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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愿》


楔子

触目的红色，大红的囍字，大红的喜服，大红的喜烛，就连烛火也是红色的。

宋璃艰难的抬起手抹了把脸，原来是眼睛里流出的血，染红了烛光。

面前站着气定神闲的宋瑜，她的妹妹，正用看着一摊烂肉的眼神盯着她，脸上是疯狂得意的笑容。

“虽然因为你，我终身都得背一个继室的名号。不过没关系，只要你今晚死了，一切都妥当了。”

是了，今晚是自己的新婚夜，林府的人呢？林嘉呢？自己是怎么中毒的？

宋瑜看宋璃茫然盯着自己手中的瓷瓶，像是看透了她的一切心思，嗤笑道，“嘉哥哥在外面替我望风，是我想亲眼看着你上路，他就依了我，没想到吧？”

“至于这个。”宋瑜一把扯住宋璃的发髻，将瓷瓶举到她眼前，“这是特意为你准备的孔雀胆！刚刚你一饮而尽的交杯酒里，你刚拜完堂的丈夫亲自放进去的，怎么样？你不是一向都喜欢嘉哥哥给你的东西么？现在是不是格外开心？”

不！不可能！不可能是林嘉！可从拜完堂到现在，入口的东西只有交杯酒，宋璃无力反驳，毒素侵占着她的感官，灼烧般疼痛，可宋瑜说的每个字，每个眼神都清晰的像烙铁一样，烙在了脑子里。

又呕出一口血，宋瑜掩鼻起身，“来人，收拾了这烂摊子。”

门被推开，宋璃发髻散乱，趴在桌子上，已是强弩之末。当几个人架起她往外拖着走时，宋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路过宋瑜的时候，伸出带血的双手死死攥住宋瑜的胳膊。

“你！”宋璃睁大因为流血已经模糊的双眼，七窍流血的惨状怎么能浪费！若是苍天有眼，就让自己变作永不超生的厉鬼！深夜梦回之时，让这张脸成为她永生的梦魇！

宋瑜吓的尖叫起来，连蹦带跳想要甩开她的双手，但宋璃已进癫狂，怎么肯松手，几人围上来都没法掰开。终于，宋璃手指处传来锥心的痛，应该是被掰断了。

宋璃像一片枯叶倒下，宋瑜胳膊被攥的红肿，一碰就疼的哇哇大叫，闹成这样屋子四周还静悄悄的，看来是被清场了，连宝穗都不在。

宋璃仰面躺在地毯上，嘴角带着嘲讽的笑，像一条离开水濒死的鱼，随着每一次大口喘气，她都能吐出血来，宋瑜推开查看她伤势的人，冲上来狠狠踩住宋璃的小腹用力，宋璃躲不过也不想躲了，她能感觉到生命正在飞速离开身体，忽然听到宋瑜惊呼，像是被人拉开了，一个压抑的男声吼道，“够了！”

宋璃已经无力睁开眼，在最后一点气息消散前，宋璃仿佛闻到了熟悉的香气。

第一章 仇人相见

窸窣的声音传来，额头处一阵凉意。宋璃悚然惊醒，做的噩梦？

“小姐醒啦！”

“宝月姐，外面杜鹃还在等着，小姐醒了要让她回去吗？”一问一答的声音格外耳熟。

“让她继续候着。”宝月有些不忿，“小姐高烧的时候都不来人，这会子听到消息，不亲自登门，反倒派个丫鬟过来，真是越来越不把人放在眼里。”

宋璃抬起沉重的眼皮，模糊中看到一个瓜子脸，丹凤眼的丫鬟，正在给自己额头上换帕子。

是宝月和宝穗么？宋璃想开口说话，却只能发出低沉嘶哑的声音。

宝月听到动静，忙俯身道，“小姐别动，二小姐没事，倒是小姐自己却掉下去了，这三九天硬是冻伤了。”

宋璃想起来了，十五岁那年冬天，宋瑜吵着要去后园看雪景，结果在池塘边上滑倒，自己去扶她的时候却不甚掉入结冰的池塘，发热了三天，肺落下了病根，一到秋冬就咳嗽。

重新回到了还没有和林嘉成婚的时候吗！宋璃心中又惊又喜，猛一吸气剧烈的咳嗽起来。

“请的大夫就要到了，璃妹醒了吗？”外面传来一个男声。

宋璃如遭雷击，瞬间全身僵硬。宝月却没有发现，低声道，“是林公子救的小姐，一直在外面等消息，他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

说完后，深色复杂的看了宋璃一眼，欲言又止，“最近林公子来府上次数挺多的……”

宋璃闭上眼，她知道宝月担心什么，林嘉是柳氏的外甥，林府嫡子，记忆中的林嘉永远风度翩翩，进退有度，更重要的是，他好像永远都对自己另眼相看，挖空心思送来许多东西，精致精巧，都是自己喜欢的物件。就连点的熏香，都和自己一样。

宋璃自幼丧母，父亲一向对自己淡漠，忽然间被别人视若珍宝，以为遇到真命天子，尤其是经过这次林嘉出手相救之后，她和林嘉越走越近，慢慢她开始对从小定下的婚事一万个不愿意，最终成功悔婚，嫁入林府，谁曾料自己精心浇灌的爱情，变成那样惨烈的下场。

“璃妹？我能进去看看你么？我就隔着屏风，远远看一眼。”外面又响起林嘉的声音。

宝月没有答话，看向宋璃。屋子里飘散着一股檀香味，是前世自己和林嘉周身常年包裹的那股香气，令人作呕。

半晌，宝月才发觉宋璃不对劲，“哎呀！小姐，你怎么流血了！”说着忙上前检查，才发现是宋璃自己咬破了唇角。

宋璃一把推开宝月，俯下身干呕起来。

宝月吓得魂不守舍，忙朝外面回道，“林公子，小姐还有些不适，等请来的大夫看过后，林公子再来拜访吧！”

外面沉默了一下，传来克制却透出十分关切的回答，“那你好生照看璃妹，我去看看二妹妹如何。”

宋璃呕不出什么，但听到林嘉的回答，却觉得自己应该把整颗心都呕出来扔掉，留着那颗错付良人却还不自知的心有什么用！

重生后的宋璃昏天昏地，把胆汁都呕出来了，死死攥住宝月的手，说了句把香炉灭了就又两眼一黑倒过去，急的宝月一头汗，正好大夫来了，诊过脉开完方子后，宝月硬是拦住不让走，直到两个时辰后，宋璃转醒，宝月才肯让大夫离开。

宋璃目不转睛盯着忙前忙后的宝月和宝穗，眼角不由落下泪。前世里这两个贴身丫鬟对自己忠心耿耿，尤其是宝月，后来因为她不希望自己嫁给林嘉，惹怒了自己。在出嫁前，宋璃把宝月赶了出去，带着宝穗一个贴身侍女嫁进了林府。

自己死后，宝月宝穗的下场肯定好不到哪去，不知道一切会不会是随时消失的一场幻影，宋璃盯着两人进进出出，似乎想确认自己的重生并非一场梦。

“小姐，喝药吧。”宝穗端着煎好的药过来。

宝月接过，“我来，你去苎芳院打听打听，看林公子走了没。”

苎芳院是宋瑜的院子，靠近柳氏的荣福堂，柳氏现在还带着五岁的宋瑞，有时候宋瑜干脆就住在荣福堂，父亲下衙后，四口人一起用饭，荣福堂里灯烛明亮，和和美美。相比之下，自己的苎萝院就是被遗忘在宋府一角的破落小院。

宝穗应声，刚要出去，就来人传话，“林公子和二小姐来了。”

宝月冷哼了一声，轻轻吹了吹瓷勺中的药，喂给宋璃，“小姐见吗？”

宋璃喝下药，从刚才没有回应林嘉的举动，宝月应该猜出了自己不待见林嘉的心思，将这么剔透的人从身边赶走，前世的自己真是不折不扣的缺心眼。

“嗯，让他们进来吧。”宋璃喝下最后一口药，心里的烦闷郁结消去大半。眼神变得清澈澄净，该来的总要来，该见得也躲不过。

宝月冲宝穗点点头，不一会宝穗就引着两个人进来了。

打头的少年是正值舞象之年的林嘉，穿着宝蓝色袍子，脸庞还带有稚气，和印象中没有区别，容貌虽然端正，但眼尾微微上挑，当他眯起眼微笑时，无端带出几分挑逗意味。后面跟着的少女是小自己两岁的宋瑜，眼睛肿的像桃，当看到靠在榻上的宋璃时，更是一副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样子。

宋璃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可眼前的宋瑜和前世自己殒命前影像重合，那些锥心的话回响在耳边，宋璃只觉得眼前发黑，太阳穴突突直跳。

“我听大夫说些许寒气入肺，恐怕对璃妹身体会有影响。”林嘉看宋璃脸色不佳，不加掩饰的疼惜让宝月皱了皱眉。

“回头我送点滋阴补肺的补品过来，二妹妹也说句话，璃妹是为了谁才……”林嘉听起来像是恼了。

“我……”宋瑜印了印眼眶，扑到宋璃榻前，“大姐姐，我……”

宋璃抽出被宋瑜拖住的手，别过脸轻轻咳嗽起来。

“大姐姐，你……你别生我的气。”

宋璃明显的拒绝意味让宋瑜不知所措，又开始哽咽。

林嘉见状要开口，宝月抢先一步，“还是让小姐休息吧，林公子和二小姐先请回。”

“璃妹？”林嘉试探喊了宋璃一声。

自然不会有任何回应，宋璃觉得嗓子都快咳疼了。

林嘉只好上前扶起宋瑜，下定决心道，“那我先回去，过几天我再带些补品过来。”

真是鞍前马后，前世被勾的五迷三道不意外。宋璃还是不吭声，掩着嘴向宝月摇头示意。

宝月心领神会，起身送客。

第二章 有娃娃亲

等屋子里静下来宋璃才停住咳嗽，宝穗比宝月小几岁，一脸担忧，“小姐，要不要再请大夫来看看。”

“请什么大夫，小姐是故意不想搭理他们。”宝月推门而入，屋外的冷风卷进来几片雪花。

外面凛冽寒风，雪花翻飞，屋内却没有什么冷意，熏笼里的银丝炭烧的正旺，香炉已经熄灭了，但林嘉身上隐隐的檀香气味被热气一烘，那股让宋璃吐了半天的香气还是有淡淡的痕迹。

宋璃出了半天神，“把窗户开个缝透透气。”

这香自己是再也不可能用了。

作为贴身侍女，宝月对宋璃的命令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宝月转身打开窗户，总感觉小姐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屋里的香气消散，宋璃盯着香炉发呆，父亲娶了柳氏为继室，不得不说柳氏很会做表面功夫，要不然前世自己也不会一直将宋瑜宋瑞视为手足，推心置腹。柳氏一张巧嘴，在她面前总是拐弯抹角地说林嘉如何好，夸得天花乱坠，少女怀春的心就像夏日抽芽的藤蔓，疯狂又不自知，加上当时卫承煊在京都声名远扬的风流韵事，很快宋璃就下定了悔婚的决心。

在为了悔婚闹得鸡飞狗跳之前，父亲宋询还是挺关心她的，至少作为府里的大小姐，吃穿用度都不曾苛待过。可这些关心也止于自己决定嫁去林府前，宋璃自嘲一笑，父亲自始至终关心的，都是能让自己成为安平王妃的婚事，并非自己。

与安平王府悔婚并非易事，但宋璃还是像头拉不动的犟驴，哭闹着不嫁，后来这事不知道怎么传了出去，很快由皇上赐婚，卫承煊在立下赫赫军功后，在初春承爵完婚，父亲听到消息就随她去了，林府那边上门提亲，那时的自己还以为是天遂人愿，沉浸在将要成为林府宗妇的喜悦中。

打开的窗户时不时透进几丝冷风，吹的宋璃平心静气，此刻审视过去，一切都巧合的不可思议，像是一道繁华锦绣的大道顺着自己的心意铺设，只不过她没料到路的终点是吃人的陷阱。

宋瑜对她杀之而后快的恨意是为了林嘉吗？那柳氏为什么不让宋瑜嫁给林嘉？至少宋瑜会轻易得到父亲的许可。

自己在新婚之夜被杀，这不是件小事，如何善后，如何解释都是棘手的问题，但宋瑜还是下手了，她这般明目张胆的恶行，别人不说，难道连父亲都一无所知？是被柳氏蒙蔽的？还是知道了也无所谓？

如果是后一种情况，宋璃心沉下去，那自己在府中的立场并不乐观。再者，宋瑜亲口承认给自己下了孔雀胆，这种毒除非经过提炼提升纯度，不然很难一次性快速致死的。这样霸道的毒药，就算换了柳氏，也很难弄到，宋瑜又是从哪里来的？

宋瑜为了报复，她被休弃，被林嘉冷落都是好方法，可为什么会想到让自己死呢？

宋璃笃定宋瑜背后肯定还有帮手，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一定要取走自己的性命？

宋璃没有头绪，不过能重新捡回一条命，还让自己看清了宋瑜的嘴脸，感觉短期内至少有了方向，不管怎么说，先要在府里站稳脚跟，再徐徐图之。

屋外的风雪已停，乌云散去，冬日的暖阳倾洒下来，竟让人感觉格外安心，苎萝院里一派宁静。

林嘉送宋瑜回到苎芳院就离开了，宋瑜正拿着煮鸡蛋敷脸时，荣福堂大丫鬟月梅来了，“二小姐，夫人请你过去。”

不多时宋瑜就到了荣福堂，柳氏正歪在榻上小憩，听见动静睁开眼，招手唤宋瑜上前，看到哭肿的眼，蹙起眉，“你怎么哭成这样了，又没什么大事。”

宋瑜抚了抚眼眶，满不在乎的说道，“我是哭嘉哥哥那么冷的天跳下去，不知道他冻伤了没有。”

柳氏摸着宋瑜的额发叹道，“你当真那么喜欢嘉哥儿？”

宋瑜眼神一亮，羞涩地垂下头，“母亲……”

柳氏眼底闪过一丝晦暗的光，“他心思又不在你身上，你难道看不到么？”

“我不管！嘉哥哥不过是把她当妹妹看待，我才不会放在心上。”被柳氏点破，宋瑜有些气恼，拖着柳氏的手，“母亲，嘉哥哥肯定会听你和姨母的话，如果是母亲和姨母订下的婚事，嘉哥哥是不会反对的。”

“你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你难道不知道他的性子？”柳氏抽回手，“这次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下次再闹什么幺蛾子，记得先告诉月梅一声，不然捅出篓子谁也救不了你！”

宋瑜看着瞪眼的柳氏，噗嗤笑出声，冲上去撒娇道，“瑜儿知道了，母亲是怎么知道这事是我故意的。”说着眼露寒光，攥住拳头，“若没人救她……”

柳氏拍了宋瑜一把，“小魔王你快歇歇吧！就不怕她看出端倪，人家现在和安平王府还有婚约呢。”

宋瑜轻蔑一笑，“以她的脑袋能看出来什么！安平王府又怎样，我听说和她有娃娃亲的卫承煊整天走马斗鸡不务正业，再加上她那么个草包，就算是王府没几年也败了。”

“别胡说！”柳氏的语气柔和的一点都不像在训斥，“回头你舅母听到还不罚你！”

宋瑜吐吐舌头，没有丝毫惧怕的表情。

柳氏被逗笑，将宋瑜揽紧了一点，“你父亲还指望和安平王府关系能搭牢一点，到时候于仕途上也有利。”

“父亲既有这样的想法，母亲为何不去求外祖父和舅舅舅母？”宋瑜起身，反正不能让宋璃借着她的婚事出风头。

柳氏是工部尚书柳升的庶女，柳氏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两人皆是正室所出，大老爷柳彦景娶了当今圣上的妹妹管阳长公主卫兰，嫡女柳怡嫁到林府，林嘉就是柳氏嫡妹的嫡子。

柳氏缓缓摇了摇头，就算要借助娘家的力量，也不能操之过急，柳氏在柳府谨言慎行了十几年，才为自己挣了一个继室的名头，如果过于冒进，不说柳彦景，单就柳怡，一直都不屑于搭理自己，说到底，她才是柳府正经的姑奶奶。

不过有这层关系至少比没有好，至于林嘉和宋瑜，柳氏叹气，“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快回去歇着吧。”

宋瑜知道柳氏心里肯定有打算，就不多说带着丫鬟杜鹃走了。

柳氏看着宋瑜离去的背影，对月梅说道，“你记得请大夫过来给二小姐诊脉，就说二小姐也受了惊吓，这几天需要静养，别让那边的人去打扰。”

月梅是柳氏的心腹，自然能领会其中的意味，马上下去安排。

第三章 歹毒心肠

林嘉说到做到，不久后果然提着补品上门，不过仍旧在宋璃的示意下拦在了门外，就连补品也没收。

林嘉不明白宋璃为何突然之间拒自己于千里之外，只好提着东西闷闷不乐踱到苎芳院。

看门的小丫鬟虽然被嘱咐二小姐要静养不许人打扰，可是万万不敢拦表少爷的，远远看见林嘉的影子就跑进去通报。

林嘉边走边出神，听到一声清脆的“嘉哥哥”抬起头。

宋瑜俏生生站在院里，招手让他进去。

林嘉皱着眉进屋，放下东西的时候还长叹了口气，宋瑜关心道，“嘉哥哥怎么了？功课被夫子训了吗？”

林嘉摇头，明明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怎么还对自己避之不及呢？

“嘉哥哥，这些都是给我的？”宋瑜喜道。

林嘉一看，放在桌山的补品都被宋瑜翻了遍，也懒得带回去，意兴阑珊嗯了声。

“嘉哥哥真好！”宋瑜笑着翻看，看林嘉还是一脸烦闷，追问道，“嘉哥哥你到底怎么了？见到我不高兴么？”

林嘉被宋瑜的叽叽喳喳惹烦了，挥挥手道，“没有！”

宋瑜碰了个钉子，抿唇顿了顿，马上换上笑颜，“嘉哥哥，后院的梅花开的可好了，要不要一起去看？”

旁边的杜鹃闻言劝道，“夫人吩咐了，小姐这几日需要静养。”

“没事，都闷了好几日了，正好陪嘉哥哥。”宋瑜起身拉住林嘉的衣袖，“嘉哥哥走吧。”

“我不去！”林嘉心头的无名火终于被点燃，甩开宋瑜的手，“上次就是你闹着要去后院玩，结果璃妹为了拉住你才掉进池塘，要不是我赶到的及时，璃妹还不知道要泡在冷池子里多久，她身体还没好利索，你怎么一天还想着玩！”

“嘉哥哥！”宋瑜眼眶迅速盈满泪水，“你还在怪我是不是，我不是故意的，大姐姐也是不小心，我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你要怪我！”

宋瑜跺着脚掩面哭泣，看到桌上的补品，一咬牙把东西全部拂下地，“我不要你的东西，你带走带走！”

林嘉本意不是向宋瑜发火，只是因为宋璃不理他，再加上被宋瑜闹烦了才脱口而出那些气话，现在正后悔，可看见宋瑜这般胡闹，拍着桌子起身，“不要就不要，反正原本也不是带给你的！”说着指挥小厮收拾着扔出去。

苎芳院里闹成一团，自然惊动了柳氏，等她赶到时，只见宋瑜捂着脸伏在床上大哭不止，林嘉则铁青着一张脸，见到柳氏也只是略微行了礼，“姨母好。”

“好好的怎么闹成这样。”柳氏心疼地上前拉起宋瑜，“嘉哥儿，瑜姐儿得静养你不知道么？多大的事把她惹成这样。”

林嘉哼了一声，转身不说话。

也是被柳怡惯的，柳氏气结，“杜鹃你说。”

杜鹃赶忙把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柳氏听完也不说话，有什么可说的，宋瑜自己送上门贴人家的冷脸，能不受委屈？

当下只好先哄住抽抽搭搭的宋瑜，又安抚林嘉。

“嘉哥儿先回去吧，这些东西我送到璃姐儿那里，她必定是这次跌水吓着了，等痊愈了你们再一处玩。”

在柳氏的安抚下，林嘉脸色终于缓和，拱手行礼，“那就劳烦姨母了。”说完也不向宋瑜告别，拂袖就走了。

“这孩子！”柳氏瞪了一眼，轻拍宋瑜头顶，“你看看，有什么好，那边不要的你非当个宝，”

宋瑜已经止住哭泣，但心里却泛起酸水，凭什么她对自己想要得到的，嘉哥哥的一片心意视若草芥？她一个丧母的、不受宠的小姐，凭什么！宋瑜脸色难看，死盯着一地的狼藉，怒火中烧。

“行了，我走了。”柳氏看宋瑜止住哭，加上被林嘉一个小辈给了脸色，脸上有些挂不住，心烦地挥挥手，“月梅，把东西收拾好，去苎萝院。”

走了几步，柳氏还是不放心，回过头看着已经安静下来的宋瑜，“你真心想要点什么，至少要心里有数，就凭你这样胡闹，就算母亲想要把你嫁去林府，你姨母也不会同意。”

宋瑜的怒火在听到这句话后彻底熄灭，心里的酸水泛上闪着恶意的泡沫。

看到柳氏带着东西登门，宋璃还是挺吃惊的，当柳氏说明缘由，宋璃心里百感交集，面上却不动声色。

柳氏喝了口茶，“我知道你需要静养，可嘉哥儿一片好意，请人家进来略坐坐也是礼数，要是你姨母知道她的宝贝儿子在你这里吃了闭门羹，以后你还怎么去林府？”

我这辈子都不想踏进那个地方一步！宋璃在心里翻着白眼，面上带着委屈的表情，“当时我正在休息，宝月自作主张回了嘉哥儿，我也恼着呢，刚罚了三个月月钱，这次就饶了她，下次再有就赶出去。”

宝月赶忙跪下，“夫人小姐息怒，奴婢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柳氏默不作声喝完一盅茶，才缓声道，“起来吧，既然已经罚了，我就饶过你。”交代了几句，柳氏就起身回去了。

前世落水后，自己忙着招呼每月三四趟跑来的林嘉，没空理会宋瑜，宋璃看着一桌礼盒，看来这个时期，林嘉对宋瑜还没有别的心思，但宋瑜心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小姐这些东西怎么办？”宝月已经自己站起来，收拾起桌上的东西。

刚才宋璃随口扯谎，宝月转头就续上了，宋璃抚着杯沿，笑道，“你个鬼精灵！全部收好锁起来。”

宝月知道那是赞许自己的笑容，有些不好意思，扭头收拾着桌上的东西。

自己落水后，父亲过来了一趟，再就是林嘉，柳氏不常来苎萝院，有事顶多让大丫鬟月梅过来说一声，前世在悄悄透露给宋瑜想悔婚的念头后，柳氏就经常到苎萝院和自己说话。

宋璃警觉的坐直身子，细细回味着前世的记忆，不错！柳氏轻易不来自己的院子，每次来必定带着某种目的。这次自己没给林嘉面子，照理说她是林嘉的姨母，亲生女儿又因为这件事不痛快，看到这些原本是送到苎萝院的补品，柳氏不应该觉得碍眼么？派个人送过来就是了，她怎么忽然宽宏大量亲自过来了？

宋璃端起茶盅抿了一口，招手让宝穗过来，问道，“落水那天，谁跟着我去的后院？”

宝穗有些歉疚地低下头，“是外院的一个小丫鬟，叫翠儿。”

“外院的？”宋璃放下杯子，一脸疑惑，“平时不都是你和宝月贴身服侍的么？”

“宝月那天被叫去荣福堂，我原本是要随小姐过去的，可二小姐非说她忘带了东西，让我和杜鹃过去取，当时外院候着翠儿，小姐就点了她跟着。”宝穗因为这事已经被宝月训惨了，所以越说头垂的越低。

“翠儿人呢？给我叫进来。”宋璃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落水的事情并不简单。

“她？小姐在昏睡的时候，夫人以照顾不周的理由赶出去了。”

先是被宋瑜支走贴身丫鬟，后来目睹自己落水现场的翠儿又被柳氏赶走了？宋璃端坐在暖炕的身体像是被抽走力气一样，瘫靠在软枕上，难道是……

宋瑜不过十三岁的年纪，竟有如此狠毒的心肠？宋璃不敢相信，但现实却逼着她不得不相信。宋瑜有在新婚之夜毒杀自己的狗胆，难道就不会给自己下点绊子么？自己因为这些意外落个伤残病根，岂不更好！

宋璃闭上眼，前世种种闪现在眼前，不错，因为林嘉和自己关系逐渐拉近，她身边总是会出现各种不如意，为如何悔婚的事情烦心的她根本没有在意，现在看来，这些不如意都是人为！

宋璃猜的不错，柳氏心中担心宋瑜动的手脚被看出来，所以才给宋瑜善后，还急匆匆冲到苎萝院刺探了一番，却没想到多此一举露了马脚。

第四章 一起进宫

苎萝院里连着几天气氛低沉，宋瑜的险恶用心，还是让宋璃备受打击，当然她大半的时间都在生自己的气，连带着连句话也懒得说，做了几天惜字如金的闷葫芦。宝月和宝穗虽然不知道缘由，但也没有多嘴，只是默默干好手头上的活。

这天宝月正绣着被面，忽然听到宋璃冒出一句，“荣福堂或者苎芳院里，能安插进去人手么？”

宝月愣了半天，“夫人那边不太可能，二小姐那里倒有希望，不过估计没多久夫人就能发觉。”

宋璃默然，柳氏把后宅牢牢攥在手中，要想插手除非有父亲的首肯，可父亲会允许自己和柳氏起冲突么？

宝月沉稳了几天的心终于按捺不住，询问道，“小姐这几日怎么了？可有什么烦心事。”

林嘉已经好久没来府里，小姐不会是因为这个闷闷不乐吧？

宋璃想了想，还是把自己对宋瑜的猜测说了出来，虽然宝月宝穗帮不了什么忙，但主仆一心，以后多双眼睛对那边留个心眼也不错。

两人瞠目结舌，一直以为小姐落水是意外，谁料二小姐竟然下这样的狠手。

“小姐平日待她掏心掏肺的好，没想到是只咬人的白眼狼！”宝月恨声道，宝穗也在一旁义愤填膺。

宋璃有些无语，挑眉反驳，“谁对她掏心掏肺的好了，胡说八道。”

“对！不可能的事！还是小姐聪慧，看的透彻。”宝月凑过去，“那我们以后怎么办？”

愁的就是这个，宋璃揉揉额角，“你和宝穗都多长个心眼，咱们院里八成有安插进来的人，和别人少说话，多盯着点。我谅她也不敢在府里闹什么干戈。”

柳氏肯定知道宋瑜干的好事，还替她掩护，不过经过这次事情，宋瑜应该会安分一段时间，自己暂时也只能对那边敬而远之，惹不起先躲起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三人正讨论怎么把院里的人换一遍，外头传来声音，“老爷来了！”

一位年过三旬的男子进屋，身上还穿着大理寺少卿的官服，保养得宜，一撇八字胡收拾的整整齐齐。

“父亲。”宋璃起身行礼。

“嗯。”宋询将官帽放在桌上，“今天下朝的时候，安平王问我问你情况如何，还说过几日让卫世子来看看你，安平王妃很记挂你。”

宋璃心念一动，“不敢劳烦世子亲临，女儿也挺惦记王妃的，要不明天我去一趟安平王府，给王妃请个安，顺便拜访。”

眼下除了防着柳氏宋瑜，还得获得父亲或多或少的关注，这样才能让她们不敢为所欲为，为了让一向淡漠的父亲做到这一点，也只有借助母亲留下的这门婚事了。生母岳氏和安平王妃廖氏是手帕交，幼年母亲还在世时，经常带着自己去安平王府，后来母亲过世，宋府和安平王府的交情仿佛就淡下来了，不过，现在自己拾起来应该还来得及。

“亲自过去？”宋询盯着宋璃，“你之前不是说不去安平王府么？”

什么时候说过这话，宋璃回过神，卫承煊在京都声名狼藉，自己曾大哭了一场，发誓出嫁前再也不去安平王府。

宋璃赧然，“女儿是一时气急的玩笑话，卫世子不过是年轻，略微顽劣了些，以后父亲若有机会，还望父亲劝他几句，想必安平王和王妃也会高兴些。”

父亲别的爱好自己不清楚，可对仕途看的极为重要，自己的婚事能直接搭上安平王府世子，应该还算有点用。

宋询沉吟片刻，“也好，正好宫里淑太妃过寿辰，安平王府一家也要进宫，你母亲要带着瑜姐儿和你姨母管阳长公主进宫，你就跟着一起去，给太妃和王妃请安，毕竟是有婚约的人，礼数上不要怠慢了。”

想了想从荷包里掏出一张银票，“去绣云坊挑些合适的衣饰。”说完便走了。

“让大姐姐一块去宫里？”宋瑜听到父母的谈话，不由插嘴诧道，“大姐姐不是说她不见安平王府的人么？”。

“这孩子别胡说，你大姐姐一起去给长辈请安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柳氏嗔道，转而问宋询，“老爷既已决定，那后天我就带着璃姐儿还有瑜姐儿一同进宫。”

“嗯。”宋询喝完碗里的粥，“之前因为卫世子的风闻闹的不轻，现在看来璃姐儿想通了，卫世子虽说胡闹了些，但至少身份上是我们高攀了，等璃姐儿出嫁的时候，还得你费心。”

柳氏给宋瑞喂饭的手停住，随即没事人一样笑道，“我就说璃姐儿之前是闹闹性子，老爷还不放心。”

宋询满意地，摸了摸一旁宋瑞的头顶，“瑞哥儿今天做功课了吗？”

“夫子都夸我们瑞哥儿天资聪慧呢！”柳氏笑着抱起宋瑞，“说像老爷。”

宋询哈哈大笑，荣福堂里一如既往的其乐融融。

宋瑜回到苎芳院。心绪多少有些不平，宋璃也去宫里，她几时有资格去宫里了，就连自己都是求了好久母亲和姨母管阳长公主，这才答应自己和敏姐姐一起入宫的。

不过就她？宋瑜想起宋璃那几件颠来倒去换着穿的衣服，进了宫也变不了凤凰，宋瑜松口气嗤笑一声，转身进了屋。

宋璃在把压箱底的衣服都取出来了，还是没一件拿得出手的，不由叹气摇头，看来柳氏也是面子功夫做的好，父亲知道这些，但他并不在乎。

宋璃拈着那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这些钱也算留了一些出路，至少能买一套像样的衣服，至于首饰简单大方点就行，自己是去和安平王妃拉近关系的，也没必要艳压群芳。

先皇的妃子中现在只有淑太妃健在，当年先皇后生下当今圣上和安平王之后便撒手人寰，是淑太妃尽心尽力将两人养大，后来淑太妃所出之子夭亡，只留一女，便是嫁入柳府的管阳长公主，自己的姨母卫兰。

说皇帝和安平王把淑太妃当做亲生母亲看待一点不为过，宋璃不敢怠慢此次进宫，第二天一大早就带着宝月宝穗出府去添置首饰衣裳。

衣服本该量好尺寸定做，可惜没有时间，宋璃从绣云坊转了半天，才勉强看上一套合适的成衣。交钱后出了绣云坊，宋璃上马车吩咐宝月去玉鸣居，准备再买件首饰。

这还是重生后第一次出门，宋璃心情轻快，稍稍揭开车帘，看着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催促宝月快点，马车一路赶往赶往玉鸣居。

等马车渐渐走远，两匹高头大马在绣云坊处停了下来，马上两名男子翻身下马，身手利落，不免吸引了不少目光。

当众人看到两人的面容时，不由又在心里赞叹，其中一个弱冠之年，身材高大，眉眼温柔，笑容和煦，让人不由自主生出亲近之意，另一个略微小一点，猿臂蜂腰，斜眉入鬓，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

有人认出其中一个，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

“那个一双勾魂眼的，就是安平王府世子，据说被他惹哭的京都闺秀不下十个！”

“十个都算少了，不过据说他早就定了娃娃亲，是指腹为婚的。”

“哪家的闺女这么有福气？”

“什么福气，谁家想有这么个‘名声在外’的女婿，要我说，还是旁边廖将军的儿子，廖峰统领才是真正的栋梁之才。”

说这话的人情绪有些激动，不慎提高了音量，卫承煊听得完整，转头冲着人群眯眼一笑，揽着廖峰的肩膀进了绣云坊。

围站的小姑娘小媳妇都被那一笑惹红了脸，呆了一会，纷纷捂着脸散开。

那人也呆住，半晌磕磕巴巴道，“我说的没错吧，这勾魂眼！”

众人哄笑散去。

廖峰拍开肩上的爪子，“你不是说要好好准备给淑太妃的贺礼么？怎么还拉着我出来胡混。”

卫承煊翻着货架上的衣料，偶尔不小心碰到其他人，都笑眯眯的道声不是，不一会绣云坊内的女性顾客就都顶着一张大红脸跑出去了，屋子里顿时空荡荡的。

廖峰无语，上前拦住卫承煊，“你到底要干什么？”

卫承煊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举起手中的软烟罗，“买衣裳。”

“买什么衣裳。”廖峰没好气地跟上，“军营里还有操练，我走了。”

第005章 也会脸红

“等等。”卫承煊喊住廖峰，“你先过来。”说着掏出一张纸，啪地拍在台面上，“按照这个尺寸裁好衣服，不准出错，再配一套上好的天青色镶边狐皮滚毛披风，明天我来取。”

掌柜的还没见过这样定做衣服的，“这明天就要……来不及的。”

卫承煊弯起唇角看着掌柜，掏出一锭金子丢给掌柜的，又扯过廖峰，眼疾手快抽出他腰间别着的秋泓剑，“咚”的一声，把半尺厚的木头柜台剁下来一角，然后又将剑收回剑鞘，笑眯眯的问道，“掌柜的刚才说什么？”

“明天！明天我派人送到王府！”掌柜哆哆嗦嗦的声音从柜台下面传来。

廖峰一把抢过秋泓剑，脸都要气歪了，“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耀武扬威么！”

卫承煊不答话，闪身出了门，廖峰急忙跟上。刚出去就见一名侍卫附耳跟卫承煊说了什么，卫承煊飞身上马，勒住缰绳道，“廖大哥，还得去一个地方。”

廖峰无语，跟着卫承煊驾马又到了玉鸣居。廖峰拉住匆忙冲进去的卫承煊，低声道，“要不是看在姑母的面子上，早把你这小子拆了，整天游手好闲不知道在干什么。你说的重要事情，就是逛大街买这些花儿粉儿的？”

卫承煊不吭声，也不恼，错身后退几步，灵巧的避开廖峰，冲进玉鸣居。

廖峰气结，只好一把拉过刚才向卫承煊禀报的侍卫，压低声音磨着牙问道，“你们世子到底在干什么？”

廖统领发起怒来，可是有名的火药桶，稍有不慎就会爆炸，侍卫被揪住领子都快喘不上气了，好歹没有丢安平王府的脸，用还能连贯起来的话语将刚才自己打探的消息重复了一遍。

廖峰听完先是一愣，又带着丝玩味的笑意松了手，冲着竭力维持平静的侍卫挥手，“下去吧。”

侍卫如获大赦，迅速退到安全范围之内。

不一会卫承煊就出来了，怀里还抱着大大小小的盒子，廖峰嘴里叼着草根，吊儿郎当上去接过卫承煊怀里的东西，“卫世子，敢情是给别人购置家当来了。”

卫承煊脸上终于有丝不自然的神色闪过，廖峰夸张的大笑起来，“哎呦，你这个厚脸皮还知道害臊，大哥我今天是饱眼福了。”

卫承煊终于拉下脸，将廖峰怀里的东西接过丢进包袱，翻上宝驹，一扬鞭子跑远了。

廖峰吐掉草根，摇头笑着上马离开。

宋璃家当只有一百两，所以在玉鸣居没有多挑，匆匆选了一对羊脂玉镯子就走了，自然也无暇他顾，根本不知道自己离开后，绣云坊和玉鸣居的这场骚乱。回到府中，宋璃又让宝月翻箱倒柜找了好久，才找出一件八成新的翻毛大氅，正好与新买的成衣配色也搭得上，这才放下心来。

卫承煊与廖峰白天在外面引起的动乱，宋璃不知道，但是消息却传开了。坐落在颐景坊的长公主府，宅院坐北朝南，朱漆的大门，御赐的匾额，门口两座昂首远望的石狮子，无一不昭示着皇家天威。

此时府内灯火通明，丫鬟琥珀匆匆从外面回到凝香院，眼角眉梢掩饰不住的得意，此时柳敏正在练字，琥珀上前小心翼翼的拿起墨条，边研磨边笑道，“小姐，卫世子今天去了绣云坊和玉鸣居。”

柳敏手腕一抖，最后一撇就走歪了，她摇头看着字帖，“可惜了。”但语气中却没有丝毫的不高兴。

“煊哥哥去那里干什么了？”柳敏放下笔，转过身背对着琥珀。

“还能干什么。”琥珀递上擦手的帕子，“虽然王府的人嘴严，打问不出什么，可两家店铺的掌柜的都说了，世子定了整套上好的衣饰还有首饰。”

柳敏擦完手，这才转过身，她完美的继承了管阳长公主的脸庞，容貌端正秀丽，但因为总微仰着头，眼神中时不时带上几分轻慢，总给人一种自满自傲的感觉。

“世子还拉着廖统领，两人忙里忙外的。”琥珀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的小道消息，一五一十都告诉了柳敏，然后捂着嘴笑。

“廖大哥也去了？廖家二少爷呢？”柳敏在宣纸上画着圈，低声问道。

“廖家二少爷？没去。”琥珀摇头，“小姐，长公主那边女官让我问，后天进宫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柳敏有些失落，点了点头，再没多问。

后天，后天就能见到他了，作为皇室宗亲，她从未想过抛下自己的骄傲与矜持，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是父母眼中完美的闺秀，是京中所有官户女子的典范，这样的自己，无论在哪里都是焦点，都能赢得他的目光，在这样的场合下相遇，也更符合他平常的性格，想到这，柳敏心里透过一丝亮光，之前些许的失落也烟消云散。

次日，绣云坊果然送来了订做好的衣物，卫承煊轻抚着精致的衣料，桃花眼中藏起一片温柔。

“有世子留意，必定不会出差错。”身边的站着的夏牧恭声道。

“幸亏你留意告诉了我，这事算你的功劳。”卫承煊扬手抛过去一个小竹筒，“这是最近查到的东西，你记得联络。”

夏牧收好小竹筒，退到门外，正好遇上王府二少爷，卫承烨。夏牧行礼，“二少爷。”

“夏大哥。”卫承烨容貌不像卫承煊那样精致，一双大眼炯炯有神，神色却懒洋洋的，冲进屋问道，“今天不是要去兴隆茶楼听明月姑娘的戏么？上次玩骰子输给我，大哥可别赖账。”

“赖不了！”卫承煊一挥手，“不去那里了，咱们去广源茶庄。”

广源茶庄是处有名的消遣场所，里面文雅一点有斗茶赌石，再豪放一点有骰子斗牌，如果你掏得起钱，“寄奴百万成孤注，拼付骅骝一蹶输”，赛马走狗，任何想得到的玩乐，都能在广源茶庄找到。不过广源茶庄是家暗店，有关系的才能带着进去，卫承烨央求卫承煊好几次，都被拒绝了。

今天一听有戏，卫承烨不由两眼放光，生怕大哥反悔，拖着人就出去了。

第006章 朽木难雕

两人打马到了广源茶庄，叩门后下人开了门，看到卫承煊低头行礼，“世子爷。”

卫承煊拿过卫承烨的马鞭，连同自己的丢过去，“去准备好隔间，我带二弟来开开眼。”

卫承烨乐的眉开眼笑，拍着卫承煊的背道，“还是大哥够意思，之前让郭家的小子带我来，他还死活不肯。”

“郭侯爷家的少爷么？”卫承煊在前面带路，随口问道。

“嗯，郭家老二，郭兴，整天在我面前显摆说他来过这，今天沾大哥的光，以后看他嘚瑟什么。”卫承烨看了眼四周，没发觉什么特殊之处。

正觉得失望，前头的卫承煊拐进了间屋子，卫承烨赶紧跟上，等进入内室呆住，半晌叹道，“怪不得郭兴天天念叨三四遍，这地方说是销魂窟都不为过吧！”

