了结的乱蓬蓬的发,温柔的细细询问着。

嘘嘘?

是解小便吧?

自己这副新身体,差不多也该有十二三岁的光景!

而这个妇人,却像是用哄一个四五岁孩童的口气来跟自己说话。

这是为啥?极度的宠溺?还是有其他原因?

杨若晴琢磨不透,暂时也没那心思去细细琢磨,因为她此刻确实口干舌燥。

张了张嘴,发现咽喉肿痛得都发不出声,这妇人刚不是说自己发了一晚上的高烧么?估计是扁桃体化脓发炎了。

于是,她抬手指了指桌上的茶壶,妇人立马就反应了过来。

“我家晴儿渴了?好嘞,娘这就给你倒茶。你乖乖听娘的话躺回床上去,刚刚烧退,可不得再感了风寒!”

在妇人的帮助下,杨若晴再次躺了回去,靠坐在床头边,看着妇人走过去抓起桌上一只豁了口的土陶茶碗,从茶壶里倒了一些茶水出来,将茶碗随便刷洗了一下,将刷过的茶水泼到了门口院子里,转身回到桌边,重新倒了大半碗的茶,这才小心翼翼端到床前,侧身在床沿边坐下。

杨若晴想要伸出手去接,没想到那妇人却抢了一步伸手捞住杨若晴的后腰,帮助她坐直了身子,然后将茶碗送到她的嘴边,柔声道:“来,娘喂你,晴儿慢慢喝,别噎着。”

杨若晴暗暗苦笑,这妇人,还真是惯孩子呢,这么大的闺女,喝茶都要送到嘴边。

不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么?

这个家,穷得都不能住人了,却还这样往死里惯孩子,喝茶都送到嘴边,这迟早得把孩子给养废掉啊!

杨若晴还真是有点不太习惯这种端茶入口的伺候呢,前世的自己是个孤儿,在街头流浪后被组织收养,接受各种最残酷的训练。

从小到大,她到哪都是一个人,面对一切,早已养成了独立自主的性格。

罢了,此刻身体浑身酸痛,又是初来乍到,就入乡随俗一次吧。

在妇人的伺候下,她喝了满满三大碗茶,火烧火燎般的咽喉才总算舒服了一点点。

“呦,出汗了,好事啊!”孙氏摸了把杨若晴的额头,脸上的忧虑褪了几许,微笑着道:“你爹天蒙蒙亮就去镇上给你抓药了,估摸着晌午饭前该回来了。晴儿坐着别乱动,娘给你拧块帕子擦把脸。”

杨若晴轻轻点了点头,看着妇人转身去了墙角,那里摆着一张简易的木架子,上面架着一只土陶盆,边上搭着一块半旧的帕子。

杨若晴看着妇人将帕子浸润在水里,用力拧着,不时还转过头来,朝床这边的杨秋雨抿嘴笑一下,杨若晴有点微微失神。

这不是梦,自己坠机后掉入大海,没有被淹死,而是穿越到了一个清贫的古代农家,还有如此一个疼爱自己的娘亲。

闭了闭眼,再度睁开,她眼中恢复了一贯的淡定。

既然老天爷给自己一个重来一次的机会,她就要好好抓住,重活一世,她要活出不一样的精彩人生来!

这边才帕子才刚刚上脸,抹了半边,厢房门“嘭!”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拍开,人影还没进屋,气急败坏的喝骂声就已传了进来。

“老三家的,你躲在屋子里磨叽个啥?一大家子的衣裳搓过了也不去池塘里过水,堆在篓子里烂掉了都光着腚儿下地干活不成?”

在声音骤然响起的同时,杨若晴明显的感觉到面前妇人的手猛地抖了下,一张蜡黄的脸上露出几分惧怕。

再看厢房门口,一个老妇人扶着木门站在那,虎着一张脸,稀疏的眉毛,一双眼睛看人的时候,就像在瞪着你一样。塌鼻杨,薄嘴唇,花白的头发一丝不乱的梳在脑后,绑了一个髻,插着一根银簪子,两边耳朵上也都戴着一只银晃晃的圆形耳环。

矮小干瘦的身板,穿着一套七成新的深灰色布衣,脚很小,显然是裹过,站在那里就像一把尖细的圆规钉在地上。

第4章 我傻吗?

杨若晴看到这老妇人的第一眼,就感觉这是个不太好相与的。这个念头才刚刚在脑海里冒出,门口的老妇人两片薄嘴唇一张一合着又朝这边的妇人嚷嚷开了。

“这眼瞅着快到晌午了,衣裳没晾晒,米没淘菜没洗灶房冷冰冰的,你是存心让一大家子晌午都饿着肚子吗?到处找你找不着,却是躲到这里死来了,你个偷懒卖坏的败家玩意儿!”

孙氏手里捏着帕子,缩着肩膀站在床边,看了眼身后床上坐着的杨若晴,转头对站在门口的谭氏嗫嚅着道:“娘,我也才刚刚进来,晴儿昨夜烧了一宿,刚刚才醒,我给她喂点茶……”

“我呸!”孙氏话还没说完,就被谭氏一挥手打断。

谭氏那双阴嗖嗖的目光这才往杨若晴身上正眼扫了一眼,满脸的嫌恶,朝地上啐了一口骂道:“你还晓得醒来?没脸没皮的东西,为了个男人去跳塘,老杨家的脸面都让你给丢光了!不要脸的贱骨头,阎王都懒得收,尽是活着糟蹋咱老杨家的钱粮来了!”

杨若晴猛地一怔。

跳塘?还是为了个男人?殉情?

这副身体顶多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搁在现代那是刚上初中的小萝莉,没想到搁在这古代,还真不是一般的任性呢!

想到这儿,她嘴角咧开一抹嘲讽的弧度。

不管什么理由,都不能随便放弃自己的生命,何况还是为了一个男的?

话说,就算是事实,这个好像是原主祖母的老太太,口舌也忒恶毒了一些吧?不怕把孙女儿给骂得背过气去?

谭氏看到杨若晴这一咧嘴,脸色更不好看了,都不想多看杨若晴一眼,劈头对站在床边的孙氏数落起来:“瞧瞧,瞧瞧,这就是你养的好闺女,我这骂她没脸没皮,她还咧着嘴冲我傻笑咧!哎……老杨家上辈子造了啥孽喲,这样的蠢东西投身在我们家,一大家子都要被这个傻子给拖垮咯,老三还跑镇上去给这蠢东西买药,真是败家啊……”

听到婆婆这样咒骂自己的闺女,孙氏气得浑身都在颤抖,很想争辩几句,可是,她却没这个胆去跟婆婆顶嘴。愧疚的看了一眼晴儿,只见闺女坐在床上,那胖得五官都走了形的脸上,嘴巴当真咧开了一个怪异的弧度,就跟在傻笑似的,露出满口的黄牙……

孙氏眼中噙着泪花,捏着手里的帕子,对谭氏小声道:“娘,都是我不好,不关晴儿的事儿。要说对不住,是我孙氏对不住大家伙,对不住老杨家,也对不起我的晴儿……娘,您要是有啥火气冲着我来,晴儿刚刚捡回一条命,我和晴儿爹都巴望着这闺女往后能好好的……求娘,求娘莫要再当她的面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我呸!”谭氏双手叉腰,一口唾沫星子直接朝着床这边吐过来,不是孙氏抬脚抬得快,那口陈年老痰恐怕真要沾到她的鞋面上了。

“一对扫把星,瘟神!还傻杵着作甚?不赶紧的去把衣裳洗了?日头都到头当顶了,灶房还没半点动静,啥败家玩意儿……”

谭氏骂骂咧咧着出了屋子,走到院子里的时候,还把孙氏架在大木盆上的搓衣板一脚踹到了地上,发出“乓!”一声脆响,吓得西厢房里面的孙氏身躯又是一抖,手里半干湿的帕子差点掉到地上。

孙氏回过神来,瞧见闺女正瞅着自己看,微微歪着头,眉头微微皱着,一副好像在琢磨事情的样子。

孙氏心里讶异了一下,自家闺女打从生下来就是个傻子,看过大夫,吃了好几副药,用了偏方,还去信过附近村子里的神婆,神婆说闺女是魂魄不全,没得治。

虽说后面她和晴儿爹又接二连三生了两个儿子,可晴儿这事儿是他们两口子的一块心病。

有道是傻子心宽,看着晴儿这一日日长大,整日里虽然傻乎乎的,但也乐呵呵的,两口子有时候又你劝我来我劝你,只要晴儿活得开心,也不敢多图啥了。

可是眼前的闺女,竟然露出这样一副表情,像是有了啥心事,有点不开心的样子。

这个发现,让孙氏有些意外,但同时也有几分不敢置信的惊喜在里面。

知道琢磨事情,难道,晴儿开窍了?

她忙地放下手里的帕子,坐到杨若晴身旁,双手轻轻扶住杨若晴宽阔壮硕的肩膀,俯下头柔声问道:“晴儿,你在想啥呢?跟娘说说……”

杨若晴抬起头来,目光落在孙氏的脸上,孙氏这下更加讶异了,之前一直沉浸在闺女高烧醒来的喜悦中,一直都没顾得上去留意闺女的变化。

闺女这眼神,咋看着跟以前有点不一样呢?具体哪里不一样,孙氏一时半会的还真说不上来。

“娘,刚才那骂人的老太太,是谁?是我祖母吗?”杨若晴终于发出了有些嘶哑的声音,这一张口,咽喉顿时又火烧火燎起来,痛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方才谭氏在这指天骂地的时候,她就想还击了,碍于嗓子眼不利索,才忍着没开口。

听到杨若晴这样问,孙氏的脸上露出诧异和矛盾的表情来,一双本来就很大的眼睛在杨若晴的脸上打量着,那表情,就跟不认识自己的闺女似的。

没听错吧?晴儿说话利索了?

以前,这孩子说话可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冒,不仅心智跟五六岁的孩子无异,说话也是,一句完整的话要分好几段来说的。

杨若晴也在打量着孙氏,不知自己这个捡来的便宜娘,是怎么回事,怎么这副奇怪的表情。

“娘,我问你话咧……”

“哦、哦……”孙氏终于回过神来,看着杨若晴的目光里多了一丝欣慰,同时愧疚和心疼也更明显了。

她抬手将杨若晴额头前乱蓬蓬的头发往两边轻拢着,叹了口气,轻声道:“娘知道晴儿刚才受了委屈,你莫要怪你奶,她其实心里还是疼晴儿的,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

第5章 阎王不收

杨若晴有点想笑。

她在谭氏的眼中,可是半点都感觉不出那份隐藏极深的舐犊情深!

这娘啊,十足的包子性格,别人打了你一巴掌,还要站在别人的立场去替别人着想!

“娘,奶奶说晴儿是只会吃饭的傻子,晴儿真的是傻子吗?”杨若晴突然又问,她从谭氏的话音里,感觉出的不是恶意中伤,而是一种事实上的指责和鄙夷。

孙氏微微一怔,看着面前晴儿的脸,突然鼻子一酸,便有种悲从中来的感觉,差一点就要落下泪来。

她忍住眼中的泪,将杨若晴轻轻揽进怀里,轻轻抚着她的后背,“你奶那是说的气话呢,娘的晴儿,可聪明了,不傻,一点都不傻……”

真的是这样吗?

杨若晴心中存着一个疑惑,原主人到底是不是傻子?

可是,她占据了这副身体,却并没有得到原主人的记忆。

杨若晴还想再问点什么,厢房的门口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动,原来是谭氏将捶衣服的棒槌砸到了门上:“老三家的,你死了吗?跟你那傻闺女磨叽个啥?撂下一大摊子的活计不干,你这是要逆天了哇?”

孙氏忙地松开杨若晴,扭头朝门口那边回道:“就来!就来!”

一边转过身来,将杨若晴扶着躺下,扯过散发着潮湿和霉味的被子来给杨若晴盖上:“晴儿,你再睡一会,娘做好晌午饭再来看你!”

杨若晴乖巧的点了点头,看着孙氏急匆匆离开了西厢房,光线昏暗的屋子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就这么静静的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望着头顶洗得发了黄的帐篷发起了呆。

罢了,就算原主人是傻子,那也只是以前。从自己到来的这一刻起,一切都将重新书写。

不知这样盯了多久,直到头脑里一阵阵的天旋地转,头也开始痛起来,她抬手抹了把自己的额头。

靠,滚烫一片,又开始发烧了。

咽喉处火烧火燎的感觉,仿佛有一大团火在焚烧着她的咽喉和胸口。

她艰难的张了张口,发出几声嘶哑的声音,可是,却极其的微弱。

难受死了,好想喝一口凉茶,可是,这个阴暗的小屋子,就好像与世隔绝了一般。

她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外面院子里陆续传来脚步声,还有陌生妇人的大嗓门,可是,却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小屋子里她微弱的呼唤。

身体如同被架在炭火上烘烤,又好像被丢在冰水里浸泡,她蜷缩着身子,被子早已滑落到了地上。

突然,一些类似于老旧电影片段的东西,如同雪花般一股脑儿的往她脑袋里钻,一幕幕陌生的场景和生活画面,在她的脑海中纷乱闪过,跟她原本的那些记忆碰撞在一起,涨得她的脑壳都快要裂开了。她双臂抱在一起,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在床上痛苦的翻滚着,意识,一点点模糊……

不知过去了多久,她听到有人在轻轻的推自己,熟悉的声音在耳旁焦急的唤着她:“晴儿……晴儿你咋躺这了呢?快醒醒啊……”

杨若晴缓缓睁开了双眼,发现自己竟然睡在地上,孙氏正弯下腰,双手合抱住她的腰,试图将她从冰冷潮湿的地上抱起来。可是她自己这副身体实在是太胖了,孙氏又是长期的营养不良,根本使不出啥气力来,尝试了好几次都不能将她抱起来。

“娘,我自己来。”

杨若晴有点囧。

轻轻推开孙氏,自己双手撑着潮湿冰凉的土巴地面,坐起了身,重新坐回了床上。

这一次醒来,她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脑子里,多出了很多陌生的记忆。

很模糊,且很凌乱的生活片段,就像一个五六岁孩子眼中看到的世界那般。

但是,杨若晴是什么人?前世身为特工精英,即使再凌乱的东西,她也能从中抽丝剥茧整理出一条清晰的线路来。

眼前这个便宜娘,还有那个去镇上买药还没回来的便宜爹,两口子十三年如一日,含辛茹苦的拉扯着这个心智不全的闺女,不知受了多少白眼,吃了多少苦头,都没有半句怨言。

就在这最近的一次,痴傻的自己在村口,为了那个订了娃娃亲的少年的一句话,就犯二去跳了池塘,自己最后是捞上来了,却差点没折腾掉这两口子大半条命。

杨若晴默默垂下头来,满脑门的黑线。

虽然那些不堪的,滑稽的事情,并不是自己去做的,可是,这副身子从今往后,便是自己主宰,宿主做下的那些事情,自然也要由自己来一并承担。

孙氏摸了摸杨若晴的额头,冰凉一片,稍稍松了一口气。

扯过被子将杨若晴盖住,一边忍不住自言自语起来:“我这才烧顿晌午饭的功夫,你就滚到地上来了,也不知在地上睡了多久,菩萨保佑莫要再着凉了啊!”

忍不住抬头看了闺女一眼,看到闺女正耷拉着脑袋,没有像往常那样,当她数落时,像小孩子一样撒娇的缠上来。

孙氏心底莫名的划过一丝失落,突然想到什么,心里顿时一紧,忙地扶住杨若晴的身子:“咋这副焉儿吧唧的样儿呢?闺女,你咋啦?是不是磕到哪了?快、快让娘瞅瞅。”

一双眼睛,在说这些话的同时,早已将杨秋雨浑身上下,前前后后,仔仔细细打量了个遍儿,待到确定闺女身上没有明显的淤青伤痕,这才稍稍放下一些心来。

“娘,我没事,你甭担心。就是有点饿……”

杨若晴突然抬起头来,沙哑着嗓音说道。

孙氏微微一怔,诧异的看着杨若晴,有点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

“闺女,娘不是在做梦吧?你、你说话利落啦?”

杨若晴满头黑线,以前的自己是个智障,脑子不好使,说话也不利落,想要解小便都不会说,只会喊嘘嘘……

轻轻点头,她想要让这个善良的便宜娘亲欢喜一把。

本想伸手去握住孙氏的手,才将手拿出来,一眼瞥到自己那双指甲盖里都黑了的猪爪子,自惭形愧,又缩了回去。

“娘,我觉着以前就好像做了一场梦呢,现在,梦醒了,我也清醒了。”杨若晴说道。

第6章 断气啦?

孙氏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瞬不瞬的盯住杨若晴的脸,唯恐眨一下眼,这个美丽的梦就破灭了。

她的嘴情不自禁的弯起,明明在笑,可是,眼睛里面却淌出两行泪来。

这样的美梦,这些年来她不知做过多少次,就数这一次最真实了,每一次只要她一出声,就会醒。

于是,孙氏死死咬着自己的手背,不让自己哪怕发出一丝半点的声音来。

看到这便宜娘亲这副表情,倒是有点让杨若晴意外。

但左右一想,也可以理解。

当自己的闺女,几乎被村里的老中医,附近村里的神婆,乃至整个老杨家的人集体放弃了,这份绝望可想而知。

一时不能接受,也是情有可原,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心里默叹了一声,就在杨若晴准备再次张口的时候,肚子里突然发出一串叽里咕噜的声响,这声音,终于将孙氏从震惊中拉了回来。

“晴儿!娘的好闺女啊!”孙氏突然抽出手,哇的一声,张臂就把杨若晴一把抱在了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杨若晴没有动,任凭孙氏就这么抱着自己,让这个可怜的母亲,好好的发泄一下胸中的情绪吧!

就在这时候,西厢房残破的木门突然被人在外面狠狠拍了几下,随即便传来谭氏的训斥声:“大晌午的,你嚎个魂啊,你爹才刚躺下,下昼他们爷们几个还得下地干活呢!”

“娘,我家晴儿她……”

孙氏满心里满满的都是杨秋雨清醒的欣喜,这会儿也顾不得去惧怕谭氏,把头从杨若晴宽阔厚实的肩膀上抬起,转过身去迫不及待的就想把这个大喜事跟谭氏说。

没想到,话才起了个头儿,就被谭氏给狠狠掐断了。

“断气啦?断气了好,早死早投胎,大家都落个清静她自个也寻个解脱!回头等老三回来,你们寻思着把她送出去,别走正门,晦气

!”

丢下这一串噼里啪啦的话,谭氏啐了一口,掉头就走,脚步很快,生怕走晚了一步被这屋里的晦气给冲撞了似的。

远远的,还有她的嘀咕声传来:“……赶上秋收死人,真是晦气!”

西厢房内,孙氏愣愣的坐在那儿,一张脸,一阵青一阵白,牙齿紧紧的咬着唇,瘦削的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杨若晴知道,孙氏这是被谭氏给气的。没有吐血当场昏死过去,孙氏也算得上是一个久经考验的包子了。

她自己又何尝不气呢?

她甚至都有些怀疑,外面那个谭氏,到底还是不是自己这副身体的嫡亲祖母,说话真叫一个歹毒!

不对,这已经不再是言语上的歹毒了,这压根就是冷血,毫无亲情可言!

自己前世是个孤儿,压根就没尝过亲情是啥滋味。虽然早已习惯了独来独往,但是,内心深处对亲情的渴望,只有自己明白。

死而复生,穿越来到这个古代农家,虽然清贫如洗,可是这便宜娘亲的关怀照顾,却是让她沉寂冰凉了一世的心窝,燃起了一分热度。对老杨家这个大家庭,也生出几分希翼。

方才孙氏要将她清醒的这个好消息告诉谭氏,她没有阻拦。

但是现在,她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

亲情这玩意儿,可遇不可求,孙氏两口子对自己那是掏心挖肺的好,那是因为自己是他们的亲生闺女。

但是老杨家的其他人,却未必。

杨若晴挪了挪笨拙的身子,往坐在床边黯然抹泪的孙氏凑近几分,劝道:“娘,你莫生气了,我奶她就是那副德性……”

话才说了一半,嘴巴突然就被孙氏的手掌心给捂住了。

孙氏瞪大了眼,压低了声对杨若晴道:“你这孩子,又犯傻了不是?顶头三尺有神明,她是你奶,不管她说咱啥,咱都只能受着,这样背后道论自己的长辈,是要天打雷劈的……”

杨若晴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下,这是什么神逻辑啊?

愚孝!

性格决定思维,思维决定命运。孙氏这思想,得好好洗洗了,不过却不是现在。

杨若晴深谙一个道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扭转孙氏的包子思想,急不来,得慢慢的潜移默化才是。

于是,杨若晴转移了话题,捂着自己还在咕噜叫的肚子苦着脸对孙氏道:“娘,说了半天话,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有吃的没?”

孙氏恍然,这才想起自己来这屋的目的。

拍了一下大腿,她懊恼道:“瞧我这记性,咋忘得一干二净了呢,耽搁了这么久,莫不是冷了……”人已脚下生风的奔向了那边的桌子。

杨若晴的目光也追着孙氏的背影望过去,只见桌子上,摆着一只豁了口的土陶碗,上面还倒扣着一只碗,许是用来留住温度的。

这是自己穿越来到这个古代农家后,第一次看见饭食。

不知道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农村百姓,都吃些什么!坐直了身子,摩拳擦掌,双眼放光的盯着孙氏端来的大碗。

孙氏把上面倒扣着的那只大碗揭开来,放在一旁,一股红薯的甜香气味扑鼻而来,杨若晴一双眼睛努力的从胖乎乎的脸上睁大睁圆,细细打量着碗里的饭菜。

掺和着红薯的杂粮饭,堆得冒了尖儿,饭面上铺着一撮白菜,半截腌的黄瓜条,还有一勺炒黄豆。

白菜的叶子煮得有点发黑,根茎也是软哒哒的,一看就不是油锅里爆炒而像是水煮的那种。黄瓜条乌漆墨黑的,表皮皱巴巴的,一股淡淡的臭味钻入杨若晴的鼻息,刚才的好胃口顿时就去了大半!倒是那炒黄豆卖相看着还算不错,金黄金黄的。

孙氏看着杨若晴的表情,心里暗暗讶异着。

闺女刚不是嚷嚷着饿吗?咋地这会子捧起碗来,又不动筷子了?

“咋不趁热吃呢?这豆子,是娘掌勺的,你以前不是最爱吃娘炒的豆子么?”孙氏忍不住出声问道。

杨若晴回过神来,原来这碗里卖相最好的一道菜,是孙氏做的,怪不得。

那其他两道,不用猜也知道,铁定是出自大妈的手了。

“哦,刚发了一下呆,这就吃。”杨若晴冲孙氏笑了笑,从孙氏手里接过筷子来,正要开动,突然又顿住了。

“又咋啦?”

第7章 求娘一件事

孙氏看着杨若晴将手里的碗放到腿上,又腾出手去将旁边空着的另一只碗拿过来,然后,从自己冒着尖儿的大碗里面,拨拉了将近一大半的饭食到另一只碗里面,举到了孙氏的面前,眨了眨眼:“娘,你也吃。”

“啥?”孙氏看着举到面前的饭菜,怔了下,眼眶顿时就红了,“娘不饿,娘在灶房的时候就吃过了,这是专门留给你的!你趁热快吃!”

都说闺女是娘的贴身小棉袄,这话真心不假啊,闺女这才刚刚清醒,就懂得疼自己了。

“娘不吃,晴儿也不吃,晴儿要娘陪着一起吃。”杨若晴故意拉下脸来,循着从前那傻子宿主的行为方式,扁着嘴儿,一副孙氏不吃,她就饿死的阵势。

“娘真的吃过了……”孙氏一脸的无奈,心里却是暖呼呼的。

杨若晴对此不予理睬。

以前她傻,很多事情不明白。老杨家没有分家,一大家子十几口人都搁一口大锅里吃饭,谭氏当家。

冲着谭氏对自己之前那种态度,哪里容得下孙氏这样满碗冒尖儿的端到这屋来?不用想也知道,必定是孙氏省下了她自己的那份儿,全用来贴补闺女这嘴了。

“晴儿,你的孝心娘瞧着了,可娘真的吃过了,不骗你。”

“……”

“好吧,娘吃,吃还不行么?”孙氏终究还是妥协了,轻叹了一口气,端起了面前的碗。

杨若晴这才展颜露出了笑意,拿起手里用竹子削成的筷子,手指骨节用了一股巧劲儿,“喀嚓!”一声脆响,一双筷子被折断成了两双。

杨若晴把其中一双递给了面前有点目瞪口呆的孙氏,嘻嘻一笑:“吃吧,再不吃真要凉了。”

孙氏接过手里的筷子,看了眼端口断裂处的痕迹,暗暗咂舌。

这筷子,就是她自己一个成年人都很难一下子拧断,闺女这烧了一晚上,还有这把气力,从前她咋就没察觉呢?

“对了,晴儿想要求娘一件事儿。”

扒拉了几口饭,杨若晴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用力吞咽了下去,抬起头看着孙氏。

孙氏拿着筷子的手也放了下来,嗔了一眼杨若晴,有点好笑的道:“你这傻孩子,跟自己亲娘说话,还用得着求么?说吧,啥事呢?”

杨若晴斟酌了一下,又瞟了眼那边的厢房门口,这才一脸认真的对孙氏道:“我清醒了这事,眼下先别出去说道,除了我爹,其他人那先暂且不要提!”

“为啥呀?”孙氏一脸不解,“这是好事啊……”

想到自己闺女从前那么多年,走在村子里老是被人当做笑柄,大家伙儿都拿她起哄,就连比她小的孩子们,都敢欺负她。

她这做娘的,心里就一阵阵的揪着痛,可又无能无力。她要下地干活,要操持一家人的饭菜,底下又有两个小的,很难顾忌到这闺女。

现在闺女清醒了,该扬眉吐气啦,为啥要瞒着呢?孙氏琢磨不透啊!

“娘,我昏昏沉沉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梦里面有个长得像菩萨一样的人跟我说,说我的魂魄刚归位,还不是太稳当。被太多人知道了,反倒被惊到,又不稳了!”

杨若晴知道这个时代的人,都信奉神明,眼珠儿一转,一个谎言随口就捏出来了。

至于为啥要先瞒着大家伙,杨若晴自然有自己的打算。

孙氏听到杨若晴这话,眼神中露出一丝慌乱,想到了隔壁村那神婆的话,好像是也这么说来着,说闺女丢了魂魄!

那闺女梦中的菩萨,想必就是送闺女魂魄归位的那个吧?想到这,孙氏赶忙儿放下手里的碗,双手合在一起,朝着屋里的某个角落拜了几下,一脸的虔诚。

嘴里面念念有词,似乎在说一些类似于感激神明之类的话。

杨若晴垂下眼,暗暗偷笑。心道这个便宜娘,还真是个老实好骗的呢!

这边,孙氏在心底感激完了菩萨,紧张的目光又落在杨若晴的身上,“晴儿你放心,娘不说,对谁都不说,菩萨啥时候托梦给你让说了,娘再说!只要你好好的就成!”

“嗯,吃饭,吃饭!”

……

“等下吃完了,娘要去灶房收拾碗筷,这晌午日头暖和,等会娘扶你去院子里晒会日头,去去身上的霉气。”孙氏将碗里的豆子,一颗颗挑拣出来,夹进杨若晴的碗里,一边跟她商量道。

“嗯,好啊。”

从穿越来后,这大半日一直在这潮湿阴暗的屋子里躺着,她感觉自己都快要发霉了。

去院子里转转也好,舒活下筋骨,顺便也熟悉下环境。

孙氏那边才刚刚动筷子,杨若晴这边便扒拉得快要见底了。把最后一口饭吞下肚子,她发现从前自己一天都吃不下的份量,这会子一顿还觉得只是打了个牙祭!

宿主这胃口,真是好,好得可怕!

“没吃饱吧?娘这里还有,都给你!”孙氏瞅了眼杨若晴的碗,笑了,知女莫若母,自家闺女啥肚量,她这做娘的能不清楚吗?

孙氏抬手就要将自己的那份扣进杨若晴碗里。

杨若晴忙地摇头,腮帮子上的肥肉一阵晃动:“娘,我吃饱啦,再吃,肚皮就要撑破了!”

她的手下意识搭在自己的肚子上,随手捏了一把,我靠,这游泳圈,吓人啊!

这么清贫的家,原宿主是怎么把自己吃成这样的?

一个姑娘家,这样作践自己的外形,太残忍了!

改变体型,迫在眉睫!

母女两个吃过了晌午饭,孙氏把屋里那只瘸了一条腿的小凳子端去了院子里,瘸了的地方用土砖撑着,然后在凳子上面垫了一件她自己的旧衣裳。

这才回屋,将已经穿好了外衣和鞋子的杨若晴扶到了门口。

简朴的农家四合院,东西两面都是厢房,并排三间。上屋是灶房和饭堂,墙壁清一色都是黄泥巴糊的,墙壁上打着木桩,挂着一些发黄的草帽和竹篾编制成的箩筐筛子。

院子里栽种了一棵歪脖子的老槐树,看着有些枯黄的槐树叶子,杨若晴估摸着现下应该过了立秋,旧历的九月份左右。

第8章 出事啦

新鲜的空气涌进胸腔,秋日午后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杨若晴舒服得眯了眯眼,抬手伸了个懒腰。

“鬼?”

“嘭!”

上房的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妇人的惊叫,紧接着便是木桶砸落在地的声响。

杨若晴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量中等,穿着粗麻布对襟衣裳的中年妇人正站在灶房门口。那妇人衣裳上也打着成片的补丁,可是那些那补丁的针脚却歪歪扭扭,像一条条狰狞的蜈蚣虫,丑陋不堪。

妇人的头发乱糟糟的,有几缕挂在耳朵后面,又有好几缕湿漉漉黏糊糊的挂在脸上,遮住了半边脸,露在外面的脸上沾着一块黑乎乎的锅底灰。

她的双眼正直勾勾盯着西厢房这边,嘴巴张得能塞进一只鸡蛋,有些浑浊的眼底此刻却写满了惊恐,浑身忍不住的发抖,一副吓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腰间围着一条脏兮兮的围裙,双手还保持着拎东西的姿势,一只木桶在她的脚边翻倒过来,里面的泔水洒了一地,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一股让人作呕的馊味!

杨若晴一眼就认出眼前这个一身邋遢,站在泔水里也不知道挪脚的妇人,正是自己的大妈金氏。

“大嫂,你别怕,晴儿不是鬼,还好好的活着呢!你瞅,她有影子!”

孙氏顿时反应过来,知道肯定是晴儿她奶去误传了,忙地对金氏大声解释。

孙氏的解释,没让金氏从呆愣中回过神来,倒是惊动了在对面东厢房内午憩的谭氏。

谭氏从支起的窗棱朝院子里瞥了一眼,瞅见孙氏果真扶着杨若晴站在对面西厢房的墙根下,谭氏没好气的道:“没死也是活受罪,乐乎个啥劲儿?”

孙氏垂下头来,不敢再声张了,小声对杨若晴道:“晴儿,站着累,娘先扶你坐下!”

杨若晴看了眼墙根下那把小凳子,心里犯起了嘀咕,自己这吨位,这把孱弱的小凳子能不能承受得住哦?

脑海里才刚冒起这个念头,孙氏就已按着她的肩膀往那小凳子上坐了下去,孙氏撒手站起身正要走的当口,杨若晴磨盘大的屁股下面的小凳子突然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声响,紧接着垫着的几块土砖轰的一声塌了。

小凳子歪向了一边,眼瞅着坐在小凳子上的闺女就要摔个坐屁股墩儿,孙氏心里一惊,惊叫了一声,伸手就要去拽。

却见原本要摔得妥妥的闺女,竟然手掌利索的撑了一下地面,然后站起了身。小凳子歪了下去,在地上连滚了好几下才停住。

“晴儿,你没啥事儿吧?手腕咋样?快让娘瞅瞅……”

杨若晴本来想说自己没事,让孙氏安心,想到这里还有另外两双眼睛,她于是扁着嘴儿,像受了莫大惊恐的小孩子似的,借故往孙氏怀里拱,类似于于撒娇,却躲开了谭氏的视线。

她藏在孙氏身后的手,轻轻在孙氏的背上抚了一下,并暗暗眨了眨眼。

孙氏微微一怔,随即想起闺女之前的交代,心中顿时恍悟过来,松了一口气。

而东窗下,一直关注着这边动静的谭氏虎着脸,冷哼道:“就她那一身的肥膘,摔了又能咋滴?瞧把你紧张得,这一晌午干嚎个没完没了,还让不让人打会盹了?”

孙氏心虚的垂下了头,啥话也没说,找来一块土砖垫着,扶着杨若晴在屋檐下坐了下来,又拿起放在一旁的两只空碗,低着头朝灶房那边快步走去。

大嫂做事有点毛糙,也就是在灶房打打杂,洗衣洗碗这类瓷细活儿,晴儿奶早有交代,不准大嫂碰,孙氏这会子急着回灶房就是惦记着锅里的碗筷。

对面东厢房里,谭氏厌恶的瞪了坐在地上直愣愣冲自己傻笑的杨若晴一眼,刚要缩回头,鼻子突然用力吸了几下。

一双稀疏的眉毛顿时皱了起来,这咋这么馊呢?

心里暗道不妙,谭氏披了件外衣,迈着小脚蹬蹬蹬的就出了东厢房,来到院子里,一眼就瞅见灶房门口的金氏,还有金氏脚边那泼了一地的泔水。

谭氏的脸色顿时就黑了,咬着牙,抄起旁边的一把笤帚,就朝金氏那边快步过去。

金氏看到谭氏这副气势冲冲的样子,手里还抄着那把她熟悉的笤帚,一张沾着锅底灰的黑乎乎的脸,顿时变得白哈哈一片。

杨若晴以为金氏会跑,没想到金氏只是浑身颤抖着,脚下却像是被钉住了似的,眼睁睁看着谭氏过来,看着谭氏的笤帚劈头盖脸招呼在自己身上,双手抱着脑袋,只知道嘴里发出“唉哟唉哟”的惨叫。

而谭氏,一边抽打还一边骂:“你个笨手笨脚的蠢婆娘,倒个泔水桶都不会,弄得满院子臭得要死!你这个蠢婆娘,要不是看你给咱老杨家生养了四个儿子的份上,早让老大休了你,你这上不得台面的蠢东西!”

谭氏打了几下,怕是手有点酸了,才骂骂咧咧着收了手,丢了笤帚转身气鼓鼓往回走。

身后,金氏满眼满脸都是泪,露在外面的手臂上,好几处都被抽红了,有的地方还破了皮渗出了血,纵然如此,金氏还是不敢大声哭出来,更顾不上去处理手臂上的伤口,缩着肩膀蹲下身,手忙脚乱的去捡地上的泔水桶。

杨若晴看得是目瞪口呆,这个小老太太,还真不是一般的彪悍。

话说,这古代的婆媳关系,还真是让人惊悚啊,怪不得都说,媳妇熬成婆,可是,女人为啥总是要为难女人呢?

杨若晴琢磨不透这问题,正欲收回目光,突然感觉到一抹异样的视线射向自己。

眼角的余光瞥到谭氏那狐疑的眼神,杨若晴把那只刚才还在抠脚边泥土巴的手直接塞进了嘴里,仰起头咧开嘴,朝谭氏讨好的嘿嘿笑了几声,一丝粘液顺着她的嘴角滑下来,在午后的日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谭氏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恶狠狠瞪了杨若晴一眼,转身进了东厢房,砰的一声,屋门在她身后被关上。

暖呼呼的日头照在身上,整个人都懒洋洋的,这西面的墙根下背风,要是能靠在这里打个盹儿,可比屋里那张潮潮湿湿的床舒服多了。

第9章 扫把星

想到那潮湿的被子,杨若晴真恨不得将那些被褥抱出来好好晒一下,杀杀菌,可是自己是个傻子呀,这一抱不就露馅儿了嘛!

于是,她突然咧开嘴,朝着灶房的方向“啊啊……”了几声。

果然,灶房的帘子被掀开,孙氏一边擦拭着手里的水渍匆匆忙跑出来,奔到杨若晴的身边,“晴儿,咋了?”

杨若晴张了张嘴,正准备贴着孙氏的耳根子叫孙氏去帮她抱被褥出来,就在这个时候,通往前屋的小木门“嘭”地一声被人从外面撞开,一个脚上穿着草鞋,沾满泥心的裤脚卷到了膝盖上方的年轻人,风风火火从外面跑了进来。

那年轻人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国字脸,肤色黝黑,浓眉大眼高鼻杨,嘴唇有些丰厚。杨若晴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年轻男子是自己的五叔杨华洲。

孙氏被这突然响动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看清楚来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露出几分讶异来。

“五弟,不是说你今个去了村东老赵家帮忙搭灶台么?这会子咋回来了呢?”孙氏问道。

杨华洲抬手抹了把脑门上的热汗,看了眼躲在孙氏身后的杨若晴,对孙氏大声道:“三嫂,我三哥今个去镇上家来了没?”

“没啊,咋啦?”

“那我三哥临出门前,穿的是不是灰色上衣青蓝色裤子,脚上蹬着一双草鞋?”杨华洲随即又问。

孙氏埋头想了下,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原本是半蹲在杨若晴身旁的,突然站起身有些焦急的问杨华洲:“五弟,你问这些做啥?到底咋回事啊?”

“哎呀!那真糟了!”杨华洲一拍大腿,咬着牙,整张脸都纠结在一起。

孙氏一听这话,一张脸顿时就白了,想到晴儿爹去了那么久,心里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嘴唇颤抖着正要再问,就在这时,对面东厢房的门吱嘎一声开了。

一个高高瘦瘦的老头儿,披着外衣从里面出来,两鬓有点斑白,但身子骨看起来还很是硬朗。

老者一只手揪着外衣的领口,另一只手里还握着一根旱烟杆子。在他身后,跟着一脸急色的谭氏。

杨若晴知道,眼前这个老者就是这副身体的爷爷老杨头了,也是老杨家最高的家长。

老杨头打从出屋后就阴沉着一张脸,目光压根儿就不往孙氏母女这边瞅,只瞪着眼冲那边一副火烧眉毛的杨华洲大声喝道:“最烦你这说一半留一半的温吞性子,跟个娘们似的。你三哥到底咋啦?你快说!”

“爹,不好啦,我听从镇上回来的二狗子媳妇说,出镇五里地的河滩边躺着个人,满身的血,边上还翻着一辆板车。二狗子媳妇胆子小不敢过去细瞅,只瞅见那人的衣着穿戴,跟我三哥的一模一样!”

“啥?”老杨头身子剧烈晃了一下,手里的旱烟杆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谭氏上前几步,猛地一把抓住杨华洲的手臂,厉声道:“你说啥?你三哥赶的牛车咋翻到河里去了?”

“二狗子媳妇是这么说的,具体咋样,我也不晓得啊!这不急得不得了,回来讨爹的主意嘛!”

“晴儿爹……”孙氏突然嚎了一嗓子,拔腿就往外冲,还没跑出两步,身形突然一顿,整个人仰背直直就往身后的硬土巴地倒去。

这边的杨若晴神色一动,正准备从地上蹦起来去接,一旁的杨华洲眼疾手快,一把就扶住了孙氏。

“三嫂……”

摇晃了一下,孙氏才回过神来。

“我要去找晴儿爹!”孙氏瞪着一双快要没有了焦距的眼睛,却还是用力推开了杨华洲,拔腿就冲去了前屋。

“爹,这下咋办啊?您快出个主意吧!”杨华洲看了眼孙氏跑远的方向,急得直跺脚。

“还愣着做啥?还不快去前院喊你大哥起来,下昼不去下地了,都去找你三哥去啊!”

老杨头话音还没落,杨华洲便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接着前屋便传来了他猛拍杨家老大杨华安屋门的声音,老杨头把上衣的扣子扣了起来,火急火燎的也追了上去。

后院这边,顿时就剩下站在院子中间急得团团转的谭氏,以及站在墙根下,一脸呆愣的杨若晴。

虽然还没有跟那便宜老爹正式谋面,但是脑海里面的模糊零散的片段,都是那个中年汉子淳朴憨厚的脸。

他跟孙氏一样,十几年如一日,无怨无悔的宠着这个傻闺女。

昨夜一宿没合眼,今早天蒙蒙亮就去了镇上抓药,铁定是精神不济或怎么地,才翻了牛车出了事!

杨若晴心里七上八下,好想也跟去看看爹现在是个啥情况,可是这副身体遭受了溺水的重创,又高烧了一宿,这会子起身幅度大了一些,都觉着头晕目眩的,压根儿就追不上孙氏他们的步子,反倒还要扯后腿!

她只能直愣愣的站在西厢房的墙根下,垫着脚望着通往前屋门口的方向,竖起双耳随时听候着动静!心里,一遍一遍的祈祷着,希望爹不要出大事才好!

那边,谭氏张望了一下,嘴里不知嘀咕了些什么,转过身来捡起老杨头掉在地上的旱烟杆子,正要回东厢房。一扭头,瞅见杨若晴正扶着西墙根站着,谭氏心里的火气顿时就上来了,朝着杨若晴劈头盖脸就喝骂起来。

“瞅啥瞅?还不都是被你祸害的!膘肥体壮的傻子,命咋这般硬?老三要是有个啥好歹,你跟你那娘都别想跟老杨家呆着,早晚给你们扫地出门,扫把星!瘟神!”

换做别的时候,杨若晴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但此时,她心里记挂着老爹,没心思去跟谭氏较那嘴上的劲儿。

再退一步说,谭氏话虽难听,但也道出了实情。

如果不是这身体的原主人为了一个男人去投塘,也就不会引出后面这么多事儿。这些错本不在自己,可自己却又有苦不能言,哎!

不想被谭氏当做撒气桶,杨若晴扭头进了西厢房,留谭氏一个人在院子里骂骂咧咧。

“一个傻子,还跟我这摆脸色了?我呸!”

谭氏又骂了几句,也扭头回了对面的东厢房,把房门摔得砰砰作响。

第10章 杨氏

杨若晴又坐回了那张散发出潮湿的硬木床上,双手抱着膝,下巴抵在膝盖上,静静的想着事情。一双耳朵,却高高竖起,无时无刻不在留意着外面的动静,不放过任何一点风吹草动。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外面院子里突然传来了动静,隐隐还听到妇人的哭号声。

杨若晴心里一紧,她听出了那是孙氏的声音,慌忙从床上下来,刚拉开西厢房的门,便看见那边的木门里,呼啦啦涌进来一群人,有男有女,一个个脸色都好难看。走在最前头的是老杨头,在他身后,杨华洲还有几个她不认识的村民合力抬着一副担架正朝这边过来。

“我的三儿啊……我的心肝,我的肉哇,你这是造了啥孽要遭这样的罪喲……”

从东厢房里突然冲出来一个瘦小的身影,跑到了那担架前面,一把就扑倒在担架上,双手死死抠住担架的边缘,哭得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杨若晴定睛一看,是谭氏。

只见谭氏哭得披头散发,老泪纵横,浑身都在颤抖。

立刻,就有两个同村的老妇人赶忙儿奔到谭氏身旁,好劝歹劝总算是将谭氏从担架边拉开,扶到了一边劝着:“老嫂子,您甭急,福伯回去拿药箱了,一会子就来……”

谭氏哭哭啼啼着,被那两个妇人搀扶着跟在担架后面走。

“快快快,就是这间屋子,赶忙儿把人抬进去!”老杨头已经推开了杨若晴厢房隔壁的那间厢房门,站在门口大声吆喝。

杨华洲他们几个几乎是抬着担架从杨若晴屋门口飞奔过去,脚下一闪就进了屋。杨若晴从人群缝隙中匆忙瞥了一眼,担架上面直挺挺躺着一个男人,身上盖着一床打着补丁的被褥,露在外面的头脸还有双脚,全都是血。杨若晴眼尖的瞧见,大拇指和食指的趾甲盖,都掀翻了,鲜血淌了一脚!

杨若晴暗吸了一口凉气,失了好多的血,会不会有性命之危?

“晴儿爹……”

后面,孙氏跌跌撞撞着跟了进来,头发乱了,眼眶肿了,嗓子哑了,满身的灰土,膝盖的地方破了两个窟窿,渗出血来,显然是路上跑得太急摔破了,一脚脚穿着鞋子,另一只脚却光着,整个人的目光有有些涣散!

杨若晴都怀疑,要不是有两个年轻的媳妇搀扶着,孙氏恐怕都要瘫到地上去。

所有人全都涌去了隔壁的厢房,将门口和窗口全都堵了个严严实实。谭氏抑扬顿挫的哭声骂声,还有孙氏嘶哑的抽泣,混在在一堆人的大声争吵和谈论声中,老杨家这小小的后院,喧闹成了一锅沸腾的粥!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福伯来了!”

人群让开一道口子,让那个拎着药香的小老头进了屋。

这边,杨若晴满心里惦记着老爹的伤势,见那村里的大夫进去了,拔脚也想往人群中挤,想要进去看看。

自己上一世是特工,没有出使任务的时候,她的另一重身份是医生,主攻中医术。

老爹都摔成这副模样了,她也顾不上其他的,只希望能挤进去看看自己能不能帮到什么忙!这里毕竟是古时代的农村,她对这个叫做福伯的村医的本事,持怀疑态度!

突然,有人从后面一把扯住她像鸡窝一样乱糟糟的头发,直接就把她从人堆里给扯了回来,用力将她推倒在地。

杨若晴抬起头来,只见扯自己的人,是一个身材丰满,板着一张马脸的中年妇人。这妇人身上的穿戴,怕是这院子里穿得最好的一个了,身上的衣服没有补丁,黑色的鞋面上还绣着一朵山茶花。

不过这妇人的面相就不是太讨喜了,虽然抹着粉,一张脸白哈哈的,可那眼睛又细又长,嘴唇很薄,嘴角的地方还长着一颗黑痣,乍一眼就给人一副尖酸刻薄难相处的样子!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张凶神恶煞的脸,杨若晴心中莫名的生出一股惧怕来,本能的就想往后缩。

她微微怔了下,突然意识到刚才那股惧怕的感觉,竟然是原来主人残留在自己灵魂中的。而惧怕的对象,便是眼前这个马脸妇人,老杨家的二媳妇,杨若晴的二妈杨氏!

“你个傻子,哪都少不了你!你还嫌害得你爹不够么?这一身臭还想往人堆里钻?你给老娘死一边去!再敢往前凑,老娘抽死你!”杨氏恶狠狠瞪着地上摔得四仰八叉的杨若晴,啐了一口,转身就往人群中挤进去。

众人的心神这会子都被厢房里面的事儿牵引着呢,都没注意到身后这边发生的事儿。就算旁边有一两个村民瞧见了杨氏欺负杨若晴,也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

这本来就是老杨家的家事,他们外人也不好说什么。再说杨老三家这傻闺女,在村民们心目中也就是个惹祸精。要不是这闺女整出那么多事来,杨老三这会子能在屋里半死不活的躺着么?这傻闺女,早该教训了,活该!

杨若晴从地上艰难的爬起来,瞧见杨氏正在那里拨拉其他围观的村民,上赶着想往屋里挤呢。

杨若晴心里冷笑了一声,这个二妈,还当自己是从前那个任打任骂的傻子胖丫呢,那她就打错了算盘!杨若晴悄无声息的贴了过去,在外人看来她还是傻里傻气的想往屋里挤。可是,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她用了一股巧劲儿,脚腕一勾一带,地上一个拳头大的石头子就被勾了过来。

杨氏刚把杨若晴甩在地上后,就没打算再去理睬这傻子了。

她今天刚从镇上回来,原本是打算去村东头的娘家吃夜饭的,老娘今日宰了一只鸡,炖了一锅的汤。刚进村口就听说了老杨家老三出了事,杨氏眼睛一亮,她最喜欢瞅热闹了,气都不喘一口的就奔老杨家这边来了。

没想到回来晚了,地儿都被这些好事的村民们给占了,她尖着嗓音让其他人给她让路,一边伸出手去拨开挡在自己前头的人想挤进去瞅瞅热闹。没想到脚下突然像是踩翻了个什么东西,牛高马大的身子顿时就失了平衡,仰背就往后面栽去。

第11章 杨华中的伤

杨氏摔得坐到了地上,痛得她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情急下还揪了前面那个妇人的头发,那个妇人发出一声吃痛的尖叫。

还好旁边人眼疾手快扶住了才没有跟着摔倒,可那头发却活生生被杨氏给扯下了一缕来,露出指甲盖大一片光秃秃的头皮。

那妇人是村里张屠户的媳妇,也是个出了名的泼辣户,菜园子里少了一根黄瓜,能足足骂两个时辰的主儿。

张家媳妇看到是杨氏扯了自己头发,杨氏还坐在地上龇牙咧嘴的骂骂咧咧,一句赔礼道歉的话都没有,张家媳妇的脸色顿时就好不好了。

双手叉腰照着杨氏梳得油光粉面的脸就狠狠啐了一口,“你个黑心眼的马脸婆娘,笨手笨脚的站不稳摔了个底朝天,还扯姑奶的头发,你不得好死哇……”

杨氏抬手抹了把脸上的唾液,嗷了一嗓子,揉着酸痛的腰从地上爬了起来。

啥话也不说,双手叉腰,弓下背埋下头,像一头发了疯红了眼的母牛一样狠狠朝张家媳妇的小肚子那块猛地撞了过去!

“唉哟喂……”

张家媳妇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痛得眼睛都直了,缓过起来,张家媳妇抬手就揪住了杨氏的头发。

两个人在老杨家的院子里就地滚打成一团,口里还骂得昏天黑地!

这边的始作俑者杨若晴,却早已挤进了孙氏和老爹杨华中的屋子。

屋子里也都挤满了人,不过相比较外面,屋子里还算是安静一些,大家伙都没敢啃声,听那边坐在床边的福伯的诊断。

杨若晴悄悄挪动到了床角,站在孙氏的身后。视线落在面前床上躺着的杨华中的身上,唇瓣紧紧咬着。

老爹杨华中直挺挺躺在那里,双眼紧闭,脸上的血被擦掉了一些,脚上的伤也做过了处理,包得跟个大粽子似的。福伯还在那里为他诊断着别的部位。

老杨头和五叔杨华洲还有大伯杨华安都伸长着脖子站在床边,谭氏被两个妇人扶着坐在一边的长条凳上,孙氏的眼泪还在止不住的往下掉,却不敢哭出声,用手紧捂着嘴,眼巴巴的看着福伯。

杨若晴看了眼众人,又把目光转向了床上。

此时日头已快要落山,这屋里光线本就不好,现在又呼啦啦涌进来这么多人,杨华忠满头满脸的血和泥,她想要看看他的气色来判断受伤状况都不行!

幸好从自己这个角度,她却能看见那个村医福伯,在杨华忠的双腿上轻轻按摸着什么,那老儿的脸色,有些不太好。

杨若晴的心里凝重起来,难不成命能保住,却要落下啥残疾?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心里才刚转过这个念头,床边,福伯便收了手,转过身来斟酌了一下,对守在床前的老杨家人说道:

“老哥儿啊,你家老三福大命大,这条命算是保住了,稍后让你家老五跟我去一趟我家,拿两副药回来给老三喝,他这趟失了好多血,血是人身体的根本,好歹做点好的给他补一补,以免将来落下病根子。”

“是是是,那是当然。”老杨头连连点头,“那老三其他地方,没啥事吧?”

福伯顿了顿,脸色顿时凝重下来,看了眼杨华中的腿,皱了下眉头,沉声道:“老三那双腿,怕是得废了!”

福伯前面的半截话,让老杨头和孙氏他们松了一口气。可是后面紧跟着的那半截话,却是让老杨家人刚热乎一点的心,再次坠入了冷水盆里!孙氏受不住这个打击,眼睛一翻白,直接从凳子上滑了下去。

还好杨若晴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孙氏,否则孙氏的额头磕到地上,少不得砸个血窟窿。

没人有心思管孙氏这边,屋里一片愁云惨雾,谭氏又抑扬顿挫的哭了起来。

杨若晴吃力的扶着孙氏,心里也是很沉,视线落在杨华中的腿上,心道怕是板车翻滚的时候压坏了腿上的骨头和筋脉,

搁在这古时代的医疗技术,杨华忠想要重新站起来,难!

这边,老杨头不愧是一家之长,虽然脸色都变了,但还是强撑着问福伯:“一条腿还是一双?”

“一双。”

“当真……一点都没得治?”老杨头又问。

福伯叹了口气,“这事若是搁在县城那些大地方有钱有势的老爷们身上,许是还有四成的指望,搁在咱这穷乡僻壤的庄户人家,哎……”

后面的话,福伯没有说完全,只是摇了摇头,就站起身来,开始收拾自己的药箱离开了屋子。

……

老杨家老三摔断了双腿成了个废人,下半辈子都要在床上躺着,屎尿不能自理这事儿,短短吃夜饭的功夫,便已从村头传到了村尾,几乎成了偌大的长坪村村民们夜饭桌上的谈资。

老杨家的后院里,空气异样的压抑,每个人的心口上,都跟压了块巨大的石头似的,喘气都有些困难。

一轮残月挂在树梢,本该是烧夜饭的时候,老杨家的灶房里却冷冰冰的。前屋后院,除了杨华中的屋子和对面老杨头谭氏老两口的厢房还留着灯火,其他屋子全都黑灯瞎火的。

杨若晴推开杨华忠屋门的时候,只看见低矮简陋的屋子里,杨华中还是直挺挺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昏睡不醒。

孙氏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正在垂头抹泪。

床前旧得漆都剥落了的桌子上,一盏豆油灯跳跃着,微弱的灯光堪堪只能照出筛子大的一块地来,屋里其他的地方,全都笼罩在黑暗之中。

孙氏也不知道是哭累了,还是心里揣着事儿,直到杨若晴走到了她的跟前,才察觉到。

“晴儿,这大晚上的,你不在屋里躺着,咋跑到这屋来了?”孙氏刚一张口,发出的声音沙哑得不像样子。

“我睡不着,过来瞧瞧爹。”杨若晴轻声道,站在床边,仔细打量着躺在床上,唇角发白,鼻青脸肿的爹,她的眉头隐隐皱了皱。

伤的真的好重,抛开那双被快要废掉的腿不说,就凭这一身的伤势还有失血的程度,杨华忠也得卧床调养好长一段时日才能缓过气来。

第12章 想哭!

都是因为去给自己买药……

杨若晴默默的垂下头来,心情有点发沉。垂在身侧的手,突然被一只粗糙的大手轻轻握住。

她回头一看,是孙氏。

“手咋这么凉?不是又发烧了吧?”孙氏顿时紧张起来,抬手就要来摸杨若晴的额头,被杨若晴反手抓住了那只手。

“我自己摸过,不烧。许是到夜里了,有点冷。”杨若晴说道。

实在是憎恶死了这副身体的原主人,没事吃那么多,把胃都撑大了,消化得又快,折腾了一下昼,到了这会子该吃夜饭了,胃里没啥东西,人也没啥能量,自然手脚就冰凉了。

“来,快到娘这儿来坐着,娘给你捂捂。”孙氏不由分说的拉住杨若晴的手,自己身体往长条凳另一边挪去,腾出空地来拉着杨若晴挨着自己身侧坐下,将杨若晴一双微微泛凉的手塞进她上衣的下摆,贴着她干扁却温暖的肚皮,紧紧捂着。

孙氏的另一手轻搂着杨若晴的后背,叹息声在杨若晴的耳边低低响起:“做梦也想不到,你爹会摊上这码子事儿,娘这下昼,一颗心全慌了,也没能顾得上你。我可怜的晴儿,你还生着病咧,这又饿又冻的,我可怜的闺女……”

还没说几句,孙氏就哽咽得不能成声了。

杨若晴垂下头,感受着那一丝丝温暖,从孙氏的身上缓缓传入自己的手里,一点点驱散走她手掌的寒凉。

杨若晴万万想不到的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孙氏的心里还能惦记着自己,惦记着自己没有吃饭没有喝药,孙氏自己都六神无主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却还能用自己的体温来给闺女捂手……

前世自己是孤儿,天下之大来去自如。不会为任何人而牵动心绪,亦不会被任何人挂念。

死还是活,悲伤还是快乐,都是自己一个人面对一个人扛!

在这样的秋夜,清贫的农家小院,豆油灯摇曳的昏暗小屋里,被自己娘这样呵护着,她的鼻子猛地一酸,几近半生无泪的她,突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杨若晴侧过头去,用力逼回眼底的湿润,再次转过头来,灯光下,那双镶嵌进了****里的眼睛,却比平常清亮了无数倍。没有惊慌,只有镇定。

“娘,你别为我担心,晴儿已经十二岁了,是大孩子,能照顾自己。你留在爹身边,好好照看我爹就成了。”

孙氏听到杨若晴这番话,欣慰的点了点头,眼睛看了眼躺在床上的杨华中,孙氏的眼泪又下来了。

“福伯说,你爹的腿怕是好不了,他下半辈子要是当真下不来地,咱娘几个该咋办呀!”孙氏又无助的哭了起来,怕吵到了杨华中,她用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嘴,瘦削的肩膀轻轻颤抖着。

杨若晴知道,孙氏口中的‘娘几个’,不仅是她们母女,还有前两天被外公用牛车接去耍玩几日的两个弟弟。

大弟弟杨大安八岁,小弟弟杨小安才刚过三岁。要是杨华中的腿真的就此废了,那对于这个家来说,真的是天塌下来了。五张嘴的吃喝全都落在孙氏的一双肩膀上,而在这个古代农耕社会,男人才是一个家庭里面的主要劳动力,妇女不过是辅助,何况孙氏身子骨这般瘦弱,能扛得起么?

“娘,你不要太担心,福伯也说了,我爹这腿,也不是一点指望都没有。只要咱们齐心协力,肯定能想到法子的!”杨若晴把已经温暖了的手从孙氏的衣服里抽回来,紧紧握住孙氏的手,轻声安慰道。

孙氏点点头,没吭声。她知道闺女这话是安慰自己,不想自己太难过,心里暗暗叹口气,就算再齐心协力又能如何呢?拿不出银子来送晴儿爹去外面的大地方找名医吃好药,晴儿爹这腿,还是好不了啊!

可是,这些话,孙氏断然是不会当着闺女的面说出来的,闺女大病初愈,都还没过一天被爹妈稀罕的日子,就要来操这份心,孙氏心里不忍!

孙氏的那点心思,杨若晴看得透透的。

她也没再多说什么,语言,在面对困境的时候,往往是最苍白无力的。行动,才是扭转一切的根本。

她的目光又重新落回床上的杨华中的身上,这会子屋里灯火昏暗,她自己的身体和精神也不是很好,等过两日福伯过来给爹换药,她再找个机会在旁边好好看看爹腿上的伤情。

对自己的中医术,尤其是接骨,她还是很有信心的。不管如何,她一定会想尽办法治好爹的腿,让他重新站起来,这个家,不能没有他!

母女两个都没再说话,两双眼睛都一瞬不瞬的盯在床上的杨华中的身上,各自想着心事。

好一会儿,厢房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高大的人影闪身进来。

杨若晴扭头看了一眼,来人是自己的五叔杨华洲。

杨华洲看到平时疯疯癫癫的侄女此刻竟然异常乖巧的陪在她娘跟前,大大的眼睛里露出一抹诧异。若是换做平素,怕是yeoman逗她几句,但是这会子,他也实在没有那个闲心。

“五弟,这大晚上的,你怎么也过来了?”孙氏看清了来人,从长条凳上站起了身。

“三嫂,我三哥这会子咋样了?醒了没?药喝了没?”杨华洲来到床边,看了杨华中几眼,问道。

孙氏也站到了床边,跟着目光落在杨华中的身上,叹了口气道:“半个时辰前醒了下,喂他喝了小半碗药,啥话都没跟我说,喝药都是闭着眼睛的,喝过又躺下了。”

“药喝了就好。”杨华中点点头,转身看着孙氏,闷声又道:“三嫂,你自个也别绷太紧,我三哥都这样了,这个节骨眼你可不能再倒下,晴儿和大安小安他们,还都指靠着你。”

孙氏点头,沙哑着嗓音道:“五弟,今个多亏了你回来报信,要不我们这会子都还不知道你三哥出了事儿……”

“三嫂,你甭说这见外的话,咱是一家人!”杨华洲说道。

第13章 五叔

“嗯,一家人!”孙氏的眼眶顿时又红了,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杨若晴,孙氏抬起手用掌根的地方擦去眼角的泪,问杨华洲:“你过来这屋,还有别的啥事不?”

杨华洲愣了下,道:“光顾着看我三哥,差点搞忘记了。三嫂,我是过来喊你去东厢房的,爹娘,大哥二哥四哥他们都到了,就差你三房了。”

“可你三哥这……”

“娘,你去吧,爹这里我来看着。”一直乖巧的站在一旁的杨若晴终于插声道。

“晴儿,你……”

“娘,你别磨蹭了,快去吧,别让大家伙儿等你一个,等会我爹要是醒了,我喊你!”杨若晴说着,将孙氏往门口推。

杨若晴猜测,今夜老杨家人在东厢房里开会,必定是商议杨华中摔了腿的后续事情。老杨家没有分家,谭氏掌控着一家老少的口粮银钱,就算今日给杨华中抓药的钱,都是谭氏那里拨付的。

今天的事,三房是当事人,肯定要过去参加这个家庭会议的。若不是放心不下老爹,杨若晴也想过去旁听一下,想听听老杨家人,接下来将要如何处理杨华中的伤情,如何安置三房的人!

所谓母女连心,杨若晴看着孙氏拔腿就出了屋子,想必娘心里跟自己想到一头去了。刚准备去给爹将被子拢一拢,突然发现快要走到厢房门边的杨华洲又折了回来。

“五叔,还有啥事么?”杨若晴淡淡问道。

原主人留在身体里的记忆里,关于眼前这个浓眉大眼黝黑脸膛的年轻人的记忆片段,是温暖的。

“晴儿,你说话咋利索了呢?”杨华洲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目光像探照灯似的在杨若晴的身上打量着,一脸的不敢置信。

杨若晴淡淡一笑:“我也不知道为啥就能说话了,脑袋瓜好像也没从前那般混沌了。”说着这些话的同时,她已动作轻柔的将杨华中的被角拢好,又转过身来,平静的看向杨华洲。

“五叔,晴儿以前浑浑噩噩,但是也还记得五叔对晴儿好,夏天给晴儿摘莲蓬,冬天给晴儿逮鸟雀玩。晴儿想求五叔帮个忙,暂不要把我清醒的事情说出去,成吗?”

杨华洲的嘴巴裂到了一半,激动得还没来得及笑出声,就听到了杨若晴后面的半截话,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为啥呀?这是好事啊,要是你爹醒来知道了,该多乐呵啊?”提到自己的三哥,杨华洲的声音又粗嘎了几分。

老天爷真是捉弄人啊,三哥前半辈子的心愿就是指望这闺女能好起来,将来像个正常姑娘家那样出阁,如今,这闺女是清醒了,可三哥自己却又……

“五叔,总之你照我说的去做便是了,等我爹醒了,我自己跟他说。”

“好,五叔依你。”

“嗯!”

“晴儿,既然你清醒了,那你也去东厢房听听吧,三哥垮了,三嫂又是出了名的老实人,你去旁听,帮你娘拿拿主意,三哥这里我来守着,你快去!”

“好!”

杨若晴正有此意,看了一眼床上昏睡中的杨华中,一咬牙,转身一阵风似的出了屋子。

东厢房,老杨头和谭氏歇息的屋子里。

杨若晴推门进来的时候,一眼便瞅见老杨家的男人们,除了几个不懂事的堂弟,和留在对面西厢房照看杨华中的杨华洲外,几乎都到齐了。

老杨头和三个儿子分别坐在八仙桌的四方,老杨头坐在主位,嘴里叼着一根旱烟竿子,正吧嗒吧嗒的抽着烟,淡黄、色的烟雾打着圈儿从烟筒的孔眼里冒出来,袅袅升起,遮住了他那张神色不明的老脸。

从老杨头的左下方开始,依次是杨家老大杨华安,老二杨华林,以及坐在大伯杨华安对面的杨家老四杨华明。

大房的四个堂哥,杨永仙,杨永进,杨永智,杨永清都垂着手站在大伯杨华安的身后。

不远处的床上,谭氏头上围着一块黑色的头巾,半靠在床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床沿边坐着一个身怀六甲的少妇,黑黑瘦瘦,粗麻布的衣裳打着补丁,手里捧着个茶碗,正跟那伺候谭氏喝茶。

杨若晴进门后目光扫了一圈,总算在挨着墙角的地方看到了自己的娘,只见孙氏低垂着头,和缩着肩膀的金氏挨坐在一条长凳上,还在隐隐抽泣。

杨若晴进门的脚步声惊动了屋里的老杨家人,好几道目光朝这边扫来,瞅见来人是杨若晴,大多厌恶的皱了下眉头,然后漠然的收回了视线盘算各自心里的事去了。

“你个傻子夜里不睡觉,黑灯瞎火的瞎转悠个啥?这屋是你来的?滚出去!”

刚才还有气无力的谭氏,这会子突然就坐直了身子,朝着门口这边咬牙切齿的骂。

杨若晴站在原地,傻愣愣看着床上的谭氏,咧开嘴,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娘,您别骂,是我叫晴儿过来的。那边黑灯瞎火,她一个人怕!”

一直垂着头躲在角落暗影里的孙氏忙地起身,朝这边过来,将杨若晴护在身后。

“你就死惯着那不开窍的瘟神吧,我家老三就是被你们这对黑了心肝的母女坑死的!老杨家造了啥孽,摊上你们这对祸害精……”谭氏越骂火气越大,随手抓起一物就想要朝门口这边砸来。

一看被自己抓在手里的东西是喝茶的土陶碗,又放了回去,俯身抓起床前地上摆着的那只鞋子,抬手就朝这边扔过来。

看着那飞过来的鞋子,孙氏惊呼了一声,脸色瞬间就白了。

杨若晴眼睛微微一眯,正欲推开孙氏,只见挡在自己身前的孙氏突然转过身来俯身就将自己紧紧抱在怀里。

“嘭!”

鞋子砸在孙氏的后背上,发出一声闷响,接着又掉到了地上。

杨若晴感受到孙氏的眼泪大颗大颗掉落在自己的脖颈里,垂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握紧成拳,就在这个时候,八仙桌那边传来旱烟竿子狠狠敲击在桌角的清脆声响。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咋还有心思闹腾?闹腾够了没?都给我过来坐好咯!”

老杨头黑沉一张脸,虎目里射出两道锐利的光来,在孙氏和杨若晴身上瞪了一眼。

第14章 老杨家家庭会议

孙氏吓得大气不敢出,紧紧拉着杨若晴的手低垂着头走向了那边角落里的长条凳上,坐了下来。

床这边,谭氏见没能把杨若晴撵出屋去,还有些不依不饶,被一家之主的老杨头一记虎目瞪了一眼后,哼了一声,把脸扭向了床里面。

孙氏吓得大气不敢出,紧紧拉着杨若晴的手低垂着头走向了那边角落里的长条凳上,坐了下来。

床这边,谭氏见没能把杨若晴撵出屋去,还有些不依不饶,被一家之主的老杨头一记虎目瞪了一眼后,哼了一声,把脸扭向了床里面。

老杨头收回目光,视线从八仙桌上的三个儿子脸上扫了一圈后,叹了一口气,出声道:“夜里把你们兄弟都叫过来,是要合计下老三的事儿。老三出了这种事,是我们老杨家的不幸啊,三房的孩子,傻的傻,小的小,这往后,五张嘴又是吃饭,又是吃药啥的,光指着老三媳妇一个妇道人家,这个担子势必是挑不动的!你们都是同胞兄弟,叫你们来,是想听听你们有啥主意,还有就是,你们三弟这腿,咱还要不要给他治,要治,又咋治?”

老杨头一番开场白说完,还抛出了今夜家庭会议的中心主题思想,可是,等到他将烟丝儿卷好了重新塞进孔眼里面,又点燃了吧嗒吧嗒着抽了好几口后,桌上到会的三个儿子,一个个都垂着头,抿着嘴,锁着眉,就是没人吐半个字!

见这势头,老杨头不悦了。

将手里的旱烟竿子在桌角又重重磕了两下,瞪着面前的几个儿子,训道:“咋回事啊?一个个都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叫你们过来,是合计事情,咱老杨家眼下如何齐心协力把这个难关给渡过去,咋地都不啃声?”

桌上的杨家三兄弟,你看看我,我瞅瞅你,还是没人先张口。

老杨头气得那原本黝黑的脸膛都有些泛红了,抬起旱烟竿子指着坐在自己左下方的杨华安,“你是老大,长兄为父,你带个头,说说这事该咋办!”

坐在角落里的杨若晴,一直在留意着这边的动静,听到老杨头点名点姓的逐个询问起来,她的目光也跟随着落在大伯杨华安的身上。

原主人本就是个心智不全的人,脑海里的记忆都跟断线的片段似的,还很模糊。对于眼前屋里的这些人,说实话,基本都很陌生。

不过,看这位大伯杨华安,虽然是庄户人家出生,讨的媳妇金氏又是那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邋遢女人,可是杨华安自己,却是比一般的庄稼汉子多出了几分儒雅来。

有些发福的身体,包裹在一身深灰色的衣裳里,衣裳七成新,肩膀的地方有一块补丁,但是衣裳却牵得很平整,基本找不出什么脏乱之处。五官轮廓跟杨华中杨华洲有八成相似,只不过,杨华安的眼睛随了谭氏,细眼睛,不说话的时候双手抄着坐在那里,微微眯着眼,就像一尊活菩萨,但是偶尔那眼珠儿间或一轮,又闪过些什么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

杨若晴看人的目光素来精准,眼前这大伯,看着像是个三不做声的老好人,内里怕是水深着呢!

被老杨头点名,又见屋里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自己的身上,杨华安挪了挪屁股,撩起眼皮子,目光淡淡的扫过四下,最后落在老杨头身上。

长叹了口气,出声道:“我和爹想到一头去了,老三出了这个事儿,是我们老杨家的大不幸啊,我先前过来的路上还在跟永仙永进他们哥四个叮嘱,让他们这些做侄子的,往后都要多帮衬下三房,毕竟是嫡亲的三叔,一笔写不出两个杨字啊……”

事关自己的利益,杨若晴竖起了双耳。

可是听了好一会儿,都只听到杨华安在那里长吁短叹,不是缅怀昔日的兄弟手足情,就是抒发自己眼下沉重悲痛的心情,对老杨头先前抛出的那个议题,压根儿就不正面回答。

这是在打太极嘛,她暗想。视线偷瞄了一眼站在杨华安身后从高到矮的四个堂哥,一个个都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显然来之前就都得到了杨华安的授意,不敢乱表态。

那边,老杨头听了好一会儿,终于不耐烦了。

“好了好了,七弯八拐扯了那么多,我这脑子都要被你给绕晕了,还没听出啥名堂来!”

老杨头顿了一下,接着又道:“你是长兄,你就表个态,你三弟这腿,还治不治?”

杨华安皮肉有些松弛耷拉的胖脸上,露出一抹为难的笑意,看了眼坐在桌上的杨家老二和老四,说道:“爹,你这话这般问我,这不是让我为难么?”

“咋个为难法?你说道说道!”老杨头是个火爆直爽的脾气,最看不惯这种说一半藏一半的,声音当时就硬了几分。

杨华安吞了口口水,也不敢再笑了,垂下眼脸来,露出思忖的表情,片刻后,他斟酌着,小心翼翼的说道:“爹,我说为难,是有缘由的。我说不给老三治吧,那也不忍心不是?咱可是亲兄弟啊,咋能眼睁睁瞅着老三就这么废掉呢?上有老下有小,老三肩上的担子重着呢!可我若说治吧,这钱又该从哪出?”

“爹娘健在,这是我们做儿孙的福气,家里的银钱都在咱娘手里把着,有多少钱,爹娘心里比我们有数。还有就是,我这里表态说给治,可这个家不止我一个啊,五弟和六妹都没成家,可二弟和四弟都成了家,拖儿带女的,这一张张嘴都要吃喝,他们心里咋想的,我这做兄长的也摸不透,贸贸然站出来要给老三治,保不齐被人心里埋怨!我这才为难啊!”

老杨头听完杨华安一番话,脸色顿时更黑了。

这大儿子就是块滚刀肉,拿他第一个问,问了等于没问。

“老二,你这大晚上的吃了啥牛肝?叫你来是叫你来喝茶的?放下你那茶碗,赶紧说说这事你怎么看!”老杨头朝闷头喝茶的老二杨华林喝道。

杨华林坐在凳子上,一条腿落在地上,另一条腿踩在凳子上,被老杨头喝问,慢条斯理的放下手里的茶碗,抬手抹去嘴角的水渍,不以为然的道:“要我说啊,没啥好治的!像咱这样的人家,拿啥去治?福伯都说了,就是那些有钱的老爷们摊上这码子事儿,那也就四成指望,四成啊!”

第15章 二伯的态度!

杨华林拿出手指对着众人比划了一下,唾沫横飞:“动了那个治腿的心,那花出去的银钱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再瞅瞅咱这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五弟娶亲要钱吧?六妹出阁要置办嫁妆吧?大房的几个小子也大了,那也是眼瞅着就要割的麦子,一茬接着一茬的议亲,撇开三房那几张吃闲饭的嘴不说,再看四房,四弟妹前面连生了两个闺女,这一胎肚子里又怀了一个,这么多张嘴,爹你总不能为了一个三儿子,就把这么多嘴给搭进去,手心手背都是肉,这西北风它填不饱肚子呀!”

“老二,你开口闭口就是钱钱钱,我看你是这几年帮你媳妇娘家大舅子做账房先生,掉进钱眼里了,你的眼里,还有那么一点手足情吗?老三,他才三十出点头,正当壮年,下面三个孩子吃饭,你真忍心就这么看着他做个废人?你三弟废了,三房的三个孩子,你来养?”老杨头沉声质问杨华林。

杨华林撇了撇嘴,索性站起身来,两手一摊:“老三废了又不是我害的,是他那傻闺女祸害的,真要治腿,那就让三房卖儿卖女自个筹钱去!让我给他养孩子?笑话,我连自个的老婆孩子都养不活呢!你们非要给老三治腿,我也不拦着,我们二房分出去另过,田地银两啥的,让娘把我们二房那份儿拨出来就是!”

“混账!”老杨头猛地一拍桌子,放在杨华林面前的茶碗都跳了起来,杨华林吓了一跳,只见老杨头一张脸全黑了,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

这时,一直在赌气把头扭向床里面不看这边的谭氏也发怒了,抄起身后一个枕头就朝杨华林砸了过来。

枕头用了有些年头了,枕套四角的针线路早就松了,被这样用力砸出去,里面填塞的芦花絮和风干的碎鸡毛全都飞溅出来,洋洋洒洒,桌上就想下了一场鹅毛大雪,坐在桌边的几个男人头上肩上也都落了一身芦花絮和鸡毛。

谭氏指着杨华林的鼻子忿忿骂道:“老二,你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我和你爹还没断气呢,你就蹦跶着要分家?你是存心想要气是我和你爹,是不?”

杨华林鼻子不太好,被那些芦花絮刺激得一口气打了三个响嚏后,见到谭氏那副恨不得要吃了自己的凶恶模样,知道自己这下是捅了马蜂窝了,顿时赔着笑脸求饶:“娘啊,您别动怒啊,儿子不是那意思,您和爹都健在,儿子怎么敢……”

杨华林

“你个兔崽子,照你这般说,我和你爹前脚断气,这家后脚就得散伙?你安得什么心?你不给我说清楚我跟你没完!”谭氏不依不饶起来,吓得坐在床边的老四媳妇刘氏吓得忙地站起身,垂着头立在一侧,捧着茶碗的手都在忍不住颤抖。

杨华林耷拉着脑袋站在桌边,一张笑脸比哭还要难看,求助的目光投向主位上的老杨头。

“都给我消停!老二你也给我坐下!”老杨头吼了一嗓子,屋里总算是消停了。

杨华林摸了摸鼻子,如蒙大赦般赶紧坐了回来。

老杨头把旱烟竿子塞回了嘴里,却没有吸,一双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脸色比锅底还要黑。

回想自己早年,十几岁就出去讨生活,啥脏活苦活都做过,后面在县城帮人做过几年的掌柜,手里攒了一些家底。原本想着在县城置点产业扎下根来,哪知一场案子,东家进了大牢,自己也险些被牵连。

花了一些钱财打点了关系,总算洗脱了嫌疑,却再不敢跟县城里呆了,那会子刚好赶上谭氏生下老三,就雇了个马车带着这一家子回了老家长坪村。

购置了几十亩的田地,当年势头最好的时候还雇佣了长工,建了现在这两进的泥土坯院子,总算是安家乐业了。

儿子们相继出生,又娶媳妇,几十年过去了,吃饭的嘴添了不少,田地还是当初那几十亩,日子越过越紧吧,苛捐杂税却每年都在加,赶上灾荒年份,一家人要过好长一段青黄不接的时日。

可是,他还是觉得有盼头!

看着这一大家子的儿孙,老怀欣慰,人活一世,到了这个年纪,不图大富大贵,就求一大家子和和睦睦在一起,共享天伦!

分家?从未想过!

可是今夜,二儿子竟然提出分家,真是把自己气得够呛!

老杨头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整个人坐在那里就跟被雷给劈中了似的,半天都没有回过气儿来。

屋里的气氛,陡然就变得沉闷而僵硬下来,每个人都低垂下头不敢吱声。

杨若晴静静坐在那里,感觉到身旁孙氏的身体,此刻绷得紧紧的。而孙氏握住自己的那只手,好凉好凉,一直凉到了杨若晴的心里。

杨若晴暗暗皱了皱眉,二伯杨华林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也没啥继续问下去的必要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些人,虽都是杨华中的同胞兄弟,可是,大难临头,每个人都只会顾自己,顾自己的孩子,不愿意被兄弟,还有兄弟家的妻子儿女来拖垮自己。

这就是人性,非常现实的人性!

看开了,其实也没什么好气恼的!

偷偷看了一眼自己娘,她深深的垂着头,落下的几缕刘海遮住了她的眼,但那惨白的侧脸还有冰凉的手指,无不透露出此刻的伤心,绝望!

杨若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求人不如求己,就算老杨家这些人都放弃了杨华中,她也不会放弃的。她一定会找到让杨华中重新站起来的法子,只是,她需要时间!

八仙桌那边,依旧没有谁开口,空气异样的沉闷。好半天,老杨头重重叹出了一口气,目光似乎都变得黯然了下来,指了桌上还没有出声的杨家老四杨华明道:“老四,你和老五打小都是跟着你三哥耍到大的,那年冬天你掉进村口池塘的冰窟窿里,是你三哥跳下去把你给捞上了岸,捡回了一条命,你三哥也差点搭上大半条命。爹还记得你跪在你三哥的床边,发过誓,说过要报恩啥啥的。一家子兄弟,你三哥当时救你也没想过日后要图你个啥,可今个这事,爹也想听听你咋说!”

第16章 四叔的说法

当老杨头这番话说完后,杨若晴明显感觉到孙氏的手指动弹了一下,刚才那颗沉寂下去的心,似乎瞬间又被揪起来几分。

她知道,孙氏这还是燃起了最后一丝希望,寄希望于这个以前承过杨华中恩情的老四杨华明,这个时候能够挺身出来帮三房说一句话!

杨若晴也不由屏住呼吸,悄悄抬头朝桌上一直就没啥存在感的四叔杨华明望去。

杨家老四杨华明正埋着头,把那黏在身上的芦花絮和鸡毛,一根一根的从衣服里揪出来甩在地上。

突然听到老杨头点了自己的名儿,杨华明暗暗扯了扯嘴角,坐正了身子抬起头来。

一张比老杨家其他男人都要出色的脸,赫然于灯下。

杨若晴心内暗暗诧异,这老杨家的男人们都秉承了庄稼汉子的魁梧彪悍,黝黑结实,而独独这个四叔杨华明,却生得唇红齿白,若不是这一身打着补丁的粗布衣拖垮了他的气质,还真是一个标准的俊俏相公呢!

只见他抬手将肩膀上的最后一根鸡毛拂去,这才扯着笑脸开口道:“爹,那些烂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人三哥自个都没提过,您这还老是翻出来说道,有意思嘛?”

“做人不能忘本,我是怕你好的不学去学坏!”老杨头虎着脸道,目光还不悦的瞪了一眼桌上的老二杨华林。

杨华林眼观鼻鼻观心,装听不见。

老杨头鼻孔里哼哼了两声,目光再次落在老四杨华明的身上:“大房和二房都说了,轮到你四房表态了!想说啥就说,别藏着掖着!”

杨华明挠了挠头,一脸的苦瓜相:“爹啊,三哥这事儿吧,您还是甭问我了。我打心眼里心疼我的三哥来着,可治不治腿这事儿,我真不晓得该说啥。”

老杨头的眼睛瞪了起来,手里的旱烟杆子用力磕着桌角:“该说啥就说啥,麻利点!”

杨华明郁闷的叹了口气,扭头扫了眼床边站着的大肚子媳妇,说道:“刘氏那婆娘肚子不争气,前面给连续生了两个丫头片子,这一胎要是儿子倒好些,要还是闺女啊,咱还得接着生,没儿子那不就没后了嘛?”

“老子叫你来是问你三哥的事儿,生娃的事儿留着你们回屋里扯去!”老杨头不耐烦的吼了一嗓子。

杨华明缩了缩肩膀,赔着笑脸道:“爹你莫急躁嘛,我这不正说着嘛。爹你看啊,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三个哥哥都有儿有女,就数我四房没有,将来老了都没人养老送终。带把的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盼到,这丫头一个个的多出来,也不能让她们饿死吧?我这自个都是裤兜里一泡的屎尿擦不干净,三哥那……弟弟我是胳膊长袖子短,有心无力使不上哇!”

老杨头气得一张脸顿时都绿了,一口烟呛在喉咙里,辣得他一通猛咳,心肝肺都差点咳出来。

“爹,您没事儿吧?”

“爹,您咋样啊?”

“爷,您喝口茶……”

八仙桌边顿时乱作一团,杨华安他们兄弟几个全都围到了老杨头身旁,抚胸拍背,尽显孝子贤孙风范。

角落里,孙氏瘦弱的身躯都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手心中渗出的冷汗,都已浸湿了杨若晴的手指。

杨若晴有点担忧的看了眼孙氏,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娘似乎已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大房的态度模棱两可,四房是推脱哭穷,二房则是站出来直接反驳,就算老杨头是一家之主,最后站出来力排众议为杨华中治腿,恐怕从今往后老杨家家无宁日了。

再说了,杨若晴看这势头,也对老杨头的魄力和决心,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果不其然,老杨头咳了一阵后,总算消停了下来,喘气还有些不太匀称,却抬起手朝众人摆了摆,声音透出几分疲惫:“时候不早了,大伙儿都散了吧,我和你们娘也累了!”

“爹,娘,那你们二老也早些歇息,我们……就先走了,明儿一早还要下地呢。”老大杨华安发了福的身躯微微俯着,一脸恭敬的说道,然后转身带着四个儿子走了。

走到厢房门口,杨华安的脚步猛地刹住,侧头朝这边的角落里还坐在那一脸呆愣的金氏阴沉的瞪了一眼,“别跟那丢人现眼,还不快跟我走?”

金氏打了个哆嗦,缩着肩膀站起身,跟在杨华安的身后出了东厢房。

后面,二房杨华林早在杨华安瞪金氏的当口,便脚底抹油的离开了东厢房。

暗松了一口气的杨华明提脚刚要走,突然想到什么,转身对角落这边也已站起身的孙氏道:“三嫂,我和刘氏就住在爹娘隔壁的厢房里,跟你和三哥那屋刚好正对着,夜里三哥若是醒了有啥需要使唤弟弟我的,三嫂你尽管吱一声就是了,我睡觉浅,一喊就醒,一家人,甭跟我客气,啊?”

孙氏抬头看了眼杨华明,咬着唇,轻轻点了点头。而杨若晴,则直接懒得看杨华明!

比起二伯杨华林那种真小人,四叔杨华明这种虚伪的关心,更让人生厌。

杨华明带着刘氏也离开后,孙氏牵着杨若晴的手,也准备走,这时,老杨头突然喊住了孙氏。

“老三媳妇,你留下,我和你娘有些话要跟你说道说道!”老杨头已经从八仙桌旁起身移到了床上,脱掉了鞋子,盘膝坐在床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

杨若晴听明白了,是说道说道,而不是合计合计。

难不成,对于杨华中治腿这件事,在喊老杨家这些儿子们过来问话之前,老杨头和谭氏就已经达成了共识,有了主意?

那刚才还搞那么大的阵势,这老杨头……姜还是老的辣!

被公爹公婆喊住,孙氏即便心里再难过,也还是硬着头皮轻“嗯”了一声,牵着杨若晴,挪到了床前,低垂着头听候老杨头“说道”。

老杨头拔出嘴里的旱烟竿子,在床角的木头档子上轻轻磕了几下,撩起眼皮子,扫了眼面前站着的三儿媳,目光最终却落在了损失和旁边的杨若晴的身上,打量了几眼。

第17章 卖了胖丫!

(多谢亲们支持,书评区从未这么热闹啊,么么哒!)

老杨头的老脸上挤出一丝淡得几乎看不到的笑色,道:“胖丫今夜倒是出了奇的乖巧啊,不哭不闹也不犯怪,一晚上都能坐得住,看来是懂事了啊!”

听到老杨头夸赞杨若晴,孙氏大感意外,自己这闺女,打从出生到现在,就没挨过公爹这一句夸,后面傻掉了,更是没正眼瞅过。

今夜,这是怎么啦?

但不管怎么说,听到公爹夸赞自己的闺女,孙氏心里还是欢喜的,也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看了一眼身旁站着的闺女,孙氏嗫嚅着道:“这孩子自打落水大病了一场后,性情就乖了些。”

老杨头也跟着点了点头,张了张嘴,声音还没发出来,坐在床里侧的谭氏哼了一声,斜着眼睛往杨若晴身上睨了一眼,皱着眉头道:“站远些,这一身啥味儿,臭死了!”

孙氏面红耳赤,站在那里有点手足无措,老杨头瞪了谭氏一眼,出声为孙氏解围:“孩子不懂事,可不就是这味儿,瞧瞧你这做奶的,咋跟自个孙女一般见识呢?”

谭氏白了老杨头一眼,又把脸扭向了床里侧,瞪着那洗得发黄的帐子不啃声。

这边,老杨头目光落在胖丫的身上,不知是不是杨若晴的错觉,竟然在老杨头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叫做慈爱和柔和的东西。

他变戏法似的从口兜里掏了半天,掏出一把炒熟的豆子来塞给杨若晴,用哄劝的口气对她说道:“胖丫啊,爷和奶有话要跟你娘说,你拿着这豆子去门后面吃,听话啊!”

杨若晴看了眼孙氏,见孙氏朝自己暗暗点了点头,便接了那豆子转身蹲到了门口面的角落里,吃得咯嘣咯嘣脆。

老杨头收回目光,暗叹了口气,对孙氏道:“老三媳妇啊,今夜这事儿,各房的态度你都瞅见了。老三这个事儿啊,有点难办啊!”

孙氏低眉顺眼的站在床前,目光落在地上自己的那一双破了的鞋子上面,听老杨头的声音,又低缓的响起。

“我这五个儿子里面,打理农活这块,就数老三最在行,又肯干。如今他垮下了,对咱老杨家,真是那桌子锯掉了一条腿呀!我和你娘,都一把年纪,这往后还指靠着你们来供养,你们这……哎!”

“是我们不孝……”孙氏低低的说道,心里愧疚得很。

她不怨天不怨地,只怨自己和晴儿爹的命不好,摊上这样的事情。

“哎,甭说那话,你和老三,都是好孩子,懂孝道的好孩子啊!”老杨头感慨道,话锋一转,老杨头目中闪过一抹坚定:“老三这腿,还得治,咱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废了,我和你娘,将来还指靠着你们来养老呢!”

孙氏仿若听到了,猛地抬起头来,激动得眼窝一热,唇角都忍不住轻轻颤抖着。

“可是,大哥二哥他们……”孙氏嗫嚅着,欲言又止。

“就是为这,我和你娘才留你下来说话。”老杨头道:“儿大不由娘,这家大了,人多了,各房都有自个的算盘,你爹我虽说是一家之主,也不能蛮横着来。再说了,你二哥他的话是刻薄了些,可细想来,也还是在理的。老三这腿,风险太大,指不定钱财投进去,到头来双手一场空,咱是乡下人家,过的是土里刨食的苦哈哈日子,赌不起啊!”

孙氏刚刚升起的期待,顿时被泼了一瓢冷水,睁着一双迷惘的眸子看着盘膝坐在床上的老杨头,琢磨不透公爹到底是几个意思。

杨若晴像个傻子一样蹲在门后面的角落里吃豆子,耳朵高高竖起,密切留意着床这边的一举一动。

只听老杨头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对孙氏说道:“我和你娘合计了下,等这几日把田里的稻谷收拢进仓,就去把隔壁村的王婆请过来,你把胖丫好好洗洗,换身衣裳,梳个头,哄她像今夜这样不要犯怪……”

“爹,您要把胖丫卖给人伢子?”孙氏突然惊呼了一声,整个人都慌了,声音发颤。

门后面的杨若晴也差点咬到了舌头,先前在家庭会议上,老杨头张口闭口就是要团结,要齐心,不能忘记兄弟情,亏得自己对老杨头的感觉比其他人好了那么一丝丝,没想到哇没想到,这老家伙坚持着要给杨华中治腿,竟然打着的是卖她的主意!

娘希匹的,姐姐我可是一个傻子耶,这两个老家伙,连傻子的主意都打!

老杨头沉沉叹了口气,咬着旱烟竿子,没吭声。

老杨头心头苦闷,日子过得再清贫,只要一大家子和和美美在一起共享天伦,苦就苦点呗!卖儿卖女这种事,他可从未想过啊!只是眼下,形势不由人哇!

老杨头许是觉得没那老脸去跟三媳妇说这话,朝谭氏使了个眼色,谭氏扭过脸来,阴嗖嗖的目光先是扫了眼门口角落里的杨若晴,鼻孔里哼了一声,话却是对孙氏说的:“不卖了胖丫,咱拿什么去给老三治腿?你还真让一大家子陪着你们三房去喝西北风啊?不就一个丫头片子嘛,养在家里也是浪费口粮,卖了兑换点银钱给她爹治腿,也算你们没白养她一场!”

“可是,晴儿她……”孙氏差点就冲口而出说晴儿已经不傻了,能帮衬家里干活了,可是,从门后面突然传来几声怪异的笑声。

大家扭头一看,只见杨若晴坐在地上,正抠着脚边的泥玩耍得正欢呢,嘴巴周围,还留着一圈没有嚼烂的豆子沫子,合着口水和鼻涕,嘎恶心!

谭氏捂着口鼻,眉头都竖了起来。

孙氏正欲奔过去将她扶起来,突然看到闺女对自己暗暗眨了眨眼,孙氏愣了下,母女连心,突然就恍悟到什么!

忙地对谭氏和老杨头道:“爹,娘,你们都瞅见了,晴儿是个痴傻的孩子,容貌也不出众,啥啥都不行啊,谁家要一个买回去只会吃闲饭的主儿呢?再说那王婆来咱家前势必要去村里打听,纸包不住火,咱还是别动那个心思了……”

第18章 吃粑粑

老杨头听到孙氏这番话,目光若有所思的落在那边还在傻笑着抠泥巴的杨若晴的身上,神色间似乎有了些松动。

孙氏暗暗观察着老杨头的神情,心里揪在一起,有些后怕自己差点供出了晴儿清醒的事。

傻闺女他们都动了要卖的念头,若是晓得晴儿清醒了,那还了得?

“老三媳妇说的……也在理啊。胖丫这样儿,怕是没人要啊……”老杨头目光在杨若晴身上扫了一圈后,得出这个结论。

杨若晴嘴角狠狠抽了抽,宿主爷爷的这个评价,还真是……中肯啊!

只听老杨头接着又道:“王婆做人伢子买卖的,咱可糊弄不去,搞不好还落人口实,说咱老杨家糊弄人……”

谭氏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好货好卖,贱货贱卖,后面山坳坳里面那些揭不开锅的村子里,兄弟好几个共一个媳妇的一抓一大把,胖丫再傻再丑,好歹是蹲着撒尿的吧?人家买回去,只要她这地儿能下种能生娃,不就成了吗?”

老杨头不吱声了,像是默许了谭氏的话,吧嗒吧嗒的又抽起了旱烟。

孙氏脸儿彻底白了,当下就噗通一声跪在床前,哭出了声:“爹,娘,求求你们别卖晴儿,她才十二岁,还是个没长开身子骨的孩子呀……”

“都胖成那样了,还没长开?你眼瞎吧你?”谭氏没好气的道。

“爹,娘,你们要卖就卖我吧,留下晴儿……”孙氏把头磕在地面上,砰砰作响。

谭氏翻了个白眼,朝孙氏啐了一口:“没大没小的东西,在这个家我和你爹说了算,那轮到你指手画脚的理儿?再说把你卖了,谁来服侍老三?谁来拉扯我两个大孙子?我说老三媳妇你这榆木脑袋咋这般不开窍咧?不就一个傻闺女嘛,有啥好心疼的?等回头治好了老三的腿,你们想生几个闺女就生几个闺女,我不拦着,今个这事儿啊,就这么定了!你们回自个屋去吧,别跟这闹心了!”

孙氏顿了下,却没有起身,接着磕头。

一声声,清清脆脆,老杨头的脸色阴沉了下来,谭氏脸上也狰狞了几分。

老三媳妇,想咋捏就咋捏屁都不敢放一个的泥人,今夜这是要干啥?疯了?

谭氏正准备开骂撵人,从门口面的角落里突然蹦跳着冲过来一个巨大的黑影,谭氏瞅了一眼,可不就是那个又傻又胖的胖丫么,正要开口喝骂,突然只见面前的胖丫抬了下手,两把散发着腥臭味的泥土巴就拍在了谭氏的两边脸上,发出“啪嗒”一声脆响!

“奶、吃、粑……粑,嘿嘿……”

孙氏抬头一看,吓得脸都白了,慌忙跟谭氏告了一声罪,拽起还在那手舞足蹈嘿嘿傻笑的杨若晴,逃出了东厢房。

待到谭氏回过神来,从脸上扒拉下那两坨东西搁在眼前细细一瞧,差点没气晕过去!

混合着鼻涕和口水还有嚼烂的豆子沫子的泥巴!

谭氏头顶冒着青烟,尖声叫骂着就要穿鞋子下地去追打,被老杨头喝住了。

“晴儿是个傻的,你一个做奶的,就莫跟一个孩子较真了,像什么样儿!”

“那个傻子,存心跟我过不去,不扒了她的皮不知道疼!”

“罢了罢了,老三都这样了,你就消停下吧,横竖过两日王婆就来了,洗洗睡吧!”

一家之主的老杨头都发了话,谭氏再不甘心也只得作罢,又骂了几句,扯过被子蒙头就睡!

……

“三嫂,你的额头这是咋啦?”

对面杨华中的西厢房里,杨华洲看到孙氏那又红又肿还破了皮流了血的额头,着实吓了一跳。

“爷奶要把我发卖了,我娘磕头求情磕的。”杨若晴抢在孙氏前面回道。

“啊?”杨华洲大骇,忙地追问起来:“三嫂,晴儿说的是真的吗?爹娘咋会生出这种荒唐念头?到底咋回事啊?”

孙氏低垂着头,捂着嘴儿低低抽泣。听到杨华洲问,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来到床边看了一眼床上依旧昏睡着的杨华中,叹了几口气,挨着床沿边坐了下来,轻轻握住杨华中露在被褥外面的手,垂着眼皮子,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看到孙氏这副闷声流泪的样子,性格急躁的杨华中更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五叔,你就别逼问我娘了,到底咋回事,我来跟你说!”

杨若晴三言两语就将夜里老杨家家庭会议上发生的事情,以及后面老杨头老两口留她们下来的那番打算对杨华洲全说了。

“爷奶那都定下来了,留我娘下来是知会她一声,把我卖了换钱给我爹治腿!”

“他们咋能这样!”杨华洲一双眼珠子都气得快要瞪出来,“我三哥身子骨健全的时候,大房二房四房有啥力气活吱一声,我三哥从不推辞半句,那会子就一口一个自家兄弟的,这会子我三哥落难了,一个个一推三六五,都急着撇清,算个什么东西!我这就去找他们理论去!”

杨华洲说着,就要冲出屋子,被眼疾手快的杨若晴一把拉住。

“五叔,这都大半夜了,大家伙儿都睡了,有啥话等明天再说呗!”

“不行,不把这话说开了,我今夜合不上眼!”杨华洲梗着脖子,黑黝黝的脸膛都涨红了,浑身更是气得直发抖!

兄弟五个,三哥最疼自己,从小到大,甭管上山还是下河,三哥都带着他。

那一年他出水痘,病得半死不活,全村人都说他没得救,连爹娘都狠心把他用一床破竹席裹着送去了后山的破窑洞等死。

是三哥,夜里偷摸着过去,给他喂水喂饭喂药,硬生生将他从鬼门关给拽回来了!

从那以后,他就在心里发誓,长大了要好好孝敬三哥!

晴儿是他最疼爱的侄女,因心智不全,他心底更比别的侄子侄女们多了些怜惜。

如今他在这个家里,他最在乎的两个亲人,一个要么废,一个要么卖,一大家子就么冷血的看着,叫他怎么能不急,怎能不气!

第19章 护你周全(二更送到)

杨若晴感觉到五叔的力气好大,她自己压根就抓不住,赶忙儿朝床那边还在抹泪,好像完全陷入了另一个世界的孙氏道:“娘,快过来搭把手!”

孙氏终于回过神来,瞧这阵势,再一次慌了神,忙地过来抓住杨华洲的另一只手臂,压低声哭着央求:“五弟,你的心意,我们都晓得。事情都这样了,晴儿爷奶都拍了板,我们做晚辈的再去闹腾,又能闹腾出个啥名堂来喲?大半夜的,弄得鸡飞狗跳,吵醒了左邻右舍,让全村看我们老杨家笑话啊?”

杨华洲僵在原地,额头上的青筋都一根根凸了出来。

杨若晴打从心底不认同孙氏的这番说辞,实在太迂腐了!但此刻也腾不出功夫来纠正,只得好言劝着眼前随时都可能暴走的杨华洲:“五叔,稍安勿躁,爷奶现在不过是起了这个念头,那个王婆也要过几日才来咱家,咱不能急躁,回头等我爹醒了,咱在坐下来好好合计该咋办!”

“晴儿说的对,五弟,你回屋歇息去吧,这事先莫声张!”孙氏也劝道。

杨华洲看了眼身旁这对母女,只得长叹了一口气,一脸悲愤的点点头,“那我先回屋去了,夜里有啥动静就喊一声,我屋子就在隔壁!”

“好,你先去吧!”

待到杨华洲离去后,孙氏脚下趔趄了下,身子晃了晃险些摔倒。

杨若晴看了一眼孙氏那几近虚脱的脸,还有那额头上的伤,眉头隐隐蹙了下,这一夜的折腾,也亏得孙氏受了!

“娘,你先坐下来歇口气,我给你倒水擦把脸!”

扶着孙氏在床边的长条凳上坐下,杨若晴转身走向那边墙角的洗脸木架边。

洗脸架子上架着一只洗脸的瓦盆,瓦盆里面还剩着大半盆干净的冷水。杨若晴将一旁搭着的洗得发黄的帕子放进水里浸湿,用力拧去里面的水分,转身走向床边。

“娘,往后别再给人下跪磕头了,言语说不通的事儿,咱就是把脑门子磕烂了都不济事啊!”

她一边轻声跟孙氏说道,手指撩起孙氏有些凌乱的刘海,将折叠成条形的冷帕子小心翼翼的贴伏在孙氏红肿了的额头上。

冷水帕子能让破损的毛细血管冷却,也会从一定程度上缓解孙氏伤口部位的不适。

孙氏没有啃声,只是满眼愧疚的看着杨若晴,“是娘没用……”

杨若晴知道孙氏想要表达啥,心里也是暗叹了一口气,在这样落后蔽塞的古代乡下,各种封建观念很严重的。

严格的家长专权制,重男轻女,以及封建迷信……这些东西,都是压迫在人身上的各种枷锁!

杨若晴不难想象,若是老杨头和谭氏执意要将自己发卖,纵使孙氏再如何苦苦哀求,都将无济于事。

眼底掠过一丝冷意,想要把自己发卖了?哼,姐可不是从前那个痴傻的胖丫,可不会再任由你们搓圆揉扁!

“晴儿,你莫怕,等明日娘再去求你爷奶,求他们不要卖你!”孙氏红肿着眼眶看着杨若晴,声音早已沙哑得不像样子!

杨若晴无语了,但心里却还是微微一暖,她抬头冲孙氏顿时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

“娘,我去烧点热水,咱一起烫个脚也上床歇息吧,这都折腾了一日了!”杨若晴说着,站直了身子,打算去灶房,被孙氏握住手腕。

“黑灯瞎火的,你留在屋里,娘去!”

孙氏不顾杨若晴的反对,拿下额上敷了片刻的帕子,搭回了洗脸架子,端起那只大瓦盆,转身出了屋子。

不大一会儿,孙氏便端着满满一盆热气腾腾的热水回屋了,母女两个凑合着随便抹了把脸,烫了个热水脚,杨若晴大病初愈,身体元气都没怎么恢复,一晚上都是强撑着,这会子把双脚放进热水里,浑身上下顿时就被一层暖洋洋的气息包裹着,舒服得她忍不住吁了一口气。

还没将脚从水中擦干抬起,人便已坐在长条凳上睡着了,最后还是孙氏为她擦干净了双脚,将她驮回了隔壁的屋子,放到了硬巴巴的木板床上。

孙氏扯过有些潮湿的被子盖在杨若晴的身上,微微俯下身来,粗糙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杨若晴的额头,满眼满脸尽是疼惜和愧疚。

晴儿,你莫怕,娘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护你周全!

……

杨华明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刘氏腆着大肚子半蹲在杨华明的身前,正在给杨华明洗脚。

屋子里留着一盏绿豆粒大的豆油灯,明明灭灭,刘氏抬起脸来望着靠在椅子上像老太爷似的眯着眼睛的杨华明,压低了声说道:“荷儿爹,跟你合计个事儿。”

“啥事?”杨华明眼皮都没睁的随口问道。

刘氏抿了抿嘴,说道:“你说,三哥要是真废了,那三房不就真垮下去吗?三房那三个娃儿以后不就得靠我们大家伙来供养着嘛?”

“那不明摆着的事嘛,可又有啥法子呢?咱爹娘身子骨健着呢,有他们在一日,哼,咱老杨家都甭指望分家!”杨华明说道。

这样一大家子绑在一起过,虽然口袋兜里藏不住啥钱,可吃大锅饭也好,偷点懒也没人察觉。

“诶,不扯三房的事儿了,今个夜里听到耳朵起茧子了。你不说跟我合计事儿嘛,到底啥事儿?”杨华明随即又问刘氏。

“我要跟你合计的事儿,跟三房脱不开干系!”刘氏嘴里说着话,一双手也没耽误,拧干了帕子将杨华明的一双脚擦干净,拿起旁边的鞋子往他脚上套,一边仰头瞥了一眼杨华明道:“三房的娃横竖都是大家伙儿公养着,要不咱瞅个机会去跟咱爹娘那求求,把三房那小安过继到咱们名下来,横竖又不要咱自己养,过继来了,就是咱的娃了,将来咱老了,床前也有儿子伺候,百年后归了西,也有个摔盆的……”

刘氏话还没说完,心窝口就挨了杨华明一脚,身子往后一仰,一屁股跌坐在地,胸口一个湿漉漉的脚印。

第20章 光吃粮不下蛋

刘氏痛得龇牙咧嘴,捂着肚子好一阵儿才回过气儿来。

杨华明气得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一脚踹翻了地上的盆,洗脚水全泼在刘氏在身上。

“老子还以为你要跟我合计啥,却是这吃粪的混账话!过继?老子为啥要去过继别人的娃来当儿子?老子不会自己生啊?”

刘氏吓得低垂着头,不敢去看杨华明,嗫嚅着道:“荷儿爹,你甭发这么大火嘛,我也是为你着想,这不……这不前面一口气生了两个闺女,肚子里这胎要还是闺女,我没脸对你呀……”

“啥有脸没脸的,你要真觉得没脸对我,你就争口气,使劲儿给我生,我就不信那邪了,为啥哥哥们都能生儿子,我就不能!”

杨华明涨得脸红脖子粗,看了眼床里侧被吓醒的两个闺女夏荷和冬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看啥看?麻溜儿的躺回去睡觉,丫头片子,再看老子抽你!”

两个闺女吓得差点哭出来,扯过打着补丁的被子缩了回去,躲在被子底下瑟瑟发抖!

窗外,传来砰砰的声响,谭氏的喝骂声随即传了进来。

“大半夜的,你们屋里干嚎个啥?睡不着就都给我出去扫院子!”

杨华明脸上一慌,狠狠瞪了刘氏一眼,刘氏吓得赶紧捂着嘴儿不敢吭气儿,杨华明则光着一只脚凑到那窗后面对外面的谭氏赔着笑道:“是刘氏打翻了洗脚水,儿子训了他几句,吵醒了娘,是儿子该死……”

“哼,光吃粮不下蛋的母鸡,笨手笨脚,别说训,打死也活该!”谭氏啐了一口,蹬蹬蹬的回了自己屋子,直到隔壁传来“吱嘎”的关门声,这边屋里的杨华明才松了一口气。

他转过身来瞪了眼还坐在地上抹泪的刘氏,没好气的道:“还不起来?等老子请呢?”

“起,起,这就起!”刘氏抬手抹去脸上的泪,低垂着头艰难的爬起身来,小心翼翼的收拾着地上的盆和帕子,待到她脱掉外面弄脏了的衣裳,又揉了一会儿酸痛的后腰转身走回床边,杨华明四仰八叉躺在那里,早已鼾声震天。

刘氏又看了眼床里侧两个蜷缩在一起的闺女,一个个瘦不拉几的样子,暗叹了口气,抚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脸上一片愁云惨雾。

今夜挨了一记窝心脚,到现在还痛着呢,可她不怨荷儿爹。

要怨,就怨自己命不好,嫁进老杨家十个年头,就生了两个闺女。怀这第三胎的第三个月,她回了趟娘家,托老娘去附近村里的一个神婆那里问了,说还是闺女,还说她命里面注定无子。

这事儿,她瞒得死死的,压根儿就不敢跟荷儿爹那吐半个字!要是荷儿爹晓得了,怕是真要休了自己!

一夜,就在这样的辗转反侧中缓缓过去,直到东方露出一丝光亮,后院鸡舍里的公鸡开始打鸣儿,新的一天重新揭开帷幕……

杨若晴做了一场梦,梦到自己像一只牲口一样,被绑了手脚,装进了一条用来装稻谷的麻布袋子里。

然后被老杨头他们合力抬到了一辆牛车上,翻了好几道山头,被卖进了深山老林里面的一个村旮旯,卖给一个死了老婆的鳏夫。鳏夫一家的孩子赤着脚满地跑,大儿子比她自己还要高个头儿,一来就喜当妈了。

白天拼死拼活的下地干活,烧一家人的饭菜,洗一家人的衣服,到了夜里,磨磨蹭蹭上了床,那个正当壮年的老鳏夫就把她压在身子底下,像对待牲口似的使劲儿摧残她。

她一身的本领竟都使不出来,连推开他的力气都提不起。但她还有额头,还有锋利的牙齿,她用头去撞,用牙齿去咬,发了疯的挣扎,踢打……

然后,“砰”!

一声闷响,额头的地方传来一股锐痛,杨若晴霍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身上还穿着睡觉的单衣,只是单衣早已被冷汗打湿了,手掌心里也全都是汗!

原来是一场梦,虚惊一场!

吐出一口浊气,她刚爬回床上,突然就听到隔壁爹娘的厢房里,传来吵闹的声音,有谭氏抑扬顿挫的叫骂声,有五叔杨华洲粗嘎着嗓子的争辩声,有大伯打圆场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孙氏的哭声。

杨若晴浑身一震,肯定是杨华中醒了,听说了谭氏他们要卖她,于是跟谭氏那求情从而激怒了谭氏?

要真是这样,那就谈不拢咯?

梦境里那种无助的绝望感觉突然便清晰起来,像是冰冷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睡意顿时全无,杨若晴赶忙儿扯过搭在床角木档子上的衣服,胡乱披在身上,也顾不上脚下的鞋子都穿反了,就这样披头散发的冲出了屋子。

隔壁杨华中和孙氏的西厢房门口,大伯杨华安正将脸红脖子粗的五叔杨华洲往门口拽,一边拽一边落着脸色呵斥杨华洲。

“……这大早上的老五你发啥子疯?爹娘的决定,咱做儿子只有听的份儿,是谁给你的胆子去顶撞咱娘的?你不怕雷劈?”

“我不管,总之就是不能卖了晴儿,我头一个不答应!”杨华洲喘着粗气道。

杨华安鄙夷的冷笑一声,“你不答应?你当自己是谁呀?这家你做主?笑话!”

“大哥,你咋说话的咧?晴儿那不是你侄女?三哥健全的时候,你可没少使唤他帮你干活。你做人咋这般冷血咧?”杨华洲气得大声质问杨华安,杨华安一听这话,气得瞪起了眼。

“谁说我冷血?我昨夜一宿没合眼皮子,全在琢磨三房的事儿。可这不是走投无路嘛,闺女家,早晚都得出阁,晴儿那婆家是摆明着不要她的,还不如卖了,闺女家早晚都得嫁人不是,这个节骨眼上出门子,还能给她爹换点治病的钱,不亏呀!老五你这榆木疙瘩就是不开窍,怪不得都二十二了还没闺女家瞅得上你!”

“哼,老子就是打一辈子光棍,也好过你这种儿子成群的黑心肝冷漠鬼!”杨华洲一把推开杨华安,掉头就走,迎面看到杨若晴,杨华洲脚下一刹,胸膛还在急促的喘着气儿,脸上也还是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可是那眼神却柔和了几分。

第21章 过家家

“晴儿莫怕,有五叔在,谁敢打你主意我跟谁急!”

杨若晴没有啃声,感激的看了一眼杨华洲,转身进了杨华中和孙氏的厢房。

“我说老五,你那脑子被门缝夹了吧?你瞅瞅她那傻样,鞋子都穿反了,你跟一个傻子磨叽那么多,她听得懂?也领受不了你的烂好心!”杨华安在一旁冷笑着嘲讽杨华洲。

也不怪杨华安这样说,打从刚才瞥了一眼奔过来的杨若晴,素来有点洁癖的杨华安立刻捂着口鼻把头转向了一边。

他只听到了杨华洲对她说的那番话,却没有看到杨若晴那感激的眼神。

杨华洲冷冷瞥了一眼杨华安,重重哼了一声,“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诶,你小子咋说话的呢?我是你大哥,长兄为父,信不信我揍你?”

“来呀来呀,我怕你?”杨华洲当真撸起了袖管就要跟杨华安开干,被从东厢房门口出来的老杨头喝了一声:“闹腾个啥?大早上的不去下地收稻谷,这场秋雨下来,稻谷发了霉,全给老子喝西北风去!”

杨华洲又是冷哼了一声,转身捡起丢在一旁的镰刀和扁担,头也不回的朝着前院走去。

后面,杨华安朝老杨头赔着笑脸,解释道:“我是听到三弟醒了,就急吼吼的过来瞅瞅,却赶上老五在这顶撞咱娘,就拎了五小子到院子里来训了他几句,他还死不认错,真是拿他没法子……”

老杨头一张老脸拉得很长,冷冷看了一眼身旁还在那告御状的杨华安,不耐烦的道:“我长着耳朵和眼睛,你该干啥干啥去,别跟这添乱!”

杨华安闹了个大红脸,抱起地上用稻草编好用来捆稻谷的绳索,拖着有些发胖的身躯悻悻离去。

老杨头一双深黯的目光望着对面还在吵闹的西厢房,黝黑的脸膛上,一脸的阴沉,双手背在身后也往西厢房这边来了。

西厢房这边,杨若晴刚进屋,扑鼻而来的就是一股浓郁刺鼻的药味,接着便瞧见床前的地面上,一只药碗摔了个七八瓣儿,黄黑色的药汁泼了一地。

谭氏蹬着着那双外八字步的小脚,正站在那一滩药汁外面,一只手拍着大腿,一只手指着床的方向,尖着嗓子骂:“……二十文钱一副的药,一大家子牙齿缝里抠下来的救命钱啊,就是让你这样糟蹋的!……没良心的东西,为了个傻闺女,顶撞你老娘,不孝的畜生啊,你要天打雷劈喲……”

杨若晴顺着谭氏手指指着的方向瞧过去,只见杨华中躺在床上,一只手死死拍打着床沿,发出嘭嘭嘭的闷响。另一只打着绷带的手僵硬的挂在胸前,他一张脸憋成了酱紫色,一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苍白无血的唇颤抖着,好几次都想要说话,奈何谭氏的连珠炮实在威力太大,刚从重创中苏醒过来的杨华中,根本就找不到出声的机会!

孙氏站在床边,一边哭一边拿着手里的抹布去擦拭那些洒在床边的药汁污物,杨若晴眼尖的看到孙氏的半边脸,全都红肿了,上面还有清晰的五根手指印。头发乱糟糟的,鬓角的地方还被扯掉了一缕,露出一块铜钱大的鲜红头皮来!

杨若晴的小手握紧了拳头,胸腔内顿时被一股狂暴的怒气和戾气充斥着。恨不得扑上去将这个讨厌的小老太一顿痛扁,突然,她眼珠儿微微一转,咧开嘴嘿嘿笑了起来。

“嘿嘿……碗碗……过家家……”

谭氏还骂在兴头上,突然便听到门口这边传来一道傻兮兮的笑声,扭头一看,只见一抹圆滚滚的身影手舞足蹈着以极快的速度朝这边奔了过来,一双被挤压得都变了形的眼睛,在看到地上碎裂的碗瓣儿,突然就冒出了光,冲过来的阵势,就跟一头发了狂的牛!

谭氏就蹬着一双小脚站在那一滩药汁边,瞧见杨若晴这冲过来的架势,脚下匆忙就往后躲。

这个胖丫头又傻又疯,走路都不带眼睛的。自己这把老骨头,要是被她撞一下,可不得了!

谭氏匆忙往后躲,可是脚踝的地方也不知咋回事,突然一股酸麻。

还没来得及尖叫,一条腿软得跟棉花似的,整个人都扑倒在面前的药汁里。手掌直接按到了地上的破碗碎片,顿时就扎出血来。

“哎哟喂……”

谭氏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震得屋顶都跟着颤抖了几下,更是吓坏了屋里的其他人。

孙氏看到谭氏那样,第一反应就是要过去搀扶。就在这时——

“哇……”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哭声传来。

只见跑了一半的杨若晴就像被吓到了似的,僵在原地咧着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只手剧烈颤抖着指着坐在地上的谭氏,“血……怕怕……”

杨若晴一边努力让自己的哭更逼真,心底却在暗笑,昨夜吃剩下的两颗炒豆子还真是给力,一下子就击中了谭氏脚踝处的酸筋!

床边,孙氏听到杨若晴哭成这样,顿时慌了,几乎是本能的就改变了方向,冲到了杨若晴的身前,将她一把搂在怀里。

“晴儿莫怕,娘在,娘在……”

“哎哟喂,孙氏你这个毒妇,就只顾着你的傻闺女,不管我这婆婆的死活,你不得好死哇!老三你这个白眼狼,你瞅瞅你媳妇……”

谭氏坐在地上,痛得浑身直哆嗦,那骂出口的话声音都变调了。

“嚎个啥?不就破点皮嘛?嚷嚷成这样是要把左邻右舍都引来看笑话是不?”

老杨头阴沉着一张脸走进屋来,看也不看孙氏母女一眼,径直过去把谭氏从地上扯了起来。

谭氏站直了身子,直接就脱下了脚下的鞋子朝孙氏和杨若晴这边砸了过来,口里还在气急败坏的骂:“黑了心肝的傻子,敢推我,今个不拔下你一层皮我就不信那邪了!”

孙氏忙地将杨若晴护在身后,一脸慌张的哭着求饶:“娘,您息怒啊,晴儿怎么敢推您呢?她都还没近您的身啊!”

第22章 叫老三休你

谭氏也愣了下,看了眼自己和杨若晴之间还隔着一根扁担的距离呢,说是这胖丫推的自己,莫说别人,就是自己也不信!

可是,当众摔了一跤出了洋相,这口恶气却咽不下!