卫承煊失笑，“别胡说，坐。”

说着撩袍而坐，执壶为卫承烨沏了杯茶递过去。

卫承烨接过茶，绕着内室细细打量起来：平日里常玩的投壶，牌九都有，还有西洋来的水晶棋和其他精巧玩意，此外屋里还陈列着不少蝈蝈笼子，这隆冬腊月，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把蝈蝈养活到现在，卫承烨试着逗了一只，竟然斗志昂扬的叫了起来。

卫承烨心里啧啧称赞，嘴上不服气，“也就糊弄郭兴那个二愣子，要是来了大人物，岂是来这里斗个蝈蝈就心满意足了？”

卫承煊品了口茶，“大人物？什么大人物来过这？”

卫承烨摆弄着蝈蝈笼子头也不回，“当然是像大哥一样的大人物。”

“再往里头走，有搭建的马场，还有斗鸡斗狗的去处，玩累了有一处天然的温泉，可以泡一泡，解困解乏，要是还有精力，这里还能为你准备贴身服侍的……”

“知道了！”卫承烨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大哥别说了，你知道的这么清楚，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

“怎么？嫌弃你大哥了？”卫承煊桃花眼染上笑意，替卫承烨杯中续了热水。

“这个不敢。”卫承烨笑嘻嘻的凑过去，“不过大哥，你马上就该成亲了，在这么胡闹下去怕是不行。”

卫承烨今年十五岁，被母亲廖氏护的跟眼珠子一样，脾性远不如卫承煊沉稳，不过本性不坏，时不时还会反过来语重心长劝自己。

卫承煊端起茶盅一饮而尽，“不说这个了，今天有场赛马，要去看就拿着。”说着掷过去一个令牌，起身要走。

“你去哪儿？”卫承烨想要跟上。

卫承煊转头，一脸神秘的笑容，“不想去看赛马就跟着我走，我带你去见识郭兴都没见过的好东西。”

卫承烨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连忙跳到一边，“不用不用，我不想见识，我去看赛马。”说完就一溜烟跑的没影了。

卫承煊确认对方离开的背影消失后，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肃穆，转身折回屋内，转动放在博古架上的一件翡翠白菜，墙面缓缓转动，一扇暗门打开，卫承煊弯腰进去，转身拧了另外一个玉如意，暗门又悄然关闭。

暗门内是间不大的屋子，中间放置一个书案，一位容貌寡淡的中年人正伏案翻阅东西。

“世子，这是这个月茶庄来往的记录。”中年人听到响动，抬起头，轻车熟路地从杂乱无章的桌上挑出几个本子递过去。

卫承煊接过翻看了几页，神色变得凝重，指着本子上一处道，“江叔，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江叔点头，“我知道，相关的人员都安排好了，随时可以拿来用，世子放心。”

卫承煊点头，快速翻完剩下几页，吩咐道，“二弟今天也来了，我估计他起了疑心，你们今后小心点。”

“我拿性命担保，这里的事情不会牵扯到世子身上。”

卫承煊正是广源茶庄实际的掌控者，这个茶庄是夏牧一手办起来的，为的就是搜集信息，江叔是夏牧亲自挑选的管家，一直将这里打理的井然有序，卫承煊很是满意。

“还有，夏牧已经去核对消息了，过不了多久，或许江叔你就能见到故人了。”

江叔一直静如死水的表情终于有了波动，嘴唇翕动了好一会，才弓腰发出声音，“谢世子费心。”

卫承煊虚扶了江叔一把，“也是为我自己，谈何谢字，我先走了。”

“世子！”江叔喊住卫承煊，“世子还是换套衣服再走稳妥些。”说着咳嗽一声，一名丫鬟捧着簇新的衣服上前。

赛马场里，卫承烨看的津津有味，不一会比赛结束，虽然下的注都血本无归，但心情还不坏。卫承烨左右看了看，马场的设计很巧妙，上面搭建的棚子挡风遮雨，晴天的时候日光能从看台透进来。场内点着十六盏明灯，随时有人换下即将燃尽的蜡烛，就算没有日光，棚子里照样亮如白昼。

看台被分割成不同大小的隔间，每间都有厚厚的帷幔遮掩，只留出可以观赏到场内的狭窄空间，更有些隔间放置了西洋传来的那种长筒镜，不用靠太近就能看到场内情况。因为这些设置，卫承烨看不到场内其他人，呆了这么久，也没听到其他隔间里传来什么声音，看来要么是没人，要么是来这里的人都很谨慎。

卫承烨想起之前侍从端着木盘邀自己下注时，盘子里厚厚一摞银票，面值都不小，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丢进去竟不突兀。不知道在这马场待上一天，能流走多少银票。

卫承烨锁着眉，准备离开时，肩膀被人从后按住坐回原位。

“银票都输光了？”是大哥的声音。

卫承烨点头，伸了个懒腰，手里把玩着西洋镜，“不过也算开眼界了，这里还有这种长筒镜。”

“这个叫望远镜。”卫承煊接过铜制的精巧圆筒，拉开后对准场内扫了一圈，“走吧，回府。”

“大哥……你还真去……”卫承烨这才看到卫承煊换了一身衣裳，凑近闻还带着丝甜香的脂粉味。

卫承煊脸上意犹未尽的笑容让卫承烨无奈的闭上眼，

“怎么？我不还没成亲么？”

“你真是，朽木不可雕！”卫承烨睁开眼，毫不掩饰脸上的怒气和失望。

从小大哥都极有分寸，就算京城传遍大哥是个不靠谱的浪荡世子，可自己一直都相信他，可今天的所见所闻，让卫承烨彻底无话可说。

“你别忘了，你是安平王府的世子，是当今圣上的侄子，是皇室宗亲，整天在这种地方鬼混，你就不怕母亲知道了痛心，父亲一气之下把你的世子之位给撸了？”卫承烨忍不住质问道。

“那到时候你就是世子，我也正好一身轻松的花天酒地。”卫承煊满不在乎地一笑，“走吧，我们回府。”

卫承烨甩开卫承煊的手，冷然道，“以后大哥再来这种地方，就不必带着我了。”言罢拂袖踏步离开。

第007章 幼稚把戏

二月十五，是淑太妃整五十的寿辰，天才蒙蒙亮柳氏就到苎芳院查看宋瑜的准备情况，宋瑜早就梳洗一新等着。

柳氏进屋，看到宋瑜耳垂坠着明月铛，元宝髻上插着绢花和珍珠攒成的梅花，脖颈手腕上都套着明晃晃的赤金项圈和镯子，连手上都带了枚戒指。

柳氏皱眉，上前把手腕上的镯子和戒指拿下来，看了看又把珍珠攒花拆下来，让杜鹃拿来一对翡翠镯子，再看了看，柳氏还是摇头，头上的首饰和身上雪青的缠枝牡丹襦袄不太搭。

“杜鹃，去找找二小姐还有没有别的襦袄。”

宋瑜精心准备的装扮被母亲嫌弃，噘着嘴道，“我就要穿这个，这件有牡丹绣纹。”

柳氏无奈，正好换衣服也来不及了，于是让月梅拿来一只自己的碧玉钗，将宋瑜头上的绢花换下来，这才看着顺眼了些。

母女二人出了中门，柳氏扫了东南角上紧闭的苎萝院大门，面色不虞，“月梅，去拍门，让璃姐儿快点到府门口来，别耽误了时间。”

“大姐姐怎么这么不知道轻重，这么重要的日子。”宋瑜在身边小声咕哝。

柳氏轻笑，“这种话，找准场合说，比现在给我说，还不如等到了你舅母或是宫里人多的时候再开口。”说话拎不清场合，柳氏觉得以后要多上心教着点了。

宋瑜眼睛一亮，抱紧柳氏胳膊，“女儿明白了！”

两人说笑着走到府门口，一眼就看到安静立在门下的宋璃。

眼前的少女梳着双挂髻，只简单带了一朵精致的水蓝并蒂绢花，耳朵上缀着玉坠子，看起来虽不名贵，却和手腕上一对羊脂玉镯子相得益彰。披着月白翻毛大氅，上身粉蓝夹袄，下身是和宋瑜一样的月白绫石榴裙，不过宋璃夹袄上是用银线绣的莲花云纹，腰间挂着淡青色荷包，上面绣的也是荷花。

宋璃听到响动，知道是柳氏和宋瑜来了，抱着手炉给柳氏行了礼，看起来端秀大方。

苎萝院里没有什么好东西，柳氏心里清楚，岳氏嫁妆里的早被转移的七七八八，这几年就是因为费心这个，才疏于对宋瑜的

管教，养成她这般刁蛮不沉稳的性子。

即便如此，宋瑜是她的亲生女儿，她要什么就该有什么，柳氏从未觉得她比死去的岳氏差，更不会觉得宋瑜比宋璃差。加上柳氏有几分手段，一直把宋璃哄得团团转，所以，苎萝院的事都不算事。

可眼下柳氏不得不承认，就算抢来岳氏留下的嫁妆，但岳氏留在宋璃骨子里的东西是抢不走的。

宋询给了宋璃一百两的事情柳氏知道，可她并未放在心上，一百两，还不如宋瑜头上这只碧玉钗贵重，可宋璃硬是用一百两把自己打扮出了闺秀样，就算进宫，这身装扮也不落人之后。

“母亲？”宋瑜轻推了一把出神的柳氏。

柳氏随口应了一声，这才回神换上笑容，“璃姐儿等多久了，来，快上马车。”

三人坐在马车里，面对一脸不服气的宋瑜和看着自己若有所思的柳氏，宋璃现在的心绪已经平静，鹿死谁手还未可知，这次进宫，肯定会见到安平王和王妃，还是养精蓄锐的好。

宋璃一路闭目养神，不多时马车就到了颐景坊。

驸马柳彦景先入宫了，长公主卫氏正好带着柳敏出府乘轿，看到宋府的马车，便停了停。

柳氏忙带着两人下车行礼，柳敏冲柳氏微一颔首，“姑母。”

柳氏忙笑着应了一声。

宋璃的目光不露痕迹地从卫氏和柳敏身上扫过，离进宫的时间还宽裕，明明说好了要一同入宫，看神情两人的神情，应该是没料到会撞上，说明一开始就没打算等宋府的人。四周站着那么多下人，柳敏竟然连个正经八百的行礼都没有，就算瞧不起柳氏是庶女填房，可轻慢到连明面上的礼数都懒得维持，真不愧是一对母女，就差没在脸上写“嫌弃宋府”四个大字了。

卫氏搭着侍女的手，“来的正巧，就一同进宫吧。瑜姐儿我常见，倒是璃姐儿许久未曾见过了。”柳氏笑着称是。

长公主一行人乘轿，宋府马车跟在后面，不一会就到了宫门。

从侧面崇文门一路进去，宋璃是第一次进宫，但她满心都在想等会见到安平王和王妃，尤其是见到王妃廖氏，至少应该表现得令她满意，如果平时能获得王妃廖氏的关注，在父亲面前的地位就稳固一分。

宋瑜也是头一次进宫，压抑了好半天的兴奋终于在下马车后流露出来。

众人随着指引先到崇福宫，宋璃跟着人群一起跪拜叩头祝寿后，所有未出阁的小姐都被带到偏殿候着，等待召见。

“我和长公主先进去呈献贺仪，你们好好陪敏姐儿。”柳氏匆匆吩咐完就走了。

宋瑜点头，忙上前追在柳敏身后，完全不顾后面的宋璃。

宋璃满不在乎，慢悠悠跟着小宫女进了偏殿。

柳敏是管阳长公主唯一的女儿，是淑太妃的外孙女，这样的身份想忽略都难，果然一进偏殿，众小姐就呼啦啦让出一条道，柳敏有自己的手帕交，她自然熟稔地上前打招呼，很快融入人群，聊成一片。

宋瑜被甩下后有点脸热，不知道该怎么办。身后宋璃也不知何时不见了，正茫然间感觉衣袖被拉住，转身一看，林嘉的妹妹，林妍正冲她笑，旁边坐着宋璃。

宋瑜挨着林妍坐下，哼了一声，“大姐姐怎么不叫我一同过来，害得我站在那……”

后面的话宋瑜说不出口，怎么能主动承认自己傻站在那手足无措。

“敏姐姐长敏姐姐短叫的那么亲热，我还以为你会和她坐在一处呢。”宋璃慢条斯理地甩出一句话，没必要给她好脸色。

果然宋瑜听出了宋璃口中的讽刺，刚要反驳被林妍拉住，“瑜姐姐，今天我哥哥也来宫里了。”

比起宋璃，林妍还是和宋瑜较为亲近，一方面宋瑜因着她是林嘉的妹妹，平时颇为照顾。另一方面宋璃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也让年幼的林妍不敢靠近。

“嘉哥哥也来了！”这对宋瑜自然是好消息，于是兴冲冲拉着林妍埋头聊起天来，眼尾不时扫过宋璃，哼，你也尝尝被晾在一边的滋味。

宋璃失笑，如果宋瑜只能使得出这种幼稚把戏，那自己可就高枕无忧了。

第008章 比个高低

崇福宫设宴，京中二品以上大员，皇室宗亲齐聚一堂为淑太妃祝寿。

淑太妃面容慈祥，笑容可亲，在听完众人呈献的寿礼后，依然精神矍铄，乐呵呵的和皇帝后妃叙话。

“太妃，臣妾和管阳长公主给您敬酒祝寿。”丽妃拉着卫氏，两人冲着淑太妃笑吟吟地端起酒杯。

淑太妃举杯点头，“好，好。”

丽妃喝完酒，又自斟了一杯，冲皇帝一敬，“今日是喜庆吉日，臣妾也祝皇上龙体安康，大楚江山福祚绵延。”说完将杯中纯酿一饮而尽，下巴弧线与手腕上的金镯辉映出一抹亮色。

皇帝满意的点点头，端起酒一饮而尽。

一旁的德妃别过脸啜茶，心中暗骂了声狐媚。

皇帝听太监报完进献的贺礼单子，问道，“太妃，这些贺礼您还满意么？”

“都是金玉珍宝，名家字画。”淑太妃笑道，“我听说敏姐儿倒是准备了好东西，快拿来我看看。”

管阳长公主闻言呈上一个锦盒，“敏姐儿觉得买来的再贵重也不如亲手准备的贴心，自己写了百寿字幅让我转交给母亲呢！”

“还不快给我。”淑太妃伸出手，“你也不带敏姐儿来上席，非得候在偏殿。”

管阳长公主抿唇一笑，“敏姐儿不肯来，说该守宫里贺寿的规矩，再一个，她也不敢来献丑，就由我代劳了。”

淑太妃展开字幅，皇帝扫了一眼，笔锋还显稚嫩，不算什么上品，但难得是一片心意。

果然淑太妃看到后喜不胜喜，吩咐裱起来挂在崇福宫。皇帝也着人看赏。

“长公主这话臣妾感同身受，之前臣妾偏头疼的毛病，太医院总治不好，谁料齐王这孩子有心，留意着在出宫的时候寻了颇有名气的江湖郎中，带回来了一个土方子，这几日用了用，竟然好多了。”丽妃笑道，“这礼啊，还是得看心意到没到。”

“丽妃既然这么说，今日齐王呈上的贺礼是我记得是尊如意玉寿星。”德妃不紧不慢地问道，“这总不会是齐王带着心意，亲自雕琢的吧？”

“那倒不是。”丽妃眼波一转，“不过齐王还备下了份东西，心想着不上台面，所以特意交代让我给太妃。”

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张纸，“太妃寒腿的毛病，可试试这个偏方。若是效果不甚明显，可别怪那孩子。”

淑太妃接过方子，“是从给你开方子那个郎中处要的？”

“药不能乱用，江湖游医开的土方子，就不怕伤到淑太妃的身体么？齐王不懂事，丽妃妹妹怎么也不明白呢？”德妃看淑太妃颇感兴趣，语气凉飕飕的。

丽妃面色从容，“请淑太妃，皇上放心，这方子我已经拿去太医院问过了，里面的药材都对症，并无不妥，连医正都称赞这方子开的妙，抄下来说要好好钻研。”

说完丽妃含笑看向德妃，淑太妃对皇帝赞道，“承熠那孩子不仅孝顺，还心细，知道我这老毛病。”

德妃没料到丽妃拿出这么一张纸，就把齐王拔高了一截，齐王孝顺，难道晋王就不孝么？

丽妃志得意满，“淑太妃和皇上都知道，熠儿就是这样，做事比我周全，难为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呢！”说着转头，“晋王性格洒脱，不拘小节，德妃姐姐平时操的心肯定比我多一些。”

性格洒脱，不拘小节？这哪是在夸人，是拐着弯说晋王思虑不周。德妃被呛了这一句，不知如何回应，朝皇帝看过去，只见皇帝漫不经心吹着茶盏中的茶叶，德妃桌下的手攥了松，松了攥，半晌才开口，“都是孩子，肯定要操心的。皇上，臣妾身体不适，能否先行告退。”

皇帝抿了口茶，“太妃，朕还有些公务要去勤政殿，这里有管阳陪着你，等寿宴结束，太妃若有兴致，可去清凉殿再消遣一阵子，让安平王世子他们那帮小辈都过来好好陪您热闹热闹。”

清凉殿里有戏班子，淑太妃爱听戏，宫里就常年安排着。

淑太妃点头，“皇帝去忙你的事，不用顾虑我。”

丽妃看皇帝要走，适才又没点自己留下作陪，以为要跟着去勤政殿伴驾，站起来垂首软语，“那臣妾随皇上……”

“德妃身体不适，你陪她回景阳宫，等这边散了，再去清凉殿。”皇帝甩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起驾！”

丽妃妩媚的表情凝滞在脸上，扯出一个尴尬的笑容，“臣妾恭送皇上。”

德妃看到好不痛快，这才硬起腰杆，曼声道，“丽妃妹妹，一起走吧。”

崇福宫内暗潮涌动，偏殿里众人则聊的开心。柳敏原本就受到众星拱月般的待遇，刚刚又来了赏赐，殿中人人艳羡，围着柳敏形成一个半弧形，宋瑜忍不住拉着林妍凑上去，想看看皇帝赏赐了什么好东西。

柳敏一副看淡的表情，内心却很受用。她自然是与众不同的。身边少女们的眼光从赏赐的东西转到她身上，纷纷询问她的衣服是哪里买的，首饰又是在哪儿打的。

柳敏抚了抚鬓角，悠然开口，“这都是母亲从宫里尚衣局带回来的，外面怎么买得到。”

众人惊呼，怪不得，宫里的东西，外面能比么！

宋璃一人坐在靠近殿门的地方，看着围坐一圈的少女们时不时发出惊呼，感觉有些无聊。

算时间，崇福宫里的寿宴应该快要结束了，接下来应该会换地方，趁这个空档先去趟净房。

起身问了问门口小太监怎么走，宋璃带着宝月出了偏殿。

从偏殿到净房有一段距离，中间有一处路段格外僻静，连宫女太监都少见。宋璃生怕耽误了时间，从净房出来后就加快脚程，埋头赶路。

走到那段僻静路段时，忽然听宝月奇道，“小姐，你看那边。”

宋璃停下，顺着宝月指的方向看过去，不由凝眉止步。

第009章 特殊对象

“小姐，那人在干什么？”

只见一名身披雪色狐裘的少年，斜倚在一拢翠竹边，因为距离远，看不清楚面容，但却能看到少年朝着自己的方向在招手，像是喊她们过去。

宋璃迟疑了一下，看少年倚靠在那里，应该是受伤或是其他原因导致行动不便。这里僻静，应该是好不容易才看到她和宝月两人经过，所以招手求助。但这是在皇宫，行错一步带来的后果都她都不敢设想，一个陌生男子需要帮助，她该怎么办？

宋璃咬咬牙，还是打算不过去，尽快赶回去，找几个宫里的人来看看怎么回事。

刚走两步，听宝月惊叫，“小姐，那位公子好像撑不住了！”

宋璃回身，看到少年按着额头太阳穴缓缓蹲下，许久都没抬头，不知道是不是晕过去了。

真是要命！宋璃只能再次停下脚步，“宝月，过去问问怎么回事。”

宝月急匆匆过去，弯腰问了几句，又跑回来。

“他说他是廖府二少爷，从崇福宫出来透气，站在这里吹了风，有些头晕。”

廖府？宋璃飞速转动脑子，满朝只有一个廖府，就是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廖世忠，他竟然是廖府的少爷。

“走，快点回去！”看这少年已经没有走回去的力气，看来是突发病症耽误不得。

宋璃当机立断，带着宝月往偏殿赶，路上正好遇到一队侍卫，忙拦住带头一人

“前面廖都督府上的二公子受了寒，身体不适，还请众位大哥将人带去太医院。”说着指了指刚才过来的方向，“宝月，带人过去。”

众人一听是廖都督的儿子，自然不敢怠慢，跟随宝月跑了过去，宋璃赶到偏殿，招手唤来门口一名小太监，从荷包里掏出几个银锭子塞过去。

“劳烦公公去正殿找廖都督或是廖府大少爷，廖二少爷在外受寒发病，请快去太医院看看。”

小太监是个伶俐人，捏着银锭往正殿一路小跑。

崇福宫殿外，卫承煊扫了一眼来回打转的廖峰，“岑弟向来心里有数，不会有事。”

廖峰搓了搓手，“出去有好一会了，早知道就陪着他。”

刚才廖岑说有些闷，要出去透透气，谁料现在还没见回来。

廖岑是廖峰的弟弟，廖夫人马氏怀廖岑时，在军营里颠沛了些时日，所以廖岑有些先天不足。从小精力不济，容易胸闷气短。这几年廖氏夫妇卯足了劲给廖岑补身体，虽然好了许多，但还是让人不放心。

“走，去找找。”卫承煊跨步下了台阶，这时一个小太监冲上前，“廖统领，廖二少爷被人送去太医院了，让您快些过去看看。”

“怎么回事！”廖峰一听急了，“谁告诉你的！”

“是偏殿一位小姐。”小太监回道，“廖统领快过去看看吧。”

父亲刚被皇帝叫去勤政殿，母亲和管阳长公主去了清凉殿查看戏班子的准备，廖峰无暇多盘问到底是哪位小姐给的消息，匆忙朝太医院方向奔去。

卫承煊拉住小太监，“谁告诉你的，此事当真？”

小太监忙不迭保证，“是一位官家小姐，奴才哪有这个胆子说谎。”说着带着卫承煊来到偏殿，正好看见坐在靠近殿门口的宋璃，“世子，就是那位小姐。”

卫承煊看过去，宋璃整个人撞入他的视线，卫承煊唇角微微扬起，这身装扮很适合她。

小太监觑着卫承煊，“世子，若没有其他吩咐，奴才进去回个话。”

卫承煊挥手，又深深看了一眼殿内听到回话，表情轻松许多的宋璃，转身去了勤政殿。

太医院那边，廖峰见到躺着休息的廖岑，半惊讶半恼火的问道，“你怎么弄成这样了！太医说什么？”

廖岑牵起一丝微笑，“在回来的路上略停了停，今天没有服药，没料到受了这么点寒气就撑不住了。”

“胡闹！”廖峰心疼弟弟，却说不出安慰的话，用简短的两个字概括了心情。

廖岑了解大哥，也不生气，“大哥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是个小太监说的。”廖峰一拍脑袋，“他说是位小姐告诉他的，你知道是谁么？”

廖岑闭上眼，在感觉胸闷的时候，那段路一直没有人经过，过了好一会，才远远看到一个少女领着丫鬟走过来。自己已经没有喊叫的力气，只好远远招了招手。

在宫里陌生地方看到一个陌生男子招手示意，恐怕任何人都会觉得莫名其妙，或者至少作为一个女孩子，多少会觉得害怕吧。

可那名少女找人救了自己，还及时通知了大哥。

廖岑摇摇头，“我只不过偶遇对方，并不清楚是谁。”

“不管怎么样，你没事就好。”廖峰长长出了口气，“等会我找人送你出宫，你回府休养。”

“今日是淑太妃寿辰，这种事犯了忌讳，还是不要称病出宫了。”廖岑一席话说的廖峰犹豫起来。

“大哥去问问是谁帮忙叫来的侍卫，让岚姐儿带过来，我应该谢谢人家。”廖岑提醒道。

也是，廖峰到了偏殿，找到之前的小太监，得到了和卫承煊一样的回答。

耳边传来爽利的声音，“大哥你鬼鬼祟祟干什么呢？”

谁鬼鬼祟祟了！廖峰转身，一看是妹妹廖岚。

“你去把那位小姐带出来，我和你二哥向人家道个谢。”

“那个穿粉蓝衣服的么？”廖岚瞥了一眼，“你怎么认识她的，道什么谢？”

“快去！”廖峰几句话说清楚情况，一把将廖岚推过去。

廖岑的身体情况廖府上下人人知晓，就连作为小妹的廖岚，平时也会不自觉地生出关心照顾之意。听到有人帮了二哥，自然应该好好表达谢意。

“宋小姐，刚才你帮了我二哥？”

宋璃抬头，一个身穿收肩窄袖深蓝色劲装，脚穿鹿皮短靴的少女，正站在面前，“我是廖府廖岚，我大哥还在外面，想要当面致谢。”

廖岚！宋璃今天听到太多次“廖”字只觉得分外耳熟，此刻听到这个名字，宋璃灵光一闪，廖岚！不就是前世和卫承煊成婚的人么？

“我……”宋璃面对眼前少女，一时有些恍惚，“我不过是传了几句话，仅此而已。廖姑娘不必多礼。”

第010章 浪荡世子

眼下宋璃需要一个靠山，没有比安平王府更合适的选择，可之前只顾着想安平王妃和岳氏交情不浅，可这些旧情在婚事作废的前提下，还有用么？

宋璃还未郑重想过这些。想倚仗安平王府，那这一世要和卫承煊成亲么？

她说不上来，前世她连卫承煊的面都没见过，但两世里关于他的传闻如出一辙:流连于市井赌坊，后来变本加厉，竟然出入风月场所。世子之位落在他身上，简直就是暴殄天物。这也是为什么宋璃在前世闹死闹活要退婚的原因之一。

一个婚前就风流浪荡的男子，能指望婚后有安分日子吗？

“我大哥在外面等着。”廖岚看宋璃一动不动，“虽然只是传话，可你算得上我二哥的救命恩人，有恩无谢，这不符廖府家训。”

“岚姐儿，什么事？”柳敏不知道何时走了过来。

廖岚和柳敏是熟识，几句话说明缘由后，柳敏眉尖轻蹙，“岑哥哥出去，小厮丫鬟们怎么不跟紧点。快带我过去看看。”

“你知道二哥的脾气，听着轻飘飘一句‘出去走走’，可谁敢跟着他！”廖岚一想到二哥差点在隆冬季节被冷风吹倒的画面就一阵后怕，对宋璃的古道热肠十分钦佩，眼神也格外热切。

“璃姐姐一起走吧，叫不到你，回头他们该怨我了。”廖岚亲热的拉住宋璃的胳膊。

宋璃还想推辞，却看到柳敏等着廖岚，廖岚又眼巴巴看着自己，于是轻叹一声，“劳烦廖姑娘。”

一行人来到廖岑休息的地方，廖夫人已经得了信赶过来，此刻看到廖岚带着宋璃过来，招手唤道，“宋姑娘，今日真是多谢你了。”

宋璃忙上前回礼，“廖夫人过奖，不过是举手之劳。”

廖夫人曾多次随廖世忠随军出行，沾染了军营中人爽朗的气质，这点廖岚倒是和廖夫人很相似。见宋璃落落大方并不露怯，心生喜爱。

“廖夫人，岑哥哥还在休息么？”柳敏忍不住开口问。

“还歇着呢。”廖夫人话音刚落，就见从内室走出三名男子。

“太医不是说要休息么？”廖夫人嗔道，“又擅作主张！”

“他向来不听劝告，我们都已经习惯了。”说话的少年身穿玄色蟒袍，头戴玉冠，腰带正中嵌着美玉，正是从勤政殿通知了廖世忠又赶回来的卫承煊，“不过廖夫人放心，已经用过药好多了。”

“这位就是宋姑娘吧？”廖岑从众人中一眼认出宋璃，上前拱手，“今日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因为身体的特殊原因，廖岑从小就养成了轻言细语，缓步慢行的习惯，慢慢的，这些习惯与他的容貌声音丝丝契合，如今是人人口中称赞的一位温润谦和的贵公子。

宋璃有些讶异对方的敏锐，马上回礼。看廖岑脸色还有些泛白，显得双眸更为幽深，开口道，“还请廖公子今后多加保重身体。”

一旁的柳敏走到廖岑身边，“岑哥哥，人也见了，我陪你回府休息吧。”

“无妨。”廖岑微微笑着摆手。

柳敏被拒绝，顿了顿，“那我陪岑哥哥在这里，清凉殿那边不去了。”

“敏姐儿应该许久未见太妃了，还是去陪陪太妃。”廖岑仍旧推辞，“有大哥陪我就够了。”

柳敏还想开口，却硬逼着自己忍住了，能见一面就足够了，她的自傲不允许自己流露出更多的关切。正好来了小太监传懿旨，说淑太妃等人移驾清凉殿，请廖夫人移步，召柳敏前去伴驾。

廖夫人热情的拉起宋璃的手，“我觉得与你投缘，等去了清凉殿，璃姐儿就和我还有岚姐儿坐在一处，我们好好说说话。”

“廖夫人好意，本不该推辞，不过早先父亲嘱咐，璃儿还要去给安平王妃请安。”宋璃语带歉意，敛衽福身。

“这正巧，我和安平王妃坐在一处。”廖夫人回过神，将视线投向卫承煊，“这位就是……安平王世子，你们未曾见面？”

宋璃闻言猛地抬头，正好对上卫承煊的视线。笑意晕染在桃花眼眼周，鼻梁挺拔，嘴角向上勾起。

生的这般俊美，怪不得被称作浪荡世子，这种眼神，不知道能祸害多少纯情少女，再想起和他的婚事，宋璃不由有些丧气，垂眸摇了摇头，默不作声。

卫承煊目光像是黏在了宋璃身上，看到对方像只垂着耳朵的泄气兔子，觉得好笑又带着几分心疼，她应该不希望这么早见到自己，至少现在在她心中，自己就是不折不扣的纨绔，是一个失败的婚约对象。

廖夫人还以为宋璃在害羞，笑了笑，叮嘱廖峰陪护好廖岑，便带着柳敏前往清凉殿。

柳敏看了眼廖岑，终究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卫承煊看着柳敏的背影，冲廖岑啧啧叹道，“最难消受美人恩，明智之选。”

廖岑无奈笑笑，卫承煊迈伸个懒腰，出了宫门，在路过低头的宋璃身边时，略微停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迈步走了。

宋璃自从和卫承煊对视一眼后就一直一动不动。廖峰没有发觉异状，开口道，“宋小姐，你也快去清凉殿吧！”宋璃像是没有听到，廖岑见状，上前轻声道，“世子已经离开好一会了，宋小姐可放心过去，应该不会再碰上了。”

“多谢。”宋璃这才抬起头，廖岑这句话正中下怀，她的确暂时不想再看见卫承煊。

其实在见到卫承煊第一面的时候，宋璃心中就已经对婚事有了定论，今世如果没有意外，她只能嫁去安平王府，一个与皇室宗亲退婚的女子，哪里还有其他人敢再下聘？

不过也罢，有安平王世子妃的权力，将林府和宋瑜柳氏扳倒的胜算就更大一些，这样的交易，自己心甘情愿。

复仇的迫切心情盖住了其他所有的考虑，面对心里做出的这个决定，宋璃感到几分悲凉，却也有一丝轻松，以至于赶去清凉殿的时候，差点迎面撞上人都没有发觉。

第011章 两不相欠

“大姐姐，你在这干什么呢？”宋瑜从拐弯处突然窜出，两人差点撞个满怀。

宋璃心情不佳，懒得和她废话，但廖岚在场，便略作介绍，“这位是我二妹，宋瑜。这位是廖府小姐。”

“廖姐姐。”宋瑜甜笑。

刚才看到宋璃和柳敏还有另一个官家小姐离开偏殿，她就起了疑心，后来打听到是廖府的姑娘，宋瑜心里更觉得奇怪，就一路跟到了这里。

宋璃什么时候和廖府搭上了关系，宋瑜当然好奇，特意在这里侯着撞上二人。

廖岚回了礼，几人先到偏殿，里面已经人去殿空，廖岚道，“应该都去清凉殿了，咱们也过去，应该不晚。”

宋璃点头，尽管嘴上说不晚，但廖岚的脚程快，正好把两人甩了两三步路的距离。宋瑜跟在宋璃后面，走到一处花圃时，宋瑜见路上铺着鹅卵石，有些地方积雪已经融化，雪水混着泥土，渍在地上。看着前头赶路的宋璃，正小心翼翼避开这些泥雪水，宋瑜忽然伸出双手，往前用力一推。

宝月猝不及防，失去平衡，踉跄着往前一扑，勉强站稳，可前面宋璃的月白绫石榴裙却因此溅上了许多泥点，看起来甚是狼狈。

“二小姐，你！”宝月忙掏出帕子想要擦拭。被宋璃拦住，“没用的。”

宋璃一口闷气憋在胸口，这个样子如何去清凉殿！还不被罚一个殿前失仪之罪。

宋瑜一脸惊恐委屈，像是被宋璃吓坏了，“大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滑了一下，我真不是故意的。”一脸无辜惊恐，反倒像被宋璃的表情吓的不轻。

动静传到前面的廖岚耳中，过来不由皱眉，问道，“璃姐姐，这衣服是不能穿了，换一套备用的吧。”

宋璃苦笑，宋瑜这招阴损，自己只能准备出这么一套上得了台面的衣饰，哪有备用的衣服？

廖岚还在一旁，宋璃咬紧牙瞥了眼装作无措的宋瑜一眼，眼神中快滚的意味不言而喻。

宋瑜哪会被宋璃威胁，这一推就是为了确认心中猜想，要是以往，宋璃说不定会反过来安慰她，可现在她比起之前，脑袋灵光了许多，那她知道母亲骗走岳氏嫁妆的事么？

宋瑜心中一抖，期期艾艾开口，“大姐姐，我去找母亲想办法。”言罢带着杜鹃扭身离开。

廖岚根本没发觉电光火石间宋璃和宋瑜的冲突，“璃姐姐，你没带备用的衣物么？”

宋璃有些不好意思，哪是没带，是根本没有。

宝月忙把错揽过来，“是奴婢的疏忽。”

“璃姐姐看看要不穿我的？”廖岚招手，身后丫鬟抱过一个包袱，打开一看和廖岚身上穿的是同样的款式。

宋璃没有穿过类似的衣物，重要的是这身衣服和自己气质不合，就算大小合适穿，也会显的不伦不类。

宝月又急又气，“这可怎么办？”

清凉殿就在前方不远处，隐约能听到嘈杂的人声，廖岚想了想，“刚才宋二姑娘不是去找宋夫人了么？应该会带着衣服过来，我陪璃姐姐等着。”

宋璃知道廖岚陪伴自己的好意，但指望宋瑜发善心，还不如现在就和宝月换衣服来的靠谱。

宋璃苦笑，“宋瑜与我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言尽至此，廖岚即刻明白了。

“璃姐姐你等着，我去给你借一套。”

“等等！”宋璃拦住廖岚，入宫的衣服都是借来的，传出去宋府的脸还往哪里搁，父亲丢了面子，自己在府里的日子岂不是更难过？

可是，除了借，还有其他的办法么？

“她遇到麻烦了。”不远处，卫承煊看着宋璃的背影出神。

夏牧递上一个包袱，“世子不是早有准备么？”

卫承煊看着静静站立不动的宋璃，“走。”

宋璃正犯愁，站在当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裙子上的泥点已经变干，宝月细细擦了一遍，泥点虽然不明显了，但月白的裙子蒙上一层土色，看起来格外寒碜。

宋璃咬咬牙，事已至此，只能就这样将就着穿了。

还没走几步，在一处岔道上就被两人拦住。

“这是世子准备的衣物，请宋小姐过目。”夏牧捧上一个包袱。后面站着负手而立的卫承煊。

“煊哥哥？”廖岚奇道，“你怎么知道……这衣服合适么？”

夏牧微笑，“廖小姐放心，我们世子挑选这些东西的眼光一向精准。”

宋璃先是吓了一跳，听到这句话不由皱眉，什么叫挑选这些东西的眼光，女人用的东西吗？他倒是有经验，天知道这原本是给谁准备的。

卫承煊咳嗽一声，甩了个眼刀给夏牧，添油加醋，成事不足。

廖岚接过包袱，打开看了一眼，轻呼道，“这衣服真好看。”说着抱着包袱到宋璃面前，“璃姐姐你看，正好是一套，还有首饰。”

整套东西正是卫承煊那日和廖峰一起出去购置的，原本想着有备无患，没料到真派上用场。

宝月接过包袱，翻看了一下衣服的款式，颜色都是小姐平时喜欢的搭配，不由也心动了，“小姐，要不试一试？”

宋璃哼了一声，“世子费心了，我要是误穿了您给别人准备的一番好心，岂不是自讨没趣。宝月，我们走。”

说着提裙就要离开。

宝月无奈，只得将东西交还给廖岚，转身追上。

“淑太妃寿辰吉日，宋小姐就穿成这样出现在众目睽睽下，真是勇气可嘉。”卫承煊朗声道，“届时宋小姐说出实情或是选择隐瞒，丢的都是宋府的脸面，确实是我白费心思。”

宋璃尴尬处境被一语道破，无奈停下脚步。

“宋小姐切莫误会，这套衣饰是我买给岚姐儿的，今日带进宫，不过她不喜欢，现在宋小姐换上，既成全了自己，也顾及了宋府……还有安平王府的脸面，何乐而不为呢？”卫承煊冲廖岚使了个眼色。

廖岚忙点头，“对对，我不喜欢这样的衣服，璃姐姐你正好可以换上，不然你身上这套怎么去见人？”

宋璃将信将疑看着二人，怎么感觉像在演排练好的双簧一样？

“要是宋小姐还有顾虑，不如这样。”卫承煊从怀中掏出一张纸，“这是衣物首饰的价格，就当是卖给你的，你将钱付给我，我们两不相欠，如何？”

两不相欠！宋璃心动了，这才明白自己一直犹豫什么，她不想欠卫承煊什么人情，能算清的最好一开始就算清。

“既然如此，就多谢世子了。”宋璃示意宝月将包袱和清单都接过来。

第012章 你不乐意

宋瑜赶到清凉殿，正看到柳氏和一位官家夫人在说话，等走到近前，人已经离开。

宋瑜顾不上问是谁，附耳将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柳氏，末了得意地轻笑，“我看她如何灰头土脸来这里。”

虽然这样能给宋璃难堪，可若让宋府丢了面子，怕是宋询会一并怪罪宋瑜。

“你也太莽撞了些。”柳氏蹙眉。

“母亲多虑了。”宋瑜示意，身后的杜鹃抱过一个包袱，“我准备拿杜鹃的衣服给她穿，大小也合适，虽然简陋，但总比脏兮兮的要好。”

柳氏定睛看了宋瑜一会，终于笑道，“可算长了点脑子，送过去吧。”

宋瑜得到母亲肯定，更是信心满满，可刚回头看到一个身影，就瞠目结舌站在那迈不动步。

殿门口站着宋璃，她已经换上卫承煊准备的衣物，如果说之前她像一朵素净雅致的莲，现在就变成了怒放的牡丹。富丽堂皇的衣服衬的宋璃贵气逼人。

柳氏自然也看到了，愣了愣，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宋瑜看了一眼宋璃身边的廖岚，咬牙道，“肯定是廖府小姐的衣服。”

“廖府？”柳氏回过味来，“刚才廖夫人来问我，能否让璃姐儿在听戏的时候作陪，你说的可是廖夫人的女儿？”

宋瑜牙关紧咬，她宋璃什么时候和廖府这么亲近了！

两人正暗自腹诽，宋璃上前，朝柳氏略行了一礼。

“母亲，我先过去陪廖夫人了。”

“至于二妹。”宋璃转身，冷笑道，“好好陪着母亲，可别再不小心捅出什么娄子来，这里是皇宫，不是宋府后宅。”

宋瑜看着宋璃的背影，气急败坏的扭着手里的绢子，“她！她怎么！”

“行了。”柳氏安抚宋瑜，“先忍一忍，回府再说。”

宋璃一想到宋瑜那副吞了苍蝇的表情，就觉得痛快。

廖岚等着宋璃一起过去，看宋璃婷婷袅袅地走来，拍手笑道，“璃姐姐特别适合这软烟罗的天青色，煊哥哥真是好眼光！”

看着这位前世的世子妃，宋璃忽然有些苦涩，身上的衣服质地上佳，贴合身材，首饰也搭配的恰到好处。可这些都是卫承煊替廖岚准备的。

廖岚活泼天真，为人纯善，一看就是在宠爱中长大的世家小姐，他选人的眼光倒准，这身衣服，不得不说也不落俗套，穿在谁身上应该都会很适合。

“璃姐姐走吧，母亲该等急了。”廖岚看到招手的廖夫人，拉着宋璃过去。

廖夫人旁边就是安平王妃廖氏，只见廖岚拉着一个顾盼生辉的少女，不由好奇，“那是谁家的女儿？”

“宋府的大小姐，你该比谁都熟吧！”廖夫人调侃道。

廖氏等宋璃走近，定睛一看恍然道，“你是岳氏姐姐的女儿！一晃眼都长这么大了。”

宋璃看对方的装扮，知道应该是安平王妃，微微笑着行礼，“王妃，廖夫人。”

“快过来我看看！”廖氏眼眶微红，招手让宋璃上前。

“你母亲去了之后，你就不怎么来我们王府，我怕去后触景生情，便也很少过去了，这些年我派人送去的东西都收到了么？”

提起亡母，宋璃也忍不住印了印眼眶，“都收到了，我也是怕见到王妃勾起伤心事，故而这些年都没去拜访，前些日子父亲说起王爷王妃关心，璃儿就借此机会来向王爷王妃请安。”

宋璃知道，要是没有王妃时不时送来的东西，自己在宋府恐怕连表面上的平静生活都维持不了，眼下看王妃可亲，提起岳氏时更是真情流露，宋璃安心许多：看来以后应该多走动。

戏台上咿咿呀呀已经开幕，宋璃一直陪着安平王妃与廖夫人，不多时就与二人谈笑自如，毫不扭捏。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淑太妃觉得累了，便起驾回宫。众人这才散开，宋璃将安平王妃送到殿门外，廖氏拍着宋璃的手背，“王爷还在勤政殿议事，今日是见不到了，将来有空闲，就和岚姐儿作伴来府里。”

宋璃微笑颔首。

等安平王妃和廖夫人一行人离开，宋璃长出一口气，能和安平王妃搭上话，续上断了许久的线，也算没白折腾一场。

“看来和安平王妃聊的不错。”

身后传来声音，宋璃回头，卫承煊正摇着折扇看着他，宝月不知何时已经退到一旁。

凉风拂过，宋璃能闻到一股特殊的香气，冷冽中带着一丝清苦。刚才卫承煊在花圃那里拦住她的时候，她就闻到这个味道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闻起来竟觉得舒心。

卫承煊像是知道宋璃在疑惑什么，也不说话，收起扇子静静看着她。

正在此时，宋瑜怯怯走过来，“大姐姐，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对，你不要生气。”

夏牧迅速过去挡在宋瑜面前，宋瑜无法再靠近一步，只好站距离宋璃五步路远的地方，装出一副欲言又止的可怜样，还时不时偷偷睃一眼卫承煊。

宋璃胸中的闷气终于烧成火，深吸一口气，几步上前，皮笑肉不笑道，“别再惺惺作态了！看的人恶心。”

宋瑜没见到宋璃竟然当面撕破脸，登时脸色青红相加，宋璃不顾宋瑜瞬间难堪的脸色，又道，“未出阁的姑娘，斜着眼看别的男人，还有没有廉耻！”

清凉殿里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宋璃虽然压低了声音，但还是有三三两两的人朝这个方向看过来。

宋瑜又羞又恼，浑身轻轻颤抖起来，半晌转身，冲着杜鹃喝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回府！”

卫承煊将一切尽收眼底，对宋璃后面几句话尤其满意，她像只被惹怒龇牙咧嘴的猫，终于亮出利爪，让他忍不住想逗一逗，于是几步靠近宋璃，低声问道，“嗯？我被她看了几眼，你不乐意了？”

那股清冽的味道变得浓郁，宋璃脸有些发烫，嘴硬道，“我不乐意有什么用，某些人指不定怎么偷着乐。”

第013章 欠债还钱

“宋小姐口中的某些人……不会是我吧？”卫承煊绕到宋璃正前方，哗一声摇开折扇。

冷风嗖嗖，有什么好扇的！

刚才不过短短一瞬，卫承煊就将宋瑜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宋璃心里还窜着小火苗，他还真是长了张祸水脸。

“卫世子不用和安平王妃一起回去么？”

听到这话，卫承煊收起笑容，想到刚才宋璃与安平王妃笑谈的情形，转身淡淡道，“她是你将来的婆婆，你现在卖力讨好是明智之举。”

宋璃被戳穿心思，虽略有些窘迫，但却敏锐的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从刚才到现在仅有的几句话中，卫承煊提起廖氏从不称呼母亲，而是用“安平王妃”“她”这样的词语代替，这般疏离又是为何？

天色渐变，中午还有些阳光，这会子又刮起寒风，飘下细碎的雪花。宋璃不由裹紧身上的披风，卫承煊默不作声，负手站在面前一动不动。将自己笼罩在他高大的背影中，像是在替她抵御风寒一样。

“世子。”宋璃开口唤道。

“嗯？”卫承煊没有回头。

幸好看不到他的脸，说话也能自如一些，宋璃心里庆幸，可她张张嘴，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前世卫承煊最终迎娶了廖岚，现在她不敢去确认卫承煊的心意，如果他自始至终在意的都是廖岚，自己想利用的这门婚事就成了拆散鸳鸯的大棒。

宋璃攥住披风的镶边，猛然想到这身衣服原本也是卫承煊给廖岚准备的，终于彻底沉默。

只有呼啸的风声穿过两人中间。

宋璃静立片刻，忽然觉得自己太过自私：前世对卫承煊不满，便将婚事弃之如敝履，今生为了能查清被害的真相，第一时间想到的竟是利用这桩婚事，遂叹口气，“世子保重，宋璃先告退。”

“别忘了这身衣服的银两。”卫承煊像是直接忽略了刚才那一阵尴尬的沉默，“把银票带去锦云居，我在那里等着。”

宋璃点点头，也罢，若是他真的像前世的自己早就心有所属，也该让他有一次反悔的机会，宋璃露出释然的笑容，至少知道了安平王妃是真心待自己的。

宋璃行过礼，便带着宝月离开。

卫承煊看着宋璃的背影渐渐远去，她玲珑剔透，必定知道巩固好与安平王府关系的重要性，可为什么迟疑了？果然还是因为自己的“那些传闻”么？要不是刚才机智想到她还“欠”着自己钱，恐怕再难有借口见她一面。

卫承煊目光黯了黯，身后夏牧上前，“世子，之前的消息确认了，现在人已经在广源茶庄侯着了。”

卫承煊深吸一口气，不敢懈怠，出宫驾马赶往茶庄，到了之后轻车熟路地进了暗室。

早在暗室等候多时的江叔听到响动，抬头看到卫承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哐哐磕了两个响头，“世子！”抬起头时，额头已经流血，双目布满红血丝，像是三天没有合眼。

他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能从乱战中存活下来是莫大的幸运，可他的亲人却有截然相反的命运，一夜之间就被屠戮殆尽，可笑的是，他竟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更不用说该向谁讨还血债。他堵上这条命，咬着牙苟活到现在。就是为了找到一个结果。

如今他竟然活着见到自己血脉的延续，而这一切都是卫承煊与夏牧做到的，他怎能不感激拜服！

“江叔快请起。”卫承煊几步上前，亲手扶起。“见到夏牧找到的人了？”

“见到了，从今往后，我们江氏父子的两条命就是世子的。”

身后的夏牧低语，“他已经自报家门，江彻千夫长，当年随军队伍中确有此人，属下已经核对过，江彻对当时的情况略知一二，不会有假，世子放心。”

卫承煊明白，从今往后，江彻就是手中一把锋利的刀，助自己荡平险阻。

待江彻平复下来，在跳动的烛火中，他将当年的遭遇全盘托出，卫承煊听完后，静默如一尊雕塑，俊美无俦的半张脸庞笼罩在阴影中，忽明忽现。

江彻说的内容自己大致都有猜想，如今不过是证实一番，无论如何，他好像与真相更接近了。

屋里静悄悄的，偶有灯花爆裂的声音。

“世子？”许久，夏牧打破沉默。

卫承煊握紧腰间佩剑起身，“江叔，令郎就先安顿在此处，将来让夏牧再替他安排去处。”

江彻点头，刚送二人到院子里，卫承煊突然拔剑，跟在后面的夏牧只觉得眼前银光一闪，迅速往后轻跃几步，也抽出佩剑，与卫承煊在院里斗做一团。

江彻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像是已经见过很多次类似的场景。

可若是有其他人见到此刻的卫承煊，一定无法相信，平时这位玩世不恭，脸上时时带着三分笑意的卫世子，会有如此狠决的表情，会有如此毒辣的剑法。

不知道斗了多久，只听“刺啦”一声，夏牧的肩头和卫承煊的袖子同时被对方的剑尖挑出一道裂口。

卫承煊这才收回剑，轻轻喘息。

“世子又精进了。”夏牧笑道，“若是刚才那一剑偏上几分，属下的人头就落地了。”

卫承煊听夏牧气息平顺，一点也不像刚刚和自己缠斗许久的样子，冷哼一声，“你的剑偏上几分，我的一只胳膊岂不是也难保？徒弟学艺不精，你这个当师傅的就没有半分歉疚？”

夏牧垂首，“世子半路出家，若是过于冒进，恐怕对自身不利。”

夏牧不是第一次这样进言，卫承煊何尝不知，可若不冒进，如何争取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低头看着被夏牧刺穿的衣袖，卫承煊收起佩剑，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无论是否冒进，自己绝不会再踏错一步！

第014章 诱鱼上钩

和夏牧练完剑，卫承煊就顺便在广源茶庄沐浴休息。没过几天，卫世子夜不归宿，在外流连的事情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在京都大街小巷传遍了。

宋询下朝的时候被安平王叫住，两人寒暄了几句。回府后宋询去了苎萝院，追问那天宋璃和安平王妃的见面，宋璃回禀后，宋询抚着八字胡，对宋璃成功拉近和安平王府的关系十分满意，“今日安平王爷与我闲谈了几句，安平王妃回府后还惦念着你，这一两年内，为父就把你的婚事先操办了。”

宋璃端着茶盅的手一抖，差点将茶水泼出去。

操办婚事？那人家根本不想迎娶自己呢？可面对父亲，宋璃说不出反驳的一句话。她只觉得这像是老天在故意讽刺她，两世的婚姻都坎坷不顺，她是不是该主动放弃，一个人过一辈子？

等宋询走后，宝穗抱着洗干净的月白绫石榴裙走过来，“老爷这是特意来看望你的，小姐你别生气。”

生气？生什么气？

宝穗看宋璃一脸茫然，一边整理衣裙，一边信口说道，“外面都在传前几天卫世子夜不归宿，在外胡混……”

话到一半宝穗回过神，捂住嘴看向宋璃。

又是这种事？宋璃放下茶盅，却惊奇地发现自己并没有很生气，相反，心里竟然隐隐有些期盼，期盼卫承煊就这样胡闹下去，这样的话，就算他喜欢廖岚，廖府也不可能轻易答应，到时候宋府的婚约他就推脱不了，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嫁过去，等坐上世子妃的位置，对查清真相的帮助也就更大。

宝穗对一脸平静的宋璃感到十分困惑，这件事不值得生气么？

“不好好干活，发什么愣。”宝月从外面回来，赏了宝穗一个爆栗。

宝穗捂着头，冲宋璃努了努嘴，和宝月窃窃私语了好一会。

听完宝穗的疑惑，宝月微顿，不止是宝穗，就连她也越发看不懂小姐了。先前与林公子划清界限的时候，宝月心里是毫无保留支持小姐的。

宋璃今年十五岁，与安平王府的婚约估计就是近两年的事情，这个节骨眼上要是和其他男子走的过近，传出什么风言风语，王府那边悔婚了如何是好？

宝月清楚有关卫世子的传言，可在她有限的认知里，安平王府是宋璃最好的归宿，是不能放弃的筹码，即便卫世子有各式各样的传闻，可那是大楚皇帝的亲侄子，是安平王府的世子，和这样的人家有婚约，是多少人做梦都求不来的！而且等成婚之后，万一卫世子收了心，岂不是两全其美？

宝月原本想着万一哪天小姐想不开，还可以这样劝说几句，可奇怪的是，小姐从未谈起过对卫世子的任何看法。在宫里见到卫世子的时候，小姐看向卫世子的眼神说不出的复杂，不像厌恶，不像喜悦，不像悲伤。

“我让你去找的东西都找到了么？”宋璃看到了正发愣的宝月，开口问道。

宝穗轻推了宝月一把。

宝月回神，“找到了，小姐说的那几样，我在古玩街都找到了，全部买下来大概需要二百两银子。”

这就好办了，宋璃点头，“你从钱匣子里拿钱，分批将东西买回来。记住，别让人发现了。”

宝月点头，如同她看不懂小姐对待卫世子的态度，现在就连小姐让自己做什么，她都摸不着头脑。

“小姐，钱匣子里就剩这二百两了，还结不清卫世子那些东西的账么？”宝月拐弯抹角提到卫承煊。

“光是衣服上佩的禁步，就得五十两，还有那件狐裘披风，你说呢？”宋璃有一搭没一搭摆弄着手里的绢子，从宫里回来之后她就一直在盘算着怎么还给卫承煊这笔钱。

她当然没有多少积蓄，要说她的钱财，最大来源就是岳氏的嫁妆。前世宋璃虽然心里有数，但却从未放在心上，连出嫁时置办嫁妆的事，也全权交给了柳氏去处理。

现在回想，柳氏应该早就把岳氏留下的好东西都顺走了。这些天宋璃细细回忆了一遍，去了趟库房，果然东西就剩下零零散散的一些首饰了。

岳氏的嫁妆并不多，没有田庄铺子，只有一些古玩字画，其余都是首饰，那天去库房找到的剩余首饰，约莫值个五百两左右。

而那些古玩，也只剩下七七八八。宋璃清点了东西，大部分被带走的东西都属于看着花哨，其实值不了几个钱，但有一幅戴崇的锦鲤图，一枚岫岩玉印章，一架紫檀木双面绣的炕屏，这三样东西至少也有将近一万两的价值。

若是能将这几样东西拿回来，岳氏的嫁妆也算保住了，到时自己随便拿一样去当铺换出银两，不仅能还清卫承煊的债，今后购置些产业，日子也不必过的捉襟见肘，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钱买。

“那套衣服那么贵！”宝月咋舌，打算了宋璃的思绪，“那小姐买那些东西做什么？”

“当然有大用处。”宋璃神秘一笑，“对了，出去的时候，顺便把这个送去林府。”

林府？宝月接过，虽然是张寻常的帖子，可宝月还是一脸的不情愿，没事又去招惹林府做什么？

宋璃半托着腮看着宝月，忽然一笑，“你放心，这是我的诱饵，不请人过来，大鱼怎么上钩？”

宝月看小姐成竹在胸的表情，虽然迟疑，但还是仔细将宋璃吩咐的事情顺利办妥。

苎芳院那边，从宫里回来后的宋瑜就一直沉着一张脸，院里的丫鬟婆子屏声静气，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这天宋瑜正梳着妆，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就想起宋璃那句“没有廉耻”，咬着牙把手里的乌木梳子掷到地下，还觉得不解气，又狠狠踩了几脚才作罢。

宋璃算什么东西！要没有早早就死了的岳氏给她定下的那门亲事，她有什么可张扬的！

“你给我站住！”屋外传来杜鹃压低了急急的声音。

宋瑜听到了，竖着眉喝道，“吵什么！”

“没什么。”杜鹃没料到宋瑜听见，声音里带着丝颤音。

宋瑜肚子里的火气还没撒完，一推妆台，几步就走到外院，瞪眼剜着杜鹃道，“你大呼小叫什么！”

“小姐恕罪。”杜鹃早上才被宋瑜赏了两个耳光，此刻已经吓得跪倒在地，“表少爷过来了，这小丫头要去禀报小姐，奴婢才着急让她站住。”

“嘉哥哥来府里了？”宋瑜先是一喜，随即又怒道，“你凭什么拦着不让我知道，贱蹄子！”

杜鹃头埋得更低，半晌才憋出一句话，“表少爷进府后就直接去了苎萝院。”

第015章 当断则断

林嘉接到宋璃的帖子，虽然只是简单的几句话，邀他两日后到宋府叙话，他已经激动的睡不着觉，提前准备了好些东西，眼巴巴的盼到约定的日子，带着小厮直奔宋府。

苎萝院里收拾的干净整洁，林嘉前脚刚进院门，后脚就有一个丫鬟出去了，宝穗悄悄记住，并没有声张。

林嘉被请进屋，外间没有宋璃，只有宝月站在当地。

“宝月，璃妹呢？”

隔壁碧纱橱传来声音，“林公子，我有父母首肯的婚约，而且马上就要订婚了，今日约见，就是想以后我们还是少见为好，还有，对我的称呼林公子最好也改一改。”

“璃妹？”林嘉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一时失神，缓缓坐定后深吸一口气，装作不在乎的样子，“你在生我的气么？屋里的熏香怎么不点上？”

隔着纱橱，宋璃能看到林嘉背后站着的小厮，大包小包拿了许多东西。

如果说宋瑜对自己是毫不掩饰的恶意，而林嘉……宋璃还无法确认他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态接近自己。前世和林嘉看似美好的过往，像是甜蜜的毒果。即便重生后林嘉对自己的态度毫无差别……但宋璃已经心如死水。

当断则断，宋璃轻叹一声。

林嘉看向碧纱橱后若隐若现的身影，这一声在他听来，就像是宋璃无奈于婚约桎梏的哀叹。

林嘉猛地站起，“璃妹，我知道你不是心甘情愿要嫁给那个人，对不对？你甚至都没见过他几面，外头的传闻你知道么？他根本就是，”

“林公子，你口中的'他’是我未来的夫婿，是安平王府的世子，言辞间还请注意些。”宋璃冷冷打断林嘉。

“你……”林嘉顿住，“我知道你不是贪图权势的那种人。璃妹，林府虽比不上王府，但我是嫡长子，我可以给你安稳喜乐的人生，只要你有心，我就去求父亲母亲，还有舅母，她能在宫里说上话。”

对方没有任何回应，林嘉有些语无伦次，继续说道，“还有瑜姐儿，你若是不喜欢，我今后绝不再见她！”

宋璃原本是抱着觉得缘尽于此，好聚好散的心态和林嘉摊牌，可林嘉这番话，和他前世让自己下定决心悔婚的剖白毫无二致。

这些都有什么用！！！宋璃抠住指甲，紧盯着林嘉，心中皆是前世生命消散时的恨意。你的承诺给我换来了什么！！当你看到我七窍流血，一身惨状陈尸在与你成婚的喜房时，你心里还记得允诺我一生安稳喜乐的鬼话么！！！

宋璃竭力控制着情绪，收回目光，林嘉是林府的嫡长子，整件事他开脱不清，早些斩断孽缘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

“我点不点香，与林公子无关；我这一生能否平安终老，与林公子无关；我的婚约对象如何，与林公子无关。一句话，我不想与你有任何瓜葛，又怎么可能生你的气？林公子还是带着东西请回吧。”

“够了！”林嘉的忍耐随着每个字眼上升到极限，踩着宋璃的尾音低吼出两个字。跟着的小厮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少爷，傻眼愣住。

宋璃刚端起茶盅，耳畔飘入这两个字，脸色瞬间煞白，手一抖描花青瓷茶盅啪的摔在地上，碎的四分五裂。

“小姐？”宝月闻声从外面进来，只见宋璃眼神失措，身体发颤。

“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宋璃站起身，忍不住朝屏风处走进两步，想要确认自己刚才不是幻听。

屋里的人愣住，刚才说了什么重要的话吗？

“姑娘，林公子生气了，说了句‘够了‘。”宝月扶住宋璃摇摇欲坠的身体，低声道。

宋璃闭上眼，是他！自己死前那声压抑的低吼，是林嘉！！！

他都知道……都知道……

宋璃只觉得浑身脱力，若没有宝月在后面扶住，恐怕早就腿一软坐在当地。

“璃妹，我……”林嘉吼过之后有些后悔，隐约看到宋璃起身，也跟着站起来。

宋璃紧闭双眼，掐住手腕低声道。

“让他快滚！！”

宝月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将宋璃扶回暖炕。

“我们小姐的意思说的很清楚了，林公子请回。”宝月板着脸，“宝穗，送林公子出去。”

“我……”林嘉脸上混杂着无奈、歉疚和悔意，半晌转身垂头出去了。

宝月收拾干净一地的碎瓷，可宋璃却收拾不好自己的思绪。

宋瑜背后还有黑手，宋璃考虑过很多，也曾怀疑过林氏夫妇。一开始他们并不赞同她和林嘉的婚事，因为疼爱林嘉最终才首肯。可她从未怀疑过林嘉，她自欺欺人到现在，觉得即便是宋瑜柳氏或是林氏夫妇有歹意，林嘉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一个。

她对林嘉有怨，却没有恨。

宋瑜在自己临死前那些狠话，在她看来，是对林嘉心意求而不得的气急败坏，是自己最后残存的自尊。

但林嘉那一句和记忆中重叠的声音，彻底打碎了她所有对林嘉的猜想。

自己的前世，是个天大的笑话。

宋璃盯着炕桌上只剩一个的青瓷茶盅出神，宝月在一旁迟疑着不敢开口。

“消息都传过去了？”终于，宋璃开口问道。

宝月望着宋璃，“外院的莲儿和廊下的张婆子先后借故出了院子，宝穗远远跟着看过了，都去了苎芳院。”

宋璃目光未动，虽然意外宋瑜能忍到林嘉离开时还没过来，但她并不担心，宋瑜对林嘉已经偏执到癫狂的地步，前世自己的死就是最好的证明，苎萝院里闹了一场，不怕宋瑜不上钩。

果然，宋瑜听完张婆子的话后就按捺不住想要去苎萝院。刚走几步，又停住脚。

“你听的真切？他们吵起来了？”

张婆子忙不迭点头，“表少爷东西都没放下就回去了。”

宋瑜咬唇向苎萝院方向看了一眼，“去荣福堂。”

第016章 公平交易

柳氏早先去苎萝院时，就感觉宋璃有些不对，所以多留了个心眼，总是告诫宋瑜，凡是牵扯到苎萝院的事情都不要冲动。

先前在宫里发生的事情，宋瑜觉得丢脸，并没有告诉柳氏全部，这次连着林嘉的事，宋瑜觉出几分不对，便留了心眼，跑到荣福堂把事情都告诉了柳氏。

“璃姐儿当真和你撕破脸了？”柳氏紧锁眉头。

宋瑜咬紧后槽牙，“何止，今天她还把嘉哥哥叫去，两人大吵了一架。”

林嘉的心意，柳氏看的一清二楚，安平王府那边若是知道这事，恐怕宋璃的婚事毁不了也要打个折扣。之前听闻宋璃对婚事诸多不满，怎么忽然就想开了？

宋瑜冷笑，“除了像个泼妇一样吵，她还会做什么。”一想到心心念念的林嘉在宋璃那被无视到这种地步，宋瑜就心气不顺。

“你暂时不要去招惹她。”柳氏权衡片刻，“我去趟林府。”

这事林嘉若是瞒不住，势必会让柳怡不痛快，还是早些过去安抚为妙。

宋瑜点头，虽然嘴上不服，她有一点怵宋璃，宫里宋璃发狠的眼神时不时还会浮现在眼前。

柳氏先带着人去了趟库房，然后才急匆匆离府。

“小姐！”宝穗从外面一路小跑，努力喘匀气息，“夫人出府了，临走前还去了荣福堂的库房。”

宝穗为人机警，这几天整日都在外面紧盯着柳氏和宋瑜的动向。

宝月看了宋璃一眼，林嘉走后，小姐就一直歪在暖炕上，托腮不语，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她从未见过的冷意。

宋璃闻言终于动了动，声音清冷，“你看清楚了。”

宝穗重重点头，她隐约觉得小姐要干什么大事了，小脸因为紧张兴奋变得红扑扑的。

“宝月，东西都准备好了？”宋璃又问。

宝月忙抱来几个锦盒，在宋璃面前一一打开。

宋璃扫过，确实是自己之前要求买的，眉眼转冷，“去请二小姐。”

“若是那边不肯来呢？”宝穗有些担忧，之前在探话的时候，明显感觉到那边的下人对她设防的语气。

“就说是关于表少爷的事情，来不来随便她。”宋璃端起茶，眼中闪着寒光，果然高看了林嘉，宋瑜说的不一定是假的，说不定就是他亲手下的毒，在暗中见证了自己的死亡。

不管他出于无奈还是不怀好意，自己这笔账，看来还要在林府身上添一笔。

至于宋瑜，提到林嘉，她就像看到肉包子的狗，怎么可能不来！

果然，听到苎萝院那边有请，宋瑜臭着脸摆手，“不去！”

杜鹃磨蹭了半晌，闷声说了一句，“那边说是有关表少爷的事。”

嘉哥哥的事？宋瑜绕起了绢子，等绢帕被拧成一团麻花时，终于咬咬牙，“走！”

宝穗不知道小姐要做什么，带着担忧看了宋璃一眼。只见宋璃气定神闲埋头翻着书。

不一会就听到外面传来声音，屋门被一把推开，冷风裹挟着寒气冲入屋内，伴随着一道刺耳的声音，“快说，是什么事？”

宋璃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你们都退下，我和二小姐单独有话说。”

杜鹃迟疑，宋瑜冷哼，“谅你也不敢耍花样。”冲杜鹃一扬头，屋里的婆子丫鬟就退的干干净净。

宋瑜狠瞪着宋璃，“说吧！嘉哥哥怎么了？”

宋璃放下书，端起茶抿了一口，“张口就问有关男人的事情，我果然说的没错，不知廉耻。”

“你！”宋瑜气的头顶冒烟，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胡搅蛮缠。

不想再落下风，遂紧咬牙关，酝酿了几天的恶毒言辞倾泻而出，“我就知道你在扯谎，我不知廉耻？你才是水性杨花，一边勾着嘉哥哥不放，一边和卫世子眉来眼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廖府两位少爷那么亲了，你才是不要脸的贱人。”

宋璃这才抬起头，眼神冷冷扫过。

宋瑜正骂的起劲，对上宋璃的眼神，竟不自觉的放低了声音，气势上又被压制，宋瑜暗骂一声，转身准备离开。

“你想做林府少奶奶，难道就没想过，除了你，还有别的人眼馋这个位置？”宋璃丢出一句话。

这些话说到了宋瑜的心坎上，林嘉的父亲最近刚升任兵部侍郎，三品大员府上的嫡出少奶奶，可有不少人惦记着。

“别人眼馋，最眼馋的是你吧！”宋瑜忍不住反唇相讥，却停下了脚步。

宋璃嗤笑，眼馋什么？眼馋那个葬送了自己性命的位置么？

“上次我在宫里，和廖夫人还有安平王妃坐在一处，你都看到了，若是我说，我与她们谈话中知道了最近林府可能的议婚对象，你不想知道？”

林府要给林嘉议婚了？宋瑜心中一紧，狐疑看了宋璃一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宋瑜想嫁给林嘉的心思一直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但根据前世自己的记忆，林氏夫妇，尤其是柳怡——柳氏的嫡姐，从来不屑于高看宋瑜一眼。这点柳氏心里肯定清楚，她不想让宋瑜嫁过去受委屈，但又眼馋林府地位，所以才一直犹豫，让宋璃和林嘉的关系游离在暧昧不清的状态。

可宋瑜不一样，嫁给林嘉是她的执念，如果她有机会知道潜在的竞争对手，怎么会放过？

“我是要给你提供一个公平交易的机会，你若想知道，就帮我办件事。”宋璃直视着对方。

就知道不会那么简单，宋瑜瞪了宋璃一眼，“你随便编几个人的名字，我会蠢到上你的当？”

“事关你的婚姻大事，信与不信都在你。”宋璃翻开书页，不再搭理宋瑜。

宋瑜纠结，可看宋璃一点也不像戏弄自己的样子。等宋璃书册翻到一半的时候，宋瑜终于再次坐下。

“让我帮你办事，我怎么知道你到时候会不会骗我？你若是让我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我难道也要照办么？”

宋璃放下书，抬头直视着宋瑜，“见不得人的勾当？你有胆子干我却没胆吩咐。”

宋瑜心里一跳，装作无事一样收回和宋璃撞在一起的目光。

见鬼了，她怎么好像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莫不是之前推她落水的事情被发现了？

第017章 留作念想

宋瑜咽口唾沫，定了定心神。

“嘉哥哥整天被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光知道别人有什么用！”

“我和林嘉清清白白，今后有他的地方，绝对不会出现我的身影，除去必要场合，我不会在私下见他。”

宋璃睨了宋瑜一眼，“等会我会让宝月带你去取上次母亲放在这里的东西，他的东西，我也一概不收！”

上次嘉哥哥拿来的补品？她难道没动？宋瑜的戒备慢慢放下。若是宋璃不再去招惹，林嘉心中的天平会不会朝自己这边倾斜一点？毕竟自己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宋瑜沉浸在与林嘉幼时的回忆中。

“你若是不愿意，就走。”宋璃打断她的思绪。“我没工夫和你浪费时间。”

“你先说要让我干什么。”宋瑜清了清嗓子，咬唇问道。

宋璃看向桌上的锦盒，“这两个盒子里面，有一副戴崇的莲叶图，有一枚岫岩玉的印章，你拿去和荣福堂库房里的东西换一换，顺便把那架炕屏给我带过来。”

宋瑜是柳氏唯一的女儿，宋瑞才五岁，柳氏背地里做的勾当，肯定会多多少少透露给宋瑜，荣福堂那边的人俨然把宋瑜当成了半个主子，她自然有本事进出荣福堂的库房。

荣福堂的库房！宋瑜掩饰不住慌张的神色，她果然知道了，柳氏把岳氏的嫁妆转移走的事情。可宋瑜又忍不住疑惑，看她的样子，怎么都不生气？

“这两样都是真品。荣福堂里的那幅戴崇真迹是我从小喜欢的，至于那个岫岩玉印章还有炕屏，都是岳氏用旧的，印章被磕掉了一角，炕屏是贴皮的木架，绣面都旧了。两样东西加起来都没有这块全新的印章价值高。”

宋瑜看向宋璃手中把玩的印章，质地莹润，不像是赝品。

“你不信可以去找人验一验。”宋璃将东西推到宋瑜面前，“父亲说会尽快操办我的婚事，我不过是想留个念想。”

“至于剩下的首饰，你若喜欢，就当是我提前为你和林嘉的婚事添妆了。”宋璃转身，“等嫁去安平王府，以王府的财势，你觉得我会在乎那些东西么？”

宋瑜放下心，不屑的撇撇嘴，早听说岳氏不过是江东小乡绅出身，看来不假，嫁妆不值钱到亲生女儿都嫌弃的地步，虽然安平王府世子不怎么样，可说起权势财力，除了皇宫，谁敢和安平王府比高低？她宋璃能嫁进那里，自然看不上这些东西了。

宋璃手指轻叩着桌面，“你若是今天能把事情办好，我就告诉你林府议婚的对象，这可是连林嘉都不知道的消息。”

宋璃再没往下说，宋瑜的思绪却跟着走了下去。不错，若是她先知道的话，给林嘉吹吹耳边风，只要他不同意，姨母姨父就不会强迫，自己就还有机会。

至于宋璃，听她刚才说的话，好像冲着安平王府的架势，对婚约也认命了，那林嘉就更不可能有什么希望了。

何况这些东西都是以一换一，想来母亲也瞧不出什么破绽。

思索再三，宋瑜伸出手将桌上东西揽过，“我要先让杜鹃拿着东西去验验。”

宋璃双手环胸，高声叫道，“宝月，让杜鹃进来。”

外头的人不知道两人说了些什么，宝月看到杜鹃抱着包袱匆匆出了府，心里焦灼万分，想冲进去问问小姐，又怕坏事，只能硬生生忍住。

“我还要过去看看你要换来的东西，是不是和你说的一样，都是些破烂。”宋瑜从容起身，再怎么发狠，也是个丧母的孤女，安平王府虽好，可卫世子那样的行事风格，等她嫁过去，没几年就被一堆侧妃侍妾整倒了，还做着世子妃的美梦呢！

“宝穗，去拿上次林公子带来的东西，宝月你随二小姐一起去荣福堂看看，我说的那几样东西对不对。”

宝月宝穗忐忑不安，但看宋璃四平八稳的样子，也不由放下心，跟着出去了。

不一会宋瑜就回来了，刚落座杜鹃后脚就回到苎萝院，附在宋瑜耳边说了几句话，又小心翼翼将包袱放在桌上。

宋瑜面露得色，库房里的东西果然都破破旧旧，杜鹃找的是隆庆当铺的掌柜，那几样东西也没有差错。

果然是个草包，岳氏的嫁妆再不值钱，光是那些首饰都值几百两了，可她竟然只要一幅破画，一枚缺了角的印章，一架再普通不过的炕屏，还拿东西来换，天下还有这样的傻子！

世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换了别人兴许会疑惑其中会不会有猫腻，但宋璃笃定宋瑜不会，她从来都觉得自己被她和柳氏耍的团团转，幸而之前也确实如此，现在重生的自己，只要稍微露出一点从前的痴傻，宋瑜没有理由怀疑她。

“东西我让宝月带回来了。”宋瑜这才觉得心气顺了，坐下喝了口茶，眉眼间尽是得意，“你也该告诉我刚才你承诺的事情，你若是敢……”

算了，谅她也没那个胆子骗人。

宋璃不言语，默默确认了三样东西后，提笔写了几个字，交给宋瑜。

宋瑜打开纸扫了一眼，确实和林府门当户对，细想想，还在上回入宫的时候见过其中一个。

“走吧！”宋瑜一挥手，就算有什么不对劲，冲她这窝囊样自己还能怕了不成？

待屋里人都散去，宝月和宝穗终于有机会开口。

“小姐……”两人跑前跑后，大概知道宋璃干了些什么，怎么总感觉吃了个大亏呢？

宋璃抚着失而复得的东西，眼神柔和，听到两人不解的声音，抬手招呼二人上前。

“戴崇的画确实是上品，不过他的莲叶图流传甚广，这幅画是锦鲤图，市面上难得一见。”宋璃耐心解释，“这架炕屏，上面的贴皮是可以拆掉的。”

宋璃小心地揭开炕屏一角，“下面是牛文紫檀，因为纹理过粗，母亲当时不喜，所以叫人贴了皮。”说着将炕屏上隐蔽的一处轻轻一拨，里面的绣面竟然换了个模样。

“这是双面绣，不懂的人是看不出来的。”

宋璃露出对幼年时光回忆的表情，“小的时候母亲常说，藏富不露，也就是这种意境了。”

“单就这架炕屏，拿去隆庆当了，都不下五千两。”宋璃将东西推向二人，“至于这枚印章……”

宋璃轻抚着印章低端刻着的字体，“这个是真的作为念想要回来的。”

第018章 议婚还早

宋璃让宝穗妥善放好了锦鲤图，将印章小心放在自己荷包中。带着那架双面绣的炕屏出了府。

她对宋瑜说的话半真半假，林府的议婚对象是前世里她知道的信息，自己那时为林嘉算计了许多，这次就让宋瑜去搅混水。至于岳氏的嫁妆，先将最值钱的拿到手，为解燃眉之急，还要把这架炕屏先当掉，不过终究，她会把所有的东西一一拿回来。

寒风呼啸，宋璃扶着宝月上了马车，赶往隆庆当铺，等马车驶远之后，从对面胡同里走出一人。

林嘉痴痴看着远去的马车，他从宋府失魂落魄出来后没有回去，而是藏在对面，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宋璃在苎萝院说的话还回响在耳边，她突如其来的讨厌让林嘉失措。

他是兵部侍郎府的贵公子，母亲是尚书府的嫡小姐，他的出身、样貌在京都算得上数一数二。淑太妃大寿的时候，他看到盛装的宋璃出现在清凉殿的时候，平日里看起来娇憨烂漫的少女，一下子夺走了自己全部的关注。

宋瑜对他的心意，他一直装作视而不见，但心底深处，他是想借宋瑜的纠缠，看宋璃会不会生气。一开始他能感觉到，宋璃虽然嘴上不说，但会有几分嗔怒的眼神投向陪伴宋瑜的他。

他很享受明面上被宋瑜围着转，暗地里被宋璃关注的感觉，可忽然之间，宋璃的变化让他不知所措。如此迅速又利落的将自己推出她的世界，还亲昵的称呼那个浪荡世子是她未来的夫婿。

他要失去她了，她和安平王世子有婚约，自己如何去争？林嘉心里像是空了一块，盯着宋府大门一动不动。

身后小厮惴惴不安地开口，“少爷，已经过了回府的时间了，夫人该着急了。”

林嘉转身，难看的脸色吓了小厮一跳，赶忙扶着上了马，赶回了林府。

刚到门下就立着丫鬟，见到林嘉马上道，“夫人请少爷去正厅。”

林嘉听到母亲二字，遂强打起精神赶过去。

正厅内，柳氏正陪着林夫人柳怡坐着，看到林嘉神情恹恹过来，因着心里有鬼，故而抢先一步开口，“这冷风天的，嘉哥儿去哪里了，还得我和你母亲好生担心。”

林夫人扬眉看了自己这位庶妹一眼，招手将林嘉唤到身边，“怎么看起来没精神？”

“母亲……”

在宋府外被冷风吹了好一会，如今回到温暖熟悉的家中，林嘉忽然鼻头一酸，竟忍不住落下泪。

“哎呦，这是怎么了！”林夫人大惊失色，林嘉就是她的心头肉，平时虽骄纵了些，但却从未如此失态过。

林嘉摇摇头，咬着牙抹干泪，他如何说得出哭是因为宋璃拒绝了自己？如何说得出想恳求母亲想办法，让宋璃的婚事作废，好嫁到林府来？

“儿子是想到夫子前几日对儿子的训斥，觉得惭愧。”

林夫人看林嘉红着眼站直身子，知道肯定不是因为这个，但碍于柳氏还在一旁，便顺着林嘉的意思往下说道，“你这孩子，不就是被训了几句。这样这几日就不去学堂了，好好在府里休息。”

林嘉点头，冲柳氏行了礼就退下了。

柳氏在旁看的心惊肉跳，宋璃到底和他说了什么，竟被打击成这个样子？

林夫人瞄到柳氏狐疑的神色，猜到几分，“嘉哥儿这些年倒和府上的两位姐儿经常在一处玩，许是拌嘴吵架了，上次嘉哥儿就气冲冲从宋府回来，我也没多问，可这以后该管教的儿女，妹妹还是费点心吧！”

柳氏强笑，“姐姐教训的是。”

柳怡从来都是这样，高高在上，自己好歹也是从三品的官妇，从前在柳府低人一等，现在还得听你耳提面命。

柳氏有些心浮气躁，端起茶抿了一口，原本是怕林嘉被宋璃惹恼了，来柳怡面前告状，到时弄得下不了台，可看刚才林嘉那委屈样，又隐约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柳氏心念一动，想起之前宋询说让自己这一两年内着手准备宋璃的婚事，考虑到男女大防，宋璃若是决定以后不再像之前那样与林嘉接触了，而且还将这些都告诉林嘉了呢？

原来是一腔春心被冻伤了，林嘉竟因为这个伤心到那般地步？

想起之前宋璃拒绝林嘉送上门的补品，若是如此，柳氏握紧绢子，宋瑜嫁过来也不是没有可能，兵部侍郎府的少奶奶……

正好趁现在探探口风，柳氏开口，“眼下都长大了，该避讳的也避讳些，前些日子我们老爷还说该准备璃姐儿的婚事了，正好借这个机会替瑜姐儿打算打算。”