“好你个孙氏,婆婆在你脚底边摔得要死不活,你撇下婆婆不扶,你说你这是安的什么心?”谭氏又朝着孙氏发飙,孙氏缩着肩膀只是哭,不敢辩解,心里也觉得自己理亏了。

鲜血开始从谭氏手上的伤口往下滴答滴答的掉,谭氏原本还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看到自己这手,吓得脸都绿了,唇角直哆嗦。

“哎哟哎哟,不行了不行了,这没得活了……”谭氏痛得龇牙咧嘴,一张老脸都变了形,老杨头狠狠一跺脚,拽着谭氏就出了屋子,去找福伯包扎敷药去了。

谭氏一边被老杨头拽着往屋门口走,还不忘回头对孙氏咆哮:“你个毒妇你给我等着,看我不叫老三休了你,蛇蝎心肠的东西……”

孙氏一脸的惊惶和担忧,原本还想着跟去照看谭氏,听到谭氏撂下的这话,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如同被雷给劈了,脸上的血色顿时都被抽空了,身子有些摇摇欲坠,不是杨若晴眼疾手快奔过去一把扶住,恐怕真要栽倒到地上。

“娘……”

杨若晴眉头轻皱着,她清楚谭氏那句话对孙氏的打击。在这个时代,一个女人若是被夫家给休了,那这后半辈子等于是废了。

十里八乡都会知道这个女人德行不端,一般的人家是不会再要她的,娘家也会被她带累得在人前抬不起头来,到最后,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条。

这边发生的这一切,躺在床上的杨华中看得清楚听得仔细,心里更是火急火燎。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遍身都跟刀绞似的痛,双腿更是没有半点知觉。

这会子又听到亲娘撂下的这狠话,杨华中心头一颤,喉咙里一股腥甜涌上来,哇的一声就吐出一口血来。

“娘,不好了,爹吐血了!”杨若晴突然叫了一声,松开孙氏的手转身就奔到了床边。

孙氏回过神来,踉跄着也跟着奔了过去,看到杨华中果真直挺挺的躺在那里,身体直抽搐,眼皮使劲儿的往上翻,露在外面的都是眼白,嘴唇更是哆嗦着,牙关咬得嘎嘣作响。

孙氏吓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整个人都慌了神,嘴里更是发出语无伦次的哭声:“天哪,天哪,这是咋回事?晴儿爹你莫吓我啊……”

相比下,杨若晴则冷静许多,她奔到床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之前孙氏用来擦拭药汁污物的帕子拧成条状塞进杨华中的嘴里,好让他不会咬到自己的舌头。

接着她又翻看了杨华中的眼睛,按了他的手腕脉象,确定杨华中只是一时的急火攻心,她暗松了一口气,俯身用力掐住杨华中鼻子下方,介于嘴唇中间的人中穴!

不消片刻,杨华中便幽幽醒转过来,直勾勾瞪着床边的母女,好一会儿,那涣散的眼睛里渐渐恢复了焦点。

见他眼珠子转动了一下,腮帮子鼓起,杨若晴赶紧拔出塞在他嘴里的布条放在一边,对杨华中道:“爹,有啥话慢慢说,莫急莫上火!”

说罢,又转头对身旁看这一切看得目瞪口呆的孙氏道:“娘,去给我爹倒碗热茶来压压血气。”

孙氏回过神来,“诶。”了一声,赶忙儿倒茶去了。

这边,杨华中剧烈咳嗽了几声后,整个人彻底恢复了清明。他瞪大了双眼瞅着站在床边的杨若晴,一脸的不敢置信,以至于脸上的肌肉都跟着抽搐起来:“月,晴儿……爹莫不是在做梦吧?你、你咋说话利索了咧?”

闻言,杨若晴抿嘴一笑,对杨华中道:“我也不清楚,就是发了一场烧后,就清醒了。”

杨华中张大着嘴巴,一眨不眨的盯着杨若晴,似乎她这言简意赅的解释,根本不能让他信的样子。突然,只见杨华中抬起自己没受伤的那只手,往自己脸上狠狠掐了一把,杨若晴想要去阻拦,都没来得及!

“嘶……”杨华中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都被他自己掐出一条血痕,却咧开嘴激动的笑了起来。

“好,好,真好!”

杨若晴听清楚了,他一口气连说了三个“好”字,明明他此刻半身不遂,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可此刻却笑得是那么的开心,仿佛这低矮破旧的小屋子,瞬间都变得亮堂开阔起来,连她自己,都被他的情绪感染着,唇角勾起愉悦的弧度,可是,为什么眼角却有一点湿润的东西?

“茶来了,晴儿爹,你一宿没喝水,来,我扶你起来先喝点!”

说话间,孙氏已端了热茶过来,杨若晴接过孙氏手里的热茶,放在旁边的长条凳上,跟孙氏合力,小心翼翼的将杨华中扶着半坐起身。

杨华中目光一直落在杨若晴身上,慈爱,宠溺,欣慰,让前世是孤儿,从未体会过亲情的杨若晴心里很复杂,就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

杨华中喝了一碗茶下去,胸口刚才那种呼呼呼像拉封箱一般的急促呼吸声,总算是平复下去了一些,孙氏和杨若晴又合力让杨华中躺平下来。

“晴儿醒了这事,你也不早些告儿我一声!”杨华中看了眼孙氏,语气中有几分埋怨的味道。

孙氏苦笑:“是那丫头不让我说的。”

杨华中又看了一眼杨若晴,目光中满满的都是喜欢,转而又对孙氏道:“我闺女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杨华中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孙氏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吧嗒着往下掉。

她一边抹着泪一边低声道:“后福个啥?她爷奶都说了,等把稻谷收了仓就让王婆来估个价!我倒宁可她傻着,好歹不知事不晓苦痛!”

杨华中脸上的笑色顿时也消失得没影没踪了。一声不吭的躺在那里,眼睛盯着头顶洗得发黄的帐子顶篷,一双浓密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破了皮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第23章 净身出户!

孙氏为杨华中掖好被角,转身看了眼地上打碎的那些土陶碗碎片,心情更沉了几分,抹了把泪转身就去拿摆在墙角的笤帚和簸箕打算收拾,被杨若晴抢先一步:“娘,你陪着我爹说话就成,这些我来收拾。”

孙氏叹了口气,叮嘱杨若晴:“那你当心点,别让碎片扎到手了。”

“诶,我晓得。”

杨若晴口里应着,取过墙角的笤帚和簸箕,开始收拾地上的狼藉,一边竖起耳朵随时关注着床这边的动静。

凭她的直觉,老爹杨华中这个男人,虽一脸的憨厚老实相,但内心应是个有主见的,不像孙氏,实实在在的包子性格,逆来顺受,除了哭,便是弱弱的求饶,无力的争辩,哎!

在这个时代的乡下农村,想要不被人欺负,一个家里还得男的顶起来,关键时候还得男的拿主意!如果没猜错,此刻杨华中的沉默,并不是在默认这一切,而是在思考!

果真不出杨若晴所料,等她把地上的狼藉收拾妥当,又去那边将窗户推开半边,让新鲜的空气涌进来,屋子里的光线顿时明朗了几分,躺在床上的杨华中,也终于再次发出了那沙哑的声音。

“晴儿娘,我琢磨过了,咱分出去另起炉灶!”

嘶哑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很艰难才说出口,可是已经说出了口,那却是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孙氏和杨若晴的心口。

杨若晴双眼中顿时冒出了光来,恨不得在心底为这个便宜老爹点一百个赞,好,有魄力!

可是,相比较她的激动和兴奋,坐在床边的孙氏却惊得差点从凳子上滑下去。

她下意识就抬手去捂杨华中的嘴,眼睛紧张的朝着门窗那边瞅了几眼,确信没人经过,这才松了一口气,压低声对杨华中道:“晴儿爹,你莫不是摔坏了脑子?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这要是被旁人晓得了,咱的脊杨骨都得被人给戳穿啊!”

杨华中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拨开孙氏的手,有些恼怒的看了孙氏一眼,眼睛里再度灌满了血丝:“我杨老三宁可被人把脊杨骨戳穿,也不要眼睁睁瞅着咱这家妻离女散!我宁可一辈子站不起来,也不能让人把我亲闺女当牲口给发卖了!”

休妻,卖女,即便自己的双腿能站起来,余生,又有啥意思?

孙氏不吱声了,低垂着头一边淌眼泪一边有点委屈的道:“你瞪我做啥?是你亲闺女,也是我身上掉的肉啊!你当我舍得?莫说爹娘那不会同意咱分出去另过,即便咱当真遂愿了,分出来了,可咱这状况,一家人吃饭穿衣都难,想要攒下多余的钱来给你治腿,就更没指望了!”

“晴儿娘,我这腿废了,可我还有手啊,只要咱两肯吃苦,把三个娃儿拉扯大,还是成的!”杨华中沉声说道。

“要是换做从前,沐家那边我还真有些心虚,子川那孩子出了名的聪明伶俐又是要做学问考功名的,咱晴儿毕竟心智不全……”杨华中顿了一下,朝杨若晴那边瞅了一眼,满脸都是欣慰和欢喜。

杨华中接着对孙氏说自己的打算:“菩萨保佑,晴儿醒了,这分了家,再跟我们跟前养几年,到时候顺理成章嫁进沐家,咱心头的一块大石头,可就放下啦,大安小安俩小子也大了些,田间地头都能给你搭把手,咱这日子铁定会越过越好的……”

“照你这般说,那咱晴儿还是个有后福的?”

孙氏止住了哭,抬头看了一眼那边站在窗口似在把风的晴儿,心里更觉这闺女的机灵乖巧,收回了目光,一咬牙,对杨华中道:“好,就是喝西北风,咱一家子也要在一起,不分开!”

“嗯,那就这么说定了,回头夜里,你把爹娘和大哥他们请到这屋来,这话,我来跟他们说!”

“那你可得稳着点性子好好说,别像先前跟晴儿奶那般,一张口就犯冲……”孙氏忍不住叮嘱。

杨华中露出无奈的表情:“我晓得!”

……

杨若晴背对着床这边,在杨华中和孙氏合计晚上咋样跟老杨头他们张口谈论分家的过程中,她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插腔,心底,却是隐隐生出期待。

分家了好,即使起初会渡过一些孤立无援的苦日子,但是,正如爹娘说的那样,只要一家人齐心,肯吃苦,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况且,她自己现在才刚穿越过来,人生地不熟,身体元气也没恢复完全。

等分了家,过段时日,她一定会去村前屋后田间地头转转,寻思些发家致富的点子,带领爹娘还有两个没有谋面的弟弟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

至于他们提到的那啥婆家,沐子川啥的,她可没啥好感,更没期待。

这副身体的原主人,可不就是被那个叫沐子川的少年一句话激的去跳了池塘寻了死!

只是这事,她只能自个瞒着,烂在肚子里!

……

老杨家的所有人,包括金氏和身怀六甲的刘氏在内,全都被老杨头带去了田里收稻谷。

谭氏扎到了手,去了村里福伯家包扎敷药,一上昼都没有回来。

老杨家的后面院子里,就只剩下杨华中和孙氏,杨若晴,这倒是一段难得的清静时光。

秋日日光好,伺候杨华中喝了一碗汤药睡下后,孙氏把杨若晴屋里潮湿的被子全抱到了院子里翻晒。

杨若晴也没闲着,拿着笤帚和簸箕,把自己屋里的角落床底,仔仔细细给扫了一遍儿,又把前后窗户全打开通风透气,好好去去屋里的潮霉味。

干了好一会儿的活计,全身出了一层热汗,这浑身上下倒好像更轻爽了。

做完这一切,她来到院子里,瞧见孙氏照例已把浆洗的大木盆搬到了院子里的老槐树下,正往盆里的清水中撒草木灰,又架上搓衣板,开始一件一件的搓洗老杨家人换下的脏衣服来。

“娘,咱一块儿洗!”

杨若晴把手里的簸箕和笤帚摆放好,撸起袖管朝这边走过来。

第24章 偷吃

“用不着用不着,这些衣裳娘一炷香的功夫就洗好了。”孙氏摆了摆手道,抬头瞅见头顶那日头,对杨若晴道:“晴儿,今个日头好,灶房大锅里还存着好多热水,娘去舀来你洗个澡咋样?”

经孙氏这一提,杨若晴抬起手臂来嗅了嗅,一双眉头顿时皱在一起。

妈呀,一股子馊味儿,差点没呕死!

孙氏瞅见她这副模样,心下一乐,忍不住笑出了声。

杨若晴一怔,没想到这便宜娘笑起来,还蛮好看的!

话说,自己穿越来这里后,赶上一大茬子的事儿,还真没好好洗过一回澡!

孙氏把衣服暂泡在水里,起身回了自个的厢房,端了一只洗澡的大木盆进了杨若晴的屋子。

杨若晴跟着孙氏又去了灶房,灶房里黑乎乎的,锅台是挨着一面墙壁搭着的,两口大锅,里面的烧水煮饭,外面的炒菜,两口大锅中间还凿着几个洞眼,架着大大小小的瓦罐啥的。

角落简易的橱柜子里,摆着一溜儿的土陶碗和筷子,橱柜一侧立着一口大水缸,水缸没盖盖子,水面漂浮着一只舀水的葫芦瓢。

两侧黄泥糊的墙壁上打着木桩,木桩上挂着大小不一的竹篓,竹筛子啥的。

孙氏径直过去揭开里面那口大锅的锅盖子,把手塞进去感受了下那水的温度,又盖上锅盖子,绕到灶膛口,撸了一把松毛往里添了进去。

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后,灶膛里的火光亮起来,孙氏又往里面添了几把柴禾,不大一会儿,大锅周围就冒出了袅袅的白色水雾。

娘俩个合力抬了满满一桶兑换好温度的热水去了杨若晴的屋子里,倒进事先准备好的大木盆里。

“晴儿,你一个人成不?当真不要娘帮你搓背?”孙氏抹了把额头的热汗,微笑着再次询问。

杨若晴脸一红,赶忙儿摇头:“真不用了,娘,我自个能行,您忙您的去吧!”

“那成,娘就在院子里洗衣裳,你有啥事吱一声,啊!”

“诶,好嘞!”

孙氏离开后,杨若晴关上门窗,三下五除二就将身上那一身早已分辨不出颜色的玩意儿给脱了个干净,弯腰蹲到了木盆边,就着这清澈的水面,歪着脑袋,细细端详起自己的新面孔来!

胖!

丑!

黑!

五官都被挤压得变了形,双下巴,瞧不见脖子。咧开嘴一笑,满口的黄牙,还顶着堪比鸟窝的乱蓬蓬头发……

我去!

这造型,尼玛的太杀马特了吧?

姐这颗强大的特工的心脏,都有崩溃的倾向,可怜了爹娘他们的眼,久经考验啊!

她抬手抓了抓头发,这头发,都打了结,在这桶里怕是洗不了,得去池塘那才成。

算了,先洗身上吧。

杨若晴坐进了盆里,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这个时代,没有沐浴露,没有香皂,咋洗啊?

目光扫过四下,总算找到了孙氏为她准备的搓澡工具。

一捧草木灰,一只丝瓜瓤。

杨若晴有点傻眼了,算了,入乡随俗,就这么用吧!

年久日深的丝瓜瓤就跟那钢丝球差不多,刮擦在身上发出的那声响,让杨若晴不禁想到了屠宰场里刮猪皮……

嘴角狠狠抽了抽,老天爷还真是幽默啊,想自己前世,怎么也算是标准的御姐,女神级的人物!

现在这造型,不忍直视!

一通狂洗,差点没把身上刮下二斤肉来,还是觉得洗得不尽兴,可是盆里的水都浑了,搅合几下,都能插得稳筷子了。

爬了起来,擦干了身子,将准备好的打着补丁的干净衣裳一件件往身上套。

这边才刚刚收拾妥当,拉开门准备喊孙氏过来帮忙倒洗澡水,外面小院子里,谭氏虎着一张脸,从那边小门口急吼吼进来。

谭氏瞅也不瞅杨若晴一眼,径直就蹬着那双小脚朝上屋的灶房那边走去。路经孙氏跟前的时候,谭氏狠狠啐了一口。

孙氏心里一晃,忙地站起身来,双手在身前的衣服上胡乱擦了几下,看到谭氏那缠着白色纱布的手,唇角嗫嚅着不知该如何张口询问,这一犹豫的空档,谭氏已撩开了灶房的帘子闪身进了屋。

灶房里面,传来乒乒乓乓的一通杂响。

院子里,孙氏杵在原地,盯着灶房的方向,一脸的迷惘。

杨若晴已经来到了孙氏的身侧,也朝灶房那边瞄了一眼,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压低声对孙氏道:“娘,我奶这翻箱倒柜的,怕是想揪出咱俩偷吃的罪证咧!”

“啥?”孙氏一惊,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还没到饭点儿呢,偷吃个啥喲,晴儿你甭瞎猜,让你奶听到了又不好了。”孙氏小声叮嘱道。

“娘,我有没有瞎猜,你等会就晓得了。”杨若晴笑了笑道,撂下这句话,转身往自己的西厢房去。

孙氏再次看了杨若晴的背影一眼,张了张口,却没再说什么。

想自己打从进老杨家门到至今,也有十几个年头了,平素虽没少挨这厉害婆婆的骂,可在偷吃这一块,婆婆还真没拿这说过事儿。

为啥?

自己手脚干净呀,不像二嫂,老杨家人嘴上不说,心里可都是亮堂着的。

正因如此,操持饭菜这些活计,婆婆素来都是交给自己来打理的,这就是信任!

想到这儿,孙氏的底气更足了几分,正欲转身接着去把衣裳洗完,上屋灶房门口,谭氏撩开了帘子黑着一张脸站到了灶房门口,朝着这边的孙氏劈头盖脸就是一通喝骂。

“一对偷懒卖坏的东西,吃干抹净,连点碎渣渣都找不着!”

孙氏脚下一顿,抬起头来,一脸的错愕。

“娘,您啥意思啊?”

“长着耳朵听不懂人话?”谭氏狠狠白了孙氏一眼,“我从村头那边过来,老远就瞅见咱家烟囱在冒黑烟,你这偷懒卖坏的毒妇,趁我不在家偷食了还不敢承认?”

孙氏一听这话,涨得脸都红了,眼泪都在眼眶里打着转儿。

“娘,真没有啊,我哪里是那种人……”

第25章 谭氏成了落汤鸡

谭氏狠狠啐了一口,截断了孙氏的话:“你不是那种人那是哪种人?婆婆摔在脚跟边都不搭把手的毒妇,心眼能好到哪里去?我呸,就会跟我儿子那装,老娘可不吃你这套!”

孙氏脚下一趔,差点没摔倒,扶着旁边的老槐树,气得直捂胸口,却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边,杨若晴才刚刚走到屋门口,就听到了身后的这一番拷问。

翻了个白眼,她都有些怒极想笑,甚至怀疑自己就是谭氏那肚子里的蛔虫,咋就能猜得这般准呢!

灶房门口,谭氏瞅见杨若晴的背影,以为这胖丫是偷吃了东西心虚了,冷飕飕的目光一闪,对着杨若晴的虎背熊腰大喝了一声:“胖丫,甭想躲屋里去,你给我站住!”

杨若晴转过身来,谭氏已经蹬着那双外八字步的小脚蹬蹬蹬的来到了她面前,眉眼都竖了起来:“胖丫,你跟奶说实话,上昼你娘弄啥好东西给你吃啦?你要敢不说实话,我就剥了你的皮,把你关在小黑屋里放黄皮子进去啃你的脚趾头!”

“有你这般做奶的?老是这样吓唬孩子,像个啥样!”

老杨头的声音突然从院门那边响起,头上顶着一张庄稼人用来防日头的麦草帽子,赤脚穿着一双草鞋,裤脚卷到了膝盖的地方,小腿肚子上都是泥巴。

谭氏扭头瞥了老杨头一眼,没好气的道:“这半上昼的,你不跟他们在田里收稻谷,跑回家来做啥?”

“老大做事不靠谱,昨儿隔夜就让他今个多备些稻草绳索捆稻穗,少了一大截,我回来再取一捆去!你别跟这瞎折腾,赶忙儿去后面杂物给我找下。”

“等下子,我得先把这边事儿了了!这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敢趁我不在家偷食,翻了天!”

说完,谭氏不再理睬在那直皱眉的老杨头,接着威吓杨若晴:“还不快说,你娘给你啥了?”

杨若晴看着谭氏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只觉好笑。

她瘪着嘴,却做出一副被吓到的样子,身子往旁边缩了一下,却抬手颤巍巍的指向自己的屋里。

“娘……给的……”

娘给的?

谭氏眼睛顿时一亮,亏得自己赶回来及时,脏物还没被销毁。

扭头得意的瞪了一眼老杨头,抬手就把挡在门口的杨若晴推到一边,闪身就进了西厢房。

西厢房里,啥吃食啥碗筷都没有,床上的被褥全都抱去院子里晾晒了,除了屋中间地上,那只巨大的洗澡盆以及一大盆浑水外,屋里可是连个藏东西的地方都没。

谭氏一眼就将屋里四角瞅了个遍儿,眼里腾出一丝疑惑。

“胖丫,东西哪?”谭氏抓住跟进屋的杨若晴的一条手臂,瞪着眼睛问。

杨若晴这时倒不怕了,探着身子用另一只手津津有味的划拉着那盆里的洗澡水,听到谭氏问,她嘿嘿一笑:“洗澡澡……香香……呼……”

哗啦啦……

谭氏只觉眼前突然就下起了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泼了个透心凉。

她怪叫了一声,松开杨若晴的手臂,脚下连连退了两步。

杨若晴却是玩心大起,蹲到水盆边,双手齐出,鞠起整捧的洗澡水哗啦啦泼了出去,咧着嘴笑得找不到眼睛,嘴里还在发出含糊不清的笑声:“奶……洗澡澡咯……呼呼……”

最后,还是老杨头冲进来将落汤鸡似的谭氏拽出了屋子,杨若晴也被那边回过神来的孙氏带出了院子,护在身后。

孙氏颤颤惊惊的解释:“娘,上昼家里烟囱冒烟,是我在给晴儿烧洗澡水,我瞅着今日这日头暖呼,这孩子又好些时日都没洗过大澡……”

听到孙氏这番解释,老杨头顿时明白了咋回事,一张脸顿时黑成了锅底。

“你这大半日都在瞎折腾个啥劲儿?孩子洗个澡,你就疑神疑鬼的!还把自己弄成这副邋遢样儿,翻箱倒柜,这是要抄家么?”老杨头气得对着谭氏就是一通训斥。

谭氏一肚子的憋闷,可又找不出撒气的理儿来,还被傻子孙女泼了满头满身的洗澡水。现在还被一家之主的老杨头指着鼻子训,老脸火辣辣的。

她扭过脸去,不去看老杨头那神色,咬牙切齿瞪着被孙氏护在身后的杨若晴。

杨若晴从孙氏身后探出头来,冲着谭氏做鬼脸,吐舌头,翻白眼,气得谭氏七窍生烟,一口老血差点就喷了出来。

“还杵在这作甚?跟我去后院杂屋里搓绳索,田里还赶着用呢!”

老杨头拽起谭氏就朝后面走去,老杨家的屋宇结构其实是三进的小四合院,前面院子住着大房和二房的人,中间这院子住着老杨头两口子,老五杨华洲,老六杨华梅,以及三房,四房的人。

灶房和饭堂也设在这院,这院子后面还有一个同样的小院子,那个小院子里就东面搭了三间厢房,用来堆放杂物。然后便是猪圈鸡窝牛棚茅厕啥的,再有几片空地,都劈成了一小块一小块平整的菜地。

谭氏一边被老杨头拽着走,还忍不住扭头狐疑的瞅着被孙氏带进了西厢房的杨若晴的背影。

“你还瞅个啥?”老杨头不满的道。

“诶,梅儿爹,你发现没,胖丫自打昨日醒来,整个人瞅着有些不大一样啊!”谭氏一脸疑惑的说道。

老杨头已经在杂屋门口的地上坐了下来,拿来一束稻草,一端牢牢踩在脚底板下,往手里吐了口唾沫星子,一双手将稻草均匀的分作三股,一边利索的搓成绳索,一边撩起眼皮子瞅了谭氏一眼,问道:“有啥不一样?还不是跟从前那般疯疯癫癫啥事不懂!”

“从前那胖丫,也疯癫,可不敢跟我对着干啊!”谭氏不满的嚷嚷道,从前,那只要自己一个眼神甩过去,胖丫保准吓哭!

可这一两天来,自己屡次被她捉弄,昨夜被拍在脸上的泥巴,今个早上这扎伤的手,还有这一身半干湿的衣裳,……

“不对不对,我倒觉着胖丫像是换了个人,晓得为她娘出头了!”谭氏一拍大腿,眉心一紧,想到方才胖丫冲着自己做的那鬼脸,更是恨得牙根痒痒。

第26章 终于分家了!

老杨头却压根没把谭氏的话听心里去,只当她是妇道人家,小肚鸡肠罢了。

“算了算了,胖丫也是个命不好的,横竖过几日就让王婆把她领去了,那孩子终究是来咱老杨家投了一回胎,叫咱一声爷奶,咱就甭再跟孩子一般计较了!干活吧,时候不早了!”

“哼,你呀,就存心偏袒那傻子吧!”谭氏气呼呼的背过身子,抓起一把稻草也埋头编制了起来。

……

好不容易到了掌灯时分,吃过了夜饭的老杨家人,都被孙氏和杨华中请到了杨华中的屋子里。

“晴儿,你就甭过去听了,留在自个屋里好好睡觉,听话。”

杨若晴的屋子里,孙氏正跟那为杨若晴铺床,一边扭头叮嘱站在一旁的杨若晴。

杨若晴好想过去旁听一下,可是想到谭氏那张老虎脸,倘若自己去了,怕是又要被谭氏给盯上。

今夜,爹娘可是豁出去要分家,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出现而节外生枝。

于是,点点头道:“好,那娘得答应我,说完了就来我这屋子跟我说说。”

孙氏看着闺女这张兴冲冲的脸,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你这个小管事精,真是拿你没法子!”

“嘻嘻。”

屋外传来刘氏的声音:“三嫂,你在晴儿屋里不?爹娘让我来喊你,大家伙儿都到齐啦,就差你啦!”

“诶,这就来了!”

孙氏匆忙应了一声,又叮嘱了杨若晴几句,这才急匆匆出了屋子。

杨若晴闲着无聊,躺到了床上,睁着眼睛想心事,不时听到隔壁传来隐隐的争吵声。有谭氏的,有大伯杨华安的,还有二伯杨华林的,间或还掺杂这五叔杨华洲的声音,自始至终,都鲜少听到自己爹娘的声音。

但是杨若晴知道,有些事,有些决定,并不是你嗓门大,会吵会吼就能代表什么。

像自己爹娘这两口子,天生就长着一副老实憨厚的相,口才嗓门啥的都不行。

但是,正因为他们忠厚老实,耿直甚至还有点憨傻,所以,他们要么不做决定,但凡动了那个要分家的心,几匹骡子都拽不回来!

隔壁的争吵声,持续了一晚上,杨若晴迷迷糊糊的听着,心里想了很多很多。

渐渐的,她的意识变得模糊起来,眼皮也一阵阵发沉,到最后都不知道啥时候睡着的,更不知道夜里的分家会议结果如何。

早上刚一睁开眼,她立马就想起来昨夜的事情,翻身起床,头发也顾不上扒拉几下就冲进了隔壁杨华中和孙氏的厢房。

孙氏不在屋里,杨华中披着一件外套靠坐在床边,睁着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瞪着那床尾搭着的几件旧衣裳,一副神思恍惚的样子。

一宿不见,杨若晴感觉自己这便宜爹,仿佛都苍老憔悴了好多,脸膛上,那胡茬子又冒出来好多,看上去哪里像是一个才三十出头的壮年男人,说他四十朝上都不会有人质疑!

直到她在他床前站定,轻轻唤了他一声,他的眼珠儿转动了一下,这才恍然回过神来。

“闺女……”

他的脸上,露出由衷的欢喜来,憔悴的脸上露出一丝憨厚的笑容。

“爹,你渴不渴?我倒茶给你喝?”杨若晴问道,她知道这个时间点,孙氏肯定是在灶房那边准备老杨家人的早饭。

“爹不渴,你娘去灶房前让我喝过了。”杨华中说道,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嘶哑,他轻轻拍了拍床沿边,示意杨若晴坐下来。

“晴儿,爹有件事儿,要跟你说。”

“嗯。”

是关于昨晚的会议结果吧?她竖起了耳朵。

只听杨华中胸腔里呼啦啦喘了几口气后,方才有点艰难的开了口,“等过了这几日,把稻谷收拢进仓了,咱就分出去另过了。”

老杨头和谭氏松口放行啦?杨若晴心里暗喜,搁在大腿上的手指,下意识攥紧,兴奋的,激动的。

杨华中看了眼自家闺女这忍不住弯起的愉悦唇角,微微怔了下,无奈的叹口气,一脸的愧疚。

吃早饭的时候,杨若晴从孙氏那里得知了昨晚开会的全过程。

起初,老杨头和谭氏是打死不答应分家,依旧坚持着要把自己卖了凑钱给爹治腿。

后来是杨华中撂出了狠话,卖女他就去死,老杨头和谭氏的态度才没那般强硬,但是谭氏和二伯杨华林又提出了要求,要分家另过可以,三房五口人净身出户!

杨华中和孙氏一咬牙,应下了!

最终,是五叔杨华洲实在看不下去,跳出来力排众议大吵了一场,还差点跟杨华林打起来,老杨头他们才松了口,答应拨给三房五口人两亩水田,两亩旱地,这厢房也不能再住了,等过几日忙完了秋收,把后面院子那放杂物的三间屋子腾出来,三房搬去那里住。

两亩水田,两亩旱地,供应五口人的吃穿用度,扣除苛捐杂税,这一年下来,口粮所剩无几啊!

杨若晴在心里暗暗盘算着,这古代可没有杂交水稻,更没有那些先进的化肥农药,稻谷的亩产量不高,若是赶上年成不好,一家五口饿肚子是肯定的。

哎,这跟净身出户,其实也没啥区别了。

“晴儿,咱以后真得要过苦日子了,都是爹娘没出息,苦了你和大安小安……”孙氏又在埋头抹泪。

说句不怕天打雷劈的话,她自个内心也是期盼着分家的,分了家,她和晴儿爹拼命的干活,让孩子们吃得好一点,穿得暖和一点。

可是,这个前提是晴儿爹好好的,现如今晴儿爹残了,撑起一个家的胆子全落到她的肩上,她有些心虚,怕自己一个没撑住,让大家伙儿都跟着饿肚皮!

杨若晴收拢起自己的心事,看孙氏这副惭愧,迷茫的样子,唇角勾起暖和的笑意,抬手轻轻握住孙氏粗糙的手。

“娘,你莫焦,晴儿我现在清醒了,往后我也能为娘分担!咱一起来照料爹,把两个弟弟拉扯大。”说到这儿,杨若晴突然顿了顿,问道:“娘,我那两个弟弟去嘎公和嘎婆家,啥时候接回来?”

第27章 一定要让他站起来

孙氏抹去了泪,寻思了下,“原本打算明个就去接回来的,看这情况,索性等咱把后面的杂屋收拾妥当搬进去了,再去接他们吧。”

“也好。”杨若晴点头,这几日家里肯定很忙很乱,两个弟弟,大安八岁,小安三岁,回来了啥事做不了也是添乱,还是让他们在嘎婆家乖乖玩几天再接也不迟。

……

老杨家三房要分家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长坪村,成了大家伙儿的谈资。甭管是在田间地头,还是茶余饭后,都在道论这件事,说啥的都有。

接下来的这几日里,老杨家的院落上空,似都笼罩着一层乌云,气氛格外的压抑。

就在这样压抑的气氛中,老杨家人每天早出晚归,忙着把田里的稻谷收割,用板车一车车的拉去了村南边的打谷场,打成稻谷风干晾晒。

孙氏白日里要操持一家人的浆洗和三餐,喂鸡鸭和猪牛,稍微有点空闲,还要去后院收拾那三间杂屋,忙得脚不沾地。杨若晴便主动揽起照料杨华中的事情,每天哪都不去,就窝在杨华中的屋子里。

“晴儿,你啥时候晓得换药的?这还真是稀罕哪!”

这日午后,杨华中看着杨若晴利落的给自己的腿换药,那动作,娴熟得很,就跟老把式似的,杨华中忍不住一脸的惊叹。

连若晴一边将干净的纱布一圈一圈缠绕在他腿上伤口的部位,闻言唇角勾了勾,头也不抬的道:“没吃过猪肉还没瞅过猪走路么,上回福伯给爹你换药,我就在边上瞅着呢!瞅得可仔细了!”

“呵呵,敢情是这样啊,那我闺女这脑瓜还真是好使,瞅几眼就学会了!”

杨若晴笑了笑,没在这事上多做纠缠。

想自己前世可是享誉国际的特工精英呢,懂的东西,多了去了。行医问药这块,不过只是冰山一角。

这几天利用照顾杨华中之便,她细细检查了一下杨华中腿上的伤势。

杨华中的膝盖以下的一段骨头骨折了,然后折损骨头压迫到了神经血管,出现了肿胀。

他的双腿现在就肿得像两截泡桐,显然是里面发炎了。

搁在现代的医疗水平下,这样的情况先是要消炎,等肿胀消除了一些,再通过手术治疗,在骨折端放上钢板,最后再打上石膏。最后卧床长期休息。

可是,搁在这古代,莫说是这落后偏僻的乡下山村,就算是搁在京城那种大地方,怕是也束手无策!

所以从这点上说,福伯并没有夸大病情,杨华中的腿想要靠喝这些草药站起来,希望几乎为零!

不过——

她杨若晴是什么人?享誉世界的特工精英,地下世界里的王者,一手医术更是炉火纯青。

即便不能借助现代化的医疗手段,她也有办法治好杨华中的腿伤。

一套独特的按摩手法,外加汤药外敷内服,一定能够让杨华中重新站起来。

只是,她治疗方案里,需要用到的几味关键药材,搁在现代那都是非常稀缺的,不知道在这个异世界的古代,能不能买到!

想到这,银子,便又成了第一个燃眉之急!

当务之急,她首先要做的,便是赚钱!手头有了银子,才有了启动治疗方案的资金!

……

五日后,老杨头带着家里的老少爷们,终于将这一季的新稻谷,收拢入仓。

一场秋雨如期而至。

杨若晴早早从床上爬起,将乱蓬蓬的头发随便拢到脑后,随便挽了一下。用加了一点盐沫子的水洗漱了牙口,擦拭了一把脸。

这个世界没有牙膏牙刷,大家伙儿用来清洁口腔的工具五花八门。

老杨家人都是用茅草芯儿沾点草木灰,或者一丁点盐来漱口。至于上厕所擦拭某处的工具,更是让她汗颜。

没有卫生纸,挨着墙角全都是削尖了的茅草竿子,或者是竹片儿,瓦砾片儿,哎……

杨若晴一边洗脸一边琢磨着,等分家了,日子稳定了些,她一定要在这些生活用品方面好好改进一下,真心受不了啊!

“晴儿,你起床了没?”孙氏推门进来,她今天穿着一身打满了补丁的蓝色对襟衣裤,脑后梳着一个利落的髻,用一块青蓝色的头巾包住。

“娘,我抹把脸就好了。”杨若晴转头冲孙氏笑盈盈道。

孙氏看着自家闺女把脸洗得干干净净的,说话的时候,露在外面的牙齿,也没从前那般又黄又黑,嘴巴里,身上也都没有怪气味。

心道这清醒了的闺女还真是爱干净呢,虽然这一头长发都没得空去池塘边上洗,可是这身上,脸上,手上,再不似从前那样脏兮兮臭烘烘的。

“晴儿,你长根叔和大牛叔他们都过来了,这会子都在你爹那屋里唠嗑,他们都是过来帮咱搭锅台的。你五叔刚也来跟我说了,让咱把这屋里的东西都收拣一下,等会雨势弱些了,你五叔和你二堂哥永进他们一趟就能搬去后院的屋子!”

“好嘞!”杨若晴爽快的应了声,这屋里家徒四壁的,除了床上的被褥和桌椅,基本没啥东西。

五叔杨华中和二堂哥杨永进他们,确实一趟就足够了!

杨若晴把洗脸帕子搭了回去,转身问那边正在给自己铺床叠被子的孙氏,问道:“娘,今个长根叔和大牛叔他们都来帮咱搬家,也不能怠慢了人家,这晌午饭……”

长根和大牛都是杨华中的发小,一个村子里的,从小一起玩到大,交情好。

上回杨华中出事儿,把他从几里地外的河滩边抬回来的人手里面,除了杨华中和二堂哥杨永进,便是长根和大牛!

今个下雨,人家放弃在家里睡觉的功夫过来帮忙搭锅台搬家,怎么着,这晌午饭也得管啊,不然心里不过去!

就算搭了灶台,也得晾个两天才能用。

而且杨若晴还知道这趟分出来,老杨头他们从这一季的稻谷里,就拨了五十斤带壳的稻谷给三房,五十斤稻谷,根本就挨不到明年稻谷收割,这无疑就是眼睁睁让三房出去挨饿受冻,以此来惩罚三房。

第28章 桂花婶子

至于其他的东西,除了杨华中他们屋里原本就有的床和桌椅,几把农具外,灶房那块是连一根筷子都没有给!更别提后院那鸡窝里的鸡鸭了!

至于日后置办锅碗瓢盆的花销,谭氏更是半个铜板都不给。

杨若晴心里拨凉拨凉的,她知道杨华中和孙氏心里,肯定也是凉透了。

这净身出户,还以为是句气话,没想到老杨头和谭氏是当真恨得下那个心!

晌午,拿啥去招待长庚叔和大牛叔?莫说招待人了,就连孙氏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该在哪吃饭!

提到这事儿,孙氏铺被子的手顿了一下,转过身来,脸上露出一丝难色,琢磨着道:“这事儿啊,我昨夜就跟你爹那合计了下。”

“我爹咋说?”杨若晴问。

“我等会去跟你爷奶那商量下,等你爷奶他们一大家子人吃过了晌午饭,我再借下灶房使下。油盐啥的,回头等咱自个的灶房升起来了,再还!”

杨若晴没说话,好像也只好这样了。

一个小家想要冲破这重重压力另起炉灶,起步阶段必定是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困难阻扰的,咬咬牙,挺过去了,一切都会变好的,杨若晴对此坚信不疑!

“娘,我帮你一起收拾!”杨若晴甜甜一笑,走过去帮孙氏一起收拾起来。

雨势弱了一些的时候,五叔杨华中和二堂哥杨永进来了,“三嫂,晴丫头,东西全在这吧?那我们搬过去了啊!”

“都在这,辛苦你们了啊!”

“嗨,三嫂又说外道话了!永进,咱走起!”

“好嘞,五叔!”

看着杨华中和杨永进搬着东西走远的身影,孙氏喃喃道:“这趟能分出来,还能得到一点田地和五十斤稻谷,多亏了你五叔。”

不是五弟出头,一家五口真的要去喝西北风了!

杨若晴明白孙氏话里的意思,轻声道,“以后,咱也会好好待五叔的。”

“永进也是个好孩子!”孙氏接着又道。

杨若晴微微怔了一下,随即便暗暗点头,今个三房搬家,还下着雨,老杨家的人,都没去下地。一大家子就五叔和二堂哥过来帮忙搬家,其他人,全都无动于衷。

就连住在对面屋子里的四叔杨华明,都没露面。

患难见真情,杨若晴心里有个小本本,谁好,谁不好,全都记得一清二楚,这些账,留待将来再慢慢还。

“晴儿娘,在屋里不?”

一个妇人的声音从院子门口传来。

孙氏一听这声音,脸上顿时露出喜色,对杨若晴道:“是你长根叔家的桂花婶子来了!”

“诶,桂花,我在呢!”孙氏应了一声,奔迎出了屋子。

杨若晴也跟了出来,刚好瞧见一个穿着蓑衣的妇人和孙氏手拉着手往自己这屋而来,妇人的另一只手臂上,还挎着一只篾竹编制而成的篮子。

“桂花婶子。”杨若晴朝那妇人喊了一声。

桂花正跟孙氏说话,一扭头,看清叫自己的人,竟然是孙氏家的胖丫,妇人一脸的惊愕,有些不敢置信。

“晴儿娘,这,这……”

孙氏扭头看了眼身后紧闭着屋门的东厢房,抿嘴一笑,压低声道:“进屋再说。”

桂花“哦”了一声,赶忙儿进了杨若晴的屋子,屋门关上,杨若晴过来帮着桂花脱下蓑衣。

蓑衣刚脱下来,桂花就一把握住了杨若晴的手,睁大了眼睛将杨若晴从头到脚的端详着,“胖丫,方才是你喊我来着?快快快,再唤一声婶子来听下。”

“呃……”杨若晴满头黑线,但还是甜甜一笑,“桂花婶子。”

“诶,诶!”桂花激动得都说不出话,还紧握着杨若晴的手,扭头对孙氏道:“晴儿娘,胖丫这是清醒了?”

孙氏眼眶红通通的,却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桂花连声说道,又收回头来打量着杨若晴,叮嘱杨若晴:“胖丫,听婶子一句劝,往后莫要再为了沐家那没良心的小子做傻事了,你是不知道,你娘听到你跳了池塘,差点急死过去啊……”

“桂花!”孙氏轻轻拦住了桂花的话,慈爱的目光看了眼杨若晴,说道:“我家晴儿从前是不懂事,现在清醒了,可会疼人了。”

桂花反应过来,又看着面前眼神清澈,嘴角噙着乖巧笑意的杨若晴,越看越喜欢,点头道:“好好好,过去的事咱不提了,往后咱都好好过日子……”

“咯咯咯……”

桂花的话还没说完,从她脚底边的那只篾竹篮子里,突然发出奇怪的叫声,那上面搭着的一块防雨的毡布下面,有什么东西在拼命的挣扎。

“哎呀,瞧我这记性,光顾着说话差点忘了正事!”

桂花赶忙儿松开杨若晴的手,俯身揭开篮子上面的布,从里面抓出一只绑了翅膀和爪子的老母鸡来,递给孙氏:“我听我家长庚说,晴儿爹这趟重创损了好多血,这老母鸡养了两个年头了,拿来给晴儿爹炖汤补补元气!”

孙氏掂量着手里沉甸甸的老母鸡,感动得眼眶再一次红了。

“桂花,你的好意咱心领了,你家日子也紧吧,几个小子都是正长身子骨的时候,这鸡你拿回去……”

“哎呀,那几个小子好养活,这鸡我带来了,你就收下,跟我还客气个啥,也不瞅瞅长庚和晴儿爹啥交情,真是的!”

孙氏不说话了,咬着唇轻轻点头。

桂花又俯下身子,从那只篾竹篮子里,往外一桩桩的拎东西出来,几把小青菜,一串风干的红辣子,一捧风干的扣子那般大的野蘑菇,还有六只鸡蛋。

“长庚说了,明年开春你们家的谷种,我们给你们留着!先咬咬牙,把这段苦日子熬过去,等到明年稻谷收割了,日子就好过了!”桂花又安慰孙氏。

孙氏眼泪淌了出来,连连点头。

桂花又去隔壁屋子看了杨华中,杨华中听说桂花拿了那么多东西来,也是眼眶泛红,感激得说不出话来。

桂花说了一会儿话,就家去了,家里还有一摊子事要做。

第29章 自己的狗窝好

这边,孙氏和杨若晴他们开始搬东西了。

东西原本就不多,大家伙儿齐心协力,一个时辰不到的功夫,就全部搬空了。就连卧床失去了行动能力的杨华中,也被大牛驮着去了后面收拾干净的小厢房里。

杨若晴拿着那只瘸了一条腿的小板凳,最后看了一眼自己当初穿越过来的这间小屋子,轻轻带上了门,径直去了后面的小院子。

依旧是三间小厢房,因为以前都是用来放杂物的,这屋子比以前住的那屋子还要低矮,还要破败。

屋子里好多地方都漏雨,还好五叔和二堂哥他们找来了一些茅草堵住那些窟窿,这才稍微好点。

孙氏那边铺好了床,照料杨华中躺回了床上后,又赶忙儿过来这边帮杨若晴铺床,看着这更加潮湿阴暗的屋子,孙氏的眼泪又大颗大颗的掉了出来。

相比较孙氏的低落情绪,杨若晴倒显得很平静,还能抽出心思来劝孙氏。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娘,你甭哭,咱该高兴才对,因为从现在起,咱以后赚的,都归自个,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听到闺女的劝,孙氏有点讶然。

她自己吃苦住哪儿都没啥,还不就是心疼闺女。可是瞅着闺女这副小大人的模样,还反过来劝自己,孙氏心里说不出是啥滋味。

“好闺女!”

“嘻嘻。”杨若晴甜甜一笑,看了眼外面那天色,催促孙氏:“娘,估摸着快要晌午了,你要借灶房的事儿,可以去跟爷奶那说说了。”

孙氏想到这事,忙地抹去脸上的泪痕,点点头:“嗯,我这就去。”

孙氏匆匆忙出了屋子,去了前院老杨头和谭氏他们歇息的屋子。

杨若晴收拾好自己的屋子,先去了隔壁杨华中和孙氏的屋子。

这间屋子里除了杨华中和孙氏的床,还另外挨着墙壁搭了一张铺子,那是给大安和小安两个弟弟准备的。洗脸架子,简陋的一口衣裳柜子,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将小小的屋子塞得满满的,就给中间留了一条走路的过道。

杨若晴陪着杨华中说了几句话,就去了隔壁看五叔他们搭灶台。用黄泥糊的灶台,比老杨家前面的灶台型号要小一些,也是两口锅,里面的用来烧饭烧水,外面的用来炒菜。只是现在锅碗瓢盆啥的都没有置办,灶台上就空着几个大大的洞眼,看着有点怪异。

这几天她整天陪着杨华中,虽然都是闲话家常,但她的聊天内容都是带有一些目的的。

从杨华中那里,她知道这个时代叫做大周,这个大周,并非华夏历史上的那个大周朝。

她住的这个村子叫长坪村,村子后面那座高得都快要跟天连到一块去的山,叫做眠牛山。

距离长坪村三十里地有一个清水镇,每个月初一和十五,十里八乡的村民都会去清水镇赶集。

除此外,她还从杨华中那里,大概打听到一些这个时代,跟日常生活紧密相连的物品的市价,并跟现代的货币价值进行了一个兑换。此刻看着这灶房,心里的算盘敲得噼里啪啦,不大一会儿,就算出了要置办齐全锅碗瓢盆大概需要的数目。

灶房外面的院子里,脚步声,杨若晴回过神来,便见孙氏在灶房外面冒了个头。

杨若晴心里有点诧异,从那样那匆忙一瞥,她感觉到孙氏好像有啥为难事的样子。

心里一紧,难道是……?

脚下已快步出了灶房,孙氏果真在屋门口用茅草搭着的屋檐下站着,脸色很不好看。

“娘,怎么这副样子?是不是我奶不答应借灶房?”杨若晴上去就问。

孙氏看了眼杨若晴,耷拉下眼皮子,轻轻点了点头。

杨若晴心里一直就对谭氏很不爽,这会子更是火冒三丈,但她知道就算自己现在去前院闹一场,也起不了啥作用。而且还会让长根叔和大牛叔他们下不来台。

怎么办?这眼瞅着就要晌午了,大家伙儿吃啥?

就在这个时候,大牛媳妇来了,一手拎着一口锈迹斑斑的小铁锅,另一手拎着个包袱卷,走动间,里面发出乒乒乓乓的清脆声响。

“晴儿娘……”

“大云!”孙氏应了一声,带着杨若晴将大云迎进了灶房。

大云才刚刚站稳,那边正在搭锅台的大牛就冲着自个媳妇一通数落:“你咋磨磨蹭蹭到这会子才来?都快要到晌午了!”

大云一脸的委屈,瞪了自家男人一眼,转身满脸歉意的对孙氏道:“早就急着来,刚要出门我娘家那边突然来了个人,避了一会雨,这会子才走,我立马就过来了。”

“没事没事。”孙氏忙地道。

大云将自己带来的一堆东西拿出来,一口锈迹斑斑的铁锅,几只土陶碗几双筷子,还有一些瓶瓶罐罐的东西。

孙氏和杨若晴一眼看到这些东西,眼睛都亮了。

那边,大牛看到自家媳妇带来的这些东西,刚刚压下的怒火却又上来了。

“我说你这婆娘咋这般不会办事咧?这些破烂玩意儿顶个啥用?”

“你懂个啥?”大云这回可不怕大牛了,梗起了脖子回道:“你一个大老爷们,咋懂得这过日子的煮妇的难处?这新家刚开火,灶房这块的东西一样都不能落,不然你啃生肉吃生米去?”

大牛一愣,看着那光秃秃的灶台,挠了挠脑袋,好像还真是这么个理儿啊!

今个下着雨,老三躺着不能动,孙氏一个人也跑不去镇上添置这些东西。看来自家媳妇考虑得还真是周到!

那边,孙氏和杨若晴已经惊喜的蹲在了大云送来的那堆东西旁边,听大云一样一样的介绍那些瓶瓶罐罐。

“这里面是盐,这里面是油,这里面是我自个做的辣椒酱。”

“我晓得晴儿爷奶就拨拉给你们五十斤还是带壳的稻谷,你怕是也没功夫去碾。这是我家今年新收的稻谷,我碾了五十斤白米来,给我娘家捎了十斤尝鲜,也给你们带了十斤,先应应急。”

第30章 雪中送炭(一更)

这可真是雪中送炭啊,杨若晴和孙氏对视了一眼,心里都在这么想着。

可是,这今日刚刚搭的灶台,就算是干燥没有下雨的天气,那也得好好晾晒两日方能使用。

何况今日还在下雨,空气中比较潮湿,这灶台估计还得多晾几日方能生火烧饭。

想到这儿,孙氏的脸上又露出一抹难色来。一旁的大云看了眼大牛,得到大牛眼神中传递过来的东西,大云点了点头,转身拉起孙氏的手道:“晴儿娘,今个晌午,你们都去我家吃,我来的时候跟我家两闺女交代过了,让她们多淘些米,这会子恐怕米已经下锅了。我等会家去炒两个菜,晌午大家伙儿都过去!”

“大云妹子,你们都是过来帮我们家的,还要去你家吃饭,这可使不得……”

大云轻轻拍了下孙氏的手背,压低声道:“晴儿娘,你们家的情况,咱都清楚,哎,这跟净身出户也没啥两样。咱也都是本分的庄户人家,自个日子都不过好,也没啥多的帮你,这能帮一点就算一点吧,你也莫嫌弃!”

“大云,这话万万使不得,你和桂花,大牛和长庚,若不是你们,我和老三这会子……”孙氏说不下去,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掉了下来。

要是晴儿爹没有残废,这分出来过,该是多有盼头的一件事啊!

“晴儿娘,莫难过了,慢慢来,啥事都会好起来的。你瞧,咱晴儿如今也乖了,刚还帮我拎东西来着呢!”

大云转头看了一眼杨若晴,笑着道,方才在来的路上,她经过长庚家门口,跟桂花聊了几句,从桂花那听到了杨若晴清醒的消息,大云也是打从心里替孙氏欣慰。

“好啦,那就这么说好了啊,我这就家去烧菜,等会你们大家伙都过去啊,老五,永进二小子,等会都过去啊,我让我家小子过来喊!”

走后,灶房里几个男人又开始忙碌起来,长庚提议,不仅要搭灶台,还要顺便打个建议的碗块橱柜。

孙氏和杨若晴将桂花和大云拿来的东西,全部拎去了杨若晴的屋里,没法子,孙氏他们那屋子摆下两张床和两件家具后,转身的地儿都快没了。

“回头等把你两个弟弟接回来了,我就把你桂花嫂子送来的这老母鸡炖了,你爹是该补一下,晴儿你大病初愈也没吃啥好的,你两个弟弟正长个头,也不能亏着。”孙氏轻声跟杨若晴合计着。

杨若晴正蹲在屋子的一角,那里用稻草搭了个简易的鸡窝,她小心翼翼的把那只老母鸡放进去。

那母鸡很乖,趴在它的“新家”里,也不乱飞乱跑,就歪着脑袋,睁着一双小小的黑眼珠儿滴溜溜的盯着杨若晴看。

听到孙氏的打算,杨若晴转头看了孙氏一眼,说道:“娘,这母鸡咱别急着宰,我刚摸了下它肚子,一肚子的蛋呢!”

“可你和你爹的身子骨,不吃点好的咋行呢?”孙氏又问。

“我的身子骨就甭补了,这一身的膘。倒是我爹,是该补补!”杨若晴寻思了下,站起身道:“这母鸡留着生蛋,从明儿起,咱每天都给爹煮个鸡蛋,再过段日子等咱稳定下来,再去弄些鸡蛋来孵小鸡!”

孙氏琢磨了一下,“也只能这样了!”

大云手脚很利落,不大一会儿就派了她家小子过来催吃饭,刚巧这边灶房的事情都弄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差开侧门的事了。

因为分家的时候,谭氏和杨华林他们说了,三房分出去了,往后就再不能从老杨家一个正门口进进出出。

杨华中便让长庚和大牛他们帮忙,在后院的院墙那打个侧门,往后三房的人就从那一扇小侧门里进进出出。

“娘,你去大云婶子家吃吧,等会给我捎带一点就行了,我留下来陪爹!”杨若晴提议道。

“你去吧,娘留下来。”

“娘,今个下雨,路上湿滑,我不太想走路。”杨若晴找出这个借口来。

孙氏一听这话,道:“那成,那你就跟屋里呆着,娘吃过饭就回来!”

“嗯!”

看着孙氏他们全走光了,杨若晴先是去把自己那屋的门关紧,然后去杨华中屋里看了一眼,给杨华中倒了一碗热茶,把灶房里的情况说给杨华中听。

杨华中元气受损尚未恢复,这几日又一直在为分家的事殚精竭虑,还没说上几句话就眼皮子发沉。

“爹,我扶你躺下睡会,我再去灶房转转。”

伺候杨华中躺下后,杨若晴轻轻带上了屋门,拿起分家的时候分到的一把铁锹,来到灶房。

在灶口的角落地方用力铲下去,这土很松软,加之下雨潮湿,挖起来不是很费力。

虽然杨若晴年纪不大,才十二岁,但她这一身的肥膘,多少还是有把力气的。

挖了好一会儿,竟然被她挖出了一个洗脚盆大的土坑。她目测了一下那土坑的容积,暗暗点了点头,转身把那边长庚叔他们干活剩下的能防潮的草木灰撒些到这土坑里,然后又把她前两日帮孙氏整理杂屋时,翻出来的一口豁了口的石缸放进那土坑里。

大小刚刚好,仿佛量身定做。

她赶忙儿回自己屋里,把大云婶子送来的那十斤白米,还有桂花婶子送来的六只鸡蛋,风干的野蘑菇,一并放进了石缸,然后往上面压上一块木板,又捧了几把土,让那木板看起来不显眼,最后,再拉过几捆稻草堆在上面。

做好了这些,她洗干净了手,把铁锹放了回去,回了自己屋子。

不大一会儿,随便扒拉了几口饭的孙氏便急匆匆回来了,还带着两只倒扣的大碗。一碗是给杨若晴的,另一碗是给杨华中的。

这个时代的水稻产量不高,压在庄户人家头上的还有苛捐杂税,就算是村里田地最多的里正家,也是吃不起整碗的白米饭的。家家户户的米饭里,都会或多或少的掺杂一些野菜,红薯,杂粮啥的!

第31章 不屑一顾(二更)

杨若晴看着眼前冒尖儿的红薯米饭,还有那炒的绿油油的青菜和金黄色的鸡蛋,口水差点就淌出来了。

她喊住孙氏,揭开杨华中的碗,又抓起自己的筷子来。

孙氏微微一愣,以为杨若晴是眼馋杨华中碗里的那两块鸡蛋,正准备拨给杨若晴时,只见杨若晴却夹起了自己碗里的那几块鸡蛋,一股脑儿的放进了杨华中的碗里。

“晴儿,你这是……”

“娘,我不爱吃鸡蛋,不喜欢那股子腥味儿!”杨若晴睁眼说着瞎话,又把自己碗里的饭,拨拉了一半到杨华中的碗里。

“晴儿,别唬娘,你以前可爱吃了!来,你的你拿回去,你爹有两块,够了!”孙氏说道,自家闺女的饭量,她清楚。

莫说是这一大碗,就是两碗她也能吃得下。

“娘,你就莫跟我推迟了,从现在起,我要少吃多走动,让自己便苗条变好看,你让我多吃,我跟你急啊!”杨若晴笑着说道。

孙氏无奈一笑,这孩子的心思,她怎能不清楚呢?

“你这孩子,拿你没法子,那我给你爹送去了啊!”

“嗯,去吧,啥都别说。”

“诶!”

……

下昼,长庚,大牛和杨华洲他们帮杨若晴家在后院的黄泥糊就的墙上凿了一个门洞,打了一扇仅容一人穿行的侧门。

杨若晴去那侧门那里看了,从侧门出去,就是一条两人宽的小巷子,对面就是隔壁老陈家的墙头壁。

沿着巷子往前走一段路,就到了巷子口,巷子口外面有一条用青石板铺就的路,这就是贯穿长坪村的几条主干道之一了。老杨家的正大门就开在这条路边。

“晴儿娘,这灶台得晾个三两天方能用,咱先帮你们在对面牛棚那搭个临时灶台,这几日你们就跟那上面生火煮饭先凑合下哈!”长庚过来跟孙氏道。

“好嘞,那又得辛苦你们了!”

“嗨,没啥,顺手的小事!”

吃完了饭,虽然还是六成饱,可是杨若晴感觉很满足。

这副身体,从现在起她要好好规划下了,先是把饭量缩减下来,把胃饿小一些。再有就是要积极的参加劳动,增加身体的输出,长期坚持下去,这一身的肥膘肯定会慢慢消失的。

生命在于运动,运动增加血液循环,也会让这副身体越发的强健,气色越发的红润有光泽,而不是现在这副肥胖的浮肿之气!

下昼,雨停了,西面天空还出现了一抹淡淡的彩虹。

杨若晴打算出去走走,来到这个世界好几天了,一只窝在老杨家这后院巴掌大的地儿。

她推开隔壁厢房的门,孙氏正在那里喂杨华中喝药。瞧见杨若晴手里挎着的篾竹篮子,孙氏两口子皆露出诧异的表情。

“晴儿,你这是要干啥?”孙氏问道。

“爹,外面雨停了,我想去田间地头走走,挖点野菜啥的。”杨若晴说道。

这刚刚忙完了秋收,又刚好赶上一场雨,田间地头,还有后面树林山坡上的野菜指不定又冒出了一茬,去挖点野菜回来,总好比在家坐吃山空的好!

“晴儿,你从前都没做过哪些事,你不认得野菜。你把篮子放下,等你爹把这碗里最后几口药喝掉,娘去挖,你留在家耍。”孙氏说道。

杨华中表示赞同,一口气将碗里的药喝了个见底,孙氏拿来一块帕子给杨华中擦拭了下嘴角,扶着他躺了回去。

孙氏立起身来,朝杨若晴这边走来,“把篮子给我吧。”

杨若晴却往后面退了一步,摇了摇头道:“娘,我认得的,你就放心好了,你留家里照看爹,我一会就回来。”

“你爹喝过了药也要睡一会,那娘陪你一块去。”孙氏走出屋门,跟杨若晴商议。

杨若晴想了想,踮起脚凑近孙氏的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孙氏的神色稍稍变了变,然后露出一丝有点怪异的表情,压低声道:“晴儿,这……不太可能吧?你奶他们,咋会惦记咱那点东西哟……”

“娘,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杨若晴退了回去,也用只有自己和孙氏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咱眼下的家当里,就数那只老母子最值钱了,爹和两个弟弟补身体的鸡蛋,还有明年开春孵小鸡,可都指望它了,娘你还是看着点!”

孙氏露出一丝犹豫之色,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好吧,你这话,娘记心里就是了。你去外面也莫要走远,就在这更近的田间地头转转就成了,天黑前记得要家来,莫让我和你爹着急!”

“嗯,好嘞!”

挎着篾竹篮子,杨若晴从新开的侧门出了院子。

下过一场雨后的村子里,空气格外的清新,空气中不仅弥漫着草木的清新,还夹杂着猫狗粪便的气息。

举目望去,一座座低矮的农家院落连成一片,清一色都是用土砖黄泥糊成的墙壁。杨若晴沿着老杨家门前的那条青石板铺就的大路一直往村口走去,沿途遇到了不少村里人。

那些人的面孔,在她的脑海里都有一些模糊的印象,但叫不出名字,也认不出谁是谁。

不过那些人瞧见杨若晴挎着个篮子径直往村口走,一个个那反应,就跟看到了日头从西边出来了似的,有几个人怪笑着大声逗弄杨若晴:“喂,胖丫,你挎着空篮子这是要上哪去呀?该不会又是去采野果子送给你家的小相公吧?”

“胖丫,你为了沐家那小子投了塘,淹个半死,你那未来婆婆刘寡妇,可有拿只鸡蛋去瞅你没啊?”

那两人的调笑,惹得旁边围观的人一阵哄笑。

杨若晴侧目看了那些村民们一眼。

在物资和精神这双方面生活都严重匮乏的古代乡下村子里,这些村民们闲着无聊就把捉弄人当做最大的娱乐方式。

若是换做以前的杨若晴,恐怕早就被他们哄得团团转。

但是现在,杨若晴只是冷冷看了他们一眼,就淡漠的收回了视线,继续赶路。

第32章 刘寡妇(三更)

一群无聊的人,姐可没功夫陪你们耍!

身后,那些村民们发出诧异的议论声。

“诶,这胖丫是咋啦?咋不搭理咱呢?”

“你们大家伙留意到没,方才她瞅咱那眼神,冷冰冰的,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怕不是吃错药了吧?”

“……”

人群见逗弄不成,也都各自散去,该干嘛干嘛。

人群散开后,站在人群后面不远处某个院墙拐角处的青布衫少年,正蹙着一双好看的眉头,看着那边渐渐远去的那个胖乎乎的身影。

少年那双明亮好看的眼睛里,此刻写着一分讶异。

“子川,让你去池塘里打桶水家来,咋还杵在这呢?”

从旁边的小院落里走出来一个打扮利落的妇人,妇人肤色白皙,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脑袋后面挽着一个发髻,上面还插着一根银簪子。眉眼间,很有几分风韵。

妇人喊了沐子川一声,没有得到回应,妇人露出诧异的表情,嘴里不满的数落着:“你这孩子瞅啥呢?咋跟没了魂儿似的?”

视线也顺着儿子的视线往那边瞧去。

“咦?那可不是老杨家的胖丫么?她不是病得下不来地么?咋又跑出来瞎晃悠了?”

沐子川抿着嘴,没有搭理他娘的自言自语,拎起手里的木桶,抬脚就往前面走去。

刘寡妇反应过来,忙地追上去一把夺下沐子川手里的木桶:“你去干哈?”

“娘不是让我去拎水么?”沐子川闷声说道。

刘寡妇一听这话,急了,手指直接戳上了沐子川饱满光洁的额头:“傻小子你脑袋瓜被驴踢了么?你没瞅见胖丫往池塘那块去啦?你还敢过去,当心她又缠上来,跟牛皮糖似的甩都甩不掉!”

沐子川站在那里,低垂着头任凭他娘把手指戳在他额头上,唇角紧抿成一条直线。

胖丫像牛皮糖缠着自己,这着实是最困惑自己的一件事,打从记事起,这就是他的一个最大的笑柄,走在村子里都被人笑话,抬不起头来。

他讨厌胖丫,也仅是单纯的讨厌,想要摆脱她的纠缠。

他从未想过要她去死。

这几日里,学堂里没课,他都留在家里帮娘收割稻谷,在田间地头,听到大家谈论老杨家的事情,他都竖起了双耳。

幸好,她没死,要是她真因为他当日气愤头上的那句气话而真的断送了性命,他这一辈子,良心上都会蒙上一层阴影。

“娘,没事的,我不搭理她就成了,你撒手,我去把水拎回来!”

沉默了一会儿,他也不知道娘絮絮叨叨了些什么,再次开口请求。

他想要过去,跟她说一声,抱歉!

尽管,她不一定能听得懂。

刘寡妇一愣,随即瞪起了一双杏目:“你这孩子,真是傻掉了,那丫头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你可不能再往她眼皮子跟前凑,走走走,水不打了,赶紧跟我家去!”

刘寡妇不由分说,一把夺过沐子川手里的木桶,拽起他掉头就回了院子,“嘭!”一声,关上了院门,又关上了正屋的门!

……

杨若晴打从村口的池塘边经过,少不得又被几个在那里浆洗的村妇打趣了一番,她照样是目不斜视只赶自己的路,随便她们在后面如何指指点点,反正也不少块肉。

离开了村口,她挎着篮子在田间地头上走走停停,目光在脚底下这一条条田埂上寸寸扫过,非常的细致,不放过任何一寸土。

转悠了好几条田埂,杨若晴有点失望了,她发现自己的预料,有点过于完美。

在她的概念里面,农村的田间地头应该是长满了野菜的,甚至那些秋收过后的田里,或多或少还能捡到一些洒落的谷穗。

可是事实却是,田埂上,几乎都是光秃秃的,除了一些被牛嚼过的野草和野蒿子,那些能供人食用的野菜,几乎少得可怜!

找了好几条田埂,都只找到零星的几根。至于田里,更是啥都没有。

这乡下人日子都过得清苦,野菜都是宝啊!杨若晴站直了身子,目光扫过四下,发现不远处的田间地头,也有很多同道中人正在挖野菜。

她轻叹了口气,出来一趟,可不能就这样空手而归。于是,她将视线投向了村后面那片山坡。

下过了一场雨,山坡上或许野菜能多一些,如果运气好,指不定还能采摘到新鲜的野山菌!

好,就去那了!

下过一场雨的树林子里,空气湿润新鲜,树叶上都还残留着晶莹的水珠儿。

眼前的林子里,生长的大都是成片的松树,松毛都红了,落在地上铺了厚厚几层,合着那些泛黄的枯枝败叶,脚踩在上面,松松软软,发出沙沙的声响。

杨若晴手里拿着一根这段的松树枝,在树林子里,缓缓前行。

在野外,手里必不可少的工具之一便是长短粗细适中的木棍,一来用来探路,二来,还可以驱赶蛇虫鼠蚁。

杨若晴手里的树枝有规律的挑开树根下面的草叶,进行地毯式的搜索。

这个季节,刚过完秋分,稻谷和棉花等诸多农作物,都在陆续收拢入仓,而这山野中,却是很多野菜到了味美的黄金时期。

在树林子里找寻了一番后,杨若晴收获不错,篾竹篮子里多了好多带着泥土腥味的野菜。

荠菜,婆婆丁,马头兰,在一块地势偏阴的地方,还找到了一簇秋葵。

秋葵看色泽,有点偏老,吃起来口感肯定是没有鲜嫩的好,不过没事儿,能用来裹腹就成!

这趟分家出来,谭氏他们楞是半块菜园地都没有分给三房,就连杨若晴他们住的那屋子面前的几片种了菜的菜地,谭氏都严明了不准三房的碰!

先前吃晌午饭的时候,孙氏就跟杨若晴这合计了,这两日孙氏会去自家分到的地里面,整个一二分地出来做菜园子。

第33章 后面是谁?

再跟桂花婶子和大云婶子那里借点白菜和萝卜种子,赶在寒露前播下去,这样一来,冬天大学封门的时候,一家子人也能吃得上菜!

可是,在这个过程中,有个把月的时间,就只能靠挖野菜来配饭了。

杨若晴把每一颗秋葵都从藤上摘下来,放进篾竹篮子里,看着已经有小半篮子的野草,颇有一种成就感。

但她并没有就此离开。

这个季节,这里又是松树林,下过一场雨后,正是松茸出蘑的大好时节啊,不可能找不到的!

继续往林子深处寻去,视线不放过树根下,松毛和枯叶覆盖着的地方,以及那些石头缝隙中间……

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被她寻到了。就在前面的一棵松树树根下,棍子小心翼翼的拨开那一层覆盖在上面的红色松毛,赫然眼帘的,是一簇簇造型如同小雨伞般,可爱娇俏的松茸!

松茸,学名松口蘑,是一种无毒且味美的食用菌。

杨若晴打量着眼前这些松茸的色泽,菌盖是褐色,菌杆是白色,可新鲜呢!

双眼顿时发亮,蹲下身来,手指并用,动作轻柔的将那一颗颗松茸连根拔起,拂去根部的泥土和石头碎末,再小心翼翼的放进身旁的篾竹篮子里。

松茸营养价值丰富,不管是新鲜食用,还是晒干了,都是口感不错的食材,尤其用来对杨华中这重创后体虚的人,尤为适用!

估摸着把这一片的松茸都采摘得差不多,掂量着手里沉甸甸的篾竹篮子,杨若晴唇角勾起了愉悦的弧度。

可是,当她站起身来,看着这四下的景物,愣住了。

方才光顾着找松茸,脚下不知不觉走进了这林子的深处,一路上也没在路上留下啥标识来,这会子一抬头,四下的光线都骤然暗了,加之又是下过了一场雨后,林子里腾起了一股雾气,杨若晴竟有点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杨若晴响起自己临出门的时候,孙氏送到侧门口,还特别叮嘱她就在村前屋后的田间地头转转就成了,莫要来这里的山坡和林子里。

听说以前也是下过雨后的天气,村里有人来这片林子里放牛,一眨眼的功夫牛就走丢了。找了好多人来找都没找着,后来是村里的猎户在林子后面的那个山坳里,找到了牛的残骸,被山里的野兽啃得就剩下半个牛头!

想到野兽,尤其是那些饿红了眼的狼,还有那些成群结队的野猪,杨若晴心里不由一紧。

狼群和野猪那些生物,通常是以群居的,出来就是一大拨!

就算是自己上一世在全盛时期,就算随身佩戴了先进的武器,也不敢贸然去挑衅它们。

再看看现在的自己,这一身走路走快了就喘的笨拙身子,还有手里的这根树枝,她暗暗摇了摇头。

这种事若是换做从前的杨若晴,恐怕早就吓得尿了裤子,但现在,杨若晴告诉自己不能慌,越是在这种时候就越要冷静!

冷静,冷静!

她没有乱窜,而是直打发现自己迷路后,脚下就没挪动过步子,一直站在原地没动。

现在,她先是做了几个深呼吸,强迫自己的心跳平稳下来,然后,她开始低下头,目光从身旁那些树枝草丛上寸寸打量……

下过一场雨,地面多少还能留下些痕迹,只要是她行走过的地方,身体跟周围的树枝摩擦,踩翻的小石头和枯叶草丛,都会留下特殊的痕迹。

杨若晴起初一直将注意力放在找出路上,没有察觉身后被一双眼睛盯上,走了一段路后,她突然意识到什么。

不管后面跟上来的是人还是野兽,此地都不能久留!

于是,加快了步子,身后,那种被跟踪的感觉,一直没有消散,忽远忽近,似乎对方在刻意跟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又让她一直在对方的视线范围内。

尼玛的,这种被人像猎物盯上的感觉,真不爽!

杨若晴一边全力赶路,手心里已经攥了几颗锋利的石头,只要后面那东西露出进攻的端倪,她手里的石头也不是吃素的!

方才进来的时候不觉得什么,这会子出去,她才发现这片林子真的好大,自己恐怕都走到林子最深处去了,怪不得能采到那么多野菜,还能摘到那么多新鲜的松茸!

可是也给自己惹来了未知的麻烦,好在,前面的光线越来越亮,她忍住心里的喜悦,撒丫子就跑了起来,朝着前方林子的出口狂奔而去……

身后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面,他看着那个突然狂奔起来的肥胖身影,嘴角咧出一丝笑来,抬手挠了挠自己的脑袋,这胖丫,也没那么傻嘛!

转过身,他继续往林子深处走去,今天的收获还不够,他还要去林子另一边转转!

林子外面,杨若晴一口子跑下了山坡,跑到了村子后面,确信后面那种被跟踪的感觉彻底消失不见,这才停下步子坐到一旁的大石头上大口喘着气儿。

转身望着那片被她甩在身后的黑乎乎的树林,心有余悸!

尼玛的,那到底是啥玩意儿啊?

看来,下回还真不能轻易进林子,太危险了,这要是死在里面,爹娘上哪找去?

可是,那林子深处,藏着那么多好东西,不进去还真是舍不得!

好矛盾哦!

收拾好了心情,杨若晴看了眼这天色,已经擦黑了,下地的村民们都在陆陆续续的准备收工回家吃夜饭。

杨若晴在村后面一条小溪边,整理了一下篮子里的野菜松茸啥的,就着清澈的溪水,把它们洗得干干净净,再重新装回篮子里。

她又脱下鞋子,赤着脚,把裤脚打起卷到了膝盖的部位,踩着小溪中的石头子站到水里。松开自己用来绑头发的布条,把一头打了结的鸟窝头发,埋到哗哗流动的溪水中。

虽然没有洗发露,可是这是活水,源源不断的活水,就这样冲洗搓揉了一番,等到她拧干了头发爬上岸,重新套上鞋子时,天边的最后一丝光亮,都要被黑夜给吞没了。

暮色四起,下面的村子里,亮起了点点灯火,不时还传来阵阵狗吠。

杨若晴挎起篮子,不再耽搁,脚下生风的朝着村子里赶去!

第35章 操持夜饭

“爹,你甭急,我是在外面洗了个头,这头难受死了,现在可算清爽了!”

杨若晴嘻嘻一笑,为了让爹放宽心,她甚至还撩了一下额前的几缕刘海,俏皮的眨了眨眼。

杨华中和孙氏都被自家闺女这举动弄得微微一愣,两口子随即都愉悦的笑了起来。

彩衣娱亲,看到爹妈愁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杨若晴也觉得倍儿有成就感!

“晴儿爹,你躺着歇会,我去烧饭!晴儿你跑了一下昼,也累坏了,回屋去歇息会,娘烧好了饭喊你!”孙氏站直了身来,交代了句转身匆匆往外走。

“爹,我去帮我娘搭把手,你好好歇着。”杨若晴对杨华中说了声,得到杨华中的点头后,她蹦蹦跳跳着跟去了灶房。

灶房里,灶台上点着一盏豆油灯,挨着墙角的地方,长庚叔他们搭建的那口临时的小灶炉子里面,孙氏把柴火塞了进去,刚刚点燃,冒出了火光。

孙氏下昼在家也没闲着,把分家的时候老杨家分的那五十斤稻谷,舀了十来斤出来。去了一趟长庚家,借他们家的石臼,舂了七斤多白米,余下的稻壳也带了回来,堆在灶口。

杨若晴进来的时候,顿时正蹲在那里洗米,接着小灶炉的火光将那些浮在水面上的一层稻壳拣出来,然后将米搓洗个三两遍儿,方才重新添上水,盖住盖子,架在小灶炉上,往底下添了一把松毛,让火势更旺起来。

“晴儿,你咋又来灶房了咧?”孙氏转身准备来收拾杨若晴带回来的篮子,看到杨若晴已经把篮子拿了过来。

“我不累,过来瞧娘烧饭。”杨若晴笑眯眯说道。

“嗨,这有啥好瞧的?新舂的大米,我抓了一把咱夜里熬煮点稀饭,上昼你桂花婶子拿了鸡蛋和干辣子过来,待会等粥好了,再弄个干辣子炒蛋给你们爷俩下粥!”孙氏说道。

想到那辣乎乎的干辣子,杨若晴的口水就忍不住要滑下来!

杨若晴随即摇了摇头:“娘,夜里不炒鸡蛋,咱不是说好了鸡蛋留着给我爹水煮么?再说了,我爹那伤口,不适宜吃太辣的,刺激呢!”

孙氏恍然,“那咋办?白粥啥料也没加,咋下咽?”

杨若晴眨了眨眼,将篮子推到孙氏的面前:“等会粥咆哮了,咱就把这野菜放进去,我下昼挖了不少野菜,够咱吃两天的咧!”

孙氏接过杨若晴手里的篾竹篮子,又找来一面筛子铺在地上,簌簌簌的把篮子倒了个底朝天。

“我的个乖乖,荠菜,婆婆丁,秋葵……哎呀,好新鲜的松茸!”孙氏一样一样的瞅着,脸上露出激动惊喜的表情,尤其是那一颗颗松茸,饱满肥嫩,还带着泥土的腥味。

突然想到什么,孙氏抬起眼来一脸紧张的盯住杨若晴:“晴儿,你这是……去后面山林里啦?”

杨若晴点了点头,笑着道:“田埂上莫说野菜了,野草都快被人给拔光了,我就去村后树林里碰碰运气,嘿,运气还真是不赖!”

“哎,你这孩子呀!”孙氏不知道该说啥,一脸的后怕:“明个可不许再去了!”

“为啥呀娘?”

“那林子里面,不干净!咱村里人,都得结伴进去的,一个人,就算是我们大人都不敢!”孙氏说道。

“有啥不干净的?无非就是林子大,下过雨里面腾起雨雾,容易迷路罢了嘛!”杨若晴有点不解的道:“再说了,那里面可是有好多的野菜,往里去,还有不少新鲜的松茸呢!”

“好闺女,你就甭问那么多了,听娘的话就成了,往后莫要再往那林子里去,娘不会害你的!”

那林子深处,有一座土窑,听说十几年前,那土窑里还烧土砖呢,后来也不晓得发生了啥事儿,土窑塌了,里面几个没来得及逃出来的人就那么活埋在里面。

打那以后,那土窑就没人敢去了,听说,还有些闹鬼!

再往后面,村里有谁家的小孩夭折了,都是用草帘子包着丢去土窑那里。树林子连接着后面的眠牛山,山里面的野兽饿得慌了,到土窑子那里去觅食,年久日深,那一片林子就更没人敢过去了。

就算是村里的壮年人,也得青天白日三五成群的结伴才敢进去拢松毛啥的,即使这样,也不敢往里面走!

前几日闺女病得要死不活,婆婆就说了,挨不过去就趁早把闺女用草帘子裹了从后门送去土窑子……

这些事儿,孙氏决计无论如何都不会跟闺女说的。

杨若晴眼见孙氏这样儿,知道再如何追问都问不出啥名堂来,也不强迫。也蹲了下来,跟孙氏一起就这小灶炉里透出的火光挑拣起野菜来。

这些菜她都是在溪水里洗过了的,只需要用水在淋下,便可以剁碎了下锅,所以弄起来一点都不费工夫。

母女俩一边拾掇这些野菜和松茸,一边低头小声合计着。

荠菜有点偏老,口感会有点苦,孙氏便将荠菜冲了一下水,揉掉里面的苦水,剁碎了,然后均匀的摊开在筛子上风干。风干的荠菜沫子,回头包饺子,做荠菜粑粑,或者直接用辣椒酱拌着吃,都是一道非常下饭的小菜!

新鲜水灵的婆婆丁洗干净了剁碎,然后洗了两个松茸,切成薄片儿,一起放入沸腾了的小锅里,孙氏往里面搁了一点盐星子,用锅铲子轻轻搅拌均匀,再盖上盖子。

杨若晴这边正在鼓捣那荠菜,对孙氏道:“娘,这荠菜沫子差不多了,我回屋去把大云婶子送来的辣椒酱取来拌荠菜啊!”

“好嘞,你去吧!”

不大一会儿,杨若晴就回来了,手里抱着一只酱色的小坛子,可是那脸色有点不好看了。

“闺女,你咋啦这是?”孙氏凑了过来,问道。

“娘,你看看这坛子!”杨若晴把坛子递给孙氏。

孙氏还没接过来,一眼就看到坛子的坛口,还有坛身,残留着一圈的辣酱,她把坛子接到手里一掂量:“哎呀,咋轻了这么多呢?”

第36章 谁是贼?

杨若晴气鼓鼓的咬着唇,一双眉头皱在一起,不啃声。

孙氏忙地揭开那坛盖,一股辛辣的气味冲出来,熏得孙氏捂着脸往边上打了个喷嚏。

再次转过头来,就着那火光她看到坛子里面的辣酱,都快要见底了!

“这是咋回事啊?”孙氏抬起头来望向杨若晴,一头的雾水!

“哼,还能咋回事,下昼那会子有贼溜进了我那屋!”杨若晴气闷的说道。

她刚才一进自己屋子,就察觉有点不对劲儿。

屋里明显有翻过的痕迹,鸡窝那边的稻草都被掀开了,老母鸡不见了。

她听到头顶传来咕咕咕的叫声,抬头瞧见那只老母鸡一副惊恐不安的样子蹲在房杨上,歪着脑袋瞪着眼睛,吓她一跳。

“啥?咱家遭贼啦?”孙氏一听这话,脸上也变了色,说话都有点结巴:“那、那、那你桂花婶子送来的那些东西……”

“那些东西我事先都藏起来了!”杨若晴说道。

晌午的时候她不过是突发奇想,把鸡蛋和白米还有蘑菇干全给藏起来了。

“藏起来就好!那只老母鸡……”孙氏又问。

“老母鸡还在。”杨若晴说道,不过,那贼既然进了自己屋里,就肯定发现了老母鸡,这次没有把老母鸡抱走,指不定是老母鸡一下子飞上了房杨,那贼一时间逮不着,又怕惊动了隔壁屋的杨华中,所以老母鸡暂且逃过了一劫。

但是,老母鸡已经被盯上了!

还有那辣椒酱,她以为不会有人偷,横竖又不是啥稀罕物,没想到那贼还真是不挑拣啊!

孙氏咬着唇,好半晌都不知该说啥好,小小的灶房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只有小灶炉上的那口锅里,发出欢快的咕噜咕噜的声响,气泡混合着野菜和松茸的香味,缓缓弥漫在灶房里。

过了一会儿,孙氏低声询问杨若晴:“晴儿,你估摸着,这事儿……谁干的?”

“哼,还能有谁,肯定是老杨家人呗!”杨若晴没好气的道,而且,四叔杨华明的嫌疑最大!

“下昼,就我那四叔来我们这边了,他的嫌疑最大……唔……”杨若晴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被孙氏给捂住了嘴。

孙氏紧张的看了一下灶房门口的方向,压低声对杨若晴道:“捉贼捉赃,这种没有证据的话,若是被人听到传到你四叔耳朵里,不得了!”

四弟的名声,在村里素来都不太好。

好吃懒做,偷懒卖坏,孙氏记得自己那会子生完晴儿正躺床上养月子,晴儿嘎婆送来一碗炖好的鸡汤就搁在桌上。

晴儿嘎婆去村口的池塘给晴儿洗尿片,她这边正坐在床上侧着身子给大安喂奶,那边,杨华明挨着墙角溜进来。

她不是没瞅见,可是不好意思喊出声。

自己是嫂子,一个是四叔子,那会子的杨华明还没娶媳妇,是个半大小子,她自己又是撩开了衣裳喂奶,这要是惊动了老杨家其他人,事情捅出去谁脸上都不光彩。

她忍着不啃声,也不敢往这边扭头,只盼着杨华明好歹能给自己留一口,好给晴儿下奶。

可谁晓得,他楞是喝得一滴不剩!

像类似这样偷食的事情,杨华明做的还多了去了呢!这辣酱,好歹还留了个坛子底儿,鼓捣鼓捣,勉强还是够夜里拌荠菜沫子的!

孙氏把手从杨若晴的嘴上拿下来,叹了一口气,转身开始拌荠菜沫子。

这边,杨若晴却是气得要翻白眼了。

“娘,咱可是受害者啊,咱净身出户,都解不开过了,大云婶子她们好心送点东西过来,还被这一帮子人给惦记上,还不让说,这口气实在咽不下!”

“咽不下咱也得咽!”孙氏红着眼眶道:“你爹现如今这副样子,两个弟弟又小,家里的担子落在咱娘俩身上。这往后日子还长着呢,保不齐咱还有啥事儿得仰仗你爷还有几个伯伯叔叔的帮衬,撕破了这脸皮,一个院子里进出,对谁都不好!”

杨若晴沉默了。

在这个落后闭塞的山村里,一个家里的顶杨柱男人垮下去了,留下的女人和闺女再能干,在很多事情上还是要落下风!

且不说别的,仅是那两亩水田的耕种,驾驭老牛来犁田,孙氏和杨若晴就干不了那活计!

但是,杨若晴此刻的沉默,并不代表她的退却和让步!她一定会寻到其他法子,让那个贼现出原形!

这一次偷东西尝到了甜头,就必定还有下次,哼,只要他敢来,要他好看!

一顿夜饭,就在这种沉闷的气氛中吃完了,洗了个澡,杨若晴回到自己的屋子,从门后面把门关紧,又搬来桌椅抵住,这才爬上了床。

前院,四房杨华明的屋子里。

杨华明打着饱嗝靠坐在椅子上,嘴里还拿着一根茅草在剔牙缝。

一双脚泡在热水里,刘氏挺着个大肚子艰难的蹲在他身前,正给他洗脚。

“荷儿爹,你真能耐,搞到那么一大碗的辣酱,藏在咱屋里,往后咱下饭都有滋味了!”刘氏一脸崇拜的看着自己的男人,真是越看越稀罕,越看越觉得男人了不起!

“那是,也不瞅瞅我是谁,只要老子想要,没有搞不到手的!”杨华明满意的打了个饱嗝,一脸的得意。突然想到什么,眉头又皱了起来:“胖丫那屋,还有一只老母鸡,老子本来是要去抱回来炖汤的,妈的,那畜生忒能飞,嗖地一声就飞到那房梁上去了,还差点啄到老子的眼睛!”

“荷儿爹,你眼睛没啥事儿吧?快,让我瞅瞅!”

刘氏顿时紧张起来,起身就要去看打量杨华明的脸。

自家男人的脸,真叫一个好看,整个长坪村再找不出比这还要好看的呢,要是被啄坏了,那还了得?

杨华明却并不领情,一把就挥开刘氏的手,瞪了她一眼:“瞎急忧个啥呢?我有那么怂吗?那只母鸡,回头还得想个法子给弄来,好肥,下酒可是一道好菜!”

(前几天身体不舒服,没有更新,抱歉。)

第37章 装锁

刘氏又放心的蹲了回去,接着给杨华明洗脚,洗得津津有味。

一边洗,还一边压低声一脸神秘兮兮的跟杨华明说道:“今个上昼桂花和大云去三房那会子,是打从咱这门口过去的,我那会子就躲在窗后面瞅,两个人都没有空手,拎了好些东西!撇开那辣酱和母鸡,怕是还有些其他东西,指不定都被三嫂给藏起来了!”

杨华明冷笑了一声:“嘁,这三嫂还真瞧不出,平素看着老老实实没啥心眼的一个人,这会子才刚分出去就晓得护食了!就算她藏得再深,掘地三尺我非得把东西给刨出来!”

“我信你,你有这能耐!”刘氏笑眯了眼。

“少废话,水都凉了,麻溜儿的给老子把脚擦了,困死了!”

“诶,好嘞!”刘氏麻利的给杨华明擦好了脚,然后将两个熟睡中的闺女往床里面推了一些,腾出一大片空地来让杨华明上床。

杨华明躺到了床上,刘氏就着杨华明的洗脚水随便洗了下她自己的脚,脱了衣裳也躺到了被窝里。

杨华明仰面躺着,心里还在琢磨着如何把那只老母鸡给搞到手,突然,他自己身上的某个玩意儿,就被刘氏给搞到了手。

杨华明身体绷紧了下,扭头瞥了眼贴了过来的刘氏,没好气的道:“你这婆娘,又想鼓捣个啥?”

刘氏目光柔腻腻的巴巴望着杨华明,嗫嚅着道:“那啥……荷儿爹,自打上个月那次后,你都没再碰过人家了,今夜就、就碰下呗?”

杨华明翻了个白眼,“没力气,碰不了!”

“咋就没气力了咧?”刘氏满心的委屈,夜里有了那辣酱,自家男人可是扒拉了两大碗饭,端上饭碗就往这屋里钻,还被婆婆骂了几句。

杨华明却懒得搭理刘氏,直接就把刘氏那只手抽了出来给她甩了回去,“再有个把月就要生了,咋还那么不安分?睡吧睡吧,有把力气留着明个洗衣裳做饭!”

撂下这句话,杨华明翻了个身,把背对着刘氏。

刘氏委屈的咬着唇,巴巴的盯着杨华明冰冷的后脑勺瞅了一会儿,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也只得翻了个身睡去了。

这边,杨华明的脑子里却是一片清醒,眼前又浮现出大毛媳妇那张笑脸,心里怪痒痒的。

就这样,辗转反侧,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才总算睡去!

……

“娘,上昼我跟你一块去翻地,你教我种萝卜白菜呗!”

杨若晴捧着一碗昨晚剩下来的野草松茸粥,站在杨华忠的床边一边往嘴里扒拉,一边跟孙氏商议。

孙氏正侧身坐在床边,一勺一勺的伺候杨华忠吃早饭,听到杨若晴的话,孙氏笑着看了杨若晴一眼,说道:“晴儿要跟娘学种菜,这敢情好呀,可你爹一个人在家,身边没个人不成吧?”

“有啥不成的?我上昼不喝茶水,不解手,躺着也没啥事!”不待杨若晴开口,杨华忠抢先道。

杨若晴笑眯眯道:“娘,那两块地离家不远,我在地里播菜种,你中途还可以抽空家来瞅一眼我爹咧!”

孙氏想了下,道:“那也成!”

杨若晴几口就把碗里的粥扒拉了个底朝天,抹了把嘴角,感觉浑身充满了气力。

她把碗筷送去灶房,跑去前院找到五叔杨华洲,贴在杨华洲的耳朵边把昨夜辣酱酱那事儿给说了一遍儿。

杨华洲一听,炸毛了,“还有这种事儿?那还了得?不行,这事儿我得跟你奶那说去,让她给那邪嘴馋手懒的家伙们敲打敲打!”

杨若晴赶忙儿拽住了杨华洲:“五叔,我压低了声儿跟你说,就是不想你去外道!捉贼捉赃,这事儿没凭没据的,说了也没人信,回头还给自个惹上一身的骚!不划算!”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可也不能这么算了!”杨华洲的眉眼瞪了起来,两手一拍:“那贼尝到了甜头,保不齐还有下回!”

“我也是这么说的!”杨若晴点头道,眼珠儿一转:“五叔,回头你帮我弄个夹黄鼠狼的铁夹子来,我就搁那窗户底下,那贼要再赶来,让他脱不了身!”

“这个成,包在我身上!咱村那头有个小子,打得一手的好猎,他那里这些玩意多了去了,回头我就去跟他那借!”杨华洲拍了拍胸膛道。

“嗯,不过,在那之前,还的劳烦叔再给那屋装个锁!”

“成,我这就给你装去!”

杨华洲正跟杨若晴那屋装锁呢,那边刘氏端着裤子争宠茅房那边过来,瞥到这边的动静,眼底掠过一抹狐疑,随即笑着过来搭讪。

“五弟,胖丫,你们这叮叮咚咚的在做啥咧?”

杨若晴没搭理刘氏,横竖老梁家人现在还都以为她是傻子,傻子不搭理人也没啥!

杨华洲眼都不看刘氏一眼,语气生硬的道:“装个锁,防贼!”

刘氏目光闪了下,接着笑道:“哎哟,五弟这话还真是,这屋前屋后都是咱自家人,夜不闭户的都成,就是咱爹娘那屋也不装锁的。你这也太见外了吧?”

杨华洲闷着头干活儿,不搭理刘氏了。

刘氏撇撇嘴,不甘心,目光又瞄到在一旁凑着脑袋瞅的杨若晴,打算从杨若晴口里套点东西出来。

“胖丫,跟四婶说说,你娘都藏了啥好东西在你屋里呀?还让你五叔过来装锁?”

杨若晴斜眼觑了刘氏一眼,刘氏心里打的啥主意,她一眼就能瞅明白!

“……好吃的……”

杨若晴模仿着原主人从前的说话方式,对刘氏嘿嘿一笑道。

刘氏眼睛亮了一下,又暗暗打量了一眼那锁和那窗户,心里有数了,见杨华洲不搭理自己,也没自讨没趣,转身腆着大肚子回了前院。

这边,杨华洲对着刘氏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

“一对嘴长手短的!”想到什么,又转过身压低声盯住杨若晴:“那事儿准没错,就他们两口子对吃食上心,晴儿,跟你爹娘那边说一声,往后这些柴米油盐啥的,都得看着点儿!”

“嗯,我晓得!”杨若晴认真点头!

第38章 咬人草

老杨头拨给三房的田地,分别是两亩水田两亩旱地。

两亩水田的位置,杨若晴还没去瞅过,这会子跟着孙氏,来到自家的两亩旱地跟前。

“爷奶这是看我太胖了,把这么远的地儿拨给咱,好让我多走走,活动筋骨吗?”

站在自家的旱地地埂上,杨若晴打量着四下,忍不住调侃了句。

孙氏看着眼前的这块旱地,也是暗暗摇头。

这半亩旱地,就在这山脚下,从前是一块开荒地。

老杨家用来种过棉花,闹了干旱,收成也不好。后来就改种黄豆,花生和芝麻,许是这土质的缘故,收成一直不及山脚下那些旱地。

“晴儿,甭埋怨了,你奶他们能拨给咱这地儿,总好过不拨,咱好好打理,多少还是能收点东西!”

孙氏对杨若晴笑了笑,拿出从桂花家借来的萝卜菜种子,南瓜种子,搁在一旁。

杨若晴认同的点点头,说的对,有总比没有好。只要勤劳肯钻研,就算只是一块开荒地,也能发挥出它应有的价值!

“娘,那咱就动手平整地吧!”

杨若晴拿过自己的那把小一些的锄头,站在地埂上跟孙氏合计了一番,母女两个扛着锄头就下了地,开始翻整起来。

前世是特工,但是杨若晴对农活这块,却是一点都不陌生。

为啥?

她有段时间为了执行任务,潜伏进了大别山支脉的一户农家,在那里一待就是大半年,学会了很多庄户人家的生存技巧。

犁田拔地,插秧种菜,都难不倒她。

这会子,锄头翻动脚下的土壤,发出沙沙的清脆声响,就跟刀片削在脆生生的山药片儿上的声响,格外的悦耳好听。

一锄接着一锄挖下去,翻动出地下略显红色的土壤。这里的土质很疏松,略显酸性,沙质的土壤,种上一些耐旱的农作物,玉米花生红薯土豆啥的,还是不错的选择!

杨若晴一边挥舞着锄头平整土地,脑子里一边幻想着丰收的喜悦,这每一锄头挖下去,都是为自己的家而努力,那心里,甭提有多欢快,有多期待了。

“晴儿,累了就歇会子,喝口茶润润嗓子!”

那边,孙氏拄着锄头,抬手抹了把额头的热汗冲这边的杨若晴笑着道。

“娘,我不累,想到今年冬天,咱就能吃上自个种的水灵灵的萝卜,浑身就有使不完的劲儿呢!”杨若晴抬起头来,笑嘻嘻的说道。

孙氏点头,眼底也露出了由衷的笑意,她和闺女算是想到一头去了。

“闺女,咱发狠干,晌午前就把地平整过来,再种上萝卜种子。等过段时日,萝卜菜长出来了,咱家就有自个的菜地了。”

“嗯!”杨若晴重重点头,甭管是那水灵的萝卜,还是绿油油的萝卜叶子,做出来的农家美味,光是想想,都足够让她垂涎三尺了。

挥舞着锄头的劲头,也更足了!

土地平整得差不多的时候,就要开始往那些平整出来的小土窝里点种子了。

“晴儿,娘来点种子,你跟在后面浇水就成!”孙氏吩咐道。

“好嘞!”杨若晴爽快的应声,跟在孙氏身后,母女俩有条不紊的忙活起来。

孙氏弯着腰,往每一个小土窝里点两至四粒萝卜种子,杨若晴就往那土窝里浇点水,然后掬一层细细的沙土轻轻覆盖在上面。

接下来母女俩又如法炮制的把南瓜种子给播下去了,挨着地埂种的。

若是这南瓜种在自家院子或者墙头,那铁定是要准备搭支架的。

不过在这里,这块开荒地旁边就是树林,等到南瓜秧子长出来了,到时候根茎和藤蔓,就让它们贴伏着地面自由的生长吧。

“晴儿,剩下这点扫尾的活儿,娘来做就成了,你去那边草地上坐着歇会。”孙氏一边捂土一边对杨若晴说道。

杨若晴看着忙活得也差不多了,笑着“诶”了一声,蹦蹦跳跳着爬上了地埂,在那边的草地上坐着歇息。

屁股刚坐下来,手掌下意识往身旁的草地上撑了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给扎了一下,痛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低头一看,却是一簇荨麻草。

手掌边缘被荨麻草表皮的那些尖刺给狠狠划拉到了,破了皮渗出几点血来,又痛又麻又痒,就跟被蚂蚁给叮咬了似的,还有一些星星点点的刺儿卡在皮里。

杨若晴埋头把扎进皮里的细小倒刺儿一根根拔出来,那边,孙氏做完了事儿走过来,见状说道:“这树林子里,老长这些咬人的草,这会子秋天结了籽儿倒是好些,搁在春夏那会子,田边地埂林子里,一簇簇的,猪牛羊都不敢碰!”

杨若晴认真的听着,脑瓜儿转动起来。

这里的村民怕是还不晓得这荨麻草的好处吧?虽说这草扎人,跟那仙人球似的,春夏季节的荨麻草口感不好,猪牛羊都懒得搭理。

可是,当进入秋季以后,荨麻草开始结籽,那酸麻味道褪去,采摘下来剁碎了搅拌在麦麸和稻壳糠里面喂猪,却是最营养的饲料呢!

保准不出俩月,那猪就会毛光发亮,膘肥体壮!

想到这儿,杨若晴突然就有了一个想法,站起身来对孙氏道:“娘,我打算去那边林子里采些咬人草的叶子家去!”

孙氏以为自己听错了,一头的雾水:“那玩意儿猪都不吃,人就更没法子入口了,晴儿你这是要做啥?”

“娘,暂时先不告诉你,等以后你自然就晓得了!”杨若晴故意卖了个关子,她知道就算自己现在解释一通,孙氏也未必相信。

毕竟,这副身体的原主人,从前是个傻子,生活都不能自理的傻子!

“好吧,那娘陪你去林子,刚好我也拢点松毛带家去,你可不准往里走,咱就在林子入口的地方找找就成了!”

孙氏叮嘱道,把杨若晴的此举,当作是孩子爱玩的天性,也没多去理会。

娘俩合计了一下,进了林子。

这林子,就是昨日下昼杨若晴出来寻野菜的那个林子,不过是林子的另一面。

进来之后,她发现孙氏说的果真不假,这里一簇簇都是成熟了的荨麻草。孙氏拢松毛,杨若晴采荨麻草,不大一会儿,就把带来的篾竹篓子给装得满满当当的。顺手还采了一些可供食用的野菜!

第39章 罪魁祸首

“哎哟!”

在那边拢松毛的孙氏突然发出一声低呼。

“娘,你咋啦?”杨若晴起身朝着孙氏那边奔去。

“不知是啥玩意儿,把我的脚跟子给套住了,扯不开呀!”孙氏撅着身子,一双手正跟那掩没在灌木和杂草丛中的双脚处一阵拉扯。

“娘,你甭乱拉扯,给我先瞅下!”

杨若晴制止道,脚下三步并两步的来到了孙氏的跟前,拨开杂草枯叶蹲下身一瞅。

“是兔子套,娘你甭乱动,我来解开!”

杨若晴说道,俯身帮孙氏解套。

这种用来套小型猎物的套子,她上一世见过不少。

削尖的竹片,竹片顶端凿几个槽,往那槽上面缠上细细的铁丝。铁丝再拧成可以收缩的圈套,然后把竹片像打桩似的钉在有兔子和野鸡出没的山路上,保留着外面的铁丝圈套,莫要留下太明显的痕迹,通常一个晚上下来,多少都会有些收获的!

杨若晴原本以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这铁丝圈给解开,可是,当她俯身去解时,她发现自己好像低估了那个下套人的技艺!

套中有套,那人应该是考虑到了兔子性子烈,未免它被套住后奋力挣扎对身体造成损伤,所以在旁边又加了一层套。

如此一来,既能保证那兔子逃不脱,又不会被勒死!

只是,杨若晴起初没摸清楚这套子的关键点,折腾了好一会儿都没能把套子给摘下来,还让孙氏的脚踝磨蹭掉了一层皮!

急得杨若晴是满头热汗,心里对那个下套子的人恨得个半死!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那套子你是解不开的,放着我来!”

杨若晴循声望去,从林子深处快步走过来一个大男孩。

个头高高大大的,身板看起来很结实,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腰间挎着一把柴刀,他跑动过来,身手很敏捷,一手拨开前面挡路的荆棘树枝,另一手里还拿着一副弓,背后的竹篓子里也防着几束自制的弓箭。

“棠伢子?”

杨若晴听到孙氏的惊讶声从头顶传来,于是站起身来,问孙氏:“娘,你认识那个人?”

“他也是咱村的,村北头骆铁匠家的侄子,叫风棠,大家伙儿都喊他棠伢子,他可是咱村出了名的猎人咧!”孙氏对杨若晴说道,神态语气之中,隐隐透出一股长辈对能干的后生晚辈的欣赏。

杨若晴恍然,这些兔套子不用想也知道,就是这个叫做骆风棠的小子钉下的!

杨若晴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那个已经到了近前的少年猎人的身上。

不愧是从小就在山里摸爬打滚长大的孩子,眼前这家伙看起来应该也就十六七岁的年纪,却生得比同龄的男孩子都要高大魁梧,肩膀宽宽厚厚,腰肢窄紧,双腿修长。

他的脸型很好看,很有棱角,眉毛很弄,眼睛很黑很亮,五官很深邃也很立体。

长期在山间的日晒风吹雨淋,他的皮肤有点粗糙,不过却不是那种黝黑,而是一种带着野性的小麦色。日光从头顶树叶的缝隙间漏下来,照在他的身上,那天庭饱满的额头因为奔跑的缘故,渗出一颗颗晶莹的汗珠,跟那小麦色的肌肤交相呼应,泛出健康的光泽!

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通,杨若晴暗暗点头,若是搁在前世,她恐怕早就忍不住把这个家伙连哄带骗拐进了组织里,一看这身体和身手,就是个好苗子啊!

可惜了,这里是贫穷落后的山村,纵使他有一身的本事,也注定了只能在山里穷转悠,打点野味裹腹而已。

可惜!可惜啊!

骆风棠跑到孙氏和杨若晴的面前站稳脚跟,微微喘着气儿。他方才在那边守着一只野鸡窝,突然听到这边传来动静。

他就跑过来瞅一眼,刚好看到杨三婶站在他下过套的那条兔子路上,她家的闺女胖丫蹲在草丛里一双手扒拉着啥。

他心里暗道不妙,立刻就跑了过来。这会子刚站稳脚跟,就瞅见杨三婶家的闺女胖丫正拿一双眼睛往他身上来来回回的瞅。

骆风棠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脸颊微微有点发烫,他打小就不习惯跟人亲近,更不太习惯被女伢子这样直勾勾瞅着。

虽说胖丫是个傻子,整个长坪村都晓得,可骆风棠还是有点不自在。

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对孙氏憋出一句话:“杨三婶,你甭急,我来把套子解了!”

说着,少年放下手里的那张大弓,半蹲下身来,一双粗糙的大手在草丛里一摸索,只听“喀嚓!”一声细微的脆响,套子松了,孙氏的脚也终于重获自由。

“多谢你啊棠伢子!”孙氏眉开眼笑起来,对骆风棠道谢。

骆风棠抿着嘴,没啃声。拿起手里的那张大弓,准备转身离开,突然,被杨若晴喊住了。

“你站住!”

骆风棠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愣了下,一抹像水桶一样的身影绕到了他的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胖得五官变了形,一双挤压在****中的眼睛,却很是明亮!

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杨三婶家的傻闺女胖丫!

杨若晴抬头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出了一大截的骆风棠,冷冷说道:“这里是林子的外围,你要套兔子,就该往林子深处去下套。青天白日的把兔子套下在路边,你这不存心祸害人吗?”

骆风棠:“……”

林子这面,他观察好久了,这些时辰段都没人进林子来,何况,他套子下在这,人也在附近蹲着。方才只是分神去弄野鸡去了,才出了这样的纰漏。

等一下,杨三婶家的胖丫,不是个连话都说不清的傻子么?咋说话这般麻溜?

骆风棠黑漆漆的眼睛里,多了一抹诧异。

“我问你话呢?你咋不做声?这是啥态度?”杨若晴是真的有点恼火了,声音不由抬高了几分:“这个点儿,你压根就不该在这下套子,现在还把我娘的脚踝磨蹭掉了一层皮,渗出了血,你打算咋整?”

出血了?

骆风棠再次楞了下。

慌忙转过身来看向孙氏,心虚而不安的垂下眼,一脸的木讷,闷声道:“杨三婶,对不住了,我、我不是故意的……”

孙氏刚一直在收拾自己的脚踝,这会子听到自家闺女拦住骆风棠说的那番强势的话,孙氏有点哭笑不得!

这丫头!

正准备出声打圆场,刚抬起头来就碰见骆风棠赔礼道歉。

孙氏一脸无所谓的笑着道:“棠小子,你甭听晴儿瞎说,她那是吓唬你咧,婶子没事儿,不怪你!”话音一顿,孙氏嗔了杨若晴一眼:“晴儿,你就甭跟棠小子开玩笑了,娘又不是纸糊的,没啥事儿,你让棠小子忙他的去吧!”

第40章 老骆家的事

得到孙氏的话,骆风棠眼里淌过一丝感激之色,却没有拔腿就走,而是瞥了眼挡住去路,一脸凶神恶煞的杨若晴。

杨三婶家的胖丫,发起火来还真是凶哩!

骆风棠心里暗暗想着。

这边,杨若晴见娘都发了话,纵使心有不甘,也不好拂了娘的面子。

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十足的包子啊,她恶狠狠瞪了一眼骆风棠:“往后青天白日的,最好莫把兔子套钉在林子外围,再有下次套住了我和我娘的脚,我去里正那告你,没收你的弓箭和猎物,晓得不?”

骆风棠睁大了双眼,下意识握紧手里的弓箭,这弓箭可是自己赖以生存的家伙,可不能丢了!

这个胖丫,不止凶,还不是一般的难缠!

尤其是她说话时,鼓着腮帮子瞪着眼睛,双手还叉在腰上,一点都不像个女孩子家,就跟那……跟那母老虎似的!

“喂,我跟你说话咧,你听到没?再有下回,我娘能饶你,我也不依!”杨若晴最不满意眼前少年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抬起一只肉呼呼的手掌戳了下骆风棠的肩膀。

骆风棠回过神来,剑眉皱了皱,闷声道:“晓得了。”

难缠的女娃儿不好招惹,惹不起还躲不起嘛?骆风棠握紧了弓箭转身一阵风似的消失在林子深处。

这边,杨若晴对着骆风棠的背影,忍不住撇了撇嘴。转过身来,她蹲在孙氏的脚边,轻轻撸起孙氏的袖管再次打量了一番被兔子套勒破了皮的伤口

“你这丫头,芝麻绿豆大的事儿,咋就揪着棠伢子不放咧?”

孙氏一副哭笑不得的口气,低头看着杨若晴。

“我今个不把话跟他说厉害点,保不齐还有下回。咱家的地就在这林子附近,往后咱三天两头都得进这林子,脚底边有兔子套那多碍事啊!我这是一劳永逸!”

杨若晴头也不抬的说道,检查完了孙氏的伤口,她又把目光放在附近的那些野草和植物灌木丛中,目光搜寻起来。

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她眼睛一亮,赶紧过去在灌木丛中一阵扒拉,拔出一颗三片叶子的小草,塞进嘴里就是一通咀嚼。

孙氏回过神来,低呼了一声赶忙儿过去阻止:“晴儿,你做啥咧?这些野草可不能胡乱吃!你饿了,咱家去,娘给你烧饭!”

杨若晴嘴里包着草的碎末,朝孙氏摆了摆手,含糊不清的说道:“不是吃……”

在孙氏诧异的目光注视下,杨若晴把那些咀嚼碎了的草汁混合着渣子,小心翼翼的涂抹在孙氏受伤的脚踝处。

一阵冰冰凉凉的感觉,瞬间在孙氏的伤口处蔓延开来,方才还火烧火燎的感觉,眨眼功夫就神奇的消失不见了!

孙氏满脸的惊讶,忍不住问杨若晴:“晴儿,你咋晓得用这草能敷伤口咧?”

杨若晴拍了拍手站起身来,笑得眉眼弯弯:“那天看福伯给我爹止血上药,瞅见他药箱里就有这药草,我刚好瞅见那边生长了一颗,就拿来学学样子,嘿嘿,还真被我蒙对了!”

孙氏欣慰的笑了,自家闺女这脑瓜儿还真不是一般的聪明,就看那么一遍儿就给记住了。

“娘,时候不早了,咱该家去了,爹一个人在家,怕是也等急了!”

杨若晴俯身捡起旁边沉甸甸的背篓,又腾出一手来拎起孙氏用茅草捆着的松毛:“走吧!”

孙氏点点头,捡起两个人的锄头扛在肩上,走了两步又转过身去,望着林子深处,骆风棠消失的方向,轻叹了口气。

“棠伢子,也不容易呀!”

“娘,他咋个不容易啊?”在回家的路上,杨若晴又听到孙氏在那叹气,便随口跟孙氏那打听了一下。

孙氏道:“棠伢子也是个苦命的娃儿,打小就是个孤儿,是他大伯骆铁匠一手拉扯大的……”

杨若晴把孙氏的话语撸顺了整理了一下内容,可算整明白了个大概。

原来这个骆风棠,是骆铁匠弟弟从外面带回来的孩子。

要说骆铁匠这个弟弟,早些年在长坪村,乃至这十里八乡,都是个出过名的。

不过,那可不是啥好名声,骆家老二贩卖私盐,后来官府派人下来逮,骆老二连夜跑了,此后就一直销声匿迹。

有的说他被私盐同伙给杀了,有的说他被逮进了官府蹲囚牢去了,还有的说他换了个身份姓名,投军去了,还有更离谱的,干脆说他做了山大王,混了绿林……

骆铁匠爹娘走得早,跟弟弟相依为命,关了铁匠铺子到处去找,钱花光了,弟弟也没个音讯,只得又回了长坪村种田打铁。

没想到就这样过了五年,骆家老二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襁褓中的男孩,交给了骆铁匠后,骆家老二还不到半个月就病死了!

那个男孩,就是骆风棠。

村里人私下里都说,骆风棠不一定是老骆家的种。骆铁匠兄弟两个,个头都不大,可是骆风棠却长得高高大大,五官啥的,都不像骆家的人。

但是这些话,大家伙儿都只在背后说说,谁都不敢当着骆铁匠的面去说。

而骆铁匠那边,自打弟弟死后,他就把弟弟送回来的孩子,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

一辈子,就把时间和精力耗费在拉扯弟弟和弟弟的孩子身上,骆铁匠如今人到中年,家里也是家徒四壁,自己的婚事就更没指望了。

“哎,骆铁匠是个好人,那天你爹在镇外面的河滩边翻了牛车,是骆铁匠般咱把那牛车的铁轱辘修好的,也没跟咱家要半文钱!”孙氏说完这一切,又叹息了一声,“那个家里,一个大老爷们带着一个半大的小子,没个女人操持家务,日子过得一团糟啊!”

杨若晴也点点头,“是啊,我方才瞅见棠伢子身上那衣服,洗得颜色都瞅不出来了,还有那肩膀上的补丁,针脚就跟那蜈蚣虫似的!”

“骆铁匠打铁挣不了几个钱,身子骨听说近年来也不大好,家里的吃穿用度,都是棠伢子上山打猎的所得。晴儿啊,下回再碰见棠伢子,你好歹别跟今个这般凶,他是个老实孩子,闷声不辩的。”孙氏语重心长的叮嘱杨若晴。

杨若晴扬起了嘴角,故意撒娇道:“娘,我可是你亲闺女,你不心疼你闺女,倒还心疼起别人家的小子来了,我不依啊!”

第41章 你是猪吗?

“你这孩子,净说傻话,娘不疼你疼谁去?”孙氏嗔了杨若晴一眼。

杨若晴咧嘴一笑,“娘当然疼我了,我跟娘闹着玩咧!”突然想到什么,杨若晴又问孙氏道:“娘,咱这家也分了,啥时候去嘎婆家把两个弟弟接回家来呀?”

来到这个世界也好几日了,老杨家的人,除了二伯家的堂姐堂弟,还有那个六姑没有谋面,就差这两个弟弟了。

说实话,杨若晴还真的有几分急切想要看看自己的同胞弟弟呢,上一世,她是个孤儿,茫茫天地间,就自己一个!

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将来向何方而去!

现在好了,有爹有娘有弟弟,一家子其乐融融!

可是,孙氏却在听到杨若晴的提议后,脸上的笑容变得有几分黯然。垂下眼去,也不说话,叹了一口气。

杨若晴可是最会察言观色的人,见状忙地放缓了脚步,轻声询问道:“娘,你莫老是叹气呀,咋啦?”

孙氏抬眼看了杨若晴一眼,说道:“我原本是打算等分了家就去把他们两个接回来,可是,咱家这会子刚分出来,啥啥都没有,这眼瞅着快寒露了,你爹不能下地,咱娘俩得抓紧了功夫把油菜给种下去。索性,等种过了油菜再去接他们哥俩吧!”

杨若晴觉得孙氏的话在理,这会子,小家刚刚立起来,确实啥都没有。

就她屋里那洗脚的盆,还是跟孙氏和杨华忠那里共用的呢。至于吃饭盛菜的碗,都是大云婶子送的,那是摔掉一个就少一个!

还是等一等,等稳定下来,田地里的活计也松敞了一些,再去把两个幼弟接家来。

母女两个说着话,已经走进了村里,一路上遇到村里的人,七大姑八大姨瞧见又疯又傻的杨若晴竟然乖巧的跟在孙氏的身旁,都诧异得不得了。

他们都纷纷跟孙氏和杨若晴这边打招呼,逗杨若晴,杨若晴淡淡的笑着,没有多理睬,孙氏也没有多解释啥,就这么随着她们猜测议论去。

七弯八拐的可算到了家,从一侧的小门里进来。

“娘,这些东西我去安置就可以了,你赶紧去看看我爹吧!”

杨若晴接过那些农具和松毛,放在一旁,催促孙氏。

自己和娘这一上昼都在外面,家里的爹指不定渴了,或者憋了,人有三急嘛。

自己再怎么滴也是个女孩子家,伺候爹在某些事情上不太方便,还是让娘去做比较好。

孙氏自然也明白,没有推迟转身就进了屋子。

杨若晴先是瞥了眼自己那屋的门锁,似乎没有被动过的痕迹,这才放心的开始整理东西。

把松毛堆到了自家灶门口,把农具送去了对面的杂屋里,然后就着院子里的那口水井,蹲在那里清洗采摘回来的荨麻草和其他可供食用的野菜。

野草洗干净了送去灶房,把小铁锅抓了两把米,淘洗干净,把里面的稻壳一粒粒的捡出来,把洗米水倒去。然后再添上适量的水,架在小灶炉子上。

抓了一把松毛引燃了火放进小灶炉子底下,又找来一些其他的硬柴塞进去,让米饭慢慢的熬煮着。

转身来到院子里的水井边,接着清洗荨麻草。

“呦呵,这不是咬人草嘛?胖丫,你搞来这么多咬人草是要做啥?这玩意儿可是吃不得的!”

刘氏抚着肚子往茅房那边去,瞧见杨若晴蹲在水井边洗荨麻草,老远就捂着嘴咯咯的笑。

杨若晴低着头清洗手里的荨麻草,当刘氏不存在。

刘氏鼻孔里哼了一声,“那玩意儿猪都不吃,真是个十足的傻子!”

杨若晴抬起头来,斜着眼睛撇着刘氏,咧开嘴露出一个傻气十足的笑,“四婶……大肚子猪猪,不吃草……”

刘氏脚下一顿,扭头一脸忿然的瞪着杨若晴,这个傻子啥意思?

这傻子啥意思?这话里话外,咋咂摸着有点不对味儿呢?像是在骂自己呢?

端着肚子就要开骂,孙氏从杨华忠的屋子里出来,“四弟妹,你咋啦?”

孙氏刚在屋里听到了院子里的动静,不放心赶紧出来看看。刚好瞅见刘氏拿一双眼珠儿恶狠狠剜着自家闺女。

孙氏是包子不假,跟谭氏这个婆婆面前那是屁都放不出一个来,可是,孙氏也不是傻子。

别人欺负自己的闺女,她也不会眼睁睁瞅着不护!尤其对方还是自己的弟妹!

“三嫂,你来得正好,我刚要跟你说咧。”刘氏指着还蹲在水井边埋头洗荨麻草的杨若晴,扬声对孙氏道:“你家胖丫,刚才拐着弯儿的骂我来着呢!你得好好教教!”

孙氏也看了眼杨若晴,转而微笑着问刘氏:“四弟妹,你听错了吧?我家晴儿是啥样的孩子,你这个做长辈又不是不晓得?她连话都说不太清楚,咋骂你?”

“诶,三嫂你还别不信,她刚真的骂我来着。”刘氏不依不饶的道。

“那你说说看,我闺女骂你啥了?”孙氏很好耐心的问道。

“我跟她那说,咬人草是猪都不吃的东西,她就骂我是猪!”刘氏道。

孙氏笑了,摇了摇头,很好脾气的劝着刘氏道:“四弟妹,是你多想了,我家闺女肯定是觉着你说的话有趣,就跟着学了一遍儿,又没学全。你呀,就别跟她一个晚辈较真了。”

“诶,三嫂你咋这样说话咧?搞得好像我多无理取闹似的?我刘氏进老杨家门也好几个年头了,我是那样的人嘛?得,今个被个心智不全的晚辈骂了,我还得认了,是这个理儿啵?”刘氏脸红脖子粗,一副蛮横不讲理的样子。

杨若晴蹲在那里,皱着眉头,正准备不装傻了来好好跟这个四婶辩驳一下的时候,谭氏那极赋特色的嗓门,恰到好处的从身后响起了。

“四房的,你是猪吗?你咋晓得那咬人草猪不吃?”

谭氏虎着一张脸走过来,朝着刘氏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懒驴上磨屎尿多,晌午饭才烧了一半,你把锅铲撂给你大嫂跑茅房。这一泡屎你要拉多久?这一大家子晌午还要不要吃了?”

刘氏被谭氏这么一通吼,吓得顿时颤颤惊惊魂不附体。

白着一张脸连连赔笑:“娘,您莫恼,我这就去烧,这就去!”

说完,茅房也顾不上去了,转身就回了前院灶房。

孙氏也是吓得不轻巧,低垂着头,谭氏冷飕飕的目光瞥了眼孙氏和杨若晴母女一眼,又扫了眼杨若晴手里的荨麻草,谭氏哼了一声,“一对败家玩意儿!”

(这几天事情有些多,从明天起加更。)

第42章 赚钱计划

谭氏走了,后院又恢复了清静。

恶人还需恶人磨啊,杨若晴朝着前院灶房那边勾了勾嘴角,转过身来接着清理手里的荨麻草。

孙氏撸起袖子走了过来,“晴儿,你歇会去,这咬人草扎,娘来弄!”