宋瑜和林嘉之间关系林夫人略有耳闻，她自然看不上宋瑜，不过就当是小孩子玩闹，无所谓了，反正吃亏的不会是林嘉。

“瑜姐儿出色，你不用担心，我倒是替嘉哥儿发愁，每次谈起来他都说不急。”林夫人笑着摇头，“随他去吧。”

看林夫人不动声色的打太极，柳氏放下茶，印了印唇，绢子遮住嘴角一丝冷笑，连宋璃都看不上的货色，还当是个宝。

“既如此，我先回去了，嘉哥儿心情不好，姐姐好好安慰安慰。”柳氏起身。

既然看不上宋瑜，那也该拿宋璃这事好好恶心恶心柳怡。

等柳氏走了，林夫人蹙眉，“把嘉哥儿叫过来。”

最后一句话明显在提醒她，林嘉生气或许另有原因，她不能不一探究竟。

“你姨母说要替璃姐儿准备婚事了，你说要准备什么礼物送过去祝贺一下。”林夫人想了想，旁敲侧击小心问道。

林嘉一愣，她说的都是真的！她就要成婚了？和那个胡作非为的卫世子？

“正好，你的婚事也该，”

“谢母亲关心，孩儿觉得现在议婚还早。”

“翻过年你就十六了，早些准备着也，”

“我不想成婚！”林嘉突然急躁起来，一扬手，碰到身后递茶的丫鬟，啪的一声打碎了杯盏。手也被热茶烫伤。

林嘉攥紧被烫红的手，强忍着疼不吭声，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把心中的痛宣泄出来。

“嘉哥儿……你？”林夫人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儿子，忙招呼人去拿烫伤膏药，缓步走到林嘉面前，“你……到底怎么了？在宋府出了什么事？”

第019章 别人的错

林嘉站着一动不动，就连林夫人要给他抹烫伤膏也不肯松手。

林夫人终于急了，“到底出什么事了！你说话呀！”

“母亲……”林嘉艰涩开口，“婚约可以毁约是不是？亡故人定下的也不一定算数吧？”

林夫人总算把林嘉烫红的手拉了过来，替他细细上药，故而没听仔细。

“什么？”

“若别人不愿意，总不能仗着皇亲权势硬娶吧！”林嘉咬牙。

“你……”林夫人这才回过神来，“你在说什么呢？什么婚约？什么皇亲？你说的难道是？”

“母亲！”林嘉跪倒在地，“璃妹不想嫁去安平王府，求母亲做主，成全我和璃妹！”

“你，你！”林夫人被这出乎意料的请求吓的猝不及防，几步倒退，重重跌回圈椅。

“母亲！”林嘉向前跪走几步，扯住林夫人裙角，“我与璃妹青梅竹马，我不想她嫁给那个浪荡的，”

“你住嘴！”林夫人怒喝。

“……”林嘉颓然跪坐在当地，从母亲的语气里，他已然预料到她的态度。

“你回自己的院里去！这几天给我好好反省！为了一个女人下跪，你还有没有骨气！”林夫人气的浑身颤抖，冲着门口一指，“快回去！”

林嘉默然起身，一脸萧瑟的神情又不禁让林夫人揪紧了心。

那是她最引以为傲的儿子！怎么会忽然间为了一个女子颓废成这样！

林夫人看着窗外沉沉暮色，眉宇间的郁色变得浓重，自己的儿子不会对任何一个人如此上心，除非……

想到这林夫人咬紧牙关，除非是宋璃这个小贱人存心勾引，自己不想嫁去王府，让嘉哥儿变得如此痴迷不悟，你就借着嘉哥儿摆脱婚约么？这样的事传出去，以后林府在安平王府面前如何立足？

宋璃当好了东西，换好银票，正带着宝月往锦云居赶，哪能想到此刻锅从天降，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宝月担心的看了看宋璃，“小姐，有些晚了，要不明天再去吧？”

宋璃摇头，越早见到卫承煊就能越早布置好，再拖拉下去对自己没有好处。

锦云居，卫承煊正静静看着窗外，夏牧带着一身凉气进屋，“世子，宋小姐带着人到这里来了。”并将之前宋璃的行程细细说明了一遍。

“嗯。”卫承煊没有转身，“这几天在宋府守着的人把东西传回来了么？”

夏牧递过去一封信，卫承煊拆开，边看边扬起唇角，“去将茶水吃食换上准备好的。”

夏牧颔首。

卫承煊的目光停留在纸张上，她和幼年时候不一样了，小时候总是哭哭啼啼要自己帮忙，现在则知道能屈能伸，循序渐进。

“世子，人来了。”

卫承煊转身，“请上来。”

锦云居是座茶楼，进去后底下一层都是散放的桌子，正中搭建了戏台，会定期请说书艺人，草台戏班子热闹场子。从两侧的楼梯上去就是茶楼雅间，直走转个弯最靠里的雅间还带着一个小阁楼，常年只给一个人备着。

宋璃进门后就看到那位犹如鬼魅一样，时刻跟在卫承煊身边的侍卫，正揣着手等她。

“世子在上面雅间，请宋小姐随我来。”说话的正是夏牧。

宝月正要跟上转弯的宋璃，被夏牧伸手拦住，笑眯眯看着宝月，“世子和人谈话，如无必要，不许第三人在场。”

“那是我家小姐！”宝月瞪了夏牧一眼，说着想要推开手臂跟上去。

“也是世子的未婚妻子，宝月姑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夏牧脸上仍旧带着笑意，手臂却是一动不动。

宝月使尽力气，对方也纹丝不动，跺着脚低声道，“你快些让开！不然我可生气了！”

夏牧带着笑摇头。

“你！”宝月咬唇，正好看到前面宋璃听到声音转过头，忙挥手道，“小姐，他不让我跟过去。”

宋璃想了想，今天准备和卫承煊谈论的事太过离经叛道，还是只有两个人自在些，于是开口吩咐，“你在那等着，我一会就出来了。”

宝月闻言终于安静下来，不过还是气鼓鼓瞪了夏牧一眼，乖乖站在一边候着。

夏牧觉得好笑，“最终还不是一样，一开始怎么就不听话呢？”

“那是小姐吩咐了，要是小姐要让我过去，就算你……就算你拿着刀子站在这，我也得过去。”宝月撇嘴，还以为自己真怕了他。

“倒是个忠仆。”夏牧露出赞许的目光。

宝月轻哼一声，这还用你说。

卫承煊端坐在临窗的桌边，桌上紫砂壶飘出袅袅茶香，但宋璃走过去时，还是先闻到了那股清冽的味道。

“世子。”宋璃静了静心神，掏出一张银票，轻轻推过去。

卫承煊看也不看，指着对面的椅子，“先用茶，再吃点东西。”

宋璃确实有点饿了，坐下后看到桌上摆的都是自己喜欢的糕点，银丝卷黄金酥红豆糕，沏好的茶也是喝惯的碧螺春。

不知道用这种方法给多少人设了温柔陷阱，宋璃埋着头，边吃边喝边腹诽。

卫承煊端着茶，静静望着对面的人，目光悠远，像是跨越了千山万水，终于落在想见的人身上。

宋璃自然感受到了对方不加掩饰的眼神，还以为是自己也不推脱，上来就吃吃喝喝吓到了人家。于是抬头想为自己辩解一番。

可对上卫承煊那双桃花眼，宋璃却顿时失语。

对面男子眼中尽是温柔的宠溺，嘴角浅浅的笑意不像是在嘲笑自己，脸上满足的神情就像是看到了他期盼许久的画面。

“世子？”宋璃疑惑的摸摸脸，他一直都这么盯着自己？

第020章 定个协议

“今天除了送银票，你还有其他事。”卫承煊终于收回目光，低头品茶。

宋璃一脸讶异，清了清嗓子。

“我……我是来和世子商量关于婚约……”

卫承煊心脏漏跳了一拍，面上不动声色，轻放下杯子。

“婚约？”

宋璃脸蛋微微发热，但还是咬着牙说下去。

“世子有所不知，这个婚约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所以世子若是有……有其他……”

活了两世都没像现在如此尴尬过，宋璃只觉得屋里的空气时间都凝滞了，对方一动不动望着自己。

宋璃深吸一口气，起身执壶，替卫承煊斟茶。

求人办事，先把姿态放低一点。

卫承煊看着娇小的身影逐渐靠过来，心脏里好像被人攥住，没轻没重地捏着，让他喘不上气。他将视线飘出窗外，马上又回到宋璃身上。

他能猜到宋璃想说什么。

宋询在战乱中起家，族人死的死，散的散，就连宋询的发妻岳氏，也是在硝烟四起的乱世中迎娶的。大楚建都定朝后，宋氏一族在京都只有她们一家。

母亲廖氏说和岳氏是故交，在他的记忆中，宋璃从小就是条黏人的小尾巴，而且只追着他不放。

那段时光，她还记得么？

卫承煊抬眼扫了宋璃侧脸一眼。

岳氏亡故后，她要守孝，守孝结束后，宋询续弦，廖氏几乎不去宋府，而他就很少再见到她。

“世子，请用。”

一双素手端起茶盏，恭恭敬敬举到自己面前。

她在宋府的处境不容乐观，她希望借助自己的力量站稳脚跟。可是……

卫承煊默叹一声，她不需要做这些来讨好自己，该被惩罚，该认错，该伏低做小的，应该是自己。

卫承煊迟疑着伸出手，接过茶盏。

宋璃松了口气，“世子，不知世子对婚约有什么看法？”宋璃决定采用迂回战术，先听听对方的说法。

卫承煊低头抿茶，过了许久终于抬起头。

“我‘名声在外’，婚事上确实艰难些，所以你我的婚约不可能作废，如今宋小姐在外行事，顶的都是安平王未过门世子妃的名号，还望宋小姐懂得分寸。”卫承煊三分笑意，七分戏谑，让人分不出这话的真假，“不过，即便是宋小姐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我堂堂世子，总不至于沦落到未婚妻被别人欺压住的地步。”

没料到对方的一番话误打误撞，竟然都说到宋璃的心坎上，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效果么？

“至于外头的传闻。”卫承煊从桌底下略伸了伸一双长腿，“若是宋小姐雅量能容忍，成婚后我便收敛一点。”

宋璃没有要和卫承煊过一生的打算，卫承煊之前说的那些话已经让她内心雀跃不已，听卫承煊这样保证，反倒觉得拘束了他。

“卫世子若是……若是有其他心仪的女子，迎进王府做侧妃，宋璃不会有任何怨言。”古往今来，还没结婚就急着给未婚夫介绍其他侧室，也就自己这么一个奇葩了。

“哦？没想到宋小姐能大度到如此地步？”卫承煊嘴角的戏谑更深，心里却万分苦涩，亦带着些气恼，难道她就从不在乎自己？

“如果说，有侧室先于你诞下孩子呢？你也无所谓？”卫承煊忽然起身，站在宋璃面前，俯身盯着她。

子嗣！对，还有这个。宋璃躲过眼前人投来的视线，调整语气，努力让接下来的话不显得那么惊世骇俗，“宋璃福薄，恐不能与世子行夫妻之实，若有侧室先诞下子嗣，宋璃愿以嫡出子女养育。”或者，到时候干脆和离都行！

当然，宋璃暂时不敢说出最后一句话。眼下她最在乎的，是查清当年置自己于死地的原因，向宋瑜林嘉柳氏复仇，至于美满的婚事、体贴的丈夫、温馨的家庭、孝顺的子女，在她看来都是那么遥不可及。

卫承煊风流倜傥，四处留情，他不会在乎一个小小的宋璃，而自己已经怕了，将一生赌在一个人身上，希望能平安喜乐一辈子，怕是没有那么简单容易，或许一个人过下去更简单安稳吧！

卫承煊自嘲一笑，转身坐下。

“有这么一位体贴入微的未婚妻，我卫承煊祖上真是烧高香了。”

宋璃拿不准卫承煊这句话背后隐藏的情绪，但一想到自己以后就可以借着安平王府“狐假虎威”，忍不住一激动，吸了两口冷风，引出病症咳嗽起来。

宋璃自觉失态，咳了两声，不敢再出声，但还是觉得嗓子发痒，于是硬把咳嗽憋了回去。

卫承煊看着为了忍住咳嗽声，一张小脸涨的通红的宋璃，头脑一热，情感催促着他把一切和盘托出，窗外吹进一股寒气，拉回了那条摇摇欲坠的理智线。

卫承煊暗骂一声，起身将窗户合上，又将熏笼火盆都朝宋璃附近挪过去，回头该罚夏牧的例银了。

“夏牧准备了滋补药品，回去后按时服用。”卫承煊看了一眼为难的宋璃，关切的意味太明显了么？

“总不能迎娶一个落下病根的世子妃进王府吧！”

宋璃原本想拒绝，但听到这句话不吭声了。

“如此多谢世子了。”宋璃起身，“望世子不要忘记今日说的话。”

“你那位庶妹，似乎很不安分，你……”卫承煊踌躇着，看着那道逐渐远离的纤弱身影，终于忍不住开口，“以后别再为了别人伤到自己，我送你回去。”

说完，卫承煊看到宋璃停住脚，像是被吓住了。

“走吧，外面有侯着的太医，正好回去给你诊脉。”卫承煊大踏步掠过身边，留下淡淡的一丝清冽松香。

宋璃回过神来，他怎么知道自己落水的事情，还有，为何他会提醒自己要小心宋瑜？

“走吧！”卫承煊在门口稳住心神，桃花眼周勾起弯月，转身冲宋璃伸出手。

第021章 左右为难

柳氏从林府回来，想了想还是咽不下气，宋瑜一问林夫人的态度，也不由抱怨。

柳氏安抚宋瑜，“嫁妆准备的齐整，必定有比林府更合适的人选。”

宋瑜知道柳氏说的是岳氏的嫁妆，不屑的撇嘴，“也就是些首饰，母亲还那么上心。”

“那可不止。”柳氏回府的路上去了趟古玩店，神秘一笑，“那里头还真有些价值连城的宝贝。”

便带着宋瑜来到库房。

宋瑜听到“宝贝”两个字时就觉得不对，眼皮突突直跳。

当看到柳氏命人取来自己偷梁换柱的锦盒时，宋瑜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我听古玩店掌柜的说了，戴崇的画可是珍品，尤其是……嗯？”柳氏缓缓展开画卷，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莲叶图？”

回头问宋瑜，“我记得这不是莲叶图？瑜姐儿？”

宋瑜极力掩饰眼中的慌乱，“我也不记得了，不过这都是戴崇的真迹，能有多大差别？”

柳氏放下画卷，自问道，“记错了么？”

随后解释道，“这确是戴崇亲笔不错，不过戴崇的莲叶图常见，一幅价值不过百两，其余的如山水，人物画卷极其少有，我记得这画是一幅锦鲤图，怎么不对呢？”

“那……那一幅锦鲤图价值几何？”宋瑜声音有些颤抖。

“至少也快上万两，运气好遇上留心收藏的人，价值还不是现定的。”柳氏看了宋瑜一眼，似有若思，挥手屏退下人。

“瑜姐儿，你刚说‘'都是戴崇的真迹’，你莫不是还在哪见过什么画？”

何止见过！自己亲手把东西送给了宋璃，还沾沾自喜占了便宜！

宋瑜恼羞成怒，涨红脸支支吾吾把之前宋璃让她办的事说了出来，不过隐去了宋璃给她名单的事情，只说自己受了蛊惑，才犯下如此大错。

柳氏听完哑口无言，这宋璃摆明了欺负她们母女不识货，要不是今天想起来主动去查，连自己都不会知道岳氏留下的东西里有这些珍宝。

外面传来声音，“老爷回府了。”

宋瑜一跺脚，“我去告诉父亲！”

“回来！”柳氏喝道，“这事情你怎么说得出去！”

原本就是瞒着宋询和宋璃干的事，宋询再怎么偏心，知道发妻的嫁妆被旁人侵占，也会心有不满，至少会让自己把东西都退回去，夫妻之间渐生龃龉不是没可能。

宋璃就是看准了自己没法主动说，才动手把有价值的东西先拿回去。

“母亲。”宋瑜脑筋转过来几分，气急败坏道，“那就白吃这个哑巴亏？”

“你上次说，璃姐儿在宫里还见了廖府的公子？”柳氏眼睛一转，就有了计较。

宋璃在宋询看来，不过是可有可无的长女，自从听说宋璃进宫一趟，和安平王妃相处的不错，这些日子对宋璃的关心竟渐渐起来了，再这样下去，宋璃嫁到安平王府，她们在府里还有何立足之地？

宋瑜点头，“父亲不知道么？”

柳氏冷笑，“这不马上就该知道了么？”借宋瑜的手，在自己眼皮底下把财物拿回去，摆明了是在炫耀嘲讽，她要是再忍着，还当什么宋府的主母！

“璃姐儿还没回府？”宋询放下筷子，皱眉道，“天都黑了，一个姑娘家在外胡混什么。”

柳氏奉茶，带着一贯贤淑的笑意，“璃姐儿到婚嫁的年龄，也有自己的心事，许是去见朋友了。”暗地里冲宋瑜使眼色。

宋瑜会意，上前添油加醋，“上次大姐姐入宫左右逢源，结交了不少朋友，廖府两位公子都和大姐姐相谈甚欢呢！”

与廖府的插曲宋璃只是给宋询简单说说，而且大多都是陪同廖夫人的事，宋询当时没在意，现在这么一听，硬是听出几分宋璃身负婚约，私会外男的意味来。

“胡闹！”宋询眉头锁的更紧，“她还要不要宋府的脸面！”

此刻坐在马车正回府的宋璃，哪能想到柳氏和宋瑜一左一右正在给宋询无比认真的上眼药。和卫承煊意见一致，宋璃自重生后难得感到轻松，加上有卫承煊护送，干脆在外面找好了一处店面准备盘下来，今后学着打理铺子，手头多少有点产业，也算有条后路。

交定金的时候，卫承煊睨着她，“未来的世子妃开铺子，你就这么缺钱？”

宋璃郑重解释，“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世子锦衣玉食，我这样的弱女子自然比不了。”

要是有钱，之前在宫里至于被宋瑜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欺辱么？

今天陪伴宋璃的时间超出了自己的预期，刚才叫她世子妃也没被纠正，卫承煊难得轻松一笑，不由靠近宋璃几分，“等你到了王府，还会为钱的事情发愁么？”

“这不一样。”

不知道对方如何打算，宋璃还是在心里画出了一道泾渭分明的界线，但卫承煊似乎全然不顾宋瑜语气中的些许疏离，反而更靠近了宋璃一点。

“有什么不一样？”

两人并排坐在条凳上，相互之间的距离近到宋璃呼吸间都充盈着卫承煊身上的气息。

都说女儿香，怎么一个大男人比自己都好闻，宋璃有些悲愤，尽量不动声色往另一边挪。

出让铺子的掌柜正好拿来盖好图章的契约，宋璃小心接过，刚才若不是搬出安平王府的名号，不可能这么顺利的盘下铺面。

“你都快掉下去了，坐过来点。”卫承煊拍拍距离他几寸远的地方，“正好让我看看。”

今后还需要时不时抱人家的大腿，宋璃泄气，依言坐过去，将纸递给卫承煊。

“不是说这个。”卫承煊轻笑，“是要好好看看你。”

宋璃脸颊登时烧的通红，噌的站起来。她难道说的不清楚么？卫承煊像是在不断试探自己的底线，到底能承受到哪种地步。

关键在于，她不想任何人以任何方法再来打扰自己的心了。

可卫承煊的举动，说心里话，好像并不讨厌，宋璃迷惑了，站在一边摸了摸额发，自顾自道，“太晚了，得马上回府。”就落荒而逃。

第022章 撕破脸皮

哒哒的马蹄声在耳边不紧不慢的响着，宋璃知道那是驾马送自己回府的卫承煊，原本想不让他跟着，他却笑道，“让未婚妻子独身晚归的事情，我做不出来。”

怕是任何一个独身女子，他都会如此怜香惜玉，宋璃出神，他心里不现成放着一个廖岚么？

耳边传来宝月提醒声，“小姐，到了。”

两人下了马车，卫承煊握着马鞭站在宋府门口。

“要不要我陪你进去？”一如既往的温柔笑意。

“不用。”宋璃摆手，一天下来和卫承煊相处的时间够多了，她下意识想要避开。

卫承煊凝视宋璃片刻，“那你自己多留意。”说着驾马挥鞭离去。

宝月还没拍门，府门忽然间打开，宝穗挤开月梅冲了出来，一下窜到宋璃身边。

“小姐小姐，老爷发火了，说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让你回府后先去荣福堂！”

宝穗得到那边消息后，在苎萝院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听闻宋璃回来的消息，赶忙冲在月梅之前，把情况一股脑说了出来。

站在后面的月梅打着截住宋璃，让她来不及反应直接去荣福堂挨骂的算盘，谁料被宝穗抢先，绣鞋被踩了几片灰印，只得按捺住怒气，冲宋璃行了个礼，“请大小姐去荣福堂。”

肯定是柳氏和宋璃做的妖，宋璃眉间闪过厉色，不知悔改的东西！

荣福堂里，宋询盯着这个从未怎么操过心的长女，冷冷开口，“你去哪里了？”

宋璃敛衽，“女儿去外面逛了逛，顺便盘下了一处铺面。”和卫承煊见面的事情，由她的口中说出，总归不合适，还是先隐瞒下来再说。

“就这些，你没有去见别人？”宋询语气稍缓，“开什么铺子，你一个姑娘家在外面抛头露面的做什么？”

她哪来的钱开铺子，一旁的柳氏转转眼珠，肯定是从自己手里骗回去的东西换来的。

“璃姐儿快坐下，在外逛了一整天也累了，我和老爷是担心你，成婚前要是有不好的传闻出来，可怎么向安平王爷和王妃交代。”

宋璃没有搭理柳氏，几步过去，端坐在下首圈椅上。

柳氏这番话点醒了宋询。

“今后不要随便出去了，至于盘下的铺子，先交给你母亲打理，等你出嫁的时候再还给你。”宋询沉声道。

交给柳氏！？开什么玩笑，那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么！

宋璃眼神扫过去，柳氏得意的抿唇一笑。

“这铺面是我变卖先母岳氏留下的遗物才盘下的，女儿不会将它交给任何人，请父亲不必费心。”

柳氏清楚她的钱来自哪里，还当着宋询的面要巧夺回去，她怎能容忍？

宋询脸色转青，当着众人的面让他下不来台，以前宋璃哪有这么大胆子！

“你！”宋询瞪着宋璃，却又挑不出错来。

柳氏和事佬一样开口，“璃姐儿，老爷都是为了你好，你怎能如此出言不逊！开铺子也罢，出去逛也罢，先得把这脾性改一改，不然将来嫁去安平王府，丢的还不是宋府的脸面？”

三句半不离宋府的脸面，摆明了往宋询软肋上戳。

果然，宋询听到这番话，重重哼了一声，“既然你不愿意交，就不准你出府，你好好给我思过，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带着铺子的契约来找我！”

宋询吼完之后，不耐烦的挥挥手。

铺子已经定下了，租金必须按时付，不准出府那铺子就白白放着么？

她耗不起，耗不起的结果就是再次把东西拱手让给仇人，若柳氏这次成功了，蚕食自己手中其余东西的机会还少么？

宋璃低头看着裙面上坠着的禁步，是上次在宫里，卫承煊帮她解围配套的衣饰，蓦然间充盈生出几分勇气。

“父亲，你最在意的宋府脸面，早就被她们的胡作非为丢光了。”宋璃指向柳氏母女，目光冷冽，“庶妹宋瑜，三番几次加害于我，上次女儿落水，就是她蓄意所为，至于柳氏，人面兽心，明知宋瑜险恶用心，反倒替她遮掩。”

屋里登时鸦雀无声，柳氏回过神，喝道，“璃丫头住嘴！”

宋璃冷笑，“你觊觎岳氏私产，欺上瞒下，中饱私囊，纵容女儿行凶，一个见钱眼开，毫无廉耻的贱人！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你！”柳氏气的浑身发颤，跪倒在宋询面前，语气哽咽，“妾身自从嫁入宋府，勤恳持家，劳心劳力，或许有时对大小姐疏忽几分，但那也是因为瑞哥儿年幼事杂无暇顾及。大小姐说的那些事情妾身从未听说过，更谈不上做。妾身问心无愧，老爷明鉴！”

字字泣泪，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

“父亲！母亲为我们操碎了心，尤其是瑞哥儿，他可是府里唯一的少爷，有时对大姐姐稍有怠慢，大姐姐就心怀不满。”宋瑜冲月梅使了个眼色，一并跪倒，“大姐姐一直对母亲口服心不服，母亲都忍了，现在她无凭无据血口喷人，求父亲还母亲和我一个清白！”

宋璃哂笑，把自己说成是因为待遇不公怒而胡搅蛮缠的无赖，还抬出府里唯一的少爷宋瑞，是笃定宋询不会相信自己么？

宋璃扫了一眼坐在上首的宋询，脸色铁青，眉头拧成疙瘩，紧盯着跪倒的柳氏母女，始终没有开口。

屋里安静的有些诡异，宋璃一动不动端坐在椅子上。

安平王府的大门不是那么好进的，柳氏不会希望自己变的有地位有尊严有权势，这样只会和撕破脸的他们逐渐走上对立面，她要为宋瑜和宋瑞谋个好出路，自己就是绊脚石。

更何况，现在主动出手的是自己，宋璃握紧拳头，前世的血债，她们别想躲过！

今天当着宋询的面戳破府里一派祥和的假象，就是为了试探他的态度。前世自己的死，和这位对自己一直不闻不问的父亲到底有没有关联？

宋询的视线转到宋璃身上，宋璃无所畏惧，直视着父亲，他没有直接包庇柳氏母女，说明宋询对自己还是有几分在意，或者说，他不是那种宠妾灭妻的渣男，还知道维护自己作为唯一一名嫡出大小姐的体面。

第023章 奉陪到底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屋内来不及退出去的仆人们个个屏气慑息，连眼神都固定在地面上。

“娘亲，你怎么跪着？”

门口处传来一声稚嫩的童声。

适才柳氏提到宋瑞，宋瑜马上会意，月梅偷溜出去带着宋瑞过来，此刻就站在门口。

柳氏捂着嘴，眼泪簌簌落下，宋瑞不过是垂髫之年，哪受得了如此紧张凝重的气氛，看到柳氏如此，一头扎在柳氏怀里，哇哇哭起来。

宋瑜瞅准时机靠过去，在旁边红着眼眶，不停轻声劝慰。

若有人此刻进来看到这一场面，估计都会觉得自己就是个恃强凌弱，逼的他们无处容身的刁蛮嫡女。

宋璃向上首看去，宋询的面肌因为紧咬牙关而微微颤抖。

“宝穗，谁将少爷带过来的？”

“刚才就月梅出去了一趟，小姐直接问月梅就是了。”宝穗眼尖，快口答道。

“还用问什么，宝月，掌嘴。”宋璃盯着瘫在地上的柳氏母子三人，“少爷年幼，让他搅入这场是非，该有的脸面岂不是都丢尽了？”

放在往日，月梅是荣福堂的大丫鬟，从来都是用鼻孔看人，对宋璃都从没客气过，宝月早有不满，如今这场合小姐气势魄人，老爷也没有丝毫反对的声音，宝月一个箭步上前，挥手就是好几个响亮的耳光。

“你给我住手！”柳氏虽然冲宝月吼，但怨毒的目光却投向宋璃。

这哪是掌月梅的嘴，分明就是打她的脸！

宝月充耳不闻，手心扇的隐隐作痛，月梅的脸登时肿了起来。

“你！”宋瑜怒而起身，上前扯住宝月，扬手准备扇过去，“母亲说话你聋了么！”

“父亲都没发话，二妹妹也太性急了点吧。”宋璃起身拉住宋瑜胳膊，“宝月，留下点力气，以后慢慢打，先去一边侯着。”

宝月马上停手，依言退到一边。

和宋瑜距离近到仿佛回到前世死前那一刻，宋璃双瞳微有赤红，冲着宋瑜露出森森白齿，冷然一笑，“二妹妹，我说的对不对？”

宋瑜被这蕴含了太多意味的目光激起一阵冷汗，手臂又被捏的生疼，神色发虚，“什么对不对，你放开我！”

“放开你？！你几时又曾放开过我？！”宋璃一口银牙欲碎，挥掌过去。

“啪！”

宋瑜脸上留下清晰的五道指印。

四处响起倒吸凉气的声音，宋询仍然像个锯了嘴的葫芦坐在那，脸色阴晴不定。

宋璃握指成拳，身形摇了两下，像是要把前世满怀的怨愤呼出一样，长出了一口气。

宋瑜被打愣了，她做事阴损歹毒，但都有柳氏护着，从没有人敢对她大呼小叫，更不用说动手。如今被宋璃赏了耳光，甚至是当着下人的面，无异于奇耻大辱。

宋瑜嘴唇颤抖，眼睛瞪大，脸颊处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和麻意，终于捂住脸，不管不顾冲宋璃挥舞双手。

“宋璃！我和你拼命！”

杜鹃在一旁早吓的不知所措，宝穗宝月只觉得大快人心，看宋瑜形如疯魔，一人健步冲上去拦腰抱住宋瑜，另一人站在宋璃面前，挡的严严实实。

宋璃还攥着宋瑜的胳膊没放手，宋瑜站不稳，还被宝穗拖住，整个人摇来摆去，甚是狼狈。

“和我拼命？奉陪到底！”宋璃压低声音，直直望向宋瑜，嘴唇几乎没有血色，极白的脸色和幽深的黑色瞳仁对衬，宋瑜莫名想到鬼怪传说里讨债的怨鬼，心生怯意，又不愿显露，甩开宋璃的手，色厉内荏回了一句，“你给我等着！”

宋璃脸上带着讥笑，转身坐回原位。

亲生女儿和心腹侍女被宋璃压制成这样，柳氏怎能容忍？当即一改之前的哀哀戚戚，声量陡然拔高几度，在堂下嚎起来，“老爷！老爷！妾身今日被人踩在头上作威作福，老爷难道看不到么？妾身在府里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看在瑞哥儿的，”

“你给我闭嘴！！”

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宋询开口喝止柳氏，吓的柳氏瞬间噤若寒蝉。

宋璃冷眼旁观，宋询生气理所应当，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继室侵占原配私产，不论是真是假，关起门来解决才是最妥当的办法，可惜柳氏做贼心虚，又太高估她在宋询眼里的地位，以为嚎上几嗓子就能蒙混过去。

可惜宋询没有听信柳氏一面之词妄下论断，就连宋璃也没有料到，宋询这个不称职的父亲，竟然对她还留有几分信任。

柳氏想借宋瑞求情，宋瑜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把宋瑞带到这里。宋瑞虽是庶子，但宋询对他一直有栽培之意，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就柳氏把宋瑞当做挡箭牌搬来搬去，扯入后院内宅的争斗中呢？

柳氏编造有关她子虚乌有的事情，想借此通过宋询给她施压，可自己的言行却一直在触宋询的霉头。

宋璃缓声吩咐，“宝月，送少爷出去，暂时别让他来这里。”

宋瑞有几分眼色，看到宋询听到让他离开时脸色稍霁，便顺从的从柳氏怀里站起，跟着人出去了。

宋询的态度让宋璃多少有些暖心，看来前世自己把婚约造作了之后，宋瑜痛下杀手的事，他应该不知道。

或许是因为不想面对自己，加上当时自己和柳氏宋瑜都一派和睦友善，疏忽之间没注意到也有可能。

宋瑞年幼，柳氏有什么腌臜事，他更不可能知情。

“父亲？”宋璃看过去，此事如何解决，自己的今后如何做，就全在此刻的宋询了。他好歹是大理寺官员，查清真相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题，更何况对方是柳氏和宋瑜。

宋询沉声，“各院的贴身侍婢留下，其余人出去。”

一声令下，屋里闲杂人退的干干净净，只剩下柳氏母女，宋璃，宋询，还有被扇肿脸的月梅，惊惶的杜鹃，以及一直站在宋璃身边的宝月。

第024章 她有靠山

“璃丫头，你说的事情可有什么证据？”荣福堂里清静下来，宋询酝酿几分，开口询问。

“柳氏库房里的首饰字画，我这里有清单，与亡母生前所属嫁妆一一对应。”宋璃早就列好单子，一直随身带着，让宝月递了过去。

“老爷！这不过是暂存在妾身这里，等璃姐儿出嫁的时候，妾身一件不落全部奉还。”柳氏自诩做事滴水不漏，根本不相信宋璃有任何实质把柄，当即声辩。

宋询细细看过单子，派人去核对一番，没有差错，听了柳氏说的，继续问道，“等你出嫁时有我做主，你生母的遗物不会少一件，还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她蓄意侵占？”

宋璃微顿，“月梅是她的心腹，用上家法，她不敢不招。”

“重刑之下岂有真言，这道理老爷再清楚不过。”柳氏站起身，找回底气，和宋璃争锋相对，“再退一步，若是用了家法也没用，璃姐儿打算到时如何再泼我脏水？”

柳氏能在府里横行这么多年，肯定有几分驭人之术，月梅要是真抗得过去，自己还能说什么？

宋询看宋璃默然，重叹了一口气，“那你说的瑜丫头对你图谋不轨，致使你落水呢？”

落水的时候她身边没有一个信得过的人，怎么说都会变成双方各执一词。没有板上钉钉的铁证，柳氏巧舌如簧，几句就能替她自己和宋瑜开脱过去。

宋瑜见母亲逐渐占回上风，心里怯意消失，“你根本就是血口喷人，刚才竟然还动手打我。”说着捂住脸，委屈万分，“母亲，女儿从小到大，还从未被如此羞辱。”

柳氏话里拖着憋屈的尾音，“璃姐儿是你的嫡姐，长幼有别，你有什么骂不得打不得的？嗯？”

字里话间明嘲暗讽都冲着宋璃来，宝月看小姐不仅没有反驳，还稳坐泰山，着急起来，眼神频频飘过去。

宋璃心里自有计较：之前闹的天翻地覆，宋询都能忍住气，现在事情说开，她反而轻松，前世宋询不知道柳氏的真面目，现在他面对柳氏温良贤淑的样子可能是装出来这种可能，还能如此冷静，两方的说辞都听的进去，宋璃一点也不担心宋询会偏私，对自己而言，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各打五十大板，但能撕下柳氏伪善的面具，目的就已经达到。

至于两人狗嘴里要吐出什么东西来，宋璃根本不屑一顾。

果然宋询沉吟片刻，发话了，“闹的乌烟瘴气，璃姐儿和瑜姐儿都回去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准许不准出府！”

“老爷……”柳氏欲言又止，“铺子……”

宋询一挥手，“等我下去查清楚，若真如璃姐儿所说，你就别操心了，对了，既然璃姐儿担心，你就把岳氏的嫁妆都送回苎萝院。”

刚才自己承诺可以交回去，现在柳氏只能打落牙齿肚里咽，轻叹了一声，“妾身领命便是。”

这句话一出，宋询看向柳氏的目光柔和了几分。

“好了，你也受委屈了，璃姐儿心思重，她不乐意的事，你今后就少管些。”

宝月心里翻了个白眼，能不管就烧高香了，哪次不是她们主动招惹的？

这个结果在宋璃预料之中，她起身，“既然父亲有公断，女儿现在就回去思过。”

至于铺子，只能先空几天了。

等众人散去，已经月上梢头，柳氏服侍宋询睡下，一眼扫到月梅肿着的双颊，顾不上洗漱，匆匆去了苎芳院。

宋瑜哪里能心平气和的就寝，先是对杜鹃一顿拳打脚踢，怨恨她没有及时出面帮腔，又边敷脸边咒骂宋璃。柳氏赶到时，杜鹃被罚跪在院里，冻的瑟瑟发抖。

看到杜鹃颓丧的样子，柳氏就气不打一处来，宋璃算什么东西！当着宋询的面整治宋瑜不说，还开始对自己吆五喝六，就连她母女二人的侍女也不如那边争气。

当即踹了杜鹃一脚，“上一边跪着去！跪不够两个时辰不准起来！”

杜鹃和宋瑜一样的年龄，却比宋瑜矮了一个头，被猛踹了一脚，歪着身子垂着头，瘦小的身躯一点一点挪过去，跪在墙角的阴影中一动不动。

柳氏进屋，看到一地的杯盘狼藉，宋瑜见柳氏过来，先是起身掉了几滴泪，又恶狠狠道，“她这么不饶人，还不是因为有了靠山！”

柳氏心疼地抚了抚宋瑜还留着印记的脸，“你父亲算什么靠山，给她留了几分好脸色，她就能翻天了么？”

“母亲！就算父亲能纵她一时，可有瑞哥儿和我，父亲的心肯定是向着母亲的！还不是因为她的婚约！”宋瑜跺脚，“安平王府！”

柳氏自然想到了这一层，无可奈何地点头，“上次入宫，她和安平王妃相谈甚欢，也没听到王府那边有什么不满意，不过……这安平王世子不算什么良配，就随她去，我看她能作威作福几天。”

“母亲这话不对。”宋瑜站起，走到窗边，看到杜鹃摇摇欲坠的身板，恨不得跪着的是宋璃，“我原本也是这样认为，可转念一想，就算卫世子不是良人，但世子妃的名号却不是唬人的，她现在还没成婚都如此嚣张，将来嫁过去，只要一天是世子妃，她就会一天不让我们安宁。”

“怎么会呢，她敢仗势，那些御史言官的弹劾奏章是摆设么？”柳氏虽然嘴上否认，心里却打起了鼓。

“弹劾？哼！”宋瑜冷笑，“弹劾皇亲么？”

柳氏面色渐渐凝重，宋瑜转身，“她现在把我们当眼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当上世子妃后，母亲觉得还有我们的好日子吗？”

柳氏心如擂鼓，倏地站起，“你是说，她知道你之前做的那些事了！”

宋璃说“奉陪到底”时发狠的眼神宋瑜现在还历历在目。

“我不知道，只觉得她像忽然开了窍，对我们不会再有好脸色了！”

“照这么说……”柳氏语速变快，“她要是嫁入安平王府……”

“不能让她嫁过去。”宋瑜咬牙，“母亲要是觉得女儿说的在理，就绝不能让她嫁进王府！”

“说的容易……”柳氏心里一团乱麻，“能怎么做呢……”

宋瑜碰了碰脸颊，还略有痛感，窗外沉沉夜色，就像此刻她的心一样黑暗，“不知道……但母亲放心，总会有方法的。”

第025章 给她撑腰

回去时一路的注目礼让宝月的腰板挺的不能再直，把荣福堂的大丫鬟扇肿脸的本事不是谁都有的，众人更好奇宋璃何来的底气对荣福堂这么不依不饶，一时间各种流言就在私下里悄悄传开，柳氏责罚了不少人才勉强压下去，不过不管是哪个版本，都少不了荣福堂失势的意思，更有拿柳氏的填房身份说事，连带上宋瑜和宋瑞的身份，说破天也是个庶出，宋璃大小姐才是正经主子，为这些，柳氏和宋瑜两人又气的七窍生烟。

与此不同，苎萝院的气氛罕见的轻快，宝月宝穗对小姐的强硬态度满意的不得了，干起活来也更有劲。

宋璃看着从外面扫雪回来，满头汗的两人抿嘴直笑，“打水烧水都算是粗活了，还顶着风去扫雪，真有颗当粗使丫鬟的心。”

宝穗岁数小，说起话来带着几分跳脱，抹了一把汗笑道，“只要能跟着小姐，怎么着都行。”

宋璃失笑，推窗看外面一夜风雪后的琉璃世界，虽然被禁足，但心情并不差。

“小姐当心身子，凉风一吹又得咳嗽一阵子。”宝月婆婆妈妈的絮叨，拢了拢火，把窗户关小了点。

提起得病，宝穗踌躇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小姐，苎芳院的杜鹃病倒了。”

宋璃凝眉，她记得杜鹃，小丫鬟性格腼腆，从不主动招惹别人。去了苎芳院后，因为平时少说多做，看起来稳妥得当，就被柳氏安排到宋瑜身边。

宝穗是和杜鹃一同被买进府的，算有几分情谊，知道杜鹃在雪夜里被罚跪了一夜后，先是对苎芳院的行事不满，后又想到苎萝院这段时间的硬气，藏着几分私心把这事当着宋璃的面说了出来。

宝穗毕竟没有什么城府，连宝月都一眼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再可怜也是那边的人，做奴婢的还能自己选主子么？以后这种事别说了，省的小姐费心。”

宝穗清楚道理，心里也叹杜鹃可怜，便不再多话。

倒是宋璃忽然开口问道，“你和杜鹃关系不错？”

宝穗下意识摇头，后又垂下头，话音里带着像要哭出声的叹息，“她……手冻烂了，这几天还在发低热。”

奴婢的命运就像是随风飘散的蒲公英种子，幸运的可以落地生根，不幸的落到水塘、泥浆，一生也就结束了。宝穗摇摇头，试着不去想这些，殊不知眉宇间的神色早已出卖了她。

宝月立场相同，也不忍再说什么。宋璃托腮默了一会，提笔写了一封信，“这个找机会塞在老爷书房，别让任何人发现。”

宝月接过，虽然她不识字，但一眼就认出这不是小姐的笔迹。

“小姐？”宝穗一脸疑惑。

宋璃放下笔，“这件事我们不能出面，反而会害了杜鹃。”

苎芳院和自己势同水火，自己突然关心一个小丫鬟的死活，为了给自己胀气，她们肯定会更变本加厉的处置杜鹃。

虽然别院丫鬟的死活与她无关，但

宋璃出手自有她的道理，罚责下人无可厚非，但过于苛待并非治家明理，宋询应该明白这个道理，这件事捅到宋询那里，由他出面管教，宋瑜柳氏无话可说。

另一方面，对方不会偃旗息鼓，自己也该懂得见缝插针。

宝穗没料到小姐想了办法，当天就遵照吩咐，将事情安排下去。

这天宋询刚下朝，远远看到殿门口卫承煊扶剑而立，像是在等什么人。

待宋询走到近前，卫承煊上前一步，略行虚礼，笑着打招呼，“宋大人。”

卫承煊辈分虽低，但身份尊贵，宋询回了实礼，“卫世子在专门等下官？”

“几件小事，想向宋大人请教。”卫承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人边走边说。

大理寺主管刑狱复核，宋询不是擅打太极的老油条，但他浸润官场多年，也有几分察言观色的能力。

就说眼下，卫承煊虽然面上带笑，可笑里透着股倨傲，几分看不起他的神色。

宋询暗忖，这位卫世子不是出了名的烂好人么？怎么突然专门等在这给他脸色看？

“听说宋大人最近家宅不宁，禁足了府上两位小姐。”卫世子慢悠悠吐出一句话。

原来是为这个！宋询自认治家有方，这事什么时候传到他耳朵里的？

卫承煊扫了宋询一眼，“宋大人觉得我不应该关心这些？嗯？那我就明说，宋璃姑娘知书达礼，端方聪慧，虽不知宋大人为何要禁她的足，但看在我几分薄面上，可否既往不咎？”

主动来替宋璃求情，这就是她给女儿挑选的夫婿吗？宋询停住脚，想到岳氏，一时神思恍惚，竟怔住了。

卫承煊没有出声打扰，也停下站在一旁，吹过阵寒风，宋询清醒过来，看一同站在旁边的卫承煊，尴尬一笑，“世子放心，待我查明来龙去脉，会还璃姐儿清白，若是像世子说的不明不白就算了，对璃姐儿的名声并无益处。”

卫承煊握剑的手松了松，“如此也好，劳烦宋大人。”

“卫世子！”

宋询询问，“卫世子是担心小女宋璃在府中受委屈吗？特意出面求情的吗？”

卫承煊转身，暖冬的淡淡阳光给他周身镀了一层柔和的金色，宛若天神天兵。只见他目含星光，嘴带轻笑，“宋大人既然主动提到，我也正好挑明，宋璃小姐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她虽出身宋府，但从现在到以后，她做的事就是我做的事，我的脸面就是她的脸面，言尽于此，宋大人应该明白其中意味。”

说罢，留下盯着他不放的宋询，跨步离开。

身后夏牧低语，“世子这番话……是否有些过了”

“我不能亲自为她分忧，替她撑撑腰都不行么？”卫承煊反问，一想到宋璃孤身一人在宋府，他就恨不得马上成婚。

“世子稍安勿躁，我看宋询大人不像那种不分皂白的家主，宋璃小姐必定安然无虞。”夏牧了然一笑，劝慰道

卫承煊没有接话，“随时盯着那边，有动静再说。”

第026章 自作自受

宋询回府直接去了书房，荣福堂里等不到人，派了月梅去请，没想到被宋询轻飘飘一句“知道了”堵了回来。

柳氏心虚，不敢再派人过去，只好带着宋瑜宋瑞用了饭，没看到宋询，宋瑜不免有疑，了解事因后，冲柳氏埋怨，“现在这个节骨眼，母亲说什么也该请来父亲，现在不同桌而食，将来若是分房而居，母亲也能接受么？”

宋瑜越说越气，干脆一拍筷子不吃了。

柳氏懊恼后悔，没想到还被宋瑜一顿数落，登时急了，“你父亲摆明了还在意璃丫头，要不然那天我能受气么！”再想到昨日宋璃还派人来催什么时候把岳氏的嫁妆还过去，柳氏火气更旺，“我能有什么办法，把父亲绑来吗？”

宋瑞瞪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看母亲再看看姐姐，乖巧的放下筷子。

柳氏见状，强压下火气，端过温好的奶羹递给宋瑞，“瑞哥儿乖。吃完先回去。”

宋瑞不知道为何这几天大人们都没有好脸色，但他年龄虽小，但有分寸，这也是为何宋询对他格外看重的原因。

宋瑜看了眼宋瑞，“母亲为何不让小弟去请父亲。”

“那天的事你忘了？”柳氏瞪过去。

宋询难得对宋瑞青眼相加，她要为宋瑞守住这份关注，如果再利用宋瑞邀宠，不仅宋询会反感，说不定会牵连到宋瑞。

宋瑜叹口气，“等会我去书房伺候书墨。”

宋询在书房凝神坐了好一会，待桌上的茶已经彻底变凉，才回过神。

与卫承煊见面后，他从未像今天这样频繁的回顾起往事，想起岳氏。

宋询端起茶，冰凉的茶水透着一股苦涩，却有几分回甘，就像此刻他念起她的心思，痛苦却又甜蜜。

虽然曾对卫承煊的人品有过迟疑，但从今天他的各方表现来说，倒不算太糟。

宋询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露出少见的柔和神态，轻声开口，“除了我，你看人一向很准，璃儿的婚事就依你，可好？”

没有人会回应他，宋询的心空落落的，终于放下茶盏，收拾起桌上的公文，忽然间发现一封陌生的信封。

没有起头，没有落款，宋询拆开看了几眼，眼神逐渐变得犀利。

屋外传来声音，“父亲？”

……是赶来伺候笔墨的宋瑜。

宋询收好信，嗯了一声，就见宋璃推门进来，轻车熟路的上前拿起墨条，开始研墨。

“父亲没去荣福堂，母亲用饭也没有胃口。因为女儿的不是，不仅连累母亲被大姐姐误解，还让父亲忧心，女儿惶恐。”

宋瑜露出和顺中带着丝惊惶的表情，说完话后马上垂头，许久都未抬起，让人见之生怜。

这招数宋瑜练的炉火纯青，不出一刻，父亲肯定会心软，和自己一起回荣福堂，到时就柳氏再下点功夫，把父亲拉到同一阵营，还愁收拾不了区区一个宋璃？

过了好一阵，宋瑜脖子都酸了，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宋瑜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正好对上宋询的目光。

一直在盯着她，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父亲？”

宋瑜不知为何，莫名担心起来。

“你的贴身小丫鬟杜鹃呢？”

宋瑜被没头没脑的这句话问懵了，但心里马上警觉，“杜鹃抱恙，我让她休息几天。”

“怎么病的？”

宋询刚才看的正宋璃用陌生笔迹写的信，上面说宋瑜那天回苎芳院后因为不服气，不顾仪容闺范，无缘无故严罚下人，致使杜鹃病倒。

宋瑜像是抓住了一点线索，但却是透明的，让她看不透父亲的用意，沉默一会才开口，“天气凉，应该是不小心伤风了。”

“我派人过去一问就能知道真相，杜鹃真是这么病的？”

面对宋询不依不饶的追问，宋瑜有些招架不住，她能直接说是自己罚杜鹃在雪夜里跪着，导致她生病的吗？

天大的过错，这种责罚在宋询眼中，都不应该是一个未出阁的小姐能下的狠手。

宋瑜嗫嚅着，神色无措，心里扭成了一团乱麻，到底是谁在背后告状！真是暗箭难防！

“射箭”的人端着从卫承煊那里带来的补药，正喝的痛快。

宝穗从外面进来，“二小姐去老爷书房了，现在还在里头。”

宋璃放下药碗，前世她也经常进补，但这些补品出自太医院，味道温和，喝起来不像记忆中那样苦到反胃。

“昨天派人问了，柳氏什么时候把东西送过来？”

“说要清点好拿过来。”宝月回道。

“让她们拿过来我们清点就是，还怕我们窝藏她们的东西么？”宋璃轻笑，“顺便告诉柳氏，与其心疼物归原主，还不如现在去书房看一眼焦头烂额的瑜姐儿。”

宝月牢记吩咐，用一模一样幸灾乐祸的语气，一字不差的转达给了荣福堂。

柳氏正眼巴巴等着宋瑜和宋询一起回来，听到这番话，胸口登时憋的慌，又怕宋璃去找宋询，烦躁地挥手让人带宝月去库房搬东西。

坐下后顺了口气，转过弯来，“瑜姐儿又怎么了？”

左思右想不放心，匆匆赶到书房。

一进门就被降到冰点的气氛吓了一跳，宋瑜站在当地，红着眼眶咬着牙，死盯着脚面不出声。宋询则沉着一张脸，地上是摔碎的茶盏。

“老爷……瑜姐儿怎么了？”柳氏不明所以。

宋询冷哼一声，“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劈头一句训，柳氏也委屈，看了宋瑜一眼，宋瑜低声说了“杜鹃”两个字。

柳氏瞬间明了，杜鹃那天生病后，一直没好利索，她怕伤寒染给宋瑜，索性不让随身跟着了。

“宋府家训：严己宽人，端肃明理。”宋询抬眼看着宋瑜，“你下得了那样的狠心，就不怕传扬出去被人耻笑么？”

宋瑜感觉伪装被撕下，暴露出她真正的面目，她无力反驳，也来不及掩饰，怕是从此她在宋询心中的形象就一落千丈，再难翻身。

柳氏张口，却也难申辩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这件事原本就是宋瑜做的过了，偏偏自己还没有制止，可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027章 护花使者

“听说老爷勒令夫人请大夫给杜鹃看病，还让杜鹃继续留在苎芳院办差。”

经过几件事，宝穗在府里打探传闻的能力跃升，出去一会就有不少收获。

宋璃正指挥宝月整理从荣福堂拿回的东西，听到后低头抚了抚裙面上的禁步，宋询还懂得这么整治人，留杜鹃在苎芳院，这不就时刻都在打宋瑜的脸么？

想到这，宋璃看了眼兴奋的宝穗，她看不懂宋询，这件事给杜鹃治好病，再调离苎芳院就够了，可为什么非要这样折磨宋瑜？

她想不通，觉得自己该找机会，好好和宋询谈一谈了。

前世对他的印象，止于冷漠的表情和寡淡的言语，她一直以为宋询不喜亡母岳氏，顺带着对她也没有什么感情，但就近期几件事看却并非如此。

之前的猜测不会有错，宋询对内宅事务很少上心，柳氏维持好一派和睦的假象，一直都成功的瞒住了宋询。

如今宋询不可能不去关注柳氏真实秉性如何，宋瑜已经养成那个臭德行，至少宋瑞还有机会。

屋外有人推门而入。

宋询身着常服，双手负在身后，脸上带着丝疲惫的神情。

“父亲。”

宋璃起身行礼，宝月麻利的端上茶水，和宝穗有眼色的立在一边。

宋询点头，环视一周打量着屋子：家具旧了些，但收拾的整洁，屋里没点任何熏香，靠墙的美人瓶里插着新折的白梅，梅香素雅清香，细细分辨还隐约有股清淡的药味。

“咳症好些了么？”

要不是那天她在荣福堂亲口说出，他根本不会知道她落下了病根，现在回想起，一直以来，柳氏对她的情况都是轻描淡写的带过。

“好些了。”

宋璃的视线随着宋询而动，这也是她第一次认真审视宋询。

虽人到中年，但宋询身材没有半点发福的迹象，从背影看和年轻时没有多少差别。一撇八字胡修剪的整整齐齐，因为思考问题时经常皱眉，眉心间生出淡淡的细纹，但其中透出的儒生气质依旧显目。

虽然自己的样貌更像岳氏，但她无法否认，身上依稀会带出几分宋询的感觉。

“柳氏和瑜姐儿做事太过，但在你出嫁前还是应该低调处理，免得你过去之后被小瞧了。”

一直以来对宋璃忽视的事实，突然被她用尖锐的事实捅穿，不，自己是在逃避，面对样貌脾性越来越像岳氏的宋璃，他竟然无意识间逃避了这么久。

宋询推敲了片刻，才开口说话。

宋璃设想过和宋询要谈些什么，或许是疾风厉色的质问，为何要撕下这个家伪善的面具？自己早想好了应对，长久以来的不闻不问还称得上一个父亲么？

但她没料到，宋询这番话，是在向她解释为何对柳氏和宋瑜的惩处没有更严厉么？

宋璃心里忽然觉得又酸又苦，又不想在宋询面前丢了面子，忍住情绪开口回道，“父亲考虑周全。”

“你………”比起那天咄咄逼人的宋璃，现在这个附和自己的女儿似乎更难交流。

真是像啊！宋询无奈一笑，“你生母给你选这桩婚事自有她的道理，我拗不过她，过年后那边可能就会来请期，嫁过去之后规矩多，这些天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就别闷在府里了。”

很少见到宋询如此和颜悦色的说话，宋璃一时没回过神，等宋询要消失在门口时才问了句，“父亲是解了我的禁足么？”

宋询回头，“有位护花使者，着急的不得了。”说完后挥挥手，一副随便你的架势。

卫承煊那天面上波澜不惊，言辞却争锋相对，宋询想起对方说起宋璃不容退让的眼神，心里像有块大石落了地。

宋璃琢磨了半晌，什么护花使者？

宝月在一旁提醒，“会不会是卫世子？”

卫承煊……是她的护花使者？

宋璃差点抖出一地的鸡皮疙瘩，他那么多娇花在手？还能想起自己来？

宝月则越想越兴奋，觉得还未过门就受到如此重视，将来世子妃头衔加身，拳打柳氏，脚踢宋瑜指日可待，兴冲冲开始分析卫承煊向老爷打招呼的可能性，一脸充满希冀的表情。

宋璃适时地送上一个贴心的白眼，她利用安平王世子妃的头衔，婚后留给卫承煊流连整片花丛的权利，这都和卫承煊事先说清楚了。

不过宝月那天不在，不知道情有可原。

宋璃没有打断宝月，慢吞吞地数起了手指头，“曾府的二小姐，方府的大小姐，孙府的嫡长女……”

宝穗戳了戳宝月，宝月开始听的一头雾水，后来突然反应过来，这些都是和卫承煊有过“传闻”的世家小姐。

“小姐……”宝月被呛住，噎了一会，气呼呼抱着针线篮子闷头去绣荷包了。

宋璃轻笑，不管怎样，不用被禁足，就有时间捣鼓捣鼓开店挣钱的事了。

翌日，宋璃就出了府，想了一晚决定开家古玩店，岳氏从小给她讲述有关字画古玩的场景，从未像现在如此清晰。

苎萝院被柳氏盯的紧，听到宋璃出府的消息，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昨天父亲去过她院子，没有父亲的首肯，她怎么敢跑出去！母亲到现在还不肯相信吗？父亲肯定还念着那个岳氏，所以才对她网开一面的。”宋瑜觉得自己被逼到了死角，这些天没抓到任何宋璃的把柄，还突然来了这么一出，被扇过巴掌的脸上已经没有痕迹，可有时下人眼中闪躲的幸灾乐祸她看的一清二楚。

提起仆从，宋瑜心里又窝出一团火，端起的茶重重放回去。

“让母亲请大夫给杜鹃那个死丫头看病，还放在我院子里，动也动不得，就是为了恶心我！”

“行了！”柳氏终于开口，目光阴沉，宋瑜抱怨的对，宋询最近确实不像之前，对宋璃越来越和风细雨，倒是对她们母女不闻不问，这段时间宋璃手段了得，自己都疲于应付，将来她成了世子妃，要想处置她们，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第028章 遇见熟人

“母亲应当早做打算。”宋瑜说出憋了几天的话，“柳府同为皇亲，若是母亲和柳府关系好，父亲怎会这样对待我们，宋璃还敢这么放肆么！”

娘家的势力并不好借，要是忽然去求人家，少不了得伏低做小，柳氏看了眼宋瑜没说话。

宋瑜对柳氏的犹豫看的透彻，“母亲，难道等宋璃爬到我们头上，向她卑躬屈膝吗？”

柳氏一个激灵，宋瑜说的对，柳怡柳彦景好歹和她同出一宗，相比被宋璃揉捏，还不如去贴柳府的脸面。

“这几天安排去拜访么？”柳氏起身。

“母亲稍安勿躁。”宋瑜拦住柳氏，眼中射出毒辣的光，“母亲不如先忍让着，该出手时再治的她翻不了身，若是先露了马脚，贱人鬼精的很，到时候她再倒打一耙，就更难下手了。”

“也是，整治宋璃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事，他们未必情愿。”柳氏犯愁。

宋瑜沉着脸，的确，柳氏一介庶女，连她自己都没料到有这样的好命嫁入宋府，成为从三品的官妇，没有难缠的妯娌亲戚，宋询从不拈花惹草，还养下了唯一一个男丁。

这也是柳氏能在柳府，尤其是柳怡面前挺直腰杆的重要原因，如今有了难处，对方幸灾乐祸是免不了。

“母亲放心。”宋瑜冷笑，“她上蹿下跳的开铺子，接触的人和事一多就必定有漏洞。再说，她对嘉哥哥那种态度，姨母看她能顺眼么？更何况……”

说到这宋瑜语气转冷，表情狰狞，“我们就不能主动‘找到’破绽么？”

荣福堂许久没有任何动静，宋璃知道对方不会善罢甘休，但难得有几天安分日子，便带着宝月宝穗去了租的铺子。

这里是卫承煊帮忙选的，她一直没来得及细看，如今里里外外转了个遍，宋璃满意的不得了：临街是宽敞阔气的铺面，柜台后一处楼梯通往二层小楼，上面空间适中，可以用来接待其他人，还有个隔间可用来当库房，楼梯对面有扇门，推门出去再穿过一小段路，就到了后院，方正的院落里辟出大片的花圃，开着应景的白梅，与傲雪而立的翠竹辉映，清雅天然。

从后院角门出去，对着开阔的长街，玉佛寺就在不远处，宋璃凝视着庄严肃穆的古刹，小时候岳氏经常带她来这里，寺庙前的古槐还是记忆中的样子。

不知为何，最近总是频繁记起很多幼时的记忆，有些很清晰，有些却犹如雾里看花，宋璃想了想，吩咐宝月准备了东西，一行人来到玉佛寺。

寺庙从外看气势恢宏，里面却静谧素洁，在白雪映衬下更像是一处世外桃源，因为并非佳日，寺院的香客并不多，有时会走过几个小沙弥，冲她们行礼致意。

宋璃先领着二人到正殿上了香，宝月看了一眼签筒，“小姐要抽支签么？”

宋璃摇头，凭着记忆，带二人到达玉佛寺专门用来待客的客院，经常会有达官贵人来这里戒斋还愿，所以厢房都收拾的极为精致。

眼下这里空空荡荡，没有人影，宋璃让宝月去向管事师傅定了间厢房，宝月见小姐中午准备在这里落脚，又去厨房吩咐准备斋饭，宝穗则抱着手炉去添炭火。

宋璃待着屋里，宋询那天说她“越来越像”，是像岳氏吗？母亲和他到底是如何结为连理的？

虽然说是战乱时成婚，难道母亲娘家就没有一个亲戚了？就算没有，可从未听父母提起，母亲也从未祭拜过什么人。可母亲若是孤女，哪里能有那些看似普通实则价值连城的嫁妆呢？

宋璃叹气，虽然疑问重重，眼下还是想想嫁入安平王府之后的事，起身推开窗，想看看宝月宝穗过来了没有。

谁料没看到别人，却发现对面屋顶上俯着一个蒙面人，一个鹞子翻身落在院内，脚步踉跄，像是受了伤。

落地后蒙面人脚步加快，像是要藏起来，可连续推了好几扇门都上锁了。

宋璃暗叫不好，来不及把门栓插好，蒙面人推门而入，刚进来就再也支撑不住扶着门框瘫坐在地上，朦胧间看到屋里站着个惊慌的少女，又隐约听到屋外传来熟悉的啸声，知道已无大碍，用尽全身力气冲少女摆摆手，就头一歪，彻底昏过去了。

宋璃也听见了刚才那几声啸声，看蒙面人听到后放心大胆的昏过去，好像还冲她摇了摇手，意思是没事？还是说不要出去？

不管是什么意思，宋璃觉得这里瞬间变成了是非之地，当机立断走为上计，飞快的抓起大氅，想要离开这里。

偏偏蒙面人瘫坐在门口，把去路堵的严严实实，宋璃又推又搡也挪不动他分毫，反倒是不小心把已经松松垮垮的面罩带下来了。

只看了一眼，宋璃就僵住了。

这不是那个病歪歪的廖岑么？

他在这干什么？

刚才看他的行动，也不像个疾病缠身的弱公子啊？

宋璃脑子里登时一片乱麻，听外面传来脚步声，拼命想把廖岑藏起来，无奈力气有限，只能手忙脚乱用大氅裹住廖岑。

等脚步声靠近后，宋璃屏住呼吸，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宋瑜正虎视眈眈等着抓把柄，这事传出去，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屋外传来迟疑的声音。

“小姐……屋里动静怎么这么大？你忙什么呢？”

心急之下连宝月宝穗的脚步声都听不出来，感觉这种惊心动魄的滋味，宋璃再也不想体会第二遍了，压低声音问道，“屋外就你们两个？”

宝月宝穗面面相觑，“整个院子好像也只有我们几个，没有别人了。”

宋璃嘀咕，那可不一定。把门拉开一道小缝，招手道，“快进来！”

两人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鬼鬼祟祟的小姐，无形中也被影响的鬼头鬼脑，先是看看四周，又确定了一遍没有其他人，才从门缝里钻进来，当看到门后躺着一个人，吓的捂住嘴才没让尖叫声喊出来。

“这……这是什么人？死了么？”宝月颤颤巍巍伸脚，踹了踹对方。

“还有气，昏过去了。”宋璃指着对方的脸，“你仔细看他是谁。”

两人顺着宋璃的指尖望过去。

“这不是上次进宫碰到的……廖府的公子么？”

宝月眼尖，认出来了。

宋璃点头，没想到以这种方式遇见熟人，指挥宝月宝穗连拖带搡，打算把廖岑塞到床底，以免有人追来。

不过整个过程中，廖岑都紧闭双眼，脸色苍白，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看起来无助可怜。

宝穗有些担心，“小姐，塞在床底之后呢？不管了吗？”

第029章 她不知道

宋璃下意识点点头，嘴里却说出一句，“不知道。”

宝月猜透宋璃心思，用力掐了掐廖岑的人中穴，廖岑脸上痛苦的表情减弱了些，但仍旧昏迷不醒。

宝月求助的眼神看向宋璃。

“别折腾了，刚才推来搡去的都醒不了。”宋璃脑子飞快的转着。

上次在宫里廖岑差点晕过去，是因为寒气入体，这次说不定一样。

再定睛一看，进屋后廖岑的脸色已稍有几分生气，便让两人用棉被把廖岑裹成个粽子，将火盆挪近，再仔细观察。

不一会，廖岑脸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逐渐红润，呼吸平顺许多。宋璃心里吊着的石头好歹放了放，忙令宝月宝穗收拾东西，吩咐道，“宝月，再去另定一间客房，就说之前的钥匙弄丢了。”

宝月应了一声，宝穗则带着东西和宋璃一起迅速离开了院落。

离开后，宋璃忍不住回头，那样撂下不管，若有个万一，廖府二公子在玉佛寺病发身亡，偏巧她又来过这里，豆腐掉进灰，怎么都惹一身不干净。

说来说去，就不该脑子一热来这里，宋璃正一肚子后悔，看见宝月气喘吁吁从后面追上来，

“小姐，我好像看见廖府的人了。”

“廖府？？”宋璃扯住宝月，“在哪儿？”

宝月朝正殿那边努嘴。

廖府的人还能来干什么？八成是因为廖岑。宋璃当机立断，带着两人往正殿赶。

待客的院落距正殿不远，当宋璃赶到时，正好看见廖岚扶着马氏从里面出来。

两人的神色旁人看来或许正常，可瞒不过宋璃的眼睛，尤其是廖岚，虽然竭力忍着，眼尾已经染上一抹浅红。

宋璃迎上去，“廖夫人，岚妹妹。”

廖夫人马氏和廖岚在正殿探寻一番无果，两人都六神无主，回应也有些心不在焉，“宋姑娘啊，真巧，来这里还愿吗？”

廖岚敛衽行礼，“宋小姐。”

宋璃笑着指了指刚才走来的方向，“小时候生病，母亲常带我来这里静养，今日心血来潮想住几天，谁料宝月笨手笨脚，把定好的屋子钥匙弄丢了。”停了停又道，“原本找找就行了，可她偏说在看见有道黑影闪过，吓的说什么也不愿意再过去了。”

廖岚双手一紧，马氏攥住手绢，克制住探究的语气，尽量用平和的口吻问道，“玉佛寺清静之地，姑娘或是看错了。”

“廖夫人说的是，不过为保险起见，夫人和岚姐儿要是过去，还是多带些侍从。”

宋璃眼神真挚，像是真害怕那边出什么事。

廖岚心里一紧，“母亲不是还要去见主持方丈么？我陪着璃姐姐说话，母亲快去吧！”

说着上前亲热的挽住宋璃，马氏正好抽身离开。

不一会，宋璃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听脚步声忙而不乱，应该没什么大碍，宋璃看廖岚一边有意无意遮拦自己的目光，一边极力隐藏想赶过去的冲动，神态辛苦，便道，“我该回去了，多谢岚妹妹相陪。”

二哥廖岑今日收到密信出府后，一直没有消息，父亲和大哥出城去了军营，一时赶不回来，廖岚和母亲心急如焚，收到侍卫消息说可能在玉佛寺一带，就匆匆赶来。

廖岚听了宋璃这话，恨不得即刻抽手离开，又不想太过明显，强笑道，“难得有机会，我陪璃姐姐再逛逛。”

宋璃心如明镜，推辞道，“以后有的是机会，今天我先回去了。”

说着不由廖岚分说，拍拍她的手背以示歉意，带着宝月宝穗离开了。

廖岚不容易盯着宋璃离开自己的视线，转身提起裙角，脚下生风跑到客院。

马氏正拭着泪，唤人将廖岑从屋里小心搀出来，廖岚知道廖岑的身体情况，也不由眼眶一热，上前轻声问道，“二哥，再着急的事情也该保重身体。”

廖岑犯了寒症，身上虽然裹着貂绒披风，骨子里还时不时透出凉意，可脸上却带着一贯的温润笑意，“事出紧急，容不得我多想，让母亲和小妹担心了。”

“有什么回府休息好再说。”马氏打断想发问的廖岚，一行人上了马车。

廖世忠与廖峰得到消息从城外赶了回来，刚进门还没坐稳就落了马氏好一顿数落，就连廖岚也嘟着嘴埋怨了几句。

父子无话可说，等母女二人消气后，才开口问道，“岑哥儿现在怎样？”

“无妨。”屋外传来廖岑温和的声音，“父亲，你之前让大哥送出的消息有了回应，所以我才出府。”

廖岑推门而入，脸色略有倦意，但眼神透出光芒。

“我还未等到来人，就有其他不明人物出现。”廖岑从衣袖中掏出一张小纸条，展开后上面写着“玉佛寺”三个字，继续结束道，“这是父亲接应点那边回复的消息，不明人物出手的招式，我看有几分宫里侍卫的痕迹。”

“宫里？”廖世忠和马氏对看一眼，然后紧锁眉头，“还有其他人知道你出去的事么？”

廖岑摇头道，“我好像闯入了一间屋子，后来的事也记不清了。”

“二哥寒症发作。”廖岚道，“母亲说屋里没有人，应该是你自己裹着棉被，靠近火盆，及时取暖，才没有大碍。”

事关重大，马氏不由回忆起那天的细节，忽然开口问道，“那天遇上了宋璃，现在回想，她好像知道有人在玉佛寺，岑哥儿，你在那间屋子可遇到什么人？”

廖岑眼前闪过一个身影，虽然模糊，但却十分熟悉，一屋子的人都等他开口，但廖岑略一停顿，开口否定，“没有，屋子里没有其他人。”

“那可真是巧了。”马氏长出一口气，“上次在宫里，也是宋璃帮了岑哥儿。”

廖岚对宋璃影响不错，马上接话，“璃姐姐就像二哥的福星一样。”

“别胡说！”廖世忠开口轻呵，众人顿时心领神会，马氏劝道，“岚姐儿说的不妥，但咱们确实欠了人情，你们以后记得多多照顾宋璃。”

这话是对廖氏兄妹说的，廖峰廖岚点头应允，廖岑笑了笑，“这个自然，不知父亲对这事如何处理？”说着指了指小纸条。

廖世忠眉头间的皱纹拧成一团，终于开口，“暂时切断联系，看那边的动静，如果相信我们，自然会主动找来。”

第030章 新的条件

宋璃回去后，静等了几天，没有任何消息传来，遂放下心，看来那天廖岑的确不省人事了，不过廖岑不仅遮面，还差点出事，廖府是不是摊上什么非同一般的事情了？

宋璃可供回想的记忆有限，想来想去没什么结果，反正廖府和自己也无大的关联，就把心思转到开铺子的事上了。

虽说要开古玩店，可她手头上并没没有可以用来出售的物件，柳氏送回来的东西经过清点，除了自己先要回的三样，其他的分毫不差。

但这都是岳氏留给她的东西，宋璃不打算动，可以先陈设在店里，做一些古玩鉴赏，等打响名气店里有进账了，先把那架炕屏赎回来。

这些天宋璃忙里忙外，带着宝穗宝月硬是把铺子打造成了可吃可住可休息的另一个苎萝院。

宋瑜知道宋璃的动向后，沉着脸掐掉一枝头的红梅，在荣福堂待了很久才回去。

临近年关，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宋璃坐在二层临窗的地方，看着街道上坐在父亲肩头，拿着糖葫芦一脸天真烂漫的小女孩，不由也笑了。

宝月找了个摆摊算命的，非要选个开张的吉日，定在了明天，说要讨个好彩头，将来迎八方客，得万贯财，宋璃哭笑不得，但到底也想有个好盼头，就答应了。

不过眼下还有一个问题，宋璃托腮看着外面发呆，店名起什么好呢？

“收拾的不错，什么时候开张？”突然身后传来一个男声。

宋璃愣了一下。

卫承煊！

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宋璃着实被吓了一跳，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卫……世子……”

卫承煊一笑，“吓到你了？我们从后院的角门进来的，宝月宝穗被夏牧拦在楼下。”

说着把一个完好无损的铜锁放在桌面上，“这锁头一捅就开，很不安全。”

宋璃无语，一般人都是敲门进来吧？哪有撬锁进屋的！

被这么一打岔，宋璃情绪平复了一些，她料到卫承煊会过来，毕竟选址他也出了力，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宋璃略扫了卫承煊一眼，戴着纨绔子弟的名号，今天的穿着却极简单，不过能把一身常服穿的如此风流，只有他有这个本事。

卫承煊享受着宋璃不动声色的打量，挑眉问道，“你就打算用这种锁？”

刚才和夏牧还在后院看了一圈，看她的布置，以后可能会经常待在这里。

这怎么能放心？

宋璃想了想，一脸认真，“那我去铁匠铺打那种胳膊粗的铁锁链？”

卫承煊愣住，好看桃花眼随即眯成弯月，放声大笑起来。

楼下的夏牧听到笑声，露出了然微笑。抬头一看，宝月也一脸美滋滋的表情，另一个小丫鬟则面带困惑，温声解释道，“世子和人谈话，如无必要，不许第三人在场。”

和上次一模一样的答复，宝月还记着被夏牧拦住的事，开口道，“卫世子和我家小姐说话时，才让你像个黑脸门神一样堵住别人吧？”

夏牧顿了顿，“宝月姑娘聪慧，不用问在下，定能自己想明白。”

宝月轻哼一声，不想搭理这个“黑脸门神”，拉着宝穗去打扫已然光洁如新的柜面。

宋璃看着爽朗大笑的卫承煊，像是第一次认识他，隐约觉得卫承煊在她面前，好像换了一个人，和传言中的大相径庭。

卫承煊看着宋璃看着自己一脸静穆，若有所思，慢慢止住笑坐在对面。

“用什么都行，你来决定，不过我有个请求。”

宋璃抬眼，“卫世子请讲。”

“我带来一队侍卫，现在就在后院，你把人分成两队，在这里和宋府安排下去，以后就是你的护院。”

招几个护院本就在她计划中，能有王府的侍卫来当护院，不会显得大材小用么？

宋璃一闪而过的犹豫被卫承煊捕捉到。

“你给的条件开出那么大方，各取所需，我觉得公平的很。”

宋璃看了眼卫承煊，说的也是，自己正好缺人手，终于点点头，“我今天就安排。”

卫承煊执壶替宋璃添茶，”牌匾怎么还没挂起来？”

“没想好。”宋璃端起碧螺春抿了一口。

“思安坊怎么样？”卫承煊停了一下，看向宋璃的眼神中露出少有的郑重。

“思安……思安……”宋璃默念了几遍，抬起头对上卫承煊的目光。

思念安康吗？

“怎么样？”卫承煊目光追过来，但语气却没有任何急迫的感觉，反倒盛满了让人沉溺的温柔。

“嗯，挺好的。”

宋璃讲目光移向另一边，不知道为何有些喘不上气，手背抚了抚脸，有些发烫。

“那我让夏牧安排去做了。”卫承煊轻叩了桌面一下，夏牧马上就来到楼上。

卫承煊吩咐完后，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看宋璃还在假装看窗外，轻声问道，“店里准备做什么？”

“古玩收藏鉴赏……不过我也没有什么……”说到一半宋璃停了下来，有些后悔，被刚才卫承煊的美色冲昏头脑，一时糊涂就说漏嘴了……

卫承煊看了夏牧一眼，夏牧点头退下。

“你……其实不用这么费心。”宋璃想了想，“有些事我必须自己办到。”

不管卫承煊是出于习惯的好意，还是对自己另眼相待，这样的关怀，让她有些不适应。

“我做这些都是有条件的。”卫承煊像是轻笑，“所以，你不用推辞。”

果然需要等价交换，宋璃松了口气，“什么条件？”

“提前婚期。”

卫承煊盯着她，说出四个字。

第031章 谁担心你？

前世和安平王府的婚期原本定在年后开春，讽刺的是，和自己嫁到林府是同一天。

宋璃垂下头，自从那天林嘉离开苎萝院后，他再也没来过宋府，可林嘉的那句“够了！”，只要自己想起，就会循环在脑中回响。

按照前世的轨迹，这次她应该在遇害丧命的那天再次穿上嫁衣，细想之下，宋璃还真有种噩梦回演的感觉。

提前婚期？求之不得！

宋璃抬起头，目光坚定，“好！不知世子想提前到何时？”

卫承煊定定看着宋璃，“你不问问我为什么？”

“只要是世子需要，我会想尽办法配合。”他有他的想法，自己不想随意猜测。

听到这话，卫承煊身体微微前探，“因为我……”

说到一半，卫承煊停住，深深看了微红着脸的宋璃一眼，又坐回原位，双手环胸，“年前我要去一趟肃北，你待在安平王府，行事应该会便利很多。”

要去肃北？宋璃回想起来，前世冬末春初，大楚和北匈交战，卫承煊在肃北立下军功，安平王受了重伤，据说回朝后安平王爷带伤进宫，然后就传来卫承煊袭封安平王……然后和廖岚成婚的消息。

后来的事……宋璃看向卫承煊，安平王爷重伤是否得治，卫承煊和廖岚的婚后生活如何……死了的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不过……要不要提醒他在战场上多加留意，至少父子二人不要受伤，平安归来。

“……因为边关北匈的事情吗？王爷还驻守在肃北么？”

“嗯。”卫承煊点头，“他需要人手，府里不放心让二弟过去，所以我去。”

说完后站起，负手看着窗外，“我想在出行前将婚事办妥，仓促之间定会有不周之处，你担待些，将来有机会，我替你……补全。”

宋璃诧异的看过去，这种事也能补？不过，随他安排吧，已经成为交易的婚事，她没有任何期待和雀跃。

“走吧，下去先挂好牌匾，开店的时候，还能来给你捧场。”卫承煊朝窗外指了指，“夏牧已经候着了。”

宋璃顺着方向看过去，夏牧带着三五个人站在街口，后面还有几个大木箱。

下楼之后，夏牧带着人进来，一一介绍道，“这几位可以在店铺里帮忙，箱子里是一些古玩字画，宋小姐请过目。”

宝月打开箱子，宋璃上前扫了一眼，虽算不上多名贵，但看得出来花了心思，像这个琉璃的鼻烟壶，上面的描金一看就是名家手笔，一般描金都是在漆器表面装饰的，现在放在琉璃质地的表面，别有一番滋味，要用来出售或是收藏都是不错的选择。

“怎么样？还满意吗？”卫承煊问道。

宋璃不由自主点点头，再抬头看看跟在夏牧身后的几个人，一名中年男子，两三个青年人。

“这位是江彻，这位是他的儿子江恒。”夏牧说清了每个人的来历。

卫承煊道，“屋里博古架都空着，你们把东西收拾整理出来。”

宝月宝穗根本插不上手，宋璃安静的站在一边，观察了一会，发现江彻父子确实有经验，最先摆放的玉器字画估价适中，其中还夹杂了几幅有名家鉴赏印章的山水图，然后拿一些精巧的小玩意作为点缀，最后将最为贵重的东西放进锦盒，收进内室。

待收拾停当后，又抬过来蒙着红绸的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写着“思安居”三个大字，笔锋犀利气势凌厉，宋璃左看右看也猜不出是哪位大师的手笔。

卫承煊不自然的咳了一声，“这……这是我写的。”

这么说，是早就准备了这个店名的？宋璃难得看到卫承煊的窘态，起了玩心，笑道，“要是刚才我不满意这个店名，世子打算如何做？”

卫承煊笑了笑，没有说话。

看着店内瞬间气派起来，宋璃不得不承认，卫承煊思虑确实周全。

转念又想起上次在宋询面前揭穿柳氏，掌掴宋瑜，好像自从他出现在自己的生活后，她就渐渐有了底气。

“嗯，你去肃北，夏牧会随行吗？”

上战场刀剑无眼，夏牧看起来很靠谱，有他跟着，自己多少放心些。

“在下留在京都。”

“那……那世子……若有战事，还望世子多加小心。”

宋璃费力地说完，长出一口气，这种主动关心的话，自己还没适应。

可下一瞬宋璃就懵住了。

卫承煊侧身挡住宋璃，两人的距离忽然拉进，他虽然在笑，眼尾却有些泛红，胸口微微起伏，像是听到什么惊人之言。

宋璃被挡住，众人只能看到卫承煊的背影。宝月宝穗这次不用夏牧拦，两个人齐齐退到门口，背过身垂下头，认真当起了木头人。

宝月随便还扫了夏牧一眼，却发现他早就带着人退到外面。

夏牧敏锐，感觉到目光，抬头冲宝月一笑。

……黑脸门神眼色倒快。

屋里瞬间腾出大片空间，宋璃这才知道什么叫玩火自焚，比起刚才卫承煊的窘况，自己才是真正的狼狈。

只感觉卫承煊越凑越近，宋璃伸手想推开，碰到卫承煊的胸膛，又像触到火一样缩回来，只能不断小心朝后挪动终于背抵到了柜面一侧。

卫承煊凑近宋璃耳边，“你若不同意，我就按照你定的重新写，重新做。”