“娘,没啥,我都快弄好了。”杨若晴笑嘻嘻说道。

“那娘就烧饭去了啊!”孙氏道。

“饭已经搁在小灶炉上煮着呢,等一会子熟了咱炒两个菜就成了。”杨若晴说道。

“哟呵,我闺女操持这些倒还真麻利,我不过进你爹那屋转悠了一圈,野菜也洗了,饭也煮了。”孙氏一脸的欣慰之色。

杨若晴老脸不红的咧嘴一笑,拎着洗好的荨麻草走进灶房,在地上抖开一条麻袋子,找来砧板和菜刀,把荨麻草剁碎。

“娘,我心里有个打算。想跟你合计合计。”一边剁菜,杨若晴一边跟旁边处理野菜的孙氏抬头说道。

“啥呢?你说。”孙氏一边将今日杨若晴在林子里采来的野菜揉去苦涩的汁水,扭头笑眯眯扫了眼闺女。

杨若晴轻咬着唇,沉吟了一下,说道:“我想让娘你留心下,看谁家的母猪要下崽,咱去抓两头小猪崽家来养着。”

据杨若晴所知,这个年代,苛捐杂税可是压在庄户人家头上的一座大山啊!

没有袁隆平发明的高产杂交水稻,也没有新型的农药化肥,庄稼地里的长势很难上去。

倘若赶上天公不作美,水灾,旱灾,虫害,地震……田地里收成不好,颗粒无收都是有可能的。

苛捐杂税不能免,一大家子都揭不开锅盖,卖儿卖女的事常有发生。

“晴儿,咱家不是分到了两亩水田两亩旱地了么?只要咱肯下力气去打理,田地里的产出扣去要跟官府那上交的,咱日子过得苦一点,一家子也不至于喝西北风。”孙氏也认真的琢磨起杨若晴的提议来,“可是咱家的粮食都不够人吃的,哪里还有多余的去喂猪哪?怕是行不通哦!”

“若是你爹的腿不这样,咱还可以去隔壁村赵财主家租赁几亩地来做,兴许还能拉扯一头猪仔,可惜你爹都这副样子,咱娘俩租赁了也做不过来啊!”孙氏一副愁眉紧皱的样子。

杨若晴闻言微微一笑,说道:“娘,您放心,你尽管去留意小猪崽的事儿,只要你能抓回来,我带着大安小安去打猪草,不管咋样,也要拉扯小猪崽的!”

“咱家的田地,勉强够咱五口人的咀嚼,可是咱手里就没半点活水钱了。”杨若晴接着跟孙氏分析:“爹吃药得花钱,两个弟弟要是有个头痛脑热啥的,都得瞧病吃药。逢年过节,咱走个亲戚,一年四季,咱添置的东西,哪一样都得花钱。”

“娘,咱撑着,把两只小猪崽拉扯大了,卖了钱,咱一家人还能吃上肉。这会子苦一茬子,艰难些,往后就好了!咋样?”

孙氏看着面前双眼亮晶晶,一脸期待的闺女,心里五味杂存。

闺女的话,让孙氏看到了希望,她也希望手里能有点活钱,给孩子们添置点像样的衣裳,给老三买点补身子的。

可是今年是铁定不成了,地里的棉花都是归晴儿爷奶他们那边的,自己这三房几乎是净身出户。

“娘,你相信我,抓两只小猪崽子家来,咱一定不会亏!”杨若晴鼓励的声音再次传进孙氏的耳中。

看着闺女那期待的眼神,和笃定的笑容,孙氏心里一阵动容,用力点了点头,“好!”

杨若晴把孙氏这副会豁出去的样子看在眼底,不由暗暗想笑。

不就是抓两只小猪崽子嘛,这还只是她发家致富计划中的冰山一角呢。

杨若晴把剁好的荨麻草均匀的在麻袋子上平铺开,然后伙同孙氏两人将这些搬到院子里去,搁在一块石磨上风干晾晒。

风干晾晒好的荨麻草,可是长时间储存都不会坏,这玩意儿,可是她留给两只小猪崽的营养品呢,纯天然无公害!

晾晒好了荨麻草,这边灶房里,小炉子上的米饭散发出诱人的浓香。

杨若晴拿了两根桂花婶子送来的干辣子,用水浸泡着,取来一只豁了口的土陶碗,抓起两只同样的桂花婶子送来的鸡蛋。

“啪!啪!”

两声脆响,往碗里打进两只鸡蛋,抄起竹筷子一阵有规律的搅动后,金黄色的蛋液粘稠均匀。

换了一口炒菜的小锅,往那锅底搁一点菜籽油,炸的噼啪作响。

她捞起那干辣椒,手起刀落剁成一滩粉红色的辣椒碎末,又用刀背拍碎了一颗蒜头,一起搁进蛋液里,撒了一点盐沫子,搅拌均匀后,倒进了油锅中。

随着“滋啦……”一声欢快的脆响,蛋液在锅底快速的成型,由之前的般粘稠液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固态的蛋饼转变。

杨若晴执着锅铲,蹲在小锅边,麻利却又小心翼翼的翻炒着锅里的蛋。

鸡蛋的鲜味儿很干辣椒呛鼻的辣气交融在一块,再辅以蒜头的香味,三者在高温的翻炒下似乎达成了一种契约,空气中迅速弥漫开辛辣的香味,让人垂涎三尺!

孙氏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昨夜的夜饭是她操持的,今个这菜,是闺女亲自掌勺。

孙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嗅了一下这灶房里的菜香,忍不住问杨若晴:“闺女,你从前可没拿过锅铲柄,这、这是打哪学来的呀?”

杨若晴一边用锅铲将锅里的辣椒鸡蛋饼切碎,闻言扭头咧嘴一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路吗?从前娘掌勺,我可都在边上看着呢,看都看会了!”

孙氏不疑有它,恍然大悟,只觉自己闺女真是聪明,这脑袋瓜好使啊!

杨若晴把干辣椒炒鸡蛋盛在一只碗里,又用清水把辣锅给涮了一下,倒掉后重新架在小炉子上。

把桂花婶子送来的那一把小白菜给清炒了,又将昨日采来的松茸跟今日采来的新鲜野菜,在一块做了个汤,最后撒上一点小葱沫子。

母女两个把饭菜一股脑儿端到了隔壁杨华忠的床边凳子上,杨华忠已经醒了,在孙氏的伺候下,披着上衣靠坐了起来。

“阿嚏!”

他嗅到一股香辣的好气味,忍不住往床里面打了个喷嚏,胃口顿时就被那股辣气给勾了起来。

第43章 胖丫的娃娃亲

“老三,来,喝口茶润润嗓子。”孙氏端来一碗茶,伺候杨华忠喝了几口。

杨华忠的目光直直落在面前凳子上摆着的几样菜上面,汉子有点激动。

这鸡蛋的炒法和这辛辣的气味,勾得他堂堂一个汉子都口水直流,“晴儿娘,这鸡蛋,是你炒的?”

杨华忠问道,从前老杨家没有分家之前,一日三餐的饭菜都是自家媳妇操持的。

不过,媳妇儿炒鸡蛋都是清淡的,这样的做法还是头一次见到。光着嗅着这香辣的气味儿,杨华忠都感觉到一直没啥动静的肚子里,突然就活了。

孙氏闻言,抿嘴一笑,朝那边端着饭碗进来的杨若晴瞥了一眼,对杨华忠道:“今个这桌饭菜呀,可不是我整的,是你闺女晴儿弄的。”

“啥?”杨华忠惊愕的睁大了眼,看着正站在那解围裙的闺女,都不敢相信。

“晴儿,你娘说这饭菜是你整的?”

杨若晴嘻嘻一笑道,“爹,我估摸着你这段时日口里没啥味儿,就炒了这一道辣菜,给你开开胃。”

她说着,拿起凳子上冒着尖儿的那碗饭,夹了好几块鸡蛋搭在碗头上,又挑了一些松茸片儿和小白菜,端到孙氏的手里,让孙氏喂杨华忠。

杨华忠看了眼自己碗头那一块块金黄的鸡蛋,又看到那几乎见了底儿的菜碗,托却起来:“我吃不了这么多,晴儿娘,你把鸡蛋拨拉些给闺女。”

孙氏看向杨若晴,露出为难的表情,一边是重伤都没补过的丈夫,一边是正在长身子骨的闺女,咋办?

“爹,你就吃吧,家里的母鸡能下蛋,往后咱家天天都能吃上鸡蛋咧!再说了,我口味重,就爱吃那辣子,你们就成全我吧!”

杨若晴笑嘻嘻说道,把剩下的两块鸡蛋放进了孙氏的碗里,然后拨拉了一些鸡蛋碗里的干辣椒沫子到自己碗里,夹了两筷子白菜也野菜到碗里,端着去外面院子里一边晒日头一边吃去了。

这边,杨华忠和孙氏对视了一眼,两人心里都是一样的念头。

闺女懂事,孝顺,体贴爹娘,都深感老怀欣慰。可同时,又愧疚得要命!

“老三,别磨蹭了,闺女给你吃你就吃,把身子骨养好了,比啥都强!”孙氏如此劝慰着杨华忠。

鸡蛋炒得恰到好处,金灿灿的,口齿留香。小青菜青葱欲滴,如一颗颗翡翠,松茸更是爽滑可口,一口咬下去,好吃得恨不得把舌头也一并吞下去。

虽然都是极其普通的食材,甚至油水都很稀薄,可是,杨华忠却感觉长这么大,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一顿!

一碗饭扒拉着就见了底,再喝上一碗孙氏舀来的野菜汤,打出一个满意的饱嗝,那种冲身体到灵魂的饱胀感觉,让汉子的脸上,荡漾起一抹舒适的笑意。

“咱闺女,长大了,真好!”

他靠在床头上,良久,才发出这样一声感慨。

饭菜的味道可口独特这其实只是其次,主要是,这是闺女亲手操持的,汉子吃在口中,咀嚼的不仅是那饭菜,而是那弄得化不开的亲情,熨帖人心的父女情!

孙氏正埋头扒饭,听到杨华忠的感慨,也是由衷点头。可不就是么,她自己握了半辈子的锅铲柄,她的厨艺可是得到了老杨家上上下下认可的。

但是此刻亲口吃到自己闺女做的饭菜,她才发现,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老三啊,这会子闺女不在跟前,我有句话想私下里跟你合计下。”孙氏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压低声儿说道。

杨华忠收拢好心神,神情平和的看向自己的媳妇,“你是想说,咱闺女跟村南头沐家子川的亲事吧?”

孙氏微怔了下,心道不愧是自己的男人,一床被子盖着的知心人。

“老三啊,咱闺女如今十二了,过了年就十三,沐家那孩子跟咱闺女同一年生的,大两个月份,虽说成亲是早了些,我也舍不得把闺女嫁出去,可你当初跟沐家那兄弟口头约定了,说要结娃娃亲,村里人也都晓得咱两家的约定,那就得早一些拿出个章程出来。”

孙氏放下手里的筷子,一本正经的接着往下说:“若是换做从前,咱闺女心智不全的,我还真没底气去跟沐家那张这个口。子川那孩子聪颖,模样生得也好看,沐家兄弟去得早,秀云妹子把希望都寄托在子川那孩子的身上,咱家曦儿若是心智不全,我还真怕拖累了人家子川。可如今不同了,咱家闺女清醒了,瞧瞧,这多能干呀,所以这婚事,咱两家大人也该私下里商议一下,该咋整咋整,也不耽误两个孩子!你说呢老三?”

杨华忠一双浓眉皱在一起,狠狠思忖了一番,出声道:“当初这两个孩子的婚事,是在啥样的情况下约定的,你也清楚。倘若文榜兄弟在世,这事我好张口。文榜走了都十几个年头了,秀云弟妹跟咱也都不咋走动,这个事儿也没再提过,我估摸着有些悬,毕竟当初文榜兄弟是为了答谢我的救命之恩,口头许诺的,没有白纸黑字的文书作证,秀云弟妹怕是不会认……”

听到杨华忠的话,孙氏沉默了。

十几年前,自己刚嫁过来老杨家,那会子头胎怀着晴儿,害喜害得厉害,啥东西都吃不进,整日整夜的净想着吃夜山枣解馋。

刚好老三在村里还有个关系更长庚和大牛一般铁的好兄弟,叫沐文榜,沐文榜的媳妇刘秀云刚好也怀着第二胎。

也在害喜,于是老三和沐文榜就约好一起去村后面的眠牛山中采野果子给媳妇解馋。

到了山里面,采摘到了野果子,老三提议回村,可是沐文榜不答应。临走前,他媳妇刘秀云特别叮嘱了,最好能搞点野味家来,山鸡,野兔啥的……

沐文榜让老三先回村,老三不放心,跟着一起进了深山。

村后面的山叫眠牛山,是由一大片的群峰连在一起的,前面绵延几百里路,越往深处走越没有尽头,还有野兽出没。

两个人遇到了一只落单的狼,沐文榜差点被那狼咬死,是老三豁出去把沐文榜从狼口里救下来,驮着沐文榜回了村。

沐文榜为了感激老三的救命之恩,当着老中医福伯,孙氏自己和刘秀云,以及旁边围观村民们的面,亲口许诺两家孩子结亲家!

让他们家老大沐子川日后娶杨华忠的闺女晴儿。

沐文榜到底还是流血过多走掉了,刘秀云那一胎也滑掉了,年纪轻轻就守了寡,一个人带着沐子川在村子里过活。

第44章 未来婆婆登门造访

“老三啊,你看要不先这样,回头我先让桂花去秀云那先摸摸底儿,看秀云的态度咋样?咱到时候再决计?”孙氏抬起头来,商议道。

杨华忠点点头:“也只好这样了。”

屋外面,杨若晴端着碗正埋头吃得津津有味,一双耳朵却高高竖起,把屋里爹娘的话,一字不漏的听到了耳朵里。

她前世可是特工耶,五官的感觉比常人都要敏捷很多。

虽然这副身体在很多方面都没有以前那副好使,可是,在很多方面,她已经习惯成了本能。

孙氏他们的声音压得再低,她也能听到!何况这单薄的木门,压根就没啥隔音效果。

沐子川?

她眯着眼睛,在脑海里努力搜寻起跟那个名字相关的信息。

眼前,突然就浮现出一个少年模糊的身影。

宿主脑海里最后关于那个少年的记忆,却很深刻。

村口的池塘边,少年气呼呼的扯过书包带子,对她咬牙切齿:“……胖丫,你要是真心喜欢我,对我好,就去死……”

手里的竹筷子差点被杨若晴给掰断,她的眉头皱了起来。

转身站起身子,她现在就要去跟爹娘那说,跟沐家的亲事,她不干!

三岁看到老,那个叫做沐子川的少年,冷心冷肠,绝对不是她的良人!

何况,不管是前世今生,虽然她都没有跟异性谈过恋爱,但是,她却明确知道,自己要的那盘菜,绝对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

把碗送去灶房刚出来,正准备去跟孙氏和杨华忠那里退掉这门亲事,迎面却差点撞到一个妇人。

“哎呀……”

那妇人惊叫了一声,脚下往后退了一步。抬头看清从灶房风风火火冲出来的杨若晴,妇人愣了下,眼底随即划过一抹嫌弃。

杨若晴也愣了下,眼前这妇人,穿得还很齐整,五官长得很好看,很有成熟妇人的韵味,年轻时候,估计也是十里八村的美人吧?

她是谁?有点模糊印象,一时又想不起!

刘秀云冷冷瞥了一眼面前的杨若晴,不屑的扯了扯嘴角,抬手拢了下那一丝不乱的乌黑秀发,转身朝着灶房隔壁的厢房走了过去。

“杨家三哥,三嫂,你们在屋里不?”

屋里立刻传来了孙氏有些激动的声音,随即便迎了出来,看清来人,孙氏眼睛都亮了,一把就搀扶住刘秀云:“哎呀,秀云妹子,你咋有空来了呢?”

“前几日回了趟娘家,这两日才家来,才听说三哥的事儿,就赶过来瞧瞧,也没啥好东西,这五十个大钱三嫂你收着,回头给三哥买几斤肉补补身子!”

“秀云妹子,你这……快,屋里坐!”孙氏看着那塞到手里的五十大钱,感动得一塌糊涂!

方才还在屋里琢磨着秀云妹子会不会反悔,没想到这就送了钱过来,雪中送炭啊!

孙氏心里怪愧疚的,眼眶当即就红了,想到啥,抬头朝还站在灶房门口的杨若晴吩咐道:“晴儿,还傻杵着做啥?赶忙儿给你秀云婶子倒茶呀!”

“诶!”

杨若晴应了一声,转身回了灶房烧水去了。

听到孙氏刚才唤的这个妇人的名字,杨若晴随即猜到了这个妇人的身份。

沐子川的娘,这副身体的未来婆婆,村里人口中的刘寡妇!

虽然刘寡妇送来了五十个铜板让孙氏感动得稀里哗啦,可是,在隔壁灶房烧茶水的杨若晴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刘寡妇,从刚才进门跟孙氏的话里,就透露出一个信息。

她是专程过来探望杨华忠的,并非探望她这个被她儿子逼得跳了水死了一遭的未来媳妇!

这一句话里面,就透出了很大的讯息,以及刘寡妇的态度,只是,杨若晴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而孙氏,被那五十个铜板迷惑了,还没回过味来。

水烧开了,杨若晴拿来一只干净的土陶碗,抓了一点庄户人家惯常喝的粗糙茶叶进去,倒入沸水冲泡了一碗茶,端起来就往隔壁屋子送去。

隔壁屋子里,刘寡妇一脸真切的询问了一番杨华忠的伤势后,抽出一块洗得发白的帕子来作势抹了一把眼泪,这才在孙氏搬来的小板凳子上坐了下来。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杨三哥,你甭急,安心养伤,总会好的……”刘秀云如是劝慰着杨华忠和孙氏。

汉子点着头,也是一脸的感激动容。

“秀云妹子,听说你把子川小子从邻村的学堂接走了,送去了镇上的学堂念书?”

汉子总是比较关注一些男人们的大事,杨华忠开口询问起沐子川的学业情况来。

提到自己的儿子沐子川,刘秀云的脸上不自觉的带起一分自豪之色。

“是啊,他舅舅托人找的关系,送进了身上的学堂,那里的老师听说以前在府衙那边的一个大户人家做过先生,知识渊博,见识开阔,子川跟着他做学问,总比咱这穷山僻壤里的老秀才要好!”

还有一个理由,刘秀云没有说出口。

那就是她儿子在邻村上学,你们老杨家的傻闺女胖丫,隔三差五去等在两个村子中间的路上骚扰我家儿子。

现如今转去了镇上的学堂,可算是清静了!

“那是,镇上的学堂那必定比咱这乡下的要好。”杨华忠连连点头,“子川那孩子,打小就脑瓜儿灵活好使,将来肯定能考取功名,我那文榜兄弟,泉下有知也会笑醒啊!”

“那就借杨三哥吉言了,”刘秀云说道,目光瞥到身旁的孙氏。

孙氏在坐下后,就一直心不在焉的朝门口张望。这会子谈到沐子川,孙氏也没搭腔,更没有半句夸赞的话,刘秀云心里有点不痛快了。

“三嫂啊,你这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儿,在张望啥呢?”刘秀云明知故问。

孙氏回过神来,冲刘秀云笑了笑道:“没啥,没啥!”

这闺女,咋还没泡好茶端进来咧?

孙氏心下疑惑着,她是故意让闺女去泡茶的,就想等会让刘秀云亲眼瞅见闺女清醒了,懂得操持家务了,好给刘秀云一个惊喜!

第45章 晴儿的请求

就在孙氏快要望穿秋水的时候,杨若晴终于端着茶碗进了屋子。

孙氏松了一口气,目光偷偷落在刘秀云的身上,等待着刘秀云开口。

果真,刘秀云看到杨若晴有模有样的端着茶进来,错愕了,甚至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不是我眼花吧?三哥,三嫂,胖……晴丫头能端茶倒水啦?”

方才在门口,孙氏吩咐胖丫去倒茶,她嘴上没说,心里鄙视得不行。

心道这孙氏也真是脑子秀逗了,胖丫一个傻子,自个吃喝拉撒都不能自理,还晓得倒水?不过是做娘的想要给自己傻闺女脸上贴金罢了!

没想到,这胖丫还当真倒了茶水来了?

刘秀云瞥了眼杨若晴手里端着的茶水,农家人最常见,也是比较粗劣的黄茶,黄褐色的茶汤,在豁了口的土陶碗里晃晃荡荡。

“秀云妹子,你没眼花,我家晴儿,现在可能干了!”

孙氏像是献宝似的对刘秀云说道,又暗暗朝杨若晴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把茶端到未来婆婆的跟前来,好好表现一把!

杨若晴倒是没有拂孙氏的面子,闻言乖巧的走过来,把茶水双手奉送到刘秀云的面前。

刘秀云一脸的狐疑,目光在杨若晴那张胖乎乎的脸上和她手里的茶水间徘徊着。

这茶水,能喝吗?

“晴丫头还真是长大了,也懂事了啊!”刘秀云言不由衷的夸赞了句,还是接过了茶碗,端在手里却迟迟没有下嘴。

杨若晴啥话没说,转身走到孙氏身后,安安静静的站着。

任凭刘秀云打量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她不卑不亢,不惊不惧。

这让刘秀云眼底的狐疑,更深了几分。

“秀云妹子,我家晴儿自打上回落水后……”孙氏说到这儿,突然顿了下,扭头看了眼床上躺着的杨华忠,果然杨华忠皱了下眉头,正冲自己使眼色呢。

上回闺女落水,可是因为沐子川那句话激的,当着刘秀云的面,提这事不好。

孙氏和杨华忠都不想让刘秀云难堪。

于是,孙氏话锋一转,开始跟刘秀云那说起了杨若晴苏醒后,如何如何的懂事啥啥的。、

杨若晴在一旁听着自家娘这样夸赞和推销自己,满脑门的黑线。

但是有些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方才爹娘怕是不想刘秀云尴尬所以不提落水那事,可是在杨若晴看来,刘秀云可是一点愧疚的觉悟都没有呢!

不仅这样,这会子听到孙氏在那夸赞闺女,刘秀云这个未来婆婆,那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半句话都不搭腔,甚至还捂手打了个呵欠。

孙氏说了好一会儿,看到对方这副反应,纳闷的同时,心里也有点不痛快了。

一咬牙,孙氏打算豁出去了。

“晴儿,爹娘跟你秀云婶子这有点事要合计,你回自己屋吧?”孙氏朝杨若晴温声道。

杨若晴知道孙氏这是要跟刘秀云谈婚事的事了,自己不方便在场。

可是——

“不嘛,我就要跟爹娘呆一处!”

出乎孙氏和杨华忠的预料,自打苏醒后就很乖巧懂事的闺女,竟然当着刘秀云的面,直接拂逆孙氏的话。

“晴儿,听话!”孙氏朝杨若晴使了个眼色。

谈婚论嫁,是爹娘长辈的事情,两边谈妥当了,再让一对小儿女走个过场似的相亲一下,这是长坪村流传下来的习俗。

在谈论的过程中,儿女晚辈是不宜在场的。

“晴儿!”孙氏的脸色微微沉了沉,不明白闺女这是咋了!

倒是杨华忠,从杨若晴的反应里看出点什么来,出声道:“闺女,你是不是有啥话要说?”

知女莫若父啊,这个便宜爹,给力!

杨若晴清了清嗓子,出声道:“爹,娘,我有件事想要求你们答应!”

杨若晴直接无视刘秀云的存在,走到床前,然后“嘭”一声跪在杨华忠的床前。

这个举动,吓了孙氏和杨华忠一跳,就连一直冷眼旁观的刘秀云,都诧异的挑了挑眉。

“晴儿,你想说啥就说!”杨华忠出声道,直觉告诉他,闺女肯定有事儿,而且还是大事儿。

杨若晴抿了抿嘴,组织了下词语,一脸认真的道:“晴儿有件事一直瞒着爹娘,上回落水那会子,我迷迷糊糊在梦里梦到了一个菩萨。那菩萨叮咛我,说我十六岁之前,都不能谈婚论嫁,不然又得收回我的魂魄,还要变傻子!”

“啊?那菩萨当真这么说来着?”孙氏神色顿时就变了,惊呼出声。

杨华忠也是拧着一双浓眉,刘秀云则是眼睛一亮,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今日过来的目的,就是想要把子川爹当年那句口头的许诺给推了,正愁着不知找个啥样的借口来开腔呢,没想到胖丫竟然做了那样的梦!

这倒是省了她的事儿!

这边,孙氏和杨华忠这对信奉神明的夫妻,听到闺女的话,都不敢质疑。

只是,心里好沮丧,十六岁之前都不能谈婚论嫁……

“秀云妹子,你家子川……”

孙氏的话才刚起了个头,杨若晴再次出声打断了孙氏的话。

“娘,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杨若晴说道,“在梦里,那菩萨还跟我提到了沐家的子川哥哥……”

“胖……晴丫头,那菩萨咋笑得我家子川的?菩萨都说我家子川啥了?他能考中功名不?”

刘秀云就像猫儿嗅到了鱼腥,一直不屑搭腔,这会子突然就惊叫起来。

杨若晴扭过头来,一脸淡漠的看了眼刘秀云一眼,然后摇了摇头:“那个我不晓得,菩萨没说。”

“那菩萨都跟你说啥咧?”刘秀云急吼吼的问。

杨若晴没理睬刘秀云,收回视线对杨华忠和孙氏道:“菩萨说了,我命里的良人不是子川哥,子川哥是我命里的克星,会克死我的!”

啥?

孙氏倒吸了一口凉气,杨华忠的脸色也顿时不好看。

他们从不认为自己闺女会撒谎,更不可能质疑菩萨的话,何况,上回闺女就是因为沐子川才投了池塘,九死一生!

“爹,娘,晴儿听过村里婶子大娘们的话,晓得咱两家有婚约。晴儿求求你们,不要把我许给子川哥,我还想多活几年!”

杨若晴说到后面,抬起手来抹泪,一副很恐慌的样子!

孙氏和杨华忠神色复杂,心里在矛盾在挣扎。

而这边的刘秀云,脸上的笑容僵硬在脸上,胖丫这话,咋咂摸着有点不对味儿啊?

突然,刘秀云想到什么,猛地拔高了嗓门,“胖丫,你啥意思?我家子川是吉祥人,明明就是你自己不好好走路一头栽进了水里,还赖我家子川?要脸不?”

第46章 顶撞未来婆婆

“秀云妹子,我家晴儿不是这个意思……”孙氏急忙解释道。

这是菩萨的意思,又不是我闺女的话,我家闺女以前那么稀罕你家子川,全村老少谁不晓得?

孙氏心底赌得慌,不好意思说出口。

“不是这个意思,那是哪个意思?咋?前面那些年疯疯傻傻的像牛皮糖似的缠着我家子川,这会子醒了,翅膀硬了,就想一脚把我家子川给蹬了不是?”

刘秀云有点气急败坏的道,这门亲事,是铁定要退的。

但是,必须得是她这边男方提出来才行,啥时候轮到胖丫来提了?

传到村子里,还不都说胖丫瞧不上子川?伤面子!

“秀云婶子,我没想过要蹬了你家子川哥,蹬了的前提是我还稀罕他。”杨若晴一本正经的解释着这个问题,“我以前浑浑噩噩的,连吃喝拉撒都不懂,缠着子川哥许是小孩子心性,也是被村里人瞎忽悠的。现如今,我清醒了,我清楚的晓得我不稀罕子川哥,强按牛头不喝水,这事说开了,咱往后就谁都莫要再提结亲的事了,成么?”

如此真挚的眼神,如此恳切的语气,孙氏和杨华忠听得心里软成了一团。

没想到自家闺女,心里有这么多想法,还好这孩子有魄力,当着两边家长的面儿就把心里话给抖了出来。

要是没抖,孙氏这边一张口,到时候亲事一定,闺女可不就受委屈了么?

好险,好悬!

这边,刘秀云急了,脸上火辣辣的,就跟被人掴了一巴掌似的!

她做梦也没有料到,她有备而来的退亲,话还没出口,竟被这个胖丫给抢了先!

丢脸,丢到山那边去了!

“胖丫,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我家子川,十里八村数一数二的俊儿郎,还是个读书人,难不成还配不上你这个又胖又丑的傻子?”

“赵家的,你怎么说话呢?”床上的杨华忠脸色顿时不好看了。

“秀云妹子,你家儿子在你眼里世上无双,我家闺女,也是我们的掌中宝啊!”孙氏也是有些不悦。

从前跟这个刘秀云交道打的不多,今个才晓得,竟然是个这样说翻脸就翻脸的女人。

不好相与啊!

“哼,我不管,总之,这亲事,是当初子川爹亲口许下的。想退?没那么容易……”

刘秀云后面的那句话,杨若晴根本就不给她说出口的机会。

“秀云婶子,强扭的瓜不甜,你就莫逼我了,菩萨都说了,子川哥不是我的良配,你就饶了我吧!”

刘秀云气得手都在抖,这个胖丫,存心的吧?这样羞辱我儿子!

刘秀云这人有个毛病,一生气跟人争辩就口干舌燥,想要不停的喝茶。

于是,她抓起一旁的茶往嘴里猛灌了几口,“呸呸呸……”

茶碗“嘭!”一声掉到了地上,摔了个七八瓣儿!

“死胖丫,你往茶里加了啥?”刘秀云一张抹了粉的脸顿时如同猴子的屁股,眉眼都竖了起来,上去就要揪杨若晴。

杨若晴的前世可是特工耶,刘秀云怎么可能得逞?

只是,根本轮不到杨若晴自己,孙氏已抢先一步挡在杨若晴的身前。

“老沐家的,你一个长辈,甭做得太过了啊!”

“好哇,你们合着伙儿的来欺负我一个寡妇家?好,好得很!”刘秀云头发丝儿都冒着火星,气得声音都在颤抖。

“这门亲事,黄了,你家胖丫配不上我家子川,还轮不到你们来蹬!”刘秀云撂下这句话,狠狠一跺脚朝着门口走去。

还没走出两步,突然又折了回来,朝孙氏伸出手:“拿来!”

“啥?”孙氏愣了。

“装疯作傻,那五十个大钱,还给我!”刘秀云大声说道。

原本是打算用那五十个铜板,来安抚杨三哥两口子因闺女被退婚的心伤。

但现在,最心伤的人是自己!

孙氏和杨华忠这么好的脾气,楞是被刘秀云的举动给气得差点没昏死过去!

杨华忠用手掌根用力捶打着床沿,忿然道:“晴儿娘,把那五十个大钱还给她,咱人穷志不短,不图那五十个钱,也发不了财!”

就在孙氏取出那还没有焐热的五十个钱出来,刘秀云就扑了过来作势要抢。

可是,一个圆滚滚,如同水桶般的身影却再一次抢在刘秀云前头,把那钱给抢到了手,还跳到了一边。

刘秀云愕然,没想到胖丫这么肥胖的身躯,跳动起来咋跟只猴子似的呢?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理儿?”杨若晴把那五十个铜板在手里掂量着。

“晴儿,别闹了,给她吧!”孙氏说道。

“胖丫,你不要脸,赖我家的钱!我现在反悔了,你把钱还回来!”脸皮都撕破了,刘秀云直接就开骂了。

杨若晴笑眯眯的看着刘秀云说道:“世上可没有反悔药,秀云婶子想要拿回这钱也可以,你把刚才砸碎的土陶碗赔来,要跟从前那个一模一样的,还有你方才喝下去的茶水,也还回来。你做得到,我就把钱还给你!”

“你、你……”刘秀云气结,这个胖丫,压根就是耍无赖嘛!

刘秀云完全忽略了,这个无赖,是自己先耍的,杨若晴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甚!

杨若晴丝毫不惧,扬起了脖子笑嘻嘻道:“秀云婶子,是你亲口说来探望我爹的,这五十个铜板就是探望费。咋?我爹都被你瞧了好几眼去了,你还想把钱退回去不成?这是无赖的行为呀!咱家不欢迎无赖,你还是走吧,省得我去拿笤帚撵!”

“好你个胖丫,敢赖我的钱,咱走着瞧!”刘秀云狠狠一跺脚,转身气呼呼离去。

孙氏想追过去打个圆场,被杨若晴一把拉住。

“是她先不给咱面子的,咱又没错,何必低那个头?”杨若晴大声说道。

孙氏一脸的慌乱,眼看就是六神无主的样子,求助的目光投向床上的杨华忠。

杨华忠黑着脸,思忖了一下说道:“就听晴儿的,以往啥事都是咱低头,甭管有理没理。赵家的这回真是过了,这个钱,咱还真就赖她一回了……”

父女俩都这样说,孙氏也只好作罢。看了眼地上被刘秀云砸碎的碗片儿,长叹了口气:“今个撕破了脸皮,晴儿和子川的婚事,怕是真的没戏了!哎!”

第47章 谋划

“没戏就没戏呗,我压根儿就没指望要嫁给沐家!”杨若晴不以为意的说道。

笑话,这副身子骨才十二岁,萝莉耶,谈婚论嫁?太早了吧?

再说了,她的性格,可不喜欢被人强加的婚姻。

“晴儿,子川那孩子,打小头脑就灵活,咱村私塾的老先生都夸他是块读书的料子呢!”孙氏说道:“你要是能嫁给他,将来指不定也是秀才娘子,举人妇人,一辈子享受荣华富贵!”

“娘,沐子川真要那么厉害,咋到了这个年纪,连个秀才都没考中?读了六七年了吧,还是个小小的童生!”

杨若晴撇了撇嘴,不知道为啥,一提到读书人,她就想起了某部电视剧里的秀才。

一身的儒腐之气,说话行事酸溜溜的,还老是在背后搞小动作!

“就算沐子川有一天出息了,考中了状元,那也是他自个的造化,我杨若晴,宁可一辈子在泥巴地里刨食,自由自在的!”

杨若晴微微一笑着说道,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眼神,亮晶晶的,好像这低矮破旧的屋子,都瞬间焕发了光泽。

看得杨华忠和孙氏面面相觑,都有些不太敢相信这番话,当真是从自己闺女的口中说出来的!

孙氏还在那觉着失去了沐子川这样一个女婿有点惋惜,杨华忠却是一扫先前的阴郁,笑着调侃起杨若晴来:“闺女,那你倒说说看,你稀罕傻样的男娃娃做夫婿啊?回头爹娘托人给你寻去!”

孙氏听到杨华忠这么说,忙地嗔了杨华忠一眼:“你个没正经的,咋跟闺女说这些,闺女才多大,羞不羞呀!”

杨华忠咧嘴一笑,汉子慈祥宠溺的双目落在闺女身上。

杨若晴没有半点这个时代的女娃儿家该有的娇羞,反而站在那里,抬手撸着自己的一束头发玩着,抿着嘴认真想了想。

“我将来要找的夫婿,得是我自个稀罕的,个头要高,身板要结实,心肠要好,孝敬长辈……”

许是前世特工的原因,她一直习惯了在血与火的危险境地里求生存,所以,本身对力量的渴求已经融入了血液和灵魂里。

其实,还有最重要的一条,只是她没有跟杨华忠和孙氏说出来。

那就是,她杨若晴相中的男人,一生一世,只能对她一个人好,只能宠她一个女人,不可以三妻四妾。

没有理由,没有借口,仅此而已!

杨华忠和孙氏虽然都是包子,可是,性格却也是乐天派。

杨若晴想着,这或许就是包子的生存法则吧?把吃亏当成享福,这样也好,不然,还不得自己虐死自己?

一家人说说笑笑了几句,先前因为赵秀云到来而产生的阴霾,也在无形中消失不见了。

忙活了一上昼,杨若晴有点累了,回自己屋去睡了个午觉。

屋子里,老母鸡蹲在草窝里,咕咕的叫,一副很自豪得意的样子。

杨若晴走过去,往那鸡屁股底下一模,果真摸出来一个还带着温度的鸡蛋!

嘿嘿,老母鸡,给力啊,加油下蛋!

她把鸡蛋放进一个小木桶里,然后在屋子的一个角落里小心藏好,这才脱了鞋子翻身上床睡觉。

睡觉前,她有梳理思绪,明确近期奋斗目标的习惯。

这个家,眼下面临着两个困境。

一,穷。急需发家致富。

二,杨华忠的腿!

杨若晴认真琢磨了一下,相比较穷,杨华忠的腿伤才是当务之急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一来杨华忠的腿伤不能拖,越拖越棘手。二来,早一日治好了杨华忠的腿,这个家就有了壮年劳动力!

在这个古代农耕社会,家里连头犁田的牛都没有,壮年劳动力再倒下去,妇女孩子再怎样也艰难!

杨若晴想清楚了,她要以治疗杨华忠的腿伤为首任。

治疗方案,她在细细检查过杨华忠的伤势后,当时心里就已经想好了。

她的独家按摩推拿手法,再辅以药石。

只是,药方里面的药,大都是常见的,不过其中有三味关键性的药,很生僻。

搁在现代,那是有价无市,不知道这个时代,那三味药能不能寻到,又是什么价位!

杨若晴打算,这两日得空,去一趟镇上的药房,摸摸情况!

一觉醒来,日头已经偏西了。

杨若晴穿上鞋子锁好屋门,来到隔壁杨华忠的屋子里。

“爹,我娘呢?”杨若晴问道。

下昼跟娘约好了去种村外面的田里挖地沟,要准备种油菜和麦子了。

“你娘见你睡得香,不舍得喊醒你,一个人去挖田了。”杨华忠说道。

“爹,你喝茶不?”

“不喝。”

“成,那你再睡一会,我去田里给我娘搭把手。”

“好嘞,你去吧,路上当心点别磕着绊着!”

“嗯嗯!”

杨若晴扛着锄头走在通往田里的路上时,一路上遇到的人,全都好奇的凑过来跟她打招呼。

“胖丫,你清醒啦?”

“胖丫,听说你不傻了,嘴皮子还挺利索?”

杨若晴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是赵秀云把自己不傻的消息说出去了。

哎,原本还以为再装一段时间的疯傻,她老大不喜欢搭理这些碎嘴的村妇了。看来,以后装不成了,郁闷!

“胖丫,你晌午顶撞你未来婆婆啦?”

杨若晴停下脚步,看向说这话的人:“这话谁说的?”

“嘿,是赵寡妇自个说的,大家伙儿都瞧见了,赵寡妇鼻子都气歪了!”

杨若晴扯了扯嘴角,“那她自找的。”扛起锄头正要抬脚,想到什么,又对那人道:“往后我没婆婆,沐家的子川,我把他蹬了!”

撂下这话,杨若晴扛起锄头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身后一圈惊得下巴都掉到了地上的村民。

“哎,我没听错吧?胖丫刚说啥来着?她把沐子川给休了?”

“啥休不休的啊,又没成亲,是不要沐子川了,相不中他……”

“不会吧,这世上不都是男的相不中女的,蹬了女的?女的也能蹬男的呀?”

“嘿嘿,胖丫还真是个厉害的,这回啊,赵寡妇遇到克星咯,恶人还得恶人磨!”

第48章 沐子川的愤怒

人群议论了一会儿,也议论不出个啥名堂来,就各自散去该干嘛干嘛去了。

人群散开后,从后面的一个柴草堆后面走出来一个青衣直缀的清俊少年。

少年白皙修长的手指紧紧揪着身旁的柴草,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却握紧了拳头。

好看的轩眉皱在一起,漆黑明亮的眼睛,盯着那边扛着锄头走远的女娃的背影,眼底布满了忿怒,羞辱,更多的,则是迷惑不解!

杨若晴走出好一段路,突然感觉哪里不对劲儿。

扭过头来朝身后扫来,啥都没有,就路边两只黑狗抱在一起玩耍打闹,狗咬狗,一嘴的毛。

她眨了眨眼睛,难道是我的错觉?方才分明感受到一股怨愤的目光追随着自己呢!

算了,甭管是谁,爱躲在暗角里盯梢就盯梢吧,盯几眼也不会少块肉,要是敢扑出来,就要他好看!

待到前方那个女娃的背影走远了,一直到看不见了,沐子川才从柴草堆后面走了出来,垂着双手,脑子里乱哄哄的,任凭着双腿带着他往回走。

“臭小子,一眨眼功夫就不见了,你站在这做啥?”

赵寡妇从家里寻过来,走到半路迎面就看到自己儿子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子川啊,你的脸色咋不对劲儿啊?”赵寡妇心里一慌,忙地上前来,抬手就搭在沐子川的额头上。

触手冰冰凉凉的,赵寡妇松了一口气,“子川啊,你咋啦?不是在屋里温书吗?咋跑外面来吹风了?”

赵寡妇一边细细询问着,一边拽起儿子的手就往家门口走去。

沐子川突然挣脱开赵寡妇的手,站在原地不动了。

“干啥?”赵寡妇问,越发觉得自己儿子不对劲儿。

“娘,我要去找胖丫,我有话要当面问她!”沐子川皱着眉头,一脸的倔强。

赵寡妇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了双眼:“你说你要去找谁?”

“胖丫!”沐子川沉声道:“我要亲口问问她,我沐子川到底是哪里配不上她!”

少年那张清秀俊逸的脸庞,涨得通红,单薄的身子骨,更是气得微微颤抖。

骄傲,自负,清高,是他的所有。

他从不跟村里的孩子们一起玩耍,因为他打小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发愤图强,考个功名光宗耀祖!

胖丫这个未婚妻,是他前进道路上的一块包袱,一个耻辱,他一直在琢磨着如何甩开这个包袱。

今日,母亲去杨家探望,他其实是晓得母亲的真实目的的。

他没有阻拦,甚至心底也是渴望母亲能够顺利把这亲事给退了,从此,他便再没有任何束缚,可是飞得更高更远!

是的,他的目的达到了,他跟胖丫的婚事作废了,可是,这个过程,却让他无法接受!

想不到,那个又胖又傻的丑丫头,竟然敢当着双方长辈的面,把他给蹬了?

还敢当着村里人的面,那么镇定自若的承认她已经不稀罕他了?

耻辱,奇耻大辱,自己一个男的竟然被女的给蹬了!只有他不中意她,蹬她,这才符合规矩嘛!

赵寡妇自然知道儿子心里怎么想的,哼了一声,赵寡妇眼底的火气再次涌上来了,呵斥儿子:“不准去!”

“娘,你就让我去吧,不亲口问个明白,这口气我噎不下去!”沐子川的脸庞有点扭曲狰狞,转身就要跑开,被赵寡妇拦腰抱住。

“子川,你听娘的话,甭犯傻!”赵寡妇急得大声说道:“你这个时候跑去问她,她会觉着是你在意她,稀罕她,那尾巴还不得翘到天上去啦?你干嘛要作践自己,热脸去贴冷屁股?”

沐子川胸腔内膨胀的怒气,突然像是被一瓢冷水淋头给泼了下来,整个人也冷静了下来。

娘的话,有理!

“子川啊,娘晓得你心里不痛快,娘又何尝不是窝着一团火?”赵寡妇见儿子不再冲动了,也松了手,放柔了声音再劝:“这个节骨眼上,咱不要再去招惹胖丫一家,给人落话柄。咱过咱自己的,只要你好好读书,考个功名出来,到时候还不羡慕死他们!”

沐子川细细品味着他娘的话,越发觉得有理。

小不忍则乱大谋,自己发愤图强,好好念书,到时候衣锦还乡,取得如花美眷,光宗耀祖。

她胖丫,不过还是土里刨食的农村妇人,嫁个同样粗鲁的庄稼汉子,终日为生计奔波。

哈哈哈,到时候,且看自己如何扬眉吐气!

胖丫,你一定会为今日的抉择,后悔终生的!

……

杨若晴可不晓得因为自己的一番言行,竟然破天荒成为了鞭笞沐子川勤奋向学的猛药。

她这会子心情是无比的舒畅,扛着锄头,踩着松软的田间小路朝着自家那两块水田走去。

深秋的农村,刚刚收获完了稻谷,新一茬的庄稼还没有长出气候来,田地里放眼望去,除了那些棉花地里歪歪斜斜的棉花杆子和残留着的稀稀拉拉的棉花外,其他地方则有些荒芜。

杨若晴来到自家的水田边,看到孙氏正在那边挥舞着锄头,桂花婶子和大云婶子也过来帮忙了,三个妇人一边干活一边聊天。

桂花和大云应是也听到了晌午发生的事儿,正跟孙氏那谈论这事呢,言辞间大多是对赵寡妇的不满和谴责。

杨若晴远远唤了她们几声,朝着她们走过去,三个妇人赶忙儿打住了话题,笑盈盈看着走过来的杨若晴。

“晴儿,好样的,我和你大云婶子,挺你,闺女有出息!”待到杨若晴走近了,桂花朝杨若晴竖起了大拇指,赞道。

一旁,大云也是笑着连连点头:“我家那三个丫头,性子一个比一个绵软,我跟大牛就是担心她们将来嫁出去吃亏。看来啊,回头得让她们多跟晴儿一块处处,多少学点这股子泼辣劲儿,不吃亏!”

第49章 一顿大餐

“哎哟,看你们两个说的,可别把她纵容上了天……”孙氏一脸无奈的说道:“赵秀云那么一宣扬啊,全村人都晓得了,我都担心那些人会给我闺女冠个泼辣名声……”

“泼辣就泼辣呗,咱晴儿这么好的闺女,泼辣点,人家也会抢着要的……”桂花不以为然的道。

杨若晴在一旁听着,抿着嘴笑,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的觉悟。

没办法,这副身体虽是十二岁,可这心里年龄,却更孙氏和桂花她们差不多。

笑闹了一会儿,孙氏对杨若晴道:“多亏了你两位婶子过来帮我挖田,剩下不多了,晴儿你自个去那边耍一会子吧,就别下来了。”

“诶,好嘞。”杨若晴笑嘻嘻道,这回挖田,是为了过两日种麦子和油菜做准备的。

麦种和油菜种,都是跟桂花和大云两家借的。

“晴儿,你要是觉着无聊,可以去那边田埂下面挖泥鳅,前两****大牛叔就挖了小半斤呢!”大云婶子说道。

杨若晴眉眼顿时亮了起来,是啊,这秋收过后的田里,有泥鳅藏在厚厚的土垛下。

“好嘞,那我去碰碰运气!”杨若晴欢快的应了声,拎起旁边孙氏带过来的小竹篓子兴冲冲去了那边的田埂。

今天的她,头发梳得柔顺了,扎了两根麻花辫子垂在身后,走路的时候,两根麻花辫子轻轻的甩动着,神气十足。

后面,桂花看着杨若晴跑远的背影,心道:这闺女,机灵,能干,泼辣,有担当。真是越看越喜欢,赵寡妇真是白瞎了一双眼!要不是自家儿子比晴儿小了三岁,还真想结个亲呢!

……

杨若晴来到了田头的地方,撸起了袖管,眼睛在四下观察了一番后,开始挥舞着锄头下锄……

几锄头下去,湿漉漉的田泥被挖开,露出底下沁了水的小土坑,她把锄头丢在一旁,蹲下身来用双手去抠那些稀泥。

一条条滑不溜秋的泥鳅,从稀泥里被抽离出来,放进旁边的小竹篓子里。

这些泥鳅,都比较小,比小拇指还要细呢。

搁在前世,杨若晴可是不会对它们产生食欲的,太小太细,压根儿没法儿下筷子。

可现在不同了,这是荤味儿,野生无公害的,抓回去炖汤,可以给杨华忠补补身子。用干辣子爆炒,也是一道开胃菜。

杨若晴挖得津津有味,不大一会儿,自家两块田里的都被她挖得差不多了。小竹篓子底下铺了一层。

她瞅见隔壁的几块田里,也有人在挖,不好去别人家的田里挖,她于是就把主意打在田头的小水沟里。

刚才她一路挖过来,留意过,这些小水沟里时不时会咕出小气泡。

水不深,内侧布满了枯黄的野草和藤蔓,杨若晴用锄头柄挑起那些藤蔓枯草,歪着脑袋打量着沟壁上那些模糊了的爬痕,顺着轨迹找到附近隐藏着的洞眼。

现在还没有入冬,蛇类还没有进入冬眠。这些洞眼里面,可能是黄鳝,可能是蛇,也有可能住着螃蟹,更有可能,某些狡猾的蛇霸占在黄鳝和螃蟹的洞穴里。

眼珠儿骨碌碌转动了一下,杨若晴把袖子一口气撸到了肩膀的地方,瞅准其中一个洞眼俯下身去,手指塞进去抠弄了起来。

一边,屏住呼吸感应着手指末端传来的动静……

突然,她眼睛一亮,手指猛地一动一抽一抖,一条足足有擀面杖粗的蛇被她拽了出来。

秋日的阳光照在那蛇的身上,蛇体呈现灰褐色,脊背上有一条淡淡的纹路。蛇头往下咽喉的部位,被杨若晴手指紧紧掐住,它转过脑袋喷吐着鲜红的芯子,似乎想要来咬她,可是她拿捏的部位恰到好处,那蛇头根本就够不着她的手臂。

于是,粗壮的蛇身缠绕在杨若晴的手臂上,一圈又一圈,就像是……就像是给她带了无数圈的金刚手镯似的,蛮有喜感!

“呀——”

那边的孙氏几个,见状吓得惊叫起来,手里的锄头都差点掉到了地上。

“娘,你们甭慌,这蛇咬不着我!”杨若晴转过身来,朝着那边几个吓得脸都白了的妇人嘻嘻笑着。

抬起另一只手,不知道往那蛇的哪个部位掐了一把,刚才还缠绕得起劲儿的蛇,突然就绵软了下来,身体像一根麻藤耷拉下来。

头部被杨若晴拽在手里,尾巴拖到了地上,杨若晴目测了一下,好家伙,差不多都快一米长了,一顿肥餐啊!

那边的孙氏三人匆匆忙赶了过来,到了跟前谁也不敢靠近,孙氏壮着胆子问杨若晴:“晴儿,你抓这乌蛇做啥?”

这蛇,孙氏她们不陌生,水沟里时常见。

这种蛇不像菜籽地里的那种红颜色的“土地婆”有剧毒,乌蛇是没有毒的,但是,看着吓人,村里人一般都不敢碰。

孙氏若不是亲眼得见,打死也不敢相信自己的闺女,竟然敢捉蛇。

杨若晴笑着对孙氏道:“捉它当然是做蛇羹啊,这蛇又粗又长,能炖一大锅呢!”

“我的天,就算是龙肉,我可不敢侍弄它。”孙氏摇了摇头道,桂花和大云也都露出畏惧的样子。

杨若晴哈哈笑起来,拍了拍胸口:“没啥,这不有我在吗!”

杨若晴拎着乌蛇回村的路上,自然引来了一拨的大人孩子在屁股后面追着看,一个个都惊呆了。

经过那几个从前老是捉弄她的小男孩跟前时,杨若晴故意甩了几下手里的蛇,吓得那几个小男孩当场就哇哇哭了起来,往他们娘的怀里钻,有个家伙还尿了裤子。

杨若晴哈哈笑着,径直进了家门。

拿去屋里给杨华忠看了,汉子也是惊叹得不得了。

“这乌蛇前几年我在山那边一户人家帮工时,吃过一回,那味道,老鲜美了,就跟那老母鸡似的……”

汉子的脸上露出回味无穷的表情来。

杨若晴嘿嘿一笑:“爹,您等着,今个夜里咱全家改善伙食!”

杨若晴来到院子里的水井边开始侍弄乌蛇,前面院子里听到了风声的刘氏和杨华明以及杨华明的两个闺女全都围过来瞧热闹。

刘氏他们也听说了杨若晴疯病好了的事,一个劲儿的夸赞杨若晴能干。

杨若晴懒得搭理,一拳头把乌蛇砸晕,找了院子里一棵歪脖子树杈上,把乌蛇挂了上去。

第50章 胆子逆天

杨若晴接过孙氏递过来的菜刀,往那大乌蛇的脖颈部位划了一道口子。

“撕拉……”

一声如同裂帛的声音过后,她丢开手里的刀子,双手齐出扣住那翻开的蛇皮,手腕用力往下一扯。

就跟脱衣服似的,一整条蛇的皮就这样被脱了下来。

所有的动作,做的一气呵成,行云流水,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反手一甩,蛇皮被丢在身后,刚好掉在刘氏的脚背上,刚剥下来的蛇皮,还在蠕动收缩,吓得刘氏尖叫勒一声,跺着脚连连往后退。

“哎呀,胖丫你做啥子哟?当心着点哪!”刘氏皱起眉头,朝杨若晴尖声叫道。

杨若晴斜着眼角睨了刘氏一眼:“谁让你往前凑?活该!”

“哎,你……”

刘氏气结,正要跟杨若晴理论,被她身旁的杨华明暗暗扯了扯手,杨华明朝刘氏使了个眼色,不准她闹。

一会子还巴望着蛇羹呢,可不能把胖丫给得罪了。

那边,杨若晴再次执起刀子,给那蛇开膛破肚,内脏抠出来,就着井水搓洗干净后,抡起刀子剁成一截一截,放在旁边准备好的铁锅里。

被剥掉了蛇皮的乌蛇,呈现出白哈哈的肉,被剁成一截截的放进铁锅后,由于身体本能的神经反射,还在蠕动,争先恐后的往锅外面扭动。

旁边围观的孙氏,刘氏,吓得脸色都变了,一个个捂着嘴儿直往后面退。就连杨华明都是一副紧张的样子。

而杨若晴呢,则是不厌其烦的把那一截一截的东西全部捞回来,一边还在自言自语:“哎,这些家伙们还真是不听话呀!”

“胖丫,你胆子咋就这么大咧?你都不怕吗?”刘氏忍不住问道。

杨若晴懒得回应她,蹲在那里忙活自己的,丢给她一个冷漠的脊背。

很快,乌蛇拾掇好了,杨若晴起身端着进了灶房,刘氏和杨华明还想跟进来,被杨若晴直接挡在了门口。

“灶房地儿小,容不下那么多人,你们就崩进去了。”

“那成,我们去隔壁屋子陪我三哥说会话,好几日没跟我三哥拉家常了。”杨华明拽起还在灶房门口探头探脑的刘氏,一闪身就钻进了杨华忠的屋子。

杨若晴摇了摇头,对这对只顾着馋嘴,连脸皮子都能豁出去的夫妇,当真是无语了。

转身进了灶房,准备侍弄乌蛇羹。

孙氏在一旁打着下手,一双眼睛还是有点不太敢往那锅里看。

“晴儿,你啥时候学会弄这些的啊?我的个天,我都不敢看,你这丫头,胆子逆天勒!”孙氏啧啧着说道,手里的活计却也四号不耽搁。

照着杨若晴刚才的吩咐,把生姜,大蒜,全都切成勒细细的碎末搁在一旁备用。

杨若晴眯眼一笑,没有跟孙氏解释太多,拿来另一口小锅架在小灶炉子上,烧热后,往里面搁勒一勺子菜籽油。

噼里啪啦的榨油声响传来,然后把切好的生姜大蒜沫子推入热油里面,一阵快速的煸炒,待到煸出香味后,这才将洗干净的乌蛇断子,倒入锅中。

那一截截蛇肉,碰触到热锅,发出清脆的炸响。

有的还在试图往外蹦跶,杨若晴抓起锅盖压了下去,下面灶底添了一把柴禾,火力瞬间旺盛起来。

(今天有事,明天恢复更新。抱歉。)

第51章 蛇羹风波

估摸了一下火候,杨若晴揭开了锅盖子,一阵热气铺面而来,还夹杂着一股异样的肉香。

杨若晴抄起锅铲子,一通翻炒,让它们受热均匀。炒到肉质两面呈现淡淡的金黄。色时,她舀了一瓢清澈的井水倒进去,恰好将蛇肉淹没。

盖上锅盖,接下来就是往小灶里添加柴禾的事了。

煮蛇肉,重在两个关键点,第一是煸炒出香味,第二便是慢火炖,将肉的鲜香味炖出来。

孙氏在一旁准备晚饭还需用到的其他野菜,一边对杨若晴道:“蛇肉是新鲜玩意儿,这一锅分量不少,晴儿你打算咋样分配呢?”

杨若晴蹲在那里侍弄火候,听到孙氏问,头也不抬的道:“爷奶那边,肯定得送一些,不然说不过去。桂花婶子和大云婶子,对咱家那么好,雪中送炭的,我也得让他们尝口鲜儿。”

“那……隔壁那两位呢?”孙氏压低声问。

杨若晴顿了下,四叔杨华明两口子,馋嘴是全村都出了名的。脸皮比猪皮还要厚,又长了一双狗鼻子,嗅到谁家有好吃的,那就死赖着不走,多多少少都要捞几筷子才肯罢休的人!

“没事儿,娘,等会你和爹莫做声,我来应付就是了。”杨若晴抿嘴一笑,安抚孙氏道。

“三嫂,胖丫,蛇羹弄好了没啊?”

不大一会儿,刘氏就从灶房门口探了个头进来,一双眼睛跟捉贼似的,四下乱飘。

尤其是看到那正冒出香气的小锅,刘氏贪婪的皱了皱鼻子:“这玩意儿,贼香了,隔着三里地儿都能嗅到,勾得我都饿了!”

“饿了就赶紧去前屋跟我奶那要吃的啊,跟我这嚷嚷个啥劲儿呢?”杨若晴白了刘氏一眼,没好气的道。

“诶,胖丫你这话说的,咱都是一家人不是?四婶怀着身子,害喜呢,就等着你这喝几口蛇汤……”

“都七个月了还害喜?四婶你还真是个金贵人呢!你这么金贵,我奶晓得不?”

杨若晴似笑非笑的睨了刘氏一眼,那鄙夷的眼神,让刘氏一阵心虚,也一阵的气恼。

“哎哟,这站久了腰就酸,我去隔壁屋子坐会……”刘氏扶着后腰又想往隔壁杨华忠的屋子去。

杨若晴却早先一步奔出了灶房,朝着上屋谭氏那屋门口扬声吆喝了一嗓子:“奶,你快来呀,四婶子犯了腰痛,站不住了,我小堂弟要滑出来啦……”

东屋的门“砰”一声推开,谭氏黑着一张脸蹬着小脚急匆匆朝这边过来,嘴里已经开始了骂骂咧咧。

“腰痛就回你那猪窝安分躺着,挺着个大肚子瞎晃悠,正经事儿躲得影儿都没,馋嘴的活儿哪都缺不了你!”

谭氏骂骂咧咧着就冲到了刘氏的跟前,眉毛眼睛都瞪了起来,突然,她鼻子动了动,在空中用力嗅了几下。

“啥味儿?咋这么香?”

“娘,是蛇羹,胖丫弄回来的蛇羹呢!”刘氏刚瞅见谭氏过来,吓得惊慌失措,这会子瞧见谭氏也被香味勾住了鼻子,不由壮着胆子道。

谭氏扭头朝灶房里探了个头,果真瞅到小炉子上正炖得汩汩作响。

谭氏一脸的狐疑,她一般都是窝在自己的东屋里做针线,极少去村里走动窜门。

胖丫弄回一条蛇来的消息,她听刘氏的两个闺女说了下,但没太在意。

谭氏一脸狐疑的瞅了眼杨若晴,很想骂几句,不务正业啦,只想着嘴里那点破事啦,可是——

下一瞬,杨若晴突然抢先出声:“奶,你过来的正好,等一下下!”

杨若晴转身,过去那边揭开了锅盖子,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异样的香味从灶房冲了出来,就连谭氏都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就算是炖老母鸡,也没这么香啊!

隔壁屋子的杨华明刚才听到谭氏的声音,吓得龟缩在里面不敢吱声,这会子也被这香味勾了出来。咋咋呼呼着问:“好香好香,是不是蛇羹要起锅啦?”

只见杨若晴端了满满一碗蛇羹走到谭氏的跟前,笑吟吟道:“奶,这蛇羹是我们孝敬你们的,分量不多,大家都喝口汤尝个鲜儿吧!”

谭氏看着面前碗里,这乳白色的汤汁里,若隐若现的一块块嫩白的肉,绿色的葱沫子均匀的洒在上面,别提多勾人了!

“我对这玩意儿不稀罕,不过拿回去给你爷和大伯他们几个添道下酒菜,倒是不错。”谭氏说道,伸手来接杨若晴手里的碗。

孙氏忙地道:“娘,这碗烫手,我来给您送过去。”

孙氏端起来就快步去了那边的上房,谭氏跟在后面,走了两步,扭头瞪了一眼杨华明:“还愣着做啥?还不赶紧过来!”

杨华明从谭氏的眼睛里,看到了那份熟悉的偏袒。

以往家里弄啥稀罕的吃食,谭氏都会以爷们喝酒添菜为由,把稀罕的吃食给老杨头,大哥,大侄子,六妹,还有自己分食。其他人,一概没有!

今晚这蛇羹,有份啦!

刘氏看见杨华明撇下自己就先跑了,满肚子的气。

刘氏知道,蛇羹到了谭氏的手里,除了谭氏宠爱的几个儿孙,自己是半口都吃不上的。

于是赖在原地不想走。

刘氏伸长着脖子还望着灶房里面冒出热气的小锅,哈喇子都快流到脖颈里了。

“四婶,你们咋还跟这磨蹭干嘛呢?你们的那份子,我娘都送去上房了。”杨若晴双手抱在胸前,像水桶一般的身躯往灶房门口一站,就跟一堵厚实的墙给挡在那里。

刘氏扯了扯嘴角:“就那巴掌大的一碗,十几双筷子,能摊上几口啊?胖丫,你这锅里还有不少,给口汤婶子喝呗。”

“哎哟哟,四婶你这话就不对啦,大家伙一块儿吃饭,那才叫人丁兴旺才带劲儿啊!再说了,我爷奶管家有方,叔伯们兄友弟恭,谁争抢啦?四婶你这话跟我这说可以,去外面说,人家要笑话死的!”

刘氏气的涨红了脸,她还是第一次领教到杨若晴的嘴皮子功夫,哼了一声:“瞧你这小气劲儿,不舍得就直说嘛,哪里来那么多借口!”

第52章 撕破脸

“嘿嘿,给你吃是情分,不给是本分,谁还都没法儿挑我的错!”杨若晴抬起了下巴,嗤笑着摇了摇头。

“世上没有白搭的吃食,四婶想要喝蛇汤,可以啊,拿钱来买,不贵,一个铜板喝一口,咋样?”

刘氏气了个够呛:“胖丫,好,你给我记着,下回我有啥好吃的,你们也甭想瞅一眼!”

撂下这句话,刘氏转身气呼呼离去了。

杨若晴朝着刘氏的背影打了声响亮的口哨,转身回了灶房。

不一会儿,孙氏也回来了,对杨若晴道:“晴儿,你都跟你四婶说啥了?那脸色,老难看了。”

杨若晴不以为意的撇撇嘴:“没说啥,她见啥都捞不着就走了呗。”

“大家怎么着也是老杨家的人,就这样撕破了脸皮,会不会不太好啊?”孙氏一副欲言又止的为难样。

杨若晴看到孙氏这副样子,暗暗翻了个白眼,啥叫包子?这就是了!

永远只记着自己指不定啥时候会有求于人,难道就不会调换个角度去想问题吗?刘氏他们,指不定啥时候也会需要孙氏和杨华忠呢,每个人都是有用的!

“娘,你甭担心,撕破了脸皮就撕破了呗,你也不想想,当初爷奶啥都不给,要咱净身出户,是谁帮咱说话来着?”

“是五叔!”杨若晴说道:“四叔和四婶,可是屁都没有放一个!”

孙氏咬着唇,没吭声。

杨若晴接着又说道:“我们搬家那天,下着小雨,谁来帮咱的?长庚叔,大牛叔,五叔和永进二堂哥。而他四叔呢?平时口口声声的亲兄弟,那会子在干啥?在睡懒觉!”

“辣椒酱谁偷的?我屋里那母鸡是谁撵到屋梁上去的?四叔!”

杨若晴每说出一条来,孙氏的眉心就皱紧了一分,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为啥?因为闺女说的每一句,都是大实话!

在自己家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没有血缘关系的旁人,都伸过来了援手。

而杨华明两口子,却是连旁人都不如!

杨若晴暗暗观察着孙氏的表情变化,最后说道:“娘,咱做人要行的正坐得端,不可主动去生害人的心,可是,咱也不能啥事都往后退缩。吃亏,要看对什么人,对那些知恩图报的人,那是福。对那种贪得无厌的人,咱那就是犯傻,犯贱,人家一边享用着咱的东西,心里还是笑话咱傻老帽!”

“再说了,咱们现在才分出来,田地里的庄稼都还没播种,一家五口的口粮就那五十斤稻谷!不过是今日捉了一条蛇回来打牙祭,就要被他们惦记,那明日,后日,咱揭不开锅了,他们两口子可会送碗粮食给咱?不会!”杨若晴摇了摇头,一脸的坚定。

世态炎凉,人情冷漠。

老杨家人,将这句话诠释得淋漓尽致!

“闺女,啥都甭说了,你咋做娘都依你!”孙氏终于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一丝释然!

杨若晴很乐于见到孙氏的这个反应,抿嘴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包子娘,还是可以改造的,好,不枉费她浪费那么多口舌。

杨若晴又取来几只干净的碗,分别往三只碗里面盛了满满的蛇肉,对孙氏道:“娘,爹的这份我来喂他,还有两碗,劳烦娘跑一趟送去给长庚叔和大牛叔家。”

“晴儿,你去送,你爹的我来喂。”孙氏说道,送出去,不过是走一段路而已,喂食。相对而言要更费力一点。

孙氏想把费力一点的活儿揽到自己手里。

杨若晴却不这么想,要是自己出门去送,孙氏留在屋里,回头四叔和四婶再过来,娘还是招架不住!

不行,自己必须留在家里。

孙氏最终还是拗不过杨若晴,端着碗出了门。

杨若晴看了眼锅里剩下的,一碗留给娘,一碗给五叔和二堂哥永进留着。至于自己,她随便喝几口蛇汤就成了。

这副身体形体不好看,穷家养出的胖丫头,爹娘都把口粮省给了自己吃,吃出一个大胖子来,要减肥,重塑完美的腰身!

“爹,你就可劲儿的吃,那么大的乌蛇,还有大半锅呢!”

屋子里,杨若晴眉眼亮晶晶的对杨华忠比划着。

汉子犹豫了一下,实在是受不住那香味的诱惑,还有就是肚子里,实在是没有半滴油水,听到杨若晴说锅里还有很多,这才终于肯动口。

蛇肉软嫩爽滑,中间一根十字型的骨头,一口咬在口中,肉质细腻鲜美,跟吃那炖烂的老母鸡肉差不多。

好吃得,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也一并吞下去!

汤汁,更是浓稠鲜美,有一种说不出的淡淡甘甜,再配上香葱和蒜末的调剂,口齿留香,回味无穷。

汉子连肉带汤,喝了个底朝天,最后打了一个满足的饱嗝,整个人靠在床头上,黑膛膛的脸上,露出满足欣慰的笑容,整个人就像是沉浸在最美妙的乐园中!

杨若晴也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屋子。过了一会儿,孙氏回来了。

娘两个在灶房吃过了夜饭,五叔杨华洲下地过来看杨华忠,杨若晴把杨华洲拽到灶房,给他装了一碗蛇肉。最后又让他给二堂哥永进也捎带去了一碗。

掌灯之后,杨若晴和孙氏各自洗漱回屋,临走前,杨若晴还不忘将锅里剩下的最后一些汤汤水水端回了自己那屋子。

连辣椒酱都不放过的贼,这蛇汤可是宝贝!

孙氏出来倒洗脚水,看到杨若晴端着锅底去屋里,还有点苦笑不得。

“不至于吧?”

“咋不至于?只有咱想不到的,没有某些人做不到的。”杨若晴一脸认真的道。

孙氏笑着点点头:“成,那晴儿你早些歇息。夜里有啥事吱一声啊!”

“诶,好嘞。”

一夜好梦。

翌日,杨若晴还在睡梦中,突然听到隔壁屋子传来孙氏的一声惊叫。

杨若晴吓了一跳,立马鞋子都顾不上穿就冲出了屋子,“娘,咋啦?”

“晴儿,你快看,这是咋回事呀?”

孙氏转过身来,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杨若晴顺着孙氏手指指向的方向望去,也忍不住惊讶住了!

第53章 难缠的四叔

一只膘肥体壮的灰毛兔子,被反绑了四肢挂在孙氏身旁的墙壁木桩上。

那兔子还是活的,正跟那木桩上使劲儿的蹦跶,挣扎着想要下来,可是被挂的位置很巧妙,纵使它挣扎得眼睛血红血红,浑身的兔毛也掉了好几束,依旧挂在那儿摇来晃去。

“娘,这是咋回事啊?”杨若晴问道。

孙氏抚着胸口,还是一副余悸未消的样子,“早上我起来,刚推开门,咦,发现那门后面好像抵着啥东西,就翻过来一瞅,刚好对上一双血红的眼睛,我的妈呀,差点没把我吓死!”

杨若晴嘴角狠狠抽搐了下,怪不得孙氏叫成那样,确实有点惊悚。

不过现在弄明白了是一只兔子,也就没啥好惊慌的了。

“晴儿,这是谁家的兔子?咋会挂在咱门外面呢?”孙氏一脸诧异的问道。

杨若晴走过去将那只兔子从木桩上取下来,拎在手里,好家伙,老沉了呢。

目光扫过兔子脖颈部位一圈异样的痕迹,杨若晴突然想到了什么。

那个家伙,闷声不做的,原来心地倒不差嘛!

抿嘴一笑,她刚要开声,从前院那边急吼吼奔过来一个人影,“哎呀,三嫂啊,真是对不住啊,是我的兔子,刚上茅房去了就顺手挂在你那门口,差点忘了拿,给我就成了。”

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是四叔杨华明。

杨华明一脸的急色,嘴里说着话,脚下已经奔到了杨若晴的跟前,伸手就要来夺杨若晴手里的兔子。

杨若晴就跟早有预料似的,在杨华明手伸过来的时候,早已拎着兔子站到了一旁。

杨华明扑了个空,有点恼怒,但还是陪着笑道:“胖丫你干啥?还不赶紧把兔子给我?这是我今个一早去后面林子里逮的……”

“哟?四叔你说这兔子是你的就是你的呀?那你叫它一声,它要是答应你,我就把兔子还你!”

杨若晴笑眯眯的对杨华明说道。

啥?

杨华明气得一个倒仰!

“本来就是我的!”他一脸不满的道,眼睛盯着那只肥兔子,仿佛看到了肥美的烤兔腿,哈喇子顿时流出来,差点把鞋面都给打湿了。

“这兔子就挂在我家门口,是我的!”杨若晴饶有耐心的笑道:“四叔你非要说是你的,那你叫它一声嘛,看它搭不搭理你!”

“哼,你说是你的,那你也叫它一声试试!”杨华明眼珠儿咕噜一转,冷笑着道:“要是它答应你,我这就走。要是它不答应你,那这兔子就是来历不明的,咱对半分!”

我勒个去!

杨若晴翻了个白眼,对四叔的无耻下线,再一次刷新了!

对半分?还敢不敢再无耻一点啊?

“好哇,那我和四叔就来赌一把。”杨若晴笑嘻嘻说道。

“我叫它,它要是搭理我,那这兔子就是我的,四叔你滚蛋,一个月都不准来我们这屋。要是它不应我,咱就均分,咋样?”

杨华明冷笑,这胖丫还说醒了不傻了,这不还傻着嘛?

兔子是畜生,一个畜生听得懂人话么?哈哈,不管如何,今个这兔子,自己是吃定了!

“不成,要是你输了,这整只兔子,还有你屋里那下蛋的母鸡,都得归我,这算是你对我这个长辈的赔礼道歉!”

“成交!”杨若晴说道。

那边,孙氏紧张的看着这一切,也觉得杨若晴提出的赌约有点荒诞。

兔子怎么会晓得搭理人呢?

完了完了,晴儿是不是没睡清醒呀?咋跟老四提出这么个赌约来,这下好了,兔子没了,唯一下蛋的母鸡也得赔进去了!

孙氏正想要出来打圆场阻止,大不了分半只兔子给老四就是了,可是,杨华明却没给孙氏机会。

“胖丫,你叫它呀,磨蹭个啥?赶紧叫呀?”杨华明迫不及待的催促着。

杨若晴笑了,“嘿嘿,催个屁啊,我这不先跟它沟通一下嘛!”

说完,杨若晴抬手轻轻抚摸着兔子的后脊背,垂下眼,咳嗽了声,“兔子啊,你是不是我家的兔子?是就应一声哈!”

话音才落,那一直在她手里挣扎的兔子,突然好像安静了下来,然后,它抬起脑袋,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一阵奇怪的咕噜咕噜声。

三瓣儿的嘴巴扇动了几下,竟然当真从嘴里发出两个非常单调的音符:“唧唧……”

“哈哈,它果真给我回应了!四叔,你还有啥好说的?”杨若晴笑嘻嘻道,一脸的得意。

杨华明一脸的狐疑,气得差点从地上蹦起来:“这是碰巧的,不算数!”

“那四叔你也来碰巧一个给我瞧下?敢不敢?”

“有啥不敢的?”杨华明撸起了袖子,杀气腾腾的走上前来,也学着刚才杨若晴那样,叫唤了两声。

那兔子凸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狠狠瞪着杨华明,就跟瞪着血海深仇的仇人似的。

被杨华明唤得急了,那兔子竟然一条腿,狠狠往杨华明的脸上蹬了一腿子!

“哎哟……”

杨华明捂着那张白净的脸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这畜生……

“四叔,你输了,记住你刚答应的事儿,一个月,莫要往我们这儿凑!”

“你个丫头片子,我答应你啥了?你再信口胡咧咧,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杨华明软的不行打算来硬的了。

要是从前三哥健康着的时候,他还真不敢撒泼。

现如今不同了,三哥废了,这孤儿寡母的,还不是想咋欺负就咋欺负!

“四叔你说话不算数,我去村里抖出来,你就不怕别人戳你脊梁骨?”面对一脸狰狞的杨华明,杨若晴是半点不惧。

杨华明虽然生得牛高马大,也是个壮年男人,可是,杨若晴是丝毫不将他放在眼中。

自己可是特工耶,还会被一个好吃懒做的乡下懒汉给欺负了去?只等杨华明放马下来,她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他按趴下。

就等着他主动送上门来找揍呢!

可是,却吓坏了一旁的孙氏。

孙氏一脸慌张的扑了过来,将杨若晴紧紧护在身后,“老四,你这是做啥?莫吓着我晴儿……”

杨华明狞笑着,目光还是放在那只兔子上:“哼,兔子分我一半,今个这事儿就算了。不然,我饶不了这个死丫头,妈的,敢跟老子这耍滑头!”

第54章 杨华忠不想活了

孙氏猛地一怔,不敢相信杨华明竟然当着她的面,都敢这样威吓自己的闺女!

就算是包子,也有心里薄凉薄凉而变硬的时候。

“老四,你说啥?我家晴儿好歹也喊你一声四叔,你这个做叔的,就是这么恐吓自己侄女的?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三嫂?还有没有你瘫痪在床的三哥?”

“哈?”杨华明瞪大了双眼,又掏了掏耳朵,有点不敢相信这话竟然是从孙氏口中说出来的!

再看孙氏这样子,张开了双臂,将杨若晴牢牢护在身后,就跟那护着小鸡仔的老母鸡似的!

杨华明的气焰顿时就打了个折!

就在这个时候,孙氏和杨若晴身后的屋子里,突然传来拳头狠狠砸在床板木头上的声音。

杨华忠愤怒的咆哮声从屋里传出来:“老四,你这个畜生,你给老子滚进来,一拳砸不死你老子不叫杨华忠,兔崽子……”

杨华明吓得脚下往后退了两步,三哥是个憨厚老实的汉子,可三哥和五弟一样,都有一副火爆的脾气。

真要是把三哥给逼急了,怕是爬都爬去前院把自己四房住的那间屋子给点咯!

“轰隆!”

一声闷响,像是杨华忠从床上摔下来了。

孙氏惊呼了一声,被她护在身后的杨若晴早已一脚奔进了屋里,趁着这个空挡,杨华明吞了口口水,脚下抹油的一溜烟跑回了前院。

屋子里,杨若晴和孙氏合力,好不容易才将杨华忠给搬回床上,母女两个累得直喘气,杨华忠靠在那里,却是气得浑身颤抖。

“老四,老四哪?去把他给我找来!”杨华忠涨红着双目,愤怒咆哮。

“老三,算了,算了……”孙氏在一旁迭声劝着。

杨华忠接着又拼命的捶打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我没用,我真没用……”

一个男人,连老婆孩子都护不住,终日像个废人一样躺在床上,看着自己的兄弟欺负老婆孩子都不能一拳头挥过去,这种感觉,比死还要难受!

“像我这样的废人,啥都做不了,活着也是拖累你们,倒不如死了好……”

说完,汉子加大了力度捶打自己的腿,甚至想要去撕扯那些贴在伤口部位的膏药。

“老三,你甭这样,打坏了咋办啊……”

孙氏看到杨华忠自虐,慌了,哭喊起来:“晴儿,快来帮忙按住你爹啊……”

杨若晴一个箭步过来,按住杨华忠的手,大声说道:“爹,你别这样,你这样,是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惊吓我和娘!”

杨华忠撕扯的动作微微一顿,涨红着一双眼直勾勾瞪着杨若晴,满脸满眼的愧疚,哽咽着道:“晴儿,爹没用,护不住你们……爹、爹没脸活……”

听到杨华忠说不想活了,孙氏的脸都白了,一头扑进杨华忠的怀里,抽泣着:“老三啊,你这话,是在拿刀子绞我的心哪……”

杨若晴看着自家娘那哭得肝肠寸断的样子,满头黑线。老爹这不还活着吗,只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所以才抛出这么一句话,又不是真咋样了。

杨若晴也顾不上去劝孙氏,而是轻轻握住杨华忠那只粗糙布满茧子的大手,清声劝慰道:“爹,你的心情,我懂。可是,爹你要明白,你是我们这个家,是娘,还有我们姐弟三个的支柱,即便你躺在床上啥都干不了,咱们心里都是踏实的。这个家,都是完整的,我和娘夜里从外面收工家来,进了这黑漆漆的小院,心里也不怕!”

“要是爹你不在了,那我们这个家,真的天塌了。我敢说,你只要前面一蹬腿,后面这三间小破屋,他们都不一定让我们住的踏实!”

“所以,爹,你不管如何,都要耐心的活着,好好养伤,只要活着,一切就会有希望。只要你活着,我和娘,才有主心骨!”

杨若晴的这番话说出去,不仅杨华忠愣住了,就连趴在杨华忠怀里无助哭泣的孙氏,都止住了哭,两口子直勾勾看着杨若晴,耳边,一直在回旋着闺女方才的那番话。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半晌后,杨华忠腾出另一只手来,抹去眼角纵横而出的老泪。

“好闺女,你放心,打从今个起,爹一定好好活着,陪着你们。就算这双腿不中用了,爹还有手,爹用手也能给你们撑起一片天来。”

“嗯,我信!”

杨华忠转而对孙氏道:“我的受伤恢复得差不多了,晴儿娘,还记得咱定亲那年我送你的花篮子吗?”

提到当初的事情,孙氏的脸上竟然浮起一抹少女般羞涩的红色。

“咋不记得,那花篮子可好看了,我当宝贝似的压箱底,后来嫁过来被老四给偷了。”

“嘿嘿,我跟你说,当时我撒谎了,那花篮子不是我花五个铜板买的,是我自个在后山用茅草藤蔓编的。怕你嫌弃,就说是买的!”

“啊?好啊你,这事儿瞒了我十三年!”孙氏嗔了杨华忠一眼,突然想到什么,“老三,你该不会是想要……”

杨华忠神秘一笑,点了点头,目光随即落在杨若晴的身上:“闺女,后山的茅草和柳条,回头割些家来,爹坐在床上也能编篮子。”

杨若晴正斜着眼睛,偷偷观察着爹娘这眉眼的互动,试图从中窥探出一丝他们年轻那会子的恋爱感受呢。

人不风流枉少年,她前世没有谈过恋爱,自然没这方面的体会。

这会子就在想,爹娘这样的性子,那会子议亲的时候,是个啥样的情况呢?肯定很有意思!

突然被杨华忠点到名,杨若晴迅速回过神来,有点不好意思的咧嘴笑了下,道:“爹,你都会编些啥玩意儿啊?”

杨华忠认真想了想,说道:“篓子,花篮,筛子,还有一些其他的装东西的小用品。”

杨若晴认真的听着,暗暗点头,“爹,这些玩意儿,都能卖钱呢!”

听到自己的手艺能为家里创收,汉子的眼中也燃起一丝光亮,似乎干劲儿更大了。“那成,回头你们就赶紧给我弄来茅草和柳条!”

第55章 有恩报恩

“成,没问题。”杨若晴道,爹的手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让他活动活动手腕也不错!

想了下,杨若晴突然又问道:“爹,抓黄鳝的那种篓子你会编不?”

“啊?”杨华忠露出一副迷惘的样子。

“咱乡下人抓黄鳝,那都不是直接往洞眼里抠吗?咋还用上篓子了?”杨华忠问道。

杨若晴恍然,敢情这个时代的农村乡下,还没有人时兴用那种l型的黄鳝篓子?

哈哈,这可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呢,趁着刚刚秋收,距离天冷冬眠还有一段时日,可以捞一笔!

“爹,我这就去村口给你采柳条,让你大显身手哈!”杨若晴转身就要奔出门去,被孙氏拦住。

“晴儿,折腾了半日,这只兔子的事儿,咱都还没说呢!”孙氏说道。

杨若晴愣了下,看到被自己丢在一旁角落里的灰毛兔子,拍了拍额头,瞧这记性,都把这事儿给忘了。

不是这只兔子,可掀不起这一大早的那一串风波!

杨华忠也看到了那只兔子,挣扎着坐直了身子,盯着那只兔子道:“好肥的兔子,一看这兔子性子就烈,竟然都没有半点损伤就被生擒了,此人还真是有几分本事!”

杨华忠少年时代,也经常跟长庚大牛以及沐子川过世的爹沐文榜他们一起去村后面的眠牛山打猎,一些基本的东西,汉子还是能一眼瞅明白的。

杨若晴听到爹这话,抓起那只兔子,手掌抚过那兔子脖颈的部位,心道,那家伙的双重兔子套,还真是套中有套,既能保证猎物不会因为过度挣扎而损伤,又能将猎物牢牢束缚住。

大块头,有智慧!

“这兔子也不晓得是谁放在门口的,照理说,你爷奶那边是不太可能,至于旁人,咱家的院子侧门夜里都是锁着的,没人能进的来啊!”孙氏一头的雾水,琢磨道。

不明来历的东西,可不敢随便要。

杨若晴看出孙氏的心思,嘻嘻一笑,对孙氏说道:“娘,这只兔子,咱就放心大胆的接纳好了。”

“为啥?”

“这只兔子呀,是有人拿来给娘你赔罪的!”

“啊?啥意思啊?我咋听不明白呢?”孙氏更加不懂了,看了眼床上的杨华忠,杨华忠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杨若晴不想卖关子,直接道:“娘,你想想你脚踝上那伤。”

孙氏顿时就明白了。

“那孩子,咋、咋这样咧,多大个事哟……”孙氏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同时也是满脸的欣喜宽慰。

“你们娘俩这一唱一和的,到底是咋回事呀?快说呀,把我给急死了!”汉子急了。

孙氏捂嘴笑了,把昨日在林子里拢松毛,一脚踩进骆风棠那兔子套里,以及后面杨若晴拦住骆风棠,一通训斥的事,一股脑儿的说给了杨华忠。

杨华忠满脸的感慨,说道:“老骆家也不容易啊,骆铁匠身子骨近两年大不如从前,药石不断。家里又没有田地,吃喝拉撒的花销,都靠着棠小子打猎所得。哎!”

“就这一只兔子,送去镇上卖,八十多文钱还是好卖的!就这么送来咱家,棠小子这孩子,也是个实心眼的!”杨华忠接着又叹道。

“那咋整?咱把兔子送还回去吧?”孙氏提议。

杨华忠刚要点头,一旁的杨若晴出声了:“爹,娘,要我看啊,这兔子咱就甭送来送去了,那样不妥!”

知道杨华忠和孙氏都不是那种贪图别人便宜的老实人,何况,骆风棠家又是那样的家境,杨若晴也不绕圈子,接着说道:“这兔子,既然人家骆风棠存心送过来,那咱就踏踏实实接受着,也好让他了却一桩心事。大不了,咱往后有啥能帮得了老骆家的,咱搭把手,从别处去补偿,不让他们吃这个亏就是了。爹娘觉着我的提议,咋样?”

这些事,孙氏基本是不拿主意的,暮光看向杨华忠。

杨华忠认真琢磨了一下,一拍手掌,“我看中,就照晴儿说的那样去做,人家真心给,咱再推开送去,倒显得咱矫情了。往后咱有啥能帮他们搭把手的,一定不袖手旁观就是!”

见到自家男人都这么说了,孙氏也点头:“昨日在林子里遇到棠小子,都这个天了,那孩子脚上还穿着草履鞋,身上的衣裳补丁也是扭扭曲曲,哎,一个家里每个操持活计的女人,老少爷们的日子过得真是邋遢!”

“那就给棠小子纳两双鞋子,晴儿娘,你看咋样?”杨华忠提议。

“我倒是想啊,可咱刚分家出来,手里头啥都没有,箩筐里就剩下一包针线和几块烂布头。”孙氏轻叹了口气。

杨若晴听着爹娘的合计,眼珠儿咕噜噜转了一圈后,说道:“爹,娘,这事儿不急,咱如今手头也有五十个大钱了,过两****看五叔得不得空,让他带我去一趟镇子上,咱添置一点日用平,再扯点棉布啥的。”

“五十个打钱,能扯多少布哟!”孙氏满面愁容。

杨若晴却很乐观:“可不止呢,诺,这兔子咱先圈养着,到时候拎去镇上卖了换成钱呗!”

“恩,这主意行,这几****多编织点箩筐啥的,到时候一并拿去卖!”杨华忠道。

“那好吧,你们爷俩说咋样就咋样,我没意见。那这会子我先去弄早饭了,等会上昼我还得去把菜籽给种了。”

三人立马分头行事起来。

一连两日下来,杨若晴不仅帮着孙氏把家里那两亩水田和一块旱地翻了土,挖了地沟,还把从桂花和大云婶子他们两家借来的油菜种子和小麦全都播下去了。

油菜种下去,来年收获了菜籽碾磨出新鲜的菜籽油,炒菜啥的必不可缺!

麦子地里,更是寄托着一家人的希望,明年四五月,收割了麦子,可以碾磨成小麦粉。摊面饼,擀面条,作成麦粉粑粑,都是庄户人家糊口的好东西,更是荒年里,裹腹的好东西。

这两日里,杨若晴抽空还去了村后的河边和树林里。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只要有力气,这山里的茅草和河边的柳条,用之不尽,取之不竭!

第56章 教训陈狗蛋

“爹,甭急着编筐子,你先帮我编几只我要的筒子。”杨若晴趴在杨华忠的床边,将那种l型用来**黄鳝的篓子的构造原理,跟杨华忠细细讲解了一遍儿。

杨华忠在这方面,悟性很高,一点就通,而且动手能力还极其的强。

一个晚上,就给杨若晴编制出了六只筒子。

隔天杨若晴起床看到摆在面前,崭新的筒子,激动得嘴巴都快要咧到一边去了。

“晴儿啊,这玩意儿你是用来做啥呀?”

杨华忠现在对新鲜玩意儿,是闭着眼睛都能编制出来,可却发现,自己却还没顾得上询问闺女这玩意儿的用处。

杨若晴故作神秘的一笑,“嘿嘿,暂时保密,到时候就晓得了。”

杨若晴拿着一只小木桶,木桶里装着一些潮湿的土壤。另一手里拿着一把小锄头,兴冲冲去了村后的小河边。

这条小河的水,是从村后面的眠牛山里流淌出来的,绕了村子大半圈,最后蜿蜒着流淌进了村口的那口大池塘里。池塘里的水再通过一个漩涡状的水眼,流向四通八达的沟渠,再引入田间地沟,滋润着农作物的生长。

杨若晴来到河边,开始挥舞着手里的小锄头挖着,不时停下锄头,蹲下身从挖开的土壤里,检出一条条的小蚯蚓放进随身携带的小木桶里。

这里的土壤很松软,养料充足,里面藏着不少的蚯蚓。

蚯蚓是黄鳝眼中的美味,没有比这更好的诱饵了。

杨若晴专心致志的挖着,不知不觉挖了小半桶了。

蚯蚓很脏,捏过蚯蚓的手指,沾着一股淡淡的腥臊味。

杨若晴蹲到河边,仔细搓洗着自己的双手。心里盘算着事情,有点走神。

就在这个时候,从后面突然飞过来一块石头子,目标正是她的后脑勺。

特工的本能在这个时候突然就显现了出来,几乎是本能的,杨若晴脑袋一偏,那块小石头子几乎是擦着她的脸颊滑进了前面的河里。

“噗!”

砸起一片水花,贱在她的身上。

身后随即传来一阵狂笑:“哈哈哈,傻子有傻福啊,让她给躲过去啦!”

“接着扔,不信砸不中她!”

“……”

又是几块石头子朝这边扔过来。

杨若晴看清楚了,是几个半大的小子,八九岁的样子。

虽然一口叫不上来他们的名字,可是这一张张面孔都不陌生。

这帮坏小子,从前颗没少欺负这副身体的原主人!

杨若晴眯了眯眼,脚下踩着看似普通却是极其奇怪的步伐朝那群坏小子走去。

坏小子们里面也有一个领头羊,叫做陈狗蛋,他是长坪村这群小孩子的孩子王。

陈狗蛋看到杨若晴突然一眨眼的功夫,就突破了自己手下们的石头攻击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水桶般的身躯往面前一站,陈狗蛋突然感觉眼前的光线都黯淡了下来。

“呀,傻子咋过来了?一起上,打她!”

陈狗蛋一摆手,那伙半大小子们一哄而上。挥舞着半大不小的拳头朝着杨若晴身上砸过来。

杨若晴微微眯了眯眼,眼底掠过一丝冷芒。

看这帮小屁孩们,以前打她还真是打得上了瘾,瞧瞧,这配合得多好!

杨若晴的心理年龄足够做他们的娘了,堂堂的特工,实在没兴趣跟这群小屁孩打闹。

但是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就不知道怕。

擒贼先擒王,杨若晴一抬手,一把就将那个陈狗蛋的肩膀给揪住了。

“小狗蛋,喜欢玩水是吧?姐姐我成全你!”

然后,就跟拎小鸡似的,杨若晴拎着陈狗蛋转身就往河边走去。

那边的那群小盆友们看见自己的老大被人给拎了起来,吓得四下逃窜。

“你们这群没义气的,快救我啊!”

陈狗蛋拼命的挣扎,一双脚都离了地,双手挥舞着,使劲儿的扑腾。

可是,杨若晴的手指,就跟铁钳似的。

见他拼了命的挥舞着手,想要拍打她的身,直接抬手就在陈狗蛋的肩膀上狠狠拧了几下。

陈狗蛋发出一声杀猪似的惨叫,眼泪鼻涕当即就下来了。

“给我老实点,不然有你苦头吃!”杨若晴恶狠狠的警告了句。

陈狗蛋毕竟只是一个八岁大的孩子,足足比杨若晴小了四岁,当即老实了,不敢再挣扎!

眨眼功夫,他就发现自己被杨若晴拎到了河边。

领教到了杨若晴的大力气,陈狗蛋这会子看向杨若晴的目光,都带着一丝怯怯。

“傻子,你想干啥?你、你要是敢打我,我两个哥哥会给我报仇的!”陈狗蛋鼓足了勇气恐吓杨若晴。

杨若晴斜着眼睛睨了眼陈狗蛋,这些小孩,打小就不学好!

恐吓?姐姐我可是被吓大的好不?

“哟呵,还学会恐吓了?小孩子家家的不学好,姐姐我今天就给你上堂课,教教你如何做人!”

话音落,杨若晴一巴掌按在陈狗蛋的背上,直接就把陈狗蛋的头给按进了面前的河水里……

扑腾,挣扎,陈狗蛋手舞足蹈,身体拼命的挣扎颤抖。

就在他差一点就要窒息的最后一瞬,被杨若晴给拽出了水面。

新鲜的空气闯进鼻孔里,和着刚才的水在一起,呛得他剧烈咳嗽了起来。

“喜欢玩水是吧?咱接着来!”

杨若晴微笑着,手腕一动,又把陈狗蛋给按趴进了水里,再次灌了个水饱。

如此往复,一直到陈狗蛋再也憋不住,嚎啕大哭着求饶:“胖丫,我再不敢了,你饶了我吧……”

“叫姐!”

杨若晴笑眯眯纠正。

陈狗蛋连忙改口:“姐,你是我亲姐,我往后再不敢了……”

“哼,这还差不多,滚蛋吧!”

陈狗蛋如蒙大赦,爬起来一溜烟就跑出去好几米,这才转过身来朝着河边的杨若晴恶狠狠叫嚣着:“胖丫你给我等着,我叫我哥哥给我报仇!”

杨若晴朝陈狗蛋勾了勾手指,陈狗蛋吓得身体一抖,转身脚底抹油的跑回了村子里。

杨若晴摇了摇头,这群孩子真是不省心,看来今天的教训还是轻了,好吧,她不介意下次再给他们上上课!

第57章 陈家兄弟

杨若晴拍了拍手,拎起脚边的装着蚯蚓的小木桶,正准备回村呢。

还没走出几步,迎面奔过来几个气势汹汹的男娃子,走在最前面的,是两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小子,身板五官生得一模一样,跟在他们身后的,是刚才陈狗蛋那些四散而逃的小跟班们,其中也有去而复返的陈狗蛋。

老远看到杨若晴拎着一只木桶慢吞吞的走来,陈狗蛋眼睛一亮,指着她这边大声叫喊:“大哥二哥,胖丫在那边!”

“你们几个,过去把她堵住,别让她从边上溜了!”其中一个男娃子吩咐了一声,一挥手,其他人去了旁边包抄,他自己则一马当先跑到了杨若晴的跟前。

“胖丫你站住!”他比胖丫高出半个头,张开双臂挡住杨若晴的去路,视线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她。

杨若晴抬起眼来,看着将自己围在中间的这一拨人,一眼就认出这两个最大的小子,是陈狗蛋的双胞胎哥哥,陈虎和陈熊。

这两兄弟,一样的虎背熊腰,跟所有庄户人家的少年一样,黝黑结实。

“呵,原来是猴子搬来的救兵啊?咋?你们这一大帮子人,合计要欺负我一个弱小的女伢子?可要脸不?”杨若晴笑眯眯的问道。

挡住杨若晴去路的少年是双胞胎里面的哥哥,叫陈虎,旁边那个捏着拳头,一脸不屑的少年是弟弟陈熊。

听到杨若晴的话,弟弟陈熊抢在他哥哥前面,扯着嗓子吼杨若晴:“臭丫头,以为不傻了,就欺负我家狗蛋!你是活得腻歪了吧?”

杨若晴侧过脸去,同样一脸轻蔑的看了眼陈熊:“呵呵,是你们家不会管教人,我就顺手帮你们爹娘管教了狗蛋一下。怎么,你也是上赶着要求我管教么?”

陈熊气得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暴凸了出来,“臭丫头,找死吧你?”

一拳头就朝着杨若晴的脸砸了过来。

杨若晴微微眯眼,眼底划过一抹冷芒,拎着木桶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刚要出手,突然,陈熊的拳头在距离她的脸颊两寸的地方,突然顿住了。

杨若晴看到有一只修长的大手,接住了陈熊捅过来的拳头。

“不准欺负她!”

有声音从她的头顶罩下来,她的目光顺着那只修长的大手一路往上延伸,然后,她看清了站在自己身旁的人。

线条利落的脸,五官棱角分明,鼻梁很挺,唇形也很好看。

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肩膀上打着一块兔皮坎肩,肩膀上挎着一张弓箭,一手拎着箭筒,另一手看似随意的捏住陈熊的拳头,可任凭陈熊在那挣扎得脸红脖子粗,都没半点松动。

骆风棠?

骆风棠垂下目光,看了眼杨若晴那双瞪大的眼睛。

女娃儿虽然五官圆鼓鼓的,眼睛显得有点小,可是那眼神,却是出奇的清澈明亮。

被这样一群凶神恶煞的小子们团团围住,要是换做村里其他的女娃儿,恐怕早已吓得哭了。

可是,眼前的她,却是一副从容镇定的样子,似乎一点都不怕。骆风棠想起方才自己在树林里,看到的河边发生的事情。

她都敢把狗蛋按在河里,这份魄力和胆气,比村里任何一个女娃儿都要强!

“棠伢子?”陈虎看到突然出现,并拦下了陈熊拳头的人是谁是,脸上露出一抹惊诧,同时,眼底也有些忌惮。

陈虎非常清楚自己在村里的依仗是什么,那就是自家兄弟多,除了胞弟陈熊和狗蛋,叔兄伯弟家的堂哥堂弟更是一箩筐。

陈家是长坪村最大的一个姓氏,陈家兄弟是村里的孩子王,看谁不顺眼上去就可以揍!

可即使这样,陈虎还是不敢去招惹村里骆铁匠家的棠伢子!

为啥?

棠伢子虽然家里没有半个兄弟姐妹帮衬,可是,棠伢子打小就拿菜刀和弓箭混山林里,野狼和熊瞎子都敢交锋的狠角色,一身的彪悍气,招惹他肯定讨不着好处!

想到这,陈虎的脸上露出笑面虎似的笑容,看了眼骆风棠那只牢牢握住陈熊的大手。

陈熊在那挣扎得面红耳赤大汗淋漓,可人家骆风棠却是面不改色!

“棠伢子,我们和你,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今天这事儿,是我们陈家人跟这臭丫头的私事,跟你没有关系,你莫要插手!”

旁边长了耳朵的小子们只要不傻,都能听得出陈虎话里面隐含的好几个意思。

杨若晴唇角扯了扯,这个陈虎,是在拿整个陈氏家族威胁骆风棠吗?

想不到区区一个长坪村,还真存在这种人多压人少的事儿?不过也能理解,毕竟古代农耕社会嘛,男丁壮劳力多,在村子里确实更有威慑力。

老杨家人也不少,上上下下十几二十口人,可是比起主宰整个村子的陈家,就显得有些单薄了。

而老骆家,就剩下骆风棠和他大伯。

骆风棠,会不会被威慑到呢?会不会懊悔为她出头?

杨若晴悄悄抬起眼来,打量着正跟陈家兄弟对峙的骆风棠。

面对陈虎威慑的话,骆风棠只是冷冷丢给陈虎一个眼神,声音很平静,可是说出口的话,却是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女孩子,我看不下去!”

骆风棠说着,手指一松,陈熊趔趄着倒退了好几步,揉着酸痛的手腕,一张脸都扭曲了。

“啥意思?你是存心要跟我们杠上了?”陈虎的笑容冷下来,眼睛眯起阴郁的冷芒。

“大哥,跟这杂种小子废那么多话干啥?大家一块儿上啊,让他装比,把他揍成猪头!”陈熊看不下去这场谈判,直接咆哮起来,抡起另一只拳头朝骆风棠的脸砸过来。

骆风棠脑袋微侧,轻松避开陈熊的一拳,冷峻的脸上,浮起一抹怒色。

反手一巴掌就要挥出去,突然,一只肉呼呼的小手按住了他的手臂。

他转头一看,拦住自己的人,是从自己身后钻出来的胖丫。

杨若晴对骆风棠微微一笑了下,清声道:“棠伢子,冤有头债有主,这是我跟陈家兄弟之间的事,不劳烦你插手。你边去,让我自己来解决!”

陈家是长坪村的大族,连里正都是姓陈,骆风棠要是跟陈家兄弟起了冲突,只怕他跟他大伯在村里生活就更加艰难了!

第58章 大显身手

杨若晴心里对骆风棠的热血和正义,颇为感动。但是,她却不能将骆风棠置于尴尬境地,一切的事情,是由她而起!

“胖丫,你莫说浑话!”骆风棠垂目盯着杨若晴,大男孩的眼中露出一抹焦急!

虽然刚才在林子里,他远远看到胖丫折腾陈狗蛋的场面,那是因为陈狗蛋本身才八岁,不管是年纪还是体型力气,都不如胖丫。

而现在,陈狗蛋的双胞胎哥哥找来了,陈虎陈熊跟自己都差不多的年纪,十六七岁,兄弟两个身板都很魁梧结实,这丫头自己解决?怎么解决!

“胖丫,你别犯傻,他们的拳头不吃素!”骆风棠皱着眉头说道。

他从前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也清楚自己在村里的处境很尴尬,可是,不知为啥,他却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们合起伙来欺负胖丫!

杨若晴听到骆风棠的话,却是摇头笑了笑,踮起脚来轻轻拍了拍骆风棠宽阔结实的肩膀:“没事,你别插手就行了。”

说完这话,杨若晴淡定自诺的走到了陈虎陈熊兄弟的面前。

“想给狗蛋找场子是吧?那就放马过来吧!”

听到杨若晴叫放马过来,在场所有的人,更是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到了地上!

胖丫是啥样的人,他们都知根知底。老杨家的傻子,啥都不懂,还胆小怯弱,以前没少成为他们练拳的沙包,练弹弓的靶子。

就算这个胖丫疯病好了,可他们还是不可能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娃子瞧在眼底!

眼前这人,当真是胖丫?

陈虎眯起了眼睛,目光在杨若晴的身上来来回回的瞅着,满脸的狐疑。

“胖丫,你是个女娃子,欺负你,也没多大意思。”陈虎开了口,“要不这样,你给狗蛋跪下来磕三个响头,再去那边的田沟里帮我捉两条大乌蛇,今天的事,我们就算了!咋样?”

杨若晴笑眯眯看着眼前的陈虎,这小子,还真是狡猾阴险。

不过,想要欺侮姐姐的尊严,还压榨姐姐的劳动成果,那就是做梦。

“陈虎,你开的条件很好,赶紧回家去抱着枕头睡一觉吧,睡着了,你的心愿也就达成了!”

“胖丫,你啥意思?这就是不答应咯?”陈虎冷笑着问。

杨若晴摇了摇头,视线扫过陈虎身旁其他小子们,尤其是在那瞪着眼睛拳头捏得嘎吱作响的陈熊,一脸鄙夷的道:“姐姐没兴趣跟你们这群小虾米折腾,不是要打吗?那就别浪费我功夫,一起上,我好一起解决了事!”

“妈的,臭丫头翻天了!”

陈熊怒吼了一声,挥舞着拳头一马当先冲了上来。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十六七岁的少年,正跟那野牛犊子似的,一身的闯劲儿一身的气力。

而且陈熊打架,在长坪村都是出了名的。

眼看着那拳头就快要砸到杨若晴那张胖乎乎的脸上,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听胖丫接下来撕心裂肺的嚎哭声!

而被杨若晴推出了人群的骆风棠,眉心一紧,正要扑上来,就在这个时候,变故突然发生了。

第59章 不对劲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响起,震得陈熊的耳膜差点破碎了。

他趔趄着往一旁栽倒下去,手掌撑在地上,压翻了一颗石头子,嘎嘣一声脆响,手腕的骨头错位了。

“哎哟喂……”陈熊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狰狞的脸上,赫然红肿一片!

站在陈熊身旁的陈虎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暗暗惊了一把,因为他压根就没看清胖丫是怎么出手的,弟弟陈熊就挨了结结实实一巴掌!

这个胖丫,不对劲啊!

陈虎眯起眼睛琢磨着,而陈熊却再次从地上蹦了起来,摔着钻痛的手腕,龇牙咧嘴朝杨若晴再次熊扑过来。

“娘的,敢打我,老子送你上西天!”

“砰!”

一声闷响。

杨若晴手里的小木桶,撞在陈熊的身上,直接把陈熊给撞飞出去了。

倒在不远处的地上,四仰八叉,呼哧呼哧着喘着气儿,头上满头的包,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更是金光直冒!

“诺,我打了你两个弟弟,你这个做大哥的,不要为他们出头吗?”杨若晴舒缓了一下手臂,轻蔑的扫过地上躺着的陈熊和围在陈熊周围,一脸慌乱的陈狗蛋他们,视线再次落在了陈虎的身上。

杨若晴眨了眨眼,朝陈虎勾了勾手指,懒洋洋的口气:“来吧,我今天一并解决了你们,省得日后拖泥带水,没工夫伺候啊!”

陈虎气得一个倒仰!

纵横长坪村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被个女娃儿指着鼻子,这样轻蔑对待!

“胖丫,这是你自己找打的!”陈虎喝了一声,脚下一个起势,双臂伸开,像一只牛犊子朝杨若晴扑来。

杨若晴面不改色的站在原地,看着气势汹汹扑向自己的陈虎,暗暗摇头。

这些乡下小子们,空有一股蛮力,这招式实在是糟糕头顶。

陈虎奔跑的速度不慢,落在旁边陈狗蛋那群小罗罗们的眼里,无疑是超级厉害的,跟旋风似的。

可是,在杨若晴此刻看来,那真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慢动作。

她冷眼看着陈虎气势汹汹的扑到自己的面前,看着他的拳他的脚攻击向自己。然后——

微微抬了一下腿,一脚踹在陈虎的小腹往左边的某个位置。

“呃……”

陈虎口中发出一声闷哼,整个人在外人看来,就好像是以极快的速度冲到杨若晴的跟前,然后俯下腰身双手抱着小腹给她跪了下去!

“哈哈哈,上来就对我行这样的大礼,太隆重了吧?”杨若晴咧嘴一笑,抬脚一脚就踩在陈虎的肩膀上。

陈虎只感觉到像是有一座大山轰然倒塌,整个人都趴伏下去,嘴巴磕在地面的石头上,门牙当场就掉了一颗。

血丝,从陈虎的嘴巴里溢出来,看着就骇人,吓得陈狗蛋那帮小子们哇啦哇啦惊叫起来,有两个胆子小的,颤抖着腿淅淅沥沥就尿了!

杨若晴微微俯身,对陈虎道:“比起你们兄弟以前欺负我的那些事儿,今天姐姐不过是收了点利息!不服气,就接着来找茬,姐姐我奉陪到底!”

说完,她收回脚,拎起一旁的小木桶,转身慢悠悠朝着村子里走去。

身后,一双双惊恐愤怒的目光瞪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却愣是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拦住她的路!

这边,骆风棠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了眼地上被修理得惨无人形的陈虎陈熊兄弟,暗吸了一口凉气,转身小跑着朝杨若晴那边追去了!

第60章 胖丫,好彪悍

杨若晴走出一段路,停下来,转过身。

后面的某人也立马打住步子,背过脸去,不敢跟她的目光正视。

她收回目光,接着往前走,后面那人的步伐也跟了上来。

她再停下,转身,那人干脆身形一闪,躲到了附近的一棵大树后面。

她放下手里的小木桶,双臂抱胸对着那棵大树扬声道:“别躲了,我早看到你了!”

骆风棠从大树后面站了出来,抬头朝这边正笑眯眯打量着自己的杨若晴看了一眼,有点窘迫的抬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大步走到了杨若晴的跟前。

他垂下眼来,看着杨若晴,吶呐道:“我……我不是存心要跟踪的……”

“棠伢子,谢谢你刚才护我。”杨若晴笑着对骆风棠道:“你跟着我,是有啥事么?”

被问到正经事,骆风棠窘迫的情绪才稍稍缓和了一点,抿了抿嘴道:“胖丫,你、你是不是练过?”

“啥?”

“你方才很猛,几下就把陈家兄弟给干趴下了,身手很不错!”骆风棠微微一笑。

杨若晴恍然过来他说的是啥,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摆了摆手:“这没啥!”

“你力气也好大!”骆风棠又道。

杨若晴摆了摆手:“我嘎婆那边,祖上是杀猪阉猪的,一把的力气和技巧传到了我身上呗!”

“啊?”骆风棠瞪大了双眼,一副被雷给劈了的样子。

胖丫,好彪悍!

杨若晴看着眼前大男孩这副被累到的模样,咧嘴一笑,“你还有啥事要问么?”

如果没有其他事,她还赶着回家去给黄鳝筒子上诱饵呢。

骆风棠回过神来,斟酌了一下,对杨若晴道:“陈家兄弟都不是好惹的,今天吃了亏,肯定还有下回,你往后出来最好莫要一个人!”

杨若晴认真看着他的眼睛,从他眼睛里,她看到的是发自内心的关心。

勾唇一笑,她点了点头:“多谢你的提醒,我晓得了。”

“行,我该说的说完了,你走吧。”他也微微笑了下。

杨若晴眼睛微微一亮,眼前这个黑黑实实的大男孩,笑起来还蛮好看的,脸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牙齿又白又整齐!

“成,那我先走了。”杨若晴道,俯身拎起那只小木桶,转身走出两步,突然想到什么,又回过身来,发现骆风棠还站在原地,目光直勾勾望着她的背影,剑眉微微皱着,一副在思忖的样子。

“对了,棠伢子,你送来的那只兔子,黑肥很壮,我和我爹娘都很稀罕,谢谢你!”

说完这些话,她转过身去,不再留恋径直回了村子。

身后,骆风棠望着杨若晴的身影,一直到她拐过村后小溪上的那条石拱桥,彻底的消失不见,方才挎起弓箭,转身大步流星朝着山林的方向疾步而去!

杨若晴回到家,孙氏正在灶房准备晌午饭。她去隔壁屋子里看了杨华忠后,拎着黄鳝筒子回到自己屋里,开始将一条条蚯蚓,往一根根削好的长竹签上一寸寸窜进去,然后,将窜上了蚯蚓诱饵的竹签巧妙的固定在黄鳝筒子里面。

杨若晴做这些事很麻利,孙氏过来喊吃饭的时候,她已经全部做好了,将装上了诱饵黄鳝筒子整齐的码放在一旁,洗好手带上门,这才来了灶房。

经过了几日的风干,新搭的灶台已经能用了。

杨若晴过来的时候,孙氏已经将做好的饭菜搁在锅台上,简单粗糙的农家午饭,野菜米饭,凉拌野草,昨晚剩下的一碗蛇羹,另外还有一碗稀稀的鸡蛋羹。

虽然是粗茶淡饭,但是一家人却吃得格外的香,刚刚吃过饭,大妈金氏摸着窗户根过来了,从门口探进一张沾着锅底灰的脸。

头发有些蓬乱,眼神有些混浊,朝着屋里面咧着嘴傻笑。

杨若晴背对着屋门口,正跟爹娘说说笑笑呢,突然察觉到哪里不对劲儿,下意识扭头一看,金氏这副尊容差点让她吓一跳。

“爹,娘,大妈过来了!”

孙氏和杨华忠这才发现来人,孙氏忙地放下手里的碗筷起身走向门口,招呼着:“大嫂,你咋过来了?有啥事不?”

“三弟妹,永仙月底快要家来,他那屋的被子破了,他不稀罕我缝的,说丑,你帮我弄弄……”

门口,随即传来金氏小声的央求声。

“大嫂,你先过去,我这里收拾一下马上就去帮你搭把手啊!”孙氏非常爽快的就答应了。

打发走了金氏,孙氏走回了床边,对杨若晴道:“晴儿啊,碗筷先搁在锅里,娘先去帮你大妈把你大堂哥的被子缝补下回来再收拾。”

“娘,咱都分出来另过了,那边的事儿,就算大妈做不了,那不是还有四婶吗?咋找到你头上了?”杨若晴有点不太乐意了。

孙氏笑了笑,劝慰道:“没啥,缝补被子,也没多大个事儿,一碗茶的功夫。再说了,这是我跟你大妈私下的交情,搭把手。”

“这不是事大事小的说,”杨若晴时刻不忘纠正孙氏的观念:“私下的交情,搭把手,这没啥,当初分家永进二堂哥也主动来帮咱搬东西。我要叮嘱娘的是,以后要多一点提防,别总是被他们以私下搭把手的名义,压榨咱的劳动力和功夫!咱现在毕竟分出来了,跟爷奶那边,是两个不同的家庭。”

“我家晴儿真是个小大人呢,精明鬼啊!”孙氏看着自己闺女这一本正经的模样,弄得有点想笑。

对杨华忠道:“你瞅瞅你家闺女,这是像谁?”

杨华忠也嘿嘿一笑,看着杨若晴,汉子满眼满脸的宠溺:“这副老气横秋的口气,还真不像咱俩。不过,晴儿娘啊,咱闺女的话,在理。你呀,以后啥事也甭满口答应,小事到没啥,大事可一定要跟咱合计,晓得不?”

孙氏无奈的叹了口气,“晓得了,你们这爷俩啊,合起伙来当我是小孩呢。放心好了,我也不傻。再说了,让我过去缝补被子,那是觉着我的针线活还过得去!”

“嘻嘻,既然咱都说开了,那娘这回就赶紧过去吧!”杨若晴催促道。

“诶,好嘞,我一会就回来。”

孙氏急匆匆去了上房,这边,杨若晴给杨华忠倒了碗茶,撸起袖子来到了灶房。

哼着小曲儿,开始往空锅里添水烧热。

几副碗筷而已,顺手洗掉就是了,没必要留给娘回来洗。

第5255章 我有病啊

,!

张祥子的尸身是被村人用担架抬回村的,而黄氏,则是被人给驮回去的。

为啥?

因为她昏过去了,掐人中醒过来才哭两声,又晕死过去了。

如此反复,鼻子下方都快掐烂了,到最后没辙,只能让人驮回去。

原本该由张大祥来驮的,可是张大祥自己生了病,又受了这样的打击,自个都是他媳妇搀扶着,更别提驮黄氏了。

杨华忠把人送到老张家后,又留在那儿,叫大家伙儿帮忙拆了门板,在老张家的柴房里搭了一个临时停灵的地方。

因为张祥子是死于非命,又是死在外面,所以回家的时候是不能从正门进的,老辈人说的,说护家门神会把他的魂魄挡在外面。

所以张大祥提前回来,请了几个村人过来抡起大锤子把院墙砸开一个大窟窿,担架从那个窟窿里进来的,径直停到柴房。

然后杨华忠又派了人赶紧去县城找张癞子报信,去给老张家三个外嫁的闺女报信。

请了福伯过来给黄氏诊治,吃早饭的时候出门的,日头快要下山的时候杨华忠方才拖着疲惫而沉重的步伐回到自己的家。

此时,家里堂屋里,孙氏,鲍素云,杨华梅,曹八妹,赵柳儿,大孙氏,反正跟自家相关的媳妇孙媳妇亲戚女眷几乎都在这了。

大家伙儿围着桌子坐的,桌子外围坐的,满满当当,众人谈论的话题也是老张家的事儿。

孙氏和鲍素云胆子小,压根就不敢去看。

曹八妹和赵柳儿他们身边有小孩子要照看,也腾不出空闲去看那些,而且,那些事情总是晦气的,倘若夹在人群中去看,赶上自个时运差一点被那啥了,到时候回家来还得带累小孩子生病吵闹,所以还是尽量不去看的好。

但在场的妇人里,也有闲着无事,又胆大的去看了。

那就是大孙氏和杨华梅,于是她们两个便在这里跟大家伙儿绘声绘色说着那张祥子的事儿。

大孙氏边说边比划:“……太吓人了,也不晓得遇到了啥野兽,那么大个头的一个人竟然被啃得就只剩下这么多,那野兽怕是独兽,倘若是遇到了狼群或是其他啥群兽,还不得啃得骨头渣渣都不剩?”

“啧啧,真是惨哪,我杀猪杀了这么多年,都没见过那么血腥的东西,这会子想起来这心口还突突的跳……”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大孙氏抬着手一直在拍打胸口。

杨华梅已迫不及待的附和道:“可不就是嘛,我当时夹在人群后面看,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多看,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样的惨事。”

“还有那个黄氏,哭得那叫一个惨,咱长坪村这么多年,除了那天发瘟疫死了不少人,恐怕再没有比这更惨的事了吧?”

满屋子里的妇人皆摇头,脸色一个比一个白。

鲍素云僵硬的坐在那里,手脚冰凉,浑身都不自在。

老杨家老二杨华林当年溺死在自家的天井里,不晓得这个算不算?

应该是不算的吧,应为杨华林在溺死之前,神志就不清楚了。

“没有比这更惨的,但枉死的却有一个,那就是钱氏。”孙氏突然道。

众人愣了下,突然都想起了那个被杨华林杀死的钱氏。

“那不叫惨,那叫凶,钱氏死的凶,可钱氏是活该,谁让她做下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杨华梅忿忿道,说完还往地上啐了一口,似乎提起钱氏都会脏了自己的嘴。

孙氏自然对钱氏更不喜了,若不是钱氏偷走了辰儿,晴儿和辰儿就不会骨肉分离七年!

杨华忠就是在这个时候进屋的。

满屋子的妇人见他回来,脸绷得紧紧的,垂着头,气色非常的不好,都不由得站起身来,有的则偷偷往孙氏那边瞅。

孙氏也是被杨华忠这副样子给吓到了,赶紧来到杨华忠身旁扶住他的手臂让他坐下。

“晴儿爹,你身子咋样?早上临出门之前也没顾得上喝药……”

杨华忠生病了的事,孙氏是知道的,听到孙氏这么说,其他妇人们也都纷纷表达了自己的关心。

换做往常,杨华忠怎么着都会应付下她们,毕竟人家是关心你。

但这会子,杨华忠头都没抬,只是摆摆手,“我没事儿,就是有些累,大伙儿先散了吧。”

这是撵她们走?

大家伙儿面面相觑,也都能体谅,于是赶紧走了。

杨华忠却喊住了杨华梅:“梅儿留下。”

杨华梅愣了下,扭头看向桌边,却见杨华忠坐在那里,依旧垂着头,看不清他的脸色,但她能感觉出三哥的脸色非常非常的难看。

“哦,好。”

杨华梅也不敢多问,便转身又回来了。

待到其他人全走光了,堂屋里就剩下他们三人,杨华忠抬起头来看着杨华梅,那眼神,跟刀子似的锐利,仿佛要穿透杨华梅的躯壳看到她的骨子里去。

杨华梅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突然生出恐慌,肩膀下意识缩了起来,小心翼翼的问:“三哥,你有啥事儿就直接说吧,别这么直勾勾瞅我,我心里发毛。”

杨华忠眯了眯眼,威严的气势让杨华梅感觉坐不稳。

“你要是没做亏心事,咋会心里发毛?”他又问。

杨华梅眨巴下几下眼,一脸懵懂,“三哥,你到底在说啥呀?我咋一句都听不懂呢?”