宋璃有些晕晕乎乎，转身想逃，却发现卫承煊一双长臂，早就撑住柜面，把自己圈在一个狭小的空间……他的怀抱里。

“刚才说的婚期提前，只有一个原因，我……担心你。”

卫承煊的声音低沉，宋璃脸都要烧起来了，她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卫承煊他……面对别人……面对廖岚时也是这样吗？

想到这，宋璃恢复了几分清醒，长出一口气，“既然如此，多谢卫世子挂心。”

卫承煊眉尖一挑，瞬间猜到宋璃在想什么，可现在时机不合适，他还无法解释什么。

但这并不影响他心里满溢的喜悦，卫承煊继续压低声音问道，“那，宋小姐刚才那句话，是在担心我么？”

宋璃终于忍不住，迅速弓腰从卫承煊撑着手臂下方灵巧的钻出去，丢下一句话落荒而逃。

“谁担心你了！”

第032章 占了便宜

“跑的倒快。”卫承煊嘴角的笑意更深，却没有追上去，吩咐将“思安居”的牌匾挂好。

夏牧看了眼卫承煊，笑着吩咐宝月，“上去看看你家小姐。”两人打马离开。

等脸上的温度恢复正常，宋璃才回过神，一转头看到宝月宝穗忙着回避目光，有些无奈道，“都没事做了吗？”

“小姐……世子待小姐好……该守的规矩小姐千万别忘了。”小姐顶着大红脸发呆，刚才还能发生什么事情？宝月红着脸，踌躇了半天还是决定叮嘱一下。

宝穗也带着懵懂的表情在一旁点头。

“……”

这天大的扯淡脑洞从哪里冒出来的……

宋璃只觉得身心俱疲，有气无力地挥挥手，“回府回府。”

刚进到中门，迎面撞上宋瑜，宋璃懒得理她，可宋瑜却挡住了她。

“你一定要把我们逼上绝路吗？”

这几天柳氏伏低做小，在宋询面前求了不少情，宋询才勉强解了她的禁足。宋瑜正憋了一肚子气，看到宋璃怎么会轻易放过。

“母亲把东西还给你了，你的禁足形同虚设，我被关了那么久，你占了这么多便宜，难道还不够么？”

占了便宜？宋璃嗤笑一声，天底下就有这样厚颜无耻的人，杀了你还说你脏了她的刀，可当你赏她一巴掌，她就觉得都能比得上丧命之苦了。

“不。”宋璃摇头，上前在宋瑜耳边轻声说，“是要逼你们上死路。”

说罢，伸手推开宋瑜，扬长而去。

宋瑜不知道被气到的还是吓到，整个人抖如筛糠，一边的月梅赶忙上前扶住宋瑜。

宋瑜推开月梅，感觉自己都快要把一口牙咬碎了，“啰嗦什么！快走！”

不多时宋瑜就到达目的地，她下了马车，盯着“林府”两个大字看了好久，才让月梅去叩门。

“小姐，宋府二小姐来了。”荷香低声在林妍耳边说道。

“她来做什么？”林妍蹙眉，今天父母去了长公主府，家里只有她和林嘉。

“大哥那边怎么说？”

“少爷说了，宋小姐是姑娘的手帕交，他就不见了。”荷香早就打听好了。

林妍放下手里的绣活，这算什么，之前和宋府的小姐那么亲密，突然间又变成不能随意提起的禁忌，之前好像还因为这事，和母亲嚷起来了。

不过，一提起这事，父母和大哥都三缄其口，她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遂吩咐道，“迎进来吧。”

不一会侧门打开，宋瑜径直朝着林嘉院子的方向走去，荷香有些尴尬，拦住宋瑜道，“宋二小姐，是我家小姐请小姐过去。”

宋瑜停下脚步，好不容易才把胸中的闷气压下去，冲着熟悉方向看了一眼，转身道，“走吧。”

荷香还从未见过这么好说话的宋瑜，每次到林府，宋二小姐都会紧赶着去少爷院里，要是有人阻拦，都会被好一顿数落。

几人赶来，林妍早就命人备好茶水候着。

“再不来，我就要去找你和璃姐姐了。”林妍亲热的上前迎接，说着朝后看了一眼，“璃姐姐怎么没来？”

“她……”宋瑜看了眼林妍，宋璃曾明确告诉她，不会和林嘉有任何可能。

加上那天柳氏告诉自己，林嘉被宋璃拒绝，在林夫人面前都藏不住失落，林夫人不是傻子，怎么会查不出原因。现在看林妍的表情，应该还被瞒在鼓里。

她不打算隐瞒，现在多一个人讨厌宋璃就赚一个。

“妍姐儿，你可知道嘉哥哥为什么不想见我？为什么姨母也不去我们府上了？”

家里最近确实气氛有些古怪，林妍没有搭话，却看向宋瑜，示意她说下去。

“都是因为宋璃，她身负婚约，还玩弄你哥哥的真心，把嘉哥哥搞得魂不守舍，她却打好算盘要嫁到安平王府去做世子妃了，你说，姨母还能来我们府上吗？？有这样的长姐，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嘉哥哥？”说着，宋瑜红了眼眶，眼泪簌簌掉落。

这番话让林妍瞬间失去表情，什么？大哥的真心被宋璃玩弄？这就是近些日子大哥愈来愈憔悴狼狈的原因？

怪不得父亲现在每提起来大哥都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为个女子自甘堕落，父母能不生气么？

林妍蓦地站起，眼中窜着火苗，“真是因为宋璃？我要去见大哥！”

在林妍面前，林嘉可能还会向着宋璃说话，宋瑜早就做好准备，不挑拨的二人对宋璃心生恨意，怎么会罢休。

当下拉住林妍，“妍姐儿且慢，嘉哥哥为人和善，你现在怒气冲冲地过去，嘉哥哥为了顾及我的名声，怎么会承认刚才那些事？”

林妍一时激动，现在听宋瑜这么说，觉得极有可能，便坐回原位，按捺着怒气问道，“我不去，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宋璃婚约对象卫世子，妍姐儿你应该知道……”宋瑜说到这里停下来，林妍点点头，卫承煊的风流，京都有几个人不知道。

“她一直不想嫁过去，后来看嘉哥哥对谁都温柔和善，便处心积虑勾搭嘉哥哥，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你看嘉哥哥现在，魂不守舍，还和姨母因为这事起了冲突。”

林妍原本就和宋瑜亲近，此刻听到宋瑜这番话，心中的火气已然压不住，猛地掼碎杯盏，“她竟然……竟然利用我哥哥。”

“何止，安平王府岂是轻易能得罪的，我父亲说婚约之事由不得她，她看没有希望，便将嘉哥哥弃之如履，嘉哥哥备受打击，才变成你现在看到的样子。”

宋瑜提到林嘉，马上垂头拭泪，“嘉哥哥现在为了避嫌，连我也不见，我想要解释……也没有那个脸面了。”说着攥住林妍双手，“你见到嘉哥哥，千万别说我告诉你这些了，他被宋璃伤到心，还要在你面前强撑着……”

“不是你的错，你顾虑什么？”林妍知道宋瑜对林嘉的心意，“我不会说出去的，我带你去见大哥，你劝劝他，他已经好几天没出门了。”

“那……我进去和嘉哥哥说话，你就在外头听着，也好知道宋璃那个贱人的真面目。”宋瑜睁着泪眼朦胧的眼睛，拉住林妍，“妍妹妹，到时候我们一起替你哥哥出这口恶气。”

林妍平时被林氏夫妇没少娇惯，和宋瑜一样的年纪，却是个一根筋，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她和宋瑜交好，现在听到这番言论，更深信不疑，替宋瑜擦泪，“你放心，要是属实，我自有计较。”

第033章 一起过去

林嘉这段时日过的浑浑噩噩，该做什么，该说什么，该想什么，都是一团乱麻，听到宋瑜来的消息，他静如死水的心动了一下，却又在听到只有宋瑜一人时彻底沉到最低谷。

她说的都是真心话，尽管不想承认，但林嘉知道，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宋璃彻底退出了他的生活，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外面传来林妍的声音，“大哥，我有话问你。”

林嘉抬手挡住脸，躺在榻上翻了个身，旁边的小厮就没敢出声回应。

林妍见没人答应，干脆直接推门，拉着宋瑜进去了。

林嘉听到动静也没有起身，挥挥手呵斥道，“没规矩，出去！”

林妍知道，自己和大哥怎么也算林府的脸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摊上这样的破事，自己心里早拧出疙瘩来了。

“大哥才是没规矩，有客人也不见。”

林妍把宋瑜从身后拖出来，“瑜姐儿过来看我们，她有话要说。”

说着先推了宋瑜一把，又使了个眼色，屋里的人退的干干净净。自己则早就躲在耳房专心听起墙角。

林嘉无奈，坐直身子，脸上的憔悴清晰可见，“你来干什么？”

宋瑜心里又酸又苦，宋璃张牙舞爪扇自己耳光的样子又浮现在眼前。

凭什么！和林嘉的相识，自己比她早；和林嘉的来往，自己比她多；更重要的是，对林嘉的关心，自己不逊色于任何人！宋璃凭什么横插一杠，让林嘉为了她，变得这样狼狈？

林嘉看宋瑜半天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眼眶中蓄满泪水却不见掉落，不由心软。

“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我的事情你也管不了，以后过来，直接去妍姐儿那里就行。”

说罢又转身躺倒，一副闭门谢客的架势。

“小姐，苎芳院的去了林府。”宝穗一会就打听清楚回来了。

“嗯。”

刚才撞上宋瑜出府，她就知道对方肯定不会罢手，去林府无非是挑拨几句，不过……

宋璃叹口气，前世她错付真心，而且林嘉后来依靠管阳长公主的求情，帮自己摆脱了婚约。这一世，如果宋瑜利用这一点下手，林府上下恐怕很快就会针对自己。

可惜啊……宋璃伸了个懒腰，嘴角带着轻蔑的笑，她巴不得林府出手，这样才能名正言顺的一锅端了这群恶人。

宋璃猜的不错，宋瑜看林嘉不搭理自己，知道林妍在外面偷听，稳稳心神，按照自己想过千百次的思路，开口质问林嘉。

“嘉哥哥，你就心甘情愿被她骗？她亲口告诉过我，要是通过你，借着柳府还有姨母舅母的能力，和安平王府解除了婚约，她也不一定会嫁给你，她自始至终看重的，都是利用你达到她的目的而已。”

“别说了！”

林嘉身体发颤，他确信宋璃对他有好感，但突如其来的变化又让他一头雾水，这两种感受撕扯着他，他已经分不清，也不想再去分清关于宋璃的对错了。

“我不说可以，嘉哥哥你告诉我，她是不是从头到尾都在利用你？”宋瑜步步紧逼，不给林嘉喘气的空隙，“她每次见你都是计划好的，说的话穿的衣服，都是为了引你上钩，你就甘愿……”

“对！我心甘情愿！那又如何！你走！！”

林嘉起身，暴怒地打断宋瑜，喘着粗气狠狠瞪着她。

宋瑜刚才一番话纯属胡扯，但目的已经达到。她忽然无声一笑，上前用只能两人听到的声音说道，“嘉哥哥，你不觉得我们才是天生的良配吗？”

眼中恶毒却又快意的眼神让林嘉瞬间熄了火。

“你什么意思？”

林嘉心跳加速。

宋瑜轻哼，“上次宋璃落水，事后我查到了……嘉哥哥，你故意等我把她推下水，好有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不是么？”

林嘉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变的惨白。

“嘉哥哥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宋瑜对林嘉现在的表现才真正满意，“所以啊……嘉哥哥，振作起来，宋璃真等着把我往绝路上逼，你觉得我能查清的事，能瞒得过她吗？现在她伤了你的心，迟早有一天，她会让你身败名裂。”

“不，璃妹……不会那么狠心。”林嘉无力的反驳，自己都听着可笑。

宋瑜带着怜惜的眼光看了林嘉一眼，她不允许任何人抢她看上的东西，自己的狠毒，不遇上林嘉的懦弱，她又怎么会觉得，非他不可呢？

林嘉摇摇头，像是试图把脑袋里的念头全部甩出去，可惜没有半分可能，宋瑜最后一语道破了他的伪装，他不敢想象宋璃知道这件事后，会如何反应。

“我的话说完了，嘉哥哥，明天她的铺子要开张，有空的话和我一起过去吧。”宋瑜发出邀约。

林嘉抬起头，刚才还不共戴天，怎么突然……

宋瑜看透了林嘉的心思，“当然是去刺探一番，妍姐儿会和我一起过去。看起来你还得考虑考虑。”

说罢，宋瑜起身要走。

“不用考虑了。”

身后传来艰涩的声音，“我也去。”

宋瑜停下脚步，转身换上笑容，“嘉哥哥一起去？太好了！”

说着从荷包里掏出一个小纸团，递给林嘉，“既然嘉哥哥想通了，那这个小礼物送给你。”

林嘉打开纸团，上面写着几个官户小姐的名字。

他带着疑惑老看向宋瑜。

“这些都是可能和林府议婚的对象。”宋瑜眨眨眼，看起来天真烂漫说的话却难以置信，“嘉哥哥一定能处理好吧？我知道你暂时不想议婚。”

“而且……”宋瑜笑着重复了那几个人名，“我还是觉得……嘉哥哥多和我在一起，是最好的选择。”

宋璃说话时，音量随时调整，所以在耳房的林妍，只听到两人争执关于离婚的事情。

看到宋璃从哥哥屋里出来，林妍忙迎上去。

“你说的都对，今后如何做，我都听你的。”

林妍信誓旦旦。

“明天我们一起去宋璃开铺子的地方……好好看看她。”宋瑜露出莫测的笑容。

第034章 另有隐情

宋璃早早就到了思安居，回想起昨天卫承煊看似十分认真的言行，她有些困惑：他到底想怎样？

宋璃坚信自己的心硬如磐石，但成婚后与他相处的时间会变得更多，她必须时刻提醒自己，也提醒他。

宋璃提笔写了个“廖”字，交给宝月。

“绣个荷包，把这个字缀上。”

宝穗接过，虽然不解，但没有多嘴，正好手边有绣好的成品，便马上开始准备。

距宝月算的吉时还有半个时辰，宝穗穿针引线，很快就照猫画虎，在荷包一脚落了个小小的“廖”字，交给了宋璃。

不一会宝月从外面进来，“小姐，都准备好了，卫世子也赶过来了。”

宋璃点头，几人到楼下，差点被满屋子的箱子绊倒，每个箱子都包着红绸，整整齐齐码在当地，外面挂着大概十来串鞭炮。

“这都是什么？”

宋璃有些承受不了卫承煊的热情了。

“日常用度，后院布置的太简陋，上次时间紧，没来得及准备，就当给你开业的贺礼。”

从宋璃提议这场婚事不过是契约关系开始，卫承煊就打定主意要循序渐进，现在，他在不断试探宋璃的底线。

果然，宋璃打开箱子看了眼，马上皱起眉头，刚要开口，卫承煊马上接话，“你这里好歹是个古玩店，太寒酸了怎么吸引客源，就当是我寄存在你这里的。”

寒酸……宋璃有些丧气，确实有点，再看着箱子里那对水晶琉璃杯，想了半天，也没有合适的反驳理由，终于选择退让。

“……卫世子好意，宋璃就不推辞了，那这个请世子收下。”

宋璃递过去之前“特制”的荷包。

卫承煊接过，还没来得及高兴，就扫到那个扎眼的“廖”字。

“这是什么意思？”卫承煊指着“廖”字，一脸失落，“你莫不是在生气之前…………上次宫里那套衣服，其实是我专门给你准备的，当时你不收，才用廖岚做挡箭牌，你难道不觉得那套衣服非常合身么？”

确实，从衣裙到披风，大小长度都适中，宋璃下意识点点头，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又被顺带撩拨了一次。

偏偏卫承煊顶着一张眉眼弯弯的笑脸看着自己，刚被激起来的怒气转了个弯，消散在心口，变成一腔无奈的叹息。

宋璃别过脸，尽力忽略心里微妙的酸涩。

蠢！还有什么意思，难道说前世你的正妃是廖岚么，又或者说希望他今后多去照顾廖岚么？

宋璃不能理解心中那一点奇异的感觉，想了半天，伸手示意卫承煊将荷包还回来。

卫承煊微微一笑，将荷包收起来，“没事，拆了那个字照样能用。”

这是她第一次亲手给自己做的东西，怎么可能还回去。

不过是宝穗随手绣的，宋璃无所谓的收回手，命人整理好箱子，转身去了楼上，卫承煊紧随其后。

宝月掐着时间，催促夏牧，“快点快点！”

夏牧点燃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响了快有一刻钟，响声停下后，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宋璃从二层窗口看下去，伙计招呼的卖力，她也找了伙计，但相比卫承煊带来的人，就有些相形见绌，宋璃听着楼下嘈杂热闹的声音，竟有些不敢相信，思安居真的开张了，她有了产业，有了第一份立足的根本。

宋璃转头看了负手站在她身边的卫承煊一眼，如果没有他，事情不会如此顺利。

卫承煊感受得到宋璃的目光，却没有转头，他觉得最近有点积极过了头，虽然内心焦炙，但他要耐下性子慢慢来。

许久对方的目光都没有撤回，卫承煊不由转头，发现宋璃虽然目光落在他身上，却实打实在发呆。

宋璃确实走神了，她最想完成的计划，就是报仇后彻底离开这里。宋府会因为她的复仇分崩离析，而安平王府世子妃不过是她暂时栖身的地方，她不会有任何留恋，只求一个人过好这一生。

而现在，她却对已经的计划产生了几丝不确定……为什么？

卫承煊推了推发愣的宋璃，指着楼下道，“宾客来了，下去见见吧。”

宋璃回过神，看到廖府三兄妹正在下面，街道一旁还候着几辆马车，不知道是何人。

两人下楼迎上去，几人在宫里都相熟了，加上廖夫人叮嘱过，几人心里本就存着感激，一来一往间，气氛很快变得自然起来。

廖峰年龄最长，但总被卫承煊拿捏，如今看到他唯一的软肋，不由起了促狭之意，伸手揽住卫承煊的脖颈，压低声音道，“你去肃北，就放心她一个人在这里？”

卫承煊目光落到和廖岚说话的宋璃身上，“有夏牧在，没事，何况……那边必须得去。”

廖峰这次和卫承煊一起前往肃北，拍了拍他肩膀，“放心，我让岚妹多照顾她，等你回来就可以成婚了。”

“不。”卫承煊的目光黏在宋璃身上，“我走之前会成婚，把她娶进王府。”

“这么点时间都等不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知道吗？”廖峰开始说教。

“像你这种单身糙汉……哪能体会其中意味。”卫承煊得意一笑，甩开廖峰，朝宋璃走去。

“……”

单身糙汉哭笑不得，一把拉住卫承煊，“行了，找你还有正事，我们上去说，宋小姐有我岑弟岚妹陪着。”

卫承煊被拦住，迟疑了一下，廖峰低声道，“是有关肃北军情的事，不能耽误。”

卫承煊顿了顿，和廖峰一起上楼。

廖岑和廖岚性格随和，廖岑有种别样的认真与仔细，看了一圈店内的布置，提出不少建议，不仅态度温和，内容也正中要害，宋璃还没有过开铺子的经验，听廖岑一席话，瞬间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廖岚自认为和宋璃已经很熟悉了，平时在家还没有接管什么庶务产业，好奇的事情也多，拉着宋璃问东问西。不过宋璃也乐于回答，因为从廖岚眼中，她只能看到一片澄澈。

廖岑看得出宋璃性格沉稳，但毕竟正值芳华，自有一派小女儿的天然，在廖岚的影响下，也逐渐兴致高昂，两人在店里叽叽喳喳，转来转去。

廖岑带着笑意，很久没感觉如此放松，除去上次在宫里宋璃出手相助的事情，他又想起那天在玉佛寺的遭遇，事后他细细问过廖岚，知道那天是宋璃的一番话吸引了她们注意力，这才迅速找到他。

那么……她真的不知情么？

廖岑眼神追随着宋璃，当时他知道自己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不可能有力气捂棉被烤火盆，难道，还是她又一次救了自己？

第035章 唯恐不乱

一个穿着得体的丫鬟从思安居拥挤的人群里钻出去，出门上了一辆停靠在临街的精致马车。

“怎么样？岑哥哥是不是在里头？”

问话的正是柳敏，听说廖岑身体又不舒服，她按捺了几天，终于忍不住赶往廖府，却被告知不在，连同廖峰大哥和廖岚都不在，连个打听的人都没有，她只好准备打道回府，没想到看到路边拴马桩上拴着的马像是廖岑的坐骑，便让琥珀到这家店里查看。

“都在里面。”琥珀回话，“这家店好像是宋大小姐开的。”

“宋璃？”柳敏掀开车帘看了思安居三个大字，问道，“岑哥哥在干什么？”

“没什么，和岚姑娘宋小姐说说笑笑的。”

柳敏心里一紧，掀开车帘下了马车，径直朝思安居走去。

来到门前，柳敏一看围满了人，登时皱起眉头，命随从侍卫上前把人群推搡出去，留出通道，宋璃听到门口的骚动，转头一看，好大的架势，不知道来了什么大人物？

廖岑和廖岚也注意到响动，当看到柳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廖岚的表情明显停滞了一下，然后扭过头看向廖岑。

廖岑安抚似地冲廖岚点点头，柳敏已经走到近前，先冲廖岑开口，“岑哥哥，听说你几天前身体不舒服，怎么不好生静养，又到处乱逛，这种地方嘈杂混乱，若是万一影响到你的病情，该怎么办？”

“不妨事。”廖岑摆手，“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柳敏避而不答，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难道说自己在廖府问不出名堂，漫无目的在街上游荡的时候，偶然间发现的吗？

廖岑胎里带疾，廖夫人在各方面都格外注意，眼看着要到婚娶的年纪，廖夫人就更谨慎了，廖岑的病说不准要跟一辈子，那些因为家室、样貌、飘渺的年少仰慕而对廖岑产生好感的，都被廖夫人一手拒之门外。

柳敏就属于其中一个，尽管她因着自尊心一直隐瞒的很好，但最近廖岑的状况太多，连柳敏自己都未发觉比起平常过分的关心。

刚才在廖府，廖夫人就敏锐的察觉到了，所以只对柳敏打了马虎眼，没有说出具体情况。

出了廖府到在街上闲逛的这段时间内，柳敏才察觉出廖夫人刚才的疏离，她生性高傲，连算作长辈的宋府柳氏她都不放在眼里，但廖府是朝中武将之首，与安平王府一样，是镇国之护，她不敢怠慢。

“问问人就知道了。”柳敏含糊其辞的跳过，扫了一眼四周，“这里东西有什么好，岑哥哥需要什么，去毓台拿就行了。”

毓台是长公主府下的铺子，同样经营古玩玉器字画。

“……”

在开店的吉日，这话显然不怎么合适，众人间弥漫着尴尬的气息，廖岚偷看了宋璃一眼，却从她脸上找不出丝毫不悦。

宋璃领教过柳敏轻慢的态度，所以并不意外，还没开口说什么，就听廖岑声音响起，“没想到今天来了这么多客人，不然先移步内室，免得耽误外头正经生意，我们慢慢细聊。”

宋璃感激的看了廖岑一眼，知道他在帮自己打圆场。

廖岑回应的点头动作微不可见，但还是被柳敏看的一清二楚。

柳敏轻哼一声，上前拉过廖岚，准备走时，传来一句怯怯的喊声，“大姐姐。”

宋璃脊背瞬间绷直，随即气到失笑。

今天是什么场合，她宋瑜哪来的脸凑上来？！

等看清宋瑜身后还跟着林嘉和林妍，宋璃表情凝固住，随即好像看到宋瑜脸上一闪而过的毒辣笑意。

不错！你能在府里撕破脸，还能当众吆五喝六么？

宝月宝穗也愣在当地，宝月甚至忘记手里还端着茶水盘子。

屋里的气氛朝着诡异的方向奔去，连带着客人都退出去许多，店里瞬间冷清了下来。

宋瑜胸中盘桓多天的怨气好歹出了一点，上前假装亲热道，“听说大姐姐开铺子，嘉哥哥和妍妹妹都说要过来，我想着开铺子，人气旺生意才好，便一起过来了，我们还带了贺礼，大姐姐高兴么？”

宋璃缓过神，没有吭声。宋瑜摆明是来砸场子，可惜她没办法当场踹翻她。

柳敏略知道些宋府的情况，眼下也看出宋瑜和宋璃间的不对付，当即冲宋瑜和林妍招手，“瑜姐儿过来，这位是谁家的小姐，我怎么看着眼熟。”

柳敏虽不了解宋璃，但不知道为何，在宋氏姐妹两者相较之下，明显对宋璃生出了排斥感。她不知道廖府什么时候和宋璃关系走的这么近了，更不能接受廖岑刚才替她出头圆场，廖岑是表面温和，实则界限划分的极清楚，从未见过他为谁辩驳什么，如果他有上心的人，那个人也只能是自己！

宋瑜顺势略过宋璃，带着林妍上前，与柳敏攀谈起来，廖岚被柳敏拉住脱不了身，带着勉强的笑意应付几人。

林嘉频频看过来的眼神，混杂着失落，伤感与隐隐的期待，宋璃沉下脸别过头，视线扫过楼梯，竟然生出些期盼，不知道卫承煊看到这一幕，会有什么反应。

不过，他不知道林嘉和自己之间要命的渊源，估计会当个平常的客人应付过去。

宋璃深吸一口气，吩咐宝月宝穗先去内室整理，对柳敏和廖氏兄妹二人做了请的姿势，全程目不斜视，全然把宋瑜，还有林氏兄妹当透明人。

能被宋瑜撺掇着来这里，就根本没存什么好心，她没必要给好脸色。

廖岑率先起身，冲廖岚招手，“岚姐儿过来，我们去内室，都耽误正常生意了。”

柳敏原本和宋瑜心不在焉地说笑，一听廖岑这话，再看廖岚趁机推开自己，心里的不满简直到了顶峰，直接冲宋璃撒了出来。

“我来的仓促，没有准备礼物，宋姐姐不会见怪吧？”柳敏抢先一步，拦住要离开的宋璃，“还是瑜姐儿贴心，有这么好的妹妹，你真是好福气。”

宋璃的忍耐度到了极限，谁能料到今天柳敏吃错什么药，对自己不依不饶，附赠宋瑜这根搅屎棍，硬生生要把自己的好脾气给磨没了。

“柳小姐问你话呢，怎么不回话，一点规矩都……”林妍适时的充当起搅屎棍二号。

“妍姐儿！”木头人一样的林嘉终于发话。

“算了，我知道宋姐姐自幼丧母……”柳敏嘴角带着意味不明的笑，一旁的宋瑜和林妍极有眼色，配合着笑了起来。

这并没有激怒宋璃，她只是觉得有些头疼，同时认真思考着，今天给柳敏一巴掌，安平王府能不能摆得平。

廖岑感觉到每次自己发话，好像都会惹的柳敏更生气，于是明智的选择默不作声，如果柳敏不喜宋璃和廖府亲近……他抬手顺便将准备开口的廖岚拦住。

两世加起来，宋璃也不觉得自己是那种脾气好到伸着笑脸让人扇的地步，就算柳敏身份尊贵，可这样明面上嘲讽别人的短处，怎么都说不过去。

酝酿了一下，正准备开口时，众人只听上方传来压抑着怒气的冷漠声音，“闲杂人等，都给我滚出去！”

第036章 这么流氓

廖岚吓得吐了吐舌，廖峰则饶有兴趣的看着因为这句话乱成一锅粥的众人，宋璃半是气恼半是好笑的抬头看了站在楼梯上的卫承煊一眼，他还真是简单粗暴，不该走的客人都被吓走了。

卫承煊对一切熟视无睹，一步一步走下阶梯，在柳敏面前站定，将宋璃挡在身后，一脸倨傲，“没听到我刚才说什么吗？”

柳敏没料到卫承煊会在这里，但她丝毫没有慌乱，自己母亲管阳长公主与安平王爷虽然不是一母所出，但卫承煊从血亲上算，还是她的表哥，她不相信他会当着这么多人不给自己面子。

“你刚说闲杂人等滚出去，我难道是闲杂人等？”

“那你收到今日思安居开张的请柬了么？”卫承煊使了个眼色，廖氏兄妹齐齐拿出一张烫金字帖晃了晃。

这又是什么时候准备的，宋璃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如同春风吹过一般熨帖。

柳敏咬唇，“就算没这个东西，我来这店里逛一逛难道不可以？”

“本店小，容不下长公主府的贵客。”宋璃慢吞吞冒出一句话，“刚才柳小姐不是说毓台的东西好的很，还请尊驾去那边逛吧。”

“你！”柳敏万没想到宋璃敢和她叫板，想要当面质问，却被卫承煊严严实实挡住，“柳敏，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不要太放肆！”

柳敏这才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可她如何忍得被宋璃几句话赶出去，转而带着求助的眼神看向廖岑。

廖峰像是在一旁早准备好了，几步走到廖岑身边，“岑弟，这次我离府，你可得照顾好父母还有岚妹。”

廖岑点头，“这个自然。”

一来一去间，完全把柳敏当成了空气。

柳敏何尝受过这种轻视，自尊心逼着她不说一句话，仿佛钉在地上一样纹丝不动。

卫承煊轻笑一声，“杵在这有用么？”

随着话音刚落，夏牧带着人手已经站在身边，一副不主动走人就等着被扔出去的架势。

柳敏何曾被如此粗鲁的对待，顿时恼羞成怒，就算离开，不能就这么简单的算了，抬头看时，却发现自己带来的侍卫已经被全部清场，身边只余一个琥珀，想闹也没有人手。

廖岑于心不忍，带着礼貌的微笑劝道，“今天场合不太合适，你先回去。”

柳敏等了许久忍了许久，却只换来廖岑这样一句话，终于扛不下去，红着眼眶带着琥珀匆匆离开。

卫承煊又转而冲廖氏兄妹扬了扬下巴，“今日还有些私事处理，等我和廖大哥回来，我们好好聚聚。”

私事？和谁有关的私事？宋璃觉得有些奇怪，几人见卫承煊不容拒绝的表情，便告辞离去。

闲杂人等只剩下宋瑜和林氏兄妹。

林妍哪见过这世面，见柳敏都被轰走他们却被单独留下，暗觉不对，冲卫承煊福身，“卫世子，今日叨扰了，改日我和哥哥登门致歉。”说完拉着林嘉就要溜，却不想林嘉一动不动。

他定定看着卫承煊护住的宋璃，心头泛起苦涩，这就是她的选择。不是说卫承煊很花心么？怎么会对她如此维护？我也可以这样维护你，为什么你都视而不见？诸多疑问一起涌上心头，夹杂着压抑许久的复杂情感，林嘉打量二人，宋璃站在卫承煊身后不露面，像是很乐意被他这样保护起来，林嘉心中不由泄了气，四肢百骸却像是被牵引着，一步一步朝宋璃走过去。

卫承煊脸沉似水，伸手挡住林嘉。

林嘉分不清是留有最后一丝眷念，还是求而不得的愤怒，他只觉得自己的行动已不受理智控制。

“让开！”被父母责骂，被她遗忘都不算什么，他都带着残存的几丝期盼来到这里，姿态如此之低，为什么还要对他这么残忍，最后连好聚好散的回忆也留不下么？连最后……也要在自己心上扎一刀么？

“你不服气？”卫承煊眼神中闪过戏谑。

林嘉二话不说，冲卫承煊挥拳。

林嘉练过拳脚，出拳速度不慢，宋璃忍不住脱口而出，“小心！”

两个字清清楚楚传到两人耳中，卫承煊丝毫不介意朝着脸庞挥来的拳头，嘴角牵起笑容，更惹的林嘉怒火中烧，手上加足劲道，誓要一拳打的对方吐血。

卫承煊后撤一步，不躲不避，直接伸出手掌挡住林嘉的拳头，然后手肘狠狠撞向林嘉胸口，林嘉只觉得喉头一阵腥甜，踉跄后撤，硬生生咽下涌上的一口心尖血。

即便如此，林嘉瞬间变化的脸色，已经说明一切，林妍尖叫着扑上去扶住林嘉。

卫承煊拂了拂衣袖，“要不是我，今日就出事了，你们还傻站着？”

夏牧带着的侍卫瞬间化身打手，一帮人围住林嘉，雨水般的拳头落了下去，中间还夹杂着卫承煊轻描淡写的声音，“打到他服气为止。”

“别打了！别打了！”林妍几次被人群推搡出来，看着林嘉终于忍不住呕出血，几乎嚎哭着扑到卫承煊面前，“卫世子，我哥哥一时失礼，世子恕罪，改日我和哥哥登门致歉，世子饶过哥哥这一遭吧！”

宋瑜也被吓的失神，呆呆站在一边，不是说卫承煊是出了名的滥好人和不务正业么？怎么会如此粗鲁霸道…从刚才开始，说不通话就动拳头，这简直就是街头的无赖流氓！

“别打了！”林妍已经哭成泪人，看卫承煊丝毫不为所动，转身扯住宋瑜，“瑜姐姐！到这来是你的主意，你难道眼睁睁看着我哥哥被打死么？”

宋瑜一个激灵，冲卫承煊低头，“卫世子，今日是我们莽撞了，卫世子恕罪。”

卫承煊侧身，将宋璃让出来，“跟她求情，只要她发话，我就让人住手。”

宋瑜怔住。

宋璃双手环胸，不等宋瑜说什么，开口道，“跪下磕三个头，我就让你们走。”

“你休想！”宋瑜嘶吼，当着林嘉的面，她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宋璃看了眼卫承煊，见他微微点头示意，知道下手有分寸，所以放下心来。

“那你就站着别动。”宋璃干脆坐下，讥笑道，“宝月，给二位上茶。”

躺倒在地的林嘉，不断发出闷哼，林妍终于忍不住，噗通跪在宋璃面前，“我替她磕！只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哥哥！”

说着连磕了几个响头。

第037章 不能错过

“怎么？为了他这点事都做不到？”宋璃饶有兴趣看着宋瑜。

宋瑜睚眦欲裂，她清楚宋璃不可能要了林嘉的命，可她不敢再耗下去，嘴角感觉湿润，伸手一抹，自己竟然把唇角都咬破了。

终于，她僵硬地跪倒在地上。

“宋璃！难道你和林嘉就没有几分情谊，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打？”

宋瑜虽不想承认，但宋璃的狠心超出了她的预料，不说自己，为什么连林嘉她都不放过？

宋璃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忽然想到，在冬日成婚，都没有合适的春花染甲，这样想着，便抬头冲卫承煊一笑。

卫承煊露出温柔的笑容回应，然后一挥手，围着林嘉的侍卫迅速撤开。

众人下手果然有分寸，林嘉没伤到筋骨，还有勉强有力气硬撑着站起来，不过整个人也够狼狈了，衣服皱皱巴巴，脸上有好几处青紫，嘴角和眼角都挂了彩。

卫承煊做事滴水不露，早已把林府的随从赶了出去，眼下只有林妍和宋瑜，一边抹泪一边搀扶住林嘉摇摇欲坠的身体。

“滚！以后靠近思安居的大门三尺以内，就是今天这种下场！”

卫承煊语气里带着咄咄逼人的胁迫感，就连宋璃，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卫承煊。

林嘉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现在这个场合，装聋作哑赶快离开反倒能留几分颜面。

等思安居彻底清净下来，卫承煊暴虐的气质马上消失不见，他转身撩袍坐下，略有些紧张，手指叩着桌面，终于说了一句，“夏牧会放出消息，挂上我的名号，店里的生意你不用愁。”

刚才看到林嘉，自己反应过度了。

宋璃一愣，继而大笑，“世子……今天这么一闹，不用刻意做什么，满城都会知道这铺子有你的‘打手’吧！”

卫承煊也失笑，诡异紧绷了一天的气氛，终于在此刻缓和下来。

但有人根本笑不出来，宝月和宝穗咬了半天耳朵，两人越来越忧心忡忡，虽然不待见林府的人，可这样一闹，今后岂不是和林府彻底成了仇家？

宝月思前想后，上前低声在宋璃耳边表达了担忧。

这样的担心不无道理，但为了彻底查出前世的死因，冲林嘉下手是迟早的事。

虽然现在每想起林嘉，宋璃都会觉得恶心，但他纠缠至此，说明林嘉至少有一分的真心在里头，那为什么在前世，他明知自己暴毙的结局，却选择袖手旁观呢？

唯一的可能，就是林嘉那些可怜的真心抵不过某些外力，让他没有勇气对自己被毒死的下场说一个“不”字。

林嘉性格软弱，宋璃深有体会，甚至前世他帮助自己解除和卫承煊的婚约，大部分事情都是由她暗中操作安排，然后让林嘉出面最后才得以成功。

不然，靠着林嘉，自己早已死三百回了。

不过前世到死都相信他，自己也该蠢死三百回。

“发什么呆？明天你父亲休沐，我去找他商议婚事有关事宜。”

卫承煊轻轻敲了敲桌面。

宋璃对上那对含笑的桃花眼，点了点头，发现自己对卫承煊这样溺人的眼神已经逐渐适应。

不过……

宋璃心里缓缓浮现疑惑，关注未婚妻子的闺名在情理之中，当看到他对林嘉有怒气的时候，宋璃庆幸和林嘉及时断了来往。但自己和林嘉没有任何逾礼的行为，在外人眼中，就像普通亲戚间的来往，这样也会惹恼他？

想到后面他说的那两句“不服气？”、“不服气就打到服气为止。”，宋璃竟然她品出几丝……酸酸的滋味。

她一定是疯了。

宋璃清了清嗓子，“世子……”

卫承煊正专心喝茶，听到宋璃叫他，余光扫过去，挑眉嗯了一声。

宋璃踌躇着，还是将满腹疑问咽了回去。

卫承煊放下茶盏，好整以暇的看过来，仿佛看透了刚才她的心思。

两人就这样沉默良久。

“你后悔吗？”

卫承煊徐徐吐出一句话。

宋璃以为是在问刚才的事情，毫不犹豫地摇头，这下总算能揭掉林嘉那张烦人的狗皮膏药了。

“不后悔？”卫承煊追问道，“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如何选择？”

宋璃这才听出点不对劲，卫承煊到底在问后悔什么？选择什么？

卫承煊收回目光，看着博古架上的一块寿山石，轻轻开口。

“仅仅一次的失误，我错失了很多东西，当我有机会重新选择的时候……”卫承煊停顿了一瞬，直直看向宋璃，“我不能再错过。”

宋璃被卫承煊眼中毫不掩饰的灼热惊到，她隐约感觉到了些什么，却又不敢确定，视线几乎无处安放，只能笑着打哈哈。

“世子……哈哈，世子果然是个情种，不知道是哪位让世子如此牵肠挂肚，说出来我帮你出出主意。”

看着对方支支吾吾的胡言乱语，卫承煊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宋璃的额发，“傻样。”

说着起身，“这几天好好休整，到时候成婚可是力气活，明天我先要入宫，然后再去宋府，记得告诉你父亲一声。”

人已经走了，但宋璃额头上仿佛还清晰的留着刚才的卫承煊手心的温度，她仿佛老僧入定一样，过了好久，才带着人回府。

且说柳敏回到长公主府，如何咽的下这口气，打碎了好几台端砚，转头怒道，“人呢！屋里乱糟糟的成何体统！”

大丫鬟琥珀不在，众侍女也是六神无主，赶忙上前端茶递扇，收拾一地的狼藉。

“小姐，小姐，出大事了。”琥珀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大呼小叫什么！”柳敏秀眉紧蹙，显然还没完全消气，动不了卫承煊，她宋璃算什么！迟早要让她尝尝自己的厉害。

琥珀心思机巧，善于钻营，短短一两年就成了柳敏的心腹，她知道柳敏回府一定会大发雷霆，先避开锋芒，出去打听了卫承煊留下林氏兄妹的事情，结果不想竟收获了这么大的消息。

“小姐，听说卫承煊命人，把表少爷林嘉打了，连站都站不稳，扶上马车回的府。”