她又看了旁边同样一头雾水的孙氏一眼,“三哥,我不过就是夹在人群中看了几眼,就来跟三嫂五嫂她们说闲话,你也晓得我们女人家就喜欢凑一块儿说新奇事儿,难道这也算亏心事?”

身子不舒服,加之心情极度不好,今日的杨华忠脾气比平时暴躁多了。

他不耐烦的吼断杨华梅的话:“我问你,你有没有去见过张祥子?”

杨华梅愣住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哭笑不得,她指着自己的鼻子大声道:

“三哥,我咋会去见张祥子啊?我跟他八竿子打不着,那个混球给我娘家侄女泼脏水,我还去看他?我有病啊我!”

第5256章 怪我吗?

,!

“别说那么多了,你看看这是啥!”

杨华忠直接把一物扔到了桌上。

杨华梅和孙氏一齐凑上去看。

是一只赚钱的钱袋子,用青老布缝制的,上面还绣着一朵歪歪扭扭的梅花。

钱袋子上一块块暗黑色的东西,但这一点都不影响杨华梅和孙氏对着钱袋子的辨识度。

杨华梅甚至拿起了那只钱袋子在眼前细细打量,“这,这不是我亲手缝制的钱袋子吗?咋在三哥你手里?咦,这是啥味儿?咋腥呼呼的呢……”

“这是张祥子身上捡到的!”

杨华忠冷不丁一句话,杨华梅吓得手指头猛地一松,钱袋子掉到桌上,里面的碎银子,铜板,叮叮咚咚掉到桌上。

杨华梅眼睛差点从眼眶里瞪出来,想到方才那股子腥呼味儿,顿时弯下腰去扶着桌子干呕。

孙氏也好不哪去,抬手捂着自己的嘴,惊恐的看着桌上那脏兮兮的钱袋子。

上面那一块块黑色的东西,应该是干涸了的血吧?

“这钱袋子是你的,咋到张祥子身上去了?”杨华忠沉声又问。

杨华梅呕完了,一脸委屈的看向杨华忠:“我咋晓得?我的钱袋子可怜死了,就没装过这么多钱……”

话没说完,看到那钱袋子上的斑斑血块,杨华梅忍不住,又俯下身呕去了。

杨华忠皱眉,还想再问,孙氏打断他的话:“晴儿爹,我看这事儿跟梅儿是没干系的,梅儿做的钱袋子,指不定浆洗晾晒的时候被人偷了?又或是不小心掉在哪儿,被张祥子捡去用了这也有可能啊……”

杨华梅连连点头:“没错,这钱袋子我一共缝制过三只。两只给了大白和小黑,他们两个的都带在身上呢,还有一只上回正月的时候,永仙的儿子去我家上门,

我这个姑奶奶给见面钱的时候就用第三只钱袋子装的一并送到廖梅英和永仙手里,除了这三只,我再也没有绣过其他钱袋子了。”

杨华梅这番话,让杨华忠陷入了思忖。

“照你这么说,大白,小黑,永仙那里各一只,对不?”他问。

杨华梅连连点头。

“大白和小黑的,你确定都在身上嘛?没有丢?”杨华忠又问。

杨华梅再次点头。

杨华忠道:“那就是永仙那里的那只了,该不会从前张祥子这个狗贼趁着永仙昏睡不醒,去过咱老杨家大房偷了永仙的钱袋子吧?”

杨华梅道:“极有可能!”

杨华忠眯起眼。

孙氏试探着问道:“晴儿爹,那这钱袋子你打算咋整啊?你今个拿回来的时候,没其他人看到吧?”

杨华忠看了眼孙氏,他自然明白孙氏的顾虑。

倘若被其他人看到张祥子身边莫名其妙有一只杨永仙的钱袋子,即便张祥子的死一看就是野兽咬死的,可大家伙儿难免还是会往谋杀那方面去猜,到时候事情就闹更大了。

而且,就杨永仙那副样子,他怎么可能去谋杀张祥子?

所以,村人指不定就会联想到老杨家的其他人身上。

等下,老杨家的其他人?

杨华忠心里咯噔一声响,想到这儿,他越发觉得那个钱袋子是个烫手山芋。

“这钱袋子,先收起来,这事儿就咱仨晓得,你们两个到了外面跟谁都不要提起,切记!”他慎重叮嘱面前的孙氏和杨华梅。

两个妇人用力点头,她们不傻,明白这钱袋子不能说,说了会牵扯出一堆不必要的麻烦事。

“咱留着张祥子的钱袋子,不让它跟着张祥子下葬,不会给咱招来啥不好的东西吧?”

等到杨华梅离开后,孙氏忍不住担忧问道。

杨华忠道:“我隐隐总觉得,这钱袋子,没咱想的那么简单。罢了,先留着吧,大不了等张祥子顺利下葬了,到时候我找个机会在他坟前烧了。”

既如此,孙氏也就没啥好说的了。

……

杨华忠吃了药,被孙氏赶着去床上躺着了。

这期间,老张家的三个闺女都赶回娘家来了,柴房里搭起了灵堂,哭声震天。

张癞子是后半夜才到家的,进门看到这副惨状,当时就吐了一口黑血,跪在地上哭,把脑袋往地上撞,撞得砰砰作响。

当然,这些事情传到杨华忠家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上昼了。

“你的身子还没好,福伯说你要多休息,尤其是你这咽喉,全都肿了,嗓子都沙哑,不能说太多话,要不就别过去了……”

是的,杨华忠正在换鞋子准备去老张家一趟。

“我是里正,这当口于公于私都得再过去转下,虽说张祥子生前犯了错,可这人死都死了,生前的那些事儿都烟消云散了吧,能帮的,我就帮下。”

……

杨华忠来到堂屋,发现老杨头竟然坐在堂屋里,老汉耷拉着脑袋,一副黯然伤神的样子。

听到脚步声,老杨头抬起头朝这边看来,杨华忠脚步一怔。

“爹,你这气色咋这么差?这是一宿没合眼么?”杨华忠不由问道。

是的,老杨头的黑眼圈非常的可怕,眼睛里都是血丝,脸蜡黄蜡黄的。

老杨头道:“听说了张祥子的事儿,有些惋惜,睡不着啊……”

杨华忠也叹了口气。

老杨头又用抱怨的语气道:“当初若是不把张祥子锁起来,兴许就不会出现这种事了,如今让人老张家白发人送黑发人,多惨啊,让我想起了你大哥和二哥,哎!”

老汉的指责,如同一把刀子扎在杨华忠的心口。

“爹,张祥子这事儿,我也觉得惨,也替他惋惜。”

“可是爹,这跟关押他,不冲突,他被关押是因为他做了那么多错事,危害到村人了,不得不接受惩罚。”

“换句话说,若是他知错能改,在那小屋里面壁思过,时候到了自然会放他出来。”

“可他不仅不知悔过,还想着逃跑,在逃跑途中遇到了野兽袭击丧了命,这能怪谁?怪我吗?”

老杨头看着杨华忠,张了张嘴,终究是不敢把杨华忠得罪太紧。

因为杨华忠那沙哑的声音,字字句句仿佛啼血,让老杨头有点害怕。

杨华忠也懒得再搭理老杨头,径直出了家门去了老张家。

第5257章 最大的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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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间最大的恶,来源于人类自身。

星陨心中一片冰寒,这里简直就是展露人类最根本之恶的集中地。

但那又如何,难道没有这里,就没有买卖人口了吗?

就没有哪些邪恶的教派了吗?

罪恶无处不在,根本就避免不掉。

星陨做暗卫首领已经很久了,他并不是正义冲昏头脑的所谓正义人士,但不代表他一定要容忍这种罪恶。

不过,这一次他不能暴露自己,他记得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王冲直截了当的说出这里的一些事,这就是最直接的测试。

要是星陨态度不对,或者回答的不对路,那么要想活着离开此地,恐怕也不容易了。

星陨单枪匹马一人,就算武功再高也没用,毕竟他不是无所不能的神。

“王老板,要说这人口交易,京城不是好几处嘛,你看人牙子卖人,那达官贵人家的千金小姐都有在街市上出卖的呢,你这里还能有什么花样?”星陨唇角上扬道。

“贾老板你有所不知,这京城别地方的人口买卖,那都是一些低端人口,就说那千金小姐,多半也是那些容颜不怎样的,至于那些高端的人口,甚至来自西域,南蛮,甚至西方雅吉利等强国的,绝大部分都在凤台交易。”说到这里,王冲颇有些自豪,在买卖人口上面,他们是专业的。

“这倒是有趣,我倒有兴趣看看,究竟有怎样的高端人口,要是看对眼了,说不得我要买几个回去尝尝鲜。”星陨眼睛里露出感兴趣的神情。

“贾老板请,真正的高端人口就在前方。”王冲当先一步带路。

绕过一片山石以后,前方出现了很多房屋,一座座的,外面都有铁栏杆,想要从里面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救我,救救我。”

最前方一座圆顶的白色建筑里,冲出一位女子,身穿薄纱,身形妖娆,一头金色的长发,皮肤跟牛奶一样的雪白,眼睛更是天蓝色的,她眼睛里面垂泪,双手握住栏杆,朝着星陨呼喊,声音如歌如泣。

星陨唇角勾起一丝笑意。

“王老板,这个货模样儿挺极品的嘛,还是西方的人种,不过有什么特别之处?”

“特殊之处嘛,那自然是有的,要不然怎么会是高端人口呢,此女的身份不一般啊,她是西方某个公爵家的女儿,自小锦衣玉食,过的是上等人的日子啊,但前段时间,被他们国内另一派势力俘获,转卖到此。”王冲哈哈笑道。

“这么转卖,难道那位公爵不会发怒吗?或者你们将这位公爵之女交还回去,会获得更多价值也说不定啊。”星陨问道。

“那位公爵自然是快要倒台了,不然,凤台当然是允许赎身了。”王冲轻描淡写就透露了一个事实。

“我父亲不会倒的,不会的。”皮肤极白的女子眼睛不断流泪,大声喊道。

“很抱歉女士,你的大齐话说的不错,但这无助于改变你自己的处境,也无助于你的父亲即将垮台的事实。”王冲抬手摸了一把下巴上的胡须道:“你老实一点,给你找个好点的主人,以后说不定又会过上好日子呢,那时候,你就懂的感激我们了。”

“你是魔鬼,你们都是魔鬼,该下火狱被焚烧成灰烬。”女子的声音都有些嘶哑了,她双手抓住铁栏杆,用力的摇晃,但她的力量完全撼动不了铁栏杆分毫。

星陨心里苦笑,这女子仇恨的目光也对着他了啊,他可是无辜的。

“还有没有别的货?这个也稀松平常,没什么意思。”星陨明显兴趣缺缺的样子。

“贾老板喜欢什么口味的?”王冲道。

“女人嘛,咱也不是太缺,但是我家还缺一些护院,要是还有健壮的护卫,倒是可以考虑一下。”星陨笑了笑。

“我明白了,贾老板需要健壮的男人。”王冲朝着他眨了一下眼睛,目光中带着意味深长的神色。

星陨忽然想起来,这个王冲不会是误会了什么吧?

他对同性不感兴趣啊,真的没断袖之瘾。

王冲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开口道:“贾老板这边走,肯定有你需要的人选。”

前方分开成两条道路,王冲挑选的是右边的一条。

按理说,左边的应该都是女人了,而右边的嘛,那应该是男人,也是用来满足别人特殊需求的。

“贾老板真是有福了,本来凤台准备了一场拍卖会的,高端人口,都要放在拍卖会上拍卖的,但最近这京城形式不怎么好,拍卖会取消了。”王冲磨蹭了一下手指上的翡翠戒指。

“有什么很特别的高端货?”星陨道。

“除了皇帝没有,别的身份嘛,都可以商量。”王冲透着极度的自信。

“真的?难道武学宗师也有?”星陨挑眉道。

“贾老板说笑了,宗师,那都是人上人啊,整个大齐也没几个……再说,这什么铁栏杆,也拦不住宗师的。”王冲有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他刚刚的确是说大话了,宗师强者,那是千人敌啊,怎么可能被关起来呢。

“那你有什么好货啊,先来个将军如何?一定要真正的将军,不能拿一个假冒的来忽悠啊。”星陨就想看看,这里究竟有没有将军。

能上到将军封号的,别说大齐了,就算是周边别的国家,那也是极少有的。

将军哪里来的?

星陨倒是起了好奇的心思。

“放心,宗师没有,将军是肯定有的,走吧,贾老板,保你满意。”

王冲笑呵呵的带路,走了一段路以后,前方出现了一座奇怪的船型建筑,从外面看起来,就是一座西方那种很特别的战舰,甚至顶部的位置还有类似的风帆一样的帐篷。

“就是这里了,真正的将军,还是西方雅吉利的将军,够可以了吧。”王冲笑道。

“雅吉利的将军?怎么可能?”星陨吃惊道。

“这个将军军衔挺高的,是二级将军,雅吉利总共五级将军,目前只有五位一级,二级十八名,你说厉不厉害。“王冲笑道。

第5258章 威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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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是二级将军?”星陨再次问道。

“贾老板别担心了,咱们凤台是讲信誉的,说是什么就是什么,绝不会在身份上欺诈。”王冲正色道。

“好吧,那就让我看看货,我看看雅吉利的将军会是什么样子。”星陨抬眸道。

王冲拍了拍手掌,很快从船型的建筑里面响起一阵脚步声。

大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位男子。

模样儿看起来很年轻,大约只有二十岁的样子,长的挺好,穿着黑色的皮甲,在胸,口位置,有一个凤台徽章。

“这就是雅吉利将军?这明明就是大齐人的样子。”星陨不满道。

“贾老板别急,这不是雅吉利将军,这是凤台的管事,主要管理那位雅吉利将军的。”

王冲朝着那个年轻男人喊了一声道:“纸鸢,你去把将军大人喊出来。”

那个叫纸鸢的男人点头道:“好,我马上去。”

随后,纸鸢就离开了星陨的视线,快步朝着房间里面走去。

“抱歉啊,贾老板,这位将军脾气不大好,有点不配合,不过有纸鸢在,他还是会老实出来的。”王冲脸上露出了歉意。

“没事,我等一会没关系的。”星陨道。

王冲这个人口贩子,居然还挺有原则的,讲信誉,这似乎比一般的商人要强多了啊。

做这种违背人性的生意的人,竟然信用度高,这本来就是最大的可笑讽刺。

随后,王冲跟他聊了一阵。

这个王冲当真是不可小觑,天文地理样样都知道一些,说明他的见识很广博,另外,他还妙语成珠,擅于调动气氛。

人精,真正的生意人!

星陨这种半吊子,要论做生意,跟这种生意人比起来差远了。

“差不多了,将军大人快出来了。”王冲用着一种滑稽调侃的语气,双手挥舞着,模拟一个挺胸昂头的将军。

星陨轻笑了一声,他已经听到脚步声了。

他侧头望去,果然,在船型建筑的外面,一道身穿蓝色制服的男人快步走了过来。

年纪大约四十来岁,棕色的波浪卷短发,面容刚毅,褐色的双目很有神采,最让星陨影响深刻的是,此人行走的每一步,居然都一样的时间,脚步落地之声的间隔,几乎是一致。

即使没有别人介绍,星陨都可以看出,这是位真正的军伍之人。

如果他是将军,就更为难得了,一般军伍之人爬上高位,一般都回对自身的要求降低,而学会享受和懈怠,而这位男人,不知被囚禁了多久,都还没有改变自己的军,人习惯,这就说明此人是个极自律的人。

“贾老板你看,这就是我们的将军大人,海军二级将军威利斯。”

“威利斯全名太长,你就喊威利斯就可以了。”王冲笑道。

“来来,让我们看看将军大人今天要说点啥。”王冲鼓掌,含笑望着威利斯。

忽然之间,星陨感觉越发的讨厌王冲了。

王冲他的确是一个很好的生意人,但依旧有着很多生意人的通病,那就是用金钱的力量来践踏一个人的尊严和人格。

威利斯这样一个将军,为国浴血沙场,在他说不定就是个小丑,完全不被他放在眼里,更是被他当做调侃的对象。

在这一点上,星陨认为,王冲自己才是那个小丑。

他目光平静的打量着威利斯,而威利斯也在打量着他。

他们目光相互碰撞的那一刻,互相都感觉到一种来自心灵的碰撞,一种莫名惺惺相惜的感觉油然而生。

仅仅只是这一眼,星陨就决定一定要买下这位将军。

“王老板,看起来像模像样的嘛,不知道有什么本事?还是个绣花枕头?”星陨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

生意人王冲擅于捕捉别人的语气,他一听就知道星陨对此起了兴趣。

那么作为一个合格的生意人,他怎么会拒绝生意呢?这个世道,没有什么比银子更可爱了。

“贾老板可别小瞧这位威利斯将军,他精通包括大齐语,雅吉利,日出国等六国语言,同时他有极为丰富的航海经验,对海上行军布阵很有一套,本人还是个拿的出手的武道高手……”王冲说的头头是道,将威利斯的个人能力滔滔不绝的说了一遍。

“真有你说的这么好?那他是怎么被抓的?”星陨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那是他们雅吉利有人暗算了他,让他孤军深入,被敌军擒拿,最后交易给凤台了。”王冲道。

原来是被暗算的!

“能被人暗算的将军,我看也很稀松平常。”星陨不屑一顾的道。

“贾老板说的也是,但这位威利斯将军绝对是物超所值的。”

“要多少钱?王老板别开个天价,要是良心价,我可以考虑一下。”星陨道:“我买回去当个护卫,或许也有点意思。”

“不用很多,只要这个数……”王冲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千两?”

“贾老板说笑了,凤台还没这么便宜的货,这个将军在怎样,也是货真价实的,我是看在贾老板很有诚意上,已经打折了,只要三十万两,你就可以把他带回去了。”王冲道。

“就这么个老将军,还要三十万两?”星陨不悦道。

“贾老板,这你就没想到关键点了,这个将军,他最大的价值就是在身份上,买回去多有面子啊,到时候别人一问护卫是干啥的,一打听,是位将军,那种感觉才是最舒爽的。”

王冲眨眨眼睛,开始从各种角度说服星陨。

这个王冲的确厉害,说话一套套的,要不是星陨经过训练,恐怕早已经被洗脑了。

不过,星陨需要表现出自己已经被洗脑了。

“哦,这么看来,三十万也还是可以啊,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怎么保证这位将军不会反噬主人呢。”

“很简单,凤台会提供一个道具,一只铃铛,只要你晃悠一下,威利斯将军就不得不听话了。”王冲笑道。

这种手段,星陨遇到过了,那就是七情六欲蛊,曾经广济,广发那几位大和尚,就是被这种手段控制的啊。

第5259章 没那个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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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不说了,你是里正,你说啥做啥都有理。”

老杨头咕哝着,推着轮椅往门口去。

杨华忠被这话再次伤到了,“爹,你到底是谁家的老汉,到底是站在哪边?”

身后,传来杨华忠一字一句的问。

“你一点儿都不心疼绵绵被张祥子欺负,一点儿都不体恤我这个里正的差事,还说这种话,

这种话要是村里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说,我不往心里去,可从你嘴里出来,真的让人很不舒服!”

轮椅停下了,沉默了片刻后,老杨头头也不回的道:“我就一个瘸了腿的老汉,我站哪边又有啥要紧的呢?人老了,啥都不是了……”

说罢,老汉摆摆头,推着轮椅吱吱嘎嘎的走远了。

杨华忠僵在原地,望着老汉离开的背影,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心口突然一阵绞痛,眼前也天旋地转起来,汉子高大的身躯摔倒在地,如同巍峨的山峰轰然倒地般。

孙氏刚好从堂屋里出来,看到这一幕,惊得大叫起来。

妇人冲上去,可是她的力气却不足以扶起他,小花在后院照看孩子,闻讯也慌忙赶来。

婆媳两个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将杨华忠扶进屋,让他躺在摇椅上,掐人中,灌糖水,请福伯,好一阵手忙脚乱后杨华忠方才缓缓醒来。

面前,是孙氏和小花哭红了的眼,大孙氏和鲍素云也在。

骆铁匠和小洁爹正在跟福伯那细细询问情况,杨华忠除了听到妇人们的抽泣声,还听到福伯压低了的声音。

“……老三性子急,脾气硬,受不得刺激,尤其是这脑袋更是个脆弱的东西,气血上涌……”

后面的话,福伯没再多说,因为小花看到杨华忠醒了,惊喜的喊了一声‘爹’。

大家伙儿全都围拢到摇椅边上,福伯对杨华忠道:“老三啊,你原本就病了,咋能着急上火呢?血都冲到脑子里去了,这样容易猝死,往后你千万要心平气和,再不可这样了!”

因为跟杨华忠是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熟人,福伯说话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叮嘱。

杨华忠汗颜,点点头。

先前,他是因为老汉的那些话气到了,看来以后,得远离着他了,不然命都给搭进去。

福伯走了,其他人对杨华忠嘘寒问暖了一番后也都纷纷离开,小花去了后院熬药,杨华忠身边只剩下孙氏陪着。

孙氏还在后怕,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

“晴儿爹,你要是有个啥好歹,你让我咋整?让这个家咋整?呜呜呜……”妇人捂着嘴泣不成声。

杨华忠伸出手来紧紧握住孙氏的手放到自己胸膛处,声音虚弱不堪:“别怕,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不会有啥事儿的。”

“可你先前……真的把我吓死了。”孙氏道。

她伸出另一手来,改为双手紧握住杨华忠的手,“老三,你答应我,往后甭管咱爹说啥,你都不要理会,不要去听,听到了也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你要是当真了,到时候再气出啥好歹来,咱这个家可就没了顶梁柱了。”

杨华忠红着眼眶,用力点头:“放心,在我心里,他已经不再是我爹了。”

……

老张家的丧事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据说黄氏一直昏迷着,发着高烧,满嘴的胡话,压根就不能参与丧事。

而张祥子因为没有娶亲,所以在张癞子的强烈坚持下,张大祥的长子过继到了小叔张祥子的名下,在丧事上为张祥子披麻戴孝,摔瓦盆,举招魂幡……

杨华忠让孙氏买了些香烛之类的东西去老张家烧了个寿香,他本人是不能亲临现场了,因为他病倒了,每天都躺在床上吃药,歇息,下地就天旋地转。

“多少年了,都没有像这样病过……”

夜里临睡前,杨华忠靠坐在床上,孙氏坐在床边喂他喝药。

峰儿也坐在床尾处,手里拿着一块点心吃,大眼睛眨巴着望着爷爷。

边上,小花怀里抱着福娃也在。

杨华忠接着道:“上一回这样躺床上让你伺候,应是十几年前我摔断腿的那回吧?”

孙氏侧目想了想,轻轻点头:“是的,那会子咱晴儿掉到池塘里病得不轻,你去镇上给她抓药,回来的时候连人带车翻到河坝下面去了。”

想起那一回的经历,孙氏依旧心悸。

杨华忠惭愧的看着孙氏,“是我不好,让你跟着我,担惊受怕……”

孙氏回过神来,朝他温柔一笑,并摇了摇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人这一辈子哪有顺风顺水的,咱磕磕碰碰的过来了就是最好的。”

杨华忠点点头,目光又投向峰儿和福娃。

孙子孙女,是让他最欣慰的事儿。

尤其是这个小孙女,养得白白胖胖的,看着就讨人稀罕。名字取的也好,福娃。

瞧见杨华忠往福娃这边瞧,小花便把福娃抱近了些,好让杨华忠更清楚的瞅。

杨华忠逗了福娃两声,便摆摆手,“我是个良人,这几日你们还是把孩子抱远一点,过了病气就不好了。”

孙氏也觉得在理,对小花道:“你爹的顾虑在理,咱家这会子已有一个病人了,若是孩子们再有啥闪失就更不好了。”

“花儿啊,你把孩子们带回去吧。”

小花点头,带着俩孩子走了。

屋里只剩下杨华忠和孙氏二人,杨华忠跟孙氏这道:“这两日我养病的时候,都在琢磨一件事儿。”

“啥事儿?”孙氏问。

“永仙的钱袋子的事儿。”杨华忠道。

孙氏隐隐蹙眉。

杨华忠接着道:“我总觉得这钱袋子不可能无端出现在张祥子身上,张祥子的死,直接原因大家一目了然,野兽咬死的。

可这里面,我总觉着除了黄氏砸锁,还有其他人掺和了。”

“若是村里其他跟老张家关系近,或是老张家的亲戚暗中给的钱让张祥子逃,这不稀奇,人都有私心。

可这钱袋子偏生是咱老杨家的,这我就不得不琢磨琢磨了,到底是咱老杨家的谁在这里面胳膊肘往外拐!”

第5260章 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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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杨华忠的这番思虑,不知为何,孙氏的脑子里突然就闪过老杨头的脸孔。

差一点就脱口而出了,但看到灯光下杨华忠这张蜡黄的脸,孙氏生生忍住了。

“福伯的话,你都忘了么?你自个这身子还虚着呢,又开始为那些事儿劳心劳神?”妇人的语气带着一些责怪。

“不管你要做啥,查啥,至少得有个好身体才行吧?”

“你不准再去琢磨那些事儿了,眼下安心养病,不然,我跟你急!”

孙氏难得拿出了霸气,倒让杨华忠诧异了一把。

他也清楚她是在意他,于是收起那些思虑,对她咧嘴笑起来。

“好,我听你的,啥都不想,偷懒几日。”

……

“哥哥,你当真要走了吗?不再在家里多过一阵吗?”

骆宝宝拉着大志的手,眼底尽是不舍。

大志温柔的抚摸着骆宝宝的秀发:“哥哥这趟在家里已经小住了一段时日了,原本早就该回去的。”

“可是,我想哥哥了怎么办?”骆宝宝吸了吸鼻子,一脸委屈的道。

大志的心里软软的,他把不舍按在心底,对骆宝宝这语重心长道:“等哥哥到了扬州,会给你写信的,有啥稀罕的小玩意儿,也会给你寄,你想哥哥的时候,就拿出来瞧瞧。”

骆宝宝皱着眉头,虽然她喜欢那些新奇的小玩意儿,可是,那些东西终究不如哥哥这个大活人带给她的陪伴。

“等左舅舅来了,哥哥就得走了,到时候景陵也得跟着左舅舅回湖光县去,家里就只剩下我一个……”骆宝宝满脸的委屈。

大志很是心疼,可是除了轻抚妹妹的秀发以示宽慰,别无他法。

爹娘都不是寻常人家的爹娘,他们身为爹娘的子女,在享受了爹娘带来的锦衣玉食生活的同时,也要承担离别之苦。

别人家的天伦之乐,对于自家来说,简直是奢望。

兄妹俩都明白这个道理,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

正如娘说的那样,这世上,没有谁是一味的得到,当你得到了某样东西的同时,就会失去某些东西。

得到的越多,失去的同样越多,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就是这个道理。

所以骆宝宝只是抱着大志的手臂撒了一会儿娇,说了一些腻腻歪歪的话,并没有真的大哭大闹。

相反,她还主动帮着哥哥收拾行礼,甚至把自己睡觉的时候常抱的一只玩偶悄悄塞到哥哥的箱笼里。

这些小动作,她没有告诉大志,就为了给他一个惊喜。

大志少年老成,妹妹的这些小举动自然没能逃过他的眼。

不揭穿,是他对她离别之际最大的宠。

原本左君墨约定的时辰是晌午之前就能赶到,到时候在骆家吃过晌午饭再动身前往湖光县。

在湖光县小栖一宿,翌日清早登船前往扬州。

可是左等右等,眼看着晌午临近,左君墨依旧没到。

而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却出现了。

“爹!”

骆宝宝尖叫着,几乎跟长了翅膀似的跑到飞起来去接那个从马背上下来的高大男子。

一袭黑衣的骆风棠风尘仆仆刚从马上下来,便看到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孩子大喊大叫着往自己这边跑来。

他下意识愣了下。

随即才认出这女孩儿竟是自己的闺女!

“爹!”

像是小时候那般,骆宝宝到了近前几乎是跳着扑进骆风棠怀里的。

骆风棠习惯性的伸出手臂稳稳接住。

这是他们父女每回见面的熟悉方式,只是这回骆风棠接住骆宝宝后,感觉臂弯猛地一沉。

峻毅的面容浮起欣慰的笑意,闺女长大了!

而家里其他人听到动静也全都接到了院子里,看到骆风棠果真站在那里,身上还挂着骆宝宝,拖把西安和骆铁匠他们欣喜得简直不敢相信。

“棠伢子,你咋得空回来了啊?回来咋也不提前捎个信回来?我们好做准备啊!”

“是啊风棠,你该提前捎个信回来……”

面对大伯和娘亲他们的询问和欣喜,骆风棠只是笑了笑:“我回自己家,用不着那么费事儿。”

然后,他在人群中看到了大志,以及景陵。

大志和景陵一块儿来到骆风棠跟前,规规矩矩的行礼。

“爹!”

景陵:“……”

骆风棠抬手拍了拍大志的肩膀,目光随即落到景陵身上。

“上回去京城,你晴儿姑姑跟我说起你,说你是个与众不同的小家伙,今日一见,果真不错。”

大志是自家儿子,可以随意一点,左景陵是左大哥的儿子,骆风棠自然要多夸。

景陵可没少在骆宝宝这里听到护国大将军骆风棠的事迹,此刻,他仰望着骆风棠,心脏突突的跳,眼底都是崇拜。

“妹妹,你先下来吧,我担心你挂酸了手臂。”

大志来到骆宝宝身旁,微笑着提醒。

骆宝宝笑着道:“哥,我一点儿都不累呢,你瞧,都是爹托着我。”

大志一看,果真如此,爹腾出一只手来拍自己的肩膀,另一只手一直牢牢托着妹妹。

“爹会累……”他又小声提醒。

骆风棠耳力惊人,正要说不累,骆宝宝已从他臂弯里滑了下去,乖巧立在一旁,嘻嘻的笑。

骆风棠再次看了眼面前的几个孩子,暗暗点头,“长大了,都懂事了!”

一家人进了堂屋,一番嘘寒问暖。

“棠伢子,这趟回来大概能在家里住多久啊?”这是骆铁匠最关注的问题。

也问出了其他人的心声。

骆风棠想了下:“小住几日吧,稍后我会去一趟乌巢湖那边执行公务,顺道会去看看辰儿。”

骆铁匠他们连连点头。

骆宝宝仰起头问骆风棠:“爹,你跟我娘见过面吗?我娘有没有说她啥时候回来呀?”

骆风棠揉了揉骆宝宝的头:“自然是见过的,眼下你娘公务缠身,回不来,但她心里时时刻刻都惦记着你们,一旦得空,她自会回来,你在家里要听大爷爷和奶奶他们的话,懂吗?”

骆宝宝用力点头,提到娘亲,小丫头眼里有些湿润。

看得骆风棠心里也是微微一酸,大手轻轻覆住闺女的手臂,轻轻握住。

闺女想娘,他又何尝不想媳妇儿?

好多回做梦都梦到了,醒来很是惆怅。

这会执行公务途径家乡,自然要回来看看,看到长辈,看看孩子,看着闺女这小模样,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晴儿,心下百感交集。

第5261章 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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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风棠小坐了片刻,便让两个侍卫将带给家人的礼品拿上来。

为家里的每个长辈,他都精心准备了礼物。

“大伯,我想去一趟岳父家,亲自将礼品送过去。”骆风棠起身道。

骆铁匠还没出声,骆宝宝抢先道:“爹,我嘎公病倒了。”

“啥?你嘎公病倒了?几时的事儿?什么病?”骆风棠叠声问。

骆宝宝茫然摇头:“不清楚是啥病,嘎婆说嘎公是累的,可是我听到小花舅妈她们私下说话,说我嘎公是被曾嘎公给气病的。”

岳父是被晴儿爷给气到的?

骆风棠忍不住剑眉紧皱,这是老杨家的家事,更是长辈跟长辈的长辈之间的事儿,他做晚辈的不便插手。

不过,过去探望是必须的。

骆风棠临走前扶着大志的肩膀道:“志儿,延期几日,我们父子好好说说话,等我去东面的时候带你一起!”

大志自然是毫无异议,这下,最激动的人当属骆宝宝了。

不仅哥哥没走,爹还回来了。

这不,骆风棠去隔壁嘎公家探望,骆宝宝跟个尾巴似的也粘着来了。

大志也想去看看嘎公恢复的如何,也同行,至于景陵,那就是骆宝宝的小影子,必须跟着。

于是,骆风棠带着三个孩子一块儿来了隔壁杨华忠家。

此时,杨华忠吃完药睡了一觉发了汗后刚醒。

正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块帕子擦脸,孙氏端着水盆站在一旁。

当看到骆风棠的身影出现在屋门口,夫妇两个激动得不得了。

孙氏赶忙儿放下水盆迎了过来,杨华忠也是揭开被子要下地。

骆风棠先是跟孙氏这见过礼,随即箭步来到床前扶住杨华忠。

“岳父,不用下床,你躺着就好。”

杨华忠的一双眼睛全在骆风棠身上,重新靠坐回去,跟骆风棠这询问了好多事情。

这些事情其实先前骆铁匠他们已经问过一遍了。

但骆风棠依旧耐心的一一解答。

等到说完自己的事情,便轮到骆风棠询问杨华忠的病情了。

杨华忠无所谓的摆摆手:“源头是受凉引起的,中间村里又发生了一些事儿,急的,这才垮下去了。”

对老杨头那茬,杨华忠绝口不提。

骆风棠便也不识破,只是暗暗观察着杨华忠的气色,确实满脸病色。

“岳父,村里用药以及其他诊断方面稍显鄙陋,若是你愿意,我送你去镇上,或者县城医馆诊治?”骆风棠又问,眼底的担忧如此真切。

这让杨华忠和孙氏倍感欣慰。

孙氏更是目光灼灼,期待的望着杨华忠。

前两日他垮下去的时候,她就想去镇上或是县城医馆了。

可是家里两个儿子都不在跟前,大闺女和大女婿也不在跟前。

小闺女即将临盆,小女婿自然也走不开,孙氏六神无主。

这会子大女婿回来了,孙氏顿时找到主心骨了。

可杨华忠却不假思索便摇摇头:“不妨事儿,已经快好了,之前两天确实难挨,如今好多了,不用去外面,路上折腾的累。”

骆风棠又劝了一番,但劝说未果,他也只得作罢。

杨华忠吩咐孙氏去办菜,要留骆风棠在这里吃晌午饭。

骆风棠道:“岳母不用劳累,我娘和大妈已经在烧饭了,晌午岳母不用生火,都去隔壁院子一起吃,岳父这边我会单独送饭菜过来的。”

孙氏带着孩子们出去了,骆风棠留在屋内陪着杨华忠聊天。

杨华忠是个一碗水端平的岳父,对大女婿骆风棠和小女婿项胜男的心意都是一样的。

但是,从朋友的立场来,杨华忠跟大女婿骆风棠更投缘,更能聊到一块儿。

为啥会这样呢?

因为当初大女婿跟闺女晴儿,便是他这个岳父来撮合的。

撮合之前,他便是对村里的这个少年猎户很是欣赏,很聊得来,觉得这小子不错,肥水不流外人田,便有意撮合他和自家闺女。

没想到这两个年轻人还真是有缘,成就了一段佳话。

大女婿每回回村,都会陪他这个岳父聊天,虽隔着辈分,但在该遵守的礼仪下,两人相处起来更像忘年交,轻松,随意。

但小女婿项胜男就不一样了。

明显的长辈跟晚辈之间的相处模式,恭敬有加,亲近不足,每次在一块儿独处,聊的话必定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

家中的农事,牛贩子的身体,朵儿的孕情……

再说一些其他为人处世的事儿,便变成了长辈对晚辈的叮咛教导了。

时日久了,杨华忠便渐渐不喜跟项胜男独处了。

好不容易大女婿回来了,自然是要多说话的,这一说两说,这大半年来老杨家发生的那些事儿,亲戚家发生的事儿,乃至村里发生的事儿,全都到了骆风棠的脑子里去了。

信息量太大,以至于当骆风棠从岳父的屋子里出来的时候,脑袋都有点晕乎乎的。

回到家中后院,王翠莲兜面迎了过来,“棠伢子,我正要跟你商量件事儿呢。”

“大妈请将。”骆风棠道。

王翠莲便指着身后那座种了海棠树和栀子花树的小院子对骆风棠道:“前段时日下了雨,你们那屋的被褥是下雨之前抱出去晾晒的,这段时日没有晾晒,我担心有潮气。”

“要不今夜你就先去客房睡咋样?我给你抱两床干燥的被子过去?等我这两天把你们那屋子好好的开窗透气你再住?”

骆风棠果断摇头:“大妈不必了,我就睡我和晴儿那屋。”

王翠莲愣了下,看到骆风棠凝视着那小院子目中温柔,王翠莲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随即笑着道:“那也成,之前我和你娘每隔三五天都会给你们那屋开窗透气的,被褥也是洗的干净的,你住也行。”

骆风棠推门进了屋子,屋内熟悉的陈设,全是当初晴儿在家时亲手摆下的。

鞋架上,两个人的鞋子整齐的摆放在一块儿。

拉开衣柜,她的裙衫亲密的贴着他的长袍,仿佛她依偎在他怀里。

洗浴房里,两人一大一小的牙刷和碗亲昵依靠着,她那些大大小小的护肤品,摆满了台面。

一切如旧,只是女主人却远在千里之外。

骆风棠回到床边,侧躺下去,将她睡过的绣花枕头抱在怀里,轻轻阖目……

第5262章 把酒言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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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君墨临近日落的时候方才抵达骆家。

“抱歉抱歉,路上遇到了一些事情耽误了,风棠?”

“是我。”骆风棠颔首。

左君墨面露欣喜,上前来抬手拍了拍骆风棠的肩膀:“风棠,你几时回来的?算起来,我们已好久没有在一起说话了,若是提前知道你今日回来,我必定带好酒过来!”

骆风棠淡淡一笑:“左大哥,不用太好的酒,我大伯藏了好几坛烧酒,晚上管够!”

左君墨很是高兴,爽朗一笑,揽着骆风棠的肩膀一起进了堂屋。

男人们聊天的话题,自然是海阔天空。

左君墨好几次都想问问杨若晴在京城的情况,可一想到骆风棠虽然贵为大将军,胸怀开阔,可在男女情爱这块却是个醋缸子。

从前他领教过,骆风棠是个闷不做声的醋缸子,所以左君墨只能忍着不去问。

但最终还是忍不住想要关心几句:“风棠,你跟晴儿……近来可见过?不知她在京城情况如何啊?”

骆风棠一边喝茶,陪着左君墨聊天,看似面色如常其实心里跟明镜般透彻。

左大哥虽然儿子都七八岁了,可心里对晴儿,始终还是放不下。

好几回挣扎着想打听晴儿的情况,又有所顾忌,所以拐弯抹角的以别的方式打听。

骆风棠不动声色的喝了一口茶,问左君墨:“怎么,晴儿书信中没有提到么?”

左君墨愣了下,笑笑道:“实不相瞒,我跟晴儿,就当初我找回景陵的时候跟她往来过一封信说了这个事情,后来便没再望来,她深受皇帝重用,肩负重任,而我也是杂事缠身。”

骆风棠的唇角顿时扬起,随即他意识到此刻不适合这样愉悦的笑,便轻咳了一声,正色道:“我前段时日去过京城,跟晴儿小聚了一阵,她在京城一切安好,并跟我这说了景陵的事。”

“左大哥,真心恭喜你父子相聚,景陵那孩子先前我见了,眉清目秀,骨骼清奇,是块练武的好料子!”

听到骆风棠如此赞扬自己儿子,左君墨还是很高兴的。

“谬赞谬赞,这孩子从小在江南水乡长大,跟着他母亲在水上漂泊,以打渔为生,蒙学晚,也没有跟同龄人结交的经验,寡言少语,即便是我这个亲爹,也从未听他叫过半声,哎!”

说到左景陵不爱说话这事儿,骆风棠坐正了身姿,满脸关注之色。

“这孩子,是性格使然?还是其他原因?有没有请大夫瞧过?”骆风棠又问。

左君墨点头,“不知瞧过多少名医,我母亲甚至还私下请了当地的……通灵者,过来给景陵瞧,看看是不是五行缺了什么。”

“结果,一切无恙,这孩子就是不开口,明明口舌牙齿都健全,耳聪目明,哎,提起这事儿,我这心里就好像堵着一块石头,闷得慌啊!”

左君墨将面前的茶水当做了酒,一饮而尽。

骆风棠也陪着他,一饮而尽。

“我听我闺女说,景陵虽然不爱说话,但他愿意跟人交流沟通,并没有一味的沉浸自我,这便是好事,兴许再长大一些,跟人沟通得多了,便会开声了。”他道。

左君墨苦笑,“但愿如此吧,不过,有件事说来也奇。”

“哦?左大哥说来听听。”

“景陵这孩子,刚过来的时候跟谁都不愿意沟通,但他却跟宝宝投缘,即便不出声,但却能通过绘图,写字的方式跟宝宝沟通。”

“而且,风棠你有没有留意到,景陵就喜欢粘着宝宝,宝宝走哪他跟哪,简直成了她的小尾巴。”

说到两个孩子的趣事儿,两个父亲都笑了,笑声爽朗。

尤其是骆风棠,终于能借着孩子们的趣事儿把先前想笑又不便笑出来的,一块儿给笑了。

这么长的时日,晴儿跟左大哥仅有一封书信往来,而且还是左大哥寻到了儿子,特意给晴儿去信说这件事,晴儿给予的回信。

其他时候,晴儿并没有跟左大哥有书信往来,而晴儿跟自己,嘿嘿,却是半个月就稳稳一封信。

每回都是四张信纸,一张诉说公事,两张加密诉说相思。

最后一张则是请京城画师绘制她的容貌,然后寄给他看,让他想她的时候可以睹物思人。

这是骆风棠藏在自己心里的甜蜜事儿,也是他跟晴儿之间的秘密事儿,不便跟左君墨说太多。

当夜,两人秉烛夜谈,说到景陵这孩子,骆风棠出于关心,询问起景陵生母的情况。

“左大哥,冒昧的问一句,你和嫂子,是几时相识的?我们相识多年,咋从未听你提起过?”

骆风棠一点都不怀疑景陵跟左君墨的父子关系,因为景陵的五官长相,跟左君墨如出一辙。

将来长大了,必定也是人中翘楚。

关于景陵生母的事,左君墨只告诉了左老夫人一人,即便跟杨若晴的书信里,也只是随便提了几句,并未细说。

今夜喝了酒,又跟骆风棠聊到兴致浓郁,左君墨便将景陵生母的情况全盘托出。

骆风棠听得目瞪口呆。

若不是亲耳所听,他怎么都不敢相信素来洁身自好的左君墨竟也会惹上这种风流债,还留下了一个儿子。

看到左君墨那副惭愧不已的样子,骆风棠劝慰道:“左兄不必如此,你只是犯了一个大多数男人都会犯的错。”

对,就是大多数男人。

而自己,则在那少数里面。

左君墨苦笑:“……终究是我负了她,也委屈了景陵……”

骆风棠道:“亡羊补牢,为时不晚,能托生做左兄的儿子,是景陵这孩子的福气。”

左君墨苦涩一笑,点点头,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隔天早上,骆风棠很早就起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骆宝宝和景陵练拳,习箭。

景陵喜欢骑马,骆风棠还带着景陵和骆宝宝去官道那边骑马。

早饭后,骆风棠来到隔壁丈人家,探望杨华忠。

晴儿远在京城,不能在父母跟前尽孝,身为女婿,骆风棠自然要承担起这些。

第5263章 什么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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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骆风棠正陪着杨华忠聊天,杨华忠的气色比昨日又好了一些,已经不在床上躺着了,而是穿了外衣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笑呵呵的跟骆风棠拉家常。

可不一会儿,大牛和长庚就一起过来了。

他们两个一方面是过来探望杨华忠的,另一方面也带来了村里的最新消息。

“老三,今早听到一桩事儿,虽不是发生在咱村,是隔壁的李家村的,可这事儿在大家伙儿心中都引起了恐慌。”大牛道。

杨华忠诧异,“李家村发生了啥事儿?快说来听听。”

大牛便接着道:“这张祥子才刚刚送上山,李家村又有一个人在山里被野兽咬了,万幸的是捡回了一条命。”

“山里野兽咬人,这不是很正常吗?”杨华忠问。

野猪窜到山脚下的田地里糟蹋庄稼,兔子吃光了地里的黄豆叶子,甚至还有狼流进村里咬死人家的猪样,狐狸偷鸡……

遇上单个的人,这些野兽还有可能发起主动攻击,所以一点都不稀奇。

大牛两手拍了一下,道:“问题就出在这儿啊,那人在山里被野兽咬,虽说捡回一条命,可据他回来说,那野兽长得骇人,咋一眼看着像只大猴子,浑身都是毛,可又长着一张人脸。”

“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啥的,跟人简直一模一样,可龇牙咧嘴,那獠牙锋利得不行,爪子也锋利。”

“李家村那人被那个人面猴身的野兽咬断了一条手臂,说那野兽捧着他的手臂站在他面前吃给他看……”

听到这里,杨华忠后背渗出一层冷汗,头皮也是阵阵发麻。

他看了眼骆风棠,“棠伢子,你少年时候就在这山里进进出出的狩猎,你可见过他们说的那种野兽?”

骆风棠果断摇头,“老虎狮子花豹黑熊狼和巨蟒见过不少,但这种人面猴身的野兽还从未见过。”

长根也揽过话茬,道:“李家村那人是个樵夫,他出事的地点距离张祥子死的那个峡谷口不远,现在外面大家伙儿都在说,指不定张祥子就是被那野兽给咬死的呢,人心惶惶啊!”

杨华忠眉头紧皱。

这当口,孙氏也进来了。

“老三,外面啥情况啊?村老带着好几个村民来了咱家,说要照你说些事儿,还说很急很急,我担心你身子扛不住,先让他们在堂屋里坐着等,你看这……”

杨华忠看了大牛他们一眼,“八成也是冲着这事儿来的。”

他随即起身,“我去堂屋看看。

“晴儿爹,你这身子……”孙氏欲言又止。

杨华忠摆摆手,“不碍事,我好多了。”

可是,还没走几步,杨华忠便有些头晕目眩。

大牛道:“实在不成就让他们来这屋里吧,何必你亲自过去?”

杨华忠再次摆手,“这屋里都是药味儿,你们几个跟我关系亲近不分彼此的过来就罢了,外人我还是不想让他们进来。”

骆风棠来到杨华忠身前背对着他蹲下身:“小婿驮您过去。”

杨华忠忙地道:“使不得使不得……”

“你是我丈人,没啥使不得的。大牛叔,长根叔,劳烦你们搭把手让我岳父上来。”骆风棠又跟旁边站着的大牛和长根道。

大牛和长根一齐出手,直接把杨华忠弄到了骆风棠背上。

“这孩子,我怕压坏你了,你丈人我可是很沉的。”杨华忠还有点不好意思。

骆风棠背起杨华忠,大步流星朝前院堂屋走去,面不红气不喘的,就跟没背人似的。

孙氏跟在旁边扶着,其实也就是做个样子,因为骆风棠背的很稳,根本就摔不下来。

大牛和长根跟在后面,两人都对骆风棠的举动暗暗赞赏,赞赏中,同时还夹杂着一些羡慕,羡慕杨华忠有这样的好女婿。

他们两个同样也都有女婿,女婿也都很孝顺,大杰从湖光县回来都会给大牛这个岳父带烟酒鱼肉,但大杰是个念书人,虽长得三个下巴,肚子比腚儿还大,可眼睛却不好使,走哪都得戴一副厚底眼镜儿。

眼镜儿不见了,就得眯着眼睛在地上乱摸。

就算他这个老丈人站在他面前,恐怕都看不见,更别提驮老丈人了。

大牛暗叹一口气,跟在杨华忠和骆风棠身后沉默的走着。

至于长根,也是心有所思。

他的女婿宁肃,出身富贵,家世显赫,乃庆安郡的名门望族。

自家闺女小雨,真论起来能嫁到宁家确实是高攀。

但好在女婿宁肃这些年待闺女真挚,长根也颇为欣慰。

女婿偶尔过来拜访,也是客客气气规规矩矩的闲话几句家常,长根心里清楚,若不是因为自己是小雨的爹,像女婿这种贵公子出身,是断然不会有机会在一起坐下吃饭,说话。

所以长根不敢奢求太多。

此刻看到好友被好友女婿驮着,长根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自家女婿再咋样贵公子出身,也不过是庆安郡的大家族,而骆风棠则是护国大将军,又是忠勇侯,权倾天下。

这样一个在外面呼风唤雨的人物,回到村子里,在老丈人面前永远是当年的那个棠伢子,不忘初心,好样的!

而趴在骆风棠背上的杨华忠也是感动不已,欣慰不已。

很快便到了堂屋。

几位村老和村民看到杨华忠竟然是由骆风棠驮过来,一个个的反应也跟大牛长根差不多。

杨华忠再次饱受了一番众人的羡慕,被骆风棠扶着缓缓坐到了主位上。

大家伙儿围拢到杨华忠跟前,争先恐后的把李家村的事儿说了,又说出了大家伙儿的担忧,果真跟之前他们在后院设想的差不多。

末了,其中一个村老道:“老三啊,你是咱村的里正,现在大家伙儿都人心惶惶的,这个时候你可要出来主持大局啊!”

杨华忠愁眉不展。

大牛道:“大家伙儿的心情,老三理解,老三虽是一村里正,可老三现在大病未愈,连走路都要人驮,你们这个时候过来让他主持大局,这不是为难他嘛!”

大家伙儿看着杨华忠这副样子,确实都有些为难。

又一个村老道:“老三,我们也晓得这个时候过来找你,确实是难为你了。”

“可咱这不是都没了主意嘛,你是里正,是咱村的头儿,你比咱都见多识广,”

说到这儿,那村老顿了下,看了眼站在杨华忠身后的骆风棠:“你又有棠伢子这大将军女婿在跟前,这些事儿,咋除了找你拿主意再也找不到别人了。”

第5264章 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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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众人这番惶惶然,杨华忠也是一脸为难。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承蒙乡亲们抬举让他做了这长坪村里正。

这些年他也一直为了村民们兢兢业业的谋划,如今当真让他撒手不管,他自己都过不了自己这关。

“这样吧,再给我两天功夫,等我身体再恢复一些,我带一队人抄家伙进山去找找看。”

“这两日叮嘱乡亲们,谁都不要进山,若是砍柴啥的,尽量就在山脚下,不要往里去,还要结伴同行,万不要落单。”

村老们点头,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孙氏看着杨华忠在那咳嗽,忍不住担忧道:“老三啊,你这身体就算给你五六天,恐怕也不能痊愈啊,两天就进山,山路那么陡峭,你要是受累触动了病情,可咋办啊!”

杨华忠边咳边摆手,众人也看不懂他到底是要表达什么意思。

长根道:“老三,你好好歇着,我和大牛带人进山去打探下情况,要是真遇上那个怪物,我们那么多人都拿着家伙呢,应该没事儿。”

大牛点头:“对,你身子要紧,不痊愈不能去受累!”

杨华忠咳得更猛烈些了,想要说话,嗓子痒得不行,刚说两三个字就忍不住再次狂咳起来。

孙氏赶紧伸出手来给杨华忠抚背顺气……

骆风棠一直沉默的旁听,此刻他站了出来,对杨华忠道:“岳父,岳母和两位叔叔说的对,您的身子得小心休养,这件事,交给我。”

“啊?”杨华忠抬眼诧异的看着骆风棠。

骆风棠转而又跟长根和大牛道:“两位叔叔也不要带人进山了,村民们虽然带着家伙,可真的遇到那些野兽,家伙还是不管用,若是造成了不必要的人员伤亡,便得不偿失。”

“棠伢子说的在理啊!”旁边有村民道。

大牛便问骆风棠:“棠伢子,那你的意思是……”

骆风棠道:“明日一早,我便进山去,看看什么情况再做打算。”

事情暂且就这么说定了,众人各自散去。

孙氏看着骆风棠,又是担心又是心疼。

“长年累月在军营里吃苦受累,好不容易回趟家,还得去山里犯险,那些人也真是的,啥事儿都跑来咱家,害得棠伢子都不能安生几日……”

听到孙氏口中碎碎念的话,骆风棠倍感暖心。

他无所谓的笑了笑:“岳母不用担心,我不累。何况,这里是我生长之地,清除吃人的怪兽,还乡亲们一个安平,也是造福咱自己。”

毕竟这是村民们世世代代生活的地方,且家里的学堂就开在半山腰,若是山里出现了那种怪兽,对孩子们上学造成了危险,那可不好!

孙氏只得轻叹一口气,不再多说什么了。

而杨华忠则是叮嘱骆风棠诸多注意事宜。

末了,他蜡烛骆风棠的手,语重心长道:“不管咋样,一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危!”

骆风棠微笑着点头,“岳父,你不要担心,女婿心里有数。”

“这里有风,我先送您回后院。”

他又重新驮着杨华忠回了后院,方才离开。

左君墨正在跟大志说话,看到骆风棠回来,大志跟骆风棠这行了个礼,转身回后院找骆宝宝和景陵去了。

左君墨对骆风棠道:“风棠,我正要去找你呢,方才跟志儿闲聊,说起了上回他和宝宝在山里遇到的大蛇,我突然起了猎奇之心,想去碰碰运气,不知你可有兴趣同往?”

闻言,骆风棠笑了。

“左兄,大蟒蛇有什么好猎奇的?我带你去山里,眼下山里出现了一只人面猴身的野兽,咬伤了李家村的一个村民。”

“村老们找到了我岳父那边,我岳父大病未愈,我便揽下了这活计,打算进山一探究竟。”

左君墨一听这个,顿时来了兴趣:“人面猴身的怪兽?这倒有些稀奇,该不会是成年狒狒吧?”

骆风棠略作思忖,“眼下暂未可知,一切皆有可能吧!”

“风棠,那你打算几时动身进山?”左君墨又问。

骆风棠回道:“我说的是明日一早,但我想今夜连夜进山。”

左君墨点头,“好,今夜就今夜,我去稍作准备,夜里我俩同行!”

对于村民们来说,进山去必须选大白天的,亮皮亮眼好视物。

但对于骆风棠和左君墨这种层次的练家子来说,黑夜并不能妨碍他们视物。

……

野兽吃人的事儿,在村里闹得沸沸扬扬,大家伙儿聚在一块儿,谈论的全都是这个。

老张家张祥子惨死的事儿,自然也被大家伙儿联系到一块儿。

众人越说越离谱,越说越恐慌,甚至都把那只怪兽说成了山野中修炼的妖精,各种邪魔外道的东西全都往那怪兽身上扣。

“……听说山野里的怪兽,只要伤了人,尝到了那肉的滋味儿,往后对其他东西的肉都提不起劲儿了,往后,该不会溜到村里来吃人吧?那可咋整啊?”

“别怕别怕,棠伢子回来了,他明日就会去山里打探情况。”

“人家棠伢子可是护国大将军,一身的本领,啥邪魔外道在他面前都得怂!”

大家伙儿对骆风棠寄予了希望,也寄予了信心。

只盼着他能够为民解忧。

而另一边老杨家,浑浑噩噩发病发了好久的谭氏,突然又清醒了。

清醒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身边伺候她的张家妇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张家妇人没辙,原本想去找杨华明说下这件事,结果杨华明在道观,家里铁将军把门。

张家妇人没辙,只得来了杨华忠家说这件事。

“老三,晴儿娘,我一句都没有跟婶子顶嘴,我耐心跟她解释,说是老四花了钱请我过来服侍她老人家的,这段时日都是我留在她身边。”

“婶子当时就恼了,把我一顿骂,还把我撵出来,说我从这一刻起被辞退了,不准我进她屋。婶子还扬言说等会要查看匣子,看看她的那些棺材本还在不在,有没有被我偷走。”

“老三,晴儿娘,天地良心我可要先把话说在你们这儿,我连婶子的匣子藏在那儿我都不清楚,又咋可能偷她的东西呢!”

第5265章 大戏将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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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台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怪不得用不着担心出售的高端人口会反叛呢。

但估计也仅限于高端人口,大量低端的不可能使用七情六欲蛊的。

七情六欲蛊成本极高,不可轻用,能用上的都是人才。

“王老板,你看看能不能再便宜点?这威利斯将军也就是个名头上的好听,实际上也就是个家奴护卫……”

星陨又再次跟王冲讨价还价了一番,最后价格定在了22万两银子。

奢侈啊,一个人价值这么多,几乎把星陨能调动的金钱消耗了大半。

星陨出门办事,都会有一定额度的金钱使用权。

他一般使用的不多,但这次是个例外了。

“王老板,除了这位威利斯将军外,还有什么好货?比威利斯更强的有没有?”

星陨笑道。

刚才还在争的面红耳赤的两人,现在已经是笑呵呵的了。

这就是商人的习性。

“贾老板说笑了,威利斯将军已经是可遇不可求的了,比威利斯将军身份更高的倒是也有,但那都是女眷,不是朝堂之人。”

“贾老板如果对公主郡主,或许诰命夫人之类感兴趣,凤台还是有的。”

王冲再次觉得有点尴尬,可是这又怪不得星陨,纯粹是他自己说的大话。

“没兴趣。”星陨摆摆手,打了个哈欠道:“王老板,今日就到这里如何,我要回去歇息了。”

“我派人送你去住处,贾老板这几日可以在凤台好好玩玩。”王冲笑了笑。

星陨点头:“回去以后,我会派人跟你们谈购买威利斯将军一事,这几日我就好好见识一下凤台。”

……

等星陨离开以后,一位面带魔头面具红衣女子走到王冲身边。

王冲行礼道:“拜见姑姑。”他的眼中很明显的有着一丝畏惧之色。

“此人有没有问题?”红衣女子声音略显怪异。

“目前来看,应该没问题,但接触时间还是太短了,说不准是不是此人善于伪装。”王冲道。

王冲不敢说一个准话,毕竟看走眼的事情不止发生过一次了,他也不觉得自己看到的就是百分之百的。

“真也罢,假也罢,不必在意,凤台的存在来源于人心,只要人心有恶,就必然会有凤台。”红衣女子感慨了一句,忽然转身道:“最近,将凤台暗藏的死士加大训练,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也快到使用他们的时候了。”

“是,姑姑。”王冲应声道。

“王冲,你好生经营着吧,有什么难题,再差人传话。”

红衣女子抬了抬手臂,随后,等王冲抬起头来,就发现红衣女子已经消失在眼前。

王冲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这位红姑,对他的压迫力太大了。

毕竟,红姑掌控着他王某人的生死。

三尸脑蛊丸可不是开玩笑的,每个月爆发的时候,那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现在王冲手头只有三个月的解药,过了这三月,可怕的三尸脑蛊丸就又要继续发作了。

……

杨若晴收到了一封密信,来自星陨的密信。

此刻,站在她身侧的是红袖。

“凤台,星陨搞到了不少情报……嗯,还花22万两买了个人?威利斯将军?来自雅吉利。”

杨若晴伸出手指,指肚按在纸边缘,唇角勾起一丝笑容。

“有点意思。”

“红袖,这凤台是否就是渊龙组织目前在京城最强的力量?”

红袖脸上露出一丝郑重其事的神情,缓缓道:“夫人,这凤台,咱们早就知道的,本以为是一座特别的商贸青楼为一体的销金库,后来才发现凤台是渊龙组织暗中建立的……”

“凤台敛财来的很快,但大量钱财都不翼而飞,我怀疑渊龙组织将那些钱财都购买铁甲武器之类,甚至还囤积了粮草。”

“那是自然,咱们上次在卧佛山那处古坟洞窟里搬回那么多的甲胄,还有刀剑棍枪等武器,这些自然不是大风刮出来的,总是需要钱财去置办的。”

杨若晴站起身,在房间里走了两步,随后道:“先按兵不动吧,等齐皇那边安排……另外,星陨那边,咱们要做好随时接应的准备。”

星陨深入虎穴,那是非常危险的,必要时候,杨若晴已经做好了攻破凤台,接星陨出来的打算。

宁可任务失败,也不能让星陨出事。

“最近京城禁卫军大比已经快到尾声了,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杨若晴坐下来喝了一口茶水。

“夫人,信国公,东陵党都还比较老实,没什么幺蛾子。”红袖笑道。

“哼,没有幺蛾子就是最大的幺蛾子,信国公,东陵党还有一些勋贵,他们心里恨的厉害,指不定都在准备着发动一次大的进攻。”杨若晴冷哼一声道。

红袖道:“他们是学精了,知道朝堂上弹劾没有用的,他们就想着用武力的法子了……”

红袖语气顿了顿,接着道:“那些世家门第,豪富人家,个个在家中都蓄养有私兵,名义上是看家护院,实际上不仅有私兵还有刺客死士等,他们已经打着硬来的主意了。”

杨若晴点头:“狗急了还会跳墙,他们要是不跳出来,就会被温水煮青蛙了,他们家的很多生意将会被天下商盟一点点的吞噬掉,而他们置办的田地,也会被清量课税,利益受损之下,做出什么都有可能。”

“然而,我们最不怕的就是他们使用武力,一张大网早已经为他们预备好了。”

杨若晴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她都可以大致猜出那些人要打出的旗号,什么清君侧,诛奸臣之流,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齐星云活着的时候,他们自然不敢,前些年那场斗争,京城留下的血腥味还未曾散尽,他们都还记得齐星云的狠辣。

但假若齐星云时日无多,甚至已经是重病将亡呢?

杨若晴相信,一些平时隐藏很深的蝇营狗苟之辈,说不准都会跳出来,到时候京城这场会如何演?

杨若晴已经看出这场戏很有看头,但在这变故之中,最受伤害的始终是百姓。

第5266章 古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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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金蛇卫新的一批,已经在白五爷手里开始训练了。”红袖道。

“白五爷最近吃住都在金蛇卫,他是准备练出一支精兵了,而不仅仅是为了赢得禁卫军比试。”杨若晴唇角上扬。

“这也多亏了白五爷有心,而蒋五郎在兵部策应,隐瞒了白五爷在训练精兵之事,目前没有外人知晓。”红袖解释道。

“那就好,这件事必须严格保密,暗卫人数太少了啊,小规模的突击可以,但如果京城发生大规模的战斗,暗卫是不够看的。”杨若晴若有所思道。

暗卫靠谱,可以信任,但人数少,执行特殊任务比较好,而不是用来打数量之战。

这次谋划的引蛇出洞计划,面对的敌对势力肯定是在万人以上。

万人以上的大战,暗卫那点人数就不够看了。

而将暗卫分散,小规模的刺杀等,最合适。

“星陨统领的消息,他已经查到,威利斯将军是被七情六欲蛊控制了的,所以要想解除渊龙组织的威胁,就必须优先解除七情六欲蛊的作用。”红袖道。

七情六欲蛊?这种蛊,杨若晴熟悉。

这是用来解除言蛊的,当初几个大和尚就是中了言蛊以后,又使用七情六欲蛊进行解除的。

而反过来,七情六欲蛊也一样能用来控制他人,让他们想要背叛都做不到。

因为七情六欲蛊并不是禁止别人说话,而是控制了别人的情绪,使用一个特定的媒介物来开启,一旦开启,被下蛊的人就会感受极致的痛苦。

只要经历过一次的人就绝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由此就会臣服于他人。

“等威利斯将军出来以后,我们不能立刻解除他的蛊毒,先看看情况再说。”

和红袖聊了几句,确定了最近的发展方向以后,杨若晴就开始找出最近要做的事,另外她还接到了长坪村最新的书信。

骆风棠回去长坪村了,短暂的停留一段时间,他还要接着前往通天河护国军驻地。

第二天清晨,杨若晴刚起床没多久,红袖就从外面端来了一份八宝粥。

由红豆桂圆等烧制的八宝粥,味道十分的香甜,而且还健脾养胃。

前世杨若晴早餐还经常喝一瓶牛奶,但这个世界的奶牛技术没有前世那么发达,至少在京城是没有的,至于鲜奶制成奶粉之类的奶制品,就更多做不到的。

由此,早餐吃一点粥便是比较完美的,开动已经一晚上没有进食的胃口,养一养身子。

早餐要吃饱,中餐要吃好,晚餐要吃少,这种是最简单的养生道理。

“夫人,外面有人投贴拜访,是卢元鼎。”杨若晴还未曾吃完,红袖就再次进来道。

“卢元鼎这次是一个人来道吗?”杨若晴道。

“是一个人,还带了一份礼品,是一副古画。”红袖抬眸道。

杨若晴端起碗,一口喝掉最后一点,拿起手巾擦了擦嘴角,旋即站起身道:“走吧,去看看卢大师究竟带了什么古画过来。”

卢元鼎不是不要脸的人,上次请她去青竹人家,实际上却是牵线搭桥,让杨若晴和柳如海,冯月恒见面,这事儿,说实话,做的不地道。

即使卢元鼎有自己的理由迫不得已,但只要做了,就是对不住杨若晴。

如果他本人一直就是个小人,那问题不大,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但卢元鼎实际上却是一位方正的君子。

可想而知,这件事过后,他内心所受的煎熬。

要不是查到这些,杨若晴这次都不会再见他了。

杨若晴走进偏殿,座椅上最近都包裹了皮具,坐在上面十分的柔弱。

卢元鼎就坐在侧面的位置,茶水之类都是给他准备好了的。

本来卢元鼎一边喝茶一边在翻阅着桌上搁置的一本,这是修订版,经过红袖注疏以后的版本,比当初杨若晴的第一版要细致的多,也极少有谬误。

卢元鼎是个真正的才子,对于书画都有极深的造诣,当然也对这种好书颇为推崇。

他看到杨若晴从外面迈步走进来以后,脸上露出了一抹羞惭的神情,急忙站起身迎接了过去。

“夫人,我应约而来,这次是过来请罪来了。”卢元鼎深深的弯下了腰。

杨若晴却侧身闪到旁边,没接受他这一躬,反而笑语盈盈道:“卢大师不用行此礼,你的难处,我已知晓,确定难为,贵伯母最近还好吗?”

卢元鼎心头一热,眼睛像是进了沙子一般。

“劳夫人挂心,自从夫人救出母亲以后,这些时日,母亲已经渐渐康健。”

“这件事,我查过,不是东陵书院做的,而是那个柳如海做的,四海商行,做事没底线,这种事都做的出来。”杨若晴言辞之间带着一丝怒意。

用来威胁卢元鼎,让他骗杨若晴过去的筹码,是卢元鼎的老母亲。

卢元鼎老母亲如今已经八十有二的年纪,放在这个时代,那是真正的寿星老。

别说什么柳如海了,对于超过七十岁的老人,大齐官家都是敬着的。

柳如海丝毫不顾忌什么,倚仗自己的金钱和权势,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这种人放在商人里也是一个奸商。

“我与四海商行之仇不共戴天。”卢元鼎咬着牙道。

这件事,他肯定不会忘记,只要有机会报复,他一定会倾尽全力的。

“卢大师,报仇的事暂时先搁置,不急,先说说那副古画吧。”杨若晴知道,想要对付四海商行柳如海,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柳如海这件事做的几乎天衣无缝,从表面上查不出卢元鼎老母被帮是出自他之手,仅仅只能依靠推测。

打蛇打七寸,只要等下去迟早会有相对应的机会。

“古画,我已经带来了,夫人稍等。”

卢元鼎将放在桌上的一只礼盒拿过来,随后,将礼盒的表面的盖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只长筒纸盒出来。

又将长筒纸盒上面的盖子拿下来,随后从里面抽出一筒纸。

一副卷起来的画像,一看就是重新装裱起来的。

第5267章 真的被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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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坪村,三房堂屋里。

孙氏把倒给张家妇人的茶放到对方手里,“嫂子,你别急,你是啥样的为人,我和老三都清楚,咱村里人也都清楚。”

“这么长的时日,都是你尽心尽力照顾我婆婆,帮我们分担了不少,我和老三,还有我们老三家其他人都看在眼底呢。老三前两日跟我说起你来,还说从下个月起,要给你加钱呢,每个月多五十文,答谢你这么耐着性子服侍我婆婆。”

张家妇人捧着热茶,眼泪哗啦啦往下淌。

之前被谭氏指着鼻子骂得狗血淋头的时候,她真的恨不得辞掉这个差事。

自以为自己是好性子,当初服侍婆婆好几年,养老送终,不管婆婆怎么打骂自己都咬牙坚持过来了。

没想到谭氏婶子骂起人来,是那么的难捱,这简直就是折磨。

所以这会子来杨华忠家,她除了诉苦,自辨清白,还想着实在不行就把这差事给辞了。

可不能为了那三瓜两枣把自个的名声给搭进去。

这会子听到孙氏说加钱的事儿,张家妇人动心了,暂时也不提辞差事的话了。

劝慰了一番后,张家妇人心情好多了,至少杨华忠和孙氏两口子是相信她没有偷钱的。

张家妇人抹去脸上的泪痕,起身跟杨华忠还有孙氏这道:“多谢你们体谅我,那我就先回老宅了……”

杨华忠道:“你这会子回去,我娘那里估计不好招架,偏生我又走不得路,晴儿娘是个绵软性子,即便陪你去了老宅也不能帮你主持公道,

所以你这会子先别回老宅去,你回家去歇个一天,等傍晚我四弟回来了,你跟他一块儿去老宅!”

张家妇人连连点头,自打接了伺候谭老太太的差事后,她白天黑夜都是住在老杨家。

平日里除非谭氏睡着了,她才能抽空跑回家一趟,看看家里的小孙子们,看看家里的鸡鸭长得啥样了,跟儿子媳妇还有老汉简短的说几句话,并把她第一个月的工钱交给他们补贴家用。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老三,晴儿娘,多谢你们为我考虑,那,那我这就先回去了。”

张家妇人离开后,杨华忠和孙氏就这事儿又聊了几句。

杨华忠道:“醒了就闹腾,防谁都跟防贼似的,心心念念她那点棺材本,不晓得的人还以为她那匣子里装了多少金银珠宝呢!”

孙氏苦笑着摇头:“如今,就连梅儿都说,咱娘还是发病了比较好,吃了睡,睡了吃,也不跟人吵闹,好得很。”

杨华忠叹了口气:“到了这个年纪,又瞎又瘫,真的是又可怜又让人嫌。”

孙氏道:“照理说,咱娘匣子里的钱是不会少的,张家嫂子的人品,还是靠的住的。”

杨华忠点点头,“她要清点就清点吧,到时候一文不少,她自然也就没啥可说的了。”

傍晚的时候,杨华明从道观回来,径直来了杨华忠家串门。

张家妇人刚好已经过来了,就等在这里。

杨华忠把谭氏那边的事情说给了杨华明听,杨华明当即就嗤了两声。

“她那匣子,宝贝了一辈子,跟命肝心似的,为了那匣子,不晓得引发了多少家庭纷争,就连我这么喜欢钱的人,我都不想去碰她的匣子,那匣子晦气!”

“还有啊,她那匣子藏的地儿,从前刘氏还没休之前,打过咱娘那匣子的主意,结果掘地三尺都没找到。”

“张家嫂子你放心,我们绝对相信你的为人,待会我就亲自陪你去老宅,我娘若是要清点匣子,我就给她做个见证。”

张家妇人感激不尽,赶紧跟在杨华明的身后去了老宅。

孙氏早早烧熟了夜饭,照顾杨华忠吃饱,烧了热水让他洗了澡,烫了个热水脚,准备早些上床歇息。

这时,杨华明突然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哭哭啼啼的张家妇人。

“这又是咋啦?”孙氏不解的问道。

张家妇人只是哭。

杨华明有些气急败坏的道:“三哥,三嫂,你们猜猜咱娘的匣子藏在哪!”

杨华忠道:“床底下。”

孙氏道:“衣柜子里。”

杨华明抬起一根手指头摆了摆:“埋地里了。”

“埋地里?屋子里的地里吗?”杨华忠问。

杨华明笑了:“没错,埋在放马桶的地儿底下,上面被马桶压着,又脏又臭的,偷儿进屋真是打死都想不到埋在那儿。”

“可埋得那么深那么离谱的匣子,里面竟然还少了钱,你们说这怪不怪?”

“啥?真的少了钱?那少了多少啊?”杨华忠大惊。

杨华明便报了一个数字出来。

“咱娘又哭又骂,先前寻死觅活的,我好一番安抚,答应帮她把钱找回来,她方才作罢,这会子哭累了睡着了。”

“咱娘会不会记错了?”孙氏惊问。

杨华明道:“这就不晓得了,她发起病来连自个是谁都不记得,何况那匣子里的钱呢?”

“哎,这事儿看来还真有些棘手,只要她坚持说自个被偷了,就不好整。”

边上,张家妇人掩面,哭声越发的大了。

“我真的没偷,我拿我全家老小的性命发誓啊……”

孙氏赶紧劝她:“张家嫂子,你不用这样发毒誓,我们相信你。”

张家妇人泣不成声,“我把我上个月的工钱吐出来贴补进去,余下的,等我慢慢还,大不了我白白伺候婶子一年,但我还是要说,我是真的没有偷钱啊……”

孙氏道:“我们信你,这件事儿,我们老杨家会仔细查的,不会让张家嫂子你凭白背这个罪名。”

哭哭啼啼的张家妇人好不容易被劝得先回家去了,杨华明留在杨华忠这,商量接下来的事儿。

“三哥,先前张家嫂子在这,有些话我不便说。”

“张家嫂子口口声声说她没有偷钱,可娘却一口咬定钱少了,我也不晓得这两人到底是谁在撒谎,又是不是娘记错了,但有一件事,我却敢断定!”

“断定啥?”杨华忠问。

杨华明道:“那木匣子,在娘让我挖出来之前,绝对绝对被别人挖过,因为那边上的土,看得出来。”

第5268章 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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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真的有人偷钱?咋会这样?那会是谁?这么说那偷钱的人应该是晓得咱娘藏钱的地儿啊?”

孙氏大惊失色,连声说着,“还有啊,若是我没记错,张家嫂子过来接手照顾咱娘的时候,咱娘已经瘫痪在床,而且还犯病不认得人,

那种情况下咱娘不可能再去藏钱,所以张家嫂子是肯定不晓得钱匣子在哪。”

杨华明点头:“三嫂猜测的对,偷钱的人是熟知咱娘藏钱的地儿的,偷钱也就在最近这段时日。”

孙氏又开始害怕了,“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我最怕的就是这种事儿,心里慌的很。”

杨华明恨得咬牙:“要是被我查出来是咱家的哪个狗、曰的偷的钱,我要把那人一顿好打!”

“儿子打老子,老四你真有那个魄力动手不?”杨华忠突然问。

杨华明愣了下,“三哥,你这话……啥意思?”

杨华忠道:“还能有啥意思?挖匣子偷钱的贼不是别人,是咱的那个好爹啊!”

“三哥!”杨华明惊得喊了一声。

孙氏也是满眼错愕,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可能会是爹?

“爹跟娘不是一起的么?娘匣子里的钱也是爹的钱啊,还用得着偷?从前几十年都没偷过啊!”孙氏惊呼道。

“再说了,咱爹现在吃喝穿戴啥的,全都是咱每房买好了送过去的,就算给他钱他也没处花啊,咋还要去偷呢?”孙氏又问。

杨华明道:“照理说不该是咱爹啊,先前我带着张家嫂子过去说这事儿的时候,爹在边上坐着,还帮张家嫂子说话呢,那副坦荡荡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心虚,打死都看不出他就是那个贼啊!”

杨华忠阴沉着脸,咬牙道:“就是他偷的,没错了,就是他!”

“三哥,证据呢?”

“啪!”

一只钱袋子摔在桌上,上面一块块黑色斑块是干涸的血迹。

“三哥,这是啥?”杨华明讶了下,又问。

旁边的孙氏却突然抬手捂住了嘴,脸上的血色也褪得一干二净。

杨华忠目光阴沉的盯着桌上的钱袋子:“你先把里面的钱数一下。”

杨华明点头,上前把钱袋子里面的钱一股脑儿倒到桌上,叮叮咚咚一阵脆响。

杨华明数钱的时候最快乐,还又快又准。

很快,他就报出了一个数字。

报完,他突然顿了下,“咦,这钱袋子里的数额,咋跟咱娘钱匣子里少的那钱数目一模一样啊?”

“还有三哥,这钱袋子,是谁的?娘的嘛?娘失了的钱咋又在这儿啊?”

“这到底咋回事儿?我咋一头雾水呢?”

杨华忠冷哼了声,“这钱袋子,是那天去山里抬张祥子下山的时候,我在他身上找到的,沾着他的血。”

“啥?”

杨华明吃了一惊,看了眼钱袋子上那一块块黑乎乎的东西,又抬起自己的手指头看着,往身上拼了命的擦,恨不得把手指头给剁了。

“怪不得我方才嗅到一股子腥味儿,晦气晦气……”

“老四,你就不问问咱老杨家这钱袋子为啥到了张祥子身上?”杨华忠又道。

杨华明愣住了,“太吓人了,还没顾得上问呢,三哥,这咋回事啊?”

杨华忠道:“之前我偷偷把这钱袋子捡回来,也是琢磨不透为啥梅儿做的钱袋子为啥会在张祥子身上,这会子我突然想通透了,这钱袋子里面的钱,是咱爹偷了咱娘的钱塞进去了,然后,他寻了个机会塞给了黄氏,黄氏再辗转着把钱袋子送给了张祥子。”

“三哥,咱爹……咱爹咋还塞钱给黄氏?这真是太滑稽了,那天咱好说歹说的,跟他分析利弊,让他别跟那老宅子着火似的,他当时不也保证了吗?不是也好几天没有跟黄氏搭讪吗?”

“这是从明里转到暗里去勾搭去了?真是太不像话了!”

杨华明气得恨不得这就去找老杨头过来理论一番,被杨华忠喝住。

“今夜时候不早了,就别再闹得沸沸扬扬了,我这身体也有些累了,等明日再说吧,横竖咱知道了真相。”

真相就是,这个老汉……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出尔反尔,不顾自个的老脸便罢,连整个老杨家的脸面,都不要了。

私下给黄氏塞钱,这叫啥事儿,荒唐!

“三哥,我晓得你身体乏了,那今夜就先不说了,等明日,咱一定要把咱爹给叫过来,我要他给个交代!”杨华明一脸忿忿。

杨华忠冷笑,问:“那你想要个啥样的交代?”

“让他亲口承认,不仅要亲口承认还要白纸黑字写下保证书,一个月不准离开老宅。”

“长辈做错了事,也需要面壁思过的,自我反省的,不能总是拿来压制咱晚辈。”

“保证书里面还得写清楚,倘若以后再犯,咱就开家谱,也把他除名,从今往后,他的生老病死跟咱再无瓜葛!”

再无瓜葛?

杨华忠眯了眯眼。

那也就意味着,将来老汉去世,家里的儿孙们都用不着为他丁忧守孝,不耽误仕途和嫁娶。

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杨华忠悲叹一声:“但愿不要走到那一步!”

明日,是老汉最后的机会,大家父子一场,最后的容忍。

不可能还有下一次了!

……

杨华忠和孙氏终于躺到了床上,整个村子里也陷入了沉睡之中,远远近近偶有几只狗在叫,越发显得夜的深沉静谧。

而骆风棠和左君墨,却在这深沉静谧的夜里,悄无声息进了眠牛山。

“风棠,一段时日不见,你这身手步伐越发的精进了,如今我们若再次切磋,只怕我已不是你的对手。”

进山一路,两人施展招数,左君墨看着月下的骆风棠这凛然沉稳的气势,忍不住感慨道。

骆风棠只是淡淡一笑,“左大哥谬赞,你自小习武,又是名师指导,而我却是半吊子出家,你的根基比我扎实。”

左君墨抬手拍了拍骆风棠的肩膀:“走吧,接着赶路,我都迫不及待想要会会到底是一只什么样的怪兽在这山里为非作歹!”

第5269章 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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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兄,这里就是我们村张祥子出事的地点。”

二人在一处狭窄的山谷入口处停下,骆风棠指着前面几步处的一处灌木丛,对左君墨道。

左君墨视线扫过四下,头顶明月,四下树影斑驳,清冷月辉洒下一片清幽冷芒。

山里的夜景当真不错,只可惜今夜他是进山‘夜猎’的,没有闲情逸致赏景。

“我去那边查看。”照着先前约定好的,左君墨指了一个方向。

骆风棠点头,往另一个方向去。

很快,骆风棠便朝左君墨那边打了一个口哨。

“风棠,你这边发现了什么?”左君墨立马赶到,问。

骆风棠指着脚下的草地:“左兄你看。”

左君墨蹲下身,“人的脚印?”

骆风棠点头:“这脚印,像人的,可却又比人脚要大,即便你我的脚也不及这脚印大小。”

左君墨伸出两根手指丈量了一番,略作沉吟,起身朝着自己前方比划了一下:“倘若照着这脚印尺码推测,此人的个头应该比我们都要高出两头。”

骆风棠挑眉,他们两个的身高,在天底下的男人里,不管南方还是北方,都是翘楚。

若是有人比他们两个还要高出两个头,真的很难想象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用晴儿以前给闺女讲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来说,难不成是个巨人?

“我在这山里长大,大猩猩大猴子见过不少,却从未见过什么巨人!”骆风棠道。

左君墨也是一脸正色,眼底隐隐闪过一丝对未知的兴奋。

比起左君墨的兴奋和期待,骆风棠则是沉稳又谨慎。

这世上的事千奇百怪,自己的媳妇晴儿便是来自千年后的灵魂,所以对这些千奇百怪的事情,骆风棠早已见怪不怪了。

此番上山,他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揪出那个怪物,然后消灭它,为村民们扫清障碍。

“左兄,你看这脚印歪歪扭扭一直往前,咱们跟上去。”左君墨抬起手里的剑指着地上的一串远去的脚印对左君墨说道。

左君墨欣然点头:“好,等我逮住那只怪物,一定要五花大绑带下山去,让村民们大开眼界!”

骆风棠点头:“那是自然,但在这之前我们一定要谨慎为上。”

两人循着怪物留下的脚印一路往前,进了峡谷,最后来到了一处郁郁葱葱的林子附近。

脚印突然就断了。

“先前那一带泥土潮湿,怪物方才留下脚印,到了此处地面干燥,所以便无迹可寻了。”骆风棠道。

左君墨看着四下,“脚印在这里消失,怪物指不定就在这林子附近。”

“风棠,这个地方你从前来过没?”左君墨又问。

因为他发现骆风棠自打到了这林子附近就有些走神的样子。

骆风棠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左君墨,叹了口气。

“这林子,我当年狩猎并没有来过,但后来来过两回,那两回让我大喜又大悲,之后许多年再次进山,我便再也不想来这里了。”

“为何?”左君墨又问。

骆风棠抬手拍了拍旁边的一棵大树:“当年辰儿被人恶意偷走,我和晴儿为找孩子差点把这眠牛山翻个底朝天。”

“后来听人说这山里有个村子,某日来过一个抱孩子的中年男人,跟人四处打听孩子的爹娘情况。”

“我们大喜,来了这里找那个中年男人,可是他却已早一步离开,在这山里彻底失了踪迹,我们失望之下又大悲,这一喜一悲,差点崩溃。”

“打那以后,当年找寻辰儿走过的那些路,去过的那些地方,下榻过的那些客栈,不仅是我,恐怕也是晴儿所不敢去回想,更不想去再次经历一遍的伤心地了吧!”

听完骆风棠这番话,左君墨也是深有感慨,时至今日,辰儿虽已跟风棠他们骨肉团聚,可今夜风棠这话里行间的辛酸和血泪,却是让左君墨感同身受。

“风棠,不要想太多了,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更重要的是如今辰儿已顺利归来,你们一家人永远不会再分开。”

左君墨来到骆风棠跟前,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骆风棠点点头。

左君墨又道:“我也知道那件事对你们夫妇造成的阴影有多大,但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人要往前看,珍惜眼前最重要。”

骆风棠再次点头,他转过身来,指着树林往东的某个地方:“那边有一个小村子,不大,十几户人家的样子,当年为找辰儿,我和晴儿去过两回。”

左君墨望了眼那村子的方向,道:“那巨人就在那村子附近,不知道会不会去村子里作乱?”

“要不?我们俩也往村子方向去试下运气?”

骆风棠点头:“这边走!”

两人绕过那林子,隐约可见前方羊肠小道延伸的方向,果真有屋舍掩映在树后。

两人到了村口,骆风棠突然刹住脚步。

“怎么了?”左君墨问。

骆风棠没说话,只是盯着几步处外地面上的一个吐坑看,坑旁边还散落着好几截玉米芯子,上面坑坑洼洼的痕迹一看就是被人啃过后扔在地上的。

“这坑……”左君墨迟疑着。

骆风棠道:“这坑是有人坐出来的。”

“坐出来的?”左君墨更惊奇了,忙地过去打量那坑。

“一般的人,确实坐不出这样的一个坑,但换做那个大脚印的巨人,就不是难事了。”左君墨又道。

“只是,这些玉米棒子都是它啃掉的嘛?这玉米棒子从芯子来看,不是生的,是煮熟的,难道……”

后面的话左君墨没有说出口,但他的猜测,自己都觉得可怕。

骆风棠这时也皱起了眉头,“熟的?难道这举人还会自己烤玉米棒子不成?”

左君墨道:“八成是自己烤的,就冲着他吃人,把人咬得人内脏都掉出来的性子,应该是不会有活人敢给它送烤熟的玉米棒子。”

骆风棠点点头,“倘若这巨人怪物当真会自己生火烤玉米棒子,那就真不简单,不可将它与其他的山间野兽归纳到一类,我们行事也要更加谨慎,确保万无一失!”

第5270章 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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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里面突然传来异样的响动,骆风棠和左君墨对视了一眼,两人悄无声息掠进了林子里。

林子深处有一片空地,月光洒在那空地中间,将一切照得如同白昼。

空地中间的地上,站着一个身高数丈,浑身红毛的人形背影。

它背对着这边,长满红毛的双臂捧着一物正埋头啃,啃得吱嘎作响。

一双赤足蹬在地上,硬是把身下的地面踩出好几个大脚印。

左君墨和骆风棠交换了个眼神,没错了,先前在峡谷入口处看到的脚印就是这怪物的。

骆风棠捡了一块小石头子往前方某处扔过去。

那怪物听到动静扭过头。

从额头到脸颊到下巴,全都是几寸深的红毛,独独留了中间的五官没长毛发。

“真的是一张人脸,还是一张男人的脸!”左君墨道。

骆风棠点头,还是一张很凶狠凶的人脸。

他的注意力随即从它的人脸落到它手里拿着的东西上。

“一条手臂!”

“这怪物又在吃人?”

“它刨尸了。”

“刨尸?从何得见?”

骆风棠指着不远处一管新坟,那坟果真被刨开一个洞,里面的棺材板被掀开。

“这孽畜啃了玉米棒子还不过瘾,吃人倒吃上瘾了,连坟都开始刨了。”

左君墨对这怪物真是恨得咬牙切齿,手指当即按住随身的佩剑上。

骆风棠却突然压住左君墨的手腕,朝他暗暗摇头。

两人迟疑之际,一道白色的身影突然跃出,稳稳落在那红毛怪物的跟前。

“嗷!”

是一条通体白色的大狼,流线型的身躯,威武霸气的身形,雪白的毛发一尘不染。

月光下它一双紫色的眼眸如琉璃般炫彩夺目。

红毛怪物捧着人臂在嘴里啃这个事情,似乎让白狼很是不屑。

它朝红毛怪物吼了一声,跃了上去,锋利的狼牙如催命的利刃。

红毛怪物感受到了威胁,丢掉手里的人臂抬起双手格挡。

一白一红两者顿时打在一起,各种嘶吼震耳欲聋,地动山摇,这林间的鸟雀都被惊飞。

“这白狼,怎么瞧着有些眼熟?是追云?”

打斗太精彩,树后的两人看得目不暇接,左君墨忍不住问。

咋一眼看真的以为是追云,可细看,却又觉得有点区别,区别在哪里,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这白狼不是追云,却又是追云。”骆风棠道。

“什么意思?”左君墨问。

骆风棠道:“这是追风,追云的儿子。”

左君墨眸子突然睁大。

那边,追风依旧跟红毛怪物打得不可开交,两人的视线纠缠着那两道身影,骆风棠接着道:

“当初追云在山里跟一条黑狼生情,诞下几只小狼,母系传承好厉害,几条小狼都随了黑狼,独独只有一条白狼随了父系这边。”

“后来因为一些事情,追云将小白狼托付给晴儿,晴儿给它取名追风,并带去了京城历练。”

原来追云早已不是一个人,拥有了妻子儿女?左君墨还真是第一回听到这些事儿,大为惊奇。

“追风这名字取得好,瞧这格斗,当真风驰电挚,势如疾风,速如闪电。”左君墨赞道。

骆风棠点点头,心下狐疑,追风不是跟着晴儿在京城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眠牛山里?

前方的战局已经渐渐分明,追风越战越勇,红毛怪物节节溃败,身上被追风咬得千疮百孔。

红毛怪物弃战而逃,追分从后面扑上去将红毛怪物扑倒在地,就是一顿嘶咬。

红毛怪物挣扎着,口中发出类似于人的叫声。

一个妇人从后方踉跄着跑来,口中哭喊着:“不要咬,不要……”

“滚开你这恶狼!”

妇人把手里的石头扔过去砸追风。

追风身形敏捷,自然是不可能被妇人砸到的。但追风是有脾气的,它扭过头朝妇人这发出一声咆哮以示警告。

追风是一条有灵性的狼,又跟着杨若晴那么久,懂得控制自己,不让兽性主宰一切。

“这妇人瞧着,是冲出来护那红毛怪物的?”左君墨看得一脸狐疑。

骆风棠也有同感:“应该是的,明明那么怕追风,可她还是不肯放弃。”

骆风棠正要现身阻止追风,一个裹在白色斗篷里的人出现了。

“追风,暂且停下。”

是女子的声音,骆风棠耳熟,但却不是他所期待的那个女声。

追风听到该女子的声音,立马停下了对红毛的攻势,退回女子身边。

女子微微俯身,摸了摸追风的脑袋,显然,他们是极为亲近之人。

而妇人则踉跄着扑到了红毛怪物那里,趴在它的身上嚎哭,叫喊,拍打着它的脸。

骆风棠和左君墨也从树后走了出来。

“玉儿。”

骆风棠朝裹着白色斗篷的女子唤了声。

女子正俯身摸着追风的脑袋跟它温言细语,闻声怔了下,随即缓缓起身,摘下头上的斗篷,露出真容来。

“姐夫?”

玉儿的眼中渗出久别重逢的欢喜来,“姐夫,当真是你?还有左大哥?你们,你们怎么在这儿?”

左君墨指了下那边的妇人以及妇人抱在怀里的红毛怪物,“这怪物近来咬死了村民,我和你姐夫一路追踪过来,看看什么情况。”

骆风棠点头,“正是如此,玉儿,你和追风怎么在这?你们不是跟着晴儿在京城么?”

玉儿笑了笑,道:“姐姐之前传信让我去京城帮她的忙,现在任务完成,姐姐不放心家里便打发我先回来了。”

“至于追风,它也跟我一样,姐姐说,天底下的爹妈都思念孩子,孩子们肯定也想爹妈。”

“虽然她眼下还得留在京城不能回来,但追风可以先带回来让它跟追云还有黑狼团聚。这不,我们也就这两天刚到,还没来得及陪追风去找追云,倒先遇上那红毛怪物了。”

左君墨突然拍了拍骆风棠的肩膀:“叙旧待会回家再叙,眼下我最好奇的是那红毛怪物到底是啥情况,走,我们过去问问。”

三人一狼来到妇人和红毛怪物跟前,妇人抱着红毛怪物,哭得呼天抢地,口中‘儿啊儿的叫。’

可是红毛怪物却一动不动,无声无息。

左君墨俯下身把手指放在红毛怪物的鼻子底下:“它……没气儿了。”

第5271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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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风棠看了眼玉儿。

玉儿会意,上前去握住那妇人的手臂,妇人挣扎着:“别拉我,我的儿,我要跟我的儿在一块儿……”

玉儿手腕一转,那妇人便失了挣扎的力气,被玉儿拉到一旁。

骆风棠和左君墨这才得以来到红毛怪物跟前,细细打量。

“这到底是人?还是猩猩猴子?”左君墨问。

骆风棠道:“两者皆有吧,这个答案,恐怕得这个妇人才能告诉我们。”

左君墨便来到那妇人跟前,“嫂子,这个红毛怪物是什么来头?”

“你才是怪物呢,你全家都是怪物,他不是怪物,他是人!”

妇人被玉儿制服住不能动弹,但嘴里却能骂,此刻一脸激愤的瞪着左君墨和骆风棠,还有追风。

“你们这些坏人,你们杀了他,你们杀了他……”

左君墨唇角抽搐了下:“嫂子,这个东西若是人,那外面那些人又该叫什么?”

妇人还在那里又哭又骂,哭得伤心悲痛,骂得也是咬牙切齿。

玉儿也在询问着红毛怪物的来历,但妇人就是不回半字。

骆风棠眉头轻皱了下,他一句话没问,只是来到红毛怪物跟前,俯身将它从地上拎起。

“你要干嘛?放下,快放下!”

妇人惊慌大哭,再次挣扎。

骆风棠冷冷看了妇人一眼:“这红毛怪物接二连三咬死了村民,食人内脏,我要将它带下山去交给村民惩戒。”

说罢,他垂眸看了眼手里拎着的庞然大物,“即便死了,也要挫骨扬灰。”

“不要,不要啊!”

妇人突然扑过去,抱住红毛怪物的尸体。

“不要,不要啊……”

骆风棠冷冷看着妇人:“想要给它留个全尸,你就老实交代它到底是什么!否则,我便连你一块儿带下山,交给官府发落。”

妇人听到要抓自己去见官,吓得脸都白了。

左君墨见状,立马加了一把火:“没错,你跟着红毛怪物是一伙的,它咬死了村民,你是同伙,走,跟我们见官去!”

他作势把那妇人拎到了手里。

妇人当时就吓得瘫软下去。

“别抓我,我说,我说,我啥都说……”

左君墨将她扔回地上,退到一边。

骆风棠却依旧拎着那具红毛怪物的尸体不放,那么重的庞然大物,少说也得两三百斤重,他拎在手里就跟拎着一只鸡似的轻松。

这边,妇人哭哭啼啼的说起了这红毛怪物的来历:

“这是我儿子,之前我一直都把它锁在家里,不准它出来,十五年来他一回都没有跑出去过。”

“这回是我脑子昏花,给它送饭忘了锁门,被它给跑出来了,我真的不晓得它咋会跑去咬人,我真的不知情,我不是帮凶啊……”

骆风棠皱眉,“你是人,人怎么会生出这样模样怪异的东西?”

妇人哭声顿了下,“我也不想啊,可我是个苦命人,十四岁那年走亲戚,路过那边猴山的时候被一只红毛大猴子给截去了。”

“那大猴子通人性,把我给……给……”

妇人羞恼得摇头,说不出口。

“我在猴山一待就是好几天,后来被我父兄找了回来,过了两个月,我发现自己怀孕了,不敢说。”

“就这样一直拖到快要六个月的时候,眼看着快要显怀了,瞒不住,我还没来得及跟我爹娘说就生下了一个孩子。”

“怎么可能?怀胎十月,你怎么可能六个月就生下孩子?这不是荒谬么!”玉儿蹙眉道,“你最好老实点。”

骆风棠看了玉儿一眼,“人族十月怀胎,猴族五至六月便足够。”

曾经少年时代他混迹山野,都是跟这些野兽打交道,对各种野兽的生活习性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

“这么说,它是你跟猴子生的?天呐!”

身为黑莲教圣女,见识过不少稀奇事的鱼儿都被这件事给震惊到了。

妇人捂着脸,泣不成声。

“孩子生下来,我家人要扔掉它,我终究还是舍不得,以死相逼,我家里人没辙,只得专门盖了一间屋子锁着它。”

“为了它,我一辈子都没有出嫁。这十几年来都没出过岔子,独独这回我忘记上锁,才被它跑出来,我今天好不容易寻到它,拿了它最爱吃的玉米棒子本想哄它跟我回去,结果一转身它就跑不见了……”

左君墨冷笑了声:“如今那玉米棒子它不爱吃了,它先后咬死咬伤了两个村民,尝到了肉的鲜味,瞧,刨坟啃尸来了。”

妇人怔了下,垂下手跪到地上,对着左君墨和骆风棠磕头。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是我没看管好它……”

“求求你们,不要带走它……”

骆风棠冷漠摇头:“我可以不将它挫骨扬灰,但这是罪魁凶手,我必须带它下山给惊惶不安的村民们一个交待!”

骆风棠拎起红毛怪物转身就走。

妇人想上来抢,追风突然跳了过来,拦住妇人的去路。

妇人吓得一哆嗦,再次瘫软在地。

玉儿对那妇人道:“你这儿子是异类,注定不能留,它能苟且留在这世上多活了十几年已是意外。”

“如今它咬死了人,自己又被追风咬死,这也算是一命偿命。”

“你若是个识趣的,这事儿到这里就罢休,你若不识趣非得跟过去,阻拦是注定阻拦不了的,反倒会落个帮凶的罪名,。”

妇人愣愣望着面色清寒的玉儿,缓缓跌坐回去,捂上脸呜呜哭泣。

玉儿摇摇头,带着追风跟在骆风棠和左君墨身后去了。

“今日这趟进山,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活了三十多年,自认听过不少稀奇事儿,今日还是头一回让我震惊,这简直匪夷所思啊!”

下山的路上,左君墨看着骆风棠手里拎着的那红毛怪物,连声称奇。

骆风棠没说话,面色峻冷。

左君墨又问:“风棠,这怪物你带下山去后,打算如何处置?”

骆风棠脚步顿住:“这怪东西是元凶,把它交给我岳父,让村里人来决定如何处理。”

他进山的任务便是揪出这怪东西,消除祸患,安抚村民的情绪。

至于其他,就与他无干了。

第5272章 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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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风棠和左君墨进山便是一夜,等到回村的时候,晨曦乍现。

玉儿和追风在山脚处跟骆风棠暂且分道扬镳。

“姐夫,我还有些事要去处理,先不回村了,追风也要回山去找追云和黑狼。”

“这是姐姐托我捎带给宝宝的礼物,劳烦姐夫帮我转交给她。”

绣工精巧的荷包里,装着一对款式新颖的绢花。

骆风棠接过荷包,荷包上绣着一朵洁白的栀子花。

他用力捏了捏,把荷包贴身放在胸口。

……

杨华忠身体好些了,所以早早便起了床,他惦记着今日是大女婿棠伢子进山去找野兽的日子,他不放心,想要再次叮嘱几句方可安心,所以天麻麻亮就起床,并在院子门口等着。

结果,便看到骆风棠,左君墨两人从村口那边过来,骆风棠手里还拎着一只浑身长满红毛的人形大怪物。

杨华忠惊了下,赶紧迎了过来。

“棠伢子,君墨,你们昨夜就上山了?”他惊问。

左君墨点头,拍了下骆风棠的肩膀:“杨三叔,你这女婿可是个急性子。”

杨华忠的目光随即落到骆风棠,以及他手里拎着的怪物身上。

“棠伢子啊,你手里拎着的这是……”

骆风棠道:“元凶。”

“啊?”杨华忠大惊。

“岳父莫慌,它已断气,不会再兴风浪。”骆风棠道。

当村里人,乃至李家村不少村民一窝蜂赶来杨华忠家看新奇的时候,杨华忠早已从骆风棠处得知了这怪物的来历。

骆风棠和左君墨已回去补觉去了,杨华忠负责跟前来看新奇,探结果的众人说起这怪物的由来。

当然了,红毛怪物是人跟猴子所生这事儿,骆风棠告诉了杨华忠。

但那生下猴子的妇人是哪个村,哪个妇人,骆风棠并没有说。

听完一切,众人骇然。

骇然之余,这段时日,因为张祥子死亡所带来的恐慌也在见到这怪物的一刻烟消云散。

等到下周骆风棠醒转来到杨华忠家,杨华忠跟他说起红毛怪物的处置结果。

“大家伙儿都说那怪物留着是个祸害,那么大个的身形,埋了都指不定要扒坟出来,还是一把火烧了干净,以绝后患。”

“于是,大家伙儿就把它五花大绑了抬去村南头土地庙那,当着土地神的面烧了。”

“烧得一干二净,一点渣渣都没留下。”

杨华忠说完这些,也是长松了一口气。

骆风棠点头,目光落到杨华忠的身上:“岳父,你身体今日感觉怎样?”

杨华忠闻言抬起手臂,用力拍了一下:“你看,我没事了,这手臂上的力气又回来了。”

骆风棠笑了笑,再次点头:“那就好。”

不一会儿,杨华明就过来了,杨华梅,鲍素云,杨永智,曹八妹,杨永青,老杨家各房,有一个算一个,能来的几乎都来了。

这应是又有家事要商议了,于是,骆风棠便寻了个借口告辞。

杨华忠追到堂屋门口,道:“你是咱家的一份子,没啥好避讳的。”

骆风棠沉声道:“多谢岳父信赖,但晴儿叮嘱过,但凡老杨家家事,能不沾惹便不沾惹。”

是的,他就是一个当之无愧的妻奴。

媳妇很久以前随口说过的一句话,他都会牢记在心,时刻不敢忘。

杨华忠没想到女婿说话竟这么实在。

不过,这话确实是闺女的原话,就连说话时的语气都一个样。

但杨华忠一点儿都不气恼,甚至还非常满意。

因为,这也说明女婿对闺女的重视和在乎。

作为岳父,没有比这更让他满意的了。

“好,那你就先回去吧,昨夜累了一宿,也确实该好好歇息了。”杨华忠拍了拍骆风棠的肩膀道。

骆风棠正要转身,忽听杨华忠又道:“对了,君墨有没有说几时回湖光县?”

骆风棠道:“应该是后日。”

杨华忠道:“那这样,明日晌午,我让你岳母整一桌酒菜,请君墨过来吃饭,还有这趟你回来,我一直病着,也没顾得上给你接风洗尘,刚好两桩凑一块儿,事情就这么定了,我先进屋去了。”

……

堂屋里,大家伙儿都到齐了,就连老杨头都被杨永青给推过来了。

自然,老汉是注定要坐首位的,不坐首位彰显不出他一家之主的身份,就连说话都缺了底气。

此刻推着轮椅往主位上一坐,视线扫过桌边的众人,重重咳嗽了一声。

“这大晚上的兴师动众把大家伙儿召集过来,又是咋啦?”老杨头问。

杨华明咧着嘴,笑容透出几分古怪:“爹,不是都说人老成精么?您猜猜看啊,看我们这是要做啥。”

老杨头没好气的瞪了眼杨华明:“有这么跟爹说话的?你就没个正经相!”

杨华明还是咧嘴笑。

老杨头又瞪了眼杨华忠,“从前我召集大家伙儿在一块儿说事儿,一个个嫌烦,如今我瘸了腿不便管事了,你们动不动就凑在一块儿商量这商量那的,兴师动众,故弄玄虚,不晓得折腾啥名堂!”陶旺生冷冷淡淡的道:“爹别急,我们不是瞎折腾,今夜找爹过来,不过是有一件事想要找爹问个清楚。”

“我一个瘸了腿的老头子,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能有啥事儿是你们不晓得还要专门来问我的?”

杨华忠没吭声,只是冷冷看着老杨头。

这眼神让老杨头莫名的有些发虚。

暗暗在心里把自己这几日的行径快速梳理了下,这几日自己真的连串门都没去,照理说不该有啥错漏啊?

看到老杨头这副暗自琢磨的样子,大家伙儿暗暗交换着眼神。

杨华明道:“爹,您老想起来了没?当真没有啥话要主动跟我们这交待?”

老杨头不悦的道:“你们到底想说啥?拐弯抹角吞吞吐吐到底是咋回事?合着又显得发慌把我当罪犯审问了?”

杨华忠不耐烦的把那只钱袋子拍在桌上:“就把你当罪犯审问了又咋样?你做的那些亏心事还少了吗?哪一次审问你不得拖出狐狸尾巴来?”

第5273章 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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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袋子拍到桌上,老杨头还没反应过来。

杨华明拿起袋子倒过来,将里面的碎银子和铜板叮叮咚咚倒到桌上。

“爹,这下能想起点啥来不?”他咬着牙对老杨头这怪笑。

老杨头一双眼睛都在桌上的钱袋子和银钱上,嘴巴张得能塞进一只鸡蛋,眼神凝滞,全身僵硬,脑子里更是空白一片。

“爹,你咋不说话了?是没想起?还是没认出?还是想起来了也认出来了却不敢面对了?”杨华明笑嘻嘻又问。

老杨头眼珠子终于会转了,他整个人仿佛被雷电给劈中了似的,缓缓转动着脑袋盯住杨华明:“兔崽子你啥意思?我是做了啥杀人放火的坏事?”

杨华明扯了扯嘴角:“爹的记性可真不好,那就让我来说吧。”

他侧身坐在桌边,手指骨节敲打着桌面:“这钱袋子,是梅儿送给永仙的,这里面的钱,是咱娘匣子里少的那部分。”

“诡异的是,永仙的钱袋子装着咱娘的钱出现在张祥子的身上,爹,这事儿你咋看?”

老杨头面色铁青,紧抿着唇不发一语。

桌边的其他人却炸了窝。

“四叔,我没听错吧?我奶的钱不是那个张家婶子偷的?”杨永智惊讶问道。

今日刚从道观回来,就从柳儿那儿听到奶奶丢了钱,一口咬定是张家妇人偷的。

“永智,你这个问题不该问我,得问你爷。”杨华明道。

杨永智再次把视线投向老杨头:“爷,这到底咋回事?为啥大哥的钱袋子和我奶的钱会出现在张祥子的尸身上?那个畜生,抹黑绵绵堂妹不算,竟还跑来咱老杨家偷东西?死了都让人唾弃!”

“三哥,你觉得就咱奶那藏钱的本事,张祥子想要偷她的钱,那不得扛锄头铁锹来掘地三尺啊?他傻,不过应该还没傻到那个地步!”

说这话的是杨永青。

杨永青龇着牙,也打量着老杨头:“虽然三叔四叔卖了个关子,不过,凭着我这聪明脑瓜子,嘿嘿,爷,那钱是你偷的,对吧?”

“啪!”

老杨头一巴掌拍在桌上,力度太大,自己的手掌心都火辣辣的疼。

“永青你满嘴喷粪,我和你奶一辈子的夫妻,共患难过来的,从前日子最苦的时候我有一只馒头都要掰一半给她,不让她饿死。”

“她的钱就是我的钱,我的钱也是交给她保管,我为啥要去偷她的钱?即便我真拿了她的钱,那也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这么说,爹你就是承认了这钱是你从娘的匣子里拿出来的?”

沉默了许久的杨华忠突然出声。

老杨头愣了下,面色变了几变,然后梗起脖子:“我哪句话承认了?我是说道理,我没拿,我拿那钱做啥?我又没啥花销!”

“爹,从小到大你就教导我们兄弟,男人要敢作敢当,如今轮到你自个,为啥敢做不敢当?”杨华忠目光深深的盯住老杨头,痛心疾首。

“今日,这是给你最后的机会,你老老实实交代了,再白纸黑字写一份保证书,咱还能考虑要不要原谅你一回,”

“你要是还执迷不悟,把咱这一大家子人当傻子忽悠,就别怪我们不认你这个长辈!”

杨华忠一番掷地有声的话说出来,偌大的堂屋里顿时陷入让人窒息的安静。

众人的目光都在明着暗着的打量老杨头,老杨头自己,没有吭声,只是沉默的看着杨华忠。

老汉的眼神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七十来岁的人了,身上的肉都掉得差不多,剩下一把皮包骨。

此刻那脖颈上一道道深刻的褶子都在随着他的呼吸上下起伏,喉咙里又开始发出那种呼啦啦的声响,如同风箱抽拉似的。

“老三,你们这一个个的,是存心要把我这个老汉往死里逼吗?”老杨头一字一句的问。

“我含辛茹苦把你们一个个拉扯大,如今翅膀硬了,个个都骑到我脖子上来了……”

“爹,咱就事论事,你别转移话题。”杨华忠不耐烦的打断了老汉的话。

“咱对你的孝顺和赡养,天地可鉴,眼下我们想要弄个明白,你为啥要偷拿我娘的钱?这钱,为啥又到了张祥子的手里?外面那些村人们嚼舌根子的话,是不是真的?难道您老当真糊涂了,一把年纪还起了花花心思?”

这些话,当着小辈们的面,杨华忠真的是不想捅出来,丢脸,太丢脸了。

可是,这老汉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罢了,老汉自个都不要老脸,那他还有啥可顾及的?撕破脸皮说吧!

“既然爹不愿意说,那就让我来说个明白吧!”

杨华忠接着道,“只是,我帮爹说出来了,咱这情分也就彻底断了,村老几个我都要去请,让他们过来做个见证,开家谱,除名,往后咱便老死不相往来了!”

杨华明立马附和道:“对,爹到现在还不肯交待实情,太让人寒心了,三哥,你开不了口就让我来说,这钱是……”

“没错,这钱是我拿的!”

老杨头突然平地一声吼,吼断了杨华明的话。

“这钱,是我从你们娘的匣子里拿出来的,我拿钱咋啦?我拿点钱收在身上,平时有货郎进村,我买点小东西不成吗?”老杨头问。

“这钱咋到了张祥子身上?”杨华明又问。

“我咋晓得?我收在身上,指不定不小心弄丢了被他捡去了,这都有可能。”老汉道。

“爹,张祥子可没捡你的钱,是你讨好黄氏,把钱连带着钱袋子塞给了黄氏,黄氏再给了张祥子逃路用的。”杨华明纠正道。

“一派胡言。”老杨头用力拍打下桌子。

“那些都是外面人嚼舌根子的话,你们也信?我跟黄氏清清白白,都不晓得多久没说话了……”

“你们最近是没说话,但这跟你私下塞钱给她不冲突。”杨华明道。

“捉贼捉赃,捉女干捉双,证据呢?”老汉问。

那天清早他是事先瞅准了附近没人,方才等在那个路口的。

塞钱给黄氏这事儿,旁人是肯定不清楚,而黄氏自己,甭管出于她自己名声的考虑,还是别的啥,也不会把他给供出来,毕竟他是给她钱,是帮她,是施恩。

何况黄氏听说病得稀里糊涂,只要黄氏不开口,就没有正觉,这帮兔崽子们就是存在于猜测之中。

这种时候,比拼的就是心态,谁心态先崩,谁就输。

老汉他活了七十多年,练的就是心态。

第5274章 众叛亲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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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华忠冷笑,“爹,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要人证是吧?成,那我就给你找来。”

杨华忠说完,朝孙氏看了一眼。

孙氏点头,转身去了后院。

老杨头伸长了脖子朝孙氏背影张望,眼底狐疑,心下有点发虚。

很快,孙氏就领着一个低眉顺眼的年轻妇人来到了桌边。

众人一看,都惊讶到了。

这不是……老张家的大媳妇么?

老杨头看到此女出现在这,心下一沉。

难不成黄氏跟她大媳妇说了?

“大祥媳妇,把你之前跟我家老三说过的话,再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原原本本说一遍吧!”孙氏道。

大祥媳妇点点头,看了眼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老杨头的身上。

老杨头也正盯着她,老汉那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般阴冷,锋利。

眼神里的警告意味之浓郁,吓得大媳妇脚下往后退了两步。

被孙氏扶住了。

“你别怕,把你看到的一五一十说出来。”孙氏硬着头皮顶着老杨头的威压,柔声鼓励大祥媳妇。

杨华明也笑嘻嘻道:“你要是怕谁,就别往他那个方向看,背对着他,这多简单个事儿啊!”

大祥媳妇当真侧过身去,不看老杨头的眼睛,跟众人这低声说出她所见。

“……于是那天早上我就跟着我婆婆往村后面走,半路上遇到了老杨爹,他跟我婆婆说话,我婆婆不搭理,我婆婆走得匆忙不小心踢到了他的轮椅,当时就把背篓里的斧头锤子摔出去了。”

“当时我见我婆婆很慌张的样子,估计是怕老杨爹看穿她要去偷放我小叔子,没成想老杨爹不仅没高密,反倒还塞给她一只钱袋子,叮嘱了好几句,我婆婆才走。”

众人哗然。

大家伙儿之前就一直在猜测,猜测归猜测,总有那么一丝侥幸的心理作祟。

可这会子亲耳听到大祥媳妇的供词,大家伙儿最后那一丝侥幸被打了个稀碎。

杨永智当即就眉头大皱,指着面红耳赤的老杨头:“爷,你还是真是个大善人啊,人家张祥子那样欺负绵绵,你不仅不维护绵绵,还塞钱给他逃路,你、你,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爷爷!”

杨永青也是扼腕叹息,谴责道:“爷,你对外人那么多情,对咱自家人咋就那么无情呢?好歹我每天夜里都要去服侍你起两回夜,你咋就没想过塞两个铜板给我?太让我寒心了。”

“塞铜板给你干嘛?在咱爷的心里,咱服侍他,那是天经地义,提钱,那就是不孝顺。”好脾气的曹八妹也忍不住嘲讽了句。

如果没记错,上回除夕夜永进抱着儿子去给老汉拜年,老汉连一个子儿的压岁钱都没给。

如今给黄氏那一塞就是将近三两银子,出手真是大方。

赵柳儿也冷哼了声,“永青你没听过戏文吗?有句话叫美人一笑值千金。看来这男人啊,甭管啥时候都少不了那根花花肠子,我真的好怕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赵柳儿用眼珠子狠狠剜着杨永智。

杨永智一脸无辜,强大的求生欲望逼迫着他不得不当即抬手起誓:“柳儿你绝对放心,我甭管多大的年纪都不会像我爷那样做那种埋汰事的,你把心放肚子里好了。”

赵柳儿哼哼了声,眼角的余光往老杨头那边瞟了一眼,“这里坐着的人,好多都比你会发誓言,我都听过好几拨了,可不敢信哪!”

众人随着赵柳儿的话,将目光齐刷刷再次投向老杨头。

是的,老杨头是在座的人里面誓言发的最多的那一个。

老汉脸上已经青一阵,白一阵。

一双刀子似的眼睛,已经不晓得该剜谁好了。

杨华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哎呀,我总算明白为啥我当年会有那么多花花心思了,原来是随了爹啊!不过,我那是三十多岁的时候弄了个小妾,爹比我厉害,七十三了还有花花心思,姜当真是老的辣!”

除了三房和五房,其他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在挖苦老杨头。

杨华梅更是哭了:“爹,你这样可对得起我娘?她还没死呢,你就等不及了?”

老杨头深陷众人的围攻,被杀得丢盔卸甲,老羞成怒。

他气呼呼质问大祥媳妇:“你一双眼珠子看到,就是证据了?我一个男人不怕啥名声,可你婆婆待你也不赖啊,你为啥要勾搭外人一块来抹黑你婆婆?”

“年纪轻轻的学点啥不好,真是不像话,世风日下!”

大祥媳妇急了,涨红着脸辩解道:“我没有撒谎,我是亲眼得见的,我出来作证是不想我婆婆被老杨爹你哄骗着走上歪路,不想我公公吃窝囊亏。”

赵柳儿和曹八妹她们悄悄交换了个眼神,都暗叹大祥媳妇这话说得好。

大祥媳妇接着道:“我早就猜到我说这些,老杨爹你不一定会承认,我婆婆收了你的钱也不会把你供出来,所以我当时留下了证据。”

“还有证据啊?快些拿出来瞧瞧!”杨永青顿时亢奋起来,就喜欢这种热闹。

大祥媳妇便从身上掏出一块碎布片出来,放到桌上:“那天早上我婆婆踢到轮椅的时候摔了一跤,不小心扯下了老杨爹的一块裤角,就是这个了。”

听到这话的瞬间,老杨头心里突突一跳,下意识低头去看自己的裤脚。

好巧不巧,今日穿的正是那天穿过的裤子,裤脚上还真的缺了一角。

他自己都没察觉……

其他人也都看到了,再次哗然。

“爹,人证物证俱在,这事儿,你认不?”杨华忠站起身来,冷冷问道,眼睛里一片寂灭。

老杨头怔怔坐在那儿,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孙氏见状,悄悄送大祥媳妇出了院子,并叮嘱她这件事对外不要声张。

然后,孙氏关上院门重回堂屋,便看到老杨头坐在那里涕泪纵横,“你们这是要逼死我吗?”

“爹,你认,还是不认?”杨华忠又问了一遍。

老杨头哭声顿住,“认又咋样?不认又咋样?”

第5275章 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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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你要这么说,那就不好了啊,这简直就是赖皮啊!”杨华明忍不住嚷嚷了起来。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人群中不知是谁暗暗啐了声。

老杨头一愣,假装没听到,脸却绷得紧紧的。

杨华忠叹出一口气,“好了,那些谴责的话大家伙儿也甭说了,说了也无关痛痒,腿上生了一个脓疮,想要保住这条腿,就要狠狠心挖掉那块烂肉。”

“你们在这里看着他,我去吧几位村老请过来,还有老姜头老陈头,村南头的小叔,全都请过来,这事儿公事公办!”

撂下这话,杨华忠转身往堂屋门口走去。

身后,终于传来老杨头惊恐的呼喝声:“老三,别走,别走!”

杨华忠一只脚已跨出了门槛,另一只脚还留在堂屋里。

听到这话他脚步顿了下,僵硬的站在那里,却没有扭头。

老杨头推着轮椅磕磕绊绊着冲到了杨华忠身后:“老三,我可是你亲爹啊,就算我做了啥杀人放火的事,你做儿子的也要给我瞒着,何况我还没做那些事儿,不过是有些同情黄氏,给她一点钱罢了。”

“这是每个男人的通病啊……”

“爹,啥叫每个男人?你这话可是冤枉了一堆好男人啊……”立马就有人开始反驳。

老杨头赶紧改口道:“对对对,是我说错了,老三,这是大多数男人的一个通病,你爹我也不过是区区普通的男人,你娘是那副德行,我跟她老早之前就是搭伴过日子,她又瞎又瘫,我没有嫌弃她,身为一个男人我觉得我做的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所以,爹这是在跟我们这些儿女诉苦么?让你跟娘一块儿过,委屈你了?”杨华忠缓缓转过头来,看着老杨头。

“成,我晓得怎么做了。”

撂下这话,杨华忠跺了下脚,快步出了屋子,出了院子。

老杨头跟在后面喊,推着轮椅往外冲。

轮椅撞上了门槛,老杨头直接也从轮椅上摔出去,摔趴在地上,额头上磕出一个血洞。

他抹了把脸上的血,喉咙里发出几声‘咕噜噜’的声响。

等到杨华明他们听到响动追出来,老杨头已经晕死过去了。

手忙脚乱的把老杨头抬进屋,放到摇椅上,杨永智要去请福伯过来,杨华梅道:“不要请了,伤口看着吓人,其实不深,三嫂去找些止血的药粉过来。”

孙氏赶紧去拿了药粉过来,杨华梅给老杨头清洗了伤口,敷了药。

“爹还没醒,咋办?”

“掐人中。”

“灌糖水。”

一番折腾,老杨头终于醒了。

他看到面前围了一圈的人,愣了下,有些迷糊。

随即,眼神一点点恢复清明,全想起来了。

“老三呢?老三在哪啊?快些叫老三回来!”他挣扎着要起来,被杨华明摁住。

“爹,你就别喊了,三哥很快就会回来了,还会带着村老们一块儿过来帮你支持大局呢!”

老杨头的脸都白了,嘴唇也白了。

双手颤抖着,双唇也在哆嗦,满脸灰败,一副大势已去的绝望样子……

然而,一连串的脚步声在院子门口停住。

杨华忠那类似于魔鬼般的声音在院门外响起:“开门,我回来了。”

“不要开门,不要开……”

老杨头突然吼了起来,一把抓住杨华明的手臂。

杨华明耸了耸肩:“爹,我可没说我要去开门啊!”

老杨头愣了下,脸上掠过一丝狂喜。

下一瞬,杨华明笑道:“开门这种跑腿的事儿自然是小辈们去啊,你瞧,青小子多听话。”

老杨头扭头一看,杨永青撒丫着双腿跟一阵风似的冲到了院门那,吱嘎一声拉开了大门。

门外,站着以杨华忠为首的七八个人。

都是熟面孔,老姜头,老陈头,小老杨头,村里的几位村老……

“完了,完了,这下真完了……”

老杨头心里喃喃念着,眼皮一番再次晕死过去。

杨华梅撸起袖子要来掐人中,被杨华明推开。

“我来我来,这回让我试试手,待会他们几个进来,咱爹八成还要晕死好几趟,到时候你们大家轮着来啊,每个人都有机会!”

杨华明的指甲才刚刚碰到老杨头的鼻子下方,老杨头忽地睁开眼。

“别掐别掐,我醒了我醒了……”

杨华明意味深长的笑了:“爹,你醒的还真是时候啊,哈哈,醒了就好,我对掐人中可没啥经验,待会掐烂了可就痛啦!”

老杨头没工夫理会杨华明的调侃了,目光直直望着进屋的村老他们。

几位村老进来后,大家伙儿都只看了老杨头一眼,招呼都没打就径直往桌子那边去坐了。

老姜头和老陈头跟老杨头平素关系好,这会子也没有过来说话,一个摇头,一个叹气,跟在村老身后也去了桌边落座。

但小老杨头因为是老杨头的弟弟,所以他经过老杨头身边时停顿了下,“哥,你这做的都叫啥事儿啊?晚节不保啊,晚节不保,哎!”

杨华忠招呼着几位村老和老姜头他们落座,老杨家其他人自然而然的推到了边上,三三两两的拼凑着板凳坐着。

老杨头一声不吭,坐在摇椅上耷拉着眼皮子,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膝盖发呆。

杨华忠和孙氏给他们泡了茶,而后,村老中为首的那位率先开口:“老三啊,这一切都是你们老杨家的家事,你们给我们这几个老的面子,让我们过来旁听。”

“那你们就直接说你们的决定吧,我们做个见证就行了,至于别的,你门也别为难我们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杨华忠点点头,转过身来对孙氏道:“去拿纸笔过来,我要写个东西。”

孙氏立马就取来了。

杨华忠在桌上铺开,提笔沾墨,几乎不需要思忖便刷刷刷在纸上写下了几行话。

写完后,他吹了吹上面的墨迹,然后交给几个村老过目。

几位村老中间,为首的那位识字,他看了,面色大变。

“老三,你先前不是说,只开家谱,让你爹除名么,咋还要……”

“我思忖再三,觉得有必要再添上后面那条。”

杨华忠冷冷说道,冰冷的目光投向老杨头:“既然他嫌弃我娘,那就和离吧,往后桥归桥路归路,他想要风流潇洒妻妾成群,随他便!”

第5276章 玉珠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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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暖阁之中。

地暖让整座阁子暖融融,十分的舒适,坐在里面只需要穿上很薄的衣服便可以了。

卢元鼎却有点尴尬,因为他来的时候,穿了够多的衣服,本来在外面抵抗冷风是合适的,但进入这处暖阁以后,这些衣服都成了他身上的负累,让他感到十分的炎热。

背上的汗水都已经将贴身的衣物给粘湿了。

“卢大师,要不要换身衣服?”杨若晴注意到了卢元鼎的不适,提醒道。

“不必……”卢元鼎摇头拒绝道。

“夫人,咱们说说这古画吧。”卢元鼎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

“卢大师请说。”杨若晴道。

“这古画,夫人请看。”

卢元鼎打开画卷,缓缓展开,露出里面的内容。

“南朝夏图。”

首先引入眼帘的就是这四个字,南朝夏图,很明显,这幅古画是上一个大一统朝代,南朝的画卷,但这四个字多半不是当时的人写上的。

毕竟在当朝的时候,几乎不太可能会直截了当的写上朝代名。

而写成朝代名的可能性,最大的便是那个朝代已经是过去。

“卢大师,这画初看并无太多出奇之处。”

杨若晴扫了一眼画卷的内容,大概便是一座庭院,四周的荷花池,曲折的桥梁蜿蜒在水池之上,而庭院里面,却有一位夫人,衣着华丽,面容秀丽,白皙的手上握着一柄团扇,她的脸上挂着休闲自在的面容。

总体来说,这应该就是南朝一位贵夫人在后宅过夏的画卷,从表面的确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杨夫人,这画卷,不通南朝史的,自然看不出端倪……”卢元鼎语气顿了顿。

“愿闻其详。”

“夫人,南朝曾经有一个厉害的皇帝,谥号是南武帝,他英明神武,南征北战,将南蛮彻底置于麾下,而北方游牧之族鲜丽,被南武帝的兵锋击灭。”

“这个鲜丽族,夫人可能不太了解,但其实他们并未真正灭族,他们之中有一支远遁极北,后改名拓跋,也就是现如今大辽皇族的前身。”

杨若晴秀眉微挑,脸上微微动容。

前面的话,什么南武帝,她没放在心上,但是那个鲜丽族,居然是大辽的先祖,那就厉害了。

大辽拓跋族的厉害,杨若晴是亲自见识过的。

大辽的确没有大齐富裕,但因为地域较为苦寒,拓跋族人生下来就在马背上长大,随便训练一下就能成为一只骑兵,真要打起来,大齐多半不是对手。

能击灭鲜丽,可想而知当年南武帝的风采。

但,这个南武帝跟这幅画卷又有什么关联呢?

“夫人肯定在想,南武帝和画卷有什么关联吧,事实上,他们眼前有很大关联啊。”

卢元鼎道:“这副画卷上画的女子,就是南武帝最喜爱的宠妃玉珠夫人!”

“夫人请看玉珠夫人脖子上悬着的珠子,这颗珠子有个说法,它是随着玉珠夫人一起出生的,史载,玉珠夫人衔珠而生,生来就显贵。”

衔珠而生?

杨若晴想起宝玉的衔玉而生了,这史上还当真有啊。

这个世界的历史十分的晦涩,文字都使用古体文字写就,杨若晴其实了解不是太多。

“夫人应该也知道这个故事吧,我看夫人的书里就有衔玉而生的宝玉。”卢元鼎道。

杨若晴有些惭愧。

书其实不是她写的,那时候年轻,想要赚钱,就把另一个世界的文字搬运过来。

不过,就算她现在说不是她写的,那也不成了,只能将错就错。

她把目光放在玉珠上面,觉得有点眼熟。

光滑润泽的玉珠,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像她得到的元珠。

元珠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缘由,但灰扑扑的没有一点光泽,倒是南朝女王记忆里的元珠是有光滑的。

难道,玉珠夫人的玉珠就是元珠?这想法有点荒谬。

“卢大师接着说,究竟这副画卷还有什么隐秘之处。”杨若晴道。

“隐秘之处就在这里!”

卢元鼎将手指移动,沿着元珠夫人的目光所望之处一直移动,最后移动到附近的一块山石之上。

山石造型嶙峋,一看便是布景的假山。

“夫人,这里有火吗?”卢元鼎抬眼道。

“有,红袖,你去取一个火折子来。”杨若晴道。

“是,夫人。”

很快,红袖手中拿着一只火折子走进暖阁。

卢元鼎接过火折子,用嘴一吹,火折子顶部立刻燃起了火苗。

“卢大师这是?”杨若晴疑惑道。

“夫人且看。”卢元鼎举着火折子靠近画卷,用顶部的火苗放在山石的位置上。

杨若晴正待要喊,却发现,火折子根本没有点燃画卷,她还以为卢元鼎要将古画给烧掉,正准备阻止呢。

火苗烘了一下山石的位置,没过一下,卢元鼎就移开火折子,并将火折子熄灭。

杨若晴隐隐的知道,隐秘之处可能就要显现出来了。

果然,在山石所在的地方,渐渐的出现一行字。

杨若晴眯着眼睛,她发现有点尴尬了,这一行字,她竟然不认得。

“夫人,这是一种特别的古体字,早已经不流传了……这几个字的意思是,地宫,离火之阙。”

卢元鼎正色道:“也就是,这文字意味着南朝武帝的地宫所在。”

“相传,武帝一生征战天下,四面收集了极多的珍稀之物,他建造秘密地宫,死后,将身前的珍稀之物,尽数陪葬,而秘密地宫的所在更是千古之谜,这数百年,从未有人找到一点端倪。”

“找到地宫,那又怎样?难不倒还能挖了他的坟不成。”杨若晴显然有些不以为然了。

帝王将相墓那么多,除了那些盗墓贼,正儿八经的盗墓干嘛,这天下财富是不断产生,杨若晴大可以通过商业,来吸取现代的财富,又何必去苛求古人。

“财富还是次要的,那里面还有南朝当时最强的盔甲兵器锻造之法,都是失传了的,如果夫人能得到,将其献给陛下,助其平叛,想来是有用的。”

“什么兵器盔甲?”杨若晴其实兴趣不大,什么兵器,哪里比得上火炮,再坚固又怎样?

无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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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传的技艺,现今大齐的水准,不如南朝,就因为当年的技艺失传了,当年,南朝当年横扫天下,依仗的就是武帝亲手打造的玄甲军,而地宫里藏着就是玄甲军的秘密。”卢元鼎正色道。

“夫人千万别小瞧玄甲军,曾经玄甲军数百人就直冲十万人大军,造成敌方十万人军队崩溃。”

杨若晴心头却泛起了一丝不屑。

那个武帝,应该是真的厉害,活的时候横扫天下,但格局也就那么大了,既然他有强大的玄甲军,为何不愿意将那份隐秘传承下去,而选择将其束之高阁,深藏在地宫里面?

说白了,就是帝王家天下的思想,害怕被有心人给得知了,最后组建玄甲军来对付他南朝。

就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但很讽刺的是,武帝藏起了玄甲军的秘密,结果南朝还是亡了。

一想到南朝亡了,杨若晴本能的涌上一丝不舒服的感觉。

她心头一震,难道早日前世女王的情绪还能影响到现世?以前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也或许和元珠入体有关系。

如今,元珠已经藏在她身体里面,跟她合二为一了。

“卢大师,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杨若晴问道。

如果能发掘出这个秘密,也不是什么坏事,她也想看看这个玄甲军究竟有什么奥妙。

能用数百人冲击十万人,又是怎样才能做到的?

至少现在的军队,即使是骆风棠的护国军,那也不可能用几百冲击十万,甚至别说十万,冲击数千都不容易。

“地宫,离火之阙,这说的就是一个地名,在大齐以北,如今大辽境内,有一座山,铜炉山,曾经在南朝时代,铜炉山就叫离火之阙。”卢元鼎道。

“那就是大辽境内了,想要在大辽进入铜炉山,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杨若晴点头皱了皱眉头。

大辽的局势自从拓跋凌杀了拓跋裕,已经过去了数年,现如今拓跋凌把持朝政,越发的暴虐凶残,眼看着距离做掉幼帝上位已经不远了。

幼帝性情懦弱,根本不是当皇帝的料,加上幼帝本身没掌控属于他的力量,被拉下马也是迟早的事。

“夫人,这也未必,铜炉山地宫的关键,就在这幅画上,除了刚才那句话,夫人请看这假山,重重叠叠的,多半就是铜炉山里面的样子,而文字所在的位置,就是地宫入口了,所以这图还是很详尽的,只要十数人,带足了粮饷工具,便能成事。”卢元鼎补充道。

“卢大师,这份心意,我领了,既然来了,就在侯府用餐吧。”

“恭敬不如从命。”卢元鼎拱手。

不管这古画究竟能不能起作用,但卢元鼎这片好意,杨若晴决定领了。

用完餐以后,卢元鼎没继续停留,而是转身离去。

不过,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承诺。

他的家人,杨若晴会派人保护,这样一来,他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第二日,就是最后大比的大典,但杨若晴不准备参加了,她还有重要的事要办。

而且她也不想亲眼看到自己的幸运山海珠被人抽中,那是不小的损失啊,其中还为齐星云预定了一个名额。

即使她不缺这份钱,那帐不是那么算的,现在花钱的地方也极多,如流水一般就没了,尤其重要的就是要给儿子骆星辰那边研制新的火炮,新船,那都是吃钱的大户,一不留神,钱就花没了。

每个月都要投入,一点都不能少。

如今侯府中的各种平常开销,都能省则省,不能铺张浪费了。

不过,这也只是旁枝末节,如今她还有别的重要之事要做。

她要做最后的准备,联络整合能用的兵马,以备不时之需。

现如今,她也不能保证局势就一定掌控在自己手里。

星陨,紫烟,王飒,刘雪云等人都各自都自己的任务要办,通过最近一段时间的盘查,杨若晴发现,潜藏着的敌对势力,比她想象中的要强大的多。

那个信国公宁源,也不像表面那样老迈,最近他的老奴从南召军那边带回来一名副将。

那是名实权的副将,悄悄回来以后,直接就进了信国公府,都没有去兵部交差,这本来就是不合规矩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是说明南召军有问题。

南召军是在西南方向的一处驻军,曾经也是赫赫有名,当年大齐的太祖,就使用南召军灭了西南的好几个国家,为了防止西南那些不甘心的遗族们犯上作乱,南召军就长久的放在了西南,没有解散。

南召军平常有十来万人,但还有不少退伍的老兵在当地务农,做工,只要征召,随时可以复员,细细算来,便至少有四十万左右的兵了。

这是一个可怕的数字,大齐乱了这么些年,西南一直都安然无事,便是南召军在镇着,要是南召军出问题了,可想而知,将会是多么惊心动魄。

“南召军,左家,宁家,曾经都统领过,他们在军中势力不小,有很多现行的军官,是他们的老部下,老关系,这也是朕一直容忍他们的缘故。”齐星云叹了口气。

这些有着实质军权的将门,没一个好惹的,而左家,宁家又岂是表面那么简单。

“左家当年陷害伏波将军王英,说不准便是将门兵权之争,王英将军根基没左家深,为人又太过方正,自然是抵挡不住左家的。”

杨若晴道。

她悄悄进入宫中,见到了齐星云,就是为了商议接下来的大事。

京城的风云激荡即将要开始了。

“王英将军……一代豪杰,可惜了。”齐星云摇头道。

这种事,他作为皇帝,也没撤,皇帝也并不能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次,左家的兵权必须收回来,南召军不会再为将门掌控。”齐星云斩钉截铁道。

要是以前,他或许不会这么激进,但这次被毒蛊伤到以后,他意识到,自己最大的缺陷,无男丁之后,可能会被将门利用起来,那就只能先下手为强。

第5278章 妥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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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是老杨头从轮椅上滑下来了。

他趴在地上,朝桌子这边伸出手:“不,不要这样,不要……”

杨华忠冷冷看着在地上挣扎的老杨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一切都太迟了,你耗光了我们所有的容忍,和亲情!”

老杨头趴在地上捶打着地面,一会儿嚎哭,一会儿吼叫。

“你们这是不管我死活吗?你们要把我撵出家门让我自生自灭?你们太狠心了,你们要天打雷劈,你们要不得好死,你们各房的儿子闺女孙子孙女外孙子外孙女都要……”

“堵住他的嘴!”杨华忠突然吼起来。

不用杨华忠吼,杨华明也要去堵的。

“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爹你还要赌咒我们这些晚辈?我们可都是你的血脉延续,是你的子子孙孙,你的心好狠,该天打雷劈的人是你才对!”

杨华明用手捂住老杨头的嘴巴,冲着他吼,吼到最后他把自己的眼泪都吼出来了。

愤怒的扭过头去把眼角的泪暴力抹去,他再次扭过头来,“你往后别再来三哥家了,也别去我们家,今天这白纸黑字写了,村老们也都做了见证,往后咱就毫无瓜葛了。”

老杨头不动了,眼睛也阖上了。

“不好,大哥晕过去了……”小老杨头忽然喊了起来。

杨华明道:“不慌不慌,掐一下就醒了……”

“四叔,这回换我来。”杨永智道。

“哥哥得让着弟弟,还是我来。”杨永青已抢着往这边扑。

杨华梅伸出手臂拦住他们两个:“都让开,我是你们长辈,我指甲长。”

几个人故意争抢了一番,这些话是故意说给老杨头听的。

照着之前的经验,若是装晕,这会子也该睁眼了。

没想到老杨头依旧紧闭双眼,一点反应都没有。

“看来是真晕了,姑姑,还是你来掐吧。”杨永智退到了一旁,顺势把杨永青也拽了过去。

杨华梅叹了口气,狠狠心伸出手,照着老杨头的人中穴狠狠掐下去。

老杨头还是没醒。

杨华梅加重了力度,老杨头的人中穴都被掐出血来,老汉还是不醒。

“咋办?咋就是不醒啊?”杨华梅也慌了,向杨华忠杨华明兄弟求助。

杨华明一脸无措,杨华忠沉声道:“送回老宅,再请福伯。”

……

杨华明带着杨永智几个忙活老杨头那边去了,堂屋里,老姜头老陈头看到老杨头那副凄凉的样子,都有些于心不忍。

但老杨头所做的那些事,实在让他们无法睁着眼去帮他求情。

“老三,我们跟你爹几十年的交情了,也是看着你们兄弟长大的,你们爹上了年纪做的事儿确实荒唐,糊涂,我们也不好求情。”

“可我们还是想替他问问,你们往后当真就对他死活不问么?他腿瘸了,又上了年纪,这不是没活路了?你们这样做,落在别人眼中,也会成为诟病,到时候有理变无理。”老姜头说道。

老陈头也附和的点点头:“老姜头说的没错,范氏过犹不及啊!”

杨华忠正要开口,村老中为首的那位道:“老姜头,老陈头,你们的担忧是在理的,但用在老杨家这些子孙们身上,尤其是老三身上,就有些多余了。”

“老三可是事先就跟我们那保证过了,即便老杨头被家谱除名,跟谭氏和离,但他余生的吃喝花销老三他们都会承担。”

杨华忠点点头,接过村老的话往后道:“我们不会对爹的生死不顾,稍后,会把村口四房的小院子重新修缮一下,让爹搬过去住,我们会花钱在村里请个会烧饭洗衣的男子过去贴身服侍我爹。”

“我们提供他的衣食住行,其他方面,他要娶妻,或是纳妾,我们一概不管。”

“将来他百年之后,我们为他吹吹打打,风风光光的让他下葬,但丁忧守孝这块,我们就不履行了,在此先跟诸位言明,也好请诸位做个见证。”

众人叹息,沉默。

终于,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杨华忠一个人坐在桌边,满脸萧瑟。

孙氏泡了一碗红糖水端到他面前,“晴儿爹,喝口糖水补补精气吧,你看你,忙活了这么久脸色又不好了,大病初愈,不该这么了劳心劳力。”

杨华忠抬起头来,眼眶红通通的,沙哑着嗓音问孙氏:“我今日这样做,会不会太绝情了?”

孙氏愣了下,随即摇头。

“晴儿爹,你已经做得仁至义尽了,我们每一房,都站在你这边,何况,今日的这个决定,又不是你一人想出来的,是经过了大家伙儿的商议,你没有错。”

杨华忠点点头,“从未想到有一天这父子情分会落到如此地步,罢了,罢了!”

老杨头苏醒过来后,吵着闹着要见杨华忠。

但杨华忠却坚决不踏老宅屋门半步。

“三哥,你最好别去见爹,他惯会说好话装可怜,而你又素来心软,保不齐一番哭求,你又心软又得改变主意了。”

杨华明过来串门的时候,少不得把老杨头的近况说给杨华忠听。

杨华忠重重叹口气,“两边的屋子修缮得咋样了?”

村南头那边的小院子修缮一番,让老杨头搬进去住。

而老宅这边的三间西屋,也重新修缮下,让杨华明带着三丫头,康小子,以及铁蛋住回来。

杨华明道:“快了快了,这两天就能入住。”

杨华忠点头,“服侍咱爹的人选也找好了么?”

杨华明再次点头:“找好了,老姜叔的弟弟,五十来岁的那个老光棍。”

老姜头的弟弟姜二,年轻时候连娶两个婆娘都是生娃的时候难产死了。

姜二深受打击,一辈子就没再娶,老姜头把自己的一个儿子过继在姜二名下。

侄子给自己养老送终,这原本是好事,可侄子终究不是亲儿子,侄媳妇也不是正儿八经的儿媳妇。

姜二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他不想将来卧病在床让他们厌烦,于是便想着趁现在自己还有把力气,能跑能跳,找点活计来做,赚点钱攥手里。

至少将来卧病在床劳烦他们伺候的时候,自己也能三瓜两枣的给,自己落个心安理得,他们看在钱的份上,多少也会对他好一点。

于是,服侍老杨头的这份差事,姜二主动找上了门,一下子就谈妥当了。

第5279章 朵儿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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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骆家,随着父兄的离开,景陵也随着左君墨回了湖光县,骆宝宝又陷入了孤单之中。

好在,骆风棠临走前给她布置了任务,那就是在考察了她现下所练的拳法,并满意之余,骆风棠交给了她一套剑法。

为了让她练好剑,他专门送了一把适合女孩子的佩剑给她。

骆宝宝爱不释手,在短暂的孤单了两天后,就再次投入了忘我的练习中。

因为老爹离开前说了,等到过年的时候回村,会亲自考验她的剑法。

若是让他满意,会有惊喜。

所以冲着那份未知的惊喜,骆宝宝打算豁出去了。

“大爷爷大奶奶,奶奶,还有玉儿姨,我决定了,打从今日开始我骆宝宝要闭关,等到我剑法大成的那天我再出关!”

“所以这段时日兵兵他们若是来喊我出去耍,请你们帮我拒绝,不胜感激!”

大家伙儿都被骆宝宝这副踌躇满志的样子给逗笑了。

玉儿抬手轻轻抚摸着骆宝宝柔软的发顶:“难得你有这份决心,那好,你就专心练剑,外面的事儿我们帮你回绝。”

很快,大孙氏家传来了好消息。

黄毛生了,生了个儿子,等到消息送到大孙氏这里,距离孩子落地都快十来天了。

“真是气死我了,孩子生下来都十来天了才回来报喜,等我明日去了湖光县见到大志,非得臭骂他一顿!”

大孙氏过来跟孙氏这说这件事的时候,还是一脸忿忿。

孙氏便笑着道:“大姐,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一边是刚生完娃的黄毛和小毛孩儿,大杰先把他们母子照顾好这才是要紧嘛,至于报喜,这个不急。”

大孙氏撇撇嘴,死鸭子嘴硬:“他一个男人家哪里懂得照顾坐月子的妇人?我都不晓得捎多少回信去给他,让他那边快要生的时候一定得跟我说,着都十来天才说,我担心啊!”

孙氏道:“大姐不用太担心,顺子跟着他们不也被照顾得很好么?横竖你明日就要去湖光县了,这趟一定要在那边多住段时日。”

大孙氏点头,“对了,朵儿应该也快了吧?有动静不?”

孙氏摇摇头:“一直都没动静呢,应该也快了吧。”

就在大孙氏两口子,大牛和大云夫妇结伴去往湖光县探望黄毛他们的隔天,项胜男来了杨华忠家报喜。

当看到项胜男手里拎着的那只小母鸡时,杨华忠和孙氏顿时明白,朵儿这是生了闺女。

“胜男,朵儿是几时生的?这会子大人孩子咋样?都还好不?”

孙氏接过项胜男手里的小母鸡,叠声打听朵儿的情况。

杨华忠也站在边上竖起耳朵听。

项胜男道:“昨夜吃夜饭的时候便有些肚子痛,天快亮的时候孩子落地,岳父岳母不要担心,她们母女一切平安。”

“好,那就好。”孙氏道,“你这会子过来报喜,那朵儿身边岂不是没人照料?”

牛贩子一个媳妇都没娶过的大老粗,又是异性长辈,自然是不方便进朵儿屋子里的,更别提照顾朵儿。

“回岳母的话,是我娘,我娘在屋里帮忙照顾朵儿和孩子。”项胜男道。

孙氏猜测也是。

虽然不喜欢胜男娘的为人,但在这种时候,朵儿身边能有一个有经验的妇人照看,总是好的。

而且,与其去麻烦村里的其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妇人来帮忙,还不如胜男娘实在。

毕竟胜男娘是孩子的血亲祖母,照看孩子,肯定比外人要尽心尽力。

“你别愣着了,快去给胜男煮碗面,让他吃完早些回去,你也跟着赶紧去看看朵儿和外孙女。”杨华忠催促道。

孙氏连连点头:“好,好,我这就去煮面。”

以最快的速度给项胜男煮了一碗鸡蛋面条,待他吃完面条回去的时候,孙氏把小母鸡收下,并换了一只小公鸡让他带回去。

傍晚的时候,孙氏便从项家庄回来了。

此时,鲍素云和曹八妹她们都从小花这里听说了朵儿生闺女的事儿,大家伙儿刚好在杨华忠家跟小花一块儿闲聊。

孙氏回来,她们便跟孙氏这追问朵儿母女的事情。

“母女平安,那孩子长得一点儿都不像朵儿,跟胜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是孙氏回来后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鲍素云笑着道:“胜男长得标致,在男人堆中,也算是美男子,闺女随父,将来肯定也是个俊丫头。”

曹八妹也问孙氏:“三婶,那你们打算啥时候去送礼啊?”

孙氏笑着道:“等过几天洗九澡的时候去送礼,这几天我每天也都会去的。”

等到鲍素云她们散去,就剩下家里人时,小花问孙氏:“娘,朵儿生娃吃了不少苦头吧?毕竟是头胎……”

提起这个,孙氏眼底都是心疼:“吃苦头那是肯定的,好在母女平安。我今日在那里待了半天,她看到去了,就识趣的回了自己家。”

“我私下里问朵儿,她说胜男娘待她不错,生孩子的时候是半夜,胜男去喊了一声她立马就过来照顾了,孩子生下来后也是她给孩子洗的澡,中间还抽空给朵儿做了一碗蛋花汤。”

杨华忠和小花听到这些,也都放了心。

“这回表现不赖,不像之前那样做事没个分寸的,好歹是做了祖母的人了,这或许就是隔代亲吧!”

……

隔天一早,孙氏吃过早饭就动身去了项家庄,臂弯里挎着一只篮子,篮子里装着一只瓦罐,瓦罐里面是鸡汤。

昨夜连夜宰杀的,煨了一宿,给峰花儿留了一碗,其他的全带去项家庄。

可等傍晚的时候回来,孙氏的脸色有点不好看。

“你这是咋啦?昨日回来一直在念叨外孙女咋样咋样招人稀罕,今个回来咋都不怎么说了?”

饭桌上,杨华忠忍不住问孙氏。

孙氏轻叹口气:“是不是在照顾小毛孩这块,做嘎婆的就不如做祖母的来得名正言顺?”

“是不是因为孩子姓项,所以该咋样照料就得照着项家的规矩来,而不是咱老杨家?”

杨华忠和小花对视了一眼,都被孙氏这番话弄得一头雾水。

杨华忠很不爽的道:“这叫啥话?外孙女是咱闺女生的,即便跟着项家姓,可身上有一半的血是来自咱老杨家的,嘎婆照看孩子,服侍闺女过月子,我觉得天经地义!”

第5280章 真的对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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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是不是胜男娘说你啥了?”小花突然问。

杨华忠也皱了下眉头,看着孙氏。

孙氏怔了下,随即摇头:“没有没有,没人说我啥,或许是我多心了,没事的。”

孙氏起身去帮小花带孩子去了,在那里逗弄着福娃。

这边,杨华忠和小花对视了一眼,杨华忠朝小花使了个眼色。

小花暗暗点头。

于是第二日,孙氏再去项家庄的时候,小花道:“娘,我跟你一块儿去吧,刚好我也想朵儿看看。”

孙氏道:“你们过几天洗九澡再去啊,今个去做啥?”

小花笑着,一手抱着福娃,另一手将峰儿拎上了马车,自己随即也坐了上来。

“峰儿昨夜吵了一宿,就想去看看小妹妹,我也想去看看朵儿了,一块儿去吧!”

孙氏听到这话,点点头,将峰儿拉到自己跟前:“那你看到小妹妹了可不能闹,小妹妹刚生下来,响动大了会惊吓到的,懂吗?”

峰儿点头如小鸡啄米:“先前娘就跟我说啦,到了朵儿姑姑家,我会乖乖的。”

“嗯,这才是我的乖峰儿,来,坐好了,你爷要赶马车了。”

项家庄。

杨华忠赶车马车进了项胜男家的院子,刚好看到项胜男蹲在院子里杀鸡,牛贩子站在边上指导他。

看到杨华忠赶着马车进来,牛贩子赶紧迎了过来,热情得不行。

项胜男也跟着站起身,激动,又有些拘谨的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岳父,岳母,嫂子,侄子侄女们……

“胜男,你接着拾掇鸡,待会让你娘给朵儿炖汤补身子,我先招呼你岳父他们进屋去坐。”

打从项胜男身旁经过的时候,牛贩子吩咐道。

“诶,好。”项胜男忙地点头。

牛贩子招呼杨华忠在堂屋里喝茶,孙氏茶都顾不上喝就进了朵儿的屋子里。

朵儿已经醒了,坐在床上怀里抱着孩子,正在给孩子喂食。

看到娘家人来了,朵儿脸上都是欢喜。

“娘,花儿,峰儿,你们咋都过来了?”

“来看看你和孩子,峰儿昨夜就闹着要来呢。”小花笑着道,随即来到床边俯身打量孩子。

“呀,这孩子长得一点儿都不像你,跟胜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花接着又道。

朵儿笑了:“他那么丑,说话也不圆滑利落,像他那就完蛋了。”

小花道:“你呀,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胜男长得很不错啦。这孩子啊,眉眼五官把你们俩的优点全吸纳到一处了,将来长大了肯定是个美人坯子。”

朵儿红了脸,“才几天,你这个舅妈就能瞧出她是个美人坯子,太厉害了。”

“我这边吃饱了,你们抱,把福娃给我,我好多日没见着福娃了。”

福娃随即到了小朵臂弯里。

小朵看看福娃,又看看自己的闺女,“之前我看自己闺女,瞧着也还不赖,可这会子跟福娃一比,我家的就有些平庸了,这是咋回事呢?”

确实,小朵的闺女长得随项胜男,只能用眉清目秀来形容,半点小朵的影子都没继承到。

而福娃,却是完全摒弃了小花的长相,全都是照着大安来生长的。

“福娃这眉心中间生下来就有一点红蕊,这红蕊长得位置可正好,就好像有人亲手点上去的,真好看啊,就跟年画上观音大士莲座下的玉、女似的……”

经过小朵这么一说,孙氏和小花也都凑了过去看。

还别说,真的是这样呢。

“好了,咱们啊就别在这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待会被人听到笑话。”小花脸红了,心底却是隐隐高兴。

从前在村子里的时候她觉得大安哥哥是村里最俊的男子。

可是到了京城,她发现他在京城的茫茫人海中,依旧是最耀眼最俊美的那个。

不仅她这么觉得,身边的其他人也都这么觉得。

福娃有一个这样俊美的爹,闭着眼睛长也都不会丑啊。

孙氏笑着道:“这两个丫头都俊,你们呀,就别比较了,她们两个都是咱老杨家的金和宝。”

姐妹两个都笑了,小朵道:“娘说的对,不管孩子长啥样,别说咱家的孩子不丑,就算真是个丑八怪那也是咱家的孩子,只要她健健康康长大,比啥都好。”

娘几个在屋里说话,小花打量着四下,看到床上就一只枕头,屋子里也没有铺子,不由问小朵:“朵儿,你这刚生完孩子,夜里都是咋睡的呀?屋里夜里没人么?”

小朵道:“胜男娘说要留下来给我作伴,被我打发了,除了我家里的娘和姐姐妹妹,我可不习惯跟她睡。”

“那胜男呢?也不在你屋里睡?”小花又问。

小朵摇头:“夜里闺女有点闹,我不想吵到他,他白日里也很累,忙这忙那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不知为何,听在孙氏的耳中就有点不是滋味。

“朵儿,前两日我过来陪你,你咋没跟我说这些?今个还是花儿心细,”孙氏道。

“你刚生完孩子,身子正是虚的时候,夜里身边没个人帮你可不行,你得多累啊,花儿生福娃,我是住在花儿屋里,半夜都要起来整一顿吃食呢,你这长夜漫漫岂不都是饿过去?”

小朵看了眼小花,又看了眼孙氏:“娘,咱家的情况跟项家不一样,你既是婆婆又是娘。”

孙氏不吭声了。

小花又看了眼四下:“孩子的niao布都是谁洗?”

这个问题,孙氏来回答了:“我没来的时候是胜男和胜男娘洗,我来了就是我洗。”

小朵道:“娘来了,胜男娘也要抢着洗,没抢过咱娘。”

小花又问小朵:“你吃过早饭了吗?”

小朵摇头:“等胜男娘过来,我早上通常都是吃一碗红糖芝麻水,里面放荷包蛋。”

“都这会子咋没过来?怕是有啥事儿给耽误了,我先去给你整点吃的。”孙氏随即起身去了灶房。

屋子里,就剩下小花和小朵姐妹俩。

小花压低声问小朵:“这会子娘不在,你老老实实跟我说,你坐月子,项家人对你咋样?”

小朵一边逗弄着怀里的孩子,边扬了扬唇角:“你这话问的,胜男对我自然是真心的,牛贩子大伯也是个实在人,只不过他一个大老爷们不懂这些,也不方便进我这屋,细节方面自然是没法跟咱自家比,但总体来说真的很不错。”

第5281章 舍不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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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方才不是说了么,项家人对我都很好啊。你为啥还要这么问?”小朵不解。

小花道:“咱俩从小一块儿长大,你撒谎的时候是啥样子,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何况,你现在这副样子,憔悴得不行,哪里像一个养月子的人?一般人养完月子出来谁不是白白胖胖的?除非是像娘她们从前那样没有条件养月子的。”

小朵垂下眼去,轻抿着唇,没说话。

“你别啥事儿都自个扛着,有啥事儿就跟我们说。”小花又道。

小朵抬起眼来,朝小花这笑了笑:“你想多了,我真的很好,初为人母,我自个还没完全习惯,所以有时候孩子无端哭闹,我会有些手足无措。其他的,真的很好,胜男今天又在杀鸡给我炖汤呢。”

小花叹口气,既然小朵什么都不说,她也没办法,但是直觉让小花感觉小朵肯定有事瞒着她。

不急,慢慢来,日子还长着呢。

外面院子里突然传来妇人的寒暄声,是胜男娘的声音。

“亲家母,这种事儿哪能劳烦你呢?你快些去屋里坐,去喝茶,去陪朵儿说话吧,灶房交给我就好。”胜男娘大声道。

孙氏道:“没事儿,我了解我家朵儿的胃口,你去做你的吧。”

胜男娘又看到峰儿,“呀,峰儿也来了?这小子真招人稀罕。”

孙氏笑了笑接着往锅里敲鸡蛋。

胜男娘瞄了眼锅里翻滚的红糖芝麻水,数着孙氏敲进去的鸡蛋。

等敲到第三颗,眼见孙氏又伸手去拿第四颗的时候,胜男娘赶紧拦住了孙氏:“亲家母,你敲那么多鸡蛋做啥?”

孙氏诧了下:“我敲给朵儿吃啊。”

“哎呀亲家母,用不着敲那么多,三颗就够了,再多了朵儿也吃不下,她胃口小。”

孙氏蹙眉,“亲家母,你这叫啥话?朵儿从前做姑娘的时候胃口小,那是她爱美怕长胖。怀孕的时候胃口小,还是害喜害得严重,如今孩子生下来了,昼夜颠倒的给孩子喂食,对她自个的身子损耗最大了,也是胃口最大,最需要吃东西的时候,三颗荷包蛋算啥?最起码得六颗!”

说罢,孙氏有点恼怒,拿开胜男娘挡住她的手臂,再次抓了三只鸡蛋打入了锅里。

胜男娘看着锅里翻滚的六只荷包蛋,心疼得嘴角都在抽搐。

“你也别心疼,我们老杨家别的没有,鸡蛋还是不缺的,我攒了一百只鸡蛋,回头就让朵儿爹给送过来!”孙氏又道,脸色很不悦。

听说杨家攒了一百只鸡蛋,胜男娘的嘴角顿时不抽搐了。

“亲家母,你真的误会啦,我可不是舍不得给朵儿吃,她是我媳妇,生了我孙女,我巴不得她们母女都养得好呢。”

孙氏自顾自的煮荷包蛋,不理会胜男娘。

胜男娘见状,赔着笑接着道:“我毕竟是婆婆,之前也不跟他们在一块儿住,对媳妇的口味了解自然是不如你这个做娘的,幸好你告诉我这些,那接下来我伺候朵儿月子,我心里也好有个数了,绝不会让朵儿饿到。”

胜男娘的这番话,倒还算中听,孙氏的脸色稍稍缓和一些,也对胜男娘挤出一个笑来。

“比起我们从前那会子,三只荷包蛋已经算是很好的待遇了,可如今不同于过去,如今咱这些人家条件也好了,朵儿过月子自然要往好里吃,女人过月子最关键了,养得好,一辈子都好,养不好,留下一辈子的病根,宁可平时节俭一些,也不能亏了月子里这三十天,胜男娘,你说是不?”

胜男娘连连点头:“亲家母你说的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孙氏和胜男娘一块儿端着荷包蛋进了小朵的屋子里,看到小花也在,胜男娘自然又是一番寒暄。

小花对胜男娘道:“亲家母,我家朵儿是个腼腆的性子,这刚做娘好多事儿都是新手,少不得还要亲家母你多费心了。”

胜男娘笑着连声道:“大舅母客气了,照顾朵儿和孙女儿,是我的分内事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孙氏把东西端到了小朵跟前让她吃,小花顺势接过孩子抱在一边。

小朵接过碗,一股甜香扑鼻而来,饿了一宿的肚子咕咕响。

“拿只玩碗来,我给峰儿拨拉一点。”小朵道。

小花道:“你自个吃就行了,峰儿是吃过早饭过来的。”

孙氏也道:“你先顾着你自个吧,一宿没吃东西,赶紧吃。”

小朵还在张望,想喊峰儿过来吃一口,胜男娘道:“朵儿啊,你就听你娘和你嫂子的,胜男杀了一只老母鸡,待会我把鸡炖了,晌午招待你娘家人,大鸡腿留给峰儿。”

听到这话,小朵对胜男娘那笑了笑,这才端起碗小口小口的吃着。

到后面,吃的动静越发的大,到最后,一碗红糖芝麻荷包蛋被她吃得一只不剩,就连汤汤水水都喝得一滴不剩。

孙氏和小花交换了个眼神,婆媳两个眼底都是心疼。

小花想到自己前阵子生福娃过月子的时候,荷包蛋吃到想吐。

朵儿这是怎么了?照理说项家的条件虽不好,但朵儿的陪嫁丰厚啊,咋一碗荷包蛋都让朵儿稀罕成这样?

小花心里存疑,打算晚些时候叮咬好好问问。

吃过了荷包蛋,孙氏拿着碗筷要去洗,被胜男娘抢去了。

“你们是客,陪着朵儿说话就行了,这些活计我来做就行了。”

胜男娘离开后,小花问小朵:“朵儿,若是我没记错,你生孩子前的半个月,爹娘还送了五十只鸡蛋过来给你,鸡蛋是不是快吃完了?”

小朵闻言愣了下,随即摇头:“没吃完,但却所剩不多了,这会子吃的鸡蛋还是婆婆那边拿过来的。”

“这是啥意思?”小花不解。

小朵面露难色。

“朵儿,你到底有啥事儿瞒着我们?”孙氏也问。

小朵蹙着眉头,压低声道:“那会子我大腹便便,几乎很少下床,走几步路浑身骨头就疼得不行,那会子胜男跟我商量说让她过来照顾下我,烧烧饭啥的。”

“结果有一天她娘跟我说,说那五十只鸡蛋里坏了一大半,而且有一天她做炒鸡蛋给我吃,那鸡蛋果真又腥又臭,我当时差点吐了。”

“我就跟婆婆说,若是鸡蛋坏了就扔了吧。所以娘你拿过来的鸡蛋,老早就吃完了,这阵子吃的鸡蛋都是婆婆家的。我让胜男去村里买,零零散散就收了十来只,早吃完了。”

第5282章 瞠目结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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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氏惊讶:“不可能啊,我给你的鸡蛋,咋可能有坏的呢?”

小花也道:“朵儿,娘给你的那五十只鸡蛋,都是家里鸡下的,娘攒着的,都是新鲜的,而且家里眼下吃的鸡蛋比那波鸡蛋还要早,好得很啊,峰儿每天早上一个鸡蛋花,又香又鲜。”

小朵愕然抬头:“我也觉着娘不可能拿坏蛋给我,八成是搁在项家没保管好才坏了的,当时我婆婆敲开两只给我嗅,里面真的坏了,我这才让她处理掉的。”

小花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娘是将最好的东西给你,绝对不可能有坏蛋。”

“那坏蛋从何而来呢?”小朵不解问。

小花蹙眉:“没有证据,我也不好说,我只能说咱娘给你的,绝对是好的。”

小朵看向孙氏,孙氏刚好也正看着自己,妇人脸上笑容苦涩。

小朵道:“娘,你别多心,我自然是信你的。我现在就在琢磨,我婆婆会不会是从别处找了几只坏蛋过来故意恶心我,然后好自个独吞那五十只鸡蛋?”

孙氏回过神来,“照理说……不会吧?这可是给媳妇和孙儿吃的鸡蛋,她再咋样也不可能眼红这个鸡蛋吧?”

“再说了,五十只鸡蛋也发不了财啊!”

小花道:“娘,你心地太善了,如今鸡蛋涨价了,瓦市的鸡蛋两文钱一只,不分大小。”

“这五十只鸡蛋若是拿去瓦市变卖,一百文钱随便卖。”

“一百文钱对于咱这样的人家来说不算啥,可对于村子里大多数的人家而言,那可就是一笔不小的进项了。”

“在镇上给人家敢力气活,一天也就三十文钱,这鸡蛋一下子就能抵上三天的工钱,别人眼红也是有的。”

听到小花这么一说,孙氏真的是瞠目结舌。

而小朵,脸色更是垮了下来,坐在那里,手指紧紧揪着身下的被子,咬着唇不说话。

她突然想起那天自己明明是让胜男去处理那四十多只鸡蛋的,结果婆婆抢着去做了,还说胜男只要一门心的陪着她这个媳妇就行了,其他的脏活累活不要他们沾手。

当时自己还跟胜男那说了几句婆婆的好话,觉得这个婆婆其实还行,留在身边帮忙照料下,比花钱去请外人不晓得妥帖多少。

胜男看到她对他母亲有所改观,自然是除了欢喜还是欢喜。

没想到,婆婆竟然哄骗他们,狸猫换太子,正大光明的拿了鸡蛋去卖。

等等,在他们让婆婆处理完‘臭鸡蛋’的第二天,婆婆说有事要回一趟娘家,结果那一整天都没回来。

如今想来,八成是去卖鸡蛋去了,因为回来的时候还花了五六文钱从街上带了两串糖葫芦给她,当时,自己还感激死了,觉得这个婆婆如今比从前会疼人了。

“气死我了。”小朵当即用力捶了几下床,探身喊‘项胜男,项胜男你给我进来。’

屋里,孙氏和小花看到小朵这个反应,急了,“朵儿你喊胜男做啥?”

“我要跟他说清楚这件事,让他明白她娘有多么的贪财……”

孙氏哭笑不得,“朵儿,这点小事儿咱心里有数就行了,犯不着闹这么大,搞得好像我们娘家人过来是挑拨离间,不好不好。”

小花也是一脸无奈的道:“我们跟你说,是跟你解释清楚,没有要你去追回那鸡蛋的意思。”

“说到底是也就百来文钱的事儿,就当是花钱请了个人来照顾你过月子呗,这事儿别提了。”

所以,等到项胜男风风火火跑进屋的时候,朵儿的怒火已被孙氏和小花压下去大半。

“朵儿,方才是你喊我么?可有啥事儿?”项胜男站在屋门口的地方,远远望着拜床这边,喘着粗气问。

小朵看了眼孙氏和小花,两人都在给她暗暗使眼色,示意她要沉住气,心里要能装得下事儿。

于是,小朵深吸了一口气,跟项胜男那道:“你在做啥呢?”

项胜男笑了笑:“先前在忙着杀鸡,后来鸡给了娘拿去灶房炖汤,我就去了堂屋陪岳父大人聊天,咋啦朵儿?你有啥吩咐?”

小朵指着洗脸架上的木盆:“去打热水过来,你闺女要换niao布了。”

项胜男连连点头,拿起木盆转身一阵风似的跑出了屋子。

孙氏和小花松了一口气,“方才差点把我吓死了。”

小朵撇撇嘴:“这事儿我先搁心里,等以后我总要找个机会跟她那点破几句,不然还不得把我当傻子啊!”

灶房里,胜男娘看到胜男拿着盆进去,问他:“做啥?”

“打水给我闺女洗洗。”项胜男如实道。

胜男娘便起身一把夺过木盆,压低声道:“你一个男人家咋能老是往产房里跑?血腥气没散去,晦气,老伤男人了,你少进那屋听到没?”

项胜男哭笑不得:“娘,你的那一套都是假的,朵儿如今刚生完孩子,正需要我这个做男人的多照顾她们母女。”

胜男娘把脸拉下来:“这些活计有娘做,哪里还要你一个大老爷们动手?你哥没了,如今你是我们老项家这一辈里唯一的男丁,是独苗,你可得好好的,不准沾惹晦气知道吗?”

项胜男不太想听这些话,自从大哥去世后,娘对自己的态度是越来越好了,让他有种小时候的感觉。

但娘的这些话,他却不认同。

“娘,你给朵儿煨鸡汤吧,我打水去了。”

“诶,你这孩子咋啦?叫你别进那屋你还不听,把盆放这待会我送去。”

“等不及了,我闺女还等着洗呢……”

项胜男端了热水快步出了灶房,气得胜男娘在后面咬牙切齿。

待到项胜男进了堂屋,妇人嘴里还在咕哝:“又不是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一个丫头片子有啥好稀罕的……”

目光一转,她揭开锅盖,拿勺子尝了一下锅里的鸡汤。

嗯,不咸不淡,味道刚刚好。

她抓过旁边的调料碗,舀了半勺盐巴放到鸡汤里面。

嗯,不错不错,很咸,必须干力气活的重口味的人才能喝得下这锅鸡汤,太好了。

第5283章 各有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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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之中。

这里十分的隐秘,外面有十几重门户,层层叠叠的,想要进来可不是那般容易的事情。

一个年约六十来岁,却精神矍铄的老人,穿着锦衣,双手负在身后,静静的站立着。

不久,从门口的圆形拱门处,一位身穿黑色甲衣的男子快步从外面走了出来。

这名男子的脸上有着一圈络腮胡子,侧脸上还有一道细细的刀疤,看样子是某种利刃切割出来的,但应该是某个利刃的前部稍稍划过,要是利刃更深入的话,恐怕他已经死掉了,而不会活到现在。

“义父,末将来复命。”身高足有一米九的高大男子,靠近前面的老人之时,立刻单膝跪了下来。

像是推金山倒玉柱一般,一张黑脸上保持着肃穆,就连刀疤都因为过于严肃而挤压成了一条缝隙。

“联络王爷了吗?”老人开口道,他就是信国公宁源,也是当今几大有权势的国公之一,表面隐藏的韬光养晦,不代表信国公没有属于自己的力量。

“已经联络过了,王爷的人就在外面,要不要叫她进来?”高大男子是宁源的得力手下,叫做宁元丹,他气势是宁源的义子之一,名字也是宁源恩赐的,自小就是孤儿,是宁源一手养大的。

“好,你去喊那人进来。”宁源淡淡道。

“是。”

宁元丹站起身,行走起来,像是一阵风,他高大雄伟的身材,放在外面具有很强的压迫力。

过了一段时间以后,宁元丹就领着一名身穿红色长袍,脸上带着面具的女子走了进来。

这名女子身材高挑,足有一米七,红色长袍裹在身上,依旧显得玲珑有致。

“拜见信国公。”女子行礼道。

“你就是王爷的心腹?怎么称呼?”宁源点头,随即问道。

“是的,奴家名叫雅云,跟国公爷商谈之事,王爷已经全权托付给奴家了。”雅云道。

“但是你家王爷很没有诚意啊,派你出来,都是戴着面具,还怕我看清样貌吗?”宁源冷笑一声道。

“国公爷,这和王爷没关系,是雅云相貌丑陋,怕污了王爷的眼睛,所以不敢露面。”雅云低声道。

“露面吧,否则你就哪里来就哪里回。”宁源冷然道。

“好,既然国公爷执意要求,奴家只能从命了。”

雅云点头,抬起手抓住脸上面具的边缘,一用力就将面具掀了开来,露出了她的脸。

宁源心头一惊,他看清楚了此女的相貌,模样其实并不丑,但是她的脸上有一大块红斑,一直蔓延到脖子的位置。

“戴上吧。”宁源叹了一口气,淡淡道。

“多谢国公爷体谅。”雅云点头,伸手将面具重新戴了起来,随即道:“国公爷,咱家王爷很有诚意,很想得到国公爷的支持。”

“这件事,本来受益更多的就是你家王爷,我谋的不过是保住世袭罔替的公爵,以及宁家以后的荣华,你家王爷谋的却是那个位子,一旦成功,就是真正的第一人。”宁源唇角上扬道。

他的意思很明显,双方的联合,更多的是王爷在求着他,而不是他求着王爷,就便关乎到他在其中的地位问题,要是没有搞清楚其中的主次问题,以后合作肯定就会有反复摩擦。

既然决心要好好合作,那就要提前将那些不安定的因素给考虑到,并且提前解决相关的问题。

“国公爷,这倒是您想岔了,本来我家王爷没那个想法的……”

雅云语气顿了顿道:“我家王爷修道多年,早就不问世事,当然,这也是保护自己的手段,但现如今,当朝的陛下身体出了问题,最近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陛下可能没多少时日了……而另一方面,陛下至今都无后,即使他英明神武,但无后又怎能传承呢,那位子就等于空悬着,王爷不争也会有别人争。”

“那是自然,如今争的绝不是你家王爷一家,就我知晓的,起码还有三家。”宁源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当今齐皇的身体刚刚传出,出了一点岔子,立刻就有好几家人在私下联络了。

当然,每家的心思是不同的,有些是希望将子嗣过继给齐皇,从而被齐皇任命为太子,这样继承的皇位就名正言顺。

名正言顺这一点极为重要。

还有的王爷明知道不知道被立为太子,那么只要兵谏有可能成功,他们肯定会尝试着拼上一把。

“那几家,各有心思,大家各凭所能吧。”雅云道。

“王爷的意思是怎么合作?”宁源盯着雅云,接下来才是最重要的讨价还价了。

“王爷要的是南召军的支持,如果有别的军队支持,就更好了,朝堂那一刻,王爷有自己的安排。”雅云开口道。

“南召军,我不能全部控制,但控制一半还是可以的,只是南召军不可能造反,除非是拥护明君上位。”宁源道。

直接起兵造反是不现实的,毕竟人心还是在大齐这一块,除非有正当的理由,否则南召军的兵士们不会傻到拿自己性命去赌的。

“国公爷不用担忧,左家也已经和我们王爷合作,只要国公爷点头,南召军就是我们的。”雅云道。

“此话当真?”这一刻,宁源倒真的有些吃惊了。

原本他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没准备真正深入进来,毕竟这可是真正关系到家族命运的决定,但如今左家也支持王爷,那可能性就更大了一层。

不过,他依旧不会全力以赴的参与,给宁家留一条后路是很有必要的。

“这件事,我可以参与,但我不会亲自出面。”宁源开口道。

其实他还有别的话没说,他还有第二手准备,那便是将相关的资料都准备好,只要王爷有失败的迹象,以后他就摇身一变,成了打入敌人内部的卧底。

“不需要国公爷亲自出面,只要南召军稳定即可,朝堂这边,王爷有别的安排。”雅云道。

“好,这事儿就算是成了。我允了。”宁源大手拍在桌上。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宁源决定答应下来。

第5284章 鸡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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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晌午的时候,牛贩子打发项胜男:“去把你爹叫过来一块儿吃饭,就说你老丈人来了,让他过来喝两盅。”

项胜男应声赶紧去了老宅。

小花从屋里出来了,朝灶房那张望了下。

“花儿有啥事儿?”杨华忠立马问。

小花便如实道:“这临近晌午了,朵儿应该也饿了,我来看看有啥吃的没。”

杨华忠反应过来,这产妇的饮食顿数跟正常人不一样,少食多餐,早晨起床吃一回,半上昼的时候吃一回,晌午再吃一回,日落的时候吃一回,然后夜里临睡前再吃一回。

当然了,这是如今有条件的人家才这么吃,吃不饱饭的人家自然是奢望不上的。

但自家如今肯定属于有条件的人家啊,闺女在娘家养着的时候,吃穿用度从来没短缺过,这嫁到婆家来了,怎么能吃苦头呢?

所以,杨华忠当即也跟牛贩子这道:“是啊项大哥,朵儿坐月子,消耗大,自己又不能下地去灶房整吃的,吃喝这块得多准备些,花销虽说比平时要大一些,可人最重要,你说是不?”

牛贩子的脸垮下来,“老三,你说这话就见外了,虽说我家条件是不如你家,可我家给媳妇吃喝还是给得起的。”

“你等着,我这就去催下胜男娘,平常这个点儿都送吃的来了,今个咋这么慢,真是不像话!”

牛贩子进了灶房,烟熏火燎中胜男娘忙得跟陀螺似的。

“朵儿饿了,她的饭食好了没?”牛贩子问。

胜男娘于烟雾中抬起头来:“大哥,给朵儿煨的鸡汤差不多好了,我这就给她送去,今个亲家们来了,我要比平时多整几个菜,所以耽误了,待会我亲自去跟亲家他们赔个罪……”

胜男娘都这么说了,而且锅台上也摆了一溜儿的菜碗,确实是用了心思整菜。

于是牛贩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又催促了一声便走了。

很快,胜男娘便端着一大碗鸡汤来了朵儿的屋子里。

“不好意思啊亲家母,耽误了……”

鸡汤放到朵儿面前,好几个年头的老母鸡这汤汁煨成了淡淡的黄颜色,压根不需要额外放油,它本身的肉质里就有油。

此刻,一圈圈油花在浓香的鸡汤上泛出金光,翠绿的葱花撒了几颗,整个屋子都笼罩在这鸡汤的香味中。

小花看了一眼汤里的鸡肉,嗯,一块块都很实在,鸡腿还没有剁开,是一整只鸡腿。

小花和孙氏悄悄交换了个眼神,彼此都很满意这样的吃食。

小朵也很饿,当即端起鸡汤就喝了一口。

这一喝,她的眉头忍不住蹙了下。

“咋啦朵儿?不好喝么?”胜男娘赶紧凑过来问。

小朵一脸的苦涩:“婆婆,这汤太咸了,喝得难受。”

“啥?太咸了?我尝尝。”

胜男娘尝了一口,砸吧了下嘴,“不咸啊,亲家母,你尝尝。”

鸡汤又推到了孙氏的嘴边,孙氏尝了一小口,“我口味重,这鸡汤我喝着是没事儿,可朵儿是产妇,产妇饮食得清淡,对孩子更好。”

胜男娘一脸懊恼:“瞧我这真是笨手笨脚的,我原本想着鸡汤稍微偏一点点咸,鸡肉便更入味,没想到咸过头了,这下可咋整?”

“要不,我给拿去兑换点水在里面冲淡一下,朵儿你再勉强喝几口?”胜男娘又问。

小朵果断摇头,兑换了开水的鸡汤,她想想都没胃口啊。

“我不喝了,你们喝吧,我待会吃饭。”小朵道,扭过头去,有点不太想搭理胜男娘。

胜男娘站在床边,垂着双手,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眼底眉梢都是懊恼。

孙氏道:“你也别懊恼了,下回熬汤留心点就行了,实在不行,我去熬。”

“不不不,哪能劳累亲家母你呢?你只要陪着朵儿母女就好了,朵儿刚生完孩子,最是需要有经验又贴心的长辈陪着,你是她娘,你把她陪好了便是最要紧,其他的活计就让我这个粗笨人去做就好。”

胜男娘说完一阵风跑了,留下屋子里孙氏娘仨面面相觑。

孙氏道:“你这婆婆话倒是说的好听,认错也及时,就是不晓得她下回到底用心不用心。”

小朵苦笑,“我听胜男说,她烧饭一辈子就是那样邋遢,一点都齐整。”

“从前胜男没咋吃过别人家的饭,还没觉着啥,后来做了咱家女婿才晓得原来饭菜可以做得那么齐整,好吃。他说他打算跟他娘随便学做一些简单的饭菜,回头烧给我吃,就用不着他娘在我眼前晃悠了。”

说到项胜男,小朵眼角眉梢都是温柔。

孙氏和小花对视了一眼,也都会心一笑。

很快,晌午饭就摆上了桌子,胜男爹也过来了。

牛贩子和胜男爹热情的招呼着杨华忠喝酒,胜男娘则忙着给孙氏夹菜。

桌上,鱼肉鸡摆得满满当当。

鸡自然是晌午煨的那只老母鸡,朵儿不适合吃,但其他人适合啊。

项胜男给小朵装了一碗饭,夹了两块鱼,还有一点鸡蛋和青菜送进了屋子。

当听说婆婆整了满满当当一大桌菜来招呼自己的娘家人,小朵心里先前那点不快顿时也烟消云散了。

吃过晌午饭,杨华忠他们回了长坪村,约好了等洗九澡的时候再过来送礼。

隔天,胜男娘来了小朵屋里:“朵儿啊,昨日那鸡汤太咸了,今个我专门为了你杀了一只鸡,这鸡汤应该清淡许多,你喝喝看。”

小朵喝了一口鸡汤,鸡汤寡淡无味,还有一点淡淡的腥。

“没有昨天那么香……”小朵道。

汤水里肉也不多,寥寥几块,有得还是鸡内脏。

胜男娘笑着道:“你这舌头还真是灵敏啊,今个这鸡是我养的,年份不够,又瘦又小,滋味自然比不上昨日那只老母鸡,不过,多少还是滋补身子的,你就勉强喝了吧,就算是为了孩子。”

小朵想想,觉得也是,为了孩子能够吃饱,自己确实不能挑拣。

于是捏着鼻子喝光了,寥寥几块鸡肉也啃了个一干二净。

胜男娘拿着空碗来到院子里,刚好遇到牛贩子。

第5285章 诡异的鸡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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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看,我今个弄的鸡朵儿全吃完了。”胜男娘邀功似的把碗伸到牛贩子面前。

牛贩子满意的点头,“只要朵儿喜欢吃就好,我家养的那几只鸡昨日吃完了,朵儿娘家说了今个送鸡和鸡蛋过来,今个这只鸡是你们二房养的,回头我算成钱给你,等从明日起就接着杀我家这边的鸡。”

胜男娘故意拉下脸来,“大哥你这说的啥话?啥你家的我家的?咱都是一家人。”

“何况朵儿给胜男生了娃,我这个做婆婆恨不得把家里所有的鸡都拿出来给她吃呢,就怕她吃不下!”

牛贩子很高兴,摸着自己的胡须连连点头。

夜里,胜男娘给大房那边烧了一顿夜饭后,又用鸡汤给小朵煮了一碗面条就回了自己的家。

关起院子门跟胜男爹一块儿吃夜饭,胜男爹发现桌上竟然有一碗炖鸡。

“这是哪来的炖鸡?你今个杀鸡了?可我见家里的鸡没少啊?”胜男爹问。

胜男娘道:“我杀鸡?想得美哦,大房你大哥贩牛的,还会缺吃食?”

“小朵娘家那么有钱,也不可能看着自家闺女过月子缺鸡啊。”

胜男爹又问:“那这炖鸡,又是从大房那边拿过来的?”

胜男娘点头:“昨日的那只老母鸡,可大了,昨日端了一大碗上桌,那还只炖了一半呢,今个这半只是我偷留下的,咱俩自个吃。”

“啊?”胜男爹傻眼了。

“那朵儿吃啥呀?”他又问。

胜男娘咧嘴一笑:“我把昨日那咸鸡汤兑了些水,放了几块剩下的鸡块给她吃了,骗她说这是我家杀的小仔鸡,他们年轻人只管吃,压根就不懂,嘿嘿……”

“你这样做,不地道吧?朵儿可是咱媳妇,身子养的好,咱闺女也能赚到啊。”胜男爹有些不满胜男娘的做法,少不得数落她几句。

胜男娘把手里的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能有点剩鸡汤喝就不错啦,还挑三拣四的?想当年我嫁给你连生两个儿子,你娘可舍得给我杀一只鸡补补?”

胜男爹也拉下脸来:“你别拿从前说事儿,我老项家条件不好你是晓得的,何况你娘家也是不是长坪村杨家,这没得比!”

胜男娘开始抹泪:“我当初真是瞎了眼嫁给你这样一个没本事,还不晓得心疼人的男人……”

胜男爹嗤了声,斜眼瞟了下胜男娘那副邋遢的样子,没好气的道:“你也晓得你当初瞎了眼?我都没嫌弃你是个瞎眼邋遢婆子还娶你进门,你就知足吧!”

“你……”

胜男娘猛地抬起头来,气得脸都绿了。

“我啥我?我就是再不济,也不吃你偷回来的媳妇的月子餐,你吃吧,我回屋睡觉去!”

撂下这话胜男爹起身进了屋子,临走时嘴里还咕哝:“一个月子坐下来,媳妇不见长,你这婆婆倒要养得膘肥体壮了!”

……

长坪村,吃夜饭的时候,杨华忠和孙氏都很高兴,两口子边吃边商议:

“咱家后院的老母鸡一共有十二只,朵儿刚生娃的时候咱送了两只过去,等过两天洗九澡咱再送九只过去,留一只家里孵蛋。”

“另外我还攒了一百只鸡蛋,你明日也一并送去。对了,今个隔壁翠莲嫂子和素云她们都给咱家送来了老母鸡,翠莲嫂子送了两只,素云也送了两只,桂花,八妹,柳儿她们各自送了一只。”

“凑在一块儿有十六只老母鸡呢,咱朵儿两天吃一只,我打算让她月子坐四十天,余下的几天鸡不够,我到时候再跟村里养了鸡的人家那里买了送过去。”

对孙氏的安排,杨华忠除了点头还是点头。

小花也兴高采烈的道:“小摇篮和小被褥全都弄好了,衣裳鞋袜帽子也准备了十多套,过两天送礼的时候一并送过去。”

……

老王家,杨华梅打来热水给王栓子泡脚,蹲在他身前跟他商量道:“虽说朵儿出嫁的时候大家便商量好彼此不通礼,可朵儿生孩子了,于情于理我这个做姑姑的也得有点表示。”

“今个我听五嫂她们说,都送了两只鸡去三嫂家,给小朵补身子。”

“咱家后院也养了鸡,有一只老母鸡比较肥壮,我打算明日早上抓了给三嫂送过去,多少也是我的一点心意。栓子,你说呢?”

王栓子坐在那里轻轻咳嗽着,苍白的脸在热水的蒸腾下泛起一抹异样的潮红。

“梅儿,这些人情往来的事儿你做主就好,我没意见。”他喘着气,轻声道。

杨华梅笑了,为他揉搓脚底板的动作也越发轻柔。

夜里,一个身影在月光下如同鬼祟般溜去了老王家后院。

那身影径直奔到了鸡舍前面,俯下身,拉开鸡舍的门把手伸进去一顿抓拉,鸡舍里的鸡们一阵慌张的躁动……

杨华梅睡到半夜听到后院传来鸡们的叫声,忙地起床推开后窗。

“哪个在那?”

她朝鸡舍那边吆喝了一嗓子。

一到这个季节,山里没啥可吃的,黄皮子喜欢进村偷鸡。

通常情况下这样一吆喝,黄皮子就会吓跑。

果真,鸡舍那边安静下来。

杨华梅又站在床边侧着耳朵听了一阵,确定没动静了,方才重回床上睡觉。

隔天一早,杨华梅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后院抓鸡,结果当她来到鸡舍跟前,眼前的景状让她吓得尖叫。

“咋啦梅儿?”

王栓子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王洪全也闻声来了后院。

却见杨华梅指着面前的鸡舍,眼底布满惊恐。

王栓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脸刷地一下也白透了。

“这、这是咋回事儿啊?咋一地鸡毛,还有血呢?”王栓子问。

王洪全也是满脸震惊,“这黄皮子偷鸡,素来不都是咬死了就拖走拖回洞里再吃么?咋还在鸡舍边就开吃了呢?”

“啧啧,这地上吃得真吓人,满地的血,这天杀的畜生到底是饿了多久?”

王洪全嘴里絮絮叨叨骂着,脚下已走到了鸡舍跟前。

吱嘎一声。

鸡舍的门被抽开,里面却是诡异的安静,平时那些鸡舍门一开就争先恐后往外挤的鸡们,今个竟然无一只出来!

第5286章 村里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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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这是咋回事?咋那些鸡不出来呢?”杨华梅越发的疑惑,尤其是看到那一地的鸡毛和鸡血,她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些鸡,咋没动静?难不成被吓到了?”王洪全嘀咕着,一把将鸡舍的门给扯下来。

鸡窝里的景状,让在场的三人全傻了眼。

杨华梅更是吓得哭了起来:“天呐,我的鸡,我的鸡咋全死了?这是咋回事啊?”

她踉跄着上前,到了鸡舍边又吓得刹住脚不敢往前。

王栓子来到杨华梅身旁,扶住杨华梅的手臂,“别怕,肯定是黄皮子咬死的,回头弄副铁夹子在这儿……”

两人的说话声被王洪全的声音打断,只见他正拎了一只死鸡在眼前细细打量,拨开鸡杂乱潮湿的毛发细看着:“这不像是黄皮子咬的。”

“黄皮子吃鸡,可这玩意儿不吃鸡,只喝血。”王洪全放下手里的鸡,转而又拿起边上其他的鸡来打量,接着道。

“啊?不吃鸡肉只喝血?还从没听过那种怪东西,那会是啥?难不成是蛇?”王栓子又问。

王洪全再次摇头:“蛇吃鸡,不单单是吸血,而显然这怪东西只吸血不吃肉,真是奇了怪了……”

这一整天,老王家人都在为这事儿惶恐不安。

以至于杨华梅只能捡了一些鸡蛋送去杨华忠家。

“三哥,三嫂,昨夜也不晓得是个啥怪物进了我家后院,把我家鸡舍里的鸡全咬死了。咬死了又不吃,就吸血,早上看到那一鸡舍的死鸡,我吓得要死。”

杨华忠家的堂屋里,杨华梅一脸后怕的跟哥嫂这说起早上的事情来,心有余悸。

“原本我还想着今个抓一只鸡来给朵儿补身子,这下子也没法给了,这些鸡蛋是我攒的,新鲜蛋,三嫂一并带去项家庄给朵儿补身子吧,多少也是我一点心意。”

杨华忠和孙氏听说了老王家的事儿,也是一脸的惊讶和稀奇。

“咋会这样?天哪,那玩意儿太吓人了,昨夜咬完了鸡,今夜该不会去咬猪圈里的猪吧?”孙氏问。

杨华忠也是眉头紧皱,做思忖状。

杨华梅的脸更白了,“不会吧,我家那猪好不容易养到百来斤,是留着过年用的,这要是被咬死了损失可大了,不行,待会回去我得跟我公爹那说一声,夜里得去守着。”

孙氏一脸恐慌:“谁晓得是个啥样的东西呢?若是不怕人,那可咋整?”

不怕人,指不定连人血都吸,天哪,孙氏突然想到从前听村里老辈人说到的那种人死而不僵,衍生出的吸血旱魃……

杨华忠不愧跟孙氏是几十年的夫妻,心有灵犀,当即也一脸慎重的叮嘱杨华梅:“你三嫂的顾虑是在理的,在没有搞清楚那东西是啥之前,可不能让你公爹一个人蹲守,最起码得多喊几个人一块儿,还得带着锄头棍棒。”

“这样吧,你回去跟你公爹说一声,今个夜里我喊上你四哥一块儿过去帮你们一块儿守着,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啥怪东西跑到咱村来作祟!”

身为一村里正,自打上回骆风棠把那只猴子怪物带下山之后,杨华忠对那种怪物没那么恐慌了。

亲手烧死了猴孩,杨华忠感觉自己的勇气比以前多了很多,身为里正,责任感也更重了。

杨华忠去找到杨华明说了自己的打算,杨华明一听村里又有怪事发生,顿时来了兴趣。

“三哥,今夜我们一块儿去,我要像上回棠伢子他们那样,揪出幕后黑手!”

杨华梅家的这件事因为太过怪异,所以她只是偷摸着跟娘家哥嫂他们说了,村里其他人,甚至隔壁邻居都不知道。

他们只知道这一天老王家杀了好多鸡,晌午红烧鸡烧得好香,院子门口经过的人都能嗅到那香味儿。

除此外,家里还在做腌鸡,一只只拔光了毛,剖开了内脏挂在屋檐底下晾晒风干。

“这都还没到腊月就腌上了,可真是富有啊……”

有人眼红,有人嘴馋,各种羡慕……

入夜之后,杨华忠和杨华明就来了老王家。

上半夜一切都很安静,爷仨个就蹲在猪圈对面的柴房里,六只眼珠子一眨不眨的盯着对面的猪圈。

一整夜过去了,猪圈这里风平浪静,那头百来斤的猪在里面睡得哼哼唧唧。

隔天早上,三人打着呵欠从柴房出来,杨家兄弟正要离开,一墙之隔的王洪涛家院子里突然传来惊呼声。

杨华忠和王洪全他们闻声赶到的时候,便看到王洪涛的婆娘跌坐在地,一双眼珠子差点瞪出来,直直盯着面前的鸡舍。

鸡舍门口一地的鸡毛,还有斑斑点点的鸡血。

有一只公鸡被咬断了脖子,脑袋跟身体身首异处。

满地的血腥让众人瞠目结舌,一股凉意从脚底板直串天灵盖。

……

继张祥子的事情后,长坪村这才平息了几天便再次陷入恐慌中。

村头巷尾,但凡有人的地方,都在谈论这件事。

就连外嫁的闺女回娘家来走亲戚,坐在一块儿喝茶嗑瓜子,热聊的也是这个话题。

庄户人家几乎家家户户都养鸡养鸭,一时间人心惶惶,大家伙儿想着各种法子的加固自家的鸡舍,甚至还有人夜里把鸡舍搬到了自个睡觉的屋子里,就这么眼睁睁盯着。

可即便是这样严防死守,可村里还是有人家丢鸡。

“想了各种法子都没用,真不晓得那到底是个啥东西专门夜里出来咬鸡,咬死了也不吃,专门吸血,太可怕了……”

“你们听说了吗?后村的李半仙说,那不是僵尸下山吸血,而是一只成了精的黄皮子精怪……”

“啥玩意儿啊?我听到人说,是一只大蝙蝠,从山洞里跑出来的,有一个半大的小子那么大,蝙蝠不就是专门吸血的嘛!”

“那蚊子呢?蚊子也吸血啊,你咋不说是蚊子成了精?”

大家伙儿天天都在为此争论不休,而吸血的事却依旧时有发生。

直到大牛家的一头半大猪崽子死在猪圈里,脖子处一圈牙印,学被吸干,村里人顿时慌得不行,大白天的都不敢出来走动了。

鸡,猪,这下家禽家畜一股脑儿往自己的屋子里搬,白天走在路上都是神色慌张,有些身体不好的老人甚至吓病了,身为一村里正,杨华忠每天夜里都带着人在村子里巡逻,可还是无济于事,这下,他真的是一筹莫展了。

第5287章 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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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八村都听说了长坪村的怪事,这下,有亲戚在长坪村的,都不敢过来走动了。

旁边村子里的人有事儿要打从长坪村附近过,都宁可绕道而行,多走几里地也不愿沾惹了长坪村的晦气。

身为一村里正,杨华忠可没少想法子,在村里抽掉了两队胆气大力气大的青壮年汉子。

一队十人,两队人每天夜里分别在村南头和村北头巡逻,值夜。

又让家家户户到了夜里就把门窗紧闭,一家人尽量凑到一屋去住,啥事儿也好有个照应。

然后,又把村里养的那些土狗全都放到一块儿,套上绳索,夜里带着巡逻。

就这样严防死守了三五天,情况似乎缓和了一些,村里再没听到谁家的家禽家畜被咬死的事了。

“这下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结束了一夜的蹲守回到家中,杨华忠喝了口热茶,伸了个懒腰。

这段时日真的把他给累坏了,以至于朵儿的闺女洗九澡他都没能过去,是孙氏和小花她们过去送的礼。

孙氏端着一盆热水过来,看了眼杨华忠那灌满血丝的眼睛,还有眼睛底下的两片浓重阴影,满脸都是心疼。

“赶紧洗把脸去睡一会儿吧,再这么下去,你的身子要垮的。”孙氏道。

杨华忠点点头,起身洗了一把热水脸,感觉整个人舒服多了。

“幸好这几天没再出事,不然,我都要去镇上跟保长说这事儿,让上面衙门里派人来查案了。”杨华忠又道。

杨华忠回屋补觉去了,孙氏拿了针线箩筐坐在堂屋里缝制。

缝了一半,突然想起前阵子杨华梅跟她这讨绣花样子,于是,孙氏便跟小花那里交待了一声,端起针线簸箩去了杨华梅家。

杨华梅正在院子里杀鱼,家里养的一只老花猫在她脚边来回的‘喵喵’的叫,身子不时蹭着她的腿。

“别急别急,待会鱼内脏都是你的,又没人跟你抢……”

杨华梅对自己养的这只猫感情很深,这猫已经养了四五年了,性情温顺,冬天的时候喜欢钻被窝,在脚边蜷缩成一团,又温暖又柔软。

也好养活,平时人吃啥,它就吃剩饭剩菜,赶上吃鱼,就是它最快乐的时候。

“养了这么多年的老猫有灵性了,你说啥它都听得懂呢,我家从前养的那只麻花猫也是的,只可惜那只猫命短,在外面吃了有毒的蛇,死了,哎,想想都心疼。”

孙氏的声音响起的时候,人也进了院子。

看到三嫂进来,杨华梅很是高兴,把案板上的鱼内脏放到一旁的猫碗里,那花猫便摇晃着尾巴奔到了猫碗边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三嫂,你咋得空过来了?我这正杀鱼呢,手也是脏的,没法给你倒茶。”杨华梅道。

孙氏笑着道:“我在家里喝了茶过来的,你忙你的,我就是给你送绣花样子过来。”

杨华梅很是高兴,“三嫂,还要你亲自跑一趟,等我把鱼拾掇完我就来拿。”

刚好旁边有一把小马扎,杨华梅招呼孙氏在小马扎上坐下。

孙氏看着杨华梅手里的胖头鱼,“这鱼不错,瞧那鱼鳃,蛮新鲜的啊,这是哪买的?”

杨华梅笑着道:“这是栓子的大姐夫早上送过来的,他们村那边有个小池塘里捞的,除了这条胖头鱼,还有三对鲫鱼呢,我把鲫鱼养在水桶里,三嫂,等会你带两条走,炖汤给小花和峰儿喝,老滋补了。”

孙氏笑着道:“那是栓子他姐夫送过来给你们的,你们自个留着慢慢吃,不用给我们。”

杨华梅道:“有好多呢,匀两条给你们也是应当的,你们有啥好吃的就没缺过咱,就这么说定了啊,待会走的时候带两条走。”

既然杨华梅盛情难却,孙氏也不好说啥,只得微笑着点了点头。

很快杨华梅就把胖头鱼给拾掇干净放到灶房去了,孙氏也被她喊着进去看了一下。

水桶里果真养着好几条大鲫鱼,游来游去,很是欢快。

“他大姐大姐夫八成是听说了我家的鸡被咬死了,这才送些鱼过来安慰下,我公公说要不给拿一只风干的鸡给他们?被我拒绝了。”杨华梅压低声跟孙氏这道。

“你为啥拒绝啊?照理说你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人。”孙氏问。

杨华梅道:“我家那些鸡都不晓得是被啥玩意儿给咬死的,谁晓得会不会有毒?我原本都不打算要的,是我公公舍不得扔掉,那天晌午红烧了一只来吃。”

“吃着还蛮香,可不晓得是吧是心里膈应着不,我总觉得跟平时吃的鸡有点不一样,虽说一家人吃了鸡到现在也过去好几天了,大家伙儿都好端端的没啥事儿,可我总是悬着心,还是不敢给鸡给大姐家。”

孙氏听完杨华梅这些推心置腹的担忧,也觉得有理。

这就好比往年村里闹鸡瘟,谨慎的人家是断断不敢吃那闹鸡瘟的鸡的,可有些人家才不管那些呢。

把鸡皮扒拉干净,用花椒八角干辣椒等大料就是一顿爆炒……

但孙氏家是从来不敢吃那些东西的,即便心疼浪费也不敢吃。

“三嫂,咱别在这说话了,走,去堂屋坐。”杨华梅拉着孙氏出了灶房,往堂屋走去。

这段时日村里为了家禽家畜被吸血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杨华梅都不敢出去打听外面情况,这会子逮住孙氏,还不得好好打听打听。

于是,热茶,瓜子,花生,蚕豆这些庄户人家必备的零嘴小食全都摆到了桌上。

“三嫂,我三哥咋说的?那个怪东西还接着抓不?”杨华梅手里的花生壳剥得噼啪作响,探头过来问。

孙氏口中也在说着这件事,手里的针线活不停。

“你三哥在补觉呢,整个人累得都快脱了形,我先前问他接下来咋整,他说夜里还得接着去蹲守,虽说那怪东西没再出来害人,可这一天没有抓到,大家伙儿心里肯定还是不安的。”

杨华梅连连点头,“三哥说的对,只有抓到了大家伙儿才能安心,就像当初咬死张祥子还吃了内脏的那个怪东西一样,大家伙儿得亲眼看着那怪猴子被烧成灰才安心。”

“这回那个吸血的鬼东西若是抓到了,也要五花大绑送去烧成灰,不然都不解恨,我家那一鸡窝的鸡啊……”

第5288章 还是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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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说话说得正起劲儿,孙氏突然觉得有点niao意,“梅儿,我去趟茅厕。”

“好,刚好我也要去,一块儿去。”杨华梅道,姑嫂两个一块儿出了堂屋往后院去了。

“三嫂,我肚子有点疼,怕是要多耽误一会儿,要不你先回堂屋去吧,院门堂屋门都没关,我怕有人路过进来偷东西。”

杨华梅蹲在茅厕里面,扯着嗓子跟等候在外的孙氏道。

虽然是个穷家,可穷家也是有个三瓜两枣的,被人偷了,哪怕偷走一碟瓜子她都不乐意。

“好吧,那我先回堂屋了。”

孙氏应了声,随即往前屋而去。

刚转过屋角,刚好看到一个身影快速的进了旁边的一间屋子。

“哪个?”孙氏立马唤了一声。

那个身影顿了下,朝孙氏这边扭过脸来看了一眼,闪身进了屋子,并砰一声把屋门关得紧紧的。

孙氏愣了下,方才那是……大白?

那孩子的脸咋那么白啊?就跟摔到面缸里去了似的。

那么大的孩子,家里来了长辈不说停下来主动打个招呼,长辈喊他,他连应都不应一声就跑了,真是不懂事啊。

相比之下,志儿,辰儿,宝宝三个比大白还要小一岁呢,懂事程度真的甩大白十八条街。

孙氏只是在心里腹诽了几句,便接着进了堂屋。

不晓得为啥,打从大白那屋门口经过时,她莫名的打了个冷战,下意识扭头往大白那屋门处看了一眼。

门上面有豆眼大的窟窿,窟窿后面,好像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似的,让她头皮一阵阵发麻。

她抬头望了眼头顶,日头明明就挂在头当顶啊,可还是冷。

“三嫂,你咋站在这里发呆呢?去堂屋啊!”

杨华梅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先前笼罩在孙氏身上的那种阴冷的感觉顿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孙氏回过神来,对杨华梅这有点支支吾吾,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杨华梅的注意力刚好也不在孙氏身上,她望着洞开的灶房门,惊讶道:“灶房门咋开了啊?我记得先前我明明是关上的啊,难不成那老花猫溜进去偷鱼吃啦?”

口中惊讶质疑着,脚下已风一般进了灶房去查看情况去了。

脚还没站稳,尖叫声便从灶房里传出来。

孙氏还没来得及问,便见杨华梅跌跌撞撞从灶房里出来,差点撞到孙氏。

“咋啦梅儿?出啥事儿了?”孙氏赶紧扶住杨华梅,问。

杨华梅脸上的血色褪了个一干二净,手指颤抖着指着灶房里面,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孙氏见状,也是一脸恐慌,但她是不敢贸然进去看的。

幸好这时王洪全扛着锄头从外面回来了,看到这情况,王洪全拿着锄头就进了灶房。

“咋又这样了?”他在里面问,声音里也满满都是震惊。

孙氏这才扶着杨华梅跟在后面进了灶房。

灶房那只原本养了鱼的木桶已经倒在地上,水泼了一地。

三对鲫鱼,也就是六条,先前还活蹦乱跳的,这会子全都直挺挺躺在湿漉漉的地上。

每条鱼的鱼头下方都被咬破了一个洞,鲜血从那里放出来。

鱼眼睁得大大的,好像要从眼窝里暴出来那种,看得人浑身发寒,有种死不瞑目的感觉。

“不得了,那个怪东西又出来害人了!”王洪全惶白着脸,老半天才终于吐出一句话。

杨华梅早已吓得不行,抱住孙氏的手臂浑身抖成筛糠。

孙氏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双眼睛在灶房里四下看着,青天白日的,那怪东西都敢出来,不得了,不得了啦!

杨华忠刚刚躺下,一个梦都还没来得及做完就被人给喊醒了。

“三哥,三哥救命啊,那怪东西又出来了,我家一桶鱼全北它给吸干了血……”

杨华梅踉踉跄跄直接奔到了杨华忠的床前,抓住他的手就是一顿哭。

杨华忠一脸的迷瞪,片刻后那涨满血丝的眼睛里方才恢复清明。

“啥情况?你慢些说。”他道。

杨华梅哭得抽搐,哪里还说得完整?幸好孙氏在一旁帮着补充,杨华忠方才听明白了。

这一明白过来,他脸上的睡意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后的愤怒。

“狗曰、的怪东西,青天白日都敢跑出来作祟了,还还真是不得了,老子这就会会它去!”

……

杨华梅家的事儿一出,犹如往刚刚平复下来的池塘里丢进一块大石头,再次打破了村子的平静。

恐惧,惊慌,再次卷土重来,气势比之前还要凶猛。

人人自危,大白天的都吓得魂不守舍,各种谣言满天飞,关于这吸血怪物的来头,已经衍生出不下二十个版本。

起初第一回是夜里在老王家爆发的,这回又是大白天在老王家爆发,大家伙儿不由把目标放到了栓子娘的身上。

“你们还记得那年栓子娘上吊之后的事不?”

“咋会不记得呢?吊死鬼是百鬼里最凶的,那栓子娘怨气大,听说下葬后好一阵老王家都不平静,尤其是她上吊的那间柴房,一到夜里就闹腾,哭的哭喊的喊,门被拍的梆梆响呢!”

“诶,这事儿我也听说了,后来据说是王洪全他们去请了半仙设法子,说是他们老王家祖上有个坟没葬好,后辈女眷里容易出上吊的。”

“啧啧,好吓人,那后来呢?老王家设法子来破解这个局没啊?”

“应该是设了的,听说修了祖坟,还把栓子娘上吊的那间柴房的屋门给拆下来烧掉了,家里才渐渐平息下去。”

“你们说,这会子这些邪门事儿都是从老王家先闹出来的,会不会跟栓子娘有关?”

一句话问出来,众人骇然,大白天的,一个个鸡皮疙瘩起了全身,从头发丝儿到脚底板都发寒。

杨华忠焦头烂额的回了家。

差点把老王家的灶房还有那几条死鱼盯出几个洞来,都没能从中找出半点蛛丝马迹。

“真是邪门了,到底是啥玩意儿老是跑出来吸血呢?”杨华忠坐在桌边,喃喃自语,眉头更是拧成了一个疙瘩。

孙氏坐在一旁陪着他,也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尤其是听到杨华忠的自言自语,孙氏唇瓣嗫嚅了几次,欲言又止。

第5289章 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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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爹,有句话,我不晓得当讲不当讲。”孙氏忍不住小声道。

杨华忠依旧在绞尽脑汁的琢磨事儿,闻言将目光落到孙氏身上。

“咱夫妻之间,没有啥话不能讲的。”他道。

孙氏点点头,“那啥,村子里人都说梅儿家的事儿,可能跟栓子娘有关系……”

“不可能!”杨华忠想也不想就否定了这个设想。

“栓子娘的坟头草都齐腰深了,咋可能还爬出来吸这个鸡鸭鱼的血?她的身体也早就烂了,骨头都能用来打鼓,难不成魂魄还要吸血?太玄乎了,不可能!”杨华忠摇摇头,接着又道。

孙氏苦笑,“我也觉着栓子娘的可能性不大,不过,我要说的是,我觉得这事儿,跟大白有点关系……”

“大白?”

杨华忠惊讶的看着孙氏,“咋扯上大白了?他还是个半大小子,能晓得啥?”

孙氏看了眼屋门口,压低声跟杨华忠这道:“当时我看到大白从灶房里出来,往自己屋里跑,跑得一阵风似的。”

“我喊他,他就看了我一眼,也不搭理我,冲进屋就把屋门摔上……”

杨华忠当时就气得拍了下桌子:“那孩子素来就没大没小,惯的,都是惯出来的臭毛病!”

孙氏道:“这些都没啥,我也清楚那孩子的脾性,只是当时我看到他的脸,白得渗人。”

“那嘴唇,红通通的,看着就不大对劲儿。当时没想到那么多,这过后我细细琢磨,那红嘴唇指不定跟鱼有关系?”

“啥?”杨华忠惊得从凳子上弹起来:“你说是大白把鱼给咬死,还吸干了鱼血?”

孙氏有点恐慌,也赶紧跟着站起身,“我也没证据啊,这不是跟你这关起门来嘀咕几句么,你小点儿声,莫被外面人给听到了,对大白不好。”

杨华忠却没法让自己平静下来。

因为孙氏提供的这条线索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彻底颠覆他三观的东西。

有了上回猴人的事情,杨华忠对山里那些层不出穷的野兽,怪兽产生了好奇。

这回的事情,他本能的将怀疑目标放到了山里那些不为人知的神秘野兽身上,压根就没往人身上去琢磨过。

而且这种事,打死他也不可能往人身上琢磨啊,好端端的熟饭熟菜不吃,非得跑出生吸鲜血,这还是人嘛?这压根就是怪物嘛!

“除了这些,你还看到其他啥没?”杨华忠又问。

孙氏摇头,“他跑得太快,一下子就进了屋子,但我站在那屋门口,就感觉阴嗖嗖的,浑身不自在,从前我去梅儿家,也会从大白那屋门口经过,却没有那样的感觉,真是太奇怪了。”

这下,杨华忠是真的不能平静了,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走去走来,急得抓耳挠腮。

突然,杨华忠停下步子,“不行,我这就去把那小子拎过来,我倒要当面问问他到底抽的啥疯!”

杨华忠转身就要出去,被孙氏拽住。

“他爹,千万别冲动,那孩子有些怪,你这样贸然过去问,到时候事情越来越大……”

“还有梅儿那边,也接受不了……”

杨华忠顿住步子,扭头看着孙氏:“凶手就摆在眼前,我却不能去当面问,你这是要急死我嘛?”

这段时日他心心念念的就是把凶手抓到。

“老三,大白只是可疑,却不一定是凶手,咱要有证据。”孙氏又道。

“这事儿,咱得有证据才行。”

有证据是吧?

杨华忠眯了眯眼,“今夜设个套子,引蛇出洞。”

夜里,老王家吃夜饭的时候,大白来到堂屋,发现只有他和他娘两个在家。

“娘,我爹和我爷呢?”他问。

杨华梅道:“你爹今夜在学堂里住,你爷去了你三舅家吃饭,来,过来把这碗泥鳅豆腐汤喝了。”

泥鳅豆腐汤非常的鲜美,大白顿时就被勾过来了,“哪来的泥鳅啊?”

杨华梅道:“你三舅妈送过来的,一大桶呢,我煮了一碗,还有大半桶养在那里,留着明日送去镇上给你弟弟吃。”

大白点点头,没问其他的,娘俩个坐下来面对面吃饭。

大白吃得津津有味,压根就没留意杨华梅夹菜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吃饱喝足,杨华梅收拾了碗筷回了屋子,大白是吃完饭就一头扎进了自己屋里。

接近凌晨的时候,一个身影从大白屋子里出来了,悄无声息往灶房里摸去。

片刻后,灶房里传来翻箱倒柜的声响,接着,便是木桶倒地的水花声。

再接着,便是狼吞虎噎的声响。

三个身影从灶房隔壁的柴房里悄悄摸索出来,然后,灶房门砰一声被踹开。

杨华忠举起手里的风灯,三人接着灯光看到灶房的锅台边,大白蹲在地上,双手各抓着两条泥鳅,嘴里还叼着一条小黄鳝。

黄鳝血顺着他嘴角滑下来,滴落在衣裳上,苍白的脸,乌黑的眼,猩红的唇,怎么看怎么吓人。

“啊!”

杨华梅的尖叫声突然从三个男人身后响起。

人也吓得瘫软到地。

“梅儿!”王栓子看到杨华梅瘫到地上,赶紧折返回来扶住她。

王洪全从惊骇中回过神来,痛心疾首的问:“大白,你,你这是在做啥呀孩子?”

大白吐掉嘴里的黄鳝,起身伸着双臂,手指曲起,朝他们几个发出野兽的低吼声,还做出要攻击的架势。

杨华忠回过神来,把灯笼往地上一放,“快,我们合力抓住他,别让他给跑了!”

话音未落,大白突然矮下身子,像猴子一样从王洪全腋下钻了过去,往门口跑。

王洪全抓了一把,大白滑不溜秋的,就跟一条水泥鳅似的。

“别让他跑了,快拦住!”

杨华忠喊着,追到了院子里,大白压根就没往自己屋子跑,而是往院门方向冲。

院门早就关起来了,大白快到院门跟前突然调转方向往院墙那冲去,一把就爬上了院墙跳到了外面,等到杨华忠和王洪全冲出去,大白早跑不见了。

“糟糕,这是往山里跑去了,这躲起来就难找了!”杨华忠又气又怒,满脸焦急,挫败。

而老王家人,则跟天塌下来了似的,杨华梅更是哭得呼天抢地:“咋会这样?咋是他啊?天呐,这是咋回事啊!”

第5290章 商量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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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蹲守大白这件事,虽然杨华忠只是私下跟老王家人通过气儿,并没有去惊动村里的其他人,但是大白这样在夜里跑出去,而杨华梅又哭得呼天抢地,还是有不少左邻右舍壮着胆子出来看热闹。

“孩子不听话,跟他娘吵了几句又赌气跑掉了。”

这是王洪全对前来看热闹的邻居们给出的说法。

好不容易把邻居们给打发了,关起院子门和堂屋门后,王洪全叮嘱杨华梅:“你要是不想大白被全村人绑住弄去被火烧了,就不要这样哭。”

杨华梅愣了下,随即捂着嘴哽咽。

她真的做梦都不敢想那个祸害全村的怪物竟然是自己的儿子大白!

“这孩子到底是咋回事啊?这段时日可有啥异常?”

毕竟是自己的亲外甥,杨华忠也不想把他推出去接受众人的惩处。

所以但凡能救,就不能轻易放弃。

王洪全认真回想了一番,道:“这孩子这段时日也没啥异样啊,还是跟往常一样该吃吃该喝喝,日上三竿还在睡懒觉,成日里啥事都不做,就一个人耍。”

“他喜欢家里的那只养了五六年的花猫,每天都要逗猫耍,我看着他笑嘻嘻的样子,还很放心,至少没有像去年过年那阵子般火爆脾气了。”

王栓子也回忆道:“我白天里几乎都在学堂,极少跟他说话,但夜里回来吃饭的时候也会打个照面,从我眼睛里也没看出他有哪里不同。”

轮到杨华梅的时候,杨华梅也是摇摇头:“一点儿异样都没有……”

突然,她抬起头来,“那只花猫呢?我好像大半天都没看到它了,平常灶房里养了泥鳅黄鳝它就急得不行。”

王栓子道:“走,去大白屋里找找!”

几人一块儿进了大白的屋子。

刚推门进来,就被一股刺鼻的腥味儿给熏得差点作呕。

“这屋里啥气味儿?”王栓子捂着鼻子问。

王洪全痛心疾首的道:“还用问嘛,他老是跑去咬家禽家畜,肯定带回来一些血腥气。”

“不是,是猫……”杨华梅颤声道,指着不远处桌子底下。

桌子底下,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

“真的是咱家的老花猫!”杨华梅捂着嘴,趴在王栓子肩上,再次痛哭出声。

王栓子扶着杨华梅,盯着桌子底下的死猫,眼底都是惊恐,脸上却布着一层极为复杂的神色。

把一只家养了五六年,陪伴着自己长大的,性情温顺的老花猫一口咬断脖子吸干血,这还是人做的行径吗?

大白这个儿子真的是没救了,就算找回来都没救了!

“这孩子是咋啦?这是鬼上身了?咋整这些事儿啊?”

王洪全把那只血淋淋的老花猫从桌子底下拉出来,看了眼,放到一旁的桶里,痛心疾首。

杨华忠沉默着,打量着这凌乱的屋子,脸色铁青。

“梅儿,你都多久没来给他收拾屋子了?”他突然问。

杨华梅止住哭,“大概五六天了吧,这孩子的性格跟小黑不同,小黑小时候喜欢哭闹,还霸道,可小黑其实很憨。”

“大白打小很温顺,性格也绵软,可这孩子啥事儿都喜欢兜在心里,长大一些他的想法比小黑多多了,小黑屋子我可以随便进,大白的屋子,得他点头了我才能进来帮他收拾。”

杨华忠叹口气,“这屋子已经不是屋子了,简直就是个魔窟,你们看看这些是啥。”

他指着床上一个盒子里装着的东西对王洪全和杨华梅他们道。

王洪全他们来到床边,看到盒子里装着一条条黏糊糊的类似于管子的东西。

“这是啥玩意儿啊?”王洪全问。

杨华梅更是忍不住伸手从中拿了一根在手里打量,中间是空的,捏在手里软哒哒的,还有点淡淡的腥味儿,上面粘着一层类似于丝的东西。

“这是喉管。”杨华忠道。

“他咬断了那些鸡鸭的脖子,不仅吸血还顺道把家禽的喉管给掐断抽出来玩耍了呢!”杨华忠又道。

“啥?”杨华梅吓得把手里的那根喉管甩出十万八千里了。

“走吧,咱回堂屋说话。”杨华忠道。

王栓子道:“梅儿,我和爹跟三哥去堂屋商量事情,你留下来把大白这屋子收拾下,不然明日来了人看到就不好了。”

杨华梅把头摇得跟什么似的,“我不敢不敢,你陪我一块儿……”

王栓子叹口气,“那就等会咱再来收拾吧,先去商量事情……”

杨华忠道:“也没啥好商量的了,当务之急就是要先找到大白。”

从来不对孩子们发脾气的王栓子有些恼怒,咬牙道:“要我看,那畜生没必要找了,让他自生自灭算了。”

“可若真是让他在外面,我担心他还要胡来,到时候又得给十里八村带来损失,这可真是让人为难啊!”

杨华梅抹着泪,期期艾艾,完全没有了主意。

“找回来又能咋样?他咬死了村里人家那么多鸡鸭,还把大牛哥家的猪给咬死了,找回来了咱还得赔人家钱啊!”

“要是大家伙儿把他当怪物绑了要烧死他,那咋办?”

找回来就要承担后果,不找回来,有担心他继续危害村里,公之于众吧又不忍看他被烧死,可隐瞒不说,又觉得亏欠了村里人。

老王家三口人这会子是真的陷入了纠结中,就差没拿脑袋去撞墙了。

“老三,你是里正,又是大白的舅舅,你见多识广,主意也多,这事儿你看该咋办?咱都听你的!”

最后,王洪全只得求助于杨华忠。

杨华忠斟酌了一番,道:“我的想法是,这孩子会不会是中邪了或者病了啥的,眼下咱第一步还是要先把孩子找回来,带他去看大夫,看看是啥情况再做决定。”

“要是病,能治咱就算炸锅卖铁也要给他治。”

“要是不能治呢?”杨华梅紧张的问。

杨华忠道:“烧死,你们舍得吗?”

杨华梅疯狂摇头,眼泪压根就没停止过。

王洪全道:“要是当真治不好,我就在家里盖间铜墙铁壁,把他锁在里面,让他一辈子都不能出来为害乡里,留他一条性命。”

杨华忠叹口气,“这个……等先把人找到再说吧,既然要去找人,仅靠咱几个是不行的,所以老四和永智他们,还有你们家两个女婿,都得知会一声,让他们帮忙找。”

第5291章 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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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杨家这边,杨华忠去知会。

而王家两个女婿那,王洪全连夜就出了村,趁着夜里外面路上没人悄悄去拍门去了。

“啥?是大白?”老宅的西屋里,杨华明,杨永智,杨永青三个都被杨华忠给找过来了。

当听到那个吸血的怪物是大白时,几人脸上的睡意顿时吓得烟消云散。

杨永青更是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脖子:“我的娘呀,那小子有病吧,吸血抽喉还有这样的嗜好?我怕怕……”

杨永智瞪了杨永青一眼:“都啥时候了,你说话还能有个正形不?”

杨永青咧着嘴笑:“三哥,你不怕?那小子家禽家畜的血都敢吸,谁晓得下一步渴急了会不会逮住一个人就吸?”

杨永智的脸色白了几分,他怎么会不怕?太怕了,这种事儿前所未闻,匪夷所思。

杨华明咳了一声,问杨华忠:“三哥,要不咱去道观那里找袁道长问问吧,他是个道士,这方面的见闻比咱多,指不定能帮咱呢?”

杨华忠觉得有理,“但今夜太晚了去不了,明日再去问,让梅儿去问,咱明日天亮就得上山去找大白。”

“不管咋样,得先把他找回来才行,让他在外面,是个大隐患!”

“还有,这事儿你们对外都别声张,有人问起来,咱就说那小子又犯浑跟梅儿吵架离家出走了,记住了没?”杨华忠又问。

大家伙儿连连点头,“放心吧,我们心里有轻重,这玩意儿被抓住那是要被烧死的。”

杨永青突然抬手:“三叔,我有一个请求。”

“说。”

“若是找到大白了,我能不能先踹他几脚撒撒气?”杨永青问。

杨华忠愣了下。

杨华明哈哈笑了声,抬手拍了下杨永青的肩膀:“当然可以,不过你得确定你能打得过他,那小子如今可是能生饮鲜血的。”

杨永青打了个冷战,“好吧,我开玩笑的,没啥事儿我先回去睡觉了,哎妈呀,太渗人了……”

杨华忠回到家中,发现孙氏还坐在堂屋里等他,院子里,堂屋里,都留着灯火,当他一个人走过村口的池塘,一抬头就望见前方路边灯火通明的宅院时,疲惫苍凉的心,就被温暖给照亮。

“这么晚怎么还不睡?没必要等我。”

杨华忠关紧了院门和堂屋门,对孙氏道。

孙氏把一碗泡好的红糖芝麻水端到杨华忠冰冷的手里。

“你不回来,我睡不踏实。来,喝口热的驱驱寒气。”她道。

杨华忠接过碗,喝了一口,浑身顿时暖洋洋起来。

先前的恐慌阴霾一点点被驱散,灯光下,亲切的面容,温暖甜腻的糖水,汉子感觉自己的心突然定了下来,舒服的吁出一口气。

孙氏看到杨华忠这副疲惫不堪的样子,想问又不敢问。

杨华忠自然是清楚孙氏等了这么久,真正的目的。

“你猜的一点不假,确实是大白。”杨华忠主动道。

“啊?”虽然心里有了准备,但亲耳听到的时候孙氏还是一脸错愕。

“你们是亲眼看到啥了吗?”孙氏又问。

杨华忠点头,“是的,我们几个逮住了,大家亲眼看到的,当时嘴里还咬着一条黄鳝,满嘴满脸的血。”

“我们找去了他睡觉那屋,好家伙,老王家那只陪着他一块儿长大的老花猫都被他咬死了藏在桌子底下。”

“天哪!”孙氏惊得捂住了嘴,眼珠儿都不会转了。

“那这会子人在哪?问出啥来了没?”孙氏接着又问。

杨华忠道:“跑了,跑山里去了。”

“那咋整?”孙氏再问。

杨华忠叹了一口气道:“老杨家和王家的两个女婿明日一块儿进山去找吧,悄悄的找,先不惊动村里人,以免造成更大的恐慌。”

孙氏点点头:“成,那就先这样吧,哎,这事儿闹的……”

“先不说了,睡觉吧,明日还有一堆的事呢!”杨华忠放下茶碗站起身,两口子关好门窗啥的,又去检查了一下小花那屋子的门窗,后院的鸡舍猪圈,依旧后院的院子门有没有插门闩,确定一切无误方才回屋睡觉。

隔天天麻麻亮,杨华忠杨华明兄弟,杨永智杨永青哥俩便来了老王家。

此时,老王家的两个女婿也已经到了,杨华明和杨永青出于好奇还专门跑去大白那屋瞅了一眼,满足了一下他们的好奇心后方才回到堂屋。

杨华梅披头散发,眼睛肿成了核桃。

“三哥,四哥,姐夫,家里也没烧热水,我也没法给你们泡茶……”

杨华明摆摆手:“不用不用,就你家现在这情况就算泡了茶我也不敢喝啊……”

指不定茶水里带着血腥味儿呢!

杨华梅悲伤了一宿,此刻筋疲力尽,也听不出杨华明话里的嫌弃。

但王洪全和王栓子都听得出来,当下父子两个都满脸尴尬。

杨华忠站出来打圆场,“好了,大家伙儿过来也不是喝茶的,咱先把大白给找回来吧,六个人来分下路……”

“我也去。”

“还有我!”

王洪全和王栓子同时开口。

杨华忠看了眼王洪全,点点头,这可以算一个人力。

但王栓子……

“栓子,你就留在家里吧,你这身体状况,去山里折腾不好。”杨华忠如实道。

王洪全也道:“栓子,听你三哥的。”

就这样,他们几个分了三条路,三个方位进山去找大白去了。

与此同时,大白跟杨华梅吵架离家出走的事儿也在村子里传开了。

一时间,村里又掀起了一股谴责大白的声潮。

“这孩子太不孝顺了,过年就快十三岁的小子了,啥话都做不了,就会给家人人添乱,动不动就跟他娘吵架,太不孝顺了。”

“就是嘛,这种人长大了也不是啥好东西,八成跟张祥子差不多的货色……”

“这种孩子还去找干嘛?找回来也是祸害,还不如让他死在外面。”

“没错,死在外面最好,找回来也是浪费粮食。”

……

老杨头如同基本是在村南头从前杨华明他们住的小院子里被关了紧闭,所以老杨头啥风头都听不到。

而谭氏那边,也没人跟她说这些事儿,所以谭氏也是风平浪静。

尤其是在丢失的银子被找回来后,谭氏更是不吵不闹了。

至于怎么找回来的,又是谁偷的,则是杨华忠和杨华明兄弟随口编了个幌子。

第5292章 红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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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传到了老骆家。

骆铁匠跟王翠莲这道:“大白这孩子不省心又跑了,老三老四他们都过去帮忙找去了,这家里丢了孩子,做爹妈的那叫一个急啊,咱也是实在亲戚,我也想去帮着找下。”

王翠莲笑了笑:“你想去帮忙找那就去呗,多一个人多份力量。”

骆铁匠点点头,换了双鞋子出了家门。

他前脚走,后脚玉儿从后院过来了。

她方才在后院陪骆宝宝练剑,这会子刚来前院堂屋正好听到他们最后两句话。

“大妈,大伯去帮谁找人了?”玉儿随口问了一句。

王翠莲道:“大白,大白又离家出走了。”

大白?

玉儿愣了下,突然想到了什么。

“听说又是跟他娘吵架才离家出走的,这孩子,真是不让人省心啊,你说着才刚刚安分了几个月,咋又变坏了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王翠莲的碎碎念源源不断传入玉儿的耳中,玉儿不由想起了大白身上的蛊。

大白的暴躁和对长辈蛮横无理的顶撞,一部分缘于他本身的性格,还有一部分缘于他身上的蛊毒。

当初她发现大白蛊毒的时候,刚好姐姐那边传信过来让她赶紧去京城帮她处理一桩事情。

所以她只能给大白用了药,药效是半年期,半年内将蛊虫镇压住。

如今一算,已经超过快三个月了,蛊毒应该是发作了。

“……这孩子也不晓得跑哪去了,最近村子里不太平,好多人家的家禽家畜都被怪物给咬死了还吸了血,他一个人跑去外面要是遇到那种怪物就麻烦了……”

王翠莲的这句话,让玉儿眼皮子猛地跳了下。

她抬起眼来看着王翠莲:“大妈你说啥?村里最近发生什么事儿了?”

没错,玉儿是今日早晨才回村的,之前她回来小住了两日就又进山去了,所以村里这几日闹得沸沸扬扬的事儿玉儿都不清楚。

王翠莲正愁着没人陪她说话呢,难得玉儿问,于是便一五一十把这些天村里的事儿细细说了。

玉儿听完全部,面色微沉,心下对大白蛊虫发作更加坚信了。

而且,不出意外,做那些事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大白。

正因为撞破了所以大白才跑出去,而老王家里的几个人,包括杨三叔他们在内,应该也是知道内情的,所以先忙着找人。

王翠莲正说在兴头上,突然看到玉儿起身往外走。

王翠莲忙地喊住玉儿:“玉儿啊,你这是要上哪去啊?”

玉儿扭过头来,对王翠莲道:“大妈,我出去一趟,晌午不回来了。”

……

老王家的院子门和堂屋门以及大白那屋的门都是锁着的,杨华梅自己则让孙氏陪着去了道观找袁道长,王栓子去了学堂。

所以当玉儿过来的时候,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但这一把把的锁却难不倒玉儿,她只需要一根头发丝儿,又或者一根茅草杆子,就能轻松开锁,走进大白住过的屋子查看。

这屋子,真的够乱的啊,说是猪窝,一点都不夸张。

同样都是男孩子,辰儿和大志的屋子,完全不是这样的。

可见这屋子的干净整洁,跟性别没有太大关系,关键还在于个人的生活习惯。

一个连自己的起居屋都不愿意打理的人,他的人生,注定也是杂乱无章。

玉儿摇摇头,将心思收回,继续找寻着屋子里她想要的东西。

淡淡的血腥气中,她捕捉到一股熟悉的能量波动。

虽然那种能量波动随着大白这个宿主的离开而显得稀薄了许多,却逃不出玉儿这个圣女的鼻子。

在屋里巡视了一圈后,玉儿摘下雅间的绣花荷包,从里面取出一只比蜜蜂还要小的红色小虫子,口中低语了几句,然后放飞那只红色小虫子。

看着小虫子飞出窗口,往村后山野的方向飞去,玉儿满意的点点头,转身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老王家。

日头落山的时候,前去山里找寻的三拨人马在老王家汇合,三拨人都没找到。

而骆铁匠和长根大牛也自发的组成了一拨,这会子也过来老王家汇合,依旧是没有找到。

于是,一个个垂头丧气,沮丧不已。

“大白这孩子到底是跑哪去了啊?该不会是跑去别处了吧?”王洪全忧心忡忡,唉声叹气。

杨永青道:“千万别是跑到镇子方向去了,那可真要铸成大乱,到时候被人逮住,不说他自个,恐怕连你们老王家都要被当作怪物被官府抓去砍头。”

王洪全的脸顿时青了。

杨永智看了杨永青一眼:“你少说两句,别搞些危言耸听的话。”

杨永青一脸的不服气,“我哪句话危言耸听了?大白他喝惯了生血,到时候指不定咬人尝尝人的血是啥滋味呢,有句话咋说来着,这欲、望的口子啊,就不能撕开,一旦撕开就缝不上,只会越撕越大。”

“至于连带罪,大齐的律法明文规定了啊,你们若是不信可以问三叔,他是里正他肯定清楚。”

大家伙儿都看向杨华忠,杨华忠点点头:“青小子这回没乱扯,大齐律法确实是这么规定的。”

王洪全顿时瘫坐在凳子上,面如死灰:“我们老王家这是造了啥孽哦,咋出了这样的子孙,这就是坑啊……”

杨华忠道:“昨天夜里看到他明明是往山里跑去了,应该没有去镇上。这山这么大,想要藏一个小子太容易了。”

王家的大女婿道:“大白他三舅,我听说你外孙女养了一条通灵性的卷毛大狗,之前好多东西都是它给找到的,要不,让它过来帮个忙?”

杨华忠听到这话,不由将目光投向骆铁匠。

“那狗是骆家的,我没法做决定。”他道。

让狗帮忙找人这个主意,不用王家大女婿建议,其实杨华忠一开始就想到了。

可是一想到大白最喜欢生吸家禽家畜的血,杨华忠就不想带泰迪来了。

那可是宝贝外孙女一手养大的宝贝狗,可不能有半点闪失。

于是,杨华忠只能推到了骆铁匠身上。

第5293章 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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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铁匠从杨华忠的眼神中看出点什么,他笑了笑,顺着杨华忠的话往后道:“那狗是我孙女养大的,在家里除了我孙女的话,其他任何人的话它都不听的。”

杨华忠立马道:“没错,正是这样。”

杨永智道:“我看啊你们就别打泰迪的主意了,大白是个啥情况你们又不是吧清楚,那条泰迪可是晴儿几十两银子买回来的,养了这几年少说也搭下去好多钱,要是它有个闪失,呵呵,比咬死一个人赔的钱还要多,你们老王家谁能承担这个责任?”

一听这话,老王家的两个女婿都不吭声了。

一条狗崽子花几十两银子,真的是有钱人啊。

真正的有钱人并不是穿金戴银的到处显摆,而是一种低调的奢华,举手投足,随便一个小摆件,一个小玩意儿就价值连城,这是真正的权贵跟土财主的大不同啊。

他们的命,哎,真的都不如那条泰迪。

杨华忠转而将目光落在桌边垂着头的杨华梅身上。

“梅儿,今个你去道观找袁道长了吧?他咋说来着?”

杨华梅摇摇头,“我给袁道长报了大白的时辰八字,没敢说大白做的那些事儿,袁道长给大白掐算了一番,说大白命中注定有此一劫,说这个劫里,自然有贵人会帮他化解的,让我们不要太急,只管耐心等待就是。”

“袁道长当真这么说?”王栓子有些激动的问。

这一激动,便扯出了一串剧烈咳嗽,咳到最后,把杨华梅说话的声音都给淹没了。

杨永青翻了个白眼,“姑父,实在不行你就回屋里去咳吧,等咳完了再出来。”

王栓子看了眼杨永青,面红耳赤,一脸尴尬。

杨永智再次瞪了杨永青一眼:“四弟,你咋说话的呢!”

杨永青双手抄到袖子里,撇撇嘴侧过身去。

杨华梅体贴的给把自己的茶水递到王栓子跟前:“喝几口吧。”

王栓子喝了几口茶总算不咳嗽了,杨华梅方才接着道:“那袁道长就跟我说了这么多,余下的就没说了,只说让我们回来等贵人就是了。”

贵人?

这贵人到底在何处啊?一时间,大家伙儿你看看我,我瞅瞅你,越发的觉得眼前一团迷雾了。

最后,王洪全说了一番感激的话,众人便都散了。

杨华忠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孙氏正跟一人坐在堂屋里喝茶,说话。

看到杨华忠回来,那人俏生生站起身,目中含着浅浅的笑意,却又很是恭敬的跟他主动打招呼:“三伯,您回来了。”

杨华忠看到来人也很高兴,“玉儿啊,你过来陪你大娘说话了?你们聊你们的,我去后院。”

孙氏却喊住了杨华忠:“你别急着走啊,玉儿是过来找你的,有点事儿。”

杨华忠脚下顿住,看向玉儿,和颜悦色问:“玉儿,你找我有啥事儿啊?”

玉儿却敛起笑容,正色道:“三伯,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杨华忠愣了下,随即看向孙氏。

孙氏道:“你们去后院饭堂说话吧,那里安静,花儿带着俩孩子在八妹那里耍,还没回来,我在堂屋做会针线活,待会有人来了我喊你们。”

杨华忠点点头:“成,那就去饭堂吧。”

汉子迈开大步率先往后院去了,玉儿对孙氏这感激一笑,又福了福身,方才转身跟上杨华忠的步伐。

后院饭堂,杨华忠道:“玉儿,这里没有别人,有啥事你直说无妨。”

玉儿点头,“三伯,我听说了大白的事情,后我又去了一趟老王家,查探了大白住过的屋子,我想,我应该知道一些内情。”

杨华忠满脸动容:“啥?你说你知道大白为啥会变成这样半人半鬼?”

玉儿再次点头:“大白他身上被人下了蛊,行为不受控制,所以才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只要找到他,将他体内的蛊虫逼出,大白自然就能恢复正常。”

听到玉儿用这种笃定的口吻说着大白的治疗方案,杨华忠惊喜不已。

难道袁道长口中的那个贵人就是玉儿?

可杨华忠惊喜之余,又满眼惊骇。

“那啥,玉儿啊,请恕你三伯我愚钝,你说的那个谷虫,到底是啥虫子啊?稻谷里确实会生虫子,可那虫子咱庄户人家见得多了,一点事儿都没有啊,咋还能长大人身体里面去,还反过来控制人的行为呢?”

玉儿听到这番话,知道杨华忠这是误解了字面意思。

“三伯,此蛊非彼谷。”

她沉声道,刚好桌上有茶水,她便用手指沾惹了一点茶水在桌上一笔一划写出了一个‘蛊’字。

“虫如其名,是一种养在器皿中的毒虫,养蛊之人以秘术调教之,对人下蛊,行傀儡之术,极为阴邪。”

不是玉儿瞧不起那些养蛊的,她自己也养蛊。

但是多数养蛊的同行们都是借住此道来满足自己的私欲。

能用蛊虫去惩恶扬善者,凤毛麟角,这一点上,玉儿觉得自己的品行远远超脱了那些同行。

当然了,这一切除了跟自己天生向善的心性有关,还有重要一点是后天的引导。

而对她造成影响最深的引导者,不是别人,正是姐姐晴儿。

“玉儿,你的意思是,这世上果真有那些邪门的东西?”杨华忠老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又问。

玉儿点头:“在南疆一带的丛山峻岭间,南蛮子生活的寨子里就有很多人祖祖辈辈都跟蛇虫鼠蚁打交道,蛊这种东西最初是从那里流传出来的。”

“将蜈蚣,蛇,蝎子,毒蜘蛛,癞蛤蟆这五毒装在一只密封的器皿里让它们相互厮杀,等到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便是天底下啊至阴至毒之物,再以养蛊之人的心头血来喂养之,辅以秘术进行驾驭,可对中蛊着的一切进行操控,甚至取其性命都是轻而易举之事。”

“所以大白肯定是遭人陷害中了蛊才如此,而那个下蛊之人,此时此刻对大白的异常行为应该也是有所感应的。”

杨华忠听得斗大如牛,“玉儿,这些东西我真是头一回听,听得浑身发麻啊。”

玉儿浅浅一笑,“所以我才请求三伯借一步说话,不想这事儿吓到大娘他们。”

第5294章 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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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华忠还是忍不住打听道:“玉儿啊,你年纪轻轻的咋懂的东西这么多啊?”