第038章 互为倚仗

柳敏坐直身子，“你从哪得来的消息？”

琥珀打听的全，就像亲眼看见一样绘声绘色描述道，“林府的人被王府的侍卫拦在门外，看到表少爷被扶着出来，都吓傻了，还是宋二小姐指挥着把人扶上马车的。”

柳敏不语，宋瑜？以前倒小瞧了她。

琥珀看小姐脾气好歹轻了些，继续道，“估计林府那边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要不要派人去通报长公主还有驸马爷一声？”

淑太妃过完五十大寿后，身体竟每况愈下。因为这个，父母最近一直心情不佳，今天两人进宫侍疾，母亲特意邀了姑母柳怡作伴，要不是因为自己一定要去探望廖岑，原本她也应该在宫中。

林府的消息一定会递到宫里，林嘉再不济也是兵部侍郎府的公子，被如此折了脸面，怎会善罢甘休？

柳敏脑子飞快的转了转，“瑜姐儿也在林府？”

琥珀点点头。

也是，林嘉被收拾成那样，她脱不了干系。

遂有了主意，“去林府看看。”

林嘉回去后，强撑的一口气终于卸下，不孚众望地昏了过去。院里的婆子丫鬟看着血迹斑斑，不省人事的林嘉，哭的震天动地，拉扯人去宫里还有兵部传话，请夫人老爷即刻回来。

林妍本就没有主见，原本就受不了宋瑜蛊惑，趁着母亲进宫去思安居兴师问罪，谁料如今却被反治了一顿，当下只顾得上抹泪。

宋瑜太阳穴突突直跳，呵斥道，“给我回来！嘉哥哥情况还不明确，冒冒失失过去找骂么？”

等众人平静下来，宋瑜先让人去医馆请大夫来医治林嘉，又好生安抚了林妍，等对方止住哭泣，大夫查看后开出药方，才唤来月梅，“你去姨母院里选几个得力的人，安顿好再分别找姨母和姨夫通报此事。”

林嘉和林妍院里没有几个有眼色的，此事安排给月梅，宋瑜才能放心点。

自从杜鹃那事后，柳氏就指了月梅在宋瑜身边伺候。

安排好一切，宋瑜陪着林妍一边等待林嘉转醒，一边等宫里来消息。

虽然看似安排妥当，但宋瑜仍然忐忑不安，姨母柳怡是何等精明的人，怎么看不出她这一出借刀杀人，原本想借林府给宋瑜点晦气，谁料杀出来个卫承煊，还让林嘉落得如此下场。

正胡思乱想着，外面传来声音，宋瑜以为是宫里来人，没想到推门而入的是柳敏。

林妍起身冲过去，“敏姐姐！”

柳敏生性高傲且不说，但因为是独女，有时也会羡慕那些有同胞兄妹的，加上父亲和林夫人柳怡来往密切，比起宋瑜，柳敏和林妍更为亲近。

当下搂住林妍，轻声安慰。

林妍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停不下来，抽抽搭搭把柳敏离开后思安居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

柳敏听着听着，脸色逐渐阴沉，抬头扫了宋瑜一眼，低声劝林妍，“去看看你哥哥，这事情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林妍哽咽着点头，去守着林嘉醒来。

“你撺掇着他们去那里，就没料到会落这么个下场？”

柳敏款款落座，嘴角的讥诮显得面相格外刻薄。

“敏姐姐不也没料到被那个贱人给了个下马威么？按理说，卫世子和敏姐姐算是青梅竹马，怎么一点面子都不给？”宋瑜丝毫不在意柳敏的表情，在一旁自顾自的坐下。

柳敏轻哼一声，“她可是你的姐姐。”

“姐姐的名号算什么，但她可是想置我于死地的人。”宋瑜毫不在意的嗤笑一声。

柳敏知道她们非一母所出，难免会有隔阂，可今日才知道，两人竟然水火不容到这种地步！不过她正好看不惯宋璃，干脆以后就顺水推舟帮她一把。

不过在这之前还得确认一下，免得枉费苦心。

柳敏问道，“什么死的活的，，你们姐妹之间的玩笑话，以后不要随便拿出来吓人。”言下之意就是觉得自己言过其实了。

“敏姐姐，你玲珑剔透，那我就干脆告诉你。”宋瑜就将之前自己与宋璃的恩怨全盘托出，末了加上一句话，“至于逼我上死路，可是她亲口说的，既然如此我当然不能坐以待毙。”

柳敏猜到两人的事情不一般，如今看宋瑜没有丝毫隐瞒的样子，放下心来，但同时还有几分拿乔。

“你说这话给我听，有什么用？”

宋瑜早已在宋璃的步步紧逼下褪去那层假装柔弱无知的外壳，反正在父亲还有林嘉面前都把真面目表露无遗，还何苦装的乖巧？

所以面对柳敏时，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唯唯诺诺，一听这话冷笑道，“敏姐姐，她的厉害你还没见识过，那位廖府的二公子……才见了几面，就被她费尽心思发请柬勾到自己的铺子里，你都看不出么？”

作为旁观者，柳敏对廖岑的态度，宋瑜看的一清二楚，更何况求而不得的失落和痛苦，都会内化为足以淹没人理智的嫉妒，带着恨之入骨的敌意，朝着认定的插足者发泄出来。

宋璃……应该就是柳敏认定的那个……该消失在她和廖岑之间的人。

虽然现在还不明显，但是很快，柳敏就会感受到那股不可控的力量，更何况，宋璃天生就惹人讨厌。

果然，听到提起廖岑，柳敏一直端庄的姿态停滞了一下，不由握紧锦帕。不错！今天廖岑对宋璃，确实格外关照的感觉。

“等姑母来的时候，我可以替你说几句好话。”沉默良久，柳敏终于松口。

宋瑜知道，这是对方向自己示好的表示，当即顺坡下驴，笑道，“那我就先谢过了。”

不一会林妍派人传话说林嘉醒了，两人刚准备过去，就听外面传来急切的声音。

“嘉哥儿怎么了？被谁打了，好端端的，谁敢这样放肆！”

柳怡从宫里赶回来了，外面脚步杂乱，柳敏好像还隐约听到母亲管阳长公主的声音。

“别急，没准是消息传错了，若有人敢对嘉哥儿动手，就是对林府不敬，侍郎府家的少爷，谁有那个胆量？”

第039章 受到阻挠

林嘉早已转醒，他听到外面嘈杂一片，耳边传来母亲略颤抖的声音，“嘉哥儿，感觉好些了吗？”

林嘉紧紧闭着眼，他还有什么脸面见任何人？

虽然林嘉嘴角血迹已经擦干净，衣衫也重新换过，可脸上的淤青看的林夫人心惊肉跳，在宫里听到消息时她还不信，如今眼见为实，她强压着心疼和怒气到外间，叫来了林妍三人。

“嘉哥儿被谁打了？在宫里传消息的时候怎么不说清楚！”

“母亲……”林妍今天泪水就没断过。

“妍姐儿都吓坏了，姑母别为难她。”

柳敏示意琥珀带林妍下去。

然后将思安居内的事情细细讲了出来，末了征询着问宋瑜，“瑜姐儿，我走之后，确实发生了这些事情，对不对？”

柳敏描述的内容不仅隐去了几人难堪的一面，还有意无意把宋璃挑了出来，让旁人怎么听都觉得这事是因宋璃所起。

宋瑜觉得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回答了，点点头。

林夫人一听到宋璃的名字时就面色不善，听到一半就大概猜到，自己的傻儿子这是落了个讨人嫌。

柳敏这番话是在给她台阶下。

“那个宋璃……乖张不羁，谁让你们去自寻晦气！”说到这，林夫人有意无意看了眼宋瑜，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对林嘉又气又急，招惹的都是什么人，宋府这两个，没一个上的了台面！

宋瑜定定心神，她知道不可能瞒过林夫人。

“是我请她们过去的。”柳敏眼色极快，“岑哥哥过去了，我想找人陪我，正好想到她们，没想到遇上这种事……”

宋瑜明智地闭上嘴，有柳敏替她挡，求之不得。

说话间，林渠也得到消息赶回来了，林夫人迎上去，几句说明了情况。

林渠刚升了兵部侍郎，走的就是柳府的门路，如今听林嘉不争气到这种地步，碍于管阳长公主在场，倒是没当场发作，只是冷言道，“胡闹！！”

长公主卫兰命人把小字辈都带出去，“我看嘉哥儿没什么大碍，只是不知道这卫世子……”

言尽于此，三人都沉默下来。

卫承煊的态度蹊跷，林嘉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发脾气也就算了，出手打人有点过了吧……

“我明天就上折子。”林渠咽不下这口气，“纵然嘉哥儿有过，安平王府此举实在欺人太甚！”

说罢拍了拍林夫人肩膀，安抚道，“你好生照料嘉哥儿，别担心了。”

柳怡嫁给林渠，就是因为他对自己百依百顺，从来不说一句重话，如今儿女双全，林渠对她的耐心关怀丝毫不减当年，此刻她才真正放下心来，红着眼眶轻轻点头。

“那我也回去了，好歹让那臭小子挨一顿骂也不委屈了嘉哥儿，回头我让人送点宫里的伤药来。”卫兰起身，带着柳敏离开了林府。

回去的路上，母女二人同乘一辆马车，卫兰看着样貌酷似自己的女儿，开口道，“廖岑没有邀你过去吧？是你自己找过去的，是不是。”

语气平淡，没有一丝疑问，像是在陈述事实。

“对。”

“廖府的人肯定不会告诉你实情，你是怎么找到的？”

“偶然遇上的。”

两人就像陌生人一样，一问一答，绝不多说或解释一句。

长公主卫兰终于败下阵来，长叹一口气，“你不要提起廖岑就对我一脸抵触，廖府的态度我说的难道不对么？你是淑太妃的外孙女，是当今圣上的外甥女，金枝玉叶，什么样的夫君找不到，何苦守着他一人不放？”

柳敏不说话。

卫兰像是受到鼓舞，继续道，“且不说他身骨欠佳，就为他看似温柔，实则亲疏有别的态度，你吃过多少次亏？这样的男子最是薄情，看你父亲不就……”

“别说了！算我求你！”柳敏终于忍不住，“你别把父亲和他相提并论，更不要以为我会走上和你一样的老路！”

卫兰神色瞬间黯淡无光，像是僵住一样，好一会才自嘲一笑，闭上眼不再看柳敏。

柳敏还是第一次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一向是高贵的，矜持的，只有这样才配得上时刻都带着从容笑意的岑哥哥，不是吗？

可当她听到母亲毫不掩饰的那些话，想起连廖府的管家都不愿告诉自己廖岑的去处，旁人看的如此透彻，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是一贯的表情，一贯的举止，从来没有为她改变过呢？

可今天你却替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三番五次地解围……她用尽全身力气，才让情绪平静下来。

柳敏向来说一不二，原本这种性格大方爽利，也讨人喜欢，可她偏偏掺杂了几分自傲和眼高手低，变成了谁都不能违逆她的强硬姿态，时间一长，性格硬生生变成人见人愁的飞扬跋扈。

她对于廖岑，真心或有几分，更多的是久无回应，求而不得，加上人人阻拦激起的不甘心。

廖夫人正是看出这一点，才严令府内上下把柳敏当做一般客人对待，不准有任何传言。

可廖夫人却一时忽略了柳敏的强大又脆弱的自尊，她无法在廖府这里入手，自然会转而寻求其他方法，其中最便捷也是最有用的，就是出手清理干净廖岑涉及到的其他关系。

今天看到廖岑对宋璃的态度……柳敏知道，自己不可能置之不理。

宋璃哪里能想到天降大锅，严严实实落在她身上，回府后，她又熟练地发起愣，直到听到宝月和宝穗窸窸窣窣，压低声音的笑声才神魂归窍。

登时有些烦躁，“你们叽叽咕咕做什么！”

见一次卫承煊，她好像就得恍惚一段时间，不仅因为他的容貌，更因为他的态度，她还有该办的要事，不想也不愿被别人这么三番五次的撩拨。

更何况……天知道那是不是习惯成自然的表现，更甚者，会不会是逢场作戏？

宋璃越想感觉头越大，相反，宝月宝穗两人即使被训了也毫不介意，今天卫世子真是太给自家小姐长脸了！

两人后腿的上前，一个替宋璃轻揉太阳穴，另一个沏茶端水。

“婚期提前了，卫世子会在父亲休沐那天来商议成婚事宜，该准备的东西你们留意。”

宋璃接过茶盏，轻飘飘吐出一句话。

第040章 入宫请旨

这话就像炸雷响在两人耳边，宝穗的手一哆嗦，宝月刚拿起的针线筐也哐当掉在地上。

宋璃慢条斯理喝了口茶，“吓坏了？”

宝月先反应过来，无法掩饰的笑意爬上嘴角。

……看来某人深陷小姐魅力无法自拔。

两人互相交换眼神，就了解对方的想法，宝穗也呵呵傻笑起来。

宋璃无奈，轻咳了一声，事到如今不能再瞒着她们，作为自己的心腹，嫁入王府之后，如果还不清楚自己和卫承煊的真实情况，怕是会出乱子。

“你们仔细听好，这话我只说一遍。”

宋璃表情凝重，两人不由严肃起来。

“卫世子和我之间有协议，我嫁过去后，只和他做表面上的夫妻，两人之间互不干涉。”

宋璃停了停，想着如何把接下来关于子嗣侧妃事情说的更委婉一点。

没想到只这一句话，两人顿时呆若木鸡。

这下也不用斟酌了，宋璃竹筒倒豆子，干脆利落的把该说的都说完，然后兴致盎然看着两人会作何反应。

宝月和宝穗对看一眼，先是宝月上来摸了摸宋璃额头。

被宋璃一掌拍开，“我没发烧。”

宝穗铺好床，转身道，“这几日琐事多，小姐先休息好再说。”

宋璃托腮摇头，“我也没累糊涂。”

两人同时停住，半晌宝月吞吞吐吐开口，“小姐…………那这些条件卫世子都答应了？”

“不错。”

“什么！”两人异口同声，像是看到冬日春花开放一样，一脸的不可思议。

然后脸色慢慢灰败，宝月杏核大眼泪汪汪的看着宋璃，“那……小姐你嫁入安平王府有什么意义？”

答案不是显而易见么？宋璃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解释道，“坐上安平王妃世子妃的位置，柳氏和宋瑜的事情不就好处理了么。”

再者，查清许多事情也有了便利。

宝月点点头，像是附和她的说法，可偏偏泪珠簌簌掉落，宝穗在旁边捂着嘴，想把喉咙里的呜咽声忍回去，却适得其反，发出了轻轻的悲鸣。

两人跪倒在宋璃面前。

“小姐……不要委屈自己，我们去求老爷，去求……”宝月停在这里，有些茫然，她们还能去求谁呢？

宝穗在旁抹泪道，“卫世子看起来……挺好说话，小姐要是不愿意，想来卫世子不会强迫的。”

两人悲悲戚戚，硬是哭的宋璃也有些伤怀。

这一生没有爱情，亲情淡薄，或许值得珍惜的，也只有她俩的忠心和陪伴了。

“这也是母亲定下的婚事，也不该随意反悔。”宋璃上前扶起二人。

过了许久，宝月和宝穗才稍稍恢复平静。

自此，两人心里算是彻底明白看清卫承煊的真面目，原来那些让小姐脸红心跳的举动都是在这个协议前提下出现的，要么卫世子就是存心拿小姐开心，要么就是随手撩拨不负责任的风流男，不管是哪种情况，都令人失望……不，令人火大。

宋璃倒是没注意两人微妙的情绪变化，招呼她们去整理岳氏留下的东西。

嫁妆公中会出至少五千两，加上其他东西，能凑够六十四抬，也足够了。

彼时，卫承煊已经进了宫。

勤政殿里，散发着浓郁的龙涎香，皇帝正坐在书案后，听到响动抬起头，看到头戴金冠，身着锦袍，腰挂和田美玉的卫承煊。

“坐。”皇帝重新低下头，快速地将面前折子写上朱批，才抬头问道，“你就要去肃北了，家里的事都安顿好了？”

“有二弟在府中，皇上放心。”

“今天来还有其他事吧？”皇帝从一摞奏折中抽出一个，冲卫承煊晃了晃，“怎么回事？”

卫承煊接过，打开只扫了一眼就放在一边，“是有事，不过不为这个。”

“你仔细看了么？林侍郎说你纵仆行凶，天子脚下，毫无顾忌。”

“他怎么不说我为何行凶。”卫承煊一脸揍的理所应当的表情。

“哦？”皇帝来了兴致，端起茶，“你难不成还是为了替天行道？给朕解释解释，为什么打人？”

“他觊觎我未过门的媳妇，自然该打，我还觉得打的轻了。”卫承煊毫不避讳。

皇帝一口茶呛在嘴里，差点喷出来，茶盅里的茶水也泼了一桌。

旁边的黄公公赶紧上前替皇帝抚背，皇帝咳了半天，手指着卫承煊。

“你……你，你说什么？”

卫承煊一笑，“所以我特意来求皇上，下旨赐婚，我想在去肃北之前娶她进府。”

皇帝缓过来，悬空的手指冲着卫承煊点了点，“是哪家的姑娘？不说名字我怎么给你赐婚啊？”

卫承煊听出皇帝的戏谑，看来这些年的招摇撞骗还算成功，这位金銮殿上的天子也知晓自己的“风流名声”。

“和我自小就有婚约，大理寺少卿宋询的嫡女，宋璃。”提到名字的时候，卫承煊语调放慢，不自觉带出几分柔和。

皇帝停了停，像是回想起什么来，问身侧的黄公公，“宋卿在宫中吗？”

黄公公回道，“宋大人今天休沐。”

“朕怎么没听说过你的婚约？”

“是幼时我母亲与宋夫人口头商定，故而很少有人知道。”

“你父亲他也同意？”

“到肃北之后我再告诉他，无妨。”

话说到这，皇帝终于停止打问，端起茶盅。

大殿里一时安静下来。

“黄其，传宋询一家进进宫。”

“皇上，这就算了。”卫承煊解释，“她母亲已经去世，宋大人那边，只需一道旨意即可。”

“让淑太妃看看，好歹是门皇亲。”皇帝示意黄其去传旨。

谁料黄公公还未走到殿门，就被卫承煊拦下，“黄公公且慢。”

黄其是皇帝身边的老人了，平时宫里众人颇为敬重，如今被卫承煊拦下，微佝的身躯像是更弯了一点。

“卫世子有何吩咐？”

“皇上。”卫承煊看过去，眼神坚定，“我不想她被人评头论足，这些繁文缛节就免了吧。”

这话奇怪，民间成亲也要走个相看的流程，更不用说皇室，怎么能说是繁文缛节？

皇帝凝视着卫承煊的脸庞，像是回想起了什么，终于挥了挥手，“那我即刻下旨，黄其，你带些东西去趟林府，略做安抚。”

黄公公领命，不料又被卫承煊拦下，“犯了错的反被安抚，皇上也不怕寒了我这要上战场将士的心？”

第041章 心生毒火

皇帝哭笑不得，“你上沙场？还是别给我和你父亲添乱了。”

说罢又摸了摸下巴，招手让黄其回来，“朕知道原委了，回头招林侍郎进宫，不痛不痒说几句算了。”

末了不解道，“原本朕打算让承烨过去，既然你要成亲，何不就留在京师？”

卫承煊无奈一笑，“父亲说我既是世子，就该承担起责任。”

皇帝了解兄长的脾气，点点头，“旨意今日就到宋府，成婚规程和赏赐朕命内务府和礼部派人一并送过去。”

“多谢皇上。”卫承煊终于露出舒心的笑容，跪倒行礼后就准备离开。

“慢着……还有件事朕要问问你的意见。”皇帝道，“承熠说也想去边关看看，你觉得合适么。”

齐王卫承熠，玉藻宫丽妃之儿。皇帝无嫡出皇子，如今后位空悬，让他去肃北，偏扶的心思卫承煊如何看不出。

卫承煊眼尾一挑，“皇上已有定夺，臣不敢多言。”

卫承熠和丽妃一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肃北苦寒之地，说实话还不如让老实敦厚的晋王卫承烁前去，指不定还能学些东西。

果然，皇帝听到这个回复沉默下来，半晌无力的挥挥手，“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走出殿门时，卫承煊不由回头看了一眼，宝座上的男子面露颓色，在金丝熏笼升起的袅袅烟气中，斜靠在龙椅上，看起来落寞孤独。

卫承煊攥了攥拳头，离开了皇宫。

且说宋府这边，今天宋询休沐，破天荒在荣福堂用了早饭，虽说昨夜还宿在书房，可对柳氏和宋瑜来说，已经了不得了，至少代表了宋询态度的松动。

宋瑜记着思安居的事情，等宋询吃完离开去指点宋瑞功课时，悄悄告诉了柳氏，嘱咐道，“借着此事，母亲也该多和姨母亲近。”

柳氏点了点头，凝视宋瑜半晌叹道，“你就认定嘉哥儿了？”

宋瑜不吭声。

柳氏又开口，“嘉哥儿好拿捏，我也想让你嫁过去，可……”

柳氏说不下去了，如果宋瑜能嫁到林府，她们和柳府的联系就更紧密，有个倚仗总比赤手空拳和要成为世子妃的宋璃斗轻松一点，何况对宋瑜来说，林府是不错的选择。

可偏偏林嘉……

柳氏看宋瑜背对着自己一动不动，强打精神劝道，“天下的大多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婚后慢慢有了感情的不在少数，何况你和嘉哥儿青梅竹马。”

“母亲多虑了。”

宋瑜回过头，打断柳氏，脸上不见丝毫落寞，“经此一事，嘉哥哥也该对她死心了。再者，他如果还执迷不悟，我也有办法让他回心转意。”

柳氏怔住，宋瑜变得愈发冷戾，她对宋璃就越发恨之入骨，这都是宋璃将她们逼成这样，几乎想冲到苎萝院指着宋璃破口大骂一通才觉得解气。

“我这几日多去林府走动，听你的意思，好像长公主府敏姐儿也有和你交好之意，你主意比我正，自然会好好把握。”

宋璃盯着窗外打扫庑廊的杜鹃，眼下宋璃还未嫁入安平王府，要是能毁了这门婚事，也不失为好办法。

转头问道，“杜鹃和那边能说得上话？”

上次被宋询责罚后，杜鹃就留在外院伺候，月梅曾看过到杜鹃和苎萝院的宝穗有来往。

柳氏点头，“是有这事。”

“上次母亲不是猜测杜鹃的事是她捅到父亲那去的，这样收买人心，还不是为了在我们这里打探几分消息。”

“可那不过是家常寒暄，那边的人也不会把她当根葱。”柳氏摇头，“再说，宋璃鬼精鬼精的，她能相信杜鹃说的什么消息。”

“就算她不会全信，至少五分是有的。”宋瑜阴沉一笑，“至于内容，当然要传她想知道的。”

两人嘀咕半晌，柳氏被宋瑜这个毒辣的计谋着实下了一跳，“这要是不行的话……”

“怎么会不行？又不是要她的命。”留一条命慢慢折磨她，宋瑜先咽回了后半句话。

柳氏起身，在屋里转来转去，始终下定不了决心，此时突然听到屋外传来喧哗声。

书房的宋询街接到消息，宫里的黄其公公前来宣旨，赶忙命人传出一家人，齐齐在正门口迎接。

黄公公手托圣旨，身后站着卫承煊，等将内容读完，黄其笑着将圣旨递向宋璃，“宋大人，皇上的旨意都清楚，请宋大小姐接旨。”

宋璃在看到卫承煊的那一刻，就大概知道情况了，赶忙恭恭敬敬结果圣旨，拜了三拜。

众人这才起身。

宋询虽被吓了一跳，但很快恢复常色，命人给黄其递上敬礼，邀请进屋稍坐。

黄其接过东西，拱手道，“老身还得回宫复旨，卫世子还有事情与大人商议，就不打扰了。”

宋询扫了一眼时不时目光灼灼盯着宋璃的卫承煊，也没多留，黄其就带着人离开了。

宋璃虽提前知道卫承煊的安排，只是看到对方在大庭广众下投来的目光，还是有些不适应。

宝月一马当先挡在宋璃面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卫承煊好像听到宝月发出一声轻哼，神态就好像他是个登徒浪子一样。

卫承煊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标签会伴随他好一段时间才被去掉。

宋询和卫承煊一起离开，宋璃也拿着圣旨回到苎萝院。

只留下柳氏带着一双儿女站在原地，宋瑞不明白为何母亲和姐姐的脸色变得那么难看，柳氏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苎萝院方向，宋瑜一跺脚，拉着柳氏回到荣福堂。

“母亲还犹豫什么？再晚她就嫁到王府，到时候想动手也没有机会了！”宋瑜咬着牙，恨声道。

柳氏被这从天而降的圣旨砸晕了头，宋璃哪来这么大的脸面，皇帝都来过问她的婚事？

对！宋瑜说的对，眼下的机会不能轻易错过。

强打精神问道，“就按你说的办，可你怎么引她出去？”

宋瑜嘴角浮起阴险的笑，“母亲还记得很久前曾收到过一封信么？”

第042章 你死我活

到了书房好一会，宋询还有些恍惚。

宋璃就这样要嫁出去了么？她的嫁妆呢？让柳氏准备会不会再出什么问题？

“宋大人？”耳边传来卫承煊的声音。

宋询回神，“世子请用茶。”顿了顿道，“礼部应该会送来成婚规程，一切事宜由我亲手操办，世子放心。”

卫承煊点点头，“还有一事要告诉大人。”将思安居之前发生的事情通通说了出来。

涉及到她的，还是提前由自己出面说清楚来的方便。

未等宋询说什么，卫承煊又道，“遇事各方各执一词，大人在大理寺任职多年，自有论断，我也是想先说清楚原委，免得有人扰乱大人视听。”

被突如其来的圣旨一砸，宋询承受能力显然提高许多，并没有多惊讶，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林渠倚靠妻族上位，宋询对这位连襟没什么好感，至于林嘉……他相信宋璃有分寸，更何况，他也看不上林嘉这位公子哥。

不过……

好大的酸味……不知道宋璃发现没有

宋询扫了卫承煊一眼，之前宋璃被禁足时他在宫里拦住自己，现在先斩后奏提前婚期，帮宋璃忙前忙后……如今出面澄清思安居的事情，为的也是不让自己为难宋璃吧？

他对宋璃疏于管教，但血缘联系不容小觑。宋询能察觉得到，这个女儿警戒心过强，平日与柳氏亲近都是表像，一旦揪住了错，就直接来了出大闹荣福堂的好戏。

回想起之前接圣旨时宋璃一脸波澜不惊，宋询断定她知道这个结果，连他这个父亲也被瞒的这么紧……

她到底在提防什么？这些日子荣福堂安分守己，宋瑜虽去了思安居，不也没讨到便宜么？

这样看来，卫承煊……倒不像那个众人口中传言的风流世子，对待宋璃倒有几分格外的上心。

宋询慢腾腾的试探道，“世子好意，不知璃姐儿能领会几分。”

卫承煊轻松一笑，“这就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大人不必担心，就算一分都不能领会，她也是我命定的妻子。”

宋询这才放下心，看来是真要把宋璃交到他手上了，岳氏的安排兜兜转转之间竟然延续下来，宋询一时亦有感慨。

“璃姐儿母家没有什么人了，今后世子多费心。”宋询没有多说什么，卫承煊心中亦如明镜，点了点头起身离去。

出了荣福堂，再穿过中门，东侧就是宋璃的苎萝院。

刚才宝月一脸戒备的神色一闪而过，卫承煊脚步迟疑了一下，终究没有进去。

也罢，来日方长，这次他会有大把的机会解释。

卫承煊离开后不久，内务府送来许多赏赐，珍珠玉器，绫罗绸缎，苎萝院的库房门都要关不上了。

可宝月和宝穗却满脸愁容，苦大仇深的样子就像面对的不是赏赐，更像是宋璃卖身换来的东西，不知如何下手整理。

对宋璃而言，提前婚期并没有什么大的影响，无非是早些戴上世子妃的帽子，不过宋瑜之前在思安居裹乱没有得逞，如今看这么大的荣宠从天而降，估计和柳氏急红了眼，毕竟自己说过，不会给她们留下活路。

宋璃猜的不错，宋瑜说动柳氏后，两人就开始着手准备：先在城外找了一个僻静的院落，又重金聘来一些跑江湖的，她们知道卫承煊留给宋璃一队人马，不指望能打得过，到时能引开人员即可。

两人一天之内就准备好一切，虽然心急，但十分隐秘，宋璃虽然起疑，但确实不太清楚柳氏母女在忙什么。为了不打草惊蛇，宋璃并没有表现出在意的样子。

但双方没想到是，一直有人从开始就紧紧盯着宋府，就像一道悄无声息的影子，等一切准备妥当之后，那个人也不见了踪迹。

接连几天都是阴云密布，终于在这天开始，从早上遮天迷地的风雪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柳氏心里带着几分忐忑几分担忧，“这事到底能不能行？”

“天时地利都占全了，母亲放心。”宋瑜深吸一口气。

说来也巧，卫承煊离开宋府当天，就接旨带着夏牧去了城外一百里之外的练兵营，至今未归。

卫承煊不在京师，这样的机会哪里会有第二次！

宋瑜转身，半跪在柳氏面前，“母亲如果不去，她一定不会上当，我这就让月梅把东西送过去，不怕她不上钩，一旦她到了，就按原本的计划来。”

柳氏点点头，起身准备离开。

“母亲！”宋瑜叫住她，“这都是为了我和瑞哥儿，千万不要出错！”

后半句话说不出口，一旦行错，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柳氏没有回应，定定看了宋瑜一眼，转身投入风雪之中。

与此同时，月梅和杜鹃闲谈，无意中透露出一个消息，还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给杜鹃看了一眼。

杜鹃听完后就心如擂鼓，这和大小姐关系太密切了，尤其是如今这当口上，无论真假，都应该让大小姐知道。

再者还有那封信，也该及时拿过去。

杜鹃知道是老爷下令找人给自己治病，但她不笨，尤其是宝穗和她寒暄几次后，她当即在心里证实了猜想，自己的命是大小姐发善心救的。

宝穗是大小姐的贴身丫鬟，可宝穗身上没有一点奴气，她死心塌地的跟着大小姐，而且大小姐对她也格外看重。

杜鹃羡慕宝穗有这样的主子，如果能以这次机会为契机，在大小姐面前立功，再让宝穗求求情，说不定大小姐就能让自己离开苎芳院……

杜鹃脑袋里一时涌出太多想法，她来不及分辨清楚，手已经伸出去，趁着月梅转身的瞬间，把桌上的信偷偷藏进袖中，随即找了个借口，匆忙赶往宝穗的住处。

杜鹃没想到，她刚出门，月梅就回过头，看着空空如也的桌面，像是早就料到一样，一脸平静。

在杜鹃赶到宝穗那里说明原委的时候，月梅也回到苎芳院，宋瑜听着外面越发呼啸的风声，穿上披风，嘴角的狠毒与当初推宋璃落水时如出一辙，“该去候着世子妃了……”

第043章 有过消息

“今天天冷，小姐要小心些。”宝月已经准备开始点第五个火盆了，这些日子思安居在江彻父子的打理下，渐渐有了入账，院里的花销宽松许多。

屋里屋外俨然两个季节，宋璃怀疑自己都要被热气熏晕过去了。

“炭都不要钱的吗？”宋璃失笑，知道宝月一直就是这种婆妈的性格，反劝道，“一直在服药，好了许多。”

自从开始按时服用卫承煊送来的调理补药后，她的症状明显好转。

一听这话，宝月穿针引线的手慢了下来，喃喃道，“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大夫，回头专门请来照料小姐。”

知道宋璃和卫承煊之间的真实关系后，宝月宝穗两人时不时会冒出些异想天开的点子，主要都围绕着如何尽量少接触卫承煊或者是来自安平王府的帮助。

这就有些异想天开了，赐婚的圣旨都来了，以后相互好好利用就是了，宋璃不觉得委屈，各取所需没什么不好。

故而不多说什么，随她们去吧，至少也是出于好意。

正想着，宝穗从外面冲进来，头发肩头上的落雪都来不及拍，一阵风冲到宋璃面前，手里举着一封信，“小姐，这是舅老爷的消息！”

“别胡说！多少年了都没有动静，你从哪来的这东西？”宝月上前接过信，然后把宝穗推过去烤火，免得寒气影响到宋璃。

宋璃也未动容，宝月说的对，自打她记事起，就从未见过或是听说过岳氏娘家人的情况，且不说她，连宋询都未曾接到过任何消息。

如今突然有传闻，正好又是自己成婚的当口，里面肯定有猫腻，

宋璃疲惫的挥挥手，示意宝月解决。这几天总觉得全身困乏，天寒地冻正好适合睡觉。

几句话宝月就问出宝穗从哪得来的消息，听到杜鹃名字时，宝月恨铁不成钢点了点宝穗额头，“那边的消息你也敢信！”

宝穗捂着头，委屈道，“你先看完信再说！要是真能找到舅老爷，小姐以后也有个依靠不是？”

宝月虽然嘴上还在念叨，但还是拆开了信封，低头一看，瞬间愣住，半晌期期艾艾开口，“小姐……”

宋璃转身侧躺着伸出手，“拿来我看。”

接过宝月递来的那张纸，宋璃一眼就瞅见落款处的标志，看了一会，疑惑道，“这难道是？”

宝月点头，“夫人说过的族徽。”

宝月和宝穗都是岳氏带的小丫头，宝月年岁稍长，甚至见过岳氏说起的徽标，是一只头尾相连的青鸾神鸟。纸面上的图案和印象中如出一辙。

宋璃也有几分模糊的印象，她看了宝穗一眼，问道，“这信是哪来的。”

“杜鹃在外面侯着，是她从月梅那里偷来的。”宝穗指了一下门外。

“让她进来。”

杜鹃进屋后一五一十把月梅说的话转述给了宋璃。

宋璃盯着那封信，“这么说，柳氏今天出去确认我母亲家人的消息，想拿这事在父亲面前讨功？”

杜鹃点头，“她还说夫人想借此机会，求老爷给二小姐找门好亲事，让大小姐不要再难二小姐。”

“宋瑜人呢？”宋璃眉目渐渐转冷。

“奴婢出来的急，没注意。”

宋璃冲宝穗扬了扬下巴，不一会宝穗回来，“好像还在苎芳院，月梅也在。”

宋璃轻笑，拈起信纸认真看了看，问杜鹃，“知道柳氏去了哪儿吗？”

杜鹃点头，报出了城外的一个地址。

宋璃上前扶起杜鹃，“你想来苎萝院？”

杜鹃被一语点中心思，张张口说不出话，闭上嘴顿了顿，重重点了点头。

“你是苎芳院的人，还曾是宋瑜的贴身丫鬟，她宁可让你死了，也不可能轻易放人。”宋璃定定看着她。

杜鹃在这样的目光下，咽了口唾沫，说出藏在心里很久的话，“我知道，大小姐救过我的命！就算死，我也要死在自己想死的地方。”

要不是宋璃，她或许就该在那个雪夜之后变成一缕亡魂，现在的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宋璃轻笑一下，“好，那今天你就听我安排。”

然后又小心翼翼将信纸放回信封，递给宝月，“收好。”

宝月猜不到宋璃的打算，又有些担心，问道，“小姐，这难道不是在骗我们上当吗？”

宋璃摇头，“那信纸是湖阳出的素色笺，上面青鸾的颜色纯正，不可能是假的。”说着又看向宝月，“我记得母亲说过，这个徽标她只向我们提起过，父亲都可能不知道，退一万步，柳氏就算造假，也考虑不到这么多细节。”

“这么说……”宝月迟疑一下，“这信是真的？！舅老爷那边真的试着联系过宋府吗？”

宋璃摇头，“信是真的，至于舅舅那边的消息，得见到柳氏再说。”

说着让宝穗先去思安居，宝月杜鹃跟着自己去城外，顺便带上卫承煊留给自己的侍卫。

一路颠簸，宝月在马车里担心的看看宋璃，又瞅瞅杜鹃，不安道，“小姐，要不等卫世子回来再做打算？”

卫承煊带人去了练兵营，宋璃是知道的，因为离开之前，他还特意派夏牧过来，告诉如果有事要等他回来再说……

可是，一想起前世的仇和恨，宋璃就感觉五脏六腑像被孔雀胆的毒液泡了一遍，全身的血一会滚烫一会冰凉。

她明白，她和宋瑜的事情，容不得第二个人插手。

“你不是说以后要尽量和人家少接触么？”宋璃笑了笑，看了一眼杜鹃，“怕吗？”

杜鹃瘦弱的身子抖了抖，马上摇头，“我都听大小姐安排。”

“好。”宋璃有些欣慰，亦有些感慨，

风雪越来越大，前面白茫茫一片连路都看不清了。

忽然驾马的侍卫大喝一声，“什么人！”就听响起兵器碰撞的声音，一名侍卫在车帘外喊到，“宋小姐切莫下车！”

几声惨叫传来，宋璃掀开车帘，对方几个蒙面人捂着胳膊，无暇的雪地上滴落血迹，很快被寒风冻上，凝结成血色的冰晶。

为首的蒙面人看到宋璃，马上做了个手势，受伤的几个冲上去和几个侍卫缠斗在一起，趁着侍卫无暇他顾，一名蒙面人冲上马车，挥鞭驾马。

五名侍卫虽然身手不凡，但对方人多势众，被围住不得脱身，眼看着马车脱离自己的视线，侍卫不再留情，频出杀招，不一会就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尸体。

再抬头看时，已经没有了马车的踪迹。

保护好宋璃是他们唯一的职责，如今出现意外，领头的侍卫打了几个手势，几人迅速分成两队，一队顺着车辙继续追，另一队则向练兵营方向赶去。

第044章 还治其身

驾车的蒙面人肩头被刺中，浓重的血腥气传到车内，宝月和杜鹃都被这气味还有飞驰的马车吓的不敢动弹。

宋璃也有些头昏目眩，咬咬牙从短靴里掏出一把匕首，亮出刀锋，一步一步朝车门挪去。

蒙面人叫吴三，常带着一帮无赖混吃混喝，因为会点拳脚，所以有几分名气。

吴三低头看了眼肩头还在不断渗出血，骂了句粗话，不是说就是些平常的护院，能引开就行吗？怎么都个个身手不凡，还让自己都挂了彩！

吴三的那些小喽啰都没追上来，要么就是被拖住了手脚，要么就是……

他不敢再往下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正疑惑自己碰上什么硬点子，感觉一把冰凉的匕首贴在了他的脖颈处，身后传来一个比寒风还冷冽的女声，“还想要你这条狗命吗？”

吴三知道车里就是个娇小姐还有两个丫鬟，谁能有这种拿刀胁迫自己的胆子？

故而没放在心上，桀桀一笑，“我劝你省省力气，我会怕这个？”

宋璃冷哼一声，伸手狠狠掐住吴三受伤的肩头，匕首推进几分，直到吴三的脖子上沁出一丝血线才开口，“你觉得我不敢杀人？雇你的人让你做掉脑袋的事，我提前了结你，都算帮你早死早超生！”

说着掐住肩头的手使上全力，平时莹白如玉的素手满是鲜血，宋璃却丝毫不在意。

宝月杜鹃也反应过来，上前分别按住吴三，“我家小姐向来说到做到！今天就先拉你垫背！”

吴三握着缰绳没法松手，他得按时赶到约定的地方，肩头传来钻心的疼痛，脖子里濡湿一片，看到胸襟上低落的鲜血，才知道对方不是在开玩笑。

又想到刚才说的那句“掉头的事！”顿时全身一僵，宋璃敏锐的察觉到吴三的变化，嘲讽道，“你光想着赶到杏子巷，可你不看看，这地上只有这一辆车的车辙，被人追查到是迟早的事。”

原本商议甩开护院后，会有兄弟来换马车，可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动静？

吴三身体抖了抖，额间似有冷汗冒出。

“别想了，你的那帮兄弟早就死光了，我随身带着的人，你以为是好惹的么？”

身后这位娇弱小姐像鬼魅一样看出他的心思，吴三喉咙干涩，心如乱麻，只能不停地吞口水。

原本还想耗下去，可他隐约听到后面传来驾马的声音，顿时绷紧神经，一边扬鞭加快速度，一边忍不住质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家常护院都敢杀人，还有没有王法！”