玉儿道:“三伯,这些东西不仅我懂,姐姐也知道的,只是她一直不说,也是不想吓到你们,因为这些东西跟三伯你们世世代代生存的理念有冲突。”

庄户人家,你跟他说去土地庙山神庙烧香祈福,去水边给龙王上供,逢年过节在灶神爷的牌位前点一盏灯火,又或者在小孩子的摇篮边放一碟瓜果来孝敬‘梦嘎婆’……

这些东西,庄户人家都信,都能接受。

可是你跟他们说养一只怪虫子,用血养,母虫繁殖出子虫,子虫服从和听命与母虫。

然后通过秘术操控……这些东西简直颠覆这些庄户人的三观,所以还是尽量不要让他们知道为妙。

但为了给大白解蛊,顺势揪出那个幕后的下蛊之人,玉儿斟酌再三后,不得不将这事儿跟一寸里正,又是一家之主的杨华忠这透个底。

不愧是姐姐的亲爹老子啊,三伯震惊和询问了一番后,看那样子,应该是能接受了。

“玉儿啊,你说的这些东西太深奥,三伯我一时半会也听不明白,不过三伯就是想问你,若是我们把大白找回来,你就跟给他治好,是这样吧?”杨华忠再次求证。

玉儿果断点头,“但这件事不能让其他人知晓,所以还希望三伯体谅,帮我找一个合适的幌子遮掩过去。”

敌在暗我在明,公然解蛊无疑将自己的一切暴露在对方的眼中。

而且还会给村民造成恐慌,所以断不可冒失。

杨华忠捏着下巴,显然他也有此顾虑。

“幌子倒是不难,难就难在大白难找啊,实不相瞒,今个我们派出去四拨人,一拨都没找到,这山又那么大,他存心要躲想要找到他带回来医治,实在太难。”杨华忠又道。

玉儿却不以为然的摇摇头,“三伯,我已知道他藏身之处了。”

……

杨华忠,王洪全两人跟在玉儿的身后踏着夜色进了山,兜兜转转在翻过两座山谷的之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山谷里的溪水边。

发现大白就趴在溪水边,双手拿着一条筷子长的鲫鱼,锋利的牙齿狠狠咬穿鱼的深,正一口口贪婪的吸血。

那血歪歪扭扭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淌,滴滴答答落在身下的鹅卵石上,殷红且触目。

王洪全正要喊大白,被杨华忠拦住。

“千万别轻举妄动啊,免得到时候又给惊跑了。”杨华忠压低声提醒。

王洪全愣了下啊,随即想起先前上山来的路上商量好的,到了山里,见到了大白,一切全凭玉儿处理。

于是,王洪全和杨华忠两个长辈,两双虔诚的眼睛巴巴的望着站在最前方,穿披风戴斗篷的玉儿。

却见玉儿并没有上前去逮大白,也没有拿吃的东西诱、惑他,而是从袖子里取出一支短小却精致的玉箫抵在唇边轻轻吹奏起来。

杨华忠和王洪全惊讶对视,两人都有些搞不明白玉儿咋这个时候还有闲情逸致吹、箫?

两个人都是糙汉子,也听不懂这高高低低的曲调,迷迷瞪瞪间只觉得这丫头吹的还蛮好听的,让人眼皮子越来越沉,夜风习习,突然有种想要躺下来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的冲动。

但他们清楚自己不是进山来睡觉的,等将来百年之后归西了,到时候有的是机会躺在这山里睡大觉,睡到再也起不来的那种。

眼前最迫切做的事就是找到大白,然后将他带回家去。

想明白这一点,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掐自己手臂的掐手臂,掐大腿的掐大腿,王洪全更狠,直接拿一根坚硬的茅草杆子扎到自己的指甲盖里面去,疼得他当时就跺脚,恨不得倒在地上打滚才好。

“砰!”

一声闷响。

竟是溪水边的大白仰背倒地的响动。

此刻,玉儿已将玉萧从唇边移开,略显紫色的瞳眸投向大白身上。

“三伯,王伯,将这颗药丸先让大白服下。”

一颗红色的药丸,如同美人眉间的一颗朱砂。

王洪全双手接过药丸捧在掌心里,小心翼翼得仿佛捧着整个老王家的身家性命。

大白服下了药后,玉儿也来到溪边,抓起大白的手腕为他把脉。

片刻后她放下大白的手腕,又去翻看了大白的眼皮和舌苔,最后扯开大白的衣裳看了他心口。

王洪全和杨华忠也跟着一块儿看,玉儿看哪他们就看哪,之前都看不懂,可是当大白的衣裳被扯开露出心口,一条黑色线贯穿了大白的心口。

那黑线暴露在月光下仿佛一条静置的蚯蚓,一动不动。

“天哪,这是啥?大白的心口啥时候有这么个玩意儿?这玩意儿是啥啊?”

王洪全说着,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头去碰那东西。

“别乱动。”

玉儿的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王洪全的手已经碰到了那条黑色的东西,那条黑色的东西突然就好像活了,嗖地一下从心口的位置窜到腋下去了。

王洪全从没遇到这种怪事,吓得手指一缩跌坐在地,尾椎骨被溪边的鹅卵石咯到酸痛也没知觉了。

“玉儿,这是啥东西啊?咋还会动啊?这是活的?”杨华忠也看到了,还被吓到了。

玉儿道:“是蛊虫,当然是活的,不仅活的,还是寄样在大白的身体里靠着吞噬大白的精气做养料长到这么大的。”

杨华忠和王洪全再次呆愣在原地,王洪全看着那条在大白身上游来窜去的虫子,回想着方才的手感,浑身发毛,四肢冰凉。

“这虫子要是不弄掉,还会一直长,是不?”王洪全又问。

玉儿点头:“是的,不仅会长,还会繁衍,一条变两条,越变越多,完全将大白的身体啃噬干净,到最后身体只剩下一副皮囊包裹一副骨架,身上某处发痒,随手一挠便会破一个洞,便是神仙也回天乏术了。”

杨华忠脸白了,“玉儿啊,咱不等了,快些,快些把这虫子给捉出来啊!”

王洪全也是连连点头,真是一刻都不能再等了,这些鬼东西,太吓人了。

第5295章 叩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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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儿点点头,看了眼四下:“先不要回山,找一间屋子,先把人安置进去,因为给他取出蛊虫并非一朝一夕,最起码得五天才可。”

王洪全一听这个顿时犯难了,不回村子去,难道要在这深山野岭里露宿五天?

“找个山洞?”王洪全提议。

杨华忠果断摇头,“山洞可没那么好找,何况山里还有野兽,我想到一个好地方,别说是安置五六天,就是五六个月都不成问题!”

王洪全背起昏睡的大白,杨华忠在前面带路,玉儿走在最后面,三人摸着月色往外走,然后,来到了山冲里的一件孤零零的小屋子跟前。

“咦,这不是之前修盖的用来关押张祥子的屋子么?”王洪全问。

杨华忠点头,掏出钥匙开了门,正要推门进去,玉儿却按住了门把。

“三伯,先别急。”她低声道。

杨华忠愣了下,随即让到一旁。

接着,便看到玉儿来到屋门前,抬起两根手指头在单薄的屋门上有节奏的叩了两声,“这是我们的屋子,现在主人家回来了,劳烦诸位先行离开,谢谢配合。”

杨华忠和王洪全皆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错愕。

玉儿这姑娘是在做啥?对着空屋子说话?

那里面又没住人……

“咯咯……”

“咳咳……”

“呜呜……”

“哈哈……”

“走了走了……”

里面隐约传来杂乱的声音,杨华忠只感觉到周围好像刮起一阵凉飕飕的风。

那风寻不到来由,却莫名的让人觉得头皮发麻,浑身发凉。

屋门还轻轻动了动,片刻后,一切归于平静,玉儿推开了门,侧身对杨华忠和王洪全道:“可以进了。”

两人随即回过神来,先后进了屋子。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怪气味,凉凉的,比外面都要阴冷。

杨华忠掏出火折子来划着了,又找到了小桌子上的桐油灯点亮。

王洪全把大白放到墙角的那张铺子上去。

这间屋子当初修盖的时候,杨华忠和王洪全都参与了,所以请出去里面的陈设。

说是关押张祥子的,其实,桌椅铺子马桶喝茶的碗都有,谁都没有要把张祥子赶尽杀绝,只不过因为张祥子实在冥顽不灵,这才盖了这小屋子里关押他,好让他能够面壁思过。

结果,他再一次让大家失望,只是失望的代价有点惨,搭上了性命……

思绪回转,王洪全问玉儿:“玉儿姑娘,接下来咋整?”

玉儿站在铺子前面看着昏睡的大白,对王洪全和杨华忠道:“接下来就交给我,劳请二位去门口守着。”

王洪全点头,看了眼玉儿这纤柔的身子,忍不住又道:“那啥,玉儿姑娘,要不我们还是留下帮你搭把手吧?这小子发起狂来,一头生猪都能给按趴下吸血,我担心你制不住他……”

玉儿浅浅一笑,面容在斗篷下显得深邃神秘。

“多谢王大伯关心,我没关系的。”她道。

王洪全还想再说点什么,杨华忠走了过来揽住他的肩,“你就别说了,交给玉儿吧,她既然这么说肯定心里有分寸,咱就别添乱,去门口守着。”

王洪全只得作罢,跟着杨华忠往门口走。

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杨华忠突然扭头对玉儿道:“玉儿啊,你自个也要当心着点儿,有啥事儿就喊一声,我们就站在门口,哪都不去。”

玉儿再次点头:“三伯放心,劳烦将门带上,待会只要我不喊,你们不管听到什么声响都不要进来,切记!”

杨华忠和王洪全对视了一眼,齐齐点头。

两人出了屋子,带上门,一左一右跟门神似的守在门口,严肃而凝重。

两人谁都不敢说话,皆屏气凝神捕捉身后屋子里的动静。

身后的屋子里,安静了许久。

许久之后,开始响起悉悉索索的的细微声响。

那声音好生奇怪,让杨华忠有种熟悉的感觉。他歪着脑袋盯着深蓝天幕中那一轮穹月忍不住思索,这声音到底是在哪里听过呢?

使劲儿的琢磨,琢磨……

突然,他想起来了。

几年前,外孙女宝宝还没有养泰迪狗之前,有段时间小丫头特喜欢养小动物。

小鲤鱼,小兔子,蛐蛐,她都喜欢。

这声音,就是她养过的蚕宝宝的声音。

对,蚕宝宝吃桑叶的时候,那种沙沙声。

此刻,身后的屋子里,就好像养了一地的蚕宝宝似的,那沙沙声越来越大,好像在啃噬着什么,隐隐的有红光从门缝里漏出来,忽闪忽闪的。

杨华忠暗暗吞了口口水,不敢推门看,更不敢跟王洪全交头接耳。

两个人四只眼睛互相瞪着,只敢用眼神做着无声的交流。

交流的意思很明显,玉儿这姑娘是真的有几把刷子,而这刷子,是颠覆了他们庄户人家几辈子认知的那种。

看到这闪烁不定的红光,杨华忠和王洪全在经历了巨大的震惊和震撼之后,心里却莫名的踏实下来,因为玉儿这么厉害,大白肯定是有救了。

身后的木门突然震动起来,发出‘啪啪啪’的声响,好像有一双手在拍打着。

屋子里,响起狂风呼啸的声响,夹杂着鬼哭狼嚎。

杨华忠和王洪全大惊失色,“玉儿姑娘,你没事吧?要不要我们进去帮你?”

“不要进来,守好门!”

狂风扭曲了玉儿的声音,那声音好像隔得很远很远。

杨华忠狠狠吞了口口水,努力稳住身形并对王洪全道:“咱俩听玉儿的,守好门。”

王洪全点头,两人合力将屋门关紧,不管那拍门声多么的急躁,两人就是不开门。

里面风声大作,越来越急促,期间还夹杂着大白的嘶吼。

只是那嘶吼,让人听得毛骨悚然,就像是野兽待宰前的嚎叫。

一会儿嚎叫嘶吼,一会儿又恢复了大白那可怜兮兮的声音:“爷爷救我,这女人要杀我……”

王洪全的脸都白了,大颗的汗珠顺着脑门子往下滑,握住门把的双手都在颤抖。

“别慌,稳住,别让心魔坏了事儿!”杨华忠及时拍了下王洪全的肩膀。

第5296章 有礼貌的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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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洪全打了个冷战,摆了摆头,眼神瞬间恢复清明。

“那玩意儿还能蛊惑人心,太可怕了。”王洪全道。

杨华忠点点头,两人坚守在门口,哪怕屋里的动静再大,哪怕这小屋都摇摇欲坠,两人就跟两尊雕像似的矗立在门口,不开门,不让里面的东西跑出去。

时间过去了许久,许久。

月亮从东面移到了西面,迎来了天亮前最黑暗的一段,四下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除了那门缝里偶尔漏出来的一丝丝红光,这铺天盖地里再无其他光亮。

杨华忠甚至都看不到身旁的王洪全在干嘛。

“大白他爷,你还在不?”黑暗中,杨华忠问。

王洪全道:“我在,你还好吧?”

杨华忠嗯了声,“今个这夜里黑得好生奇怪啊,昨夜咱进山来找大白,也是找了将近一宿,也没见过这么黑的。”

王洪全也道:“我方才也想这么说呢,这天黑得好生怪异,咱小心着点儿。”

两人继续守着。

周围的黑色越来越浓郁,如同滚墨似的。

恍惚间,杨华忠感觉到有一只手在扯自己的裤脚。

他第一反应是王洪全拽他,正要开口突然想到凭着王洪全的身量即便扯他衣裳也不可能低到去扯他的裤脚啊,除非他趴到地上去。

趴到地上,杨华忠脑袋里轰一声响,浑身绷紧,身体就跟一截木头似的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那手扯了裤脚还不止,从他裤管子里塞进去。

冰冷冰冷的,就跟三九天池塘水面上冻得化不开的冰坨坨似的,顺着他的脚踝一路往上摸,杨华忠感觉自己半截身子都给冻住了,想要出声,竟然说不出话来,想要把那玩意儿给踹走,身体动弹不得。

这种感觉太可怕,简直让人要崩溃。

就在他快要憋不住的时候,屋子里突然传来轰一声巨响,屋门大开,一股腥臭的风冲出去。

杨华忠和骆铁匠都被那股风掀翻在地,摔得实实在在。

万幸的是,先前那只手突然不见了,他能动弹,也能说话了。

“哎呀妈呀,方才吓死我了!”

他从地上爬起来,又去扶王洪全,“没事儿吧你?”

王洪全摇摇头,“我没事儿,这会子能进去看大白吗?”

杨华忠也不知道能不能进,这时屋子里传来玉儿的声音:“都进来吧。”

杨华忠和王洪全赶紧进了屋子。

屋子里,大白安静的躺在铺子上,眉眼紧闭。

脸色依旧苍白,唇角还有一丝没有擦去的血迹,胸口的衣裳敞开着,王洪全扑到铺子边细细打量大白的身上,再也找不见之前的那条会跑的黑线了。

杨华忠也发现了,他扭头问站在铺子另一边的玉儿:“玉儿,那虫子都拿出来了吗?”

玉儿点头,脸色隐在斗篷之下,看不到,但声音却明显透出几分疲累:“大白已经无碍了,但他精气神受到了重创,身上还残留着一丝余毒,这几日就让他现在这屋子里休养,我每天夜里都会过来帮他疗伤,等五天之后痊愈了,你们再把他接回村去。”

王洪全和杨华忠连连点头,玉儿这么厉害,他们都见识过了,此刻自然是玉儿咋说就咋整!

“玉儿,那你自己呢?你还好吧?我听你的声音好像不太好啊……”杨华忠接着又道。

玉儿摇摇头:“多谢三伯关心,我无妨,只是有点累而已,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哦。”杨华忠点头。

玉儿也没有再出声,她确实是累。

因为大白体内的那蛊现在已经被转移到她身上来了,蛊虫要吞噬她的精气神来作为养料,她完全可以抵抗,或者用自身携带的蛊去压制。

但是,她却没有这么做,而是故意释放一些养料让新来的蛊虫去享用,好像招待一个客人似的。

这么做的目的,是不想惊动那个下蛊之人。

若是强行把大白身上的蛊消灭,肯定会惊动对方,转移过来无声无息,那边不容易察觉。

而且,凭着身上这子蛊,玉儿可以顺着子蛊跟母蛊之间的感应顺藤摸瓜,揪出那个幕后黑手,再一网打尽。

“三伯,王大伯,时候不早了,我们下山吧。”玉儿又道。

王洪全道:“玉儿啊,留大白一个人在这,我不放心啊,要不,我留在这里陪他?”

杨华忠道:“这地方有点邪门,你一个人敢吗?”

还别问,王洪全是真不敢,先前突然一抹黑的时候,他觉得有人在他耳朵边吹气儿,他一直想问是不是老三,可转念一想,老三才没有那么无聊呢!

“我是有点怕,可再怕也得留下来啊,大白一个人我担心他怕。”王洪全道。

总不能让栓子来陪,就栓子那身体,估计都不一定能走进这山冲。

玉儿摇摇头:“王大伯不要担心,我给大白吃了药,十二个时辰内他都不会醒的,明日夜里我会上山,你到时候可以跟我一块儿进山来,给他送点小米粥之类的,白天让他昏睡便可。”

既然是昏睡,那自然也就什么都不怕了。

王洪全于是把床上那一床散发着潮气的被子盖到大白身上,方才跟在杨华忠和玉儿身后出了屋子。

杨华忠把屋门重新锁上,以防这屋子不会有生人闯入。

但门锁能阻挡的是生人,对于那些死了的……

“玉儿姑娘啊,先前我们进来的时候,你为啥要先叩门啊?”王洪全又问。

玉儿看了眼王洪全,耐心解释道:“但凡年久失修的宅子,又或是山野中孤僻的小屋,或者废弃的道观寺庙,都容易成为邪物寄宿之地。”

“就好比我们生人赶路,突逢下雨,刚好前面有间屋子,自然便会想要进去躲一躲雨。同理,对于那些飘荡在山野间的孤魂邪物来说也是如此。”

“所以我先叩门,这是出于礼貌,不管是阴是阳,尊重对方便是尊重自己。”

王洪全和杨华忠听得一愣一愣的,只感叹这姑娘年纪轻轻,懂的东西可真不少啊。

而且,还是一个有规矩,懂礼貌的好姑娘。

“玉儿啊,那照你这么说,咱走了,那些东西会不会又进来?那到时候大白……”杨华忠忍不住问,王洪全在一旁连连点头,这也是他所在意的,还没来得及问,就被老三给问出来了。

第5297章 思过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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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儿果断摇头,“三伯和王大伯尽管放心,我已在这屋子里布下了一些……总之,在大白休养的这几天里,这屋子定会干干净净的。”

杨华忠和王洪全皆点头,此处的‘干干净净’,可不是他们一贯所理解的那种干干净净,窗明几净。

“玉儿啊,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那啥,今夜真是多亏你了,那咱下山吧,这边请……”王洪全感恩戴德,俯身指着一条路让玉儿先走。

玉儿却笑了笑,“王大伯,你指错了,下山该往这边。”

王洪全愣了下,环顾四下,果真如此。

他尴尬不已,“对对对,该走那边。”

三人下山的途中,王洪全又道:“说来真是怪了,先前黑得不像话,咋这会子月亮又跑出来了呢?”

杨华忠也道:“是啊,先前太黑了,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黑的夜。”

“对了,大白他爷,先蹲守门口的时候有个怪事,有个东西扯我裤脚,我还以为是你呢,后来一想你不可能趴地上啊,再说了,你扯我裤脚做啥!”

王洪全愣了下,随即拍了下手掌道:“哎呀,那会子是吧?我也是啊,有人对着我耳朵吹凉气,我也以为是你,天哪,那是啥怪东西捉弄咱啊?”

如今两人交流起先前的遭遇,都是心有余悸。

住在山脚下的汉子,一辈子都是听着祖祖辈辈口中的那些怪异事情长大的,可自己却从未经历过,不过都是当做笑谈罢了。

今夜两个人亲身经历,差点没吓死。

“当初栓子娘过世的时候,有一阵我家里柴房不太平,可那也是半夜听到里面摔摔打打,却从未有跑到屋里来招惹的。”王洪全接着道。

“今夜这感觉真是贼真实了,不怕你们笑话,我到这户子级头皮还有点发麻呢!”

杨华忠也笑:“笑话个啥啊,我也好不到哪去。”

玉儿沉默的听着他们两个的对话,末了,淡淡道:“这世间万物皆有因果,两位大伯平生都是与人为善,结下的善缘,自然不会沾惹上那些邪祟。即便偶尔遇到,那也不过是小开一个玩笑,逗逗你们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当然了,若是不放心,进家里院门之前,先在池塘那里洗把脸,进了家门口先去一趟灶房,在灶神爷跟前烧柱香,自然大吉大利。”

杨华忠和王洪全都在心里默默的把玉儿的叮嘱,一个字一个字的记着,不敢漏掉半个字,待会回村就照做不误。

……

王洪全和杨华忠回村后,只把这件事的内幕告诉了参与找寻的几个自家人。

儿子媳妇,两个闺女女婿。

而杨华忠这边,也只跟杨华明和杨永智他们通了个气儿。

至于村子里,他们则口风一致,就说找到了大白,但那孩子脾气太暴,所以王洪全发了狠把他关在山冲里的小屋子里让他好好反省反省,挫挫他的锐气,啥时候知错了不顶撞杨华梅了,啥时候放他回家。

于是,村里人关于大白的事儿又咀嚼了一阵,纷纷赞扬王洪全有魄力,还说那间小屋子不能拆,得一直保留着,往后村里谁家再出了不孝的子孙,就送那屋去面壁思过。

最好再给那屋提个名字,就叫‘思过屋’好了。

大家伙儿甚至还说了,提这个名字的人一定要是村里的才子,谁最有才?

大安和沐子川两个名字被大家拿来做了比较。

“自然是大安,大安可是状元郎啊,状元是啥?整个大齐那一拨里的第一名,天上的文曲星下凡转世呢。”

“沐子川也不赖啊,探花,探花是第三,也不错啦。”

“沐子川不行,品行不照不照!”反对者把手摆得跟什么似的。

“沐子川品行哪里不照了?不偷不抢,正直端庄啊,之前回家为他娘守孝那阵子,还蛮平易近人的,对学堂的孩子们也好。”

说这番维护话的人,是之前自家孩子在沐子川班上念过书,受过沐子川照顾的。

“难道真要我说出口?那个沐子川即便品行端正,可是冲着他至今未成家,未为老沐家开枝散叶这一点来看,他就不孝顺。”

“有句话叫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当初子川娘临死前都想看到他成家生娃呢,最后还是抱憾终生,所以这思过屋三个字,他沐子川没有资格写。大安是个孝子,他来写,咱服!”

……

村里的这些争论自然也传到了杨华忠家。

杨华忠听得连连摇头:“这些人,一个个闲得在那磕牙缝,回头我得找点活计给他们做,全给打发去挖河泥得了!”

孙氏坐在一旁做针线活,闻言哭笑不得。

“确实闲得慌啊,竟拿咱大安跟子川做比较,还给子川提出一堆的缺点,这些人心和口气一样的大,有本事他们也养一两个子川那样出类拔萃的儿子出来啊!”

杨华忠点头,“确实是鸡蛋里挑骨头,子川没成亲,那是缘分还没到,到了,自然就成了呗,他们瞎操心。”

孙氏也点头。

从前两口子提起沐子川的婚事,总感觉有点遗憾,因为差点就成了自家女婿。

但沐家主动退亲,算是让老杨家,让他们两口子还是闺女晴儿狠狠丢了一回脸。

所以即便遗憾,也提不起半点同情。

可是后来看到沐子川幡然悔悟的决心,两口子也有点为难。

但有些事没法回头,尤其是当晴儿身边出现了更加适合她,疼她宠她的棠伢子的时候,他们做父母的就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不管这些了。

“哎,从前每当提起子川,我也有点急,不过如今,我也不急了,”孙氏又道。

“就像你方才说的那样,一切都得看缘分,缘分到了啥都有,你瞧瞧人家左庄主,不声不响就领回来一个七岁多的儿子……”

杨华忠纠正道:“景陵上个月就满了八岁,宝宝说的,她还送了他礼物。”

孙氏连连点头,“对,你看人家君墨,儿子都八岁了,指不定啥时候子川也领回来妻子儿女呢,所以咱也不用替他担心。”

第5298章 好奇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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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巢湖。

骆星辰等到了熊良霄等人带来的船队。

他给了期限,如果熊良霄等人不能在期限内赶到,那他不介意带着船队去王家水寨转悠转悠,到了那时候,话就不好说了。

王梅花,熊立果在京城跟杨若晴,刘雪云之间建立的情谊,就烟消云散了,他不会那么好说话。

好在,熊良霄不是傻人。

尽管他也有年轻人的些许傲慢,但他懂实务,明白什么时候该怂,这就可以了。

“提督,王家船队怎么处理?”凤生站在左侧道。

“处理王家船队,就交给王管家去办吧,凤生,你要做的就是从王家船队里挑选合用的,编入朝廷水军的队伍里,开始新的训练。”

骆星辰继续道:“咱们提督府的水师,你也知道的,新式战船正在建设之中,别看现在有一些水兵,但这还远远不够,不仅是人手不够,他们个人的素养也不够,给他们一艘新式舰船,他们未必玩的转。”

这也是骆星辰担忧的,新式战船上的技术问题已经解决了差不多了,但是没足够有素养的水兵,更加没有能独当一面的大将!

卢战龙算是一个潜力股,但也仅仅只是个潜力股,他指挥普通的舰船,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毕竟他的经验就摆在这里。

但是,要指挥那些新造的新式舰船,那就不容易了,里面涉及到新式武器不是一件两件,就是新式舰船使用的动力不再是风帆,而是新式的蒸汽机。

“提督勿忧,听说夫人那边,能给予一定帮助,或许那边有厉害的大将。”凤生道。

“也别太指望我娘那边,上次过来的忠勤伯陆涛,在造船上有不弱的造诣,这次新式舰船能造出来,他是居功甚伟的,但,忠勤伯陆涛不是一个指挥打仗的料,要他去做一位将军,那是害了他。”

骆星辰明白,杨若晴不是万能的,什么事都依靠娘亲,那还要他干嘛呢。

“忠勤伯陆涛,还是很忠心的,他是个很好的人,但慈不掌兵,他不适合带兵。”凤生也点头,他接触过忠勤伯陆涛,甚至在秘密造船厂里陆涛个人安保,还是他派人处理的。

对于忠勤伯陆涛是怎样的人,他自然心中明白。

摆在骆风棠面前的问题,不仅仅熟练的兵员问题,还有将领问题,这都是不能一蹴而就的。

水军就是比陆军难建,尤其是精通水性,熟悉水战的水兵就更难得了。

“提督,王家船队进港口了,咱们要过去迎接吗?”王宇管家站在右侧一直都没有说话,但现在他看见王家船队已经陆续的进入了港口,就不得不发声了。

“去,为啥不去啊。”骆星辰挑眉。

既然他们按时来了,他也就不会在端着身份了。

此时,正在傍晚时分,二十多艘船,络绎不绝的进入港口停放。

这些船没一艘小的,毕竟都在大湖上航行的,甚至可以通过河流的入海口,进入海洋,这些船在设计的时候,近可以在乌巢湖和蔡子湖上航行,做生意,远也可以做海洋生意,甚至可以通过海洋出逃。

王家的前两代人的确是有深谋远虑的,但到了后来,他们又怎么能想到,乌巢湖内会出一位大水盗,石河大盗呢。

石河大盗将乌巢湖的所有出海口都给拦住了,又堵住可以往返做生意的港口,将王家水寨赶入了绝路。

当然,石河大盗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征服王家水寨,让他们自己投降,通过这种方式,他们已经逼降了好多水盗,以至于在乌巢湖中上百水盗,数量越来越少,渐渐的都有绝迹的现象。

熊良霄站在船头最前面的位置,他面向着众人,首先就把目光望向迎接而来的骆星辰一行人。

这一次他重新归来,就再也不会像上次那样看待骆星辰了。

上次他来,都将骆星辰当成了娃娃提督,蔑视之意溢于言表,但这一次,他站在船头上,就已经是毕恭毕敬的,表现出了自己的态度。

“熊兄这一次动作很快嘛。”

在码头接到熊良霄以后,骆星辰笑着道。

熊良霄却表情严肃的单膝下跪道:“罪人熊良霄带领王家水寨,前来谢罪。”

“谢罪?你哪有什么罪啊,你这次深明大义,选择了光明的一方,以后就会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的。”骆星辰轻咳了两声道。

骆星辰自己都佩服自己说话的本事了,这番话可不是他自创的,这都是娘亲杨若晴,告诉他的那些故事里面的。

“提督大人,熊某感激涕零,一定全力以赴,誓死效忠。”熊良霄说话铿锵有力。

两人上演的这一幕,弄的好像是真的似的,其实说到本质,那就是骆星辰用火炮征服了熊良霄。

火炮才是真正的正义啊,谁的火炮大,谁就更加的正义。

“熊兄,剩下的事情交给其他人去办吧,你跟我一起回提督府。”骆星辰道。

这一番表演还是很有必要的,在人前分出主次来,至少给那些跟着熊良霄来的人们,吃了一颗定心丸,不用担心朝廷会出尔反尔,玩什么花样了。

凤生,王管家接手了剩下的事情,就是怎么整编王家船队,打散他们现有的编制,重新组合,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在提督府的会客厅落座以后,王家水寨除了熊良霄以外,还有宋晨也在。

江安从王家水寨跟着熊良霄一起过来的,所以他要配合凤生,王宇管家一起处理王家船队,就没办法过来了。

除此之外,骆星辰还叫了卢战龙过来。

卢战龙被王夫子教的头晕脑胀,一听到提督召唤,立马就动身了,现在他觉得哪里都比在学堂舒服。

“提督,叫我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卢战龙在路上已经整理好了他的精神状态,已进入会客厅,就发出豪气干云的笑声,迈步走了进来。

“当然是有重要的事,不然不会叫你们来了。”骆星辰开口道。

这一下,熊良霄也起了好奇的心思。

第5299章 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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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督大人,你就不要卖关子了,直接告诉我们吧。”熊良霄急道。

“带你们去看一件好东西。”骆星辰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

就是要卖关子,怎么了?

既然骆星辰摆明了就是要卖关子了,熊良霄也就不继续追问了,反正待会就要亲眼见到,也不急于这一时。

“走吧,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出发。”

镇守府外,早已经修建好的平整大道上停留着三辆马车,正好骆星辰一辆,熊良霄和宋晨一辆,以及卢战龙一辆。

驾驶马车的都是从军中选出来的,不是随便找来的马夫,目的也有一部分保密的意思。

等到他们都上了车以后,马车开始加快速度,朝着远方疾驰而去。

一开始的时候,前方还是可以看到人烟,经过了很多村落,马车越来越偏,尽管都是有路的,但很显然,这些道路基本上都是新开辟的。

如此,别说年轻一些的熊良霄,就连年纪较大一些,见多识广的卢战龙,心里都有几分忐忑。

这不会是提督要把他们带到某个隐秘之地进行特别的审问吧,但这么做很不合理,所以卢战龙冒出这么个念头以后,又自己把念头给掐断了,因为他们自己都知道,这是很荒诞的事情。

如今他们都已经加入了朝廷,又怎会被秘密审问呢,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就好了。

马车在旷野里奔行,穿过一片山坳,最后他们发现,眼前豁然开朗。

居然进入的是一处港口!

这地方十分的隐蔽,三面都环山,只有一面可以,这地方本来是不适合做港口的,但很明显是经过了一番改造,这就很不容易了。

远处,水面波光粼粼,一艘艘庞然大物就在他们眼前。

“那是什么?那是舰船?”卢战龙有点愣。

那一艘艘船,外壳是钢铁的?这也太夸张了吧。

难道是假的?做出来的样子?

现在不仅仅是卢战龙,熊良霄和宋晨一样被吓着了,这么大舰船,表面还是钢铁的,从远处看着就很吓人,这要书真的舰船,那还不无敌了啊。

马车一路奔驰,最后来到了一处广场上。

广场上已经有不少人在等候着了,为首的是忠勤伯陆涛,他现在是这处船厂的主要负责人了。

相比较以前在京城,他已然焕然一新,在这里,他找到了自己真正的人生价值,也活的越发的滋润了。

“欢迎提督大人前往视察。”

横幅已经拉开了,等到马车停好以后,骆星辰下了马车,忠勤伯陆涛带着人一起欢呼,掌声如潮。

“提督大人怎么有雅兴过来看看?”做完一整套迎接程序以后,忠勤伯陆涛走上前问道。

“带几位过来见识见识。”骆星辰指了一下刚刚下车的卢战龙等人道。

“要怎么见识?是走马观花,还是尽量深入?”陆涛开口道。

“深入吧,最好把相关的参数就跟他们说说,告诉他们,我们的舰船有多强大。”骆星辰昂起头道。

这几艘新造的船,那可不是那些改造的船可以比拟的,这是几艘使用了最新技术,防护和攻击兼备的强大战船,威力绝对是让人难以想象的。

带着惊讶之色,卢战龙,熊良霄,宋晨三人,在陆涛的带领下,去参观战舰去了,而骆星辰没有同行,他前往的是挖空的山里基地,去看最新的成果。

这里也是杨若晴建立的一处秘密基地,很多生意上最新的技术,就是从此地产生的。

狡兔三窟,这里是杨若晴的另外一窟,是还有一窟是在京城,科技苑,由沈一聪打理,那是明着的。

卢战龙大开眼界,他第一次了解到原来战舰可以这么厉害,在他站着的战舰上,他感受到什么是力量。

“陆伯爷,这艘船外面的钢铁是真的吗?”熊良霄还是不敢相信。

“当然是真的,不过不是整块钢铁的,是包铁的,用料少一点,防护能力下降的不多,一般的刀枪,伤不了,甚至普通的火炮也伤不了。”陆涛脸上带着自豪介绍道。

这艘船的原本模子是他祖上继承的图纸,但后来应用了大量的新技术,这样一来,这艘船已经大变样了,真正武装到了牙齿的程度。

“这艘船,就是水师的新船吗?”卢战龙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对,提督大人说过,这就是给你们使用的新船,所以要你们多学习,你们谁首先掌握新船的使用方法,谁就能先得到一艘新船,所以,掌控权其实在你们自己手里握着呢。”陆涛笑道。

卢战龙和熊良霄,宋晨都呆住了,他们已经领悟了骆星辰带他们来此地的用意,原来,骆星辰就是让他们来适应新船的啊。

见识到这种新式战舰的强大,以前他们待过的船,瞬间都成了垃圾中的垃圾。

“这次回去,我要好好学了,不能让那小子占了先,这艘船是我的,必须由我来使用。”卢战龙握紧拳头,他已经充满了斗志。

甚至,他连老夫人的喋喋不休,都仿佛可以忍受了,只要能学到知识,能开动这艘船,什么都是值得的。

“提督大人,他会建立一个水师学校,由我们这里的战舰研究师傅给你们说明这艘船的能力,这是很复杂的一门课,就看你们的了,另外,可能他还会安排一场水中比试,谁能获胜,谁就有优先挑选权。”陆涛道。

陆涛说的,都是骆星辰给他打过招呼的,刻意透露给卢战龙和熊良霄的。

这一招用的是阳谋,无论是卢战龙也好,还是熊良霄也好,他们都明白骆星辰的用意。

但在这种新式战舰面前,他们心甘情愿的入瓮。

作为一名水上讨生活的人,最看重的就是船的,可以说,船就是他们的第二生命,就像马是骑士的第二生命一样。

对于厉害的战船,他们毫无抵抗力。

甚至,他们已经看到干掉石河大盗的希望了,只要能熟练掌控新式战船,那么石河大盗又算的了什么?

迟早埋葬石河大盗!

第5300章 送棉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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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到了这个季节,总要下几天雨。

白日里,杨华忠和王洪全会一块儿进山冲去看看大白,而孙氏则把弹匠请到了家里。

她把这一季自家地里摘的棉花拿出来,有人那么高的麻线袋子,在堂屋里摆了整整六大袋子。

里面的棉花一朵朵在秋天的时候经过了一轮又一轮的爆嗮,如今真的是干燥得没有一丝水分,抓一把在手里,轻飘飘的几乎没有分量,就好像抓着一团白云似的。

“老妹,你咋搬出这么多棉花来啊?这是要打几床棉絮?”大孙氏和鲍素云过来串门,都好奇的问。

孙氏便跟她们那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先得给朵儿那边打一床摇篮被,然后给小花和大安床上打一床大被子,大安过年的时候回来,四个人睡我担心原来的被子不够盖……”

“朵儿那孩子还在腹中的时候你不就已经给打了一床摇篮被么?”大孙氏不解问。

孙氏笑了笑:“之前那摇篮被是薄的,这会子天更冷了,得大一床加厚的。”

“此外,辰儿,志儿,宝宝三个人的床上我也打算一个孩子打一床被褥。”

大孙氏朝孙氏竖起大拇指:“天底下做嘎婆的,你排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孙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和老三种这么多棉花,不就是为了他们么,若是还有剩余的棉絮,我还打算给咱爹,还有几个孩子们每人做一件过冬的新袄子。”

大孙氏笑了:“咱爹的新袄子多着呢,去年过年你给做了两件,晴儿也给他做了两件,今冬不用做了。”

“而且,等到过年的时候,指不定晴儿还得准备冬衣呢,那丫头想得比咱都周全,上回她嘎公过夏的衣裳也是她从京城捎回来的,还给她嘎公捎了一坛京城那边的酒,把她嘎公高兴得抖胡须。”

提到远在京城的杨若晴,孙氏的脸上也都是慈爱。

“她的心意是她的,我的是我的,该准备的我还得准备。”她道。

大孙氏看着那边已经开始动工弹棉花的弹匠,对孙氏道:“这弹匠应该要在你家待几天吧?要不我也回家去拿些棉花来,索性也给大杰和小洁他们打两床被褥。”

孙氏点头:“成啊,大姐你去拿来吧,无非就是多给些工钱。”

大孙氏屁颠着走了,孙氏一扭头,看到鲍素云也是一脸羡慕,于是又问鲍素云有啥要打的不?索性也一并拿来。

鲍素云道:“原本我就在寻思着给大宝和桂玲他们打几床新被褥,年底他们就要成亲了,虽说桂玲家那边会带被褥过来,但我这边我也想准备些,这些东西多多益善。”

孙氏道:“那还等啥?赶紧去呗。”

鲍素云感激的点点头,于是去到那弹匠跟前,跟他约定了待会去她家先丈量下婚床的尺寸啥的,好决定被褥的大小。

大孙氏那边不需要丈量,她打的被褥多了去了,尺寸啥的早就在她心里记着呢。

……

当小朵那边的被褥打好的时候,孙氏让杨华忠套了马车,留了小花和孩子们在家里,自己则带着棉絮迫不及待的给小朵那送去。

“朵儿月子过了一半了,也不晓得那些鸡够不够吃,要不再抓几只鸭子带过去?”

动身之前,孙氏跟杨华忠这商量。

杨华忠道:“上回洗九澡已经带了二十几只鸡过去了,这段时日就算一天吃一只应该也还有十来只活的,不过,你要带鸭那就抓两只麻花鸭,给朵儿和我外孙女换换胃口。”

孙氏于是又去后院绑了两只嘎嘎叫的麻花鸭丢在马车上。

看到桶里养的鲫鱼,忍不住又捞了两条鲫鱼一并儿带上。

临走之际,大孙氏过来了,手里拎着一对猪蹄,“老妹,把这个给朵儿带上,这玩意儿坐月子的人拿来炖汤最好了,专门给朵儿留的。”

孙氏接过这对沉甸甸的猪蹄,感动得不行。

边上,小花抱着福娃在那看嘎嘎叫的鸭子,见状笑着打趣道:“我都十来天没去看朵儿了,也不晓得如今她是傻样儿,照这么个吃法,我怀疑朵儿都长双下巴了,咯咯咯……”

大孙氏也笑着道:“家里条件好,舍得给产妇吃,过完月子出来哪个不是白白胖胖的?要是家里条件紧吧,又或是摊上一个苛刻的婆婆,别说躺在那里吃了,月子里烧一家人的饭菜,做家务,那是常事。”

“长坪村里好多人家的媳妇儿,都是把那些脏了的大棉衣留在那里,就等着月子的时候不去外面下地干活好在家里洗衣裳呢,到最后啊,落下一身的病根子,哎!”

大孙氏说得连连摇头,暗自庆幸自己当初是留在家里招婿入赘。

她的话,勾起了孙氏的回忆。

她生三个孩子,加起来都没坐过一个完整的月子,大孙氏说的那些话,就是她自己的真实经历啊,只不过这些事儿,除了老三清楚,大孙氏并不清楚,孙氏也从不跟娘家人提。

而且每当娘家人问起,她只说好,从来就是报喜不报忧的。

边上,清楚内情的杨华忠看着孙氏,眼底都是愧疚。

“晴儿娘,你当初吃苦头了……”他小声道。

孙氏忙地对他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先苦后甜,我觉得蛮好。咱不说了,赶紧去给闺女送东西吧,待会我还要赶着回来给弹匠烧晌午饭呢。”

杨华忠点点头,扶着孙氏上了马车,峰儿已经快要六岁了,压根不需要别人抱,自己就很灵敏的爬上了马车。

“咋,你也要去啊?你爷奶把东西送到就回来了,你给我下来。”小花对峰儿道。

峰儿却紧紧抱住孙氏的手臂:“我要跟爷奶去,我要去看小姑家的小妹妹。”

孙氏搂住峰儿,对小花道:“你就随峰儿吧,既然峰儿跟去了,待会我们就有可能在项家吃完晌午饭再回来……”

小花忙地道:“娘去一趟怎么着也要吃完饭再回来啊,你们要是不吃,朵儿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家里弹匠这块你们不用担心,我待会烧饭就行了。”

“还有我呢,我帮你一块儿烧,晌午叫你嘎公和大舅也过来吃。”大孙氏在一旁拍着胸膛道。

小花莞尔一笑,欢喜点头。

就这样,杨华忠赶车,带着孙氏和峰儿去了项家庄送棉被。

第5301章 送棉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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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家大房。

“哎呀,这一早上的,戴着蓑衣浆洗,一大盆的niao布,还有两篮子菜,一家人的衣裳,可把我给累坏了,身上的衣裳都湿透了,都不晓得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汗水……”

胜男娘推门进来,嗓门就跟平时在堂屋里,在院子里跟项父和项胜男那扯着嗓子说话般大,一点都没有因为这里是媳妇的屋子,床前的摇篮里还睡着小孙女而有半点收敛。

摇篮里的小女婴刚刚被吃饱被哄睡着了,听到这声音,淡淡的小眉头皱了下,小嘴儿一撇哼哼唧唧起来。

小朵也刚刚躺下,听到这动静立马坐起身,轻轻推动摇篮,不悦的目光扫向胜男娘。

“娘,小妞妞刚睡着,你说话小点儿声。”

胜男娘愣了下,随即来到摇篮边,探头往摇篮里瞅了一眼。

“啧啧,瞧这小样儿,这可把她给惊吓的,咋就这么娇气呢!”

虽是调侃的语气,可这眼睛却不住的往小朵身上梭。

小朵也懒得搭理她,继续轻推摇篮。

胜男娘瞅了几眼孩子,转身来到一旁的凳子上一腚儿坐下去,大马金刀往椅背上靠,一副累趴下了,这会子要虚脱的样子。

嘴里还在嘟囔着,“胜男那小子也不晓得啥时候回来,家里一摊子的事儿呢都落到我一个人肩上,累得腰都断了也没人给我倒碗茶,哎,朵儿啊,养儿子没用哦,还是像你这样养闺女实在……”

小朵暗暗皱眉,不想接这个话茬,这段时日的近距离相处,她越发不喜欢听这个婆婆说话。

低俗,无趣,东家长西家短,小小的项家庄的每个人的是非都能从她嘴里过一遍。

小朵喜欢听八卦,但那仅限于八卦,而不是听婆婆去编排别人是非,背后诅咒。

“胜男他姑姑真不是个东西,你说这都下半年了,田地里都清闲了,还非得喊胜男和你大伯还有你公爹过去帮忙翻修屋子。”椅子上,胜男娘照例又开始了一天的编排别人是非。

“就他们家那两间破屋子有啥好翻修的嘛,都不让我家胜男在家里歇歇,啥工钱都不给,纯粹就是占咱老项家的便宜。”

“咱家足足去了三个大老爷们呢,就吃他们家一顿晌午饭,一个子儿都不给,她也好意思,我呸,真是不要脸,上回你生娃她过来送礼,几个亲戚里面就她最寒酸,真是不像话……”

小朵原本以为自己不搭理,让婆婆自己说,说了一阵说得无趣了自然就歇了。

可没想到今个也不晓得是抽了什么风,越说越得劲儿了,先前压下去的声音再次有拔高的势头。

摇篮里的孩子也越发的睡不安稳,小手指都在动。

小朵忍不住了,正要抬头制止胜男娘,突然看到被她压在腚儿底下的那件孩子的小肚兜和小帽子。

孩子先前吐了一点nai,这是换下的脏了的,还没来得及去洗,所以小朵就挂在那凳子的椅背上。

不知何时掉到凳子上去了,结果被婆婆一腚儿坐得稳稳当当的,就露出边上一个小角。

“婆婆,你把腚儿挪一下,压到妞妞的衣裳了。”

胜男娘正说得起劲儿,陡然听到小朵撵她起来,随手往腚儿下一捞,扯出孩子的帽子和肚兜。

她扫了一眼,便随意扔到地上去了,“哟,这小东西还真会给我整事儿啊,刚浆洗完还没晾起来呢,这就来了。”

看到孩子的肚兜和帽子被扔在地上,小朵的脸色顿时变了。

“婆婆你做啥呢?咋能还小妞妞的衣裳扔地上?”

胜男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嗨,那有啥,横竖都是脏的,我坐一下下待会就要去洗……”

“就算要去洗也不能这样随手扔地上,这还是小妞妞的贴身衣物。”小朵一脸正色。

有些话不好听她都不好意思说,你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那腚儿多脏啊,就那么一腚儿压在孩子的帽子上,也不嫌霉气!

“哎,你这可真是瞎讲究,脏衣裳不扔地上那就得扔盆里,难不成还当眼珠子似的捧在手板心里不成?”胜男娘撇撇嘴,把不认同全摆在脸上。

小朵的脸色越发难看,指着地上的小衣裳:“你给我捡起来!”

胜男娘不动。

“你不捡是吧?好,你不捡我捡,往后我这屋啥事儿也不劳烦你了……”

小朵说着,撩开被子就要下床。

看到小朵动了真格,胜男娘顿时就怂了。

“哎我捡我捡,我哪句话没说不捡,这不是腰酸背痛反应慢了些么,瞧你这急躁性子,真是的……”

胜男娘嘟囔着,麻溜儿的捡起地上的衣物拿在手里。

“你坐月子的人别老是这么急躁,火气这么大,将来落下病根了连累的是胜男和你闺女,你自己也受罪……”

“放心,就算我连累胜男,那也是他乐意的,不用你操心。”

“你这闺女,我说的是好话,是为你好,咋说话这么呛人呢?真是大小姐脾气,我去洗衣裳了……”

胜男娘嘀咕着出了屋子。

小朵站在床边,身上穿着单衣,鼻头一酸,眼眶红了,大颗眼泪掉下来。

……

杨华忠赶着马车进院子的时候,刚好跟胜男娘兜面相遇。

“哎呀,亲家公,亲家母,这下着雨呢你们咋还来了?快,快,屋里请。”

胜男娘的脸上露出灿烂又热情的笑容,赶紧招呼着他们进院子。

孙氏一眼看到胜男娘手里拿着小衣物,目光顿时柔和了几分。

“你这是去做啥呢?”她问。

胜男娘便晃了晃手里的小衣物,笑着道:“这不,小东西挺会来事儿,吐了一点点nai弄脏了,偏生朵儿又是个极讲究的人,容不得孩子有一点儿的脏乱,我这赶紧去洗了,好给孩子换着用呢。”

听到这话,孙氏赞同的点头:“确实要勤洗勤换,胜男娘,辛苦你了。”

胜男娘连连摆手:“亲家母这话可就外行了,我做奶奶的,眼下就这么一个小孙女,这可是我的宝贝疙瘩呢,稀罕还来不及,累死都乐意。”

这番话,真的是彻底说到孙氏的心坎里去了,顿时看着胜男娘的目光都亲近了不少。

胜男娘道:“那啥,你们进屋去吧,朵儿方才还在跟我说话来着呢,应该没睡,我就先去把衣裳给洗了,待会回来烧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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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02章 送棉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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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氏牵着峰儿进屋的时候,小朵侧身坐在床边,一手搭在摇篮上,轻轻摇着,目光直勾勾盯着摇篮里的孩子,峰儿跑到她身边,扶住她的膝盖喊‘姑姑’,她方才回过神来。

“娘,你们怎么来了?”

她赶紧站起身,并顺势把峰儿抱起来。

孙氏笑眯眯道:“给小妞妞打了一床新被褥,给你们送过来。”

说话的当口,她侧开身,便见杨华忠扛着一床被褥过来。

小朵诧了下,“爹,娘,你们前阵子不是给小妞妞打过被褥么?咋又打啊?”

孙氏道:“这东西多多益善,来,你说放哪儿?”

小朵道:“娘,你叫爹把被褥放那柜子上面就行了,回头等胜男回家,我让他来整理。”

“咋,胜男不在家啊?他上哪去了?”孙氏不由问道。

这才发现进来这一路,不仅没看到女婿,也没看到牛贩子大哥。

小朵放下峰儿,来到桌边给孙氏和杨华忠泡茶,边道:“前两日胜男他姑姑过来,说家里要赶着翻修屋子,大伯和我公公还有胜男三个都去了姑姑家,估计过两日就回来了。”

“啊?他们三个爷们都去了啊?那这两日这院子里不就你跟小妞妞吗?”孙氏紧张的问。

小朵笑了笑:“嗯,我婆婆说要陪我,我不习惯,天擦黑我就关了门窗睡觉了。”

孙氏跟杨华忠对视了一眼,两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咋能三个爷们都走,就留媳妇带着还没满月的孙女在家里呢?

即便过去帮忙翻修屋子,胜男也得早去晚归吧,这也真是……

“咦?”

桌边,小朵往两只茶碗里抓了茶叶,又去那茶罐倒热水,却发现茶罐里空空的,一滴水都没有。

她想起来了,今个早上孩子弄脏了衣裳,她把罐子里最后的热水倒出来给孩子洗了脸。

即便那罐子里的水,也是昨夜的,今早婆婆过来的晚,一直都没烧热水。

小朵顿时有些尴尬,站在桌边,涨红了脸。

知女莫若母,看到小朵这副模样,孙氏立马猜到了什么。

“朵儿不用泡茶,我和你爹都不渴。你这月子里的人,咋还穿着单衣下地折腾呢?快,快些会床上躺着去。”孙氏赶紧过来把小朵往床上拉。

杨华忠放下了被褥就来到摇篮边打量小外孙女,汉子变着法儿的用自己的额头去轻轻的碰小家伙毛绒绒的小脑袋,好几次想亲,又怕自己的胡须扎疼了这面团般的小人儿。

峰儿的身高刚好站到摇篮边并轻而易举的看到里面的小妹妹,也是惊奇得不行,伸出小手想要去摸妹妹的小脸,碍于被褥的缘故,要踮起脚来很吃力的伸手去够……

于是,杨华忠便把峰儿从后面拎起来,让他俯下身去凑近妹妹。

“只能轻轻的摸一下妹妹的脸啊,不能用力,用力就会摸痛妹妹的……”杨华忠小声提醒。

峰儿也确实摸得小心翼翼。

真的是蜻蜓点水般的摸了一下,杨华忠便赶紧把他放回了地上。

峰儿抬起自己的手指头打量着,高兴得咧着嘴笑。

床边的孙氏和小朵看着这一幕,娘俩个都笑了。

“对了,带过来的那些鸭子和鱼咋整?”杨华忠忽然问孙氏。

孙氏便看向小朵。

小朵诧了下,“爹,娘,你们上回送那么多鸡和鸡蛋过来,咋又拿鸭子和鱼过来啊,家里都要被搬空了。”

杨华忠笑着道:“你这个傻孩子,这么一点吃食咋就把咱家给掏空了呢,咱家又不是棉花做的。”

孙氏也抬手抚摸着小花的脸颊,“只要你吃得下,我们就高兴,只是,这些鸡你都吃到哪里去了哦,这脸蛋还是那么瘦,一点都不见长肉啊……”

小朵有点不好意思的道:“我也是每天吃鸡喝鸡汤啊,不晓得啥情况。”

杨华忠笑呵呵道:“小妞妞养得这样白白胖胖的,可见那些鸡汤的精华都到我外孙女身上去啦。”

孙氏也点头,看到外孙女,觉得欣慰,可看到清瘦的闺女,孙氏又忍不住心疼,一时间心里五味具存。

“你大舅妈给你捎来了一对猪蹄,待会我去给你炖上。”孙氏道。

听到有猪蹄,小朵的眼睛都亮了,“娘,记得往猪蹄里多搁点黄豆子,我喜欢。”

“呵呵,娘记得你的口味呢,也给你带了黄豆过来,我先去把黄豆泡上,夜里的时候应该就能喝到猪蹄黄豆汤了。晌午咱吃鲫鱼,一条清炖,还有两条红烧给你下饭好不?”

“太好了太好了,真不愧是我娘,啥都想到我心坎坎上去了。”小朵抱住孙氏的手臂撒娇。

屋子里顿时其乐融融起来。

很快,胜男娘就回来了,跟杨华忠一块儿在院子里安置带来的两只麻花鸭。

“亲家公,你和亲家母这样对自个的闺女,我们项家庄的人都夸呢,说你们这对爹妈真的是天底下少有的,朵儿有这样的好娘家真是好福气,我们项家能跟你们家结亲也是我们项家的造化啊……”

胜男娘的马屁拍得一波又一波,杨华忠只是木讷的笑两声,多余的话不会说。

胜男娘便自顾自的接着夸赞,把老杨家三房的大人孩子全给夸赞了个遍儿。

嗓门嘹亮,屋子里的孙氏和小朵听得一清二楚。

又听到胜男娘在那鞍前马后的奔波,安置好了麻花鸭,洗了猪蹄,宰杀了鲫鱼,期间还烧了一罐热水送进了屋里来给孙氏泡茶喝。

此刻又听到她在那里说夸赞的话,孙氏忍不住压低声对身旁的小朵道:“你这婆婆,听她说话好像还像那么回事儿,是个明白人。”

小朵搂着孩子在怀里喂食,目光只落在孩子的身上。

听到孙氏的话,她头都不想往窗口那边抬,只是嘴角扯了扯。

“我婆婆也就只剩下一张甜嘴了。”她道。

孙氏愣了下,“朵儿,你这话啥意思啊?难道……你婆婆对你不好?”

小朵垂着眼,没做声,嘴角却泛起一丝苦笑。

“朵儿,你有啥话得跟娘说,不能藏着掖着。”孙氏紧张起来,语气也严肃下来。

小朵终于抬起头来,定定看着孙氏:“娘,有件事我心头一直存疑,想跟你打听打听。”

第5303章 孙氏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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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朵看了眼屋门口,确定胜男娘没有过来的迹象,压低声跟孙氏打听上回鸡的数量。

“娘,上回你和爹过来送小妞妞的洗九澡礼,带了多少只鸡过来?”

孙氏细细回想了一番,伸出一双手指头来掰算:“咱家的,你五婶和大舅妈还有骆家他们送的,拢共有二十五只,清一色的都是母鸡,十五只是老母鸡,还有十只年份要浅一些,个头也要小一些,咋啦朵儿,你打听这个做啥?”

小朵蹙着眉头,眼珠儿转动着,嘴里碎碎念着好像也在核算。

“娘,那天是我坐月子第九天,到了今个也才过去十五六天,即便照着我婆婆说的那样,我一天要吃掉一只鸡,到了今个后院应该也能剩下个十来只不是么?”

孙氏点头,“对啊,早上出门的时候我想带鸡,你爹也是这么说的,说鸡应该够了,还有十只呢,你也不可能天天吃鸡,有时候吃鱼,吃肉,吃骨头啥的,也得缓缓胃口,就这么换着花样的来,能给你把四十天月子过得满满当当的,我这才没带鸡,就带了两只麻花鸭过来。”

小朵‘嗯’了声,“可是娘,我留意了下,这段时日我其实并没有一天吃到一只鸡。”

“啊?”孙氏诧了下。

“你婆婆,你大伯,还有胜男,都跟我们这么说的来着,说每天都要为你杀一只鸡呢。你咋没吃到?这是啥情况?”孙氏又问。

小朵道:“我早上起床都是一碗红糖芝麻荷包蛋,半上昼的时候我婆婆会端一碗鸡过来,但汤居多,鸡肉份量我看了,明显没有一只,半只都够呛,而且鸡腿都是剁开的,我拼凑了下,勉强一只鸡腿,还有一块鸡翅。”

“晌午的时候他们吃饭菜,我也跟着吃了一碗饭,夹了菜,那当口桌上是没有鸡的。”

“半下昼的时候,我婆婆会给我再做一碗蛋花汤喝,里面放两把糯米,说是她从娘家那边讨过来的土方子,养胃滋补,说得玄乎得不行,惹得大伯和胜男还特感激她似的。”

“等到夜里,照理说应该还有另外半只鸡给我吃吧?可是,却是一碗鸡汤煮的面条,面头堆得高高的,我用筷子拨拉了几下,全是鸡血和鸡肝,鸡头鸡爪啥的,就没一块正儿八经的鸡肉。说一只鸡全在这了,等吃完了明天再接着杀鸡。”

“我就纳闷了,那鸡个头咋就那么小,小就罢了,难道一只鸡就一只鸡翅一条鸡腿吗?”

“我吃不下那些鸡头鸡爪,婆婆去处理碗筷的时候就拿给大白和胜男看,说这鸡个头大,朵儿都吃不下呢,大伯和胜男就更加满意,对她的照顾更加放心。”

“可我一天到晚都不是很饱,我就觉得这鸡的份量有问题!”

听完小朵这番推测,孙氏惊讶得眼珠儿都睁大了。

老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咋会这样?前阵子小花生福娃过月子,我杀一只鸡一锅炖,晌午给她吃一整晚,夜里又是一整晚,半根面条都不放,一整只鸡的骨头骨脑还有内脏都要剩下来,我和你爹都能吃个够。咋到了你这里,一只鸡就这么不耐炖?这不成,我得问问她去!”

孙氏气得起身就要去灶房找胜男娘质问,质问她为啥要克扣她闺女的口粮,小朵一把将孙氏拉住。

“娘,这是咱娘俩关起屋门来私下说话,你咋就要跑去当面质问呢?这种事儿,你觉得你能质问出真相吗?她难不成傻到当面承认?”

小朵一番话,把孙氏给说清醒了。

孙氏气得面红耳赤:“我真是气糊涂了,一听到你这么长时日竟然被克扣口粮,我就恨不得去找她拼命,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

小朵轻叹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的娘对自己是掏心挖肺,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给她吃。

即便自己不是她亲生的,可是五六岁就养在膝下,养育之情胜过一切。

“娘,我晓得你是心疼我,可这事儿咱得慢慢来,不能急躁,质问的话她肯定不会承认的,而且她这个人,惯会演戏,当着大伯和胜男的面,不晓得对我多好,他们一转背,她就又懒又馋,为此,我都跟她争辩过好几回了。”

孙氏一听这话就更是火冒三丈:“啥?你们还吵架了?她这是咋当婆婆的?竟然跟月子里的媳妇吵架?真是太不像话了!”

小朵的眼眶红了,把先前两人为了小妞妞的肚兜和帽子的事儿索性跟孙氏这说了。

孙氏气得手指都在颤抖,“这个滑头滑脑的东西,亏得先前在院子门那里还说那些好听的话,实在不像话,这不成,朵儿啊,我留下,我留下服侍月子,接下来的十几天让娘来照顾你。”

“娘,家里福娃还小,朵儿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没事儿,花儿行的,她也一直担心胜男娘对你不好。”

“娘,就算你要过来照顾我月子,也不能就这么来,在这之前,不把胜男娘的真面孔揭穿,我不甘心!”小朵道。

即便要娘来照顾月子,也要先让胜男娘灰溜溜的滚蛋,然后娘才好光明正大的进来。

不然,照着胜男娘那性子,指不定到处去说她和娘的坏话。

孙氏一门心思都在小朵身上,一听还要揭穿,就急了。

“你的身子重要,犯不着拿自己身子跟她周旋……”

“娘,你听我的,我心里有数。”

孙氏没辙,只的沉下气来,“好吧,那你说说看,你打算咋整?”

小朵将手指放在唇边,因为瘦了,脸颊显得越发削弱,于是那双眼睛便看着越发的大了。

此刻眼珠儿转动着,一个计划便浮上小朵的心头。

孙氏却看着她这副样子,心疼得直抽抽。

怪不得闺女明面上吃了那么多只鸡还是越来越瘦,搞了半天这些鸡大半都到闺女肚子里去,闺女能不瘦吗?

这还不止,过月子还要受气,闺女这曰子可咋过?而牛贩子和胜男又都是男人,男人天生粗心大意,容易被蒙骗,实在气人。

“娘,主意我有了,你过来我跟你说。”

小朵突然道,孙氏赶紧将耳朵贴过去,娘俩个悄声耳语了一番,孙氏连连点头,“好,就这么办,这回定要叫她狐狸尾巴拖出来!”

第5304章 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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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晌午,孙氏和杨华忠自然是留在项家吃了晌午饭。

胜男娘整了五六个菜,有杨华忠下酒的,有孙氏下饭的,还有适合峰儿吃的。

除此外,还给小朵炖了鸡汤,满满当当一海碗的鸡块,两条大大的鸡腿,压根就没剁,整个儿的架在碗头上。

鸡汤熬得亮闪闪的,浓香扑鼻,端到小朵的床面前,馋得人口水直流。

“朵儿啊,这是今个宰杀的鸡,你先吃了,等到夜里吃猪蹄黄豆汤,这会子在罐里煨着呢!”

胜男娘把东西亲自送到小朵的床面前,刚好摇篮里的孩子轻轻动了动。

小朵的视线刚投向摇篮,胜男娘立马窜到了摇篮边,“我来摇我来摇,你趁热吃。”

小朵看着胜男娘这副殷勤的样子,心中暗觉好笑。

每次当娘家人过来的时候,婆婆就是这副样子。

等娘家人一走,立马就变了脸。

吃过晌午饭,孙氏跟杨华忠就带着峰儿离开了,临走前,小朵朝孙氏眨了眨眼,孙氏会心一笑,点点头。

杨华忠和孙氏前脚离开,后脚胜男娘就来了小朵屋里,往凳子上一坐,整个人摆出一副累成死狗的样子。

“我说朵儿啊,你娘家爹妈对你可真好啊,三天两头的往咱这跑,过来看望你,咋,这是不放心你啊?回头你跟他们说,让他们把心放肚子里好啦,你可是咱项家的媳妇,咱项家还会委屈你不成?”

胜男娘又开始了跟小朵这里的唠叨。

小朵正抱着小妞妞在怀里喂食,闻言往胜男娘那扫了一眼,扯着嘴角笑了声。

“有句话叫儿行千里母担忧,我爹娘不放心我,这是人之常情,过来看望我,也是天经地义。”小朵道。

“对对对,天经地义,就是他们这来一趟,可把我给累个够呛,生怕招待不周,怠慢了他们哦,瞧瞧,每回来,我都是变着法儿的整菜呢,就怕他们不满意……”胜男娘又道。

小朵这回连笑都没有笑,冷着脸子道:“照婆婆这话的意思,我爹娘好心过来看望我,送一堆东西过来,还是给您老添了麻烦?”

“成,那回头我跟我爹娘那说一声,让他们把东西放下,人走,婆婆你满意么?”

胜男娘愣了下,随即拉下脸来,“你这闺女咋说话这么冲呢?我哪句话有嫌弃你爹娘过来的意思么?我这不是跟你这随口说几句嘛……”

小朵坐直了身子:“婆婆请你搞清楚,项家早已分家,这里是项家大房,我是大房的主妇,你没有资格嫌弃我爹娘过来走动。”

“若是婆婆你觉得伺候我坐月子让你受累了,你现在就可以回去了,我自己可以下地烧饭,大伯和胜男那边我自会解释,就不劳烦你了。”

说完这话,一把将帐幔上的银钩子取下,落下的帐幔隔断了胜男娘的视线。

胜男娘气得磨牙,豁地站起身往床这边走,一把揭开帐子气呼呼道:“你这闺女咋说话的呢?我好歹也是胜男的娘,是你正儿八经的婆婆……”

小朵抬起头来,目光了锐利,丝毫没有新媳妇的胆怯。

“正因为你生养了胜男,我看在他的面子上才叫你一声婆婆,这段时日也给了你足够的尊重,但你蹬鼻子上脸,动不动就跟我这抱怨,请你在抱怨的同时也想想你从我这里得到的好处!”

一番话怼得胜男娘哑口无言,僵在床前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终,胜男娘只能跺跺脚,气呼呼走了,到了屋门口还故意把屋门重重摔上。

巨大的声响吓得小朵怀里的孩子一抖,差点就哭了。

小朵赶紧轻抚着孩子,“妞妞不怕,娘在哦……”

杨华忠的马车刚刚驶出项家庄,孙氏便来到前面跟他并肩坐着,“孩他爹,我有件事想跟你说,你得答应我,听了莫要气恼。”

杨华忠扭头看了孙氏一眼,“听到这句话我这火气就上来了。”

孙氏苦笑:“听完了你会更气恼。”

“那你赶紧说吧。”杨华忠道。

孙氏便三言两语把之前跟小朵说的话又跟杨华忠这说了一遍。

听完,杨华忠当时就炸毛了,马车都停在路上不动了。

“还有这样的事儿?这胜男娘是脑子进水了吗?有这样克扣自家儿媳妇的?何况那些东西还是咱家拿去的!”

孙氏摇头,“这些事儿先不说了,我当时要去找胜男娘理论,被朵儿拦住了。”

“咋?朵儿不敢?这孩子咋回事?又没做理亏的事儿咋不敢理论呢?就这么自个受委屈,自个吃亏?”杨华忠很不解的问。

孙氏道:“朵儿照理不是那种绵软性子,朵儿说了,这事儿就算咱去吵去闹,跟胜男娘那种人理论不清楚,她这会子把东西补上,那回头呢?又得重犯,总不能每回想要吃点实在东西都要靠吵才行吧?”

“何况,要是她恶人先告状,跟牛贩子和胜男那里闹腾,咱朵儿还得被埋怨。”

“所以,朵儿跟我这里交待了一点事儿,这事儿还得你去跑一趟……”

……

隔天一大早,项父就回来了,跟胜男娘这道:“他姑姑家那边的活计还没完,大哥和胜男打发我先回来了,家里没个男丁也不行。”

“那他们爷俩啥时候能回家啊?”胜男娘又问。

项父道:“还有三五天的样子。”

三五天?

胜男娘的心思顿时活络起来。

吃早饭的时候,胜男娘来了小朵屋里,“朵儿啊,今个我把你娘家送来的那只麻花鸭宰了,给你炖汤啊,你到时候可要多喝点哦,可滋补了。”

小朵点点头。

胜男娘随即去了后院宰杀麻花鸭。

一只麻花鸭宰杀完毕,她又在灶房里剁,剁得砰砰响。

然后放到瓦罐里,瓦罐坐到小炉子上开始炖。

她往灶房门口瞅了一眼,确定门窗都关得紧紧的,胜男娘缩了回去,把剩下的半只麻花鸭用稻草包裹好,放在一只篾竹篮子里,上面再搭一块布,转身往院子门口走。

第5305章 人赃俱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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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家门口,她四下瞅了几眼,确定没人跟踪自己,身形一闪进了院子。

项父在屋子里劈柴,胜男娘径直进了灶房,她把半只鸭子从篮子里拿出来,又把水缸旁边的木桶盖子揭开,里面养着一对鲫鱼,是昨日孙氏和杨华忠带来给小朵的。

胜男娘把半只麻花鸭,一对鲫鱼,还有屋樑上挂着的两只风干的鸡取下来,放到篮子里开始重新装裹。

项父进来了,看到这些,眉头大皱。

“你这又是在做啥啊?不是让你不要再贪图便宜吗,你咋还从朵儿那边顺这么多东西回来?”

胜男娘狠狠瞪了他一眼,“你瞎嚷嚷啥?小点声啊,被人听到就全没了!”

“你都好意思做这些小偷小摸的事儿,早晚会被人晓得。”项父道。

胜男娘一脸不屑:“只要你不说,就没人晓得。”

项父不做声,看着胜男娘把那些东西挑挑拣拣的收到一只篮子里,篮子沉甸甸的,上面还盖着一块帕子。

“你这是要上哪去?”他问。

“我得回趟娘家。”胜男娘道。

“回娘家?这会子大哥和胜男都在外面忙,把朵儿托付给你照料,你丢在媳妇和孙女不管还要回娘家走动,还带这么多东西去,你到底要干啥?”项父厉声问。

“我回娘家咋啦?媳妇过月子我都伺候那么久了,咋不能回去一趟?”胜男娘转过身来,怒视着项父。

“我当初可是嫁到你们项家,不是签了卖身契卖到你们项家的,我回娘家走动天经地义,我带点东西回去也是应当的。”

胜男娘说着一把抓起篮子就要走,被项父抓住篮子的另一边。

“你回娘家可以,东西留下!”项父道。

胜男娘转过身来,看着项父,眼睛越瞪越大,越瞪越大。

她抬起一根油腻腻的手指头指着项父的鼻子,“你,你把手撒开!”

“我不撒!”

“撒不撒?”

“你把东西留下!”

“好,你不撒是吧?老娘跟你拼了!”

胜男娘双手叉腰转身往项父身上撞……

项父被撞得脚下一个趔趄往后退了几步,手里的篮子掉到地上,里面的也骨碌碌滚了一地。

“你们在做啥?”一道暴喝声突然响起。

胜男娘和项父一起扭头,便见牛贩子和项胜男从外面进来,身后还跟着杨华忠。

牛贩子进来后,径直把地上的东西捡到篮子里,又拎起来,重重放到旁边的锅台上。

“说,这到底咋回事儿!”

牛贩子一声吼,如同惊雷劈下来,灶房的屋顶都在颤抖。

项父和胜男娘也都被吼得浑身一颤,下意识松开对方的手臂,结束了厮打。

“大哥,胜男,你们不是说要过几天才能回来吗?咋,咋回来了?”胜男娘磕磕巴巴的问,眼珠儿骨碌碌的转,慌得手脚都不晓得该往哪里放。

牛贩子没好气的道:“事情做完了就回来了,这回来得早还不如回来得巧啊,赶上你们这场精彩大戏!真是好看得很啊!”

胜男娘咬着唇,低着头,不做声。

项父倒是做声了:“大哥,胜男,你们都听到了先前的话吧?”

牛贩子唬着眼。

项父两手举起来,接着道:“听到了最好,省掉了我的解释,大哥,胜男,这件事从头到尾可是跟我无关啊,你们都听到了,我是不赞同的,这还正拦着呢,拦不下来正在干架呢!”

项父说着退到一边,把战场留给胜男娘。

胜男娘恶狠狠瞪着项父,看不起他这个怂包。

牛贩子没好气的道:“你是二房的顶梁柱,在你眼皮子底下冒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儿,你还有脸了?都是你没用!”

项父连连点头,耷拉着脑袋往后退,走访不大,他恨不得钻到柴垛里去好彻底忽略自己的存在。

这边,项胜男也来到了锅台边,打量着篮子里装着的东西,他一样样拿出来,一样样举到他娘面前问:“娘,这是几个意思?这些东西的由来,你能不能当着我岳父的面,跟我们好好解释一下?”

胜男娘看着那些东西,嘴巴张了好几次,“这些东西,是我给朵儿准备着的呢,老是吃那些汤汤水水的东西八成吃腻歪了,我给她换个胃口呢!”

“亲家母,我们没聋,方才在门口都听到了,你就别睁眼说瞎话了!”

杨华忠都听不下去,沉声道。

胜男娘对杨华忠赔笑:“亲家公,你真的误解了,我对朵儿的心……”

“够了,你闭嘴吧,还不嫌丢人?”牛贩子再次吼了一嗓子。

“都多大年纪了,那个死毛病还是改不掉?就想着从婆家搬东西去娘家贴补,为了给自己添面子,都不顾男人和孩子的死活,我们项家都快要被你搬空了,如今分了家,你竟把主意打到儿子媳妇头上去了,你这婆婆是怎么当的?还要脸不!”

牛贩子极少去骂女人,尤其那个女人还是自己的弟妹。这会子是真的被气到了,于是下一波训斥的话接踵而至。

“这些鸡鸭鱼肉,全都是老三两口子从杨家送过来给朵儿补身子的。”

“媳妇生孩子,原本这些东西都该是婆家出钱出力去弄才对,可人家老三两口子疼闺女,豁达,舍得给闺女贴补这些东西,咱做婆家的,不感激,不感恩,不自责,不内疚就罢了,竟然还把主意打到这些东西上,你的老脸不要了吗?世上咋会有你这样的人?这点吃食能让你的面子变多大?能让你娘家人吃了长生不死?”

牛贩子骂得唾沫横飞,胜男娘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站在那里,脑袋恨不得钻到胯下去才好。

项胜男也是一脸失望的看着他娘:“亏得朵儿之前还一直念你的好,还说不能让你白受累,说满月了就带你去镇上给你好好的量身裁作几套过冬的新衣裳。”

“你就是这样对她的?怪不得后院的鸡都吃光了,可朵儿还是瘦成那样,原来都是娘你在背后搞鬼啊,今个是我们亲手逮住了,那前阵子那些鸡,你到底瞒着我们送了多少只去我舅舅家?”

第5306章 做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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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男娘抹着泪,委委屈屈的道:“胜男啊,你别埋怨娘,娘也是爹生娘养的,你舅家是我的娘家,他们日子不好过,我心里难过……”

“娘,你心里难过,那你也不该拿我丈人家送来的东西去贴补舅家啊!”项胜男痛心疾首,“从小到大,你回舅家走亲戚,篮子里藏藏掖掖的,我们都不说破,”

“去舅家吃饭,你要么带哥哥,要么带我,从不两个人一块儿带。”

“为啥?你怕我们两小子一块儿吃饭,吃多了,舅妈他们心疼,不高兴。”

“我们项家日子也紧吧,朵儿是下嫁过来,你就觉得咱家日子好过了,红火了,就要去贴补舅家,你这不是打肿脸充胖子么!你让我在丈人家那边都没有脸面!”

胜男娘哭哭嗒嗒的蹭到杨华忠跟前,低声下气的道:“亲家公,对不住,这不关胜男的事儿,是我糊涂,我跟你赔罪……”

杨华忠冷着脸子,摆摆手:“这事儿关不关胜男的事儿,我们自个心里清楚,不用你来说。”

胜男娘还要赔罪,牛贩子来到她跟杨华忠跟前,打断了她的话:“你啥都别说了,要是真心认错,你就老实交代,之前的那些鸡到底送了多少回你娘家?”

胜男娘支支吾吾:“没,没多少……”

牛贩子扭头朝龟缩在灶膛口的项父喝道:“她不说你说!”

项父张了张嘴,对上胜男娘那凌厉的目光,他又把嘴憨憨闭嘴。

牛贩子冷哼一声:“金南已经没了,你们就剩下胜男一个儿子,要是你还想要人给你养老送终,最好老实交代!”

项父一哆嗦,立马举起双手道:“我说我说,那婆娘前前后后送了五只活鸡去了她娘家,另外还送了一匹青缎面的料子给她娘家哥哥做衣裳,一匹藕荷色布给她娘家嫂子。”

“至于有没有塞钱,我就不晓得了,这个你们得盘问她!”

胜男娘听到这话就跟踩到了尾巴的猫似的跳了起来:“你瞎说个啥,没有的事儿!”

“那两匹布,都是朵儿的嫁妆,压在箱子底下的,这都被你翻到了?”项胜男震惊了。

胜男娘连连摆手,“胜男别听你爹的,他瞎说……“

“我没瞎说,我都亲眼看到你把布匹折了又折藏在篮子里,篮子里装不下,还杵了一截出来,你又用外衣给裹了,慌慌张张出门……”

胜男娘冲过去,要去堵项父的嘴,项父吓得赶紧跑到牛贩子身后躲着,嘴里喊着:“大哥救我……”

牛贩子往前一站,胜男娘一头撞到他铁一般硬实的胸膛。

痛得胜男娘眼冒金星,天旋地转。

“你要是还把这里当家,这就赶紧回你娘家去,把那五只鸡,两匹布给我拿回来!”牛贩子指着胜男娘的鼻子,厉声道。

胜男娘一脸无措,双手摊开:“大哥,你这是存心要为难死我啊,那鸡估计他们吃了都拉到茅厕里去了啊,我咋拿?”

“吃了就折合成钱拿回来,不然,你就别回这个家!”牛贩子道,铁面无私,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胜男娘哭天抹泪,一腚儿坐到地上。

杨华忠浓眉紧皱,“五只鸡就算了,两匹布怎么也要拿回来,那是我们给朵儿的嫁妆,不能有闪失!”

在杨华忠看来,两匹布其实也值不了太多的钱,但是,这意义不同,是嫁妆。

所以杨家必须要摆出态度来,否则,这回胜男娘偷了布匹,侥幸饶过,下回可能就把主意打到朵儿的首饰上去了,绝对不能纵容。

牛贩子也明白杨华忠的意思,脸色越发的难看,指着胜男娘的鼻子一字一句道:“两匹布,一寸都不能少,少了一寸,我做主,让我兄弟休了你!”

撂下这话,牛贩子拍了下杨华忠的肩膀,两人一起离去。

项父权衡了一下,“大哥,亲家公,等等我!”也逃命似的跟在后面跑了。

灶房里就剩下胜男娘和项胜男母子俩。

胜男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跟项胜男这期期艾艾道:“送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再让我去拿回来,这不是存心让我没脸吗?呜呜呜……我这活的还有啥意思啊……”

项胜男一脸漠然的看着他娘:“你的面子比命还要紧,我的面子就是鞋底板子对不?”

“你快些去拿回来,好歹我跟我岳父家那边还有个交待,不然,你就当没我这个儿子好了!”

项胜男头也不回的离开,独留下胜男娘趴在地上哭喊,捶打,撒泼,说一些寻死觅活的话。

但是,喊破了喉咙,除了三三两两几个邻居过来看热闹,她盼着出现的人却一个都没有出现。

……

项胜男自然是把这件事原原本本的跟小朵这里说了。

小朵听得目瞪口呆。

立马穿了鞋子下床,开了箱笼,一番找寻,果真发现里面少了……四匹布。

“胜男,你爹没看仔细,统共少了四匹布,还有两匹是我姐送我的,一个是过夏的花色绵绸,还有一匹是前阵子她捎回来的羊毛布,我原本打算把羊毛布留着等我满月了给你和大伯一人做一件亵衣的,听说很保暖,这会子都不在了。”

小朵冷笑着,撂下这句话回了床上,扯过被子盖住腿。

目光凉凉的看着项胜男:“布匹找不回来,咱这曰子也不用过了。”

听到小朵的话,项胜男脸色顿时就变了。

他记起来上回晴儿姐捎那羊毛布回来的时候的情景,还是他帮着小朵亲手放到箱笼里的,因为那时候小朵大腹便便,不方便搬挪。

项胜男来到箱笼前,俯身细细找寻了一番,果真没有。

“气死我了!”

他转身跑到了堂屋里,把这事儿跟牛贩子和项父那里又说了一遍。

气得牛贩子当时就摔了一只茶碗。

“胜男,你再跑一趟老宅,跟你娘说,要她现在,立刻,马上回一趟娘家把那些布匹拿回来,不然就别回这个家了!”牛贩子道。

项胜男急得眼眶都红了,“她八成是要百般推脱,就算真回去了,到时候我两个舅舅舅妈说几句话立马又把她给洗脑了,必须有人陪她一块儿去!”

第5307章 玉儿的恐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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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陪她一块儿去,去把东西拿回来!”

牛贩子随即指了一旁缩着脑袋的项父。

项父浑身一震,缓缓抬头,满脸艰难的赔着笑:“大哥,我、我不行啊……”

“大伯,让我去……”项胜男红着眼睛道。

牛贩子抬手,“你去个啥?你去了谁来照顾朵儿?”

“你留下,就让你爹去,他身为一家之主,明明晓得你娘做的那些事儿既不制止,也不来跟咱说,等到东窗事发了还推卸责任,把自己撇干净,有那么好的事儿?”

“这事儿,你娘是主犯,你爹是从犯,你爹必须陪着你娘去把东西追回来,不然,就都不要回来!”

长兄如父,项父比牛贩子小了将近十岁,爹娘早逝,基本是兄长给拉扯大的。

就连娶亲,都是兄长出的钱,盖屋子,生娃,全都是兄长在张罗。

即便如今分家了,可在项父心里,还是紧紧依赖着大哥。

这会子大哥拿出家长的威严来拍板,项父心里再不情愿,也只能耷拉着脑袋回了二房,去押着胜男娘回娘家了。

牛贩子跟杨华忠这赔礼道歉,杨华忠是个是非分明的人,自然不会迁怒于牛贩子和项胜男。

但即便如此,牛贩子还是羞愧难当,项胜男也好不到哪里去。

“胜男娘是不能再留下照顾朵儿了,我回去跟朵儿娘合计下,让她过来帮忙。”杨华忠道。

项胜男道:“岳父,不用劳烦岳母了,接下来这段时日我可以照顾朵儿,我哪儿都不去,就留在家里……”

杨华忠拍了拍项胜男的肩膀:“你这话是不错,可男人终究不如女人细心,何况朵儿这是坐月子,情况特殊。”

“我还是让朵儿娘过来搭把手,这样大家都放心,事情也能做得更加井井有条。”

看到杨华忠的态度如此坚决,项胜男也不知该说啥,求助的目光投向牛贩子。

牛贩子道:“既然你岳父都这么说了,那就听他的吧!”

项胜男只得点头。

杨华忠进屋去跟朵儿那里说了几句话,便回家了,约定好明日一早送孙氏过来。

而项胜男立马钻进了灶房,费尽心思的去弄了一大碗小朵喜欢的吃食端进屋去哄媳妇去了……

……

杨家,孙氏大半天都在等杨华忠的消息呢。

听到胜男娘被抓了个现形,孙氏觉得很解气,可当听到胜男娘这段时日竟然顺了那么多东西回自己娘家,孙氏又惊又气,简直都找不到话来骂了。

小花也是惊得目瞪口呆,“我的天,原本还以为她只是贪图点吃食,没想到连朵儿的嫁妆都惦记上了,这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婆婆,我今个也算是长见识了。”

孙氏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也是算是长见识了,从前也只见识过你四婶惦记你奶的压箱底,没想到还能反过来。”

小花摇摇头,“娘,啥都不说了,你把福娃给我抱,你自个抽空去收拾下东西,明日一早就让爹送你去朵儿那吧!”

……

就这样,杨华忠送孙氏去了项家庄照顾朵儿,孙氏把峰儿也一并带过去了。

而家里这边,大白经过了五六天的休养,性情终于恢复了。

那也只是不再对那些生血之类的东西感兴趣,但一个人的本性却是很难改的。

依旧还是那个不懂事,任性又自私的半大小子。

不过王洪全和杨华忠他们可没打算让他就这么轻松揭过去,狠狠的,轮番的教训了他,还给了一堆的警告。

到最后大白自己也吓坏了,缩着脖子抱着膝盖,都不敢跟他们回村。

好不容易回了村,大白吓得躲进自己的屋子里,都不敢出来,就连吃饭都是杨华梅给送进屋里的。

这件事,虽然老王家一直瞒着,但村里人对大白的回来,以及之前大白失踪的原因早就进行了一百种猜测。

也有机智的,把大白的失踪跟之前村里家禽家畜的死联系到一块儿,大家伙儿众说纷纭,渐渐的都远离了老王家,在路上遇到了老王家的人都赶紧避让,如同洪水猛兽般可怖。

……

夜里,玉儿来了老王家。

“大白呢?我找他问几句话。”玉儿进门后,开门见山道。

王洪全和杨华梅他们早就明白了玉儿是个有大神通的姑娘,跟一般人不同,立马陪着玉儿来了大白的屋门口。

“要我们陪你进去吗?”杨华梅问。

玉儿摇摇头,然后推开门进了屋子。

屋子里,被杨华梅收拾干净了,大白坐在床上,身上裹着一床被子,脸色依旧苍白。

之前身上被种了蛊,伤到了元气,没有三五个月的调养是恢复不了的。

“大白,我要问你一些事,你必须如实回答,不然,你会吃苦头的。”玉儿来到床边站定,居高临下的看着大白,冷声道。

大白抬起头看着面前藏在黑色斗篷里的女子,眼中都是畏惧。

这几日在山里的小屋里,他见识到了她的厉害。

“你、你要问啥?”他哆嗦着嘴唇道。

玉儿道:“很简单,把你去年离家出走后的遭遇原原本本说给我听,你看,我手里这条蛇叫贪吃蛇,它通灵,能知道一个人是不是在撒谎。”

“若是有人撒谎,它就会一口咬下那人的鼻子,所以,你懂的。”

玉儿伸出皓腕,如雪的肌肤上缠着一条通体青色的小蛇。

小蛇缠绕得像极了一只镯子,此刻随着她说话,蛇头高高抬起,猩红的芯子在口中吞吐。

大白吓得头皮发麻,差点叫出声。

“你别怕,只要你老老实实说出实情,这蛇就不会吃你鼻子,也不会从你鼻孔里钻进去再破了肚皮钻出来。”

大白想象到那个画面,浑身颤抖,身子往后缩,看着玉儿就跟看着魔鬼似的。

即便是这个魔鬼救了自己,他还是怕她,怕得要命。

“我说,我啥都说。”他颤声道。

玉儿点点头,便寻了个凳子坐了下来,一边玩蛇边朝大白丢过去一个眼神,示意他说。

大白紧张的注视着玉儿手里的蛇,吞了口口水,磕磕巴巴说起了自己当初的遭遇……

第5308章 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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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会子我不懂事,跟我娘顶嘴,还打了我娘,我怕被责罚就连夜离家出走……”

大白缩着脖子,抱着双膝,低着头闷声说起了自己的遭遇。

“我是从村后面的山里跑的,我从前听村里人说,沿着那山往西边一路跑,翻过一座废弃的皇帝坟,就能到江宁县那边。”

“我在山里走了两天两夜,饿坏了,我来到了一个大户人家的屋后面,院墙太高我翻不进去,就钻狗洞进去了。”

“我刚进去就被一个中年大叔给逮住了,他把我关到了柴房里,我吓死了,以为他要打死我,可却没有,很快就来了两个人。”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那男的好瘦好瘦,跟一只瘦猴儿似的,那女的又好胖,就跟一头老母猪似的,穿金戴银,手掌上每一根手指头都戴着大金戒指,”

“我听他们说话,好像那两个人是两口子,那个女人给我鸡腿吃,对我还不赖,叫我就在他家住下来,随便安排点差事做。”

“我一想,差事轻松,还有的吃,比回家强多了,我就点头了。”

“可是才做了一两天,我就笨手笨脚打坏了好几只碗,之前那个逮住我的管家男人把我打了一顿,扭送到那两口子跟前。”

“我哭着闹着要回家,那当家的男人也打了我一顿,那女人看着胖,人好像还不错,笑眯眯的,问我痛不痛,还给了我一颗糖吃。”

“我长那么大,还没吃过那样好吃的糖呢。她说让我回家,但得吃了那颗糖。”

“我吃了后,眼皮子就打架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我在马车上,我爷爷他们在路边把我捡回来了……”

听到这里,玉儿突然抬起手,大白立马闭嘴不敢说胡,巴巴望着她。

玉儿便问大白:“这些事儿,当初你回来的时候家里人问起,为何你不说?”

大白一脸茫然,“我不知道啊,当初我爷和爹娘他们问我,我也想说,可是每次我一张嘴,脑子里就一片空白,我只记得我翻山,翻着翻着就晕了,后面的事儿我想破了脑壳都想不起来。”

“这几天,我突然又慢慢的想起来了,如今是每个事儿都记得一清二楚了。”

玉儿打量着大白,突然明白了。

下蛊的人,在大白身上下了禁制,让大白无法回想起中间发生的那一幕。

如今,大白身上的蛊毒解除,禁制自然也随之消失,所以大白才想起了全部。

“那人家大概是什么情况,你可打听到一点?”玉儿又问。

虽然自己身上的子蛊可以感应到母蛊的存在,自然也可以找到那个下蛊的人,但玉儿习惯在做一件事之前,多了解一些对手的情况。

这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大白努力回想了一番,然后摇摇头。

玉儿的失望,是预料之中的事,这小子,开口就说自己当初不懂事才跟他娘顶嘴打架,难道如今就懂事了?未必吧!

“对了,我想起来了,”大白突然喊了起来。

“那家是炒茶叶的,院子里到处都晾晒着茶叶,我听那家里的其他下人吹牛,说他们家的茶叶是天底下最好的,连皇帝老儿都要喝他们家的茶叶……”

皇帝老儿都要喝的茶叶,那不就是贡茶么?

玉儿心思流转起来,望海县隔壁的江宁县雷岗镇,多山,那里以盛产茶叶闻名。

雷岗镇的万家,祖上三辈都炒制茶叶的高手,尤其是万家的‘庆元春’茶,更是贡茶。

如今的新帝齐星云似乎不怎么推崇庆元春茶,但前一任帝王却是很喜欢万家的茶。

既然有个线索,那玉儿的目标就更明确了。

蛊,应该就是万家的那个胖女人给的那颗糖。

从大白的屋子里出来,玉儿发现王洪全,王栓子,杨华梅他们全都等候在屋门口。

“玉儿姑娘,咋样了?”见门开,杨华梅赶紧凑过来紧张的问。

顺便从门缝里往里瞅了一眼,看到大白蜷缩在床上,没闹腾,杨华梅稍稍放心了一点点。

“跟大白那里问了点事儿,他很配合。”玉儿对杨华梅他们道。

杨华梅他们连连点头,“这是他应该做的,他的命都是你救的。”

玉儿淡淡一笑,“你们好生照顾大白吧,我先走了。”

玉儿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杨华梅追到了院子里,喊住玉儿。

“梅儿姑姑还有何事?”玉儿转身,对杨华梅的称呼是跟随着杨若晴的。

杨华梅满脸感激,上前来作势要给玉儿下跪,被玉儿扶住。

“梅儿姑姑不必如此,驱邪扶正,是应当的,受不得如此大礼。”玉儿正色道。

“只求梅儿姑姑全家保密才是。”她又补充道。

杨华梅自然是点头,“玉儿姑娘你放心好了,你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呢,不会去外面乱说的。”

玉儿勾了勾唇。

杨华梅抹了把泪,又道:“玉儿姑娘,我还有一件事悬在心上,想跟你这打听打听。”

“梅儿姑姑想打听什么?”玉儿问。

杨华梅道:“大白身上那个怪东西,多亏你帮他弄走,我担心那个给他种下怪东西的坏人会不会察觉,又给他种下?”

玉儿果断摇头:“梅儿姑姑放心吧,往后只要大白不乱跑,不再遇到那些坏人,自然不会有事的。”

“但若是他再这样瞎跑,到时候谁都救不了他。所以,还得严加管教才是,这是为他好!”

一番话,说得杨华梅面红耳赤,除了点头,只能点头。

目送玉儿的身影跟夜色融为一体,杨华梅方才转身回家。

玉儿经过杨华忠家院子门口的时候,想了下,还是进来跟他道别。

“玉儿,你要离开一阵?你要去哪啊?几时回来?”杨华忠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

玉儿感受到杨华忠对自己的关心,心下微暖。

如实道:“顺藤摸瓜,永除后患,我打算去一趟江宁县雷岗镇。”

杨华忠惊得从凳子上站起来,眼睛都睁大了:“啥?你要去雷岗镇找那个下蛊的?那太危险了!”

第5326章 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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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氏做完这一切,让到一旁,大孙氏和鲍素云也如此照做。

等到三人都做完了,小朵便带着她们三出了东屋,来到隔壁的西屋里。

隔壁这西屋,以前是金南胜男兄弟住,后来胜男定亲,另立门户,这西屋就成了金南一个人的。

再后来金南病死了,这西屋就被停灵,孙氏一进这西屋就浑身打冷战,眼睛不敢乱瞟,只觉这屋里哪哪都阴风阵阵,没一处能站人的地儿。

“娘,大舅妈,五婶,你们怎么过来了?”小朵问。

刚出月子的新媳妇,原本月子坐得本就不怎么好,一点都没长胖。

后来几天好不容易多吃了些滋补的东西,气色红润了几分,经过昨夜一番折腾,这脸色再次苍白憔悴下去了。

乌黑的鬓间戴着一朵白花,让小朵看起来更加的单薄柔弱。

“出了这样的事儿我哪里还坐得住啊!”孙氏压低了声道。

“朵儿啊,你们大人都在这边,娇娇呢?娇娇在哪啊?”孙氏又抓住小朵的手,急吼吼问。

小朵便把腰间的钥匙摘下来递给孙氏:“娘,我把娇娇一个人留在家里睡觉,这里……不太方便带她过来。”

且不说娇娇那么小,才刚满月,不能带到这种刚死人,有煞气的地方来。

即便没有老人们说的那种煞气,可这里人多,你来我往的,这个吐口唾沫那个摁坨鼻涕的,屋子里门窗都敞开着,对小孩子不好,容易惊风生病。

所以小朵只能狠狠心把孩子喂饱了留在家里,自己过来了。

孙氏一把接过钥匙,“我去陪娇娇。”

小朵跟在后面提醒孙氏:“娘,我是一个时辰过来的,那niao布你帮她换下。”

孙氏扭头看了小朵一眼,眼神复杂,一个时辰没换,孩子哪里受得了?摇篮里还不成了汪洋大海啊!

可是,看到闺女憔悴疲惫的样子,责怪的话到了喉间又被孙氏吞回去了。

她放柔了目光看着小朵:“你放心吧,娘留下来帮你照看孩子,你得空了就回去给她喂口食,记得回来之前要把你身上这麻布孝服给脱了,免得惊到孩子。”

小朵点头,又感激的看了眼大孙氏和鲍素云,目送她们离去。

孙氏拽着钥匙,出了项家老宅的院子门几乎是飞一般的往村口那边跑。

大孙氏和鲍素云被她甩开一截路。

大孙氏看着孙氏的背影跟身边的鲍素云道:“朵儿真是修来的福气,遇到这样的养父母,十里八村这样护着自家闺女的,一只巴掌数不过来,我这妹子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对大孙氏的话,鲍素云是一百个认同。

“朵儿嫁的路近也是个优点,有啥事儿三哥三嫂能立马赶过来,这要是跟桂花嫂子家的小雨那样嫁到庆安郡,就真是鞭长莫及了。”鲍素云道。

大孙氏点头,“桂花私下里不晓得抹了多少眼泪,还不就是惦记闺女惦记的,哎,又有啥法子呢?这闺女嫁远还是嫁近,说到底都是缘分啊!”

当然了,这是开明的父母才有的想法。

换了那些蛮不讲理,对儿女的婚事大包大揽的爹妈,闺女嫁哪就不是天注定,是他们来安排。

而往往那种爹妈把女儿嫁出去了,就好似泼出去一盆水,往后只怕也就不咋去管闺女的死活了。

当大孙氏和鲍素云进了屋子的时候,孙氏已经在给摇篮里的娇娇换niao布了。

孩子哭得抽搐,孙氏边换边哄,手忙脚乱。

“大姐,素云,你们快些帮我弄点热水来,孩子身上都是,脏得不行。”孙氏头也不抬的道。

大孙氏和鲍素云立马行动起来,幸好这屋里朵儿事先备下了盆,小帕子和罐子里的热水。

三个妇人齐上阵,给孩子洗洗擦擦,换上干净的衣裳,又把摇篮里重新整理了一番,抽出里面不能用的,换上干净干燥的小褥子。

“瞧瞧,这换了干净衣裳,身上舒服了就不哭了呢,这个小娇娇还真是乖巧啊!”鲍素云轻轻碰着孩子的鼻子,柔声说道。

孙氏笑着,过来接过孩子放到摇篮里,然后再把被褥盖好,两侧往摇篮里扎严实。

“我家朵儿啊,也是个命苦的,这才嫁到老项家一年多,先后就赶上两桩丧事。”

当初成亲的时候老项家就分家了,两边说的很清楚,互相不拜年不通商通礼。

除非红白大事才会走动下。

没想到,刚约定完,就先后来参加了两场白事。

“哎,话也不能这么说,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谁家还没个白事呢。”大孙氏安慰孙氏。

“只不过项家这两桩白事,跟一般人家有些不一样,闹心,哎!”

鲍素云道:“熬过这个难关就好了,人啊,最怕就是想不开……”

大孙氏看了眼外面,确定没人过来,压低声跟孙氏和鲍素云这道:“胜男娘到底是为了啥事儿想不开啊?先前去给她磕头的时候,我不小心看到了那草纸盖着的脸,好吓人啊,跟当初栓子娘一个样啊……”

鲍素云忍不住抬手摸了把自己的手臂,凉飕飕的。

“该不会还是为了娘家那些偷走的东西吧?抹不开面子,而这边又没法交代,这才寻了短见?”孙氏问。

“可是,这件事儿老三昨日都明确说了不追究了啊,之前说要追究,那是事发的时候给气的啊!”

事情虽是这样,但孙氏还是忍不住掉下泪来,心里不安,极度的不安,好像自己是那个害胜男娘死的罪人似的。

“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去说破这件事,要是不说破,给她留着体面,也就不会有如今这档子事了,都怪我……”

大孙氏忙地道:“妹子,你可千万别说这种责怪自己的话,当初那种事换做别的娘家,不晓得要闹成咋样呢,你和老三已经够温和够给她面子了。不然还要咋样?难道做了错事的人还不能说了?为了不想她寻死觅活还要反着去哄她?没有这样的理儿啊,这让我们老实人可咋整!”

第5327章 项父的央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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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妇人小声说话的当口,小朵和项胜男两个一起回来了。

“岳母,大舅妈,五婶……”项胜男挨着顺儿的跟她们三位打过招呼,然后便站到小朵身后。

孙氏她们纷纷做了回应。

小朵上前来,对孙氏她们道:“胜男原本在那里忙着商量丧事的事情,大伯焦头烂额,公公身体也不好,都是胜男在扛。看到娘你们过来了,胜男抽空回来跟你们打个招呼。”

听到这话,孙氏她们看项胜男的目光都越发和蔼了几分。

小朵又跟项胜男道:“既然你招呼打过了,那就赶紧回老宅吧,免得一会儿他们找不到你又得急。我在家里逗留一会儿,待会给娇娇喂点吃的。”

项胜男点点头,再次跟孙氏她们说了一声,转身风风火火离去。

当然,临走之前他还来到了摇篮边,看了娇娇一眼,并俯下身来在娇娇的小脸颊上轻轻碰了下。

等到他离开,鲍素云看了眼娇娇,微笑着道:“现在的年轻人比我们那会子更疼孩子。”

大孙氏道:“我们那会子也疼,只不过他们爷们碍于面子不好意思跟孩子亲亲我我,都藏在心里头。”

孙氏道:“确实是这样的,恐怕胜男风风火火赶回来,一方面是跟咱打招呼,尽到他的礼仪,还有最要紧的是想娇娇了。”

大家伙儿的话听在小朵的耳中,无比舒畅。

只可惜现在婆婆发生了那样的事,没心情笑,也没心情去谈论项胜男对闺女的宠爱。

“娘,娇娇好像醒了,我来给她喂食,待会我还得过去呢。”

小朵说着,坐到了床边。

孙氏用一块小毯子把娇娇裹在里面,塞到小朵臂弯里。

孩子在奋力进食,小朵温柔的看着孩子,唇角荡漾起一抹幸福的弧度。

孙氏几个坐在一旁安静的陪着,良久后,大孙氏忍不住问小朵:“朵儿,你婆婆到底是啥情况啊?咋好端端就挂了呢?”

小朵的脸色微微白了下,唇轻抿着。

她抬眸往大孙氏那边看了一眼,轻叹口气:“哎,说起来这心里就不是滋味,若是晓得婆婆是个这样容易钻牛角尖的性子,当初就不该跟她说那些,更不该逼她去娘家把东西要回来……”

大孙氏蹙眉:“朵儿啊,你这话咋跟你娘说的一模一样呢?道理可不是这样讲的啊,要照你这么说,那些做了错事做了坏事的人不知悔改,拿自个的生命去威胁和绑架别人,那这世道就一点是非曲直都没有了。”

“大舅妈,道理我也明白,可是这些话不能说啊,因为我看大伯和胜男……好像都很懊恼,自责……”小朵低声道。

大孙氏叹气。

鲍素云道:“逝者为大,出了这种事,他们心里难过也是人之常情,这个节骨眼上是肯定不会去指责你婆婆的,必定是把错处往自个身上揽,咱也不用往心里去。”

“尤其是小朵你,做好一个媳妇的本份就行了,该披麻戴孝就披麻戴孝,你没有错,或许,这就是天意吧,只能怪你婆婆只修了这么短的寿元。”

大孙氏连连点头:“没错,还是素云会说话,我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可我说不出来。”

孙氏也接过话茬道:“听你五婶的,逝者为大,到了这会子也就没必要去追究谁对谁错了,好好的置办丧事,送她入土为安吧!”

胜男娘的丧事操办了三天三夜。

在快要抬棺上山的那天早上,胜男舅舅那边忍不住闹腾起来,要找老项家讨个说法,为啥好端端的妹妹嫁到老项家会想不开上吊自杀,这事儿必须给个说法。

给不出说法就给一笔银子来抚慰娘家人。

结果牛贩子拍着棺材板大发雷霆。

“你们还好意思找我们要钱?到底是谁害死了她,你们心里没点数吗?”

牛贩子指着胜男两个舅舅,声嘶厉吼。

“你们这段时日从她身上得到的好处还不多吗?是要我们一桩桩一件件的拿出来算不?要不是你们眼红在她跟前说酸话,把她的面子抬得高高的,她也不至于钻了死胡同,我没找你们讨说法就不错了!”

牛贩子一番吼,就差直接点破那些鸡鸭和布料。

胜男两个舅舅和舅妈面面相觑,心里都在打鼓。

项父被两个人搀扶着蹒跚过来,见状趴在棺材上嚎哭:“婆娘啊婆娘,你好狠的心啊,丢下我一个人,你让我怎么活……”

棺材板被拍得砰砰响,项父哭得死去活来,仿佛要追随胜男娘而去。

胜男红着眼睛沙哑着嗓子朝他两个舅舅那吼:“你们能不要在这个时候提钱吗?能让我娘入土为安吗?我娘是你们的姐姐,她死了你们伤心,要为她打抱不平,可我娘是我爹的婆娘,是我的娘,我们比你们更伤心,更难过!”

两个舅舅讪讪着退到了人群中,两个舅妈扯开嗓子哭,一口一个‘好姐姐’‘亲姐姐’。

抬棺的人再次起身,在海螺雄浑而又苍凉的吹奏声中,一行人扶灵上山。

胜男娘终于顺利下葬。

前来吊丧的亲戚朋友也都陆续散去,但孙氏和杨华忠还是留下了。

孙氏留下是为了帮小朵照顾娇娇,好让小朵能腾出手来跟项胜男一块儿收拾老宅。

杨华忠留下是为了帮项胜男处理后面的事情。

办丧事的时候跟村里人那里借了很多东西,还有跟道士,以及棺材铺子那些地方打了交道,都到了结算的时候。

项父是一直病着,吃饭都是捧到手里,牛贩子的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所以这些事儿主要是杨华忠留下帮忙。

吃过晌午饭,牛贩子和杨华忠打算回大房那边去清算下账目,项父拄着拐杖跟了出来。

“大哥,我有一件事想求你。”项父可怜兮兮的道。

牛贩子看着面前的弟弟,弟弟鬓角都花白了,拄着拐杖,背也驼了,声音沙哑,憔悴苍老得简直不像是自己的弟弟,倒像是自己的哥哥,或者长辈。

“啥事儿?你说就是了。”牛贩子破天荒的放缓了声音问。

第5328章 胆小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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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父扭头看了眼身后的东屋,满脸都是惧怕。

“大哥,这婆娘刚死,又死的那么凶,屋里到处都是她的影子似的,我怕……”

“你怕?”牛贩子诧异了,眼珠子瞪大,嗓门也粗嘎起来。

“你一个大老爷们有啥好怕的?这是你的家,住了几十年的窝,你说你怕?你这不是让人笑话嘛!”牛贩子又问。

“大哥,话不能这么说啊……”项父抬手抹了把脑门上的虚汗。

“上回金南去世,我也是怕了好一阵,幸好那会子婆娘还在,我至少有个说话的人。”

“这会子婆娘也没了,这白日里你们过来转转倒不觉得啥,可到了夜里关上院门和屋门,这里就我一个。”

“东屋死了婆娘,西屋是金南生前住过的屋子,灶房里,堂屋里,到处都是他们从前活着的影子似的,我走哪都怕,夜里要是有点啥动静,我可真是叫天天不用叫地地不灵啊!”

“我想求求大哥,能不能让我去你们家住几天?好歹让这屋子冷却冷却?”

项父弯腰驼背,就差没给牛贩子跪下来。

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就像外面那些无家可归的孤寡老人,看得牛贩子心里一酸,气也不是,骂也不是,心疼也不是。

“罢了罢了,那你就过去住几天吧,大家也好有个照应。”

见到牛贩子松了口,项父可激动了,千恩万谢,就差没给牛贩子磕头。

“大哥,我衣裳都收拾好了,这就走。”他回屋去把一只包袱卷甩到背上,跟在牛贩子和杨华忠身后屁颠着出了院门。

屋子里,顿时就剩下小朵和项胜男。

“你爹带的那只包袱卷好大啊,我都怀疑他把他把过冬的衣裳都给带上了。”小朵收回视线,跟项胜男这小声嘀咕。

带那么大一只包袱卷,怎么看都不像是过去借住几天,倒像是一副要长住不走的打算呢。

项胜男岂会听不出小朵言语间的不满?

他歉疚的看着小朵,哄道:“我爹这个人跟大伯不一样,大伯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爹有些胆小怯弱。小时候家里的一切都是我娘做主,外面的事儿都是我大伯撑着。”

“那会子在我和哥哥的心中,大伯才更像爹,而我爹,纯粹就是个吃闲饭的。”

听到项胜男这样贬损自己的亲爹老子,小朵撇撇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项胜男接着道:“朵儿你放心,我们分家了,我和大伯都会遵从当初说好的,等过几日我爹适应了,到时候我会叫他搬回来住的,老宅也不能没有人,不然这宅院得荒掉。”

小朵挑眉:“那倘若到时候你爹不回来呢?还是怕呢?你又该咋办?总不能撵吧?”

项胜男也微微皱眉,思忖了下:“我和大伯态度坚决,我爹也不敢耍赖的。这会子我娘刚走,他一个人不习惯,加上他胆子本来就小,咱就忍忍吧,权当为咱娇娇积福?”

提到娇娇,那便是小朵的软肋。

“好吧,这事儿你心里要有数,等给你娘做完头七,我打算带娇娇回娘家去住段日子。”小朵又道。

项胜男连连点头:“好,到时候我送你们过去。”

小朵也露出了一丝笑容,“那我们接着整理东西吧,过几天头七要用。”

项胜男点点头,两人一块儿进了东屋。

明明外面出了日头,可这东屋里,人一进来就感觉一股冷风迎面扑过来,凉得渗人。

床上,帐子早就被卸下来了,被褥揉成一团堆在床角。

地上,摔破了的瓦盆还有香灰洒了一地,之前供胜男娘停灵的门板早拿去烧掉了,但两条长条凳是用来支起门板的。

那两条长条凳还在,被人踢翻了倒在地上,其中一条刚好就是胜男娘上吊的时候脚下踩翻的那条。

除此外,屋子里的地上狼藉一片,潮湿黏糊,这几天进进出出大大小小的脚印,粘着纸钱,桌上也是乱糟糟,不晓得是些啥东西堆积在一块儿,让这收拾的人简直无法下手。

小朵和项胜男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在给对方打气。

“朵儿,我来收拾,你坐一旁歇着。”项胜男道。

小朵心下感动,却坚决摇头:“我是媳妇儿,这些事儿我理当做,何况,这也是我最后为咱娘做的一点事了。”

之前送胜男娘入土为安的时候,只收捡了一些她常穿的衣裳鞋袜和被褥烧给她。

这屋子里,还有一些胜男娘的衣物,都要一并收拾好,回头等到头七的时候带去坟前再烧给她。

所以这收捡的差事,自然是落到儿子媳妇的身上。

两人不再说话,默默的把这些遗物放到一只大麻线袋子里,这差事两人做得很细致,几乎可以说是小心翼翼的。

总好像这安静而阴冷的屋子里,似乎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看着他们两个,后背凉飕飕的,小朵不敢说话,只盼着能快些把这些事情做完,然后赶紧离开这里。

突然,对面金南住过的那间屋子里传来‘砰’一声响动。

小朵吓了一跳,惊恐的看着项胜男,用眼睛询问。

项胜男自己也被吓了一跳,但年轻人有一头不服输的火气,“朵儿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对面屋里瞧下。”

“别,别去……”

项胜男已经出了屋门,往对面东屋一步步靠近。

小朵紧张得站在原地不敢乱动,屏住了呼吸,眼睛追着项胜男的后背一步步往西屋门口靠近。

到了西屋门口,项胜男顺手捡起地上的一根棍子握在手里。

待会推开门,不管屋里面是啥,就是一顿打!

门刚被他推开一条缝,一个褐色的东西从里面窜了出来。

“喵呜……”

那东西叫了一声,从项胜男的两脚间冲了出去,跑了院子里,一下子窜上了墙头跳到了外面。

原来是只野猫。

项胜男放下了棍子,转身往回走。

小朵也是松了一口气。

“许是那只野猫偷溜进来找吃的吧,这几天办酒席,一个村的猫狗都过来了。”项胜男跟小朵这道。

小朵点点头,“嗯,应该是的,那咱别耽误了,赶紧收拾东西吧!这里交给你,我去把那只箱笼拾掇下。”

小朵转身往墙角那边去,拉开了婆婆那只有些年头,掉了红木漆的箱笼。

第5329章 骆宝宝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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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笼刚拉开,一股混合着腥味儿的霉味扑鼻而来。

小朵捂着口鼻,差点就呕了。

“这箱笼里面咋一副腥味儿啊?”她问。

项胜男一脸羞愧:“之前我娘拿的那些鸡鸭,都是褪了毛先藏那里的,难免会沾惹上一些气味。”

听到这话,小朵的眉头拧在一起,她决定了,三天都不吃鸡。

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往外抱,突然,有个东西从里面掉下来,刚好就落在她鞋子上。

她把那东西捡起来,放在眼前打量了几眼。

这是一截绳索,好短好短,大概五寸的样子。

小朵有点纳闷,这种绳索一般都是用来捆绑东西涌的,通常都会比较长。

即便是用来挑水系水桶的绳索,再短也不止这五寸。

这么短的绳索是用来干嘛的啊?啥玩意儿都绑不了啊,而且从端口来看,很平整,好像还是新近剪下来的。

“朵儿,你在瞅啥呢?”项胜男来到了小朵身旁。

小朵把手里的五寸绳索举到他面前:“这绳索是用来干嘛的?”

项胜男看到那绳索,也是愣了下。

这么短,似乎做啥都不行啊!

“这绳索,有点眼熟……”他突然道。

一阵不知名的风突然吹过来,那绳索轻飘飘的被吹起来,这回竟然落在胜男娘上吊时踩翻的那只长条凳上。

小两口对视了一眼,突然都打了个激灵想起来了。

可不就是前几日胜男娘上吊用的那绳索么!

小朵吓得脸都白了,把手指头往身上使劲儿的擦着,似乎那截绳索是洪水猛兽,是瘟疫,是晦气,必须使劲儿的擦才能擦干净。

项胜男也是满脸惊骇。

“回头再来收拾吧,咱先回去。”他一把拉起小朵,匆忙离开了老宅。

回到村口的新宅子里,看到孙氏抱着孩子在院子里晒日头,杨华忠和牛贩子在一旁抽着旱烟说着话。

小朵的魂儿才稍稍回过来一些,仿佛从鬼门关又重回了人间。

真好。

这一天,小朵都一副草木皆兵的样子,尤其害怕见到绳索之类的东西。

孙氏察觉到她的异样,询问了好几遍都未果,孙氏只得暗暗担心着,多加留意她。

又过了两天,大孙氏和王翠莲过来看小朵了,跟着一块儿过来的还有骆宝宝。

“朵儿姨,我不放心你,想来陪陪你。”

屋子里,骆宝宝亲昵的依偎在朵儿身旁。

朵儿温柔的揉着骆宝宝柔软的发顶,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外甥女长得个头都要追上自己了,朵儿是由衷的欣慰啊。

脸上满满的姨母笑。

“姨妈没事儿,你有心了。”小朵道。

骆宝宝听到小朵这话,便笑了笑,将说话的空间留给小朵和孙氏王翠莲她们,自己则搬了把凳子坐到了摇篮边,双手托着腮,聚精会神的打量着摇篮里的小表妹。

这段时日真是幸福啊,接二连三的做姐姐,先后两个小表妹降生了。

先是好看得不得了的福娃,接着又是娇娇。

作为姐姐,她有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自豪感。

等两个小表妹再长大一些,她要教她们扎马步,练习拳脚功夫来傍身,她还要教她们很多很多她所知道的东西,要把她收藏的一整套漂亮娃娃送给她们……

床边,孙氏和小朵她们正在说话,说着说着,话题就绕到了小朵身上。

“朵儿啊,昨夜你睡觉梦到啥了?一宿都在说胡话,你是不是梦到啥不好的东西了?”孙氏突然问。

小朵愣了下,随即摇头否定。

“娘,我没做梦,真的。”

“还有没做梦,我都听到你喊绳子,喊了一宿。”孙氏忧心忡忡。

绳子?

王翠莲和大孙氏都讶异不已。

小朵自己则是白了脸色,放在腿上的手指都在轻轻颤抖。

孙氏抬手捉住小朵的手:“朵儿,到底啥情况,你跟娘说啊,有啥事儿别一个人闷在心里。”

大孙氏也道:“是啊朵儿,有啥事儿就说出来,别让你娘担心啊!”

小朵轻咬着唇,目光闪躲,满脸犯难欲言又止的样子越发让孙氏她们坚定了猜测,朵儿果真有事瞒着她们。

“朵儿!”孙氏握住小朵的手加重了力度。

小朵没辙,只得硬着头皮把昨日收拾东西,里面掉出一截五寸长绳索的事给说了。

“不就是一截绳索嘛,这有啥好怕的,咱家里好多绳索呢。”大孙氏不以为意。

王翠莲想了想,道:“绳索本身是没啥,可胜男娘是在绳索上那啥的,不怪小朵见了绳索害怕,等过几日就好了。”

孙氏面色也变得不好,压低声道:“朵儿,当初你婆婆上吊用的那条绳索呢?哪去了?”

小朵道:“当时好像是要烧,后来不晓得是咋回事,好像把那绳索放在一堆东西里面,咋啦娘?”

孙氏摇摇头,“没咋,我就是问问,指不定是那绳索没烧掉,你婆婆有点不安生,所以你睡觉才不踏实?”

小朵睁大眼:“那照娘这没说,是不是找到那条绳索烧了就没事了?”

不待孙氏回应,大孙氏抢着道:“老规矩都是这么说的,那绳索可不能留,得赶紧烧了,不然不安静。当初栓子娘也是挂了脖子,当时就把那绳索给烧了,后来那柴房还是闹腾,老王家设了法子,据说连那一整根横梁都给拆下来了。”

小朵站起身,“那我这就去喊胜男进来,让他赶紧去把那绳索给烧了。”

“朵儿姨等等。”骆宝宝突然从摇篮边站起身。

“咋啦宝宝?”小朵问。

骆宝宝笑眯眯道:“朵儿姨,能不能让我看看那上吊的绳索啊?”

“宝宝,你说啥呢!”小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骆宝宝却换了一副认真的面孔:“朵儿姨,我是认真的,带我一块儿去呗,我想看看。”

“这哪能啊,那种地方晦气,你还是个孩子……”小朵想都不想满口拒绝了骆宝宝的请求。

旁边的孙氏她们也是无奈,“宝宝听话,那没啥好看的,不吉利。”

可是,骆宝宝倔强起来,却没人拦得住。

“嘎婆,朵儿姨,我可是将军之女呢,将门虎女,那些邪祟之气是不敢冒犯我的,带我去看一看吧,我真的就看一眼,就算是帮我练练胆,我爹可是说了,等我到了十五岁,就要带我上战场去杀敌!”

第5331章 凶手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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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宝宝道:“小姨,姨夫,你们能不能先松开我的手?这样拽着我说话很费劲啊!”

小朵和项胜男赶紧松开手,骆宝宝活动了下手脖子,然后拽过绳索打了个结。

“若是我没记错,娇娇她奶奶的个头应该是这么高,她套在这绳索里面,脚尖够不着地,可是一眼看过去却又感觉只要使点劲儿脚尖还是能够着地的,对不对?”

小朵和项胜男虽然都不清楚骆宝宝想要表达什么,但对她方才那句话来说,确实是对的。

项胜男点头,“是的,然后呢?”

骆宝宝道:“然后就是,若是娇娇她奶奶是真的一心求死,那么,她就不会把绳索留这么长,她就会把绳索剪得短短的,甚至只需要打一个套能够把脑袋钻进去就成。”

“而把绳索留这么长的人,通常都不是真的想死,是想来吓唬吓唬别人罢了。”

“宝宝你说啥?你说我娘不是真的想死?”项胜男的眼睛差点瞪出眼眶,骆宝宝的这个推测让他不敢置信,仿佛一道雷劈了下来。

骆宝宝点头,“嗯,还有这绳索上的割痕,你们看,这也是动了手脚,就是想着绳索能够突然断裂,这还是不想死。”

“可是这些割痕却被重新修补上了。”

“被修补?啥意思?”项胜男越发的不解,满头雾水。

骆宝宝继续道:“修补就是加固了绳索,让它不断,让上吊的人真死。”

“还有这里,这剪刀的口子一看就是新的,就在这几天,显然这绳索被人剪过,指不定就是小姨你捡到的那三寸绳索。”

小朵的脸色变了。

骆宝宝继续抖料:“还有这绳索这里,你们看,颜色是不是要深一些?”

“对,确实要深一些。”两口子道。

“这就对了,这一截刚好是勒住娇娇她奶奶脖子的地方,所以……”

骆宝宝没往下说,因为项胜男和小朵都不敢看。

“而我要你们看的,是这个地方,这个剪过的端口。”骆宝宝又拿了另一处举到他们面前。

“知道这上面沾惹的一点黑色是啥吗?”她问。

俨然像个老师,而他们两个则是学生。

“那是啥?”项胜男问,现在不管骆宝宝说出什么来,他都麻木了。

“这是血。”骆宝宝道。

“却不是死者的血!”她又补充了句。

“那是谁的血?”项胜男问,似是想到什么,他的脸色突然阴郁下来:“该不会是剪绳索的人的血吧?”

骆宝宝打了个响指:“必须的。”

“所以,据我的推测,娇娇她奶奶本心应该是不想上吊,她还想活,于是打算演一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来吓唬身边人。”

“而她的这个目的被人洞悉了,而那人呢,却想她真的去死,于是就在绳索上动了手脚。”

“不仅加固了绳索上原本割裂的部位,还故意把绳索剪短了三寸,如此一来,上吊的人一旦挂上去就下不来了,最后假戏真做!”

一番话说话,项胜男和小朵如遭雷击,小两口做梦都想不到,凭着一根绳索,骆宝宝竟然能推出这背后隐藏着的阴暗真相!

“这、这怎么可能!不、不,这不可能……”

项胜男摇着头,脚下往后退,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他怎么都不敢相信这背后还会隐藏这样丑陋卑鄙的阴谋,他家只是普通的庄户人家,爹娘也都是庄户人,吵吵闹闹一辈子,没有谁会有那种心机。

“宝宝,你这些东西都是从哪听来的?这种推测,会闹出大事的!”小朵又惊又怕,看了眼项胜男那副濒临崩溃的样子,赶紧呵斥骆宝宝。

骆宝宝一脸委屈,但却没有因为他们二人的反应而屈服,更没有去动摇自己的推测。

“我娘给我买了很多话本子,有一本最后的记录的都是历朝历代那些号称神断的官员断案的事情,我看到过类似的案例,这才说的。”骆宝宝道。

“若是你们不相信,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好了,但我说过的东西我都敢打包票不会错,也不会推翻自己的推测,这跟绳索,绝对被人做了手脚!”

骆宝宝笃定的话语,让小朵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她只能无奈而又心疼的望向项胜男。

项胜男脸色难看至极,喘着气,胸腔间剧烈起伏,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炸开似的。

他盯着骆宝宝,一字一句问:“那你觉得,动手脚的人,会是谁?”

小朵也紧张的看着骆宝宝,既期待,又恐惧从她口中说出的那个人名。

骆宝宝歪着脑袋认真的想了想,道:“是谁动的手脚,这我真的不好说,不过,从绳索上的血迹来看,动手脚的人的手上,肯定会留下疤痕。”

“那人在做那件事的时候,想必心里也是极为紧张的,所以剪子会不小心剪到手,血才沾了上去。所以小姨和姨夫可以在家附近留意那样的人,但最好要尽早,因为那伤口应该不会很深,时日一久疤痕会变淡,那就失去了最后的证据了。”

听到这儿,项胜男跟小朵对视了一眼,两人的脑子里突然都想到了同一个人。

项胜男突然来到小朵发现三寸绳索的柜子里一通扒拉,在里面果真找出一块帕子。

帕子包裹着一个东西,抖开一看,是一把锈迹斑斑的剪刀。

小朵惊得捂住了嘴:“剪刀果真被人藏在那里面,我昨日只找到了三寸绳索,指不定剪下来的绳索和剪刀就是放在一块儿的,这事儿,果真有蹊跷啊!”

“肯定是我爹!”项胜男咬牙切齿道。

“这是他和我娘的屋子,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里的一切了,可恶,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要去当面问他!”

项胜男拿着剪刀冲出了屋子,要去找项父对峙,小朵喊:“快,拦住你姨夫。”

骆宝宝看到项胜男已经快跑到堂屋门口了,这个时候去追可要费一点力气,于是,她抽出手里的绳索甩过去,直接勾出项胜男的脚踝并绕了个圈。

项胜男摔倒在地,发出噗通一声闷响。

骆宝宝吐了吐舌头,赶紧把绳索抽了回来,小朵跑了过去扑在项胜男身旁,“胜男你别冲动,不能这样冒冒失失去找你爹,这事儿咱得从长计议啊!”

第5332章 啥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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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显然,项胜男的情绪此刻是很难控制住的。

自从跟小朵相识到生子,他一直都是把小朵这个娇妻捧在手掌心里疼着,从来没有骂过她,凶过她,但此刻他却用近乎吼的嗓门对她道:“你撒手,他都害死了我娘,难道还不准我去找他对峙吗?”

小朵道:“先前那些只是宝宝自己的推测,并不能真的当做铁证去指证你爹。再说了这件事是关乎到人命,不是谁家偷了几只鸡几只鸭,我们得慎重!”

骆宝宝也来到了他们身旁,看到项胜男趴在地上那副癫狂的样子,骆宝宝突然有点懊恼。

“我……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她真的只是看到这绳索突然就联想到了很多很多,她到现在还是相信自己的感觉和推测。

但她懊恼的是,自己似乎有点口无遮拦,直接就当着姨夫的面说出来了,有些事,你知道,不一定意味着你就得说出来。

“小姨,我……”

“宝宝你不用自责,你没有做错什么,你只是大胆的说了你自己想到的,这件事接下来跟你没有关系了,是我们项家的家事。”小朵一脸正色的跟骆宝宝这道。

骆宝宝抿着唇站到一旁,安静的听着小朵接着跟项胜男那劝导。

“你现在这样跑回去,这件事到时候会闹得全村都晓得,倘若不是你爹做的,到时候你爹的名声也被毁了,若是你爹做的,到时候是不是让官府来抓人呢?”

“那照你这么说,我该咋办?总不能装作什么都不晓得吧?”项胜男忿忿问。

“虽然我娘生前是不对,是做了那些小偷小摸的事,可她也罪不至死啊!”

小朵连连点头:“胜男你别急躁,婆婆的事咱一定会追究到底的,绝对不会让她老人家冤死。但这件事咱得先悄悄的跟大伯,还有我爹那里通个气,听听他们的说法。”

小朵劝得嘴巴都快干了,才终于将项胜男给劝住。

三人把绳索藏好,其中包括小朵捡到的那三寸,然后三人一块儿回了大房。

堂屋里,牛贩子,项父正陪着杨华忠坐在桌边喝茶,抽旱烟,因为胜男娘刚刚去世,所以大家依旧沉浸在悲痛的气氛中,不可能像以往那样谈笑风生。

到了堂屋门口,小朵偷偷看了眼身旁的项胜男,只见他一双猩红的眼睛狠狠盯住项父,垂在身旁的双手捏成了嘎吱响的拳头。

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冲上去,摁住项父一顿打。

小朵暗吸了一口气,悄悄扯了扯项胜男的袖子,在项胜男看过来的时候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项胜男记起这一路上小朵的叮嘱,闭了闭眼,并深吸一口气方才按住胸腔的怒火。

三人进了堂屋,骆宝宝赶紧溜进了屋子里去找孙氏去了。

项胜男僵硬着身体来到牛贩子跟前,“大伯,有件事我想跟你和我岳父私下说说。”

牛贩子正埋头喝茶,听到这话不由抬起头有些讶异的看着胜男:“有啥事不能在这说?”

项胜男看都不看项父,冷着脸:“不能。”

牛贩子只得看向项父,“那就是你不能听了,你回避下吧。”

项父有些不解了,打量着项胜男:“我又不是外人,咋还有事情非得瞒着我呢?”

项胜男道:“关乎我和小朵的事情,需要两边亲家坐下来谈的,项家分家了,我是记在大伯名下,不是你,所以自然没你啥事儿。”

项父没想到自己随口那么一问,竟然惹来项胜男这一顿怼,当下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但还是咕哝着站起身:“刚没了亲娘,这又要把亲爹往外撵,养儿子真是没用,一点儿都不贴心……”

咕哝咕哝着,项父还是离开了堂屋去了灶房。

堂屋里,牛贩子看着项胜男:“这么一本正经的,到底啥事儿?”

项胜男道:“大伯,岳父,劳烦你们来东厢房吧,事关重大,我们关起门来说。”

东厢房里,项胜男把之前骆宝宝的发现,原封不动的说给了牛贩子和杨华忠。

两个汉子听完,全傻眼了,僵在原地老半天都吭不出一个响动来。

项胜男一拳头砸在旁边的桌子上,咬牙切齿道:“我娘、是被他害死的,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牛贩子和杨华忠此时才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

牛贩子气得浑身颤抖,说话都不利索了。

“这、这个畜生,做出这种天打雷劈的事,就算千刀万剐,死一万回都不够啊!”牛贩子道。

杨华忠也是面色铁青,但这终究是老项家的事,他不便插腔。

牛贩子坐在那里,身体越抖越厉害。

“我们老项家祖祖辈辈都是老实巴交的庄户人,从没做过这种丧天良的事,这、这……这可咋整啊,呜呜呜……”

牛贩子说到最后竟然双手屋面哭了起来。

杨华忠和项胜男都愣住了,他们都是第一回看到牛贩子哭。

没想到他还会哭。

即便金南和胜男娘去世,牛贩子也是红着眼圈沉默。

这个汉子,仿佛跟山般,若有一天轰塌了,那便是生命走到了尽头。

但在没走到尽头之前,是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垮下去的。

可此刻,他显然已经垮下去了。

“项大哥,你别这样,指不定这是误会,我家外孙女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她自己也说了她是看多了那些话本子上的探案故事,照着推的,指不定就是瞎推的,做不得数啊!”杨华忠扶住牛贩子的肩膀,只能如此劝。

项胜男道:“岳父,我相信外甥女说的话,这件事,没有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

杨华忠愣了下,拧眉道:“既然你这样笃定事情不简单,那接下来你打算咋整?”

项胜男咬牙:“一命偿一命,我不能让我娘白死!”

杨华忠暗吸了口气,又问:“咋样偿还?报官?”

项胜男垂眸,随后将目光投向牛贩子:“大伯,你一句话,我立马就去报官,让官府把他抓去,好好的审问!”

牛贩子听到这话,惊得哭声都顿住了。

“胜男,先别报官,总怕有误会,你先把你爹叫进来,我要先看他的手,若是他手上没有伤疤,那不就说明不是他吗?”牛贩子泪眼模糊的道,到最后,他还是不肯去相信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弟会丧尽天良到如此地步!

第5333章 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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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牛贩子打算当面质问,项胜男自然是去了灶房。

灶房里,大孙氏和王翠莲两个正在帮忙烧饭,项父拄着拐杖站在一旁陪她们说话。

看得出来,两个妇人并不是很喜欢跟项父这个老鳏夫说话,可他死活就赖在灶房里不走,她们两个也不好撵人。

项胜男过来把项父叫走,对她们俩来说真是一个解脱。

“总算是走了,我都烦了他,就没见过这么话唠的男人。”

等到灶房里就剩下她们两人的时候,大孙氏忍不住呼出一口气。

王翠莲只是笑,“这男人啊也真是,说他薄情吧,他那日趴在胜男娘的棺材盖不撒手,一副恨不得跟她同去的样子。”

“可你说他深情吧,这头七还没到呢,就开始跟咱这些妇人说说笑笑来攀谈了,真是健忘,都不晓得该说他什么好了。”

大孙氏点头,“我看着胜男爹骨子里对胜男娘的情分就那么多吧,想当初我娘去世,我爹可是大病一场,三五个月都不出门的,那段时日我们都不敢在他面前提起我娘,一提,那眼泪哗哗的就下来了,我们都担心死了,生怕我爹也不行了呢,可算是熬过来了。”

可即便是熬过来了,但逢年过节,还有娘的忌日,爹都要消沉好几天。

且说这边,项父跟着项胜男进了东厢房,发现东厢房里不仅有牛贩子,杨华忠,孙氏,小朵,还有骆宝宝都在。

当他进来的时候,一双双眼睛全都盯在他身上,让他突然有种进了衙门的感觉。

“你们这一个个的咋都直勾勾瞅着我啊?搞得我浑身发毛,嘿嘿……”项父咧着嘴,调侃了句。

牛贩子哼了一声,“把手伸出来!”

“啊?”项父不解。

“我叫你把手伸出来!”牛贩子又吼了一嗓子。

这回,项父听明白了,他把双手背到身后,支支吾吾道:“大哥,好端端的你要看我手做啥?我的手脏死了,没啥好看的……”

项父竟然不给看手,这更加让在场的知情人怀疑加深。

杨华忠和孙氏暗暗交换了个眼神,牛贩子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最后一丝侥幸都灰飞烟灭了。

“把手拿出来!”

项胜男突然从后面冲过来,一把抓住项父的手。

项父吃了一惊,挣扎起来,于是,项父被项胜男推得摔倒在地。

项胜男用一条膝盖死死压住项父的后背不让他爬起来,然后去掰扯他的双手,项父双手握成了拳头,压根就不松开,口中呼呼起来:“这是做啥?儿子要打老子啦?没天理啦……”

项胜男对这一切不管不问,只使出吃奶的劲儿去掰项父的手指头。

牛贩子也过来帮忙了,其他人也都围拢过来看。

等到把项父的双手掰开,发现其中一只是空的,另一只手里死死拽着一块红烧肉。

红烧肉还热乎着呢,三分瘦七分肥的那种,上面沾着酱料,香喷喷的,看起来就很有食欲。

“太脏了,看不清楚。”项胜男道。

“我去端盆水来洗洗。”小朵转身端来一盆水,强行把项父的手放到水里洗干净了再拿出来看。

双手十根手指头,不管是手背还是手掌心,抑或是指头缝隙里,一点疤痕都没有。

项胜男不信,又把项父的袖子往上卷,检查了手腕和手臂,全都是好好的,一丁点儿破损的迹象都没有。

这下,不仅项胜男迷茫了,其他人都有些搞不懂了。

从胜男娘去世到至今,最多五天,伤口恢复得再快也得留下一点淡淡的疤痕啊。

可是项父的手上一点儿疤都没有,难道,是骆宝宝的判断失误?

于是,许多道目光几乎同时投向骆宝宝。

骆宝宝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她抓着项父的手再次细细打量了一番,又蹙起淡淡的秀眉,做思忖状。

项父却已经不耐烦了,像一只乌龟似的被项胜男压在膝盖下爬不起来,地上又冷又硬,他难受得不得了。

“你们到底在搞啥名堂啊?能不能让我起来啊?”

听到他的控诉,项胜男回过神来,赶紧将膝盖抬起。

杨华忠赶紧将项父从地上扶起来。

项父边拍打着身上的灰土边瞪着项胜男:“你个臭小子到底抽的啥疯?好端端的这么对你爹老子的?这要是传出去,你的名声就臭了,你晓不晓得啊?”

项胜男目光复杂的看着项父,面对项父的训斥,他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

看到项父似乎一副训得停不下来的样子,项胜男忍无可忍,抛出一句:“我娘是不是你给害死的?”

项父的训斥戛然而止。

下一瞬,他突然踮起脚来,照着项胜男的脑门子拍了一巴掌。

“你个混小子吃多了吧,啥荒唐话都敢说?信不信我打死你?”项父气得大吼,山羊胡子都跟着抖起来。

“项爷爷,请你不要责怪我姨夫,因为怀疑项奶奶死因的猜测是我提出来的,但我并没有将罪行安在你身上,大家现在也只是猜测,而你,嫌弃最大。”

骆宝宝站了出来,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正面跟项父交涉。

听到这小丫头的话,项父怔住了,转过身来,有些不可思议的打量着面前的小丫头。

虎父无犬女,说的就是她吧?

这种事情,她一个小丫头竟然敢沾惹?

杨华忠和孙氏对视了一眼,这时,杨华忠也不得不出声了。

“胜男爹,我外孙女虽是个半大的孩子,但这孩子遇事认真,因为她爹妈的缘故,所以她比同龄孩子知事要早,通晓的东西也更多。”

“胜男娘去世这件事,我们大家都很悲伤,我家这孩子并不是要冒犯逝者,而是根据当时胜男娘上吊的绳索来推测,孩子是不会说话的,若是她的推测正确,或许我们真的可以还胜男娘一个清白,所以请你不要恼怒。”

一旁的孙氏也赶紧道:“你跟胜男娘一辈子的夫妻,情分肯定是深,如今胜男娘死的蹊跷,想必你也不想让她含冤而去吧?”

项父愣愣看着面前一众人,好半响才终于回过神。

他唇角泛白,哆嗦着一字一句问:“你们……认真的?我那婆娘,是别人害死的?”

第5334章 你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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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父问到这个问题,骆宝宝再次挺身而出,“是的,从绳索看出了端倪,我,相信我的判断。”

项父傻眼了。

他缓缓转过身,看着牛贩子:“那条绳索咋啦?”

牛贩子直接把项胜男带回来的绳索扔到他脚边:“被人剪掉了三寸!”

“啥?”项父再次错愕。

他缓缓蹲下,双手颤抖着捡起地上那一圈乱糟糟的绳索,突然就哭了。

“都怪我,是我不好,是我害死了她……”

“你这话啥意思?”牛贩子沉声问。

一把揪住项父的衣领口将他整个人拎起来:“你方才不是说不关你的事?怎么又说是你害死的?到底是不是你?难道真要把你扭送去衙门让官老爷来审问?”

项父吓得连连摇头:“哥,我没有剪绳索,我没想过要害死婆娘,可我却说了一句话,我担心婆娘是不是被我那句话给刺激到了才剪了绳索死的……”

“你说了哪句话?”牛贩子喝问。

项胜男也冲到项父跟前,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似乎他要是再敢有半句扯谎,他就要儿子打老子了。

项父被吓到了,如实道出实情:

“那天孙女办满月酒,亲家他们全来了,晌午的时候你们不是打发我去给婆娘送饭嘛,我就去了嘛。”

“我到了屋子门口的时候,看到她拿着这根绳索在屋樑底下比划,一副要挂脖子的样子,”

“我吓了一跳,以为进去阻止,然后看到她自个又下来了。”

“见我送饭进来,她就开始骂我,骂我窝囊没本事,骂咱老项家对她不好,总之就是把之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全翻出来了,末了还来了一句,说到时候要给我戴绿帽子,要去偷汉子,说我做不得主啥啥的……”

“我一个男人,你说你骂我啥,我都能忍,可你叫嚣着要给我戴绿帽子,我哪里听得那种话?于是,我就停下来讽刺了她几句。”

“你说她啥了?”牛贩子问。

项父缩着脖子,嘴角咧开一个苦笑:“我先肯定是把她的外形长相挖苦了一番,接着我又嘲讽她拿死来吓唬人,我说你要是真想死就把那绳索剪短点儿,这么长,能勒死谁?”

“啪!”

一巴掌重重拍在项父的脸上,直接把项父从屋子中间拍到屋门口去了。

项父的脸撞到门上面,脸上擦掉一块肉,当时就摔倒在地,满脸的血。

孙氏和小朵惊呼了一声,想上前去扶一把,被牛贩子喝住。

牛贩子还保持着出掌的动作,但整个人已经气得不轻巧,一张脸从红转黑,喉咙里呼啦啦直喘气。

“你这个畜生,你咋能跟她说那种让她剪绳索的话?你,你这是煽风点火,她站在悬崖边上,你不拽一把,反而还往外推,你没有亲手杀她,你却是帮凶,你是罪人啊!”

牛贩子训斥到最后,自己都说不下去,捂着脸哭了起来。

“我们老项家咋出了你这种冷血冷肠子的东西,你有罪,你有罪啊……”

不仅牛贩子情绪崩溃,项胜男也是控制不住。

他一阵风似的冲到项父跟前,一把揪住项父的衣领口,拳头高举过头顶,却在距离项父脑袋几寸的地方停住。

因为杨华忠和小朵一左一右拽住了项胜男的手臂。

“胜男,你别冲动,这可是你爹老子!”杨华忠道。

谁家两口子不吵架?吵架的时候话赶话,各种伤人伤己的话不都是跟不要钱似的往外说么?

不同的是,别人家两口子吵完就算了,而项家这两口子却都当真了。

一个当真以为婆娘要给自己戴绿。

另一个当真以为男人嫌弃自己了,还给自己的死出谋划策,所以心凉来了就真的断了求生的念头。

“你爹娘吵架也不稀罕,吵架的时候自然是没有半句好听的,你娘钻了牛角尖,也不能全赖你爹,谁家夫妇不吵架?我和你岳母也拌过嘴,只不过你娘、的性子高,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杨华忠接着又道。

小朵也劝道:“胜男,你别这样,他是你爹……”

若那根绳索当真是项父剪断的,项胜男要怎么打项父,小朵不会说半个字。

但现在的结果就是,项父并不是剪断绳索的人,他不过是激了项母几句……

而且,项父已经被牛贩子打得满脸的血了,项胜男再打下去就要出人命。

出了人命,项胜男自己也要吃官司。

项胜男的拳头擦着项父的脸颊重重砸在他身后的门上,门发出一声不堪忍受的声响,项胜男自己的拳头上也见了红。

项父吓傻了,方才那一拳他当真以为是砸向自己。

这会子发现不是,他松了一口气。

“胜男,是爹的错,爹不该在那个当口激怒你娘,你打爹吧,爹不怪你……”

项父也哭了,眼泪大颗大颗滚出来,有愧疚有自责……

若是能够回头再来,他一定不会说那些激怒的话,他有罪!

项胜男泣不成声,朝项父嘶吼:“你就是有错!”

“我娘再咋样她终究是个女人,女人的小脾气你就不能忍忍吗?你是她男人啊,你就不能哄几句?”

“你不是我爹,我不配做我爹!”

项胜男吼完,转身蹲到墙角去抱脑袋去了。

小朵看到他手上的血,急了。

骆宝宝从身上掏出两只白色小瓷瓶:“小姨,这是消炎和止血的药粉,快些给姨夫还有项爷爷敷上吧。”

小朵点点头,赶紧跟孙氏分工合作,孙氏去灶房弄热水,小朵给他们两个处理伤口。

项父抗拒:“我不弄,我有罪,我死了算了……”

骆宝宝正色道:“项爷爷,你脸上的伤口不会让你毙命,但是会感染溃烂,让你生不如死。”

要么好好生,要么利索死,生不如死最痛苦。

项父闭了嘴。

孙氏去灶房里弄热水,大孙氏和王翠莲都在忧心忡忡的朝东厢房这边张望。

先前东厢房里的响动太大,她们两个都被惊动到了,又不敢过去看,只能四下担心揣测。

孙氏把事情的大概跟她们说了下。

她们两个都目瞪口呆。

大孙氏叹道:“想不到胜男娘死前还闹了这么一茬,哎,这气性可真是高啊,咱村那些两口子吵嘴打架撵回娘家,再接回来接着过日子的一抓一大把!”

王翠莲也是摇头:“胜男爹的嘴也不饶人,胜男骂的好,一个老爷们就不能不跟妇人计较那几句口头的输赢么,瞧瞧这都整出啥事来了!”

第5335章 真正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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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氏叹口气,“谁都想不到事情会闹成这样,说白了又不是真的刀架在脖子上的事儿,更不是过不去的坎。”

牛贩子和项父把胜男娘关起来,说白了是想要她的一个态度。

不要盲目的,一股脑儿的贴补娘家,多顾着点自己的小家。

项家老兄弟两个要的是这个态度,但胜男娘一直不明白,或许她明白,但她就是不愿意用行动来表态。

宁可死,也不回娘家去找哥嫂拿回东西,这就是所谓的面子吗?

当真是要面子不要命!

“咱先不说了,我还得送水过去给他们爷俩处理伤口呢,姐,翠莲嫂子,今个你们过来,受累了,还得劳烦你们烧饭……”孙氏抬起头来,对大孙氏和王翠莲这满脸歉意的说道。

王翠莲道:“咱之间不用说那些客气话,不就是烧个饭嘛,又不是啥重活累活。”

大孙氏也道:“朵儿能把灶房的锅铲柄交给我们,这是对我们这些娘家人的信任,换做其他人,她还不放心呢。”

孙氏微笑着点点头,端起满盆的热水出了灶房。

给项父和项胜男把伤口处理好,敷上了药粉,大家伙儿的情绪也相对平静了一些。

牛贩子长叹一口气,“家门不幸啊,这件事,就到这里吧,回头给弟媳那里多烧些金银财宝,愿她在底下能够衣食无忧!”

项胜男无话可说,结果是这样,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至于项父,除了点头,也不敢有半点异议。

杨家人在项家简单的吃了一顿晌午饭就陆续回去了。

大家约好等到胜男娘做头七的时候再过来。

回去的马车上,骆宝宝一路都没说话,单手托着腮帮子望着车窗外面,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宝宝咋不说话?”王翠莲问。

孙氏也看着骆宝宝。

骆宝宝将视线收了回来,蹙眉看着面前的大奶奶和嘎婆。

“我还是觉得这事儿有蹊跷。”她道。

孙氏听到这话,一颗心顿时就揪起来了。

王翠莲也是如此,她压低声道:“宝啊,人都入土为安了,甭管啥蹊跷,都算了吧……”

骆宝宝一脸认真的道:“大奶奶,我一直以为我们乡下村子里应该是民风淳朴,乡亲和亲戚之间即便有些小冲突,那实属正常,可若是我们身边出现了谋财害命的人,那就是蛀虫,咱就必须揪出来,不能姑息纵容!”

“咱今个纵容了那种人,那下回指不定他还会跳出来害人,为了以后不无辜死人,咱现在就不能打马虎眼!”

骆宝宝的话说得合情合理,王翠莲竟然无话反驳。

孙氏也是如此。

“宝宝啊,那照你这么说,那个蛀虫会是谁呢?”孙氏又问。

骆宝宝摇头,“我目前还不晓得。”

“那可有头绪?”一道宏亮的声音传进来,是前面赶车的杨华忠在问。

这嗓门太有穿透力,把车厢一角正在打瞌睡的大孙氏都给惊醒了。

“啥?啥头绪?”她揉了揉眼睛问。

骆宝宝道:“杀人者的头绪。”

“啊?咋还有杀人者呢?不是说不是胜男爹杀的嘛?”大孙氏问。

骆宝宝道:“我从那绳子被剪开的端口看,不像是项奶奶自己剪的。”

“宝宝你好厉害,这也看得出来?”大孙氏惊问。

骆宝宝道:“若是我没记错,项奶奶应该是个左撇子吧?”

孙氏仔细回想了下,道:“好像还真是的啊,之前跟她一张桌上吃饭,我看她都是用左手拿筷子。”

骆宝宝点头:“这就对了,那端口,显然不是项奶奶剪出来的,剪端口的人,是用的右手拿剪刀!”

骆宝宝的这个推测,再次让车厢里外的气氛瞬间压抑下去,杨华忠都把车速放到了最低,就差没有下来步行。

“宝宝,那照你这么说,咱也没有其他明显的证据啊?咱这些人都是用的右手,用右手的人那么多,对吧?想要找到杀人者,简直是大海捞针。”杨华忠又道。

骆宝宝道:“所以说,这唯一的证据还是在于手指受伤。”

众人都想起了之前项胜男强行查看项父手指头的事。

“都五六天了,那伤口应该也早好了吧?疤痕估计也很淡。”大孙氏担心道,太难找了。

骆宝宝摇摇头:“不一定,那把剪子我看了,锈迹斑斑,被那种剪子戳中,若是没有及时用药,又或者用药包扎后伤口频繁碰触生水,有七八成的可能会伤口溃烂。”

“所以,咱还是循着这一条线索去找,找寻范围还是在项家的亲戚和朋友中间,因为那把剪子和剪下来的三寸绳索都被藏在柜子里,说明杀人者熟悉项家!”

……

当天夜里,杨华忠又悄悄去了一趟项家,找到牛贩子和项胜男,私下把这个事跟他们知会了一声。

隔天,牛贩子就挨着顺的把亲戚朋友家走了个遍儿,去请他们在胜男娘头七的这天一定要过来,全家老小都要过来。

牛贩子给出的理由就是项家对不住胜男娘,打算大肆操办一下,但凡过来捧个场的人,不管老少,都会准备一份礼品。

很快,就到了胜男娘头七的日子,项家的亲戚朋友几乎都过来了。

杨华忠和孙氏也去了,这一回,骆宝宝没有去,而是在家里等消息,不是她不想去,而是杨华忠不让她去。

担心她去了,到时候引起了凶手的忌惮和防备,骆宝宝没辙,只得耐着性子留在家里等待。

能不能揪出凶手,就看今天了。

吃过早饭,骆宝宝目送杨华忠和孙氏出门,她就一直在等。

终于等到临近晌午的时候,杨华忠匆匆回来了。

“宝宝,你可真是神通啊,杀人犯真的被抓到了!”

杨华忠进门后,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整个人兴奋得不行。

骆宝宝也激动起来,“嘎公,那个人是谁?”

杨华忠道:“是你姨夫的大舅妈卓氏!”

骆宝宝对那个卓氏几乎是没有印象的。

“怎么揪出来的?”骆宝宝追问。

杨华忠道:“那妇人好生狡猾,一直都戴着手套,说是手生了冻疮。”

“当时咱也没往她身上去琢磨,谁会想到凶手会是个妇人呢,我们几个都把眼睛往男人们身上去瞅,最后是你小朵姨娘机灵,想出了一个法子让卓氏现出了原形!”

第5336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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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宝宝的兴趣越发浓郁,赶紧追着杨华忠打听:“嘎公,那我小姨相处啥招让卓氏现出原形啊?”

杨华忠笑着道:“这个,我也不清楚,还没来得及说呢,主要是现出原形后,这边就乱做一团。”

“娇娇的两个爷爷立马就把人给关起来,你姨夫已经去了县衙报官,这事儿要交给官差处理了。”

骆宝宝连连点头,“对,就是要交给官府处理,那啥,嘎公,我可以去看看小姨吗?”

杨华忠抬手轻轻摸了下骆宝宝的脑袋:“你这么想去看你小姨,还是想打听吧?”

骆宝宝嘿嘿笑,“啥都逃不过嘎公的眼。”

杨华忠道:“这会子先别去项家,等夜里你小姨就过来了。”

“啥?小姨夜里就要过来?娇娇也过来吗?”骆宝宝激动的问。

杨华忠点头:“是啊,项家那边接下来肯定是官差上门,要忙很多事情,你小姨带着娇娇回来住段时日,你嘎婆能帮忙照应,两边人都放心。”

骆宝宝连连点头:“到时候我也能帮忙照顾娇娇。”

很快就到了夜里,杨华忠去了项家庄把小朵母女接过来了,骆宝宝立马凑了过去,在隔壁吃了饭,饭后大家围着桌子说话,说的话题自然全都是关于项家的。

大孙氏和王翠莲她们都过来了,大家围着桌子都在感慨。

“实在想不到,原来害死胜男娘的人不是胜男爹,是胜男的大舅妈啊,这事儿闹的……”

“也幸好不是胜男爹哦,这要是胜男爹,那真的让人更没法接受。”

“这会子揪出来是胜男的大舅妈,也同样让人没法接受啊。”

“是啊,姑嫂两个,从前那大舅妈嫁进来的时候,胜男娘还在娘家做姑娘,姑嫂两个一个屋檐下住了两三年了,这情分肯定是实实在在的,真的没想到卓氏竟然害死了自己的小姑子!”

“所以说啊,当被揪出来害人的人是卓氏的时候,一屋子的人都不敢相信呢,胜男舅舅家那边也都吓坏了,胜男的两个表兄弟原本还想求个情,结果直接就挨了胜男大舅一顿巴掌,看来胜男大舅对胜男娘还是心疼的。”

“那肯定有感情的啊,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呢,血浓于水。不过把卓氏交给官府处理,这大舅的心里面肯定也难受得很啊!”

“……”

听到长辈们这聊得停不下来的阵势,骆宝宝实在是忍不住了,“小姨,你给我说说你是咋样让卓氏现出原形的啊?我想听我想听。”

朵儿轻叹口气,道:“其实也没啥,就是今日我们一群人去山上烧香,我们特地留意了下过来的众人,都是看男人们的手,一点发现都没有。”

“后来我不小心看到了大舅妈,发现她从头到尾手都戴着手套。就连烧香的时候都没有摘下来。”

“我特意留了个心眼,私下里跟表嫂那里套话,表嫂说大舅妈的手冻疮犯了,手套不能摘。”

“可是这会子还没有冷到那个程度,怎么可能长冻疮呢?会不会是那只手有问题呢?”

“于是,我寻了个机会,跟她在一块聊天。我跟她说我做的一个梦,把她给吓到了。”

“啥梦啊?”骆宝宝好奇的问。

小朵苦笑,“我说我也不晓得咋回事,这几日总是梦到娇娇奶奶在屋子里转悠,到处找东西,我问她在找啥,她说,她在找她的那三寸绳索。”

“当时听到我这个梦的时候,卓氏的脸色顿时就变了,我能看得出来,那是慌乱了,心虚了。”

“我就故意问她,我说这个梦也不晓得啥情况,三寸绳索,到底啥是三寸绳索啊?”

“娇娇奶奶没说,就在屋里跟无头苍蝇似的找,说不找到就不走,我让卓氏帮我琢磨琢磨,到底啥意思,卓氏当时支支吾吾的,说她也不晓得。”

“可是后来吃饭的时候,我发现她不见了。我跟胜男说,我们俩一块儿去了趟老宅,结果就发现她竟然在娇娇奶奶的屋子里,胜男大舅在院子里。”

“胜男大舅当时看我们过来还很诧异,我们说过来拿东西,问他咋会在那,他说大舅妈心里难过,还想到那屋里去看看,算是给娇娇奶奶做最后的告别。”

“当时听到这话,我和胜男就觉得有鬼,于是我们两个也进了东屋,一进去就看到卓氏在衣柜那里撅着腚儿找东西。”

“对了,当时那手套摘下来了,是光着手找的,胜男冲上去一把抓住她的右手,结果就看到那大拇指和食指中间有一个好大的口子,那口子已经溃烂了,流脓流血,那伤口压根就不是冻疮,明显是别的伤口……”

“好深吗?”骆宝宝兴奋的问,“流脓流血吗?那应该是剪刀的伤口,因为上面有铁锈,她又没有及时处理消毒,所以伤口发炎了,对吧?”

小朵点头,“是的,当时我们就质问,她还反驳了好多呢,后来娇娇两个爷爷,还有大家伙儿全都过来了,一番盘问,我们还摆出了证据,到后来卓氏就没法辩驳了,老老实实把事情全给交待了。”

“咋交待的?小姨,你接着说啊。”骆宝宝催促。

说到这个,小朵就更加愤怒了。

“真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娇娇奶奶这辈子最在意的就是娘家了,胜男几个表兄弟的事儿一直都被娇娇奶奶记挂在心上。项家的东西,但凡能拿得出手的,都明着暗着的往娘家运。”

“就拿上回的事来说吧,又是鸡鸭鱼,又是我的那些压箱子底的衣裳料子,全给送娘家去了。”

“那匹羊毛料子是稀罕东西,是宝宝你娘大老远从京城捎回来的,也被她给偷走送回了娘家。”

“结果,就是这匹羊毛料子出了问题!”

“啥问题?”大家伙儿都忍不住惊问。

孙氏更是忍不住愤怒,她家晴儿花那么多钱和人力捎带回来那些稀罕的羊毛料子,结果被偷了,偷了还惹出了这样晦气的事情,这都叫啥事儿啊!

第5337章 真相

小朵接着道:“原来,那匹羊毛料子被娇娇奶奶拿回了娘家,送到了卓氏手里。”

“卓氏的小儿子刚好在说亲,女方那边有些……那啥,卓氏拉着娇娇奶奶一块儿使劲儿,于是,那些鸡鸭鱼啊,还有羊毛料子全都送到了卓氏手里,就这样一起努力下女方那边谈下来了。”

“后面不是这事儿闹出来了,大家都很生气,觉得婆婆不该偷媳妇的嫁妆去贴补娘家么,于是让她回去把羊毛料子给拿回来。”

“如今说起这些事儿,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若是我婆婆当初跟我们这照直了说这件事,我们也不会真的难为她去拿,我们压根就不清楚这羊毛料子已经被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也不晓得那匹羊毛料子竟然还关乎到了胜男表弟的亲事……”

“小姨,这跟你们没有关系,损失东西的是你,你们没错。”骆宝宝接着道,“小姨你往后说啊。”

小朵点点头,再往后说,眼圈可就红了。

“我们到现在才晓得,原来当初我婆婆在我们这里嘴硬说她宁可死都不会回娘家把东西要回来,说送出去的东西就是泼出去的水,她死活不会去拿回来的。”

“可实际上,我婆婆已经私下里跟卓氏那里提了这个事儿,卓氏急了,于是跟我婆婆这大吵了一架。”

“我婆婆跟我公公吵架那天,也就是办满月酒那天,其实那卓氏就已经在屋里了,她过来就是想再跟我婆婆这哄哄,让我婆婆扛住项家这边的压力,不要去追究那羊毛料子的事儿。”

“我婆婆假上吊的事儿就是她教的,让她吓唬我公公他们,我公婆吵架的时候卓氏就藏在床后面,后来我公公走后,她把我婆婆骗到了屋外,偷偷剪断了绳索。”

“后来我婆婆上吊,就真的挂死了……”

小朵的眼泪啪啪往下掉,桌边的人也都红了眼圈。

“这个卓氏,实在是太心狠手辣了,就为了一匹羊毛料子,把小姑子的命不当回事!”大孙氏往地上啐了一口,忿忿道。

“不是为了一匹料子,是为了二儿子的婚事。”孙氏纠正道。

大孙氏更加愤然了,“就算为了婚事也不能这样啊?男孩子这门亲事没说上,再说下一门就是了嘛,有啥大不了的?小姑子的命可就一条啊,这条没了就真的没了,这个卓氏,太狠了,最毒妇人心说的就是这种人,跟她做亲戚,做姑嫂,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小花也道:“所以说,我赞同咱宝宝当初的坚持,像这种人就该揪出来,让她一直混在咱周围,指不定啥时候哪桩事惹得她不顺心了,到时候又得害人!”

骆宝宝对小花这话实在是太赞同了,“她都杀了第一个人了,这种坏事,只有零次和一百次的却别,她既然做了一次,那这心里就没啥阻碍了,往后这种事做起来就顺溜了,所以太危险太可怕,一定得就揪出来,让她受到该有的惩罚!”

说到这个惩罚,一众妇人顿时都重视起来。

“是啊,这下被官差抓去,会咋样惩罚啊?”有人问。

大孙氏道:“自古杀人偿命,八成得砍头!”

“女人被砍头?这还从没听过啊!”孙氏道,听到都怕,一刀砍下去,脖子上碗口大的疤。

“就算不被砍头,也得把牢底坐穿吧!”又有人道。

“像那种心肠狠辣不把人命当回事的人,就算把牢底坐穿也是活该。”小朵道。

“就是可惜了我婆婆,原本可以不用死的,我们真的没想到她嘴上说着不去拿,私下里竟然真的回去拿了,这是不是说明她心里还是有胜男,还是在乎老项家的,对么?”小朵又喃喃自语,心里特别的不好受,总觉得对不住婆婆……

其他人面面相觑,大家都能理解她的感受。

“朵儿,你也别想那么多了,这一切,都是命,怪只怪卓氏太坏了……”孙氏她们纷纷安慰小朵。

但有些事,并不是安慰几句就能如何的,时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

隔天上昼,项胜男就带着官差一块儿到了项家庄,几乎在全村村民的围观下押解着呼天抢地的卓氏去了县衙,接下来,便是接受大齐律法的惩罚,为她的贪婪和冷血付出应有的代价。

……

小朵带着娇娇,就此在娘家住了下来。

而项家那边的事,十里八村都知晓了,几乎有人的地方全都在议论这件事。

持各种看法的都有,但再热乎的话题到了最后都将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趋于平淡,会被人聊到乏味,如同咀嚼了无数次的甘蔗,没有半点甜味儿。

等到了那个时候,热乎劲儿自然就下来了,也就渐渐的没人去聊这个话题了。

而小朵在娘家,每天带着娇娇,跟小花一块儿带福娃,又有孙氏帮忙打下手,这日子倒是过得很舒心。

杨华忠被孙氏打发得隔三差五去镇上买菜回来,所以几天下来,小朵的脸都圆润了,身上长了不少肉,气色也好了,之前见过她坐月子时模样的人都说,这样的小朵,才像个正儿八经坐了月子的人。

“朵儿,晌午就不烧饭了,你大舅妈邀请我们过去一块儿吃饭。”孙氏从外面进来,跟屋里的小花和小朵道。

“娘,大舅妈家是有啥喜事?”小花好奇的问道。

小朵道:“该不会是大杰和黄毛带着孩子回来了吧?”

孙氏笑着点头:“没错,回来了,不过还没到家,估计快了。”

听到这话,小花和小朵顿时激动起来:“那太好了,我们要去看看黄毛的孩子。”

“走走,一块儿去,刚好福娃和娇娇都醒着呢,抱过去等。”

半上昼的时候,家里亲戚几乎都汇聚到了孙家,骆宝宝也来了,而大杰和黄毛的马车也缓缓出现在官道的那端。

等到马车快要到院子门口的时候,大孙氏赶紧催促小洁爹,“快快,把火折子掏出来点炮仗。”

第5338章 能者多劳

“点炮仗会不会吓到孩子啊?”小洁爹道,“要不让马车先进去我再放?”

大孙氏道:“那就迟了,那你把炮仗拿远一点放,快去快去,马上就到了!”

小洁爹屁颠着跑到一旁,掐着马车的步伐点燃了炮仗。

当炮仗声停的时候,马车也刚好到了院子门口,老孙头,大孙氏,孙氏,小洁,小花小朵,大牛,大云他们一窝蜂的涌到马车旁,帮忙拿行李的,抱孩子的。

两个孩子,一个是小顺子,还有一个是小小顺子,大孙氏看着大孙子,抱着小孙子,乐开了怀!

一番热闹,众人簇拥着黄毛和孩子们进了院子。

大云走在后面,看着杨华忠和大牛他们拎着东西,看着两个外孙养得那么好,看着自己的闺女黄毛气色好,头发也早就不黄了,而且还养出了双下巴,大云高兴得眼角都湿润了。

自家闺女真的是有福气,嫁到孙家。

婆家条件好,衣食无忧,女婿是举人,有功名有差事,公婆豁达贤良。

更要紧的是,闺女自己争气,进了孙家门,一口气生两个大胖孙子。

要知道,对于孙家来说,虽然嘴上经常说孙儿辈不分男女,可是,大孙氏是在家里招婿撑起门户的。

小洁爹身体瘦弱,还有些低矮,在男人堆里始终处于弱势。

好不容易生了个大杰,可大杰是个书呆子,念书念得眼睛都花了,年纪轻轻的走路鼻梁上都得架着一副厚厚的眼镜。

而且因为长期坐着不动,大杰还有些虚胖。

所以对于孙家来说,真的缺男丁。

但自己的闺女黄毛肚皮争气啊,两个大孙子呢,孙家人有底气了,黄毛就是功臣。

瞧瞧,这阵势,真的让人又羡慕又欣慰啊,大云感觉自己的腰杆都跟着挺直了几分。

晌午,大孙氏请了孙氏和王翠莲过来帮忙烧饭。

两张桌子拼在一块儿,男人女人孩子围着桌子坐得满满当当的,各种荤素菜肴把两张桌子摆得也是满满当当的,几乎没有一丝空隙。

酒足饭饱,宾客尽欢。

杨华忠和大牛他们留在堂屋喝茶,抽烟,聊天。

小花她们这些有小孩子的年轻妇人们则来了黄毛的屋子里,大家凑在一块儿聊天,说的话题几乎全都是自家的孩子,分享和交流各种育儿经验。

小顺子自然是跟峰儿差不多大小,两小子一见面就玩到一块去了。

张妍儿,福娃,小小顺子,还有娇娇这四个孩子又是差不多大小,全都是抱在怀里的小娃娃。

这育儿的经验一旦交流起来,那真的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啊。

“黄毛,你们娘几个这趟回来,年内应该不会再去湖光县了吧?”小花问。

黄毛摇头:“不去了,大杰送我们回来,过两天他自己回去,天会越来越冷,孩子们还是在家比较好,有暖桶,人手也多。”

小花点头道:“是啊,早些回来好,等到年关的时候再回来,指不定赶上下雪封路,不方便。”

黄毛又看向小洁:“小洁,张斑学堂里很忙吗?咋今个也没过来吃顿饭呢?”

张妍儿在小洁怀里犯困,小洁把她抱起来正在屋子里轻轻走动,柔声哄睡,闻言笑了笑道:“我也不清楚,应该是很忙吧,反正自打我回娘家这一个多月,他就过来看了我们娘俩一回。”

“啊?姑爷咋一个月就回来看你们娘俩一回啊?学堂里再忙也不至于忙成那样吧?”黄毛又问。

小洁道:“我也不清楚啊,他是他们学堂最年轻的先生,能者多劳呗,嘿嘿,妍儿,你说是不是啊?你爹最厉害了,最棒了,给咱妍儿赚很多很多的钱买花戴,买糖吃,是不是呀?”

小花和黄毛她们看到小洁自言自语,也都会心的笑了起来。

黄毛道:“只要你们小两口感情好,那我这个做嫂子的也就放心了。男人家忙点好,能者多劳嘛!”

小洁又道:“不过,今个哥嫂你们回来的事儿,我已经给他捎信了,他这两天应该会过来一趟的。”

毕竟是大舅子回来了,于公于私,张斑都应该过来一趟。

何况张斑和哥哥以前可是同窗啊,小洁如此想着,一想到这两天就能见到张斑,也暗暗激动着。

然而,隔天张家二老就带着礼品登门拜访了,而张斑,却没有过来。

“昨夜张斑回来吃饭的时候,我们跟他说了,他原本是说今个要一起过来的,结果学堂临时又有事,只能让我们代他过来一趟。”

虽然孙家人嘴上都没说啥,也不觉得有啥,张斑忙了,他爹妈做代表跑一趟这诚意还更足呢。

但是,有个人却有些闷闷不乐。

没错,那个人就是小洁。

掰着手指头算日子,她都有快二十天没有见到张斑了,都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个啥。

从镇上到长坪村也就二十多里地,张家是有马车的,晌午抽空过来转一下的功夫也是可以挤出来的啊,可偏偏就是不出现。

难道,只有自己一直在想他,而他却没有想自己吗?

就算他不想她,怎么着也该想妍儿看看吧!

一整天,小洁都不怎么开心。

大孙氏忙得屁颠屁颠的,满心眼里都是新添的二孙子的事,压根就腾不出空来留意小洁的那些小心思。

但小花小朵和黄毛她们这些同龄人却是一眼就看穿了。

“小洁,要不你跟你公婆一块儿回去小住几天呗?”黄毛问。

“咋?嫂子你这才刚回来就嫌我这个小姑子碍眼,要赶我走啊?”小洁没好气的道。

黄毛哭笑不得,“我的天,你这句玩笑话嫂子我可扛不起,我都巴不得你留在家里住呢,多热闹啊!”

小洁勾唇,“跟你开玩笑的。”

小花道:“黄毛提议的对,小洁,你确实可以带娇娇回去看看,我先前瞅到张家二老看到娇娇时那稀罕的样子,老两口估计这段时日也是很想念孙女呢。”

小朵也连连点头:“对对,肯定是这样子的,张家二老就张斑一个独子,如今膝下也就这么一个孙女,肯定想啊!”

既如此,小洁琢磨了一番,终于下定决心:“成,那我今个就收拾收拾跟他们回去小住几天吧!”

第5339章 小洁要和离

小朵是傍晚的时候跟张家二老一块儿带着张妍儿回的张家,可是隔天早上,大孙氏起了个大早正在院子里宰鸡,准备给黄毛炖汤补身子的时候,小洁突然一个人跑回来了。

“呀?这啥情况啊?咋大早上的一个人跑回来了?张斑呢?妍儿呢?咋连件衣裳都没带?”

大孙氏探着脑袋往小洁身后看了很远很远的距离,都没看到半个人影,更加惊讶了。

老母鸡都顾不上去宰杀,扔到地上就来追小洁。

“小洁,你别光顾着埋头跑啊?到底咋回事啊?你给我说清楚!”

大孙氏一把抓住小洁的手臂,急吼吼问。

小洁却把大孙氏的手臂甩开:“没咋回事,我想你们了,想我爷了,想我两个小侄子了,回来看看不行吗?”

“你少跟我这扯淡,你是我肠子里扯出来的东西,你有啥事儿我会看不出来吗?”大孙氏厉声道。

“真的没有什么事儿,娘你就别问了,忙你的去吧!”

小洁扭头一口气跑到了后院,撞开自己的门,一头扎到自己出嫁前的床上,扯过被子蒙住脑袋。

大孙氏跟了过来,在半路上遇到了黄毛,小洁爹,大家伙儿一起来到小洁屋子里,未在床前询问。

“小洁,是不是跟张斑吵架了?”

“还是跟你婆婆拌嘴了?”

“你咋回来也不带孩子和衣裳?”

不管他们问什么,小洁都不吱声。

最后老孙头赶到,急了,“别问了,有啥好问的?小洁爹你去一趟张家,当面问问到底出了啥事儿!”

小洁爹应了一声,转身就要去镇上张家,这心急火燎的……

“不准去!”小洁突然从被窝里探出脑袋,“谁都不准去!”

“你不准我们去,那你自个得跟我们说啊!”大孙氏急得拍手。

黄毛也抱着小小顺子来到床前:“小洁,你就别藏着掖着了,该说的事情瞒也瞒不住,你看看咱家人都急成啥样了!”

小洁坐在床边,先是抬手整了整头发,然后双臂抱胸端坐在哪儿,一副凛然不可欺的样子。

她深吸了一口气,似在竭力按压自己的情绪,说出口的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平静:“其实也没啥大不了的事,就是……我打算和张斑和离。”

“妍儿……我也不要了。”

“啥?”

“你说啥?”

“你这孩子疯了嘛?好好的说啥傻话!”

好几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都在叱责小洁不该这么说。

小洁却只是冷笑:“那个男人,已经不值得我跟他过一辈子了。”

“他打你了还是骂你了?”大孙氏又问。

“那个混账小子不是念书人吗?念书人怎么还会打骂人?”老孙头很费解。

他家孙子和外孙都不打骂人的,张斑那孩子看着也老实啊……

“他没有打我也没有骂我,他有别的女人了,而我,不想过那种大老婆小老婆的日子,所以我就回来了,给他们腾出地儿来。”

“啥?张斑在外面有女人了?”大孙氏惊得嗓门差点掀翻了屋顶。

“那个狐狸精是谁?他们是咋样勾搭上的?啥时候的事儿?”大孙氏又问,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了个一干二净。

小洁爹,老孙头,还有黄毛和大杰他们一个个也都是又惊又怒。

大杰捏着拳头道:“不可能吧?妹妹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和张斑同窗多年,照理说他应该不是那种人啊!”

“从前在一块儿念书,范中浩他们遇到漂亮的女孩子兴许还会去招惹下,可张斑,我却是从未看到过啊,他就是个书呆子!”

小洁爹也道:“我也一直觉得张斑那孩子人老实……”

“会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叫!”大孙氏咬牙切齿道。

“这个张斑,看着闷声不响的,还敢整出这种事来,小洁,你到底发现了啥?”黄毛追问。

小洁垂下眼,双手也放到了腿上,使劲儿的抠着自己的衣裳。

“其实……也没啥,那个女的,应该也是识字的吧,我是看到他们俩个写的信了。”

“有那个女的写给他的,还有他给那个女的写的诗,两个人都已经夫君,娘子的称呼了对方。”

“那个女的关心他每天吃了啥,喝了啥,他给那个女的讲他在学堂里发生的趣事儿,”

“前阵子那个女的应该扭到了脚,他还给那个女的买了膏药贴,隔三差五的关怀体贴……”

“呵呵,我跟他孩子都生了,他从来没有为我写过一首诗,我带孩子累病了,也不见得他那么紧张。呆的不行,可如今,整个人突然变得那么……呵呵,这不是我认识的张斑。”

小洁说不下去了,头深深的埋下去,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掉到手背上,滚烫滚烫的,视线模糊,看不见眼前的一家子亲人。

她真的不想去说这些事,说一次,就会忍不住去重新回忆一遍她昨夜在他抽屉里翻找出那些信件时的心情。

当时,整个人都空了,手指,原来是真的会颤抖。

那手不是自己在颤,是心在抖,心抖所以手才会颤,掌心里都是汗。

到现在,她整个人还是空空的,心空荡荡的,透着凉飕飕的风,脑子里却嗡嗡作响,;乱做一团糟,不知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这个天杀的东西,骗了我们这么多人,这个坏心眼的东西这样欺负我家小姐,我家小洁哪里不好了?他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大孙氏两手一拍腿当即就抹着泪坐在一旁边哭边骂。

黄毛抱着孩子在一旁劝着大孙氏:“娘你别这样,指不定这里面还掺和着啥误会呢,咱还是先搞清楚了最好……”

大杰也点头:“对,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我这就去张家问问情况,一定要张斑给咱一个交待!”

“哥,不准去!”小洁突然朝大杰吼了一嗓子。

“谁都不准去,去了又能怎么样?问了又能怎么样?是不是你们去问了,就能改变他和那个女的暗生情愫的事吗?抽屉里那一摞他们这段时日往来的书信就能凭空消失吗?”

第5340章 红玫瑰和白月光

小洁的话,把一屋子的人都说得哑口无言了。

因为,在理啊!

大孙氏都快崩溃了,坐在那里扯开嗓子哭起来:“我可怜的闺女啊,你咋这么命苦,往后可咋整啊?”

“娘,你别哭了,我还没死,等我死的时候你再这么嚎。”小洁冷冷丢过来一句话。

大孙氏傻眼了,直勾勾盯着小洁,想哭,哭不出来,可这眼泪却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没命的往下淌,看得人心疼。

小洁从来没看到自己好强的娘会哭成这样,换做平时,她肯定要使劲浑身解数去哄她。

可这当口,她自己这里兵荒马乱,自顾不暇,真的是没有心思去安抚娘了。

“嫂子,你帮我把我娘给弄出去吧,我这会子烦着呢,实在不想听到她在那嚎了。”小洁冷冷道,声音里透出疲惫。

黄毛满脸的担心:“小洁,那你接下来打算咋整?”

小洁摇摇头,“现在不想考虑那么多,也想不了那么多,我昨晚一宿没睡觉,让我睡一会儿吧,你们都出去。”

“我留下陪你!”大孙氏立马道。

“我不需要人陪,越有人陪我越烦,你们都出去吧!”小洁道。

大孙氏不放心,还想挣扎着留下来陪小洁,最后被大杰和黄毛半劝半拽出去了。

折腾了这么久,小洁就盼着大家伙儿都出去,出去了,打从回来之后一直就是闹哄哄的,不停的询问,虽然家人是关心,是担心,可这种时候这种关心的询问会成为负担,压在她的伤口上,让血流不止的伤口被压得裂开,痛不欲生。

好不容易盼到他们全出去了,原本以为自己这下可以好好睡一觉,睡着了就不会去想那些糟心的事了。

可是,当屋子里就剩下自己一人,四下都安静下来的时候,她却一点睡意都没有,清醒得不行。

那些信笺,那些白纸黑字上肉麻的字眼,在她的脑子里一遍遍的闪过,无比的清晰。

让她忍不住去感受着他在给那个女人写那些叮嘱的时候的心情。

哪个少男不痴情,哪个少女不怀春?

她感觉自己就像个多余的人,局外人,看着这对痴情男女互诉衷肠,可偏偏自己这个局外人却霸占着他妻子的身份,还生了个闺女。

眼泪再次唰唰掉下来,她扯过被子蒙着脑袋想强行入睡,可脑子里刚把那些糟心事儿挥赶走,突然就想起了孩子……

闺女从生下来到至今,都快一岁了,从来没有哪一天离开过她的身边。

清早她趁着张家人都还没起床就悄悄走了,连衣裳都没有带,当时闺女还缩在她怀里呼呼大睡呢。

这会子闺女应该早醒了,会不会找娘?找不到了会不会哭得很凶狠凶?

孩子饿了吧?

婆婆会给她喂啥?孩子喜欢吃吗?吃的时候会不会噎着?烫着?凉着?

还有孩子的头发,虽然稀疏且短碎,可是女孩子家,每天都要轻轻用梳子梳头啊,婆婆会不会耐心的去做这一切?

还有很多很多……

眼泪再次汹涌而出,小洁抱住自己的肩膀在床上蜷缩成一团。

这种孤独无助,迷茫凄凉的感觉,一直持续到小花小朵她们的到来才结束。

“你姑姑不敢进来,打发我们两个进来陪你说说话。”小花道。

孙氏在外面陪着大孙氏说话,孙氏自己也是想要进来的,但被小花小朵给拦住了。

理由就是,这种事还是让她们这些年纪相仿,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姐妹们比较好,掺和了长辈总有些不妥。

“你们来了,也起不到半点作用啊,这是我和张斑两人的事情。”小洁苦笑着。

小花道:“我们知道这是你们两人的事情,其实,有些事情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或许,事情也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呢?你,有没有跟张斑那仔仔细细的问过”

小洁点头,昨夜我看到那些东西的时候,我就当面质问他了。”

“起初他还挣扎着不想承认,后来被我逼的没法子只得承认了,我拿起屋里的鸡毛掸子对他就是一顿打,打得他嗷嗷的叫……”

虽然知道这种情况下实在不适宜笑,可小花和小朵还是忍不住笑了。

“你还真打他了啊?天哪,你也太厉害了吧!”小花道。

她在大安面前,都不敢大嗓门说一句话呢。

当然了,大安也不会像张斑那样做那种事的。

小洁扯了扯嘴角,笑容越发苦涩:“打了他又能咋样呢?他把人藏在心里头,我就算把他打死都打不跑那个人,反而还让我彻底的沦落为一个泼妇,悍妇,越发把那个女人显成了一个仙女似的人儿,让他越发的去疼惜她了!”

小花小朵都不吱声了,大家同为女人,都明白小洁话里的意思。

男人,多半都是如此。

在他们眼中,女人恐怕分为,一类是红玫瑰,还有一类便是白月光。

时间是一阵风,红玫瑰被吹到风干,变成了蚊子血。

白月光也失去了光泽,成了一粒念在衣裳上的饭米粒。

“小洁,这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想必他的认错态度应该也还不错吧?接下来,你打算咋整呢?”小花的面色凝重下来,问小洁。

小洁摇摇头:“不晓得,啥打算都没有。”

若是还没成亲那会子,关于接下来的打算,她有很多很多。

那种时候感觉做人很简单,不喜欢这样过,就换一种过法。

可女人只要成了亲,生了娃,这接下来的人生路,好像就没那么好走了。

不能随时掉头,太多的身不由己。

“听大舅妈说,你要跟张斑和离,连妍儿都不要了?”小花又问。

听到妍儿的名字,小洁的眼泪顿时就出来了。

“我对张斑,已经心凉了,但妍儿……我不是不想要,是我晓得我要不到……”

张家就张斑一个独子,怎么可能会答应让她把妍儿带回娘家呢?

想廖梅英那种能把儿子带回娘家的情况,少之又少。

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杨永仙躺在床上成了个半死人,而老杨头又不管事了,管事的是姑父他们这些明事理的,所以廖梅英才能把孩子带走。

自己,想要和离,就注定了和妍儿要分离!

第5341章 孙家的态度

几个人心烦意乱的当口,孙氏进来了。

“张家来人了。”孙氏进门就道。

听到这个,小花和小朵都愣了下,随即齐齐看向小洁。

小洁也怔了下,随即扭过脸去故意不接这个话茬。

小花看了眼小洁,于是问孙氏:“娘,张家那边来了哪些人?张斑本人来了吗?”

孙氏也看了眼小洁,道:“张斑和他爹父子两个,正在堂屋里,你嘎公,大舅,你爹,你大舅妈还有大杰几个都在那里说话。”

“张斑娘没来吗?”小花又问。

孙氏摇头,“没过来,说是原本也要过来接小洁回家,可要照顾妍儿,所以就留在家里没来。”

听到妍儿两字,小洁绷不住了,脸上也终于有了反应。

“不带妍儿过来,还说要接我回去,当我是傻的吗?”小洁忿忿道。

“现在整个老张家,除了妍儿,我谁都不想看到。”

“那你就在屋里待着,我去堂屋帮你听听。”一直没怎么开口的熊铎突然起身,跟孙氏一块儿往堂屋去了。

这里,暂留下小花陪着小洁。

因为知道张家父子已经到了堂屋,正在说话,小洁也没法淡定了。

“不管张斑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会再原谅他了。”小洁忿忿道。

小花摇摇头。

他们两个的婚事,可不是父母做主的那种,而是两个人呼声情愫,哪里是一句话说断就断的。

没一会儿,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在屋门口响起了。

闹哄哄中听到小朵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小洁,张斑来看你了。”

张斑来了?

小洁蹭一下站起身,往门那边走了几步,突然又刹住步子,朝着屋门喊:“不见,你让他滚!”

屋外安静了下,随即便传来张斑的声音。

“小洁,你开开门,我就跟你说两句话。”

“滚,我不认识你!”

“小洁,你别这样,你开开门,咱有话好好说……”

“说你个头啊,你都跟那女的缠绵悱恻了,还跟我说个啥?是要我给你们腾地儿吗?好,我腾,你滚吧,娶她去吧,对了,把我闺女给我送过来,我不想她被后娘打磨!”

屋外又静了下,接着,便听到‘噗通’一声响。

期间还夹杂着小朵的惊呼声。

“张斑,你这是做啥,你咋跪下了啊?呀,这还磕起头来了啊……”

屋外只有小朵的声音,却没有张斑的声音。

而屋子里,孙氏和小花也诧异了,两人赶紧来到门口,孙氏把屋门吱嘎一声拉开,果真看到张斑直挺挺鬼在屋门口。

门开的时候他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直直望着屋里的小洁,沙哑着声音叫了一声:“小洁……”

“别叫我小洁,你不配喊我的名字!”小洁朝张斑那尖声喊了起来。

张斑睁着一双泛红的眼睛看着小洁,目光中都是哀求:“小洁,我知道是我错了,我是和罪人,我今个过来就是来给你赎罪的,求求你让我进去跟你说几句话吧!”

“有些罪是赎不了的,张斑你走吧,我们之间没啥好说的。”小洁铁青着一张脸,目光和声音都仿佛蒙上了厚厚的冰雪。

张斑抬起头来哀伤的望着她,眼中都是卑微的乞怜。

而站在一旁的孙氏和小花小朵姐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孙氏对小洁道:“小洁你也别犟了,即便是死囚犯也得有个名头,甭管最后咋样,最起码张斑都来了,你就给他一个说话的机会吧!”

小花也道:“对啊,先听听他怎么说。”

小朵道:“我们先出去吧,让他们两个私下里好好说说,两口子的事儿,说开了就好了。”

于是,孙氏娘仨赶紧出了屋子,并顺手将张斑推了一把,让他进屋子。

张斑看着小洁,见小洁已经转身坐回了床边,没有要驱赶的意思,张斑如蒙大赦赶紧起身进了屋子。

孙氏她们出来的时候还贴心的把屋门给带上了,孙氏和小朵本想在门口偷听几句,解雇被小花给劝走了。

“咱还是去那边等吧,有些话让他们小两口私下里说比较好,不然放不开,话说不透彻反倒误事。”

守在屋门口怕里面的人放不开,可是离开这后院又担心待会里面几句话没说好就掐起来,于是孙氏三人只得蹲在不远处的树下面,压低声说着话,不时瞅一眼那边紧闭的屋门。

屋门关得紧紧的,里面隐约传来张斑说话的声音,并没有小洁的声音。

“也不晓得这会子在说啥了,听又听不清楚,待会该不会打起来吧?”孙氏忍不住小声嘀咕。

小花安抚道:“不会的,娘你别担心,给他们一点时间吧,让他们把话说清楚。”

孙氏只得耐下性子慢慢等……

时间一点点过去,前院大孙氏,小洁爹,老孙头,以及张父他们全往这边来了。

“情况咋样了?”老孙头看了眼那紧闭的屋门,扭头朝孙氏这边问。

孙氏立马朝老孙头那抬手摆了摆,又指了指那扇门,示意他小点儿声。

老孙头于是带着一群人来到孙氏她们跟前,压低声问:“就他们两个在里面?”

“嗯,张斑和小洁。”孙氏道。

“也不晓得说得咋样了,这真是把人给急死了……”老孙头道。

一旁的张父弯着腰弓着背,脸上青红交错,像个罪人一样站在一旁。

“老孙叔,那啥,要不我也进去看看吧,我替张斑给小洁赔个不是……”

“你赔不是你的事,这事儿主要还得他们自个,张斑要是对小洁心思不一,旁人说什么都没用。”老孙头没好气的道。

张父的脸涨得通红,“只要小洁能够原谅张斑这回,我下保证,往后一定好好约束张斑,不准他犯怪,他要是敢犯怪,我就打死他!”

“你打死你家儿子,跟我们孙家没有关系,那是你的事儿。”老孙头道,“但我家小洁,我不想她遭第二回罪,这个事儿我们赌不起!”

小洁爹点头:“还有,即便你家张斑是举人,有功名,可我们家不管咋样是不能接受纳妾的!我们家大杰也是举人,还在湖光县衙当差,都没有那个心思。”

“我家外甥大安是举人,外甥女婿是大将军,他们这些人都没想过要纳妾,张斑就更不能!”

“若是张斑要纳妾,我们家绝不将就,那就和离,女儿和外孙女我们都要,我们孙家养得起!”

第5342章 识文断字

听到老孙头和小洁爹这番话,一旁的大杰也皱紧了眉头,卯足了嗓门朝屋里大喊:“能过就过,不能过就散,妹子,哥养你一辈子,有哥一口吃的就不让你和外甥女饿着!”

屋子里突然就安静下来。

而外面院子里,也是寂静无声。

张父看着孙家人这一个个强硬的态度,沮丧的叹出一口气,他跺了跺脚来到屋门前面拍门。

“小斑,你跟小洁解释得咋样了?快些把门开了!”

屋门随即开了,张斑耷拉着脑袋站在门后面,小洁侧着身子坐在床边,怀着抱着张妍儿睡过的小枕头,低着头。

凌乱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大半边脸,看不清她的脸色,但张斑的脸色却是一览无余。

“你个臭小子,你到底有没有跟小洁解释清楚啊?”张父伸手一把将张斑扯到自己跟前,大声喝问。

张斑吸着鼻子瓮声瓮气的道:“我给小洁解释了,但她听不进去……”

“那你就要拿出你的诚意来啊……”张父恨铁不成钢。

当初这小子能娶到媳妇,能有女孩子看中他的性格,还愿意嫁给他,着实让张父大吃一惊。

没想到自己的闷葫芦儿子,书呆子,也会得女孩子的欢心。

媳妇娶进门,还生了孙女,等过两年再生孙子,张家可就热闹了。

那会子他真的得意了好一阵,逢人就夸自家儿子真人不露相,有本事。

没想到,如今这本事也太大了吧,媳妇刚生完孩子他就在外面沾花惹草,气死了,真的要气死了!

“你是咋样跟小洁说的?你把话当着咱大家伙儿的面再重新说一遍!”张父大喝。

张斑僵在原地,脸色苍白得吓人。

他抬起头来往小洁那边可怜兮兮的看了一眼,沙哑着声音道:“小洁,对不住,是我一时糊涂,但我敢发誓,我跟那个女子真的有你想象的那啥,撑死了也就是写过几封书信,大多数时候都是她给我写的,我对她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不过是当朋友……”

“当朋友?”一直垂着头的小洁缓缓抬起头来,眼睛早已红肿如桃。

“张斑,你是不是欺负我没上过学,只认得几个粗鄙的字啊?我告诉你,我们家的女孩子个个都识文断字吗?”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你当真以为我看不懂那些酸溜溜的诗句所以才明目张胆不加掩饰的放在抽屉里?”

“方才我念的那几句诗,是你写给那个女人的,这不是你自个做的,是取自里的。说的是男人对爱慕女子表达思慕之意的词句,你真的当我看不懂吗张斑?”

小洁哭着喊着,到最后抱着枕头泣不成声。

而屋外的其他人,全都神色大变,小花小朵黄毛几个更是气得跺脚。

大杰忍不住了,肥胖的身躯一改之前的笨拙,三步并两冲到屋门口,一把揪住张斑的衣领口,照着他脸上捅了一拳头。

这一拳力气好大,张斑的门牙被敲下来一颗,合着血掉到地上。

妇人们吓得惊呼,张父看得眉心直跳,心疼得不行,想上来拉开二人,却又生生忍住了。

张斑不还手,任凭大杰揍他,一拳拳,打得实实在在。

大孙氏,孙氏她们破天荒的都没有劝阻,大孙氏往地上狠狠啐着:“打得好,往死里打,当初娶我家小洁的时候,我就不中意他,闷葫芦一个,见了咱这边的亲戚朋友都不晓得打招呼,不会为人处世,都是咱小洁,咱孙家帮他兜着,”

“打着灯笼的去挑他的优点,总觉得不爱说话就不爱呗,这是人的性格,不强求。但凡能考中举人,说明也是个聪明人,不说话代表老实,其他的缺点咱都不看,只看中一点,那就是对咱小洁好就行。”

“真的是做梦都没想到啊,这老实人犯起怪来不声不响,还这么伤人,这真的是往咱小洁的心窝窝里捅进一把刀子啊……”

大孙氏气得几次晕死过去,心疼得浑身抽搐。

边上的其他人感觉都好不到哪里去,在大家伙儿看来,小两口之间拌嘴甚至打架都不稀奇,庄户人家谁家不闹腾?

可这闹腾得分缘由,像这种事儿,真的没法忍。

就算是像当初老杨家四房刘氏那种大字不识一个的村妇都没法忍,闹腾了好几年之后终于还是和离了。

像小洁,小花小朵这些当初都跟着大安大杰一块儿识文断字的女孩子们,就更不能忍了。

自己的东西,尤其是男人,谁都不想跟别人分享,这是人之常情。

张家父子又在孙家做低伏小了一通,小洁的态度始终不见松动,而孙家人也都在气头上。

张家父子没辙,只得灰溜溜的走了。

老孙头长吁短叹,一天的功夫胡须都多白了几根。

“眼下的年轻人咋这样?念了几年书肚子里有点墨水就犯怪,不就是一个镇上书院的教书匠么,又不是啥达官显贵,有啥本钱这么狂?”老孙头喃喃自语,想不透彻。

小洁爹是个从不发脾气的温吞性子,此刻一张脸也是阴沉得吓人。

“说起来为人师表,真是让人失望透顶!大安是状元郎,又在京城那种繁华地方,都是洁身自好,瞧瞧这张斑,咱小洁才离开一个月,他就耐不住寂寞了,这种后生真是让人失望,今个还给咱下跪,一个长辈一跪,发誓诅咒的,谁敢信他的话!”

孙氏叹道:“这个张斑啊,打从跟小洁议亲到如今妍儿快一周岁了,这算起来也有将近两年,这两年里说的话加起来,恐怕也没有今个这一天说的话多。”

大孙氏鄙夷的哼了声,“以往仗着小洁稀罕她,咱家人又在乎小洁,所以他把自个当做姑爷,当做娇客,逢年过节过来走动一下话也不说,吃完就走,晓得咱不计较。如今丑事败露,自个慌了,夹着尾巴过来做低伏小,可见他啥人情处事都懂的嘛,只是从前不屑于跟咱这使,如今火烧到尾巴上了急了,瞧瞧,今个进门给咱一人一跪,喊我岳母喊得戚戚惶惶的,装给谁看,鬼信!”

第5343章 兄妹情深

后院,小朵小花黄毛几个依旧在劝慰小洁。

“小洁,经过今个这么一闹,两边长辈的训斥和警告,指不定张斑当真知道错了呢?要是他真的知错就改,你要不要再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小花问道。

小洁果断摇头:“这种事,只有零回和一百回的区别,小花,你不是我,你没经历昨夜那种等下看信,心惊心凉到浑身颤抖的感觉……”

小洁侧过脸去抹掉眼角的湿润:“我想起了我和张斑的从前,大家都不看好的姻缘,可是我们两个却有种心心相通的感觉,那时候他也写信给我的,说他那边的趣事,我觉得我没有嫁个村子里的庄稼汉,我嫁了一个心意相通的男人,甭管我开心,还是不开心,总有一个人知我的心,我很踏实,很满足,可是,当我看到他写给那个女人的信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我以为我拥有与的那些东西,全都是泡沫,是梦,一下子全都破灭了,啥都没有了……”“我现在,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要咋走,我也没有力气去想那些,至于给他机会,我做不到,我不敢再信他了,一个字都不敢,因为他做的事太让我震惊,我不敢想象那会是那个跟我心意相通的男人所做的事,所写的字,他对除了我之外的第二个女人写出那么深情的字,说明什么?说明在他落笔的时候,他的心已经陷进去了。”

“今日事发,迫于两边家长的威压,他害怕了,为了挽救这个家,为了让妍儿有个娘,他不得不上门认错求饶,倘若我心软,给他机会,等到日子久一点,今日的阴影淡去,他心里压着的那根情芽芽再次发芽,他们两个再次搅合到一块儿,到那时我该咋办?”

“就算他克制着自己不去招惹那个女人,而那个女人又过来招惹他,试问这世上哪个男人真的能坐怀不乱?”

“同样的遭遇,我只想经历一次,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小洁的一番话,说到了小花几个的心坎上,大家都是女人,都有夫君,都害怕这样的事情发生。

尤其是黄毛,更是有些担忧的看着大杰。

“大杰,我给你生了两个儿子,能不能拴住你的心?当着你妹妹们的面,你给我一句实话!”黄毛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当着大家的面直接问大杰。

这让大杰有些措手不及,他没好气的看了黄毛一眼:“你就别添乱了,也不看看啥时候,还问这些?没个嫂子样!”

黄毛的眼泪当时就涌出来,“不是我没嫂子样,是我对自个没自信,我不如小洁,我连字都不认得,你也是举人,我嫁给你也是高攀,你要是在湖光县纳妾啥的,我不知道我该咋办,为了儿子我肯定没魄力跟你和离,可让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新人进门,我余生都不会高兴,活着也是受罪,你能给我一句保证么?”

黄毛这副执着的样子,让大杰有些意外,也有些无奈。

小洁抹了把眼泪也看向大杰:“哥,我就是前车之鉴,这种事对我们女人伤害太大了,你能不能给嫂子一句话?”

大杰叹了一口气,看着黄毛,一字一句道:“我孙大杰有自知之明,我没多大本事,这辈子也就举人了,余生我就盼着把两个儿子抚养成人,让他们去考进士,比我有出息,至于其他的花花肠子,我一根都没有,当初娶你,我其实也没多大感觉,就是我娘说我该成亲了,那就找个女人呗,我对女人其实没啥兴趣,啥好看的,不好看的,我脸盲,能过日子就行,有你就能凑合!”

这番话说的……真的太不会说话了,一点都不懂得讨好和夸赞自家媳妇。

可是,黄毛听在耳中却好似吃下了一颗定心丸,整个人都舒畅了。

“我宁可你脸盲,盲一辈子才好!”黄毛道。

其实她也脸盲,大杰的长相在男人堆中真的不起眼,戴着眼镜,还胖,今年刚刚二十四,这发际线就往上挪了好大一截,都怀疑过两年会不会秃顶。

但这些都不重要,两个丑八怪在一块儿,凑合着过日子,外面的花花世界都与自己无关。

踏实,心安,充实。

那些郎才女貌的夫妇经历的事,他们丑八怪夫妻能能经历,相反,因为他们郎才女貌,反而还要多生出一些风波,自己这种简单,挺好。

“哥哥,希望你能言行一致,不要让嫂子经历一遍你妹子所经历的事。”小洁由衷道。

大杰神色复杂的看着小洁:“哥嫂的事,不用你操心,倒是你自己的事,你真的要好好想想。”

“你先前的那些顾虑,固然也有道理,可这世上的人没有绝对,有句话叫一次不忠百次不容,可也有句话叫浪子回头金不换,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张斑这个人,跟我同窗好记载,对他的人品,其实我还是认同的,本性不坏。”

“对你跟妍儿,也是真心,不然也不会来求娶,你哥我是男人,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说再多的宠爱都是假,只有给她婚姻,明媒正娶让她做自己的妻子,这才是最实在的在意。”

“他就跟那马儿似的,年轻气盛,或许跑着跑着有点偏差,跑了一小截歪道,但好在还没有翻车,对方那个女子是学堂里请来的一个帮助洒扫的,两人或许近水楼台所以走近了些,但好在还没有酿出什么大错。”

“若是张斑接下来能拿出足够的诚意来改正错误,为了孩子,为了你自己,做哥哥的还是建议你再冷静的想想,不要轻易和离。”

“当然了,若你真的执意要和离,哥哥也会养你一辈子,不管啥时候,你记住,你都有哥哥,有娘家人在背后给你撑腰……”

“哥!”大杰话没说完,小洁突然扯开嗓子哭了,并扑到了大杰怀里死死抱住他的腰。

大杰的眼眶也红了,把背在身后的手抬起来,轻轻落在妹妹的头上。

这个抚头的动作他还真是极少做,此刻坐起来也倍显生涩。

但他还是轻轻摸了摸妹妹的头:“别哭了,没有过不去的坎!”

第5344章 她恨他

小洁在娘家正式住了下来,张斑跟学堂里的其他先生调换了课程,每天上完上昼的课就赶着马车来到孙家,一整个下昼都泡在孙家,跟门神似的蹲守在小洁的屋门口。

说着各种忏悔的,讨好的话,而且每天过来都不空手,给小朵带来了很多她喜欢吃的零嘴小食。

就这样,天的功夫不过弹指一挥间。

这天里,平素最喜欢串门的小洁,一改常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几乎都窝在自己屋里。

白天的时候心情起伏不定,一会儿觉得自己要豁出去,不就是一个男人嘛,有啥大不了的。

自己这么年轻可不能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于是,心情豁然开朗了一点。

可开朗不过三秒,因为某一个瞬间某一件小事情,突然就想起了过往,想起了自己的闺女,眼泪哗哗就下来了。

尤其是大孙氏每天下昼当张斑过来的时候,她都要过来狠狠的骂张斑一顿。

小洁在屋里每天都要听一遍,每听一遍就好像再次回忆了一遍那天夜里看到那些书信的情景,那伤口就再次被撕开,流血流泪,火辣辣的疼。

于是就格外的盼望夜晚的降临,夜晚来了,自己就能睡觉了,睡觉了就不会去琢磨那些事情了。

可是当真的到了夜里,万籁俱寂的时候,看到床前的一盏跳跃不定的烛火,看着空荡荡的床,凄凉和孤单如同藤蔓爬上她的心窝,死死勒着她不放。

想孩子,想到哭。

自己抱着自己的肩膀,一遍遍的想不透彻为啥他要变心,为啥!

从前在娘家做姑娘,她习惯了一个人睡。

如今成了亲有了男人和孩子,她不知不觉间习惯了屋里闹哄哄的,床上都是孩子的小衣裳和niao布……

如今床上就她一个,被褥折叠整齐,床显得好大好空旷,心里也是好空旷,啥都空落落的,辗转反侧一宿就过去了,她一点睡意都没有,听着远远近近的狗吠声,也北风呼啸而过的声响,她的眼泪又淌下来。

这种时候就又格外的盼望天明,天明了,人多了,她混迹在那种喧闹中或许可以短暂的遗忘这种失落。

可是,等到天亮日头从东方升起,新的一天到来,那日光仿佛在提醒着她,她如今已经是一个婚约破裂的女人。

自认为找到的那个能跟自己心意相通的男人,他的心里早就住进了别的女人,这个世上,她就是个多余的,失败的,被背叛被抛弃的那个,她只想天快些黑,让自己融入黑夜……

就这样过了几天昼夜颠倒的日子,小洁眼底的黑眼圈一日深似一日,整个人神情恹恹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寻消瘦下去。

大孙氏他们看在眼底,急在心底。

“小洁,实在不行就再给张斑一个机会吧,我看他这几日天天都来,一辈子的话估计这几天都说完了,应该也晓得错了……”

“娘,我不敢再相信他了……”小洁有气无力的道。

大孙氏抿嘴叹息,一声接一声。

“可是小洁啊,我看你这几日过得也糟心啊,你不给张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可你就这么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自个折磨自个,这也不是个法子啊!”

“娘,我没事儿,生完娃还得坐一个月的月子来养着呢,啥事儿都需要一个过程。”小洁跟大孙氏那道。

“我相信等过段时日就好了,这段时日你们就随我吧,就当啥都没看到。”

就这样,小洁再次关上了屋门。

大孙氏没辙,来到院子里发现张斑还是期期艾艾的站在花坛边上,朝这边张望。

大孙氏原本不打算理睬张斑,想了想,还是往张斑那边走去。

“张斑。”

“岳母。”张斑赶紧垂下头来,摆出一副诚惶诚恐聆听的样子。

“张斑,你这天天下昼跑到小洁门口来当门神有意思吗?”大孙氏问。

张斑小声道:“我是过来赎罪的,会一直站到小洁原谅我为止。”

大孙氏嗤了一声,“咋,你以为这样软磨硬泡,死缠烂打的,就能把这事儿给揭过去,就能把咱小洁给带走?”

“岳母,我是真的知道错了,也是诚心惭愧的。”张斑解释道。

大孙氏不屑的摇摇头,“我看你一点儿诚意都没有,你要是真的有诚意,你就应该站在小洁的立场去想。”

“身为一个娘,你应该明白小洁最惦记的是什么。”

“这么多天了,你可带妍儿过来看了一眼?咋?故意把妍儿扣在他们老张家,不让她们母女见面,是不是赌的就是咱小洁舍不得肚子里的那块肉,最后肯定会为了妍儿乖乖回你们老张家去?”

张斑抬起眼来惊讶的看着面前的大孙氏,脸涨得通红,“岳母,我真的没有那种不堪的想法,我就是觉得我一个男人家过来一趟不方便带孩子,这天又冷,万一孩子跟着我颠簸受凉了咋办?这才把她留在家里让我娘好生照看,我自己也好全力以赴的过来跟小洁赔罪,再者,我娘是妍儿的亲祖母,她照看妍儿肯定也是真心实意的,不会有半点马虎……”

“呸!”大孙氏往地上啐了一口。

“小洁是妍儿的娘,你要是当真像挽回小洁的心,我劝你最好把妍儿带过来让她们母女相见。不然,你往后也别来了,来了我也不会给你开门,你自个掂量掂量吧!”

张斑失魂落魄的走了。

第二天晌午一过,他又来了。

听到张斑来了的消息,小洁还有点期待的往外看了一眼。

是的,昨日娘在院子里跟张斑说的那些话,小洁其实在屋里都听到了,但她没出来阻拦。

因为娘说出了她的心里话,她真的真的好想看看自己的闺女,都五天了,从来没有像这样分离过。

若是张斑今日带了妍儿过来,她会把妍儿留下陪着自己。

若是张斑能够一直坚持过来,而且做出一些有实际行动的举措来跟那个女人划清界限,她或许可以看在孩子的面上给他一次机会。

然而,张斑这一次依旧是一个人过来的。

小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个人,是故意的,故意不带妍儿过来,她恨他!

第5345章 生病了

看到张斑朝自己这屋门口走来,照例又要站到那边花坛底下去,小洁一把拉开屋门冲出去,指着张斑的鼻子尖声大骂:“张斑你能不要这么死皮赖脸吗?我想见妍儿,你就是不带她过来,找出一堆的借口,那些都是狗屁!”

“我孙小洁现在就把话撂这儿,你要么带妍儿过来见我,要么就永远不要来了,爹,娘,你们快来啊,把这个人给我赶出去!”

小洁声音刚落,大孙氏和小洁爹他们就冲了过来。

其实先前大孙氏看到张斑一个人过来就气得要来撵人,结果被小洁爹拦住了。

这会子听到小洁的喊,两口子赶紧过来。

大孙氏直接抄起笤帚把张斑往外撵,真是越看越不像话,昨日她这个丈母娘都好心提点他了,今日又不带孩子过来,这不是故意嘛,压根就不把她的话,也不把小洁的感受当回事!

大孙氏越想越生气,手里的笤帚也不客气的招呼在张斑的身上。

“你这个厚脸皮的无赖,滚,给我滚,咱家不欢迎你,滚出去!”

张斑四下躲让,还是不像回去,求助的目光投向小洁。

哪知小洁压根就不看他一眼,站在那里,眼角泛红,当他看向她的时候她转过脸来,眼底都是仇恨和憎恶。

这让张斑的心狠狠颤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口上重重捶了一下。

怔愣的当口,他肩上又挨了大孙氏狠狠几笤帚,有一笤帚甚至还擦着他脸颊,差点刮到他眼睛,火辣辣的疼。

“岳母,求求你别这样……”

张斑作势又要给大孙氏下跪,大孙氏抬起一条腿直接挡住了张斑的膝盖。

“男子汉大丈夫动不动就下跪,你还有没有一点骨气?你这个软骨头,做不得一点实事,就会下跪来乞求原谅,你不像个男人你晓得不?把闺女嫁给你这种人是我们瞎了眼,你滚,你赶紧滚!”

大孙氏一路将张斑打出了孙家,期间,小洁爹一路阴沉着脸,没有说半个劝阻的字。

甚至于到了院子门口,张斑抓着门框还想做最后的挣扎,被小洁爹掰开他的手指头并把他推到了院子门口。

“张斑,不要怪你岳母赶你,虽说你这几天都过来蹲守,可你的诚意,我们是真的看不出来。你还是别来了,大家暂时都别见面了,都冷静冷静。”

“你跟他废话啥呀?进来进来,我要关门了!”

大孙氏一把将小洁爹扯进院子里,然后‘砰’一声关上门。

院子外面,张斑愣愣看着面前紧闭的院子门,沮丧到谷底了。

隔天,张斑当真没有再来。

接下来好几天,张斑都没有过来。

小洁又伤心又绝望,跟大孙氏和小洁爹道:“这日子真的没法再过了,爹,娘,你们帮我做主跑一趟张家,我要和离,必须和离!”

“你和离了,妍儿怎么办?想要见孩子就太难了!”大孙氏哭着道。

小洁爹抹了把眼里的泪,“娘,能不能跟我姑姑和姑父说一声,求他们动用大安表哥和晴儿表姐他们的势力,咱以权欺人一回吧,成吗?”

大孙氏怔住了,呆呆看向小洁爹和老孙头。

小洁爹和老孙头也有些茫然,“咱还从来没做过那种事啊,只怕你姑姑姑父他们自己也没想过要以权欺人吧?这……这有些为难了他们!”

小洁想想也是,只得捂着脸又哭了。

事情怎么会糟糕成这样!

小洁爹还是把这边的情况跟杨华忠和孙氏那说了。

杨华忠道:“若是当真抬出晴儿和棠伢子他们的势力,从张家把妍儿要回来不是难事,只不过,孩子回来了,往后孩子真的陪小洁过一辈子,小洁再不嫁人?”

这一问,倒把孙家人给问住了。

小洁爹道:“那肯定不成啊,小洁还这么年轻,咋能一辈子不嫁人呢?有更合适的肯定还要再走一家的。”

“既然再走一家,那妍儿呢?带?还是不带?”杨华忠问。

孙家人傻眼了。

大家伙儿面面相觑,是啊,带还是不带?

带着妍儿,改嫁去别家,几乎很少有人家乐意接纳这个拖油瓶。

那到时候妍儿还得继续留在孙家。

可孙家没有爹,也没有娘,即便孙家人再疼爱妍儿,那也是残缺的。

倘若小洁改嫁的那家愿意接纳妍儿,妍儿在新家真的能过得好吗?小洁又能过得自在吗?这些问题都是和离并抢回孩子之后要面对的现实问题啊!

“这可咋办啊?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我的小洁咋这么命苦!”大孙氏忍不住哭出了声。

小洁烦躁得不行,“姑父,一个张斑已经让我受够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嫁人了,我就带着妍儿过,再也不分开!”

“姑父,求求你们去一趟张家,帮我把婚事断了,带回妍儿吧!”

小洁给杨华忠跪下,额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

杨华忠和孙氏赶紧过来把小洁扶起。

“小洁,你别这样,有啥事儿站起来说。”

小洁泣不成声,但态度却很坚定,那就是要和离,死活都要和离。

“好,你别哭,你的态度我们都明白了,我陪你爹先去张家走一趟。”

就这样,杨华忠和小洁爹收拾了一下,一起动身去了镇上的张家。

天快黑的时候,杨华忠和小洁爹终于回来了。

“说得咋样?还有妍儿呢?咋没带回来?”大孙氏立马迎上去问。

小洁也紧张的跟在后面,眼中都是焦急和问询。

杨华忠道:“这几天怪不得张斑没过来,原来是病了。”

“病了?”大孙氏讶异,随即笑了,“活该,病了好,这就是报应!”

“莫不是装的?再次博取同情?”小洁问。

小洁爹看了大孙氏和小洁一眼,道:“不是装的,我亲眼看到了,他都病了好几天了,发了烧,我们去的时候大夫刚刚出来,看情况病得还很严重,一直在说胡话,喊咱小洁的名字。”

听到这话,小洁愣了下,随即眉头紧紧蹙在一起。

他的身体一直不好,文人的羸弱,听他说以前有一回发烧闹风寒,躺在床上足足打了三天的摆子,冒虚汗,差一点就没命了。

这回……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来?

小洁突然就有些揪心了。

第5346章 碎嘴

四象城。

青砖铺就的波澜街上人头攒动,这是早晨的集市开放了,附近的民众都想早点赶集。

早点来是有好处的,早晨开门迎客,波澜街的店铺都会放出一批打折扣的货。

大部分人类的骨子里就写就了贪小便宜的因子,殊不知很多店铺卖折扣货,只是因为想要打个广告。

紫烟站在人群中,她穿着黑色的衣袍,带着斗笠,低头前进,将她的容貌都掩盖起来,看起来和普通民众并没有太大差别。

来到四象城,已经有一个时辰,她要找的是五虎断门刀的李大虎。

消息已经传递出去,见面的地点是悦来客栈。

但,让她感觉很尴尬的就是悦来客栈这个名字太过普通了,普通到到处都是悦来客栈的程度,几乎是隔一条街就有一条悦来客栈,让她足足找了一个时辰,都还没找着。

现在她来的是波澜街,这条街在四象城还是很有名气的,属于那种平民经常出入的地方,但有钱有权的大人物,几乎是不来这里。

原因很简单,很这么多泥腿子在一块儿待着,简直是降低了自己的格调。

简而言之,就是掉价。

紫烟终于看到了波澜街的悦来客栈。

远远的一块木招牌悬挂在门梁之上,招牌上面刻着的字,当真是不怎么样,只得一个工整。

从外面,还未曾进去,紫烟就已经闻到了劣质酒的那种刺鼻的酒气,让人闻着就不太舒服。

“客官好,客官里面请,是吃酒还是住店?”店小二倒是很热情的站在门口迎接着上来,习惯性的弯着腰,脸上露出谦卑的笑容,一只白毛巾搭在肩膀上。

“吃酒。”

紫烟只简单说了两个字就迈步走进来,就算没找到李大虎,她也要好好吃一顿。

“江少?这里。”

不料紫烟走进来没多久,楼梯上就有一个男人在站着朝她招手。

此人面带笑容,紫烟瞟了一眼,立刻认出此人李大虎的兄弟之一。

紫烟抬手回应了一下,随即向楼梯走去。

“江少,大哥等了很久,还以为您今天来不了了呢。”

“江少,跟我来,大哥开了包厢,就在二楼,这一楼人多,乱哄哄的,说话都听不清。”

这人就和话唠似的,说话没停过,走在楼梯上都在说个不停。

“对了江少,大哥叫了菜,不过一直没让他们烧,说是要等江少来了,再让他们弄……这里的厨子手艺挺好的,什么都会做,做菜的速度还很快,物美价廉!”

紫烟感觉到,像是有一堆的苍蝇在耳边嗡嗡嗡的叫个不停,如果不是她在努力克制的话,她真的想要拔出刀来,手起刀落,哗的一声剁掉他的脑袋,这样整个世界都清静了。

“江少,到了,这里就是包厢呢。”

咯吱一声,包厢的门打开。

里面坐着的七八条汉子,顿时就将目光投了过来。

一个个身形彪悍,气质凶残!

紫烟摘下手中的斗笠,露出她的脸。

这一次她依旧易容成男子的模样,也就是上一次在群芳阁见面时候的样子。

到现在,李大虎都只知道紫烟是一位江姓贵公子,并不知道紫烟的真实身份。

“江少,您上座,我马上叫他们上菜。”

李大虎立刻站起身来,原本是七条猛虎,现在看到紫烟以后,瞬间就成了七只小猫咪。

乖巧的不行了。

“好。”

紫烟坦然的坐在首座上面,环顾了四周,瞬间就鸦雀无声。

众人都有些紧张,毕竟上次跟紫烟过招,那可不是什么好的经历,有时候想起以前的事儿,免不了晚上做噩梦。

“江少,这次你来四象城,需要我们兄弟做些什么?”

其中一名男子,他是李二虎,是李大虎的二弟,李大虎去叫菜了,他就是这里最大的,所以这个时候就代表着其他人问道。

“你们帮我找找人,跑跑腿即可,有什么跟季家,李家相关的事,都可以跟我说,有什么材料也可以提交给我。”紫烟语气平淡的道。

其他人隐秘的对视一眼,都心头微微一沉。

这是要来搞事情的啊,要不然别的不要,为啥就要季家和李家的呢。

季家的季玉书,被卸掉了一条胳膊,现在都还在家里面藏着养伤,压根就没彻底好。

而李家从京城回来以后,也老实了很多。

但李二虎等人却知道,那一切都是表象。

季家和李家作为四象城最大的两个家族,跟京城其实联系也相当隐秘。

毕竟四象城距离京城不远,也是很繁华的城池,能够在四象城坐大的家族,哪一个是好相与的。

这两个家族只是表面老实,他们酝酿的当然是别有目的,紫烟要找出的就是他们想要做的事情。

“江少你吩咐的,我们自然是竭尽全力去做。”李二虎诚恳道,其他人也都赞同的点头。

“不过江少最好给我们分配一些具体的事,我们好做一点,要不然咱们不知道该做啥。”李二虎又补充了一句。

“等你们大哥回来再说吧。”紫烟道:“那个带本公子上来的叫?”

“江少,我叫李启子。”那人立刻笑眯眯的道。

别人都叫李某虎,就他一个人叫什么启子,倒是有点奇怪。

“李启子是吧,你去外面看门,除了你大哥以外,不允许任何人进来,包括送菜的小二都不行。”紫烟吩咐道。

“江少你就放心吧,我做事绝对靠谱……”

话刚说到一半,紫烟就把他给赶了出去,这要是再给他时间说话,鬼知道他要说到什么时候。

让这个李启子去门口待着看门,也是紫烟实在怕了这个碎嘴,待久了她怕自己会头晕目眩,忍不住一巴掌给他护死。

很快,李大虎就从外面推门进来了。

“江少,菜都已经在准备了,这是菜单,您看看,还有什么吩咐?”李大虎走进来道。

“菜可以了,本少先给你们说说接下来要做什么。”

“大虎,你带兄弟去搜集李家和季家的生意转运资料,二虎,你带人去查一下附近山中道观,寻找血剑门余孽踪迹……”紫烟一一做出安排。

第5347章 有眼不识金镶玉

“你是什么人?你来干什么?”

外面随着一声惊呼,一阵噼啪骨肉碰撞的声音,拳拳到肉,让正在安排事情的紫烟等人,都立刻鸦雀无声。

“轰!”

一声巨响,包厢的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

走进来是一位身穿紫色锦袍的男人。

一双细长的眼睛,透着嚣张而狡诈。

“李大虎,你竟然躲在这里,我们之间的帐也该好好算算了。”

男人双手背在身后,跟在他身边的还有五名汉子,都是清一色的黑色衣袍,胳膊粗壮有力,看起来气势十足。

“苏三,你欺人太甚!”李大虎猛地站起身,朝着苏三怒目而视。

“欺人太甚?我苏三做事向来有理有据,波澜街是我们李家的地盘,你李大虎捞过界了,快点把人交出来吧……”

“否则,我家公子发怒,你担当的起吗?”苏三冷笑一声道。

“你家公子一张衰脸,在李家本就没地位,发怒又怎样?我李大虎不怕!”李大虎冷哼一声道。

要是换了前段时间,他自然是害怕的。

以前他跟着季玉书,后来季玉书的胳膊被紫烟给卸掉了一只,回来季家以后,护卫们肯定要背锅的,他和兄弟们被绑起来狠抽了一顿,差一点就被当场打死了。

这还是季家某个少爷说了一句好话,让他免了死罪。

但如此一来,他也被贬斥为季家最下等的看家护院,失去了季家的庇护。

苏三口中的公子,在李家不算核心。

但那位李家公子在李家地位不高,他依旧属于李家的一员,要捏死他这种护卫,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般。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他现在背后也是有人的,有江少给他撑腰,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李大虎,你是飘了啊,你已经失去了季家的庇护,要不是季庆兰小姐替你们说了句话,你们都被打死了,现在你连一条狗都不如,明白吗?”苏三继续冷笑着道。

“李大虎,这人是谁啊?废话真多。”紫烟很不高兴的开口道。

“他是……”李大虎刚说了两个字就被苏三给打断了。

苏三正说的过瘾呢,却突然被人抢了话,还直接骂他废话多。

他斜瞟了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小白脸,顿时就有些火冒三丈,他平生最恨的就是小白脸了,特么的几次在青楼都遇到书生小白脸跟他抢女人……

他是见一次打一次,毫不含糊,书生……书生又怎么了?只要不是有功名的举人,他怕个球,一般的穷书生,即使是个秀才,都照打不误。

他最喜欢听见书生口中念叨着有辱斯文,同时抱头鼠窜的模样。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来人,把这个小白脸给我扔出去好好招待招待。”苏三大声呵斥道。

“是老大。”

苏三身后有两个壮汉狞笑着,捏着拳头走了出来,他们都知道苏三的意思,这不是第一次“招待”书生小白脸。

这个活,他们驾轻就熟。

两个壮汉拳头捏的嘎嘣脆,走起来两脚都带风。

但这一刻李大虎内心想笑,真是神助攻啊。

原本他还担心江少不帮忙呢,毕竟大少爷这种尊贵的人物,内心怎么想的,他这种小人物又怎么能窥探。

现在好了,事情朝着他最想要的方向前进。

两位壮汉摆动了两下脖子,快走两步,他们想快点拖走小白脸,将包厢留给他们的老大苏三。

至于苏三能不能对付李大虎,他们是一点都不担心的,因为苏三的武技远在李大虎之上。

“嚓,嚓!”

两道脆响,他们感觉身体腾空而起,脸部火辣辣的,张口在空中就喷出一口混合着牙齿的鲜血。

他们竟然是被两巴掌给扇飞的。

翻滚着撞在墙角,他们全身瘫软,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这一撞就去了大半条命。

“你,你是什么人?”这两巴掌立刻就把苏三给吓着了。

他是识货的人,能看出两巴掌里面蕴含着的武力层次,那是远远比他强的。

他是不能用巴掌轻描淡写抽飞那么大体重的成年男子的,这种力量已经超出他的想象,简直像是人形的老虎。

老虎,黑熊才有这种非人的力量啊。

“你叫什么名字?”紫烟靠在椅子上,饶有兴趣的望着他。

“我叫苏三,阁下,这次是我鲁莽了,有眼不识金镶玉,这次我向你道歉。”苏三强忍着一丝畏惧,拱手行礼。

作为混迹于江湖之上的大哥,能屈能伸,当然是必备的能力,遇到这种强大的铁板,踢上了只能算自己倒霉。

“如果道歉有用,还要捕快干嘛?”紫烟唇角上扬。

这话是她从杨若晴那里学来的,她觉得很有道理,这世道做错了事,不是一句道歉就能解决问题,就能摆平一切恶劣后果的,往往都要付出不菲的代价才成。

“阁下想要怎样?就请划下道儿。”苏三很谨慎的道。

他心头已经畏惧这个小白脸的武力了,但他也不会立刻投降的。

“这么着吧,我也不要求别的,你和你的两个手下,都让我的心灵受到创伤,要弥补这个创伤,拿出五百两银子来就放你们走。”紫烟淡淡道。

苏三望着靠在墙角哼哼就是起不了身的两人,咬咬牙道:“五百两就五百两。”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道:“这是钱庄的银票,真好五百两,可以随时通兑。”

“好,你们走吧,不要再让我看见你们,否则后果自负。”紫烟摆摆手。

“阁下的恩赐,来日方长。”

苏三一抱拳,侧头道:“扶弟兄们一起回去。”

其他的壮汉七手八脚的上前,将两名倒在墙角,半边脸肿的跟馒头似的两人背着出门了,苏三同样头也不回的离去。

“江少,就这么放他们走吗?”李大虎担忧的问道。

“他们只是小角色,要是继续跟我作对,那我会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十八层地狱。”紫烟淡然一笑。

“好的,一切都听江少吩咐。”李大虎点头道。

他现在决定彻底投靠江少了,反正在季家他也是被抛弃的边缘人物。

第5348章 贼妇

“其余的事情,都按我说的来办,现在让小二上菜吧,不能影响咱们吃菜喝酒的心情。”紫烟微微一笑道。

“还是江少考虑的周要,江少真是太厉害了!”

李大虎恍然大悟,这一刻他是彻底的悟了,江少这种大人物心里,苏三那种人,那就是跟苍蝇蚊子一样的东西,根本不值一提,反而吃饭才是最重要的。

看到李大虎一脸已经领悟了什么的表情,紫烟内心有点懵。

这李大虎究竟悟了什么?看他一脸仰慕的样子,紫烟都不知道他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酒水不要多上,点到为止。”紫烟又吩咐了一句。

“没问题,我立刻就去跟店家说。”

李大虎赶紧朝着外面走去,不仅仅是饭菜的问题,还有先前的打斗,都要跟店家说一声才行,不然把他们吓坏了不烧菜就麻烦了。

……

苏三带着几位弟兄离开了悦来客栈。

“老大,咱们就这么算了吗?”其中一名壮汉问道。

“你打得过他吗?”

“打不过。”

“打不过你还说什么?”苏三瞪了他一眼。

顿时,壮汉哑口无言。

是啊,打不过还说什么?不甘心又能奈何。

“回去找人查一查那人的底细,再看看怎么对付。”苏三在心中暗忖,这话他自然不会说出来,但这份仇恨,他的确记在心里了。

“老大,那波澜街的古董店铺,咱们还要不要派人过来接收?”另一名男子道。

“不急,他们现在是被李大虎藏起来了,不找到他们人,那家店铺咱们还不能动,这规矩还是要讲的,至少不能被衙门的人找到把柄,否则就麻烦了。”苏三开口道。

“老大,我们已经查到他们藏在哪里了啊。”这名男子继续道。

“查到了?怎么不早说?”苏三停住脚步。

“老大你急着上楼去李大虎,那时候来的消息,一直没来得及。”

“那好,现在把地址给我。”苏三道。

“老大,在这儿。”

男子取出一封信函,从里面抽出一页纸递给苏三。

苏三拿过纸以后,扫了一眼,脸上浮现出了喜色。

“这地方不远啊,现在李大虎他们在悦来客栈吃饭,去,召集兄弟们,速战速决。”苏三立刻就下了决定。

……

此时,在饭店,众人已经喝酒吃菜,开始行酒令起来。

当然,紫烟是没有参与这件事。

“江少,不好了,我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忽然之间,正在喝酒的李大虎脸色大变。

“何事?”紫烟唇角上扬。

“那个苏三,找我们是因为波澜街的古董店铺……”

“苏三做了个套子,让那个人家的儿子在赌场大输,他们抓住机会就逼迫那小子写下的一份文书,转让古董店铺的文书。”

“那户人家的主人叫做董勇,昔年对我有恩,就求到我头上,我就想法子救出了他儿子,把他们一家藏在一处庄园,让苏三找不到他们,这样就没办法及时接收古董店铺了。”

李大虎解释道。

“藏人又有什么用?”紫烟疑惑。

“是这样的,只要这段时间一过,那份转让文书就失去效用了,在写文书的时候,董勇儿子藏了一手,在里面藏了个时限,一个月内,当时苏三也不觉得一个月都接受不了,没在意这个,谁知道会被我们带走藏起来呢。”李大虎道。

“既然如此,你又说什么不好了,那又是什么意思?”紫烟道。

“这是我的错,我让他们待的地方是翡翠山庄,那里的确隐秘,但本来应该今天通知他们转移地方的,不能长久待一个地方会被发现的,结果我给搞忘记了。”李大虎叹了一口气。

“我担心他们会被发现。”

“你写张条子给我,本少帮你处理这件事。”紫烟淡淡道。

“好!”

李大虎立刻让小弟拿纸笔,他迅速的写了一张条子。

紫烟拿着条子走出门,过了一段时间又重新回来,她只说了一句话。

“事情办好了,安心喝酒吃饭吧。”

……

长坪村。

虽然心疼,但只要想到那几张信纸里的内容,那一丝心疼瞬间就烟消云散。

“病了也是活该,自找的,不值得同情。”小洁道。

大孙氏又道:“那要是这样,我们就更要去把妍儿接回来了,张斑生病,他娘肯定要照顾他,哪里还能腾出功夫来照顾妍儿呢?”

杨华忠点点头,“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当时我们在他家的时候,看到他们家那副凄惨的样子,又有些不忍心要把孩子带回来,何况孩子当时还睡着了,怕惊吓到孩子,我们就回来了。”

小洁爹道:“这事儿先这么晾着吧,回头等张斑病好了再说,小洁也冷静冷静。”

张斑和小洁的事,于是就这么悬在那里。

项家那边,县衙那边审讯了卓氏,牛贩子,项父,还有项胜男都去了。

回来的时候,爷几个径直来了长坪村杨华忠家吃夜饭,并说起了这件事的结果。

“判了死刑,明年二月开春就在县城的瓦市口砍头。”项胜男喃喃道,低垂着头,眼睛红通通的。

小朵坐在他身旁,手紧紧覆在他手背上,担心的看着他,用眼神以示安慰。

项胜男对小朵挤出一丝苦笑,“我没事儿,别担心……”

小朵看着项胜男眼睛里那一条条吓人的血丝,心疼得不行。

自打知道婆婆的死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后,胜男几乎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有好几回她半夜醒过来,发现他要么斜靠着床头出神,叹气。

要么就披着外衣坐在桌边,抽着旱烟。

是的,从前不沾烟的他,这段时日竟然学会了借烟消愁。

小朵心疼得不行,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胜男,舅妈即将被绳之以法,婆婆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咱大仇得报,这件事就此放下吧,往后,你就不要再想了,你看看你自己,都糟蹋成啥样了……”

项胜男打断小朵的话:“叫她贼妇,不要叫舅妈,她不配!”

“好好好,贼妇。”小朵赶紧改口。

第5349章 评评理

“我的意思是,这件事到了这里就结束了,往后,你就把这事儿放下,好好过日子,调理身子,你看你憔悴成啥样了。”她又道。

项胜男点点头,看着小朵这担心的样子,他心下愧疚:“这段时日让你担心了,往后咱该干嘛干嘛。”

小朵终于笑了。

桌边,杨华忠和牛贩子看着这小两口,皆满眼欣慰。

项父喝了一口茶,依旧有些忿忿不平的道:“咱家跟胜男舅家那条路,往后算是断了个干干净净了,审讯前的这段时日,胜男大舅和两个表哥都快把我家的门槛给踩平了。”

“天天过来说好话,就想着我们能私了,哼,这种害人性命的事情咋能私了?咋还有情分讲?”

“若是讲情分,那当初卓氏那个贼妇就不该害死我婆娘了。”

“还有胜男大舅,一开始事发的时候他是气到了,没求情,还让咱报官秉公处理。可后面过了两天就反悔了,也来耗他的面子跟咱这求情,我一盆洗脚水泼到他身上,他的亲妹子被他婆娘给害死了,搞到最后还是要把婆娘捞出来,让妹子白死?有这种哥哥吗?老三,你给评评理!”

对项父转述的这些事,杨华忠也只能无奈摇头。

站在那边的立场,除了求情,也没别的招数了。

但在项家这边,是绝对不可能通融的,所以亦如项父方才说的那样,这门原本是最实在的亲戚,因为两条人命,往后会彻底断裂,老死不相往来。

“哈哈,大哥,我今个在县衙听到一件事,我听到就觉得畅快!”项父又道。

“啥事儿?”牛贩子问。

项父道:“之前我婆娘把那些羊毛料子拿回去塞给卓氏,卓氏拿去给她家老二说亲撑面子,这会子东窗事发,女方那边听说了这些,吓得把羊毛料子还了回来不算,还把刚刚说了没几天的亲事给退了,哈哈哈,真是太解气了,这就叫鸡飞蛋打,我看她家老二这辈子都别想再说到亲了!”

牛贩子错愕之余,只能摇头叹息。

“我是没有闺女,我要是有闺女,打死都不会嫁到那样杀人犯的人家,到时候走到哪都被人指指戳戳。”牛贩子道。

杨华忠对此表示赞同:“那老二,八成是要打老光棍了,除非他将来飞黄腾达了,不然,这十里八村知根知底的人家都不可能把闺女嫁过去。”

“就他?那怂包样还想飞黄腾达?除非日头从西面出来!”项父一脸不屑。

牛贩子瞪了项父一眼:“咱就事论事,犯不着去口出脏话。”

吃过夜饭,牛贩子爷几个打算回项家庄。

项胜男抱着娇娇在怀里逗,眼底都是不舍。

“朵儿,你打算在娘家住多久?”他压低声问旁边的小朵。

前阵子一直忙着跑县衙,一门心思都在报仇的事上面,分心乏术顾不上她们母女。

这会子终于闲下来了,就开始……

尤其是看着闺女这肉嘟嘟的小脸蛋,亮闪闪的小眼睛,项胜男就移不开眼睛,更不想走。

小朵想了下,道:“我这刚回娘家才十多天呢,还没住够,你就让我在娘家多住一阵呗?”

还有个不想回去的原因,小朵不敢讲,怕项胜男生气。

那就是,婆婆刚死一个月还不到,这会子回去,她怕。

送走了项家爷仨个,杨华忠关了院子门带着小朵回了堂屋,堂屋里灯火通明,孙氏抱着娇娇在那逗弄,峰儿站在边上探个小脑袋看,奶孙几个咯咯的笑。

看到这情景,杨华忠忍不住感慨道:“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同样的夜里,几家欢喜几家愁啊!”

孙氏顿时就笑不出来了,望着堂屋门口,“哎,原本我姐姐她们也能开开心心的,黄毛刚添了个小子,可偏生小洁他们小两口不和气,哎,这做长辈的当真是有着操不完的心啊,啥时候是个头哦!”

小朵从孙氏臂弯里接过孩子,安抚道:“娘,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小洁和张斑自然也有他们的造化。娇娇给我抱吧,我带她回后院洗澡睡觉去。”

张斑这一病,便越发的重了。

又过了两天,张父和张母来了孙家,并带来了孩子。

“小洁,妍儿先放你这里过段时日,张斑的病越发的严重,我和他爹要忙着照顾他,实在腾不出空来照看妍儿,”

“张斑担心过了病气给妍儿,让我们把妍儿先送到你这里来。”

小洁从张某手里接过张妍儿,好多天不见,都快要想疯了。

孩子身上穿的衣裳也是皱巴巴的,头发乱糟糟的,一点都不像从前跟在自己身边时,每天打扮得漂亮粉嘟的小丫头,这会子就是个卷毛小子。

小洁把孩子紧紧抱在怀里,小孩子也伸出小手来掰弄小洁的脸和嘴巴,咿呀呀的叫‘娘’。

“娘在,娘在。”小洁在孩子没洗干净,还沾着米糊糊的小脸上狠狠啵了几下,眼泪刷刷往下掉。

边上,老孙头和小洁爹在那里询问张斑的情况:“到底是啥病啊?年轻人身子骨应该好才对啊!”

被问到张斑的病,张母抹着泪道:“张斑这孩子身子骨一直都不是很强健,大夫说是他这段时日许心下焦急,心火旺盛,加上每天疲累,心力憔悴,邪气入体,这才犯病了。”

“风寒,发烧,吃了好几天的药,烧一直不见退,吃东西也没胃口,那么大的人了每天只能喝一碗小米汤吊着,床都下不来……”

张母捂着嘴,泣不成声,实在没法往下说了。

张父坐在一旁也是一副心力憔悴的样子,长叹了一口气道:“他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一直都在喊小洁的名字,我们做爹妈的晓得自个儿子是个啥样品性的人,”

“小洁啊,不是公爹要在这里替张斑求情,公爹只是说句公道话,张斑的心里,最在意的人,始终是你和妍儿啊!”

“至于之前的事,他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犯了一个大多数男人都会犯的错。”

“自打你生气跑回娘家后,张斑就再没搭理过那个女的了,那个女的还辗转找到了咱家,结果被你婆婆给打出去了,街坊邻居都可以作证。”

第5350章 看看张斑

“小洁啊,甭管是张斑,还是咱老张家,都只认你这一个媳妇哇!你要是能抽出一点空,能不能去看看张斑?”

“大夫说他一半是邪气入体,还有一半也是心病,心病就要心药医,你就是他的心药哇!”

张父说到动情之处,老泪纵横,张母更是从凳子上滑下来,给小洁下跪。

小洁慌了,赶紧抱着张妍儿让到边上,万万不敢直面受婆婆这么大的礼,那会折福的。

“婆婆你别这样,你这样叫我好生为难。”小洁道。

大孙氏和孙氏她们赶紧过来将张母扶起来,孙氏道:“亲家母,万万使不得啊,你有啥话坐下来好好说,咱一块儿商量就是了。”

大孙氏没好气的道:“当初可是你儿子做了对不起我闺女的事儿在先,如今反倒还要我闺女主动上门去探望他,你们这是为难人嘛!”

张母欲哭无泪,跟大孙氏那赔着解释:“亲家母,是我们的错,全是我们的错……”

张父看看这情况,叹出一口气,对张母道:“罢了,你就别为难小洁了,眼下她能好好照顾妍儿,让咱腾出手来照看张斑,就是大恩大德了。走吧老婆子,儿子还在家里等着咱呢,回去吧!”

张母点点头,哭哭啼啼的跟在张父身后往外走。

小洁突然喊住他们:“你们来了我家,那家中此刻又是何人在照顾他?”

张父指着张母道:“她娘家两个姐姐,也就是张斑的姨母。”

小洁点点头,那两个姨母她见过几面,跟婆婆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关系好。

张父和张母走后,妍儿也在小洁的怀里哄睡着了,大孙氏过来道:“我把妍儿抱去后院睡觉吧。”

小洁摇摇头:“娘,让我多抱一会儿吧,好些时日没抱她了。”

大孙氏没辙,只得回屋去取了一块小毯子过来给妍儿盖在身上。

大孙氏,孙氏,小洁爹,还有老孙头几个全都挨着小洁身旁坐着,尽管张父张母走了,可孙家堂屋里这气氛依旧很低沉,压抑,每个人说话的声音也都越发的沉闷。

老孙头问小洁爹:“你和老三前几日去张家时也看到了张斑,照你们看那情况要不要送到县城的大医馆去啊?”

小洁爹一脸茫然:“这个不好说,亲家公自己都没提这个事儿,我做岳父的也不好提。”

大孙氏撇撇嘴:“你提啥呀,病得再咋样那也是他们老张家的事儿,我还是那句话,病死都活该,也不看看做了啥事儿,把咱小洁给伤成啥样了。”

老孙头瞪了眼大孙氏:“你嘴上积点德,好歹是妍儿的爹。”

大孙氏不服气的道:“妍儿的爹又咋啦?要不是咱小洁机灵发现了抽屉里的信,这会子她,还有咱这帮人都得蒙在鼓里,被张斑那个臭小子还有外面那只野狐狸精耍得团团转呢。”

“咋,这东窗事发了他就心虚了心急了然后身体不争气的病倒了,就因为这个咱就要心软就要去妥协去原谅吗?咱小洁就注定要做那个被伤害的一方吗?不可能,张斑不值得同情!”

“你们千万别在这劝小洁去镇上看望张斑,指不定那是老张家的苦肉计呢!”大孙氏又道。

老孙头皱眉,“这是小洁自个的事儿,你让小洁自个决定成不?你一个做丈母娘的嘴巴子咋就说得没停过?别人都没法插腔了。”

大孙氏撇撇嘴,只不甘心的坐在那里暂时没有说话。

老孙头将视线投向怀抱着孩子的小洁。

“小洁,先前你公婆也苦苦哀求了,你婆婆还下了跪,那啥,你要不要去看望一下张斑,你自己决定!”

小洁垂着头,唇紧紧的抿着,没有吭声。

大家伙儿都在耐心的等着,半晌后,小洁吸了吸鼻子,声音沙沙的道:“过两日再说吧,我先带妍儿回屋了。”

小洁抱起孩子回了后院,堂屋里,大孙氏跟老孙头道:“爹,你胳膊肘往外拐啊,张斑那样伤害咱小洁,你干嘛还要劝她回去看?”

老孙头一脸无奈的道:“年轻人在一块儿过日子,就跟那赶车似的,你能保证那车轱辘一直在一条线上不出一点差池?”

“走错了路,及时拽回来就成,犯不着死磕到底,他们两个当真和离了,对咱小洁不好!”

“若是张斑当真病死了,对咱小洁更不好,更要紧的是,咱小洁心里还装着张斑呢,咱眼下要做的事就是让张斑的病好起来,再拿出诚意来哄咱小洁,再给他们撮合到一块儿去,就算是为了妍儿有个完整的家吧!”

姜还是老的辣,老孙头一番话说得大孙氏哑口无言。

自从闺女跑回娘家后,这几日自己一直是同仇敌忾,这愤怒一点儿不比闺女少。

相反,闺女因为跟女婿之间有情分,即便嘴上骂着女婿的千般不是,但心底多少肯定也还是记着女婿的好吧,忘不掉那些昔日的恩爱。

可她作为丈母娘,跟女婿之间可就没有那些情分和恩爱来,她对女婿的态度完全取决于女婿对闺女的态度。

女婿对闺女好,把闺女捧在手掌心里,那丈母娘就稀罕这女婿。

女婿待闺女不好,在外面勾三搭四,让闺女气哭,那这个女婿在丈母娘的眼底,心里,就是一坨狗shi,哪哪都不顺眼,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透出虚伪和欺骗。

被愤怒蒙蔽了双眼的大孙氏这些天来每天心里想的就是如何去帮助闺女达成和离的心愿,抢回孩子,以至于忽略了闺女若是真的和离了,之后要面对的人生。

甚至都没有去认真的想过闺女口中的和离,到底是几分赌气,几分真心?

“好吧,那我随小洁自个决定吧,我不干涉了。”大孙氏有些气馁的道。

老孙头道:“适当的干涉是应当的,但是小洁的娘家人,闺女被欺负了,肯定要拿出娘家人的派头来给小洁撑腰,但当男方一直在做低伏小的求和时,咱为了闺女的将来,也不能一直死硬到底,人生在世,有些时候也要学会妥协啊!”

大孙氏再次点头,她这个人,一辈子就是没学会妥协,所以一点儿女人味都没有。

“罢了,还是那句话,回头看小洁自己的意思吧,甭管是死磕,还是妥协,都让小洁来决定,咱不干涉了。”大孙氏又道。

老孙头满意的点点头,方才放大孙氏离开。

第5351章 刘氏回村探亲

自打张父张母那日送张妍儿过来了一趟后,接下来两三天便再无音讯。

这让张家人有些坐不住了,尤其是小洁。

“这三天都没有动静,难不成是病入膏肓了?”小洁心里有着一种不好的预感,看着小推车里站得歪歪斜斜的闺女,心情极为复杂。

闺女还不到一岁,倘若亲爹就真的没了,闺女往后可咋整?

自己一个人带着个孩子,又该咋整?

实在不行,去张家看看情况?

就在小洁拿捏不准的当口,菊儿一家从镇上回来走亲戚了,跟他们一块儿过来的,还有一个久违在长坪村露面的人。

那个人,就是刘氏。

菊儿一家,还有刘氏,全都在孙家对面的杨华忠家落脚,于是,小洁便以妍儿要去找峰儿和福娃耍为由,带着妍儿也去了对面的姑姑家。

此时,杨华忠家的堂屋里,很是热闹。

杨华忠招呼着陈彪落座,喝茶。

孙氏接过菊儿怀里的小儿子,在那逗弄着,又把桌上的点心推到菊儿的大儿子面前,让他吃。

而刘氏呢,则忙着打量小花怀里的福娃,以及小朵怀里的娇娇。

“我的天,我离开长坪村满打满算也就一年吧,这回来就大变样了呢,瞧瞧这添丁进口的,这一个个小家伙粉嫩粉嫩的,跟面团儿似的,瞧着就让人欢喜啊!”

“还有峰儿,也长高了,过完年就要去蒙学了吧?”刘氏问。

小花慈爱的看了眼峰儿,跟刘氏这道:“过完年就六周岁整了,大安的意思是要蒙学了。”

刘氏又问:“这个年纪蒙学好哇,他爹是状元郎,他肯定也差不到哪去。对了,到时候是留在家里蒙学呢,还是去京城蒙学?”

关于这个问题,小花往孙氏那边看了一眼,笑了笑,又对刘氏道:“眼下还没商量好,回头等过年的时候大安回来了再决定吧。”

刘氏也顺着小花的目光往孙氏那边看了一眼,了然一笑。

“带去京城蒙学,只怕你娘受不住,在家里要天天掉泪了。”她道。

小花笑。

孙氏听到这话,道:“我一想到这件事儿,眼泪就要下来,哎,不提了……”

刘氏点头:“即便去了京城也是过好日子,高门大院的,有钱啊,在哪都是过好日子,一堆人伺候,只管吃饱了饭念书,没钱就算在家门口那都是捡破烂的命,被人呼来喝去,所以三嫂你别想那么多,只要是为了孩子好,在哪都一样。”

“再者,京城那边的学堂,教书先生的水平,肯定是也是比家这边要好的啊,为了大安的将来,三嫂你还是把眼泪压回去哦!去京城念书,不晓得是多少人做梦都盼不到的机会呢!”

刘氏这番劝慰,让孙氏心里稍稍好过了一些。

“道理确实是那个道理,哎……”

隔代亲,一点儿都不假。

大安小安长期在外面,幸好峰儿留在家里。

都说一个孩子顶十个大人,这话当真不假,若不是峰儿这几年的陪伴,家里不晓得要冷清成啥样。

若是大孙子真的去了京城念书,这一走估计就是一年,即便再好的锦绣前程,孙氏也没那么稀罕。

可孙子的事儿,是他爹娘做主,爷奶为辅,罢了,随他们安排吧!

瞧见小洁抱着张妍儿进来,刘氏笑着跟小洁这打招呼,自然少不了过来打量小洁的孩子。

“哎呀,这闺女长得可真讨人稀罕,一双大眼睛圆溜溜,瞧着就机灵。”刘氏夸赞道。

小洁微微笑着。

刘氏歪着脑袋打量着张妍儿,又看着小洁,接着道:“这孩子长得可是一点儿都不像你,跟她爹倒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嗯,一个样子呢……”

提到张斑,小洁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凝固了,心情极为复杂。

可刘氏没察觉,还在接着说夸赞的话,“闺女长得像爹好啊,有福气……”

孙氏和小花她们可是知情人,察觉到小洁的尴尬,孙氏赶紧过来拦刘氏,小花则招呼小洁。

“小洁你来得正好,瞧瞧,四婶和菊儿她们回村来,给我家带了好多的蔬菜和果子呢,好多都是这个季节买不到的,四婶如今做生意,有门路搞到这些东西,待会你也拿些回去尝尝鲜儿……”

小洁回过神来,看了眼地上那两箩筐的蔬菜和瓜果,勉强笑了笑,算作回应。

刘氏挺起了胸膛,一脸自信中气十足的道:“那是,我在镇上做了一年的生意,这里面的道道早已摸了个门儿清呢,今个带过来的这些蔬菜瓜果啊,都是从南面过来的呢……”

看到刘氏一副又要去跟小洁攀谈的样子,孙氏寻了个借口将刘氏拽到后院去跟她点破了这里面的尴尬。

刘氏大愕,随即抬手打了两下自己的嘴,懊恼得不行。

“瞧我这破嘴,一来就说错话,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哎……”

孙氏按住刘氏的手,不让她继续打下去。

“好了,别打了,不知者无罪,何况你先前说的都是夸赞的好话,也没有坏话,别打自个了,只要待会别提那一茬就行了。”孙氏小声叮嘱。

刘氏连连点头,“三嫂你放心吧,你都跟我点破了,我又不傻,待会肯定不会说的。”

她又打量了眼四下,确定小洁并没有往后院来,于是压低声跟孙氏这打听:“跟张斑勾搭的那个女子,你们可晓得是哪家的?叫啥名儿?长啥样儿?”

孙氏想了下,道:“不晓得叫啥姓啥,只晓得那女子有个亲戚在镇上的书院教书,那女子自己也认得一些字,于是走了亲戚的关系在书院里打杂,听说先生和学生们吃饭的米和菜都是她去采办,会算账,会识文断字。”

刘氏恍然,“怪不得呢,原来还是个有点小本事的女人,不过,再咋样有本事,跑去勾搭有妇之夫,这就是蠢!”

“真的有那个本事,就该往上爬,谋份更好的事业,又或是为自己谋划一份好亲事,嫁个比自己更有本事的男人,正儿八经的做正房娘子,而不是走这种歪门邪道跟张斑勾勾搭搭,不像话!”

提起那些打定主意做小妾的女人,刘氏那可是发自肺腑的憎恶。

想她自己,就是败给了那些小妾,不过,如今她又重新活过来了,寻到了另一条生路。

第5352章 去老宅

“四弟妹,你在镇上消息灵通,回头你帮忙打听下张家的情况,看看张斑的病咋样了。”孙氏想到这个,忍不住又压低声托付。

刘氏拍着胸脯道:“三嫂你放心好了,甭管是在长坪村还是在清水镇,没有我得不到的消息,等今个回了镇上我就去打听。”

孙氏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对了荷儿娘,你今个回来,有没有打算去老宅瞧瞧?”

刘氏迟疑了下,摇摇头:“不想去老宅了,不想撞见那些杨华明,老汉,还有那老太婆”

孙氏笑了笑:“老四白天都在道观,要到傍晚才回来。老汉之前犯过错你应该也听到三丫头说了吧?你三哥气得不行,把他从家族谱里给开出去了,现在老汉一个人住在村南头那个小院子里,身边请了个人照顾,工钱大家分摊。”

“老婆子眼瞎了,也瘫痪了,大多数时候都犯失忆,就算你去了,估计她都不一定认得你,所以如今这老杨家的老宅啊,没有人为难你了。”

刘氏惊讶得嘴巴张的老大,简直都能塞下一只鸡蛋。

“这些事儿我之前都听三丫头说过,天哪,这俩老的可真是会造啊,到头来把自己造成这副德行,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

“成,既然这样,那待会我就去趟老宅,主要是看看老宅那些屋子,毕竟在那里过了二十多年,多少也有点感情了,顺便再去村里几个从前交好的人家转转,给她们带点果子,说几句闲话。”

小洁在杨华忠家并没有打听出想要的信息,坐了一会儿没看到菊儿和陈彪他们带着一双孩子成双成对的,更加触动了小洁心里的那根铉,于是寻了个借口早早回了家。

而刘氏他们也带着东西准备进村去转一圈,临走前孙氏一再叮嘱:“一个时辰后就能开饭了,待会我让小花去喊你们。”

刘氏摆摆手:“不用喊,一个时辰足够,待会我转一圈就自己回来了。”

孙氏又道:“三丫头和铁蛋应该在家里,待会记得喊上他们姐弟一块儿过来吃饭。”

刘氏点头。

她自己生了三女一儿,荷儿和康小子都留在镇上跟她一块儿过,姐弟两个帮她卖菜。

今个她回村,姐弟俩还懒得跟呢,依旧留在镇上看守摊铺。

菊儿就嫁在镇上,成家立业还生了两个外孙,也算是让刘氏放了心。

还有一个三丫头,是村子里和镇上两边跑。

至于铁蛋那孩子,刘氏不仅给铁蛋带了吃的,还给铁蛋带了一套衣裳。

那孩子也是个命苦的,托生在小娟那种女人的肚子里,生下来就名不正言不顺,而且小娟还嫌弃家贫跑了。

杨华明那个天杀的要忙着赚钱养家,压根就抽不出空来照看铁蛋,所以铁蛋几乎都是三丫头在照看。

哎,幸好有个知事早的三丫头啊,里里外外一把手,长得模样好,性情也好,又勤劳能干,镇上好几户有儿子的人家都想跟刘氏这提亲呢,明着暗着提了好几回,也格外照看她的蔬菜生意,但刘氏一个都没表态,理由很简单,这事儿得让三丫头自个拿主意。

刘氏的身影刚出现在塘坝上,塘坝边上浆洗的妇人们顿时就炸锅了,沸腾了。

一堆人争先恐后跟刘氏这打招呼,更有好几个以前跟她关系好,喜欢一起扯闲话的妇人抓着棒槌就冲到了她面前,一个个激动得跺脚。

“哎呀荷儿娘可算看到你了,我们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呢,这一年来你去哪了啊?”

“哈哈,老姐妹们,我这趟是专门回来看你们的,瞧瞧,我给你们带好吃的了。”

刘氏把挎在臂弯里的篮子上的布揭开,从里面抓了好几把果子出来分给她们。

几个妇人可舍不得吃,几乎都塞到兜里,待会带回家去给孩子们打牙祭。

“荷儿娘,一年不见,你过好了啊,白了,也长肉了,穿的也光鲜了”

刘氏抬手摸了把自己的脸,虽然那些斑斑点点的东西还在,可这皮肤确实是白了。

为啥?

因为她赚到了钱呗,自然要对自己好一点,镇上的胭脂水粉铺子里花点钱买点香露啥的回来抹抹。

“嘿嘿,离了杨华明,没人碍我眼了,我这日子啊过得滋润着呢!”刘氏扬声道。

边上的妇人更兴奋了,“荷儿娘你过得这么滋润,是不是又嫁人了?”

“呸呸呸,一年不见你还是这么不要脸,咱都这把年纪了,都做了嘎婆的人,还嫁人做啥?非得找个老汉来管着自己不成?我傻呀?”刘氏啐了那个妇人一脸,道。

那妇人嘿嘿的笑,看着刘氏身上穿的戴的都比自己好很多,眼红得不行。

“那你咋穿的这么好?哪来的钱?”

“我做生意啊,卖菜卖果子,赚钱着咧!”

“带我们一块儿做呗,也让咱老姐妹赚点小钱呗”

“你不行,你家还有老爷们要伺候,你还是老老实实在家里做好本分吧”

刘氏跟这帮老姐妹打趣了一番,径直往老宅的方向而去。

等到刘氏前脚走,后脚池塘边的妇人们便议论开了。

“原本还以为刘氏被休了,会寻死觅活不像个人样,可一年不见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呢!”

“是啊,穿的戴的都好,从前跟杨华明站在一块儿,是她配不上他,如今站在一块儿,杨华明估计都要自卑啦!”

“看来这城里的水土就是养人啊,瞧瞧,都活回去了呢”

“诶,她这是去老杨家老宅吗?不怕谭氏骂?”

“谭氏都成那副样子了,卡在床上下不来地,人也不认得,还能骂谁?”

“哈哈,几十年的恶婆婆终于也拿刘氏这媳妇没辙了,谭氏要是眼睛能看到,也能认出人来,估计看到刘氏这么光鲜要被活活气死。”

“这就是报应”

众人的议论声渐渐远去,刘氏挎着篮子,终于站在老杨家大房的正屋门口。

她仰着头打量着面前这扇朱红漆掉落的破旧大门,过往的一幕幕如烟云般浮过眼前,静默了片刻,她暗叹了口气,抬脚踏进了门槛

第5353章 这还用选吗

四象城,翡翠庄园。

这里在四象城位置比较偏。

从远处来看,绿树成荫,一条大道的两侧各自种满了樟树,走在里面清香扑鼻而来,十分的舒服。

苏三带着众人骑马狂奔,他召集了人马,集合起来,二十多名核心的护卫,个个都武艺娴熟,不仅携带了刀剑,更带了弓箭和伸缩梯子。

风在耳边呼呼的响,苏三很享受纵马狂奔的感觉,看到那些民众远远的就自行躲到一边,他更是充满了兴奋和快活,血液都快要沸腾了。

这便是权势带来的乐趣,没有别的能取代。

渐渐的他看到翡翠庄园的正门了。

翡翠庄园四周有着高三米的墙壁,上面还布满了各种利刃,这样的配置,让敌人很想攻击进去。

这里是季家的产业,只要有季家人的令牌,就能进入其中。

此刻正门是关闭着的,四周都很安静,没有人。

“老大,直接去打开门吗?”一名小弟问道。

“用梯子进去,打开门,速度越快越好。”苏三道。

翡翠庄园已经被季家闲置了,因为这里太偏僻,除非过来养老,否则没太大价值,当初是老太爷一时兴起,就搞了个庄园,谁知道后来出了变故,让老太爷直接将翡翠庄园。

至于什么变故,苏三知道,就是翡翠庄园挖地基的时候,挖出了一个古代墓葬,后来接触到那个墓葬的工匠,全都离奇的死亡了,由此在季家引发了很大的恐慌,所以翡翠庄园没有彻底完工,就搁置了。

否则,李大虎也不敢将人藏在这里,只因为翡翠庄园除了几个看门的人,几乎就没有别人了。

而那几个看门的人,偏偏也是李大虎的小弟,如此一来,藏几个人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老大,那我上了。”

小弟取出软梯,一扔就扔到大门的顶部,正好软梯卡在大门上面。

“动作快点。”苏三道。

“老大放心。”

小弟双手抓着软梯,以最快的速度向着上面爬去。

没过一会儿,他从另一侧跳下来。

大门从里面打开了。

但苏三却看到小弟的脸色有点怪异。

“老大,这里面没锁。”小弟低声道。

“别在意这个,走,都上马。”苏三老脸一红,转眼又装作若无其事。

早知道门没上暗锁,干嘛还用什么梯子呢,真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先前在大门外,他们下马而行,现在大门打开了,翡翠庄园内部这么大,要是步行得走到啥时候。

所以,苏三第一个翻身上马,其余人都跟着爬上自己的马背。

一群人又呼啸着往里面冲。

翡翠庄园里道路宽阔,建筑不少,但只有前面一片,后来那座大墓搁置在那里,现在都已经杂草丛生了。

“老大,你看那边的房子,有人烟。”小弟指着前面的房子惊喜道。

很明显的,那座房子前面有晾衣杆,悬挂着很多的衣服,而且房门都是打开着的。

“哈哈,天助我也,弟兄们都下马冲进去抓人!”

苏三眼睛一亮,立刻翻身下马,其他人也都下马,抽出刀剑,拿住弓箭,二十多个人呼啦啦的向里面冲去。

可是刚刚靠近房门,忽然之间,房顶上,还有四面八方的隐秘处,忽然站出黑压压的人群。

起码上百人从四面八方出现,全部都是拿着弓箭,一根根利箭寒光闪烁。

上百张强弓就这么将他们给包围起来了。

苏三傻了眼。

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我到哪里去?

揉揉眼,他多希望是一场梦境啊。

“放下兵器,双手抱头蹲下,否则我们就放箭了。”有人站在屋顶上高声喊道。

“老大,我们怎么办?”有人在问。

“投降吧。”苏三咬咬牙道。

这种局面,除非是武艺极强的那种,否则根本冲不出去,只会被弓箭射成马蜂窝。

但他就是想不通,这些人从哪儿来的?一个个精明能干,但是,面孔都是陌生的,绝不是季家的护卫。

而且他们怎么知道自己等人要来?难道是小弟里面有叛徒?

对,肯定有叛徒,我被人出卖了。

一想到这里,苏三凶狠的眼神,死死的向着四周瞪着,想要从小弟们的眼神中找出那个叛徒。

但现在是做不到了,因为他连小弟们的脸都看不到

小弟们全部齐刷刷的蹲在地上,刀剑咣当咣当的扔了一地,个个都把双手放在脑袋上,老实的不行。

说实话,这些人又不是什么死士,都是跟着苏三混口饭吃而已,拿月例钱的那种,除非他们疯了,否则干吗不顾家人去跟人死拼呢。

真因为了解自家小弟都不适合死战,苏三才果断投降的。

苏三扔了兵器,没多久就被一个年轻人,将一个黑头套,结结实实的套在自己的头上。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上了一辆马车,只知道这辆马车离开了翡翠山庄,但究竟去了哪里,他也不知道。

直到数个时辰以后,他的头套终于在外面解开了,同时被捆住的双腿和双手都被解开。

环顾四周,他坐在一处地下室里,在他面前的是一位熟人,那个在里面动手打的男人。

“是你!你究竟是什么人?”苏三惊呼道,眼中惊疑不定。

“苏三,这个你认得吗?”

紫烟手掌一翻,出现在她掌心的是一块令牌。

这块令牌造型十分奇特,看起来就像是一只龙头一般,上面还雕刻着繁杂的花纹。

但只要有一定地位,跟朝廷打过交道的,又怎会不知道这块令牌的来历呢。

“你是朝廷的人,隐卫!”苏三震惊道。

“对,你还有几分眼光。”

紫烟踱步,目光盯着苏三道:“我给你两个选项,第一,为主子尽忠,现在就死。第二,加入隐卫,为朝廷办事。”

这还用选吗?

苏三是那种为主子尽忠而亡的人?要是那样的人,他就不会主动投降了,而是会力战而死。

“我加入朝廷。”

苏三毫不犹豫的道。

他话音刚落,站在他身后,手拿鬼头刀,果着上身的大汉放下了手中的刀。

第5354章 李青元

苏三背上出了一层冷汗。

他是一位武者,能听风辨音,即使是背对着他的,他依旧能感觉的出来。

他背后站着人,有利刃对准了自己。

刚刚,要是回答的让面前的“小白脸”不满意,悬在背后的鬼头刀就落下了。

那样一来,自己的人头就和自己的身体彻底分了家。

他丝毫不怀疑鬼头刀会不会真的下手,那份杀气是绝不会作假的。

此刻,这份危机才终于初步解除。

“苏三,发什么呆呢?在江少面前要恭敬一点,知道吗?”李大虎从侧面走了出来。

这一刻,李大虎的心头就跟吃了人参果一样的爽快。

眼看着自家的老对头,一直都压了他一头的李大虎,现在跟条狗的,时刻都有丧命的危险,他就说不出来的痛快,走路都轻飘了几分。

“江少?”苏三按耐住想要撕碎李大虎的冲动,低声说了一句。

“对,这位就是来自京城的江少,他既是朝廷的隐卫统领,也是江南四大家族排第一的江家核心公子之一,身份尊贵,你苏三在江少面前,就是狗一样的身份,还不老实投诚?”

隐卫统领江家核心公子

随便拿出一个身份,都是他苏三高攀不起的!

原来他还有报复的心思,现在是彻底没有了。

想想看,就算是他家的主子,李家的李青元,跟面前的“江少”比起来,都算不得什么。

而只是李青元一条狗的他,给谁做狗不是做?

给身份更尊贵的江少做狗又怎么了?别人想做狗还没这个资格呢。

想到这里,苏三整个人的心气儿都顺了。

他毫不犹豫的直接单腿一曲就朝着紫烟跪了下来,十分严肃郑重道:“江少,以后我苏三,就是您的一条狗,您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苏三话是挺真诚的,有什么好办的事儿,多半会努力办了,但是真要他赴汤蹈火,那是不可能的。

“苏三,你认识太乙坊的程阿萨吗?”紫烟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话。

“江少,这”苏三脸色微变。

在外人看来,他是无牵无挂,连家人都没有,但其实他是有的,他早年的时候有个外室,给他生个儿子,名字随母姓,叫做程阿萨,目前在太乙坊经营着一座小酒肆。

这事儿很隐秘,几乎就没人知道,也是他刻意给自己留下的后。

怎么会想到这事从江少口中说出来了呢。

“有件事要交代给你,你看着办吧。”紫烟拍了一下巴掌,从侧方走出一道身影,这是个身穿朝廷官服的人,脸上有着八字须,腰间悬挂佩刀。

“大人,任务交给他吗?”八字须男子道。

此人便是隐卫在四象城的分部统领,叫做万一山,在来四象城之前,紫烟已经提前跟他联络过了。

这次在翡翠庄园设下局,将苏三围住擒拿的正是万一山。

苏三很诧异在哪里出现这么一只人马,那是因为那批人马是隐卫秘密训练的,一直都在四象城内潜伏着,这次是听从紫烟的命令出来的。

“交给他。”紫烟道。

“好。”万一山点头。

随后,万一山取出一封信函。

“苏三,你按照信函里面去做,注意,一定要保密,不能泄露半分。”万一山苏三十分严肃的道路。

“我知道了,一定照办。”

苏三这次是铁了心要将将事情都办好了,没办法,即使他一开始就存着敷衍的心思,但现在也没有了敷衍甚至反水的可能。

毕竟,他最在意的儿子程阿萨已经落入了“江少”的掌控之中,不需要“江少”明说什么,他都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了。

两日之后,李家大宅院的门口,苏三在前面鞍前马后的伺候着,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在苏三的身后,一名年轻男子双手笼在袖口里面,打着哈欠走在后面,他身形微胖,皮肤苍白,两只眼睛上有着大大的黑眼圈,一看就知道是那种被酒色财气给熏陶的有点虚的有钱公子哥。

“苏三啊,你小子究竟神神道道的想干吗啊?”李青元打着哈欠道:“昨晚操劳了一晚上,你看本公子有多累啊。”

“二公子,到时候有好东西进献给公子,能让公子雄风大展,以后能大杀四方。”苏三小心讨好着道。

李青元眼睛一亮,他伸手拍在苏三肩膀上:“哟呵,你小子还真能耐,找到好东西了?千万别想着骗公子我啊,那是要掉脑袋的。”

“哪儿敢骗您啊,这么些年,苏三也从未骗过公子,再说,二公子这么英明神武,智珠在握,就凭苏三这点微末的道行,又哪里能骗得了二公子您呢。”苏三脸上挤出笑容。

“这倒也是,就凭你小子这点水准,骗本公子那是做不到的”李青元抬眼道:“那就上车。”

苏三立刻弯下腰,旁边跟着的另外一名下人扶着李青元,让李青元踩着苏三的背上了马车。

这辆马车不是苏三找来的,不仅外面拉车的马十分的难得,里面的设施也极尽奢侈。

坐在马车里面绝对是一种享受,李青元靠在一堆丝绸里面,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这路上,他大可以小睡一会儿,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以往,苏三要单独孝敬他,都是这么用马车载着他前往目的地的。

不一会儿,李青元就睡着了,这马车里面有股子檀香,闻起来更加的特别好睡,舒服的很。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忽然他感觉到马车一阵颠簸以后缓缓的停下来,李青元醒了。

“苏三,到了吗?”李青元感觉精神头都好了不少,想着这次苏三又有什么很特别的玩意儿要拿出来。

他对特别的东西没多大期待,但对能大展雄风的东西,倒是很感兴趣。

“二公子,到了,就在这里面。”外面传来苏三的声音。

李青元掀开帘子,从马车里面钻出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处白色墙壁,青色的瓦片的建筑,江南水乡如水墨画一般的建筑门口悬挂着两只红灯笼。

第5355章 厚颜无耻之人

李青元望着这两只红灯笼,鼻中已经闻到从门中蔓延到出来的香气,忍不住深深的嗅了一口气。

又有纸醉金迷的日子过了啊,看来这个苏三在办事很利索,找到了好货。

好货配好药,肯定是舒爽了。

“苏三,快前面带路,本少爷已经等不及了。”李青元眼中的贪婪都快要从眼眶里面跳出来了。

“二少爷,这是醉清风酒坊,里面藏着绝世好货啊。”

苏三也笑眯眯的站在门口,带着李青元往里面走。

在后面的一辆马车上迅速的下来两个人,两个带着刀的男人,穿着灰色袍子,脸上面无表情,他们是李家对直系子弟安排的护卫。跟苏三这种护院大不一样,他们都是武艺高强之辈,专门贴身保护少爷小姐们的安全。

当然,小姐们贴身安排的都是女子护卫,这也是免除后患,毕竟这样那些护卫勾搭小姐的恶劣例子不少,以防万一,大家族们都不会在给小姐们安排男性贴身护卫了,除非是万不得已。

两名贴身护卫二话不说,跟着李青元就要往里面走。

苏三眉头暗自皱了一下,但随即他看到里面正迎接过来的小二,给他一个眼神作为暗示,他便将阻挡的心思放下来了。

如此一来,两名贴身护卫一左一右的夹着李青元往里面走,他们警惕的望着四周,随时准备应对一些不时之需。

“苏三,前面带路,本少爷今个儿心情好,要是你准备的好货得爷们欢喜,有你的好处。”李青元眉毛上挑,脸上露出笑眯眯的神情。

“好嘞,二少爷这边走。”苏三露出了奴才般的笑容,在前面弯着腰走。

“走走!”李青元意气风发的挥手道。

苏三笑道:“二少爷,走这边,后面的别院里面。”

醉清风酒坊,名气一般,但李青元听说过这里的酒很有门道,不过,这里还藏着好货,这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情。

“二少爷,到了就在里面。”

别院里面有一座很大的屋子,门口的位置摆放着很多修建独特的盆景,这都是用来迎宾的。

而苏三指着的方向正是屋子的大门,大门是虚掩着的,这一点是一眼就能看的出来。

“你们俩进去。”李青元指着前面的位置大声道。

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让他的两位贴身护卫赶紧给他进入屋子里面去,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出,他为人还是比较谨慎。

两名护卫应了一声,就立刻向着屋子正门的方向走去。

作为李青元的贴身护卫,他们两个都是李氏家族自小就精心培养的,关键时候甚至可以用来替死,所以从忠诚度上来看,他们都没有问题。

现在代替李青元来试探是否有危险,他们都不会犹豫什么,而是立刻就上前推开虚掩着的门,迈步进入其中。

他们刚刚进入门中的那一刻,便感觉到不对劲儿了,屋子里太安静的,安静的有点可怕,而且十分昏暗。

“呼呼……”

忽然两道衣襟的风声响起,从屋梁的位置,有两道身影飞快的朝着两位护卫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在屋子里的别的方向射出好几道劲弩,将他们想要退却的路线全部给封死了,这一刻,他们除了跟头顶扑过来的两人硬拼以外,便没有别的选择了。

“喝!”

两名护卫配合默契的大喝一声,纷纷抽出腰刀,向着空中挥舞过去。

他们的刀法都十分精妙,精心修炼了很多年的刀法,深得“快、狠、准”三字精要,本来很平常的刀法,被他们使出了刁钻的狠辣。

但他们终究还是低估了他们的对手,朝着他们直接冲过来的两人,实力十分的可怕,竟然是罕见的高手,两人的实力比两位护卫要强得多,他们也不是空手而来的,而是手中拿着短剑。

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之下,他们拿着短剑化解了两名护卫的刀法招式以后,又快速的刺在两名护卫的身上关键部位,能够让他们在最短时间内失去战斗力的部位。

随即,被刺中要害以后,这两名护卫身体一软,手中的腰刀掉在地上,同时他们的身体也跟着瘫软了下去。

整个的过程说起来很慢,但真正现实中却是非常的快,简直就是如白昼过隙。

站在门口的李青元原来还是一副贪婪的样子,如今他脸上露出了惊愕而难以置信的神情。

“苏三,你出卖本公子!”

李青元咬着牙冷哼了一声,今天这一幕,苏三是肯定吃里扒外,故意坑他的。

他虽然有警惕心,但谁也想不到他身边两个最强的护卫就这么栽在这里,而且栽倒的速度还这么快。

苏三眼神里有些许的内疚,但很快就消散了,虽然挺对不住李青元的,但自家的儿子性命就握在“江少”手里,而且他们是朝廷的人,自己是为了朝廷做事,这么自我催眠一阵子,也就能心安理得了。

“二公子,不要怪我,这事其实不一定是坏事,或许是天大的好事啊。”苏三一脸诚恳的说道。

李青元一张微胖的脸上,怒火都快要将他自己给点燃了。

“没想到这世间竟有你这等卖主求荣,厚颜无耻之人!”李青元咬牙切齿道。

“李青元,还不束手就擒!”喊出这句话的是万一山。

这次以最快速度击倒两名护卫的其中一位就是万一山,他是四象城的隐卫负责人,实力自然是最强的,而另一位则是他最得力的手下,同时是出类拔萃的高手。

“来吧,带公子看看,究竟是谁要抓本公子。”

到了这一刻,李青元忽然就冷静了下来,冷冰冰的开口道。

“来人,带李青元下去,封了他的手脚。”

为了以防万一,万一山还是喊人过来,将李青元的手脚都捆绑起来,确认他依靠自己的能力挣脱不开。

至于李青元身上携带的物品,当然都被搜了出来。

其中藏在怀里的一本画册,倒是让万一山大开眼界,这里面可是解锁了很多种姿势,有一些让万一山都感到匪夷所思,闻所未闻。

第5356章 萧条

刘氏进了大房的堂屋,堂屋里,死一般的安静。

外面的日光也照不进来,天井已好久好久没有打理,里面塞满了破凳子也一些废弃的东西,散发出一股子糜烂的气味。

几扇门全都紧闭着,好像一个荒废许久的废宅,跟之前杨华忠家那欣欣向荣,人声鼎沸的氛围是截然相反。

刘氏先是看了眼杨永仙那屋,屋门紧闭,她撅着腚儿扒拉着门缝往里瞅,啥都瞅不到。

刘氏只得继续往里走,打从杨永智和赵柳儿那屋门前经过时,她抬手拍了拍门,喊了几声:“柳儿,柳儿?”

屋里也是没有动静,刘氏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屋门上了锁,她想起之前闲聊的时候孙氏好像提到这几日赵柳儿带着两个孩子跟赵大毛一块儿回了县城那边的娘家去了。

原因是赵家兄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姑妈病了,他们去探望,赵柳儿还想留在那里照顾一段时日。

杨永仙是个半死人,杨永智和赵柳儿他们也不在屋里,那么这前院几乎就没半边活人了,刘氏继续往里走。

她从天井边经过,来到了堂屋的后半截,看到那几块被蜘蛛网缠住的祖宗牌位孤零零摆在那儿,前面的蜡烛也已熄灭,不知是多久前摆放的供品,全都上了霉,烂的一团糟。

刘氏收回视线,叹了口气,挨着神龛底下八仙桌边站着,抬手摸了下桌子,摸了一手的灰。

突然就想到了很多年前,那时候孩子们都还没长大,就连三房都还没有分出去,那会子老杨家几房全都在一口大锅里吃饭。

且不说逢年过节了,就算是平时平往的,这神龛,这灵牌不是擦得干干净净?

一大家子省吃俭用到了天黑就不准点灯,可初一十五,这里的蜡烛却是通宵的点着。

家里难得打打牙祭,都要先给祖宗装一点摆供品,老汉和老太太三令五申不准偷供品,即便是最嘴馋的她,即便饿着肚子,也不敢来碰这供品。

不是真的不敢去抢祖宗的供品吃,而是忌惮公婆,他们会整夜的看守的。

那时候过年,老汉带着一家老小就站在这里给祖宗牌位烧香,摆供,年夜饭后大家伙儿坐在这里拜年,守岁,孩子们围着天井追逐打闹,几个媳妇在后院灶房煮饺子……

那时候,永仙,梅儿,大哥他们是最受宠的,老三老五在这个家里是最没有地位。

至于三房四房的几个孩子们,就更是不被待见。

那时候闹闹哄哄一大家子人,全都是众心捧月似的簇拥着老汉和老太太,虽说家贫,日子过得紧吧,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回肉添不了两件新衣裳,可如今回想起来,一大家子在一块儿,也还是蛮热闹蛮踏实的。

再看如今,这空荡荡的堂屋,一个人影都没有,这人都跑哪去了呢?

带着这样的惆怅,刘氏缓缓推开了那扇通往后院的小侧门。

后院,从前她在这里住的时候,觉得后院蛮大的,东西两排厢房,中间还横着灶房和饭堂。

可这会子再回来看,突然就发现这后院原来很小,中间的院子地儿就巴掌大的地儿,从前那棵老槐树竟然还被砍掉了,在原来生长老槐树的地方如今放着几排的木架子,木架子上搭着大大小小的洗得发黄的布片,有圆的,也有长形的。

俩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木架子前拾掇,把晒干了的布片收到一只箩筐里,再从脚边的木盆里把一摞摞洗干净的布片接着搭到木架子上去接着晾晒。

“大嫂,三丫头!”

刘氏激动的朝那两个身影喊了一声。

金氏是聋哑人,又是背对着这边,压根就听不到也看不到。

三丫头抬起头来,看到来人竟然是刘氏,三丫头目光亮了起来,“娘,你咋回来了?啥时候回来的?之前我去镇上看你们你咋也没跟我这提个响声啊?”

刘氏笑吟吟道:“原本是不打算回来的,今个去你二姐家,刚好赶上他们回来,你二姐他们邀我,我就一块儿回来了。”

三丫头明白了,又问:“那我二姐他们呢?咋没回老宅来?”

刘氏道:“都在村口你三伯家落脚呢,待会你收拾下,带着铁蛋过去你三伯家吃晌午饭。”

三丫头连连点头,要去提醒金氏,被刘氏拦住了。

“我自个来。”

刘氏蹑手蹑脚来到金氏身后,冷不丁抬手往金氏肩上拍了一下。

金氏条件反射的转过身,看到身后站着的人是刘氏,金氏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一把抓住刘氏的手,嘴里呀呀呀哇哇哇咿咿的叫着,可惜就是叫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刘氏知道金氏听不到声音,只能看懂唇语,于是跟金氏那比划着,边比划边说话:“大嫂,一年不见,你可好哇?”

金氏连连点头,抬手拍了下自己胸脯,意思就是自己很好。

而后金氏又戳了戳刘氏的肩膀,指着刘氏身上穿的衣裳,竖起一根大拇指。

这意思,刘氏和三丫头都看得明白,这是在夸赞刘氏过得好呢,穿的也好。

刘氏笑得眉眼弯弯,赶紧把挎在臂弯上的篮子放到地上,揭开帕子,用双手从里面捧出一堆的果子来塞到金氏的手里。

有红艳艳的风干的枣子,有金灿灿的大橘子,足足把金氏的两只口兜填得满满当当的,直到金氏的身上再也装不下了方才罢休。

三丫头站在一旁微笑着看着,很开心娘如今的转变。

搁在从前,大妈别指望从娘这里得到一块橘子皮一颗枣核。

“三丫头,你和你大妈在这做啥啊?这晾晒的都是些啥玩意儿啊?”

刘氏好奇的问三丫头。

金氏听到问,指着身后的东屋,咿咿呀呀的比划着。

刘氏有点看不明白,好在三丫头解释道:“我奶这不是半身不遂么,大小便都得在床上解决,这niao布少不得,一天下来得要将近二十条呢。”

“啊?你奶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啊?”刘氏惊讶得不行,早前谭氏摔到水沟里的事儿她听说了,但没想到摔这么严重。

“你奶身边早前不是请了张家的来服侍么?咋是你们两个洗?”刘氏又问。

第5357章 这就是报应哦

被问到这个,三丫头笑得一脸无奈。

“还不是前阵子我奶无限张大娘偷她的钱么,后来洗清了嫌疑,可我奶还是睁眼说瞎话,张大娘是真的被气到了,就辞掉了这份差事,如今是大妈接手,刚好我们四房又从村口那边重新搬回了老宅,面对面的住着,我就帮大妈打打下手。”

刘氏点点头,也看向东屋,放轻了声音问:“那这会子你奶在做啥?睡着还是醒着?犯病了还是没犯病?”

三丫头愣了下,道:“方才我们进屋取niao布的时候,我奶是醒着的,还跟我们说话了,听那口气,应该没犯病,清醒着。”

刘氏撇撇嘴,“既然清醒着,那我倒要进去看她一眼了。”

“娘,你不怕我奶骂你啊?你还是别去了吧……”三丫头一把拉住刘氏的手臂,央求道。

从小到大,奶骂娘,各种方式的骂,早已在三丫头幼小的心灵深处留下了阴影。

金氏也感觉到刘氏要去东屋,一脸紧张,也伸开双臂拦住刘氏,又使劲儿的比划着,咿咿呀呀的叫。

刘氏知道,金氏的意思跟三丫头差不多,都是担心她被谭氏骂。

但刘氏还真就越发的坚定要进去的心思了。

“你们别担心,从前那么多年,其实我可不是真的怕被她骂,骂得唾沫横飞也不能把我骂掉一块肉啊。”

既然刘氏都这么说了,三丫头也没辙了,金氏也垂下了手让到一旁。

“娘,我陪你进去吧?”三丫头又问。

刘氏点点头,留了金氏在院子里接着晾晒,母女俩一块儿进了东屋。

东屋的门刚一推开,一股怪味儿扑鼻而来。

刘氏捂住鼻子,扭过头去,“哎呀妈呀,这屋里的味儿可真重。”

三丫头一脸赫然,“其实我和大妈每天都有打扫的,可我奶她排泄量有点多,难免有点气味,我去找根檀香来点下,这檀香是上回三伯送来的。”

三丫头转身往窗口底下的八仙桌那边去了,拉开抽屉拿出一盒檀香开始点燃。

刘氏打量了一眼这东屋,跟当初她在老杨家的时候一模一样。

床上,谭氏躺在那里,脑袋底下枕了两只枕头,眼睛睁着,但眼球上方被两朵白云遮着,看不见东西。

一只手拿着一个空碗,另一只手里则抓着一把炒熟的南瓜籽,在那嗑着,被咀嚼得稀碎的南瓜籽混合着谭氏口中的老痰吐到那碗里。

刘氏探头瞅了一眼那只碗,乖乖,黏糊糊都小半碗了。

这也是老太太的陈年老痰调配的南瓜籽壳,倘若是血燕的唾沫黏搅拌后的小银鱼,那可老值钱了。

“咳咳咳……”

刘氏怔愣的当口,床上的谭氏突然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爆发出一阵剧烈而连绵的咳嗽,手里的碗端不稳,里面那些黏糊糊的东西洒了一大半到床上。

“来,喝口水润润嗓子。”

刘氏赶紧端起旁边放着的一碗水递过去。

发现碗里插了一根弯曲的茅草杆子,杆子中间是漏空的。

刘氏一看就知道这是用来给老太太喝水用的,老太太没法坐起来,只能躺着吃喝,饭食可以用喂,这水就得靠吸了。

谭氏在刘氏的伺候下吸了几口水,咳嗽终于消停了。

“你谁啊?”她张口就问。

刘氏还没来得及站直身子,谭氏这冷不丁一开口,一股子老坛酸菜的气味从她的嘴巴里冲出来,钻进刘氏的鼻孔,直冲天灵盖,刘氏仿佛掉进了一个大粪坑,差点没熏晕过去。

“唉呀妈呀,这是几万年没刷牙了,这臭的!”

刘氏忍不住嘟哝起来。

床上的谭氏皱起眉头:“你才臭呢,你浑身上下都臭,你就是个从粪坑里钻出来的!”

刘氏翻了个白眼,“哟,这都成副样子了,脾气还是一点没改啊,你骂我是茅坑里爬出来的,你可晓得你如今吃喝拉撒都躺在床上,身边人一天不给你拾掇你就能把这床给整成茅坑啊?你还有脸骂我,呵呵……”

谭氏嚷嚷了起来:“你谁啊?你跑到我家来做啥?你滚出去……”

“咋,我是谁你都不认得?我是三丫头的娘啊,被你们老杨家休掉的那个四媳妇呢,想起来了没?”刘氏问。

这一刻,她突然好希望老太太的眼睛能够重见光明啊。

如此,她就能看到自己此刻多么光鲜的站在她面前,并没有因为被休就去死,就去不人不鬼的活着。

可惜,老太太看不见,这让刘氏有点挫败,对着一个瞎子扬眉吐气没意思。

床上的谭氏突然没凶了,脸上的凶恶表情也在瞬间变得有些迷茫:“我是谁?我在哪?人呢?有没有人啊?这屋里进了个坏人啊……”

刘氏讶了下,老太太这是在说啥啊?

三丫头点好了檀香来到了床边,柔声道:“奶你别慌,这屋里没有坏人。”

“奶?我是你奶?你又是哪个啊?”谭氏抓住三丫头的手叠声问。

“听你声音,年纪不大吧?丫头,这是哪啊?我咋躺在这儿呢?为啥我啥都看不见,还起不来?我是不是一个废人?”

三丫头微笑着耐心的为谭氏一一解答,内容跟之前每回谭氏犯病的时候一模一样,一个字都不错。

一番解释下来,谭氏的情绪好似真的得到了安抚。

“哦,这么说,方才骂我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是你的娘,也是我的儿媳妇?”谭氏又问。

三丫头点头:“是的呢,不过,我娘没有骂你。”

谭氏耷拉下脸:“不是骂,那是啥?天底下哪有媳妇这样跟婆婆说话的?没大没小没天理,这是存心要把婆婆给气死嘛?”

刘氏乐了,“老太太,你这是真犯病了呢?还是变着法儿的骂我啊?”

“我可告儿你啊,我刘氏呢这前半身听得最多的话就是你的骂,我压根就不把你的骂当回事儿,今个我回来是去看三哥三嫂的,顺便过来瞅一眼你。”

“哎,原本瞧见你这样,我还有点心疼,可这会子,我又不心疼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您老要强了一辈子,我们几个儿媳妇孙媳妇没一个敢拿您咋样,可老天爷却治你了,哈哈哈,这就是报应哦!”

第5358章 脑瓜子疼

谭氏气得不行,哇哇的叫。

“三丫头,这到底是啥人啊,快些把她撵出去,她是来欺负我这个瞎了眼又爬不起来的老婆子的啊”

“三丫头,快些,快些去把我得那些儿子们喊过来,跟他们说,有个妇人跑进来骂我,诅咒我去死呢,这真是没得活来”

谭氏在床上呼天抢地的哭起来,左手去摸碗,看来是想要砸,可是那只碗在先前咳嗽的时候就滚到床里面去了,谭氏压根就摸不到。

这下,老太太更急了,把手往脑袋底下的枕头那里摸。

刘氏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凭着多年跟谭氏的战斗经验,老太太这是也放大招,待会摸出来的九成是一把剪子。

刘氏正要去拉三丫头,好让她也跟着避一避,剪子无眼,待会扎到三丫头就不好了,结果,谭氏只是把枕头抽出来,一把蒙在自己的脸上。

“滚滚滚啊,没天理啊,这是不让人活了啊,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媳妇,这是要天打雷劈哦”

刘氏愣了,老太太枕头底下竟然没藏剪子

老太太抽了枕头出来竟然也不是要砸她,而是蒙她自个的脸

这是认怂了吗,没辙了吗

刘氏睁大了眼,仿佛有些不认识面前这个老太太。

三丫头反应过来,对刘氏道“娘,我看你还是先出去吧,我奶这是犯病了不认得你,她清醒的时候脾气可大了,又打又砸又骂人,犯病了才会这样哭,你还是先出去吧”

原来是犯病了,怪不得

刘氏摇摇头,原本还以为狠狠怼一番谭氏,可看到犯病的谭氏用枕头蒙着脸呜呜的哭,刘氏又狠不下那个心来。

只得叹了一口气,道“好了好了你别哭了,我给你带了很多好吃的果子,都是村子里吃不到的哦,你要是不哭我就给你吃。”

枕头底下的呜咽声缓和了一些。

刘氏拿出一只橘子来细细索索剥开,然后塞给三丫头。

三丫头会心一笑,来到床边对谭氏柔声道“奶,我喂你吃橘子。”

枕头被三丫头轻轻拿开,她把橘子肉放到谭氏的嘴边。

谭氏张嘴吃了一块,又酸又甜,她的脸上露出夸张的表情。

“呀,这酸的,niao都要出来了。”谭氏道。

刘氏忍不住笑了。

三丫头也笑了,“奶,你要喜欢吃就大口的吃,niao了我再给你换就是了。”

谭氏便接过三丫头手里的橘子肉,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刘氏在床边看了一阵,摇摇头,心情复杂的出了东屋,站在屋檐底下发呆。

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从前,自己做梦都盼着这个老不死的啥时候倒下,啥时候得报应。

可如今看到这样的谭氏,刘氏突然发现从前那些自认为层层累积,根深蒂固的仇恨,竟然都变得没那么要紧了。

哎,自己真是没出息啊,就活该被谭氏压一辈子,如今好不容易翻身了,可却罢了,罢了

没一会儿,三丫头也出来了。

“你奶啥情况了”刘氏压低声问。

三丫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用唇语道“刚睡着。”

刘氏点点头,“那就好,这闹腾的,叫人脑瓜子疼。”

三丫头抿嘴一笑,看了眼对面的西屋,“娘,走吧,咱去咱从前那西屋坐一会儿。”

刘氏道好,跟着三丫头来了对面的西屋。

西屋有三间,左边是灶房,中间那屋从前是她和杨华明成亲时候住的,几个孩子全都在那间屋子那间床上出生。

刘氏直勾勾望着那西屋,眼前仿佛闪过很多画面。

那时候刚刚嫁过来,嫁给了长坪村最标致的小伙子杨老四。

她觉得自己捡了个宝,嫁了个漂亮的男子汉,走在村子里不晓得惹得多少大姑娘小媳妇羡慕。

因为觉得自己配不上他,所以对他使劲儿的好,他说啥是啥,她除了顺从还是顺从。

三个闺女相继出生,那时候他们也度过一段如胶似漆的日子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日子就过得变了味道呢

是从他把私奔的小娟带回老杨家,要纳妾的那一天开始吗

不,不是的。

是从她耐不住寂寞跟大哥杨华安勾搭,并生下康小子开始

她看不惯他在外面沾花惹草,因为沾花惹草,他被人打到不能人道。

一半是耐不住寂寞,一半是出于报复,她勾搭了他的大哥杨华安,还怀了康小子,老汉和老太太把康小子安在他的头上,让他从里到外蒙羞受辱。

是的,根源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男人家在外面沾花惹草喝点花酒也不稀奇,在那之前他从未把不相干的人往家里带。

可自己呢一玩就玩出了孩子,还是他亲大哥的。

是她的错。

“这间屋子是我爹住,隔壁这间是我住,娘,你打算进哪间屋子坐一会儿”三丫头的声音将刘氏的思绪拽回现实。

她看了眼西屋,摆设啥的,跟从前还是差不多的样子,虽然东西不多,但因为三丫头会收拾,所以屋里一眼看过去也很整洁舒服。

刘氏问“铁蛋住哪”

三丫头便抬手指着对面的东屋,“搬回老宅后,铁蛋便住从前小娟姨娘住过的那屋,爷奶隔壁还有一间空的,原本是留给姑姑的,后来爷在里面住了一段时日,如今是留给康小子的了。”

刘氏点点头,没急着决定去哪一间屋里坐,而是又问三丫头“为啥你爹不去住那狐狸精的屋子,要搬到这西屋里来住从前我在的时候,他不是看都不看一眼这西屋嘛,嫌这嫌那的。”

现在倒好,睡她睡过的床,桌椅板凳衣裳柜笼啥的都是她用过的,她一眼看到桌上那茶壶和两只豁了口的茶碗好像也是从前她喝过的。

杨华明真是有病,说一套做一套。

听到刘氏这问,三丫头也转身看了眼杨华明的屋子,嘴儿一抿目光一转,“我也不清楚啊,当初搬回来的时候爹二话不说就搬进来了啊,那会子院子里这棵老槐树被砍掉,三伯叫爹重新打一张床和家具,爹说不用,把老槐树刨成了一段段放在那里晾晒,说留着将来给康小子和铁蛋屋里打家具呢。”

第5359章 谭氏的劝

“穷呗,舍不得用。”刘氏直接给杨华明的行为下了定义。

三丫头笑了笑,道“我听我爹跟三伯说,说他睡在这西屋里,踏实,一觉到天亮呢,再没有比这屋更踏实的地方了。”

刘氏的目光动了动,嘴角嗫嚅了下,好像要说点啥,终究只是哼了一声“他活该,天生就是个受罪的命,走吧,带娘去你那屋里坐会儿。”

三丫头欢喜点头,“好嘞,娘随我来”

三丫头领着刘氏进了屋,掩上门来说贴心话。

东屋里,谭氏躺在那里,手里捏着半只橘子,没有吃,也在发呆。

一年了,被休都一年了,这日子过得可真快。

听话音,四媳妇这一年来在外面,好像没那么糟糕,能吃饱穿暖,还回来转悠,带回了橘子和红枣

谭氏叹出一口气,她原本以为四媳妇回来是要跟她算账的,没想到竟然这么轻飘飘两句挤兑就过去了

这太不像四媳妇的性格了。

谭氏心情复杂,吃着刘氏送来的橘子,心中越发感慨万千。

这种感慨,一直持续到傍晚的时候杨华明从道观回来。

“娘,夜饭吃过了没”杨华明回到院子里后,鞋子都没来得及换便来了东屋看谭氏。

谭氏懒洋洋躺在那里,闻言哼哼唧唧道“夜里不想吃饭,吃多了又要拉,老麻烦了。”

杨华明咧嘴笑,“没事儿,您饿了就尽管吃,该拉就拉呗,拉了我给你拾掇。”

“你滚一边去,男人家不方便,还是让你大嫂和三丫头来拾掇。”谭氏道。

杨华明又笑“我是男人家,可我也是你儿子啊,你不时常说我是你肠子里拽出来的一块肉么,既如此,我帮你拾掇又有啥不方便呢”

谭氏破天荒的红了脸,“去去去,不想跟你贫”

杨华明转身,便看到床里面放着一只做针线的小簸箩,小簸箩里的其他东西都已腾空,放满了一个个饱满圆润的金黄橘子,还有鲜艳的红枣。

“娘,这谁送来的橘子和红枣啊个儿还挺大啊,好东西。”杨华明问。

谭氏往床里面随手捞了一把,便抓了一只橘子往杨华明那个方向扔过去。

杨华明稳稳接着,直接就剥开拿出一块瓤塞到嘴里,大口咀嚼起来“嗯,好吃,鲜甜多汁,每天冬天我最爱吃的就是这种橘子了。”

可惜这种大橘子在镇上买,得五文钱一斤,一斤才三个,像他这种四十出头,不惑之年要宅子没宅子,要车马牛羊没车马牛羊,要田地没田地,还得给一个闺女准备嫁妆,两个儿子准备彩礼的中年男人,去镇上买这种大橘子吃,真的是太奢侈了,吃不起啊

除非有时候遇上财大气粗的香客去道观上香,送一些大橘子供奉神佛。

等过了三天,若是那些大橘子还没坏,袁道长就会拿下来分给道观里他们这些打杂的人吃。

今年冬天,他就吃过一回橘子,今个是第二回。

“这橘子是你前面那媳妇儿送过来的。”

杨华明正沉浸在橘子带来的味蕾的喜悦中,谭氏冷不丁飘过来这么一句话,惊得杨华明差点呛到。

“娘你说啥哪个送来的”他赶紧又问。

谭氏撇了撇嘴角“你耳朵聋了还是听不懂人话刘氏刘氏,三丫头她们的生母”

杨华明傻眼了。

其实方才谭氏说第一遍他就听清楚了,只是不敢相信。

这会子再次从谭氏口中说出,杨华明还是不敢相信。

刘氏有那么好竟然还给他娘送吃的

从前婆媳两个在一个屋檐底下的时候不是天天吵得你死我活吗

而且,就刘氏那小气吧啦的性子,吃她的东西那不是扒了她的肉啊

床上,谭氏虽然看不见杨华明的表情,但谭氏依旧能从杨华明的反应里猜测出他此时的感受。

“这刘氏好像跟从前有些不一样了,日子过得肯定不比在咱老杨家的时候差,这性子嘛,好像也改了一些”谭氏躺在床上,幽幽道。

“老四啊”

没人答应。

“老四”

还是没人答应。

“兔崽子你还在不在啊,在就吱一声”谭氏发飙了,猛地吼了一嗓子。

杨华明打了个机灵,总算回过神来。

“娘,我在呢,你喊个啥呀,耳膜都让你给震破了。”杨华明嚷嚷道。

谭氏道“你失魂了啊喊你那么多声都不搭理。我问你啊,那个刘氏如今在做啥是不是改嫁,嫁了个有钱人家”

杨华明摇头“嫁个屁啊,都做了嘎婆的人了,长得也没几分姿色,谁要她当年我可是发慈悲才娶了她”

谭氏黑下脸来,啐道“得,少跟我提当年,我最听得当年,想当年老娘我能蹦能跳,至于想如今这样半死不活你可千万别提当年,不然我抽你”

杨华明顿时不敢提当年勇了。

谭氏接着道“那刘氏,我看好像改了性子,还晓得买点东西来看我。”

“老四啊,你这样打着老光棍也不是个法子,实在不行,再去问问,看那刘氏可还乐意回头”

“啥娘你是在说胡话呢还是我耳朵出了毛病”这回,换杨华明震惊了。

“你让我去把那刘氏给弄回来怎么可能,这不可能”杨华明道。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们生了好几个孩子,这情分摆在那儿呢”谭氏不以为然的道。

杨华明打量着谭氏,橘子也顾不上吃了,凑到谭氏跟前细细的看。

“娘,这不对啊,刘氏几只橘子几把红枣就把你给收买了从前你不是最不待见她么天天跳手跳脚要撵她,这好不容易撵出去了,才一年,你老就迫不及待想要儿子我去把人家弄回来你还是我娘不”

谭氏抬手拍了杨华明的肩膀一巴掌,“少跟我这贫嘴,我跟你说认真的呢,你一个人过日子,也不是个事儿,那个小娟跑了八成也是不回来了,你得为往后打算啊”

“娘如今就是个废人,指不定啥时候就两腿一蹬去了,你爹也是个没良心的,一把年纪还在犯怪,娘也管不了他了,现下只盼着你们好,盼着永仙醒,其他的啥啥,我也懒得计较了”

杨华明苦笑。

休书好写,婚书却难啊。

刘氏如今,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她了,他还没想好要不要去试试,但他本能告诉自己,她不一定能看得上、他咯。

第5360章 醉清风

醉清风酒坊。

又是一批新酒酿制成功了。

喷香的酒气散逸出来,忙忙碌碌的汉子们,抹掉额头上的汗水,卖力的抬着大酒坛子,进入地下室。

醉清风酒坊的地下室宽阔而如同蜘蛛网一般,其中大部分都是放着陈年老酒的酒窖,也有一部分是隐卫活动的暗室。

万一山等四象城的隐卫们主要的产业就是这处酒坊,这里也是四象城隐卫的总部。

他们既是隐卫,也是真正的酿酒人,这两种身份并不冲突。

在一处封闭的密室里,紫烟坐在虎皮椅子上,两只脚翘起来放在面前的桌上,一把匕首在手指之间炫动,像是精灵在舞蹈,花哨好看之余,不减杀伤力。

而坐在她对面不远处的李青元,就没有紫烟这般悠闲从容了,他的额头已经渗透出细密的汗珠。

“啪!”

紫烟手中的匕首飞了起来。

李青元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身体在这一瞬间僵硬,那种恐惧和惊悚让他心脏剧痛,仿佛被一只巨大的手掌伸出胸膛,抓住心脏用力一捏般。

直到匕首划过耳垂,正好刺中身后靶子的正中心,他才重重的吐出一口气,眼珠儿转动了一下,像是上岸的鱼重新被抛进水里,活过来了。

而此时,紫烟的手上又出现了一把匕首,跟先前那把几乎是一模一样,刀刃反射着光线,在李青元的眼中晃出一道亮光。

“李青元,四象城李氏家族家主的二儿子,母亲是小妾,庶子,历来不受家主重视,活在李家大哥李青松的阴影下,时刻担心被李青松一派暗杀。”

紫烟说完一番话后,她的目光盯着李青元的双眼,虽然是面无表情,但对李青元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威慑。

李青元张开口,他嘴唇干涉,嘴里面泛着苦涩的味道,想说话,却干涩的不止该说些什么好。

“先自我介绍一下,本公子姓江,来自朝廷,你可以称呼我江少”

“啪!”

紫烟手掌一拍,手中旋动着的匕首,直直的刺入桌面上,没入木头之中,她放下长长的双腿,双手放在胸前,重叠在一起,目光像是一把刀一样盯着李青元。

“李青元,你甘心吗?你甘心被大哥一直压着,做着被人误解,被人瞧不起的纨绔子弟?”

这一句话如一把重锤,粗暴没有丝毫花样般的重重的砸在李青元的脑子里面。

甘心?

他不甘心!

想到大哥李青松,想要大夫人的目光,想到来到家中那些权贵人士对他的不屑和鄙夷,他心头被压抑着的火苗顿时就熊熊燃烧起来。

凭什么他只能做一个纨绔子弟?时刻都担惊受怕?

凭什么家族的产业都是大哥李青松来接手?就因为他是庶子吗?

庶子也是人,也是真正的家主之子,真正的李家子弟。

他的双拳捏紧,指甲都快要掐进肉里。

但他不知道该不该说话,他是不甘心,他也不是傻子。

面前这位“江少”有着一战俊美妖异的脸,一双狐狸似的眼睛好看之余,却总是让他担心,这是一个魔鬼,自己会中魔鬼的套子。

“不敢承认?还是害怕我是妖魔鬼怪,吃了你?”紫烟唇角勾起一丝弧度,她淡淡说了一句话:“李青元,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仔细想想吧,你是愿意跟我合作改变命运,还是选择保护你家大哥,坦然面对死亡?”

“补充一句,要是你选择死亡,你的死将毫无价值,没有人还会记得你,除了你那个冤死以后在阴曹地府都不得超生的娘”

“什么?我娘亲,她她是冤死的?”这一刻,李青元满脑子都是这句话。

要说他记事以来,真正对他好的是谁,那只有一个,就是他那个被家主意外临幸的娘亲。

他的娘亲原本只是一名厨娘,虽然模样生的好看,但身份也太过低微,要不是替李家生了个孩子,那是完全没有资格进李家门的。

后来,在李青元十二岁那年,他的娘亲,就病死了。

从此,再也没有人教导他,他也走上了声色犬马的道路。

“对,你娘是被人害死的。”紫烟淡淡道。

“不可能,我娘是得病走的,她不是被人害的。”李青元眼珠子瞪得老大,呼呼的喘气。

“李大虎,带人证。”紫烟伸出手指在桌面上敲击了几下。

随后,李大虎离开这处房间,没过多久,就从隔壁房间领出一个人来。

这个人一进入房间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吴嬷嬷?你还活着?”李青元望了一眼,藏在记忆里的那道身影便渐渐的开始清晰了起来。

这个头发花白的,就是当年在李家伺候夫人太太们的一位嬷嬷,叫做吴嬷嬷,李青元对她印象深刻,那是因为在很小时候,有段时间就是这位吴嬷嬷被调配过来伺候他娘亲的,毕竟他娘,生儿子有功,被抬为姨娘。

后来他娘亲去世,吴嬷嬷就不见了,听说是被赶走,后来有人报信,这个人死在了外面。

到了此时,再怎么不相信,李青元都清楚,当年的事情不对劲儿了。

既然这个应该早就死了的吴嬷嬷,如今还活着,那他娘亲还会是正常病死的吗?

“吴嬷嬷,我娘亲怎么死的?”李青元已经迫不及待了。

“二少爷,不怪我啊,我是被逼的,我不干就要死,全家都要死”吴嬷嬷跪在地上,忽然哭嚎起来。

“快说,你怎么害的我娘!”

李青元猛地站起身,他并没有被绑住,先前因为恐惧而不敢动弹,现在极度愤怒的情形下,他什么都顾不上了,双手一拍椅子的扶手,就快步过来,一脚就把吴嬷嬷踢翻在地。

“是夫人逼我干的,我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的。”吴嬷嬷倒在地上,跟虾米一样抽搐,眼皮子里翻白眼,整个人都在抖。

“李青元,不用问了,你娘是被毒死的,砒霜。”紫烟淡淡道。

“是吗?老东西,我娘是被砒霜毒死的?”

“二少爷,不怪我,不怪我。”吴嬷嬷依旧在翻白眼。

第5361章 阴毒

“哈哈哈哈!”

李青元狂笑起来,笑着笑着,他的眼睛里面流出两行泪水。

他心中实在是悲愤到了极点,怎么都没想到,当年自己的娘亲居然是被砒霜毒死的。

大夫人是主谋,难道家主老爷真的不知情吗?他不相信。

就算家主老爷自己没参与,那也是默认的。

自己的娘,跟草芥一样,就这么死了,连一滴浪花都没有溅起。

他抹了一把眼泪,大步走到桌面,望着紫烟道:“江少,匕首能给我用一下吗?”

紫烟望了李青元一眼,他想干吗,她自己清楚,不过,她还是答应了。

“好。”

李青元双手握住匕首的柄,用力将桌面上的匕首拔起来,转身几个跃步,用力朝着地上正在抽搐的吴嬷嬷刺去。

匕首深深的没入她的胸口,吴嬷嬷嘴里面吐出一串血沫,眼皮一翻,就没了动静。

李青元的眼睛又是不由自主的流下眼泪,他站起身,使劲的抹了抹眼泪,朝着紫烟道:“江少,你要怎么合作?以后我听你的,我只要害我娘的人统统都去死。”

“好,不过,我提醒你一句,你选择了合作,就是上了船,想要下船就是背叛,我们对待叛徒,从来都是宁杀错,不放过,你确定想好了吗?”紫烟淡淡道。

“我想好了,我娘被他们害死了,李家是我的仇家,现在我只想要他们死。”李青元斩钉截铁道。

“那么我会交给你第一个任务,将李家,季家最近囤积的物资,所在的地点,大致的经手人,都给弄清楚。”紫烟站起身,双手负在身后道:“我们是隶属于朝廷,代表着官面,此事,官面上会有人帮你。”

紫烟踱了两步,随后她手掌一翻,取出一块青色的玉佩,上面缭绕着很多繁杂的花纹。

“这块玉佩你拿好,佩戴起来,有这种玉佩的就可能是自己人,你再对上暗号,暗号,三天一变,临时会有苏三通知你。”

“没有这块玉佩,不能对上暗号的,即使是官面上的大人物,你都不能相信。”紫烟又强调了一声。

交代了一番,紫烟便抬手道:“李青元,你可以走了,苏三,你去送他回李府。”

“江少,还有别的吩咐吗?”苏三小心翼翼的又问了一句,他现在已经看到紫烟的可怕之处,以至于让他见到紫烟,心头总是有种惊惧的感觉。

这种心悸感觉,要一直等到他送李青元离开醉清风酒坊,上了停在门口的马车以后,才逐渐的消散。

苏三,李青元离开以后,李大虎吩咐人将吴嬷嬷的尸体给拖走,顺便清理了一下地面。

“江少,就这么放李青元走吗?他会不会出卖我们啊?”李大虎不太放心的问道。

“不会,李青元一定会死心塌地跟着我们办事的,没有朝廷的力量,他报不了仇。”紫烟淡淡道。

“那我们是不是还按原本的安排来办?”李大虎又问道。

“对,按原计划进行。”

三天之后,紫烟坐在书房里,正在给京城杨若晴写信,说明四象城正在发生的事情,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

李大虎迈步进来,他脸上带着喜色道:“江少,附近庙宇道观的资料,都找全了,就连附近山中的小庙,小道观都有,应该是没有遗漏了。”

“拿过来,我看看。”紫烟铺开信纸,搁下手中的毛笔,抬头道。

李大虎将手中厚厚的一份资料拿到书桌,递给紫烟。

紫烟抬手,在桌面上翻了翻,这份资料足有一百多页,每一页都是一处庙宇或者道观的资料。

不过,这肯定不是所有的庙宇道观,那些规模太小的都给剔除出去了。

因为紫烟提前给了李大虎一个标准,符合标准之内的做成单独资料,不在其内的,就先放着,不用急着拿过来。

这里面的确是有着大量道观庙宇的详细资料,包括地址,主要的人员,擅长的,甚至门下的产业之类,都是有的。

李大虎这些人办事还是挺利索的,这才三天时间,就将庙宇的事情处理的妥妥帖帖的。

什么七星观,八宝寺,广渡庵之类,各种稀奇古怪的名字,甚至还有不少名字是重复的,譬如大林寺就有七八所之多,互相之间又不是一家。

紫烟一页页的看,她看资料有着极强的筛选提取重要信息的能力,只要里面有什么特别的,就能察觉出来。

但往往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她仔细看了一圈,也没看出其中有什么很特别的地方。

紫烟站起身,秀眉微微蹙起。

她发现自己的思路有问题,所谓关心则乱,涉及到她亲弟弟的事,她的谋划明显出现了偏差。

“李大虎,你上次说跟季家冲突的那个会血剑门剑法的少年,究竟是什么缘由?”这件事,上次她匆匆忙忙的还没有细问,这次也一样忙碌的搞忘记了。

“他是在季家的粮铺买米,你也晓得,季家粮铺缺斤少两,以次充好,甚至称量稻谷粮食的量器都是有问题的,那不是被那个少年当场发现了嘛,就这么吵起来了,后来,那少年被一群护卫围攻,使出了血剑门的剑术,我当时在那儿,觉得这事不地道,就做主放他走了,至于赔偿之事,我没权限,没办法。”

李大虎一五一十的将当初发生的事情,丝毫不隐瞒的都说了出来。

紫烟沉默了,她想了想。

那个少年既然在粮食上都算计着银子,多半是穷困的,要想生活的好,肯定需要钱吧。

要想在这么大的范围找一个没具体信息的人,也太难了,而所谓的庙宇道观,那也是极多的,总不能处处的拜访吧,那样是行不通的,她没那么多的时间。

所以,应该换个思路来。

对,让他主动出来,自己跑出来,而不是去四处寻找他。

“李大虎,寻找那个少年的事,你继续办,但最近以配合李青元为主,先将李家的事情办好。”

紫烟已经决定办好李家的事情以后,成功让李青元上位,再利用李家办一场水陆道场,届时到处散布消息,只要是和尚道士,附近有度牒的,都能来领银子。

第5362章 就是个孩童

从东屋出来,杨华明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望着对面西屋的袅袅炊烟发了一会儿愣。

三丫头出来院子里倒洗菜的脏水,便看到自家老爹站在院子里发呆。

“爹,你咋不进屋?”三丫头问。

杨华明回过神来,看着面前腰间围着围裙,头发也随便挽了一下,忙得脸上手上沾着油烟,脚不沾地的三闺女,突然一阵心绞般的疼痛。

闺女今年已经整整十五岁了,过完年很快就十六,正是如花似玉的好年纪。

别人家这么大的闺女,甭管有钱没钱,都是爹妈的心和宝,正在家里好好的享受着出嫁前的娇宠呢。

而自己的闺女,却早早的就担起了一个妇人的差事,洗衣做饭,照顾幼弟,给老人伺疾。

他这个爹天天为了生计奔波,家都是丢给闺女,他忙得甚至都忽略了给闺女找婆家。

过完年就整整十六岁了,再不正儿八经的寻一门亲事,闺女就要被自己这个马虎爹给耽误了。

想到这儿,杨华明内疚得不行,是一刻也不能呆。

“三丫头,待会夜饭烧好了你和铁蛋先吃,爹去村口你三伯家坐一会儿,或许就在他家吃了。”

撂下这话,杨华明掉头往前院去了。

三丫头望着杨华明匆忙走开的背影,心下竟然升起一丝希冀。

爹该不会是听说了娘今个回来的事情,所以急吼吼去跟三伯三妈那里打听情况吧?

若是爹和娘能够重新在一起,那该多好啊,这个家就算是真正完整了。

村口杨华忠家,孙氏和小朵正在烧夜饭,福娃和娇娇在摇篮里睡觉。

小花留在屋里陪着峰儿玩耍,顺便照看摇篮里两个小的。

前院,杨华忠并没有像村里那些收工回来就咬着旱烟杆子搭着二郎腿坐在堂屋一本正经等夜饭的男人们那般清闲,他是个闲不住的人,趁着这天还没全黑,蹲在院子里整理几把有松动的椅子。

这些椅子,都是当初盖这宅子的时候打的,如今十几年过去了,好多都老旧松弛。

但杨华忠不是个奢侈的人,还很念旧,于是便想到把这些椅子好好的修缮修缮,该加固的地方加固,如此家里人坐起来也放心。

杨华明就是在这时候进来的。

“三哥,忙着呢?”

杨华忠抬头看清来人,眼中露出喜悦,“是啊,你今个收工有点晚啊。”

杨华明笑了笑,“今个道观有点事儿,就耽误了一会儿。”

“哦。”杨华忠点点头,手里的活计一点都没有耽误。

杨华明也蹲到一旁,拿起另一把椅子来帮忙加固,这些活计,是一个家庭中作为顶梁柱的男人们本身就该具备的,就好像女人们会烧饭洗衣那般。

杨华忠也没有推辞杨华明的帮忙,反手递过去一把钳子,“你今个要是回来得早一些,还能遇上菊儿和陈彪他们,晌午都在我这吃饭呢,菊儿家两个小子长得真好,大小子蒙学了懂事多了,二小子虎头虎脑的,看着都招人稀罕。”

听到杨华忠说起自己的两个亲外孙,杨华明眼睛一眨不眨,笑呵呵的听着。

当听到杨华忠夸赞大小子聪明懂事的时候,杨华明的眼中都是欣慰和自豪,而当听到哦二小子的憨厚呆萌,杨华明眯起眼,边笑边摇头,笑声爽朗。

“大小子像陈彪,打小就乖,二小子像他舅舅康小子和铁蛋,调皮,一个孩子像一方,好得很,就是菊儿要辛苦一些了,带孩子不容易,尤其是男娃。”

杨华明积极的发表了自己在育儿方面的一些看法。

杨华忠对此表示赞同,“哦对了,今个四弟妹也过来了,带了一堆的蔬菜和果子,咱家里这几户都有,村里沾亲带故的一个都没落下,这一波可是花了不少钱呢,我看四弟妹啊,如今可真是换了个人,人情处事很得体啊!”

听到三哥对刘氏的夸赞和肯定,杨华明的表情就有些复杂了。

说不上是欢喜呢还是不欢喜,前妻啊……

曾经跟着自己的时候她稀里糊涂,人情处事方面让人指指戳戳,如今跟自己分开了吧,她突然就顿悟了,聪明了,会来事儿了,说到底,是自己这片土壤不好,这才让她长歪了?

“我去咱娘的屋里看过了,连咱娘那里都有橘子和红枣。”杨华明道。

而且,娘竟然还破天荒的没有在他面前数落刘氏的不好,反倒夸赞了刘氏几句,这才是让杨华明不能接受的事,简直比日头从西边出来还要让他震惊。

杨华忠手里的活计不停,嘴里的话也没停。

“我晓得,三丫头说了,幸好咱娘犯病,不晓得给她送橘子和红枣的人是四弟妹,这若是晓得是四弟妹,照着咱娘从前那脾气和对四弟妹的不喜,指不定要把她骂个狗血淋头,甚至还要把橘子啥的给砸了扔了,哈哈……”

“啊?”杨华明抬起头来,瞪大了眼看着杨华忠。

不会吧?咱娘那会子犯病?可先前……

“三哥,我发现一件事儿。”杨华明突然打断了杨华忠的话,道。

“啥事儿啊?”杨华忠问。

杨华明便把先前谭氏跟他说的话,原原本本跟杨华忠这说了一遍。

杨华忠听完,也惊呆了。

“这么说,咱娘今个晌午是装病的?其实她当时压根就没犯病,自始至终都晓得送东西给她的人是四弟妹?”杨华忠求证般的又问了一遍。

杨华明点头如捣蒜。

杨华忠乐了。

“咱娘……这是啥情况啊?这可不像她的性子啊!”他道。

“咱娘的心思太简单了,”杨华明道,“咱娘要强,要了一辈子的强,尤其是在刘氏跟前,咱娘那是一直保持着绝对的碾压优势啊。”

“如今刘氏回来了,双手双脚好端端的,凭着自个的努力过得还不赖,而咱娘不仅眼下还身残,瘫痪在床,在昔日的手下败将面前,咱娘觉得没面子。于是便装病咯,哈哈,想不到咱娘还有这一招啊,这哪里是个快七十的老太太,这简直就是个孩童嘛!”

第5363章 没人伺候

杨华忠来了兴趣,暂放下手里的凳子,问杨华明:“你觉得有没有可能咱娘的暂歇性失忆症从一开始就是装的?”

杨华明被杨华忠的这个大胆的猜测给吓到了,“三哥,不会吧?咱娘竟还有那种本事?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还是咱娘吗?”

杨华忠随即又摇摇头,“照理不会,甭管是当初她发病时候那些言行举动,还是福伯对她的诊断,应该是真的有失忆症。”

“不过,今个晌午跟四弟妹说话那阵子,应该是装的,就像你说的那样,她拉不下脸子来。”

杨华明点头,“肯定是的,咱娘,滑头,又滑稽……”

“老四,咱娘跟你说的那些话,你也好好琢磨琢磨呗?”

说这话的人,是孙氏。

杨华忠杨华明兄弟抬头,便见孙氏笑吟吟从堂屋里出来。

“三嫂,你就别拿我打趣了,我跟她……都一把年纪了还瞎折腾啥啊!”杨华明摆摆手。

孙氏撇撇嘴:“不是年纪的问题,是自个对自个没把握吧?”

杨华明道:“嗛,就我这身板这样貌,就算出去再娶一个年轻十几岁的都不成问题,她一个老娘们了我是真没兴趣。”

“老四你就别吹牛了,四弟妹今时不同往日,小生意做得有模有样的,钱也比你赚的多,你呀,就是没底气!”杨华忠直接拆台。

杨华明咧着嘴:“三哥,还是不是亲兄弟了啊?你就这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家人威风的?”

杨华忠爽朗一笑:“你哥我说的是实在话,再说了,四弟妹不是他人,当初你们和离,说白了也是都在气头上。两口子吵架媳妇回娘家罢了,没啥大不了的,大老爷们,想要有个完整的家有啥面子豁不出去的?”

杨华明不做声。

孙氏给杨华忠递过去眼神,让他见好就收。

并道:“夜饭熟了,洗把手吃饭了,老四,你也留下一块儿吃。”

不给杨华明拒绝的机会,杨华忠起身,并拍了拍杨华明的肩膀:“过来跟我一块儿洗手,晌午好多菜没吃完,夜里刚好给咱俩下酒。”

杨华明爽快点头,兄弟两个一起去洗了手进了堂屋。

小花小朵姐妹已经把菜端上桌了,,大块的红烧肉,红烧肉三分瘦七分肥,碗底一层亮闪闪的油。

酱汁将肉皮熬成了彤红色,摆在碗里颤颤巍巍的,让杨华明一眼看到就恨不得抓一块滋溜到嘴里去,肯定都不用牙齿咀嚼的,直接就能给吸下去。

“四叔,坐呀。”小朵笑吟吟招呼。

杨华明点点头,坐了下来。

摆在面前的是一碗咸鸭腿,辣子炒鹅蛋,还有毛豆米炒鸡炖。

“呀,这两碗辣菜咋这么多啊?这是夜里炒的啊?”杨华明问。

孙氏道:“哪里哟,这是晌午炒的,我想着四弟妹最喜欢吃辣的,特地为她炒的。结果她就吃了一筷子就不吃了,说是牙疼,嘴里里面都肿了。”

“呀,这还真是稀罕事儿,她从前可是吃啥啥不够的主儿啊,竟然还有她要忌口的?”杨华明打趣了一句,抬起筷子夹了一筷子炒鹅蛋扔到嘴里。

哈,第一口不是很辣,可咀嚼了下之后,辣劲儿冲上来了,辣得杨华明当即就打嗝,一声接一声,连说话都没法说了。

孙氏笑了起来,“这跟四弟妹一个样儿,晌午她也是这样,后来喝了好几口茶才勉强压住。”

杨华忠把一碗烧酒放到杨华明面前:“来,喝口烧酒压压。”

孙氏嗔了杨华忠一眼:“你这……也太坏了吧,来,老四喝口甜汤,这银耳羹是夜里炖的,很甜,刚好冲淡那辣味儿。”

“多谢三嫂,还是嫂子好,不像我三哥。”杨华明顺势拍了几句孙氏的马屁,大家伙儿围着桌子坐下来开始吃饭。

当着小花小朵的面,说的都是谭氏的事情,并没有再聊到刘氏。

话题不知不觉从谭氏身上移到了老杨头身上。

杨华忠道:“咱爹的性子真是不好,这住到村口那小院子里去一个月功夫不到,前前后后已经换了三个伺候的人了,一个都相处不好,真叫人头疼。”

杨华明冷哼了一声道:“要我说啊,咱就让他自生自灭得了,太矫情,对那三个人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一个是做的饭菜不合他胃口,一个是洗衣裳洗不干净,屋里也收拾的不妥当,还有一个满足了前面两个条件,最后嫌人家不陪他唠嗑。”

“要我看啊,这世上就不存在那么一个人能完全满足他的条件,除非……”

“除非啥?”杨华忠和孙氏异口同声问。

杨华明扯了扯嘴角,笑容带着几分揶揄:“除非给他找个妇人去伺候,估计就老实了。”

杨华忠的脸色顿时变了,变得很怪异。

孙氏也是满脸尴尬,哭笑不得。

而小朵和小花对视了一眼,姐妹俩都忍不住噗呲笑了。

被孙氏看了一眼,两姐妹只得努力憋着,忍着,不好再笑。

杨华明却极为体贴的道:“想笑就笑,这又没有外人,憋笑对身子不好,别说是你们,就连我自个都想笑呢,哈哈哈……”

小花性格沉稳一些,终究是憋住没再笑了,而小朵则是忍不住咯咯笑出了声。

杨华忠不悦的看了杨华明一眼,提醒道:“别那么猜测,都被咱从家谱里给除名了,这精气神照理说都该没了的,咋还会有那些心思?”

杨华明接着跟杨华忠和孙氏那道:“三哥,三嫂,我可真没瞎说,我爹的心思啊,我是门儿清。”

“即便上回祥子娘那事儿让他打击不小,可他这人跟鱼似的,那脑子不长记性的,睡个几觉就自个给忘了,又想接着犯怪。”

“真要不让他犯怪,除非某天他归了西,不然,咱都得操心,说啥从家谱中除名了,可大家伙儿都看着呢,终究是咱的爹,咱还得管他死活。”

对于杨华明这番话,杨华忠只能叹气。

确实是如此啊,把老汉送到村口那宅子去住,无非就是想眼不见心不烦。

但真的不管死活,那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因为他们兄弟都是正常的人,有良知和底线的。

即便是家里养了多年的老猫老狗都做不到那么绝,何况自个的爹呢?

“吃饭吃饭,不提他了,提起来就火气大。”杨华忠道。

“咱村应该是没人愿意伺候他了,给再多钱估计都不想伺候,明日我去一趟后面的余家村和郑家村,看看有没有人老汉愿意伺候他吧!”

第5364 喂养分歧

杨华忠不是个耍嘴皮子的人,一旦决定要去做的事儿,就不会拖延。

隔天一早,下起了雨,冷飕飕的,起床穿衣的时候把帐子一撩,冷风就呼呼刮起来。

孙氏腰间围着围裙,头上还裹着一块庄户人家妇人们冬天惯常裹的青老布帕子进了屋子。

她对杨华忠道:“今个变天了,刮风下雨还冷飕飕的,孩子们都换上厚棉衣了,你的棉袄棉裤我也给你找出来,你穿那个吧。”

杨华忠应了声,看了眼门外的雨丝,道:“待会顺便也帮我把蓑衣和斗笠找出来,上昼我要去一趟余家村和郑家村。”

“今个真去啊?这么冷还下着雨呢,要不等天晴了再去吧?”孙氏扭头问。

杨华忠摇头:“不想拖,爹那边没人照看也终究不是个事儿。”

这几天没人照看,只能他和老四还有永智永青轮流去照看,每回过去少不得听到一些阴阳怪气的话。

杨华忠真是烦透了,宁可多花点钱请个人过来帮忙给老汉养老送终。

孙氏明白杨华忠的想法,也不强劝,不仅给杨华忠找出厚棉衣厚棉裤,还默默的把蓑衣斗笠再次擦拭了一遍,找出一双木履子来给他一并准备好。

吃过早饭,杨华忠全副武装的出了门,往余家村方向去了。

孙氏留在家里刷锅洗碗,小洁抱着妍儿过来串门,跟小花和小朵凑在一块儿带孩子,拉家常。

大家伙儿都识趣的不去聊张家的事,只谈孩子的话题,做母亲的,只要涉及到孩子,这话匣子就跟闸口似的,只要打开就哗哗哗的往外流。

孙氏忙完后院的事情,端着针线簸箩来了堂屋,边做针线活边听孩子们聊天,不时也掺和两句,堂屋里气氛倒是蛮好的。

尤其是还没过一阵,大孙氏便撑着伞给张妍儿送炖得热乎乎的麻油肉沫鸡蛋羹过来。

“孩子起得早,早饭也吃得早,这会子怕是饿了,先吃点辅食垫吧下肚子。”大孙氏道。

小洁笑得一脸无奈:“下这么大雨你也不难送啊?喊一声我带孩子回去不也一样么!”

大孙氏瞪了小洁一眼,“孩子在这里玩得正开心,跑来跑去的惊了风咋整?”

说话的当口她把碗上面的盖子揭开,一股香味扑面而来。

出了娇娇还小不懂这些,张妍儿和福娃全都被这香味所吸引。

张妍儿伸出小手指着这边咿咿呀呀的叫,脚下走路不稳,肩上还挎着一条学步带,学步带的一端拽在小洁的手里。

结果就是小洁被张妍儿带着往鸡蛋羹这边奔来……

而小花怀里抱着的福娃也在努力的伸着小舌头舔嘴唇,还吞了口口水。

小花无奈的笑了,“这孩子,馋的……”

孙氏乐了,放下手里的针线活探身看着小孙女这副馋嘴的模样,“你也想吃鸡蛋羹啊?奶奶这就去给你炖啊……”

“甭费力,我炖的多着呢,俩孩子一块儿吃,妥妥的。”大孙氏道。

小洁也道:“没错,一块儿吃,抢着吃保准还都吃得香呢,你给她一个人一大碗指不定还吃得犯怪。”

于是,堂屋里的局面就变成了小花小洁并排坐着,各自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大孙氏坐在她们对面给孩子们喂蛋羹吃。

挨着顺序的来,这张小嘴喂完喂另一张,等到回头再去喂另一张的时候,另一张也已经吃空了,看到勺子送到嘴边便乖巧的张开嘴来接。

大孙氏边喂便笑,打趣说:“这是树上鸟窝里的小麻雀啊,嘴巴张这么大就等着接食呢!”

福娃人小胃口也小,吃了几口就扭过头去不吃了。

大孙氏继续拿勺子惹她:“咋不吃了?再来一口啊?”

福娃打了个饱嗝,大孙氏赶紧把勺子收了回来,“好家伙,这饱嗝打的跟个大人似的……”

小花笑了,抽出帕子来为福娃轻轻擦拭嘴角,并对大孙氏道:“福娃不能再吃了,再吃就消化不良,大舅妈你专心喂妍儿吧,她大一些胃口肯定也要好一些的。”

剩下的半碗,福娃一个人全包了。

吃完之后,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哎哟,这是还没吃饱啊?”孙氏问,之前就听大孙氏她们说过这孩子胃口大,还以为只是一个笑话,没想到是真的不小。

这碗蛋羹可是货真价实的,里面最起码放了三只鸡蛋,还有肉沫,硬实得很,可不是那种清汤寡水的蛋羹。

“看这样子就没饱,我回家去再弄点面条来。”大孙氏道。

孙氏道:“何必又跑一趟?去我家后院弄,鸡蛋面条现成的。”

小洁连连摇头,“娘,姑姑,你们千万别,不能再吃了。”

“孩子没吃饱呢,咋能不吃?”孙氏问。

小洁道:“吃这么多已经够多了,再吃胃都该撑大,长太胖了不好,尤其是女孩子。”

“你就瞎扯吧!”大孙氏直接啐了小洁一口。

“只要娃想吃,吃得下,咱就得给,又不像当初那种解不开锅盖的时候,就没见过当娘的说这种话。”大孙氏又道。

小洁一脸无奈:“娘,我不是舍不得给孩子吃,我只是想用一种正确的方式去喂养。孩子壮实点,确实不容易生病,可要是胖过头了,那就对身子不好了。”

“你看看妍儿,明明一周岁还欠一点点,可那些早两三个月就做了周岁生日的孩子还没她沉呢,”

“再看这脸蛋,全都是肉,不能再往死里喂了。”

大孙氏明显不赞同小洁的观念,“那要照你这么说,食量大的人都得胖成球,你看看你爹,咱家杀猪卖肉,你爹那肥肉和猪皮吃得哗啦啦的,好多时候都要用猪油泡锅巴吃,上回称了下一百斤还不到!”

提到小洁爹,小洁就无话可说了。

“娘,咱爹和八妹姑姑那都是例外,他们兄妹就是铁骨头人,咋吃都不胖,可咱不行啊,你看看你,再看看我,还有我哥,咱娘仨有瘦的嘛?”

大孙氏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膀子,嘿嘿的笑了两声,从前在孙家沟的时候日子苦,自己是高挑型的。

如今日子好过了,高挑便变成了铁塔,汗颜。

孙家母女正在为喂养孩子的事争论不下的当口,外面雨里一个人火急火燎跑进了院子。

第5365章 改嫁吗?

来人冲到了屋檐底下,因为堂屋门是关闭的,他朝里面大声喊问:“三叔在家不?”

小花抬头:“好像是永青堂哥的声音。”

孙氏也听到了,忙地放下针线来到堂屋门口,拉开门,果真看到外面屋檐底下站着浑身湿漉的杨永青。

雨越下越大,杨永青的身上全湿透了,虽然戴着斗笠过来,可眼睛,眉毛上面全都是水,滴滴答答掉了一脸。

“青小子?这下大雨你咋过来了?”孙氏讶问。

“三婶,我三叔呢?他在家里不?”杨永青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鞋子上全都是泥巴,裤脚,还有膝盖也都脏兮兮的。

孙氏收回目光,道:“你三叔吃过早饭就去余家村那块给你爷寻伺候的人了,咋,你找他有事儿?”

杨永青道:“我大哥醒了!”

“啥?你说谁醒了?永仙?是永仙醒了?”孙氏的嗓门陡然拔高。

堂屋里的大孙氏和小朵她们听到动静也都跟着出来。

“青小子,你说杨永仙醒了?啥时候醒的啊?这会子又是啥情况啊?”大孙氏惊讶得眼珠子都瞪大了,连珠炮似的一通问。

杨永青道:“我也不晓得啥时候醒的,先前我在后院逗我闺女耍呢,我娘突然慌慌张张跑来跟我比划了一堆,还拉我去我哥那屋子里看。”

“我看到我哥当真睁开了眼,可问他啥都不吱声,就是直勾勾盯着帐子顶蓬发呆呢,我就赶紧过来找三叔。”

看来是真的醒了!

大孙氏也跟杨永青道:“可你三叔去了余家村,这可咋整?”

杨永青看了眼这天,“我去一趟余家村吧!”

孙氏拉住他:“你去余家村也不一定能找到他,你又不晓得他到底会去谁家?何况他指不定余家村没找到合适的人又去了郑家村呢?”

“那可咋整?”杨永青顿时犯了难。

小朵道:“永青哥,你就算把我爹找回来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这当口你该去找的人是村医福伯父子,让他们给永仙哥好好的诊断下,等搞完这一切,指不定我爹也就回来了呢,你说是不?”

大孙氏立马道:“没错,还是小朵的主意实用,永青啊,你还是先去请福伯父子给你大哥瞧一瞧,待会你三叔回来了咱跟他说,让他去老宅。”

孙氏也赞同这个做法,于是,杨永青便火速跑出了院子,又去找福伯去了。

外面风大雨大,大孙氏几个赶紧回了堂屋,并关好门窗。

“这可真是稀奇了,当初福伯说,像永仙这种伤到了脑袋瓜的情况,有的人会躺一辈子都起不来呢,没想到这才三个月不到就醒了,只能说你们老杨家这长房长孙的运气还真是好啊!”

大孙氏给自己倒了一碗热茶捧在手里暖手,砸吧着嘴感叹道。

孙氏也是满脸惊奇,“醒了就好,像那样半死不活的躺着,终究是不成的。”

金氏是他的娘,金氏活着的时候尚且能照顾下他,可将来金氏终有老的一天,到那时谁来伺候?

指望永仙的儿子来伺候吗?不可能哦,廖梅英都带着孩子回了娘家,回了娘家后将近三个月廖梅英都没再跟老杨家这边的任何人有联系。

若是永仙真的永远不醒,廖梅英是肯定会带着儿子改嫁,不可能伺候他。

而永进永智永青这三兄弟,也不好说,谁都得先紧着先顾着自个的小家,天长日久的伺候一个半死人兄长,吃喝拉撒洗洗刷刷,肯定是行不通的。

所以永仙要么就索性走了算了,要么,就醒过来。

没想到,还真的醒了,这是老杨家祖宗保佑的吗?

小朵对杨永仙醒来后的后续事情比较好奇,“你们说,永仙堂哥这一觉醒来,发现梅英大嫂竟然带着儿子回了娘家,摆出一副不跟他过日子的架势,他会不会气得又睡过去啊?”

小花抬手轻轻戳了下小朵的脑袋:“这话你可千万别去外面说。”

小朵吐了吐舌头。

小洁幽幽道:“我好奇的是,梅英嫂子那边听说永仙堂哥醒了,会是啥样的反应?她还会不会带着儿子回来?”

被问到这个,大孙氏压低声道:“关于这个,我前阵子还真听到一点儿风声,一直忙着别的事儿忘了跟你们说。”

大孙氏是个藏不住话的人,能让她忘了说的别的事儿,那肯定是小洁跟张斑的事儿。

这事儿牵动着大孙氏的心,才让她都把外面听来的那些八卦事儿给暂抛到了一旁。

“啥事儿啊?大舅妈你快些说来听听。”小朵赶紧催问。

大孙氏看了眼小朵一眼,笑着道:“这都做了娘、的人了,咋还是急吼吼的。”

小朵吐了吐舌头,虽说做了娘,可自己也才十八岁啊。

大孙氏便接着道:“前阵子我和小洁爹去廖家村附近的严家村收猪,在一个人家吃饭。”

“饭桌上不知是谁聊着聊着突然就说到了廖家的事儿,说这廖家啊,已经在私下里托人给他家闺女廖梅英找婆家了。”

“放出的条件是不要半文钱的彩礼,但得让廖家闺女带着儿子改嫁……”

“啊?还有这样的事儿?”孙氏惊讶极了。

“当初廖梅英想要带着孩子离开老杨家的时候,可是赌咒发誓说往后再也不嫁人了,一个人拉扯孩子长大,可这永仙还没死,正式的休书都没有呢,就要寻思着改嫁?这不太好吧!”

孙氏的言辞间,多少带着一丝对廖梅英出尔反尔的不满。

大孙氏也道:“廖家开出那样的条件,无非就是廖梅英舍不得孩子,想把孩子留在身边自己抚养。”

“可她想错了,她带着个孩子真的很难改嫁,素云和老五,小琴和大磨那种,那是少之又少的情况。”

“何况廖梅英带着的这孩子,亲爹又没死,人家帮忙养着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这改嫁太难了,除非不带孩子。”

“可不带孩子,孩子要么留在娘家,要么送回老杨家。”

“留在娘家,娘家嫂子会乐意?送回老杨家,大房几个兄弟自个的孩子都还养不过来呢!所以说廖家即便把条件丢出去了,可上门提亲的听说寥寥无几。

第5366章 皇上的决定

又过了数天,紫烟收到了来自李青元的第一封情报。

这几日,李青元的李家的大致就是作为,苏三也都及时的回禀的。

可以看出,李青元其实是个极聪明的人,表面上丝毫没暴露出一点征兆,他还是那个纨绔子弟,成天醉生梦死的,反正李家家大业大,他花的这些对于李家来说,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打开李青元送来的情报,紫烟细细的看了一遍,就发现其中的问题。

李家和季家在囤积粮食,而且是在不同地方,从外地大量收购,除了粮食以外,还有药材,木材,布料之类,甚至暗中还在炼制钢铁。

这都是为了什么?一般人没法收集那些蛛丝马迹,自然不清楚,但紫烟是少数知道最近京城即将要发生大事情的内情,她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不对劲。

李家和季家要搞事情啊,他们多半和京城的某个王爷有联系!

这件事必须以最快速度送往京城,不能耽误。

紫烟铺开纸,提笔书写,一笔娟秀的小字迅速的写好一封信函。

随后,她喊来了万一山,让他将这份信十万火急,以最快速度送到京城。

大约只过了半日,杨若晴就收到了这封信,此时她不在忠勇侯府里,而是在凌渊阁内。

京城最近都在传皇帝病重,已经快要驾崩了,整个京城的气氛都格外的紧张,谁也不清楚究竟是真是假。

但这个消息在市井之间广为流传,就已经是个不好的征兆。

杨若晴接到信以后,她立刻就动身向着齐星云所在的地方而去。

经过好几道关卡以后,杨若晴顺利的见到了齐星云。

杨若晴看到,齐星云脸上有着一丝忧愁。

“陛下,你又有什么烦恼?不是都安排好了吗?”杨若晴疑惑道。

“皇后她们总是在皇宫找朕,哎,还把几位小公主都带上了。”齐星云叹气,别的他可以来硬的,这自家的后宫,他能怎么办?怎不能因为他们正当的行为而治她们的罪吧。

“是不是要见上一面?”杨若晴其实也爱莫能助啊,这是齐星云的家事,是皇家的家事,就算她能管管,她也不会管,这种事掺和进去干嘛。

“不见。”齐星云斩钉截铁的道,“这次的谋划不容有失,所以不能让她们知道真相,否则就麻烦了。”

“她们自己能保密,但她们手下的那些宫女太监们未必能保密,宫中能向外面传消息的人太多,朕不可能把他们全杀光,即便是换掉一遍,一样没用。”齐星云道。

这是没办法的事儿,千人千面,在皇宫里来回办事的宫女太监足有好几千人,难道还能都给处置了不成。

“那怎么办?”杨若晴道。

“不怎么办,随便她们,赶走就好了。”齐星云咬牙道。

没办法,他只能这样了,为了大局着想,能赶走就赶走吧。

“对了,你这么匆忙的赶来,有什么急事吗?”齐星云忽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

杨若晴道:“有急事,还是十万火急,这封密信,你先看看。”

“好。”

齐星云接过信函,打开以后,细细的看了一遍,脸色逐渐变得难看了起来。

“没想到四象城的季家和李家也有轨之心,看他们私下积攒的军队人数不少啊。”

齐星云十分生气,这季家和李家,皇家对他们不薄的,他们能在京城有不少产业,这也是皇家允许他们的,谁知道他们竟然吃里扒外,辜负了皇家的信任。

不知道和他们勾结的哪一位王爷?到了现在,齐星云也有了好几位怀疑对象,从蛛丝马迹来看,每一位多少都有些不正常,但究竟是哪一位,他还没有最终确定,所以他只能继续隐忍,让那位王爷自己跳出来。

赴欧泽要是打草惊蛇,让那位王爷缩回去了,那就不能将这个隐患真正铲除了。

但现在,季家和李家的加入,让势力已经不平衡了,仔细一算,他手中能够动用的力量已经不能百分百保证能赢了。

这让他十分的忧虑。

“晴儿,这次,必须让骆风棠回来了,护国军要带一支精兵回来,要不然京城的事很危险。”齐星云正色道。

“陛下已经下定决心了吗?”杨若晴抬眸道。

“对,原本朕想着这些人马足够了,但现在看来,还是不够,所以,骆风棠必须秘密回京,挑选精兵,至少一万人马,化整为零,想办法进入京城,藏起来,关键时候出来。”齐星云道

“可以,陛下你要马上下密旨才行,另外,三位大学士,也不能让他们全然不知情,不然很多事情办不了。”杨若晴想了想道。

“三位大学士,最可靠的是张廷玉,你去秘密找他见朕,另外,万进和刘预先瞒着,不要说,观察几天再决议。”

齐星云一手提拔上来的张廷玉张大人,那感情自然不一般,也是他极为信任的左膀右臂,而万进和刘预,其实都是先皇的臣子,两人资历能力都是极强的,但是太过圆滑,都是老狐狸似的人物,很难驾驭,也很难确定他们真正的心意。

“张大人,品行的确是极好的,也是陛下的死忠,这次京城护国军调兵,那也是免不了要用上他的。”杨若晴表示赞同。

能当上内阁大学士的大臣,已经是位极人臣了,这样的人又有几个没有真才实学呢。

杨若晴认识张廷玉很久了,在她眼里,张廷玉品行刚直,有时候有点倔强,有点固执,但骨子里是将天下黎明百姓放在心里的一位改革派,他是勇于承担风险的。

而相比较而已,万进和刘预就不那么坚定了。

“你手下紫烟做的很好,她是江家的嫡小姐,如今却只能待在江家之外,的确是委屈她了,不过这次差事办好了,朕是要给她加官进爵,好好重用一番的,这一次的密信,朕会发一封秘密嘉赏给她的。”

齐星云道。

“那我就代紫烟提前领了陛下的隆恩了。”杨若晴微微一笑。

齐星云看中的不仅仅是紫烟的能力,还有她江家人的身份。

第5367章 赌约

紫烟的身份来历十分不凡,这一点就连杨若晴一开始都不知道,因为杨若晴第一次认识紫烟的时候,只知道她是个落魄伤心的小女孩。

谁知道好心将紫烟招进暗卫,进行训练以后,没过多久,紫烟就迅速的成长,很快就接近星陨等人的高度了。

到了现在,更是在武力上和星陨等几位顶尖的差不多,更加有很多出众的手段。

也是彻底融入暗卫以后,紫烟主动跟她说了她自己的身世来历,对于自己人,杨若晴当然是全力支持她了。

齐星云想要利用紫烟,杨若晴何尝不想为紫烟讨个公道呢。

按道理说,江家的传承应该交给紫烟的父亲江通神手里才对,结果却把江通神这个最正统的继承人给踢出去,至今生死不明。

从南朝以来,到现在的大齐,都是以孝立天下。

自己的父母遭遇到如此大劫,紫烟不为他们讨个公道,简直就是枉为人子。

现在紫烟去四象城,就是去寻找她唯一的弟弟,杨若晴也希望她能找到自己亲弟弟,除了不知生死的父亲,那个弟弟恐怕是她心中唯一的嫡系亲人了吧。

“去唤王公公。”齐星云叫了一位小太监。

过了一阵子,王公公从外面匆忙赶紧来。

王公公是齐星云的得力奴才,目前是大内最大的太监,职位是司礼秉笔太监,在齐星云很小的时候,就跟着他了,一直忠心耿耿,那是真正叫他自尽都是一句话的事儿。

“皇上,奴才到了。”

“那好,你来写,朕念,写完加盖大印。”齐星云双手笼在袖口里面,开始念嘉奖文书,王公公手中提笔,以极快的速度将齐星云所念的一字不差的写在锦缎上,随后,拿起几块大印依次盖好,这封嘉奖令,就正式的成文了。

“这封文书,你托人送给她吧,让她好好办事,朝廷不会忘记她,朕也不会忘记她的功劳。”齐星云正色道。

“那好,陛下,事不宜迟,我就不多言了,回去我就去找张大人,安排他秘密见陛下。”

杨若晴说罢,就退出了齐星云在凌渊阁的寝宫,她还有很多事要做,不是重要的事,她是没空闲聊了。

刚回到忠勇侯府,星陨已经等在偏殿里面。

“是不是那边的事办好了?”杨若晴进入偏殿以后,第一句就问道。

“是的,威利斯已经赎回,凤台那边的钱都给他们,一文不少。”星陨犹豫了一下道:“不过,威利斯想要见夫人一面。”

“他在哪里?”杨若晴道。

“威利斯就在附近暗卫的院子里,我把他暂时安顿在那里了。”星陨道。

“那好,现在就去见他,另外,有件事你要去安排一下。”杨若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什么事?”星陨问道。

“安排人给张廷玉大学士传个信,让他秘密出门,然后你带人亲自接应他去凌渊阁,带他去见陛下。”杨若晴道。

星陨面容严肃起来,着的确是不得了的大事,要想办好这件事,让别人去,他不放心。

所以,他想好了带上王飒一起,将张廷玉大学士面圣这件事办的妥妥帖帖的。

“走,去见威利斯。”

杨若晴喝了几口茶,稍作休息,就叫着星陨一起去见威利斯。

一段时间以后,在后院里面,她见过了威利斯。

之前,她见到的都是画像,现在见到的才是真人。

真人看起来比画像上要有气势的多,下巴上和嘴唇上都留着小胡子,但一张西方男人的面孔,十分的刚毅,头发更是梳理的一丝不苟,一看就是严谨的人。

见到杨若晴,威利斯站起身,手放在胸口,微微鞠躬行礼,这是属于雅吉利的礼节。

“威利斯见过夫人。”威利斯的口音有点怪异,不过他能说大齐话就已经不错了。

“威利斯,能和我说说,雅吉利的局势吗?你又是为何落个被俘的下场?”杨若晴没有一句客套话,直截了当的就问起来。

“雅吉利,现在是皇后丽莎和元帅艾伯特当政,首相鲍威尔支持少主跟他们对抗,但落入下风,至于我……那是被艾伯特出卖了,因为我是支持少主的。”威利斯倒是没觉得什么,他是西方雅吉利人,这种单刀直入的问话,那是常有的事儿。

“那好,你说说你的舰队吧。”杨若晴自然知道少主是何人。

不过,她现在不想告诉威利斯,她认识他口中的少主,甚至少主怎么回归的内幕,她都一清二楚。

而是将话题改变到舰队上面,她花这么多钱买下威利斯,自然不是为了从他口中问出一些情报的,事实上,雅吉利的情报,这些年都源源不断的从海边传来,威利斯被关了这么久,在情报上面都有些落后了。

威利斯的价值在于他是一位将军,一位熟知先进海上战术的将军!

“雅吉利的海军是海洋上最强大的海军,雅吉利的舰队也是最先进的,在雅吉利的舰队面前,大齐的舰队完全不是对手。”说出这一番话来,威利斯眼中满是骄傲。

这是一种生为强国之人的骄傲,在他眼里,大齐是野蛮落后的,海上力量更是不值一提。‘

随后,威利斯又口若悬河一般的说出一堆话来,都是抬高雅吉利海军的话。

“你的意思是雅吉利的海船是最先进的?这世上没有比雅吉利更强的海船了?”杨若晴眼中没有怒意,反倒是微微一笑。

“那是当然,雅吉利海船自然是最强,不过,这是一对一的情况下。”威利斯又补充了一句。

“那好,我们打个赌,如果有比雅吉利更强的海船,你就自愿留下来指挥水军。”杨若晴唇角上扬。

“如果我赢了呢?夫人怎么办?”威利斯目光凝重。

“那就放你离开,给你自由。”杨若晴笑道。

“行,这个赌我接了。”威利斯一口接下赌约。

“星陨,你去找人制作赌约契约,好了就拿过来。”杨若晴吩咐道。

口说无凭,契约为证。

第5368章 彻底震惊了

正式的契约拿过来以后,杨若晴将契约纸放平在桌上给威利斯看。

“决定了就把这份契约签订了。”杨若晴轻描淡写道。

“好。”

威利斯先前就已经决定了,反正他已经是被人卖的,跟奴隶差不多的地位,无论这个赌约是输是赢,本质上他都不能算输。

只是他骨子里还是不认为有比雅吉利海军更好的海船,他本身就是专精海战的将军,对最新的武器研究这一块自然了解极深,雅吉利那些正在研究中的项目,他都知晓。

就算那些还在概念之中的海船研制成功,也不过是在现有的基础上提升一些速度和机动性,或者舒适度罢了,要说在海战之中能有多大的优胜度,那都是虚话。

“我们大齐也在研制新的海上武器,和新式海船,现在我就带你去看看,究竟大齐的新式海船能不能比得过雅吉利的海船。”杨若晴淡淡道。

“大齐的海船?夫人,既然你说了有,那就去看看好了。”威利斯言辞之间依旧有着不屑和怀疑。

大齐这种国家,各方面都已经落后于西方国家了,怎么可能研制的出更强的海船呢?多半是自大的想法吧。

随后,也不说别的话了,坐在附近的星陨按照杨若晴的意思去联络张廷玉大学士,而杨若晴直接安排好马车,带着威利斯一同前往京城的科技苑。

杨若晴制造新式海船主要在两处地方,其一就是京城的科技苑,其二是在骆星辰所在的乌巢湖秘密基地。

科技苑产出的是各种新式的零部件,以及武器的测试等等,而乌巢湖秘密基地,会将那些零部件之类实际的组装起来,真正形成新式海船,能下水实战的那种。

目前乌巢湖已经锻造了两艘新式海船,一旦测试没有问题以后,就将开始大量的量产了。

来到科技苑以后,杨若晴带着威利斯见到了沈一聪。

“这是哪阵风把夫人刮过来了?夫人都好久没来科技苑莅临指导了。”沈一聪笑眯眯的迎接上来。

对于杨若晴,沈一聪是尊敬和崇拜,多少难题到了杨若晴这里,随便提供一条思路,就能解决。

长此以来,沈一聪不崇拜都不能了。

“夫人,最近锻铁上又有一个难题,不知道该咋办,夫人来了就好了。”沈一聪眼睛发亮道。

“这是小事,一会儿你把资料拿给我……”

杨若晴语气顿了顿道:“这是威利斯,你接待一下,给他看一下新式海船的全套资料以及相对应的零部件和关键性的武器。”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了。”沈一聪立刻拍着胸脯保证,而这什么威利斯,一看样子就是西方人,他也不在意,只要杨若晴决定的,这些事他是不理睬的。

他的心思还在放在那个难题上,马上吩咐人将资料拿过来给杨若晴看。

等杨若晴拿着资料开始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的时候,他便亲自带着威利斯进入科技苑内部。

“威利斯,这边来,你是要先看整体图纸,还是要先看建造的零部件?”沈一聪问道。

“先看图纸吧。”

“要看图纸,来图文书。”

沈一聪带着威利斯来到图文室,叫管理图文室的人将资料搬出来。

拿出来的是一封纸袋,封面上写着“绝密”两个字,封口使用火漆封死的。

沈一聪自己都登记好了此次查看的缘由,这便是精细管理,防止秘密技术走漏消息,被人偷窃了,作为特工出身的杨若晴,自然不会在方面出现纰漏,一早就建立起了一整套繁杂的流程。

沈一聪拿出一把剪刀,将封口的火漆剪开,取出其中的资料。

随后,出现在威利斯眼前的便是新式海船的图纸资料和上面各方面参数。

“这……这怎么可能?”威利斯还没看一会儿,脸上就浮现出震惊之色。

看起来简直就是匪夷所思啊。

这种新式海船,速度起码比雅吉利最强的海船要快百分之五十,这是什么概念?一旦开打,新式海船可以来去自由,完全可以用风筝战术,将雅吉利的海船轻松全灭。

除了速度以外,新式海船的防御体系也极为惊人,船体都是用钢铁皮锻造的,一般的实心炮弹,对其创伤都不大,也就是说雅吉利的最强海船围着新式海船攻击,在一定时限内,未必能击沉新式海船。

另外,更让他吃惊的就是新式海船上面的武器了,这种火炮简直是真正的海上杀手。

一定的范围内,竟然能做到百分之九十的精通打击,不会火炮走空。

这简直就是他梦想中的那种海船,但事实上,这仅仅应该在梦想之中而已。

“这是真的吗?”威利斯不敢相信。

威利斯这么一说,沈一聪就有些不高兴了,这可是科技苑的得意之作,多少才智之士付出了心血,才终于克服了诸多难题,铸造出这等新式海船,又岂是一个外来人能质疑的?

“那带你去看看零部件和火炮好了。”沈一聪站起身。

“好,带我去看。”威利斯也跟着站起身,他也想看看,究竟有没有这么神奇,毕竟有现成的图纸和各种参数在,他即使是有所质疑,但还是要眼见为实才能确定,不能贸然的下结论。

随后,沈一聪开始带着他进入工厂之中,开始让他去看各种零部件。

船上的零部件,这里基本上都有,包括锻造船体外壳的材料。

每看到一样,威利斯的眼中就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这真的很超出想象,但又很真切的出现在他的眼前,证明这一切都不是假的,而是真正存在的。

“你看,这是新式发动机,蒸汽带动的。”

等到沈一聪带他看了新式蒸汽发动机的时候,威利斯彻底癫狂了,这是新式战船速度能那么快,那么灵活的主因啊,真是划时代的天才创意,这简直就能改变一个时代。

“这发动机是谁创造的?我的神,这是划时代的天才啊。”威利斯忍不住惊呼。

第5369章 让我早点去吧

“就是夫人的创意啊,你不是跟夫人一起来的吗?”沈一聪并不知道威利斯的真正身份,他只知道威利斯是跟着杨若晴一起来的。

“竟然是她的创意,大齐的女子居然有这么厉害的人物!”威利斯发现自己一开始就错了,原来这个买了他的女人,竟然这么厉害,是个行家啊。

“那么火炮呢?火炮能达成图纸上的几成效果?”威利斯急忙道。

“当然是百分之百的效果,走,让你见识一下火炮的厉害。”

过了一段时间,沈一聪带着威利斯来到科技苑的内部靶场,这里整个就是一片山头,只是树木大部分都铲平,到处都是立着靶子,还有很多房屋之类的建筑点缀在其中。

“火炮!”

威利斯第一眼就看见了锻造出来的巨大火炮,钢铁铸造的火炮放在基座上,还未曾靠近就能看见火炮的威武雄壮。

他一口气跑过去,就像是抚摸着情,人一般,抚摸着火炮的钢铁表面。

“要试一下吗?”沈一聪走过来道。

“你们先打给我看看。”威利斯退后一步,但是他依旧恋恋不舍的看着火炮,海船,火炮,这都是他最喜好的,跟这些比起来,女人都要靠边站,在他看来,男人的钢铁浪漫,女人不懂。

“你们来,给这个家伙试一下火炮。”沈一聪瞟了一眼站在旁边的两名兵士。

他们都是科技苑的内部兵士,专门用来操控火炮的,自然认得沈一聪这个科技苑的负责人。

沈一聪下了命令,他们麻利的就打开火炮,将叠放在旁边的炮弹放进一个进入火炮的炮膛里。

“开始吧。”沈一聪下令。

“咔咔咔。”两名兵士开始调整焦距,调整角度,使用工具来测试观看,差不多时候,他们开始点火。

“砰……”

一声巨响过后,火光一闪,远处的靶子化成一团火焰,瞬间四分五裂,被炸烂了。

太精准了,简直就是说打哪就打哪,毫无错漏,正中靶心。

威利斯大叫道:“能不能打中移动中的物体?”

能打中固定的靶子固然是好,但海上打的对象都是移动着的,所以必须要打中移动着的物体,才有说服力。

“可以打。”兵士在一旁昂着头,很傲气的道。

“演示给他看。”沈一聪道。

随即,其中一名兵士,拿出一面旗子,朝着山上打了一道旗语。

山上的位置,就有一辆手推车从山顶推下来,快速的在山坡上移动。

两名操控火炮的兵士,迅速的推进炮弹,点火,锁定,发出炮弹。

“轰……”

一声巨响,小推车被击中,瞬间被炸碎。

这一刻,威利斯算是彻底的服气了,这火炮当真是指哪打哪。

这么一艘海船,全部都组装起来,能够在海上顺利航行,那威力简直是太可怕了。

跟雅吉利的海船比较起来,他承认是比雅吉利的最强海船还要强得多,所以,这次的赌约,他输了。

但他心中没有一点懊丧的心思,甚至一想到自己有可能指挥这种新式海船,他心中就莫名的兴奋。

海军的将军,肯定要拥有自己可以支配的海船啊,尤其是这种新式海船,做梦都想要拥有的东西,绝对是不容错过的。

“现在就带我回去见夫人吧。”威利斯道。

“不再看看别的吗?”

“不用看了,直接去见夫人即可。”威利斯斩钉截铁道。

“好,那就走吧。”

沈一聪早就想回去了,这里的测试,他以前就看过的,不用接着看了。

反倒是递给杨若晴的那份资料,他急着想去看看杨若晴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听到威利斯想要走,他才是最高兴的。

过了一段时间,沈一聪就带着威利斯一起来到大殿里面,此时,杨若晴端坐的靠椅上,闭眼休憩,桌上的资料整齐的摆放着,旁边有两名下人站在一旁随时等候着吩咐。

沈一聪一见之下,轻手轻脚的走着,生怕惊醒了杨若晴。

但威利斯没想那么多,闯进来直接就高声叫喊着:“夫人!”

“什么事?”杨若晴立刻睁开眼睛,她刚刚眯了一下就被惊醒了,随即看到的威利斯的一张西方胡须脸。

“夫人,我认输了。”威利斯进来以后,直接就走到杨若晴面前行礼,坦然的承认自己的赌约已经失败了。

“这么说,你愿意遵守契约了?”杨若晴唇角勾起一丝笑意。

“那是自然,夫人,我们雅吉利人,历来都遵从契约,契约精神才是我们的生命。”威利斯郑重其事道。

不过,杨若晴才不信什么雅吉利人会遵守契约呢,都是骗人的,只要筹码合适,背信弃义那都是常有的事,雅吉利人当然也不会例外。

不过,此时的威利斯说出来的当然是真的。

“威利斯,那你只能从一名水师船长做起,想要跟以前一样有将军的待遇,恐怕是做不到了。”杨若晴带着一丝遗憾的道。

“没关系,夫人你确定我能有一艘新式海船吗?”威利斯最关心的不是他的职位和军衔,而是能不能有新式海船。

“新式海船已经成功下水了,你要是想早点去的话,我可以派人送你去乌巢湖,但前提是你必须献上你全部的忠诚。”杨若晴强调了一下。

“夫人,请让我早点去吧,我只想早点看到新式海船。”威利斯道。

随后,威利斯缠着杨若晴,要求去见新式海船,感觉一刻都等不了似的,没奈何,杨若晴也只好答应了他,赶紧派人送他去得了。

至于让他送上忠诚,也不用多说了,反正威利斯赌咒发誓了一堆,要多诚恳就有多诚恳。

等到尘埃落定,彻底将威利斯送走以后,杨若晴才长松了一口气……

这个威利斯是真不好伺候啊,还是将他丢给儿子骆星辰去。

相信骆星辰能掌控这个威利斯的,因为他的弱点太明显了,对海船太过痴迷,是个不折不扣的战场疯子和武器狂人。

“夫人,那个资料你看了吗?”好半天插不上话的沈一聪着急了。

“已经解决了,你自己去看吧。”杨若晴说了一句。

第5370章 故人之子

长坪村。

若是换做从前,发生了这种事情,昏睡了几个月的侄子突然醒了,孙氏她们哪怕天上下刀子顶着一副案板也要去老宅看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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