“家常护院？那是安平王府的侍卫！你挟持御赐圣旨钦点的世子妃，够你灭九族了！”

“什么！”

吴三手一抖，差点翻下车。

世子妃！那个妇人一开始说的时候根本没提这茬！

他竟然惹到安平王府的头上！

吴三后槽牙紧咬，头脑飞速运转，突然恶向胆边生，当下调转车头，冲着人多的坊间驶去，在一片混乱的车辙印子中，后来人自然一时难以分辨出宋璃的去向。

吴三驾着车来到自己的住处，翻身下车，把三人拉下来，粗鲁的推进里屋，这才看清楚三个人的样貌。

两个丫鬟装束的人垂着头，还有个从打扮上看明显是主子，遂上前一把按住，急匆匆的解裤头。

即便吴三负伤，可终究是男子，掌下压住的女子虽然不停挣扎，但很快披风就被扯开，露出纤弱的肩膀。

吴三热血上涌，开始动手动脚，身下的女子拼命抵抗。

因为肩头的伤，吴三行动难免迟缓了些，就在要扯开衣裙的时候，吴三忽然感觉一阵锥心之痛，头部被重重打了一棒，不由捂着肩头踉跄退开。

宋璃手持匕首，刚才乘其不备在他伤口上又插了一刀，宝月则找到栓门的木棒，拼尽全力打在吴三头上。

而一开始被按住的杜鹃，此刻抹着泪赶忙将衣裙穿好，退到两人旁边。

吴三伸手摸了一把，头被打破，肩上流了一路的血，现在也有些晕，想要扑过去却力不从心，摔在地上。

宋璃拿起匕首，抵在吴三脸上，“这里不是杏子巷，但是你慌乱中却想到跑这里来，估计是你的住处，看屋里的陈设，你应该也有家人。”

宋璃刚才那一刀让伤口更重，吴三这才知道面前冷静持刀的才是真正的目标，又扑上去，呲着牙道，“我兄弟家人都保不住，你也不会放了我，还不如让我痛快痛快！然后去处置了坑害老子的贱妇和臭丫头，再去阎王殿不迟！”

“哼！”宝月挥着大棒冲过去打在吴三膝盖处，“你休想！”

宋璃看吴三面如金纸，终于开口，“要么现在你一个人死在这里，要么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可以放过你的家人。”

“哼！”吴三艰难的挪了下身体，摆出一副闭上眼睛等死的架势。

“你以为你还有选择的权利么？”宋璃抬刀，寒光一闪，吴三顿时发出杀猪一样的嚎叫，左手的两根手指被削掉一半。

连宝月杜鹃都被浑身上下一股肃杀之气的宋璃震慑了。

“不出明天，你的家人就会被下大狱，挟持被赐婚的世子妃，怎么也该断个大不敬，砍头？腰斩？最合适的还是凌迟。”

说到这宋璃俯下身，笑容中带着彻骨的寒意，“千刀万剐，不到最后一刀不能断气，比起你现在的断指之痛，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

直到从吴三眼中看到无法抵挡的恐惧，宋璃才直起身，自顾自穿上披风，“我们走。”

吴三看着对方娇小的身影，哆嗦着嘴唇，终于跪爬过去嘶喊道，“我答应！我都答应！留我家人性命，留她们一命！”

宋璃停住，转身笑道，“你现在没有提条件的权利，办好事情再说。”

吴三猛点头，“你放心，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宋璃示意宝月给吴三包扎，回身坐下，轻叩桌面，“我的来历你也知道了，现在你去杏子巷约定的地方，别人怎么交代对付我的，你就怎么对付那个人，听懂了吗？”

说话间宝月已经包扎好伤口，止住血，又给吴三喂了颗丹药，吴三的脸色竟然恢复了许多，能勉力站起来。

第045章 我有信心

柳氏待在外屋焦急的打转，里头传来宋瑜的声音，“这么大风雪，在路上耽搁了，母亲别担心。”

两人在杏子巷这处院落等了许久也没有动静，柳氏心里说不出的忐忑，掀帘进去道，“要不回府吧，她手下的人是王府的侍卫，轻易打发不了。”

宋瑜盯着一直静默的院子，拧眉发狠，“我不走！王府的侍卫又如何，不过三五人，只要引开就有机会。”

从开始记事起，她就讨厌宋璃，讨厌她假惺惺的笑，讨厌她与林嘉说不清楚的关系。当林嘉所有的关注都在她身上时，她终于忍不住了。

要是她能消失就好了，永远消失！

不自觉间，她已经对宋璃恨之入骨，如今大好机会，若是看不到她的凄惨下场，她绝不放心！

但一直都没动静的现实让宋瑜冷静了下来，一把攥住柳氏的手，“母亲先回去，万一有变，在父亲那边也有个说辞。”

柳氏有些犹豫，“可……”

“放心。”宋瑜冷笑，“就算有变，我手里还有她想要的东西，她不敢轻举妄动。”

柳氏默了片刻，听外头呼啸声小了点，终于起身，“那你小心，随时让人传消息回来。”

两人分别没有一刻钟，安静许久的小院传来哐哐的砸门声，宋瑜一个激灵，攥着帕子站起来，月梅赶过去开门。

吴三顶着一身血气和寒气进了屋。

“事办完了！”吴三抬腿跨坐在凳子上，一脸邪气，“你招惹的什么人，那些护院真不好对付。”

说着随意摸了一把肩头的血，擦在前襟上，歪着头道，“为了我兄弟，你得更有诚意一点。”

这伙人都是柳氏找的，说是做事干净利落，让她放心。

宋瑜深吸一口气，“没问题，说吧，还要多少钱？”

“钱多少都不够。”吴三起身，冲宋瑜一步一步走过去，“倒是有样东西，给我就足够了。”

月梅感觉出不对，上前想拦住，却被吴三一掌劈在脖颈处，软塌塌晕了过去。

宋瑜退到死角，终于有了怯意，抬头看到对方冒着火的双眼，终于忍不住呵道，“我是宋府小姐，你不要命了么！”

谁料对方抬手扇来一个巴掌，“要命！要命才要做这个！”

……

屋外风雪瞬间变大，咆哮的风声似乎压住了一切声音，宋璃抱着手炉静静站在屋外，宝月和杜鹃除了偶尔瞄一眼屋子，几乎一动不动。

忽然几道人影冲入院内，跪倒在宋璃面前。

“属下失职，请宋小姐责罚。”

原先被甩开的暗卫终于找了过来，屋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嚎哭声自己男人粗声粗气的骂声。

为首的暗卫名叫尹武，闻声马上执剑挡在宋璃身前。

宋璃轻拍了一下尹武肩膀，“没事，等着就行。”

终于，门从内被一把推开，吴三看到院里多出的几个人，愣在当地。

尹武认出是吴三正是挟持宋璃的那身装扮，二话不说上去把人踹翻在地。

宋璃带着众人进了屋：里面一片狼藉，地上躺着昏迷的月梅，宋瑜正在埋头啜泣，隐约能看到青紫红肿的小片肌肤。

宋璃径直走过去，定定站在宋瑜面前。

“宋璃！”宋瑜抬起头，红肿着眼，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想说什么？”宋璃抬手，桌上的冷茶劈头泼了过去。

宋瑜一动不动，“我死了，你永远别想知道你生母亲人的下落。”

看着昏倒的月梅和被反扣住的吴三，她知道这或许是自己唯一的退路。

宋璃冷笑着上前，“好妹妹，我怎么舍得让你死？”说着一把扯住宋瑜的头发，强迫她看向吴三，“这个人拜你所赐要掉脑袋，给人家一些补偿不算过分吧？”

宋瑜刚才被吴三扇了好几掌，唇角已有血迹，她看着吴三身后的侍卫，忽然癫狂大笑起来，“如果没有安平王府给你撑腰，你敢这么张扬？”

“那你只能怪自己没投个好胎。”宋璃呲牙，一脸嫌恶松开宋瑜头发，掏出帕子细细拭擦着手指，“我的亲人就不劳你费心了，再说……”

宋璃嗤笑一声，拿起桌面上的信封展开看了一眼，“你以为我和你一样蠢么？”

她猜的不错，除了那封信，宋瑜并不知道任何关于岳氏一族的其他事情。

“你！”宋瑜眼神终于变得绝望，电光火石之间就向着墙角冲去。

“拦住她！”

尹武飞身上前，将宋瑜一把制住。

宋璃上前，“你向来都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刚才不是说了么？不会让你死的。”

“你闭嘴！”这会是她终身的把柄，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她恨不得和宋璃同归于尽，可惜摆脱不了尹武的钳制，眼珠都要瞪出眼眶来。

外面风雪渐小，赶去报信的暗卫正巧在城外二十里遇上拔营回京的卫承煊一行。

听完暗卫的汇报，卫承煊脸上笼起冰霜，跪倒的暗卫只感觉到无形的威压，连一个字的辩解都说不出。

“世子，不赶回去？”夏牧看卫承煊并没有着急打马。

“王府暗卫都由你负责，连她都护不好，我留着你还有什么用？”卫承煊驱马，不紧不慢开始继续赶路。

“世子是对属下有信心还是对宋小姐有信心？”夏牧笑着追问。

卫承煊挥鞭，示意跪着的暗卫起来，“我是对自己有信心。”

杏子巷里，宋璃翘起二郎腿，看着眼眸喷火的宋瑜，“把吴三押过来。”

在一旁被遗忘许久的吴三被带过来，宋璃道，“是谁雇的你？”

“是个妇人，估计和她有关！”吴三冲着宋瑜扬头。

宋璃给尹武使了个眼色，尹武会意，手下暗中使劲，吴三疼的干嚎，“是……是驸马爷那边手下介绍我们过来的！！”

“长公主府？”

宋璃和宋瑜都一时失语，宋瑜没想到母亲说的来源可靠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宋璃奇的是，柳氏什么时候和长公主府有了这样的来往。

尹武看出宋璃的探究之意，默不作声继续用力，吴三眼泪都疼出来，继续嚎道，“林府！林府和我们也有来往！”

第046章 指间春色

宋瑜不想寻死，好死不如赖活着。更何况，她不能忍受悄无声息的消亡，不能忍受林嘉和别的女人拜堂成亲，可如今清白被毁，她还能怎么做？

在听到吴三这句话时，她似乎找到了点方向，心中有些怒火竟不自觉迁移到柳氏身上，所谓的靠得住就是因为是柳怡介绍的，一直被柳府轻视的敏感瞬间让宋瑜绷紧了身子，她看着宋璃，面无表情道，“你什么意思？”

宋璃只不过是确认一下想法，至于宋瑜心中会有什么歪念头，她才管不着。

当下轻笑，“你再不堪，在外人眼中也是我妹妹，宋家的小姐。“宋璃低头看着光秃秃的指甲，”今天这事，只要你能烂在肚子里就没关系，至于柳氏和别人，你自己去应付。“

这是在示意她也不会传扬出去吗？宋璃能有这样好心？她还想干什么？又或者是不是自己的……婚事还有可能？纷至沓来的想法胀的宋瑜头疼，胸前憋着的一口闷气，终于在吐血后消散，她抬头定定看着宋璃，一言不发。

宋璃起身，啧啧叹道，“柳怡身为林府主母，能配合柳氏做这种龌龊事……”然后意味深长瞥了宋瑜一眼，冲尹武示意弄醒月梅，带着杜鹃和宝月宝穗三人，押着吴三扬长而去。

醒来的月梅看到一脸木然的宋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心翼翼道，“二小姐？”

“回府。”宋瑜起身，林府柳怡一定知道林嘉对宋璃的痴情，她想借刀杀人，自己反受其害，不能就这么算了！

路上想到刚才宋璃带人离开时，押着吴三的那名侍卫，可见卫承煊对宋璃的重视，无名火烧心烧肺，在见到柳氏时，宋瑜终于忍不住痛哭起来。

柳氏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女儿，慌道，“怎么了？没成功吗？”

宋瑜摇头，咬牙道，“安平王府安插的侍卫非同寻常，吴三被抓走，母亲，这种可能姨母没有提前告诉你吗？”

柳氏神色更慌，“被抓走了？怎么可能，一个弱女子，那么多人都拿不下？”

“都是些酒囊饭袋！”宋瑜想起吴三狰狞着逼近的脸庞，忍不住干呕起来。

柳氏手忙脚乱替宋瑜抚背，“我出去一趟，你在府里待着，哪里也别去。”

宋瑜一把拉住柳氏，“等等……”

听宋瑜说完，柳氏沉默不语。

“……”

“母亲？”宋瑜有些心焦，“还犹豫什么？”

柳氏仍不说话，和林府结亲的确实是曾有过的打算，可现在时间仓促，对方也不一定就肯。

“母亲！”宋瑜跪倒，她不能说出适才的遭遇，林夫人看不上她，她偏要借这个机会嫁过去，要是越往后拖延，事情变数就越大，怀揣着那样的秘密，快点嫁人才能掩盖住。

柳氏扶起宋瑜，“可也太突然了，嘉哥儿刚满十六，你都还未及笄，再缓缓吧？”

宋瑜对男女之情所知不多，刚才吴三一事给自己带来太多羞耻和压抑，联想到万一有了身孕，瞒不住的时候，她会是什么下场？

“母亲！宋璃押着人离开，若是在卫世子面前告上一状，林府推得一干二净，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难道你要眼睁睁等着被父亲休弃吗？”

柳氏心里一紧，她对宋询情真意切，离了宋询，她就什么也不是了。

“可你姨母。”柳氏咬咬牙，直接道，“她从未属意于你。”

“这个我来处理，母亲，你只负责将嘉哥哥请到府上。到时就算有变，林府和我们栓在一起，也不得不出面斡旋。”

柳氏琢磨了一阵，终于点头，“好，那最好赶在那边兴师问罪前把人请来。”

宋璃带人回到思安居，卫承煊就在二层阁楼等着，看到尹武押的人，卫承煊问道，“处理好了么？”

“还差一点。”宋璃已经知道柳氏匆匆去林府的消息，嘴角带着笑，“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不是说还有段日子么？”

“世子就是马鞭挥的快了些，所以回来的早。”夏牧在一旁补刀，“路上风雪大，身上还带有寒气，宋小姐小心。”

“多嘴。”卫承煊挥手示意众人退下，然后稍微退后两步，认真看着宋璃。

他知道不会出事，尹武这些人是他精挑细选的侍卫就算专门的江湖杀手来，也能从容应对，但在别人面前沉住气的他，却在看到这张笑颜时无法再过多掩饰。

卫承煊凑近熏笼，直到感觉身上有了热气，才对宋璃招手，“过来。”

他喜欢看到她掌控一切时露出的真心笑意，就像冬日最和煦的暖阳，驱散心头的阴霾。

宋璃有些迟疑，她下定决心除了协议之外不和卫承煊有过多私人上的接触，但是……

卫承煊轻轻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上次你说冬天成婚，都没有合适的春花染甲，这是从南越送来的蔻丹，看看颜色喜不喜欢。”

是想分享自己的喜悦吧？宋璃看着面前带着温柔笑意的男子，移步上前接过瓷瓶，顺势站在卫承煊一旁。

淡淡的松香被热气一熏，宋璃脸有些热，没话找话说，“宋瑜应该是想尽办法要嫁入林府，也是一出好戏，你要不要一起去看？”

说完就后悔的想咬舌头。

卫承煊从宋璃手中拿过瓶子，柔声道，“好，我陪你。”

然后轻拉住她的手，仔细为她指间染上春色。

手指处传来不一样的触感，宋璃心跳加快，却又舍不得抽回手。

一定是蔻丹太好看了。

直到双手都涂完，卫承煊才抬起头，冲宋璃一笑，“走吧。”

第047章 谁的事情

在卫承煊一行人回去的路上，林夫人已经到了宋府，她前脚刚走，后脚林嘉就知道了。

这些日子因为和宋府的各种纠葛，林渠夫妇果断禁足了林嘉。

在养伤的时间里，林嘉心情稍稍平复了些，但当听到母亲去了宋府时，一颗心马上开始躁动不安，在屋里转了几圈后，果断决定也去宋府一趟。

柳氏刚随柳怡进了荣福堂，还没来得及遣散下人，柳怡就转身一脚踢了过去，柳氏被踹翻在地，捂着胸口闷哼了一声。

屋里的人赶紧退了个干净。

柳怡弯眉倒竖，双目圆睁，她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被柳氏胁迫过，一路上憋的气经这一脚，才出了一小半。

“你说那边已经追查过来了？”柳怡脸色冷峻，“废物！”

当初听到柳氏说要想办法毁了宋璃和安平王府的婚约时，柳怡并不想搭理，可想起宝贝儿子被宋璃哄得五迷三道，心气到底不顺，就含糊应承了几句，指了条路。

那群混江湖的人，确实曾与柳彦景有些联系，如果被安平王府顺藤摸瓜查到，以卫承煊的脾气，柳怡忍不住抠紧指甲。

柳氏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姐姐放心，如果查过来，我会一口咬定是我的主意，不会连累到姐姐。”

还算有几分眼色，柳怡松了松手，开口道，“说吧，你什么条件？”

林嘉从侧门悄悄进了宋府，派人去打问消息，过了一会小厮回禀，“宋府大姑娘不在，不过二姑娘那边好像有动静。”

“宋瑜？”林嘉警觉，又有什么名堂？想了想冲荣福堂使了个眼色。

小厮会意，悄悄绕过去准备听墙角，忽然被别人撞了一下。定睛一看，尖下巴弯叶眉，正是月梅。

小厮常来宋府，一眼就认出月梅，只见对方竖起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把他拉到一边，低声道，“林夫人因为之前表少爷被打的事，来寻二小姐的不是，要让夫人把二小姐送到田庄上去。”

小厮虽不知真假，可也不敢耽误，马上回去，看到林嘉正在苎芳院前徘徊，便上前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

林嘉听完皱起眉，这件事宋瑜确实脱不了干系，父亲上折子后在皇上那里没讨上便宜，母亲的火没出撒，找到宋瑜头上情有可原，可当时怎么没什么说法，忽然就提起这茬了？

再看跟在小厮身后的月梅，抬脚就进了苎芳院。

往日来到苎芳院，还没进屋就能听见宋瑜叽喳着迎接他，可今日却静悄悄的，进屋后只见宋瑜神色恹恹半靠在榻上，眼眶发红，连自己进来了都没发觉。

林嘉轻声问道，“怎么了？”

宋瑜抬头瞥了一眼站在后面的月梅，以扇掩面，啜泣着不答话。月梅收到宋瑜的眼神，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林嘉被泣声打乱阵脚，虽然他对宋瑜并无他意，但这楚楚可怜的样子，他还是挺受用，忙上前一步劝道，“我母亲是一时气话，你别当真。”

“嘉哥哥。”宋瑜双目含泪，“姨母的脾性你还不了解么？我犯了错连累嘉哥哥和林府，这都是我自找的。”

“我又不是被你用绳子捆去的，我去找母亲说。”林嘉觉得如果是这点小事，自己倒多心了，起身准备去荣福堂。

宋瑜一把拉住林嘉的手，垂头拭泪，“府里人也厌弃我们母女，嘉哥哥一心只想着大姐姐，我留下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让我去了呢。”

林嘉还是第一次碰到女孩子的手，冰凉又柔弱，令他胸中生出无限的勇气，他不由想到自己之前为了宋璃在父母面前失败的反抗。

这次，至少这次……

“瑜妹妹，你放心，母亲顶多骂我几句，让我以后别再来宋府。”林嘉想抽出手，却不想被宋瑜反手抓的更紧。

“你……”林嘉脸庞浮上疑惑，耳根变得微红。

屋里其他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退出去了。

宋瑜幽幽叹了口气，手仍旧没有松开，直直盯着林嘉道，“嘉哥哥，你能来看我，我真的很高兴，高兴到就算现在死了也没关系。”

借着吴三的事情，宋瑜真的有几分轻生的念头，所以这句话里七分真心三分渲染，倒让林嘉呆住，一时都忘记把手抽出来。

“所以去田庄也无妨，在我眼中都是一样的，今天嘉哥哥能来看我，我已经满足了。”宋瑜终于松开手，转头看着窗外。

屋里气氛安静的有些诡异，却又因为两人刚才的举止带上几分旖旎，林嘉手中柔软温热的触感消失，林嘉竟然有些怅然若失。

“嘉哥哥。”宋瑜终于打破沉默，转身看着他，目光盈盈，“今后就见不到了，嘉哥哥保重。”

“我……”林嘉心头一热，大步上前扳住宋瑜肩膀，“你等等，我这就去找我母亲。”

宋瑜没有拦他，只是微叹一口气，“你不在意我，我就算现在勉强留下来，今后也还是要走的。至于之前我说过的话，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林嘉猛地停住脚步，宋瑜于他，何尝不像是他于宋璃，那份求而不得的苦闷、纠结、愤怒、失望，纠缠在一起，最终让他得到一场毒打，让宋瑜选择伤心远离么？

林嘉喉咙有些酸涩，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开口问道，“你能去哪里？过好自己的一生才是最重要的吧？”

宋瑜从窗外看到远远有人群赶来，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上前，从林嘉背后伸手轻轻环住对方的腰，喃喃道，“我没办法过好这一生了。”

林嘉心里的屏障轰然倒塌，他似乎什么都听不到也看不到，除了刚才宋瑜那句话，除了颤抖着的这双手和这个人。

他轻轻拉开宋瑜双手，转身将宋瑜揽入怀里，一句话都说不出。

至少……至少还有她是从一始终真心对自己的。

屋外传来脚步声，宋瑜在他怀里开始挣扎，林嘉知道十有八九是母亲带着人过来，他没有松手，对怀里的人轻声道，“别怕，这是我的事。”

门被一把推开，柳怡怒气冲冲进来，后面跟着柳氏。

“嘉哥儿！”柳怡难以置信看着宋瑜像被烫伤的猫一样跳出林嘉的怀抱，又被林嘉一手拉住，藏在身后。

第48章 唱出大戏

“这是……”柳氏虽然有心理准备，但仍然被这种当场撞破“奸情”的事情吓得不轻，宋瑜以这种方式为把柄要挟柳怡，不也给自己留下了污点么？

“嘉哥儿？你……你怎么在这？”柳怡看两人尴尬又暧昧的神色，终于回过味来，再看林嘉仍旧拉着宋瑜，预感不详，上前试图把两人分开。

没想到林嘉却低着头一动不动，柳怡似乎听到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终于没了耐性，压低声音警告道，“糊涂东西，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林嘉看母亲动了真怒，顿了顿松开宋瑜。

刚才在荣福堂，柳氏提议让宋瑜嫁给林嘉作为隐瞒宋璃的条件，柳怡自然没有同意，柳氏没有多话，含泪求她来亲口告诉宋瑜，好让她断了念想。

柳怡本无意纠缠下去，但为了林嘉还是决定亲自说清楚，正好之前和林渠商量的亲事人选也差不多可以定下来，没料到刚到苎芳院，就看到这么一幕。

柳氏虽被宋瑜这么一出搞得有些骑虎难下，但看到柳怡不声不响就要带林嘉走，果断上前一把抱住宋瑜，冲柳怡差点跪下，“姐姐，瑜姐儿和嘉哥儿不懂事，你不要生气，照我说，还不如……”

不懂事？柳怡脚步顿住，简直要气笑了，这恐怕是懂的太多，故意演戏给自己看呢！

想了想就这么一走了之不是办法，回头死盯了宋瑜一眼，倒小瞧了她，林嘉性格优柔，如今被她给缠上，就算今天能走了，今后难免酿成大患。

柳怡念头转的飞快，马上换了一副面孔，和善一笑，“照我说，不如小事化了，两个孩子确实不懂事，宋夫人不必介怀，这事没有人敢乱传，当然如果传出去，对瑜姐儿总归不好，嘉哥儿不懂事，等我回去再好好教导。”

她就不信，柳氏敢拿宋瑜的闺誉来赌。

听到“宋夫人”三个字，柳氏就知道希望不大了，但还是硬着头皮拦住柳怡，“姐姐，你就成全了他们吧！”

柳怡看见对方这幅可怜相就来气，今天这对母女算是黏上自己了，当即收起伪装，冷笑一声，“成全？柳慎，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得什么算盘，我告诉你！不管今天这事是真是假，宋瑜都不可能进林府的门！”

说着转头轻蔑扫了宋瑜一眼，“这要是我的女儿，必定锁在屋中或是送到田庄上，等学好了规矩再出门，免得丢人现眼！以后别让她再到嘉哥儿面前晃！”

从柳府嫡小姐到如今林府主母，柳怡从未向别人服过软，用这种办法要挟，未免太看轻她了！

林嘉听到“送走”二字，脸色一变，“母亲，”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声音打断。

“出了什么事？姨母竟能撂下这么狠的话。”

因为屋内发生的事情太震撼，众人竟然没发现，不知何时宋璃和一个男子站在门口，两人正饶有兴趣看着一屋子的人。

柳怡心下一顿，不知道刚才的情况他们听去了几分。

再细看，宋璃身后站的正是卫承煊，母子二人的脸色双双一沉。

“……”

“怎么不说话？”宋璃旁若无人的进了屋，扫了一眼抱在一起的宋瑜母女，“刚才这屋里的事姨母没看到，正巧我和卫世子看到了，下面的话如果有不对的地方，众位尽管反驳。”

柳怡没吭声，鉴于之前自家儿子被卫承煊一顿毒打的事实，她不敢轻举妄动。

“瑜姐儿分明说了以后不会再和林公子来往，反倒是林公子不依不饶，对不对？”宋璃看向林嘉。

林嘉不说话，眼神从宋瑜那里飘到地面，又抬头看了看柳怡，最终没回应一个字。

“林公子这是默认了。”宋璃补充说明。

见林嘉不否认宋璃说的任何一句话，柳怡心头火气乱窜，拧着帕子沉声道，“璃姐儿，这不关你的事！”

“照我说还不如找来宋大人，林大人，把这件事摊开一说就好办了，如果还不行，天子脚下总有个说理的地方，是不是？“卫承煊懒得看在场的任何人一眼，就像征询宋璃意见一样，轻声表达完自己的看法，拉着宋璃径直坐下，全程把其他人当空气。

来的路上宋璃大致把情况告诉了他，他又细问了尹武，也算知道了事件的整个过程。虽然宋璃在自己的计划安排下并无大碍，但他还是在看到林府的人时心情不爽到了极点。

要不是因为早就打算要把这件事交给宋璃处置，他简直想提剑砍了面前横眉竖目的柳怡。

敢趁着他不在的时候，对宋璃下狠手！

看起来温柔细致的卫世子，此刻正在心中把林府的人千刀万剐，当然宋璃是不知道的，她自从重生以来，难得有这么一次呼吸极为舒畅的感觉。

“不用！”柳怡最不想的就是这件事情被闹大，到时候就算硬撑着拒绝了宋瑜，可林嘉和待字闺中的女子传出这种扯不清的关系，以后还能好好说亲吗？

宋璃轻笑，“这也不行，那也不用，林夫人，宋府小姐的名声可不是专门拿来给你林府公子败坏的，当初就是因为林公子纠缠不休，才引起世子的误会，后来还被当成做错事被皇上训斥，现在想起来，我都觉得荒唐可笑。林夫人你说，要是皇上知道今天这事，不知道对当初义愤填膺上折子的林大人会怎么看呢？”

林渠上书被皇上不痛不痒揭过去后，林府也算明白皇帝偏袒卫承煊的用意，若这种事再次传出，恐怕皇帝都会怀疑林嘉被打是不是咎由自取。

柳怡心里一团乱麻没了主意，面上还在强撑，“总之，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说着拉住林嘉就要离开。

不用卫承煊吩咐，夏牧已经带人一排堵在门口，无赖作风不改往昔。

“你们！你们！”柳怡指着夏牧，“敢拦我！你们有什么理由拦我！”

“宋府的事就是我的事，林府纵容儿子私相授受，事后不仅没有担当，还妄图混淆视听，实在可恶，林夫人既然不肯坐下来好好商量，夏牧，你派人去宫里给皇上还有太后传个口信，我们静待圣裁便是。”

说着拉宋璃坐下，接过她手中的手炉，又执壶沏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自然极了。

宋璃有些不好意思，但在柳怡面前，还是要扮猪吃老虎一把，大咧咧坐下，“我觉得卫世子这个主意不错，你们呢？”

柳氏和宋瑜巴不得逼柳怡就范，当即忙不迭点头，柳氏看柳怡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再次开口劝道，“姐姐，今天宋府没人请嘉哥儿，瑜姐儿更是表明了态度，嘉哥儿不还是站在这里了？你关得住他的人，还能管得住他的心吗？”

“你闭嘴！”柳怡只觉得自己被逼的只能向前不能后退，可偏偏再往前一步，就是认输，她怎么能让林嘉在终身大事上摊上宋瑜！

“夏牧。”卫承煊抬眼，“我刚说的你都当耳旁风么？”

“属下不敢。”夏牧仍旧挂着如同面具一样的笑容，“属下看林夫人不走了，还以为心意回转，不过现在看来，还是世子高见，属下这就进宫。”言罢转身。

“慢着！”宋瑜终于出声，她样貌原本就不差，刚才一直含泪垂头，现在出声，全屋子的人注意力都集中在她一人身上。

宋瑜跪倒在柳怡面前，“姨母，请移步到内室说话。”

第49章 两小无猜

柳怡被卫承煊宋璃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堵的不知所措，宋瑜正好送来台阶下，不管刚才是怎么急赤白脸看不起人家了，哼了一声，甩手先进了内室。

柳氏担心地朝内室望去，觉得宋瑜说服不了柳怡，转念想起宋璃和卫承煊刚才一番话，听起来她有支持宋瑜嫁入林府的意思，不过……宋璃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呢？

想起之前的种种，柳氏原本全系在宋瑜身上的忐忑，又匀出一半悄悄开始注意宋璃，想知道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宋璃一点都不担心这件事情的走向，柳氏比起宋瑜，向来都是谨慎有余，魄力不足，虽然宋瑜那些心机也不算魄力，都是些阴损的招式，但仍旧……够柳怡喝一壶的。

果然不多时，柳怡就默然出来，脸上带着冷笑和嘲讽，看也不看其他人一眼，丢下一句话，拉起林嘉就往外走。

“等着林府上门下聘！”

林嘉一愣，真没想到母亲竟然松了口，回头正好和宋瑜目光交汇一处，宋瑜朝他微微点头，林嘉心里大石放下，乖乖跟着柳怡离开。

“戏看好了，我也该走了。“宋璃伸了个懒腰，从被追杀到现在，她还真觉得有点累了。

“璃姐儿……你。”柳氏吞吞吐吐，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宋瑜在一旁伸手拦住母亲，看向宋璃的眼神不出意外的愤恨不甘，甚至还带着丝凄惶，只不过比起之前，那种恶毒的神色全无。

很好，宋璃翘起嘴唇，要想知道前世自己到底因为什么原因死的，往林府送过去一个折断了爪牙的宋瑜，够自己用的了。

“月梅，送客。”宋瑜冷冰冰吐出一句话。

宋璃刚一走，柳氏就迫不及待的问道，“你跟柳怡说了什么？”

宋瑜低头，柳氏看不清她的神色，半晌才听到回答，“我说我可以以侧室的身份嫁入林府。”

“什么？”柳氏呆住，侧室？不就是做妾么？

柳氏猛地站起，“不行！林府再好也不是皇家，你堂堂嫡出的”

“母亲！”宋瑜打断柳氏，长长出了一口气，如今对宋璃她已经没有别的法子，只能用这种自损八百伤敌一千的招数了。

“你觉得姨母她在乎这个所谓的嫡出吗？”宋瑜抬起头，“只要嘉哥哥认定我处于弱势，今后对我的态度只会越来越好，母亲放心，日子还长，眼下最重要的不就是先踏入林府大门么？”

话虽如此……

柳氏颇为疑惑的看了宋瑜一眼，总觉得她有些不对劲，就算非林嘉不可，徐徐图之未尝不可，为什么非要急匆匆的逼柳怡就范？

宋瑜何尝看不出母亲的这点疑惑，但她没办法解释，难道把之前宋璃给自己身上加注的耻辱和盘托出吗？

宋瑜攥紧拳头，轻声道，“母亲，以后和林府还要拉近关系，不然仅凭我们出面，是治不了宋璃的。”

柳氏知道女儿比自己思虑的深远，就再没有多问，轻拍宋瑜后背，“这事情闹得……你也好好休息吧，剩下的事，我来收拾。”

宋瑜知道不过是和父亲还有林府间的交代来往，故而点头，送柳氏离开。

等屋里彻底空下来，宋瑜终于脚下一软，倒在榻上，掩面大哭起来。

柳怡轻蔑而又厌恶的眼神，身上传来的似有似无的痛感，最后宋璃那声轻笑，让她嘴唇被咬出血都没察觉到。

宋璃！我一定要你死！

被诅咒的人正兴高采烈看着廊下的梅花，兴致勃勃要折枝，卫承煊伸手拦住，使了个眼色，夏牧身影一闪，向宝月呈上两只含苞欲放的梅枝。宋璃有些不好意思，感觉卫承煊在身边时，似乎想喝水时张张嘴就可以了，瞥了一眼卫承煊，身上的劲装未除，比起之前在宫里见到的世子装扮，眉宇间多了一份英武之气，身材看起来也很挺拔，不过再怎么看，这张脸也太好看了些……

卫承煊能感觉到身侧的目光，他心中暗笑，像是种享受一样一动不动，想让她目光能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一会。

宝月轻戳了宋璃一下，宋璃才回过神来，待明白自己刚才一直盯着卫承煊看，宋璃不自然地轻咳一声，挥挥手道，“回去吧，我请世子喝茶。”

跟在身后的卫承煊牵起唇角，看来渐渐习惯些了，脸都没变红。

到了苎萝院的门口，卫承煊并没有急着进屋，而是走到院角一株槐树下站定，轻轻抚着树干。

“怎么了？”宋璃凑上来。

“你看。”卫承煊指着自己腰间处高的一个刻痕，“还记得是什么吗？”

宋璃弯腰仔细看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想起小时候总觉得自己矮，每次和别人比完个头后，就跑到这株槐树下刻痕，作为自己的目标，长到这个程度就不会再被别人笑是“小矮妹”了。

等等……自己和谁……

宋璃抬头正好看到卫承煊带笑的桃花眼，蒙尘的往事瞬间被回忆起，宋璃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不时会从卫承煊身上感受到一丝熟悉感，连同他身上那一股松香味，都分外令人亲切。

因为卫承煊的“美名”，前世里自己硬是剔除了有关他的一切记忆，加上身边有林嘉，慢慢就淡忘了一切，谁料现在，儿时的种种竟然在看到这道刻痕后慢慢变得清晰。

宋璃苦涩一笑，“现在细想，和卫世子也算青梅竹马了，许久前的幼童稚言，卫世子都还记得？”

而且……他都不会当真吧？没记错的话，自己小时候还真说过什么类似于长大后要嫁给卫承煊的蠢话.

“也算？”卫承煊挑出两个字眼，细细咀嚼了半晌，开口问道，“两小无猜的人我只有一个，没想到你还有位青梅竹马？”

宋璃一时失言，看着对方带笑的桃花眼没了之前的暖意，讪讪一笑，“没有没有，我说错了。”

卫承煊轻哼一声，进屋略坐了一会就走了。

至于那天回去后，夏牧被迫陪着卫承煊练了两个时辰剑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过后几天里，柳氏先是在和宋询的关系上狠下了一番功夫，两人关系有了起色后，才将宋瑜的婚事斟酌着告诉了宋询，意外的是宋询竟然没有对宋瑜出嫁成为侧室多说什么，只是在长久的沉默后嗯了一声，然后就吩咐柳氏按例准备好嫁妆。

然后，宋询来到了苎萝院。

宋璃正在查看送来的嫁衣，提前了婚期难免有些匆忙，但该注意的地方她也不想怠慢，等会用过午饭后，还会有管事嬷嬷来查看她的礼仪举止。

“你知道瑜姐儿的婚事。”宋询开门见山，坐下看着宋璃。

“知道，她不是一心想着嫁到林府么？父亲不替她高兴？”

“那你知道她是去做人的侧室吗？”

宋璃微怔，随即一笑，“现在才知道，不过这不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吗？”

第50章 什么来头

听到宋璃滴水不漏的回答，宋询终于放下试探的心思，换了种语气开口道，“我知道你看不惯柳氏和她的孩子，但他们始终是我宋府的骨血，你……下手不要太绝。”

宋璃放下手中的盖头，冲宝月点了点下巴，屋里的人瞬间退的干干净净。

宋璃在宋询对面坐下，自己就要出嫁了，有些事情还是趁有机会一次问个明白。

“我也是宋府的骨血，不知父亲对我能否坦陈？”

宋询从未见过如此严肃的宋璃，不自觉坐直身体。

“我的生母岳氏，到底是什么来历？”

自从细细查看柳氏那边借口引她出去的那封信后，这个问题盘桓在心头很多天了，岳氏的来头柳氏肯定不知道，但是手头的这点蛛丝马迹自己却不能放过。

宋询像是没有预料到这个问题一样，愣了愣，“你母亲就是江南普通乡绅家的女儿，战乱时落难……”

“父亲觉得这副说辞还瞒得过我么？”宋璃将那封信放在桌上，“据说这是母亲娘家那边寄来的信，普通的乡绅家能这么讲究？”

这个情况柳氏都隐约猜得到，宋询更不用说，可疑的是，这么久了，就连他们两个都还没查出点什么吗？

宋询像是神游物外一样，端坐着一动不动。

宋璃没有追问，在一旁有一下没一下的啜茶，静静等待。

“她说自己是普通富商家的女儿，我虽有疑惑，但她到底是什么来头，我不知道，柳氏也不知道。”宋询终于张口，眼神失去焦距，飘向远处，似是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岳氏的时候。

“她混迹在逃难的人群中，有些落魄，但就像蒙尘的珍珠，只要拂去那层灰尘，就是最耀眼的光。”宋询闭上眼，“只是，在我面前她从来都有一层伪装，我不知道她在隐瞒什么，但是我知道，她不会轻易吐露。”

宋璃对这模棱两可的回答并不满意，手指在茶盏沿绕了几圈后追问道，“母亲娘家那边还有其他亲戚么？”

“你都拿出寄来的信了，还要问我么。”

“这信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这个就得你自己去查了，连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宋询拿起信封，只看了看封皮并没有拆开看，悄然转移了话题“诸事可准备妥当？”

宋询一脸坦荡的神色看过来，宋璃就知道再问不出什么关于岳氏的事情了，便也顺阶而下，点头道，”都差不多了，父亲放心。”

宋询闻言起身，好像今天就是来问这么一句话，其余的不过是再无关紧要的闲谈罢了。

“父亲。”宋璃唤住宋询，低头看着嫁衣开口，“柳氏和宋瑜恐怕没有安分的时候，父亲还是及早把瑞哥儿接到身边教养。”

将来要把林府连根拔起，放一个宋瑜过去，搅浑了水自己才能从里面翻出一些有价值的东西，宋府就算脱离了宋瑜，但仍然有个柳氏在，如果宋询心里没底，就会反受其害。

宋询脚步停下来，终究没说什么，径直走了。

宋璃叹口气，忽然觉得有些累，这么久都是陪着宋瑜小打小闹，摸清宋瑜不过就这么三板斧，前世幕后给她孔雀胆的那只黑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现？

好的不灵坏的灵，宋璃满脑子想着这个问题，果不其然，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在她重生后的新婚夜再一次敲响了警钟。

成婚这天早上，宋璃的眼皮就一直在跳，她只好不停抬手去压，搞得宝月很不满意，看着宋璃满头的珠翠都因为这些小动作搞得摇摇欲坠，上去戳了戳宋璃，把红盖头盖好，低声道，“小姐别乱动了。”

宋璃只好无奈放下手，任凭眼皮突突乱跳，趁着宝月走开的一小会，问宝穗，“之前我说的东西你给我放好了吗？”

宝穗点头，欲言又止看着宋璃，终于下定决心开口，“小姐，新婚时候带那种不详的东西，是不是不太好？”

“你不懂，福祸相倚，凶一定情况下也会变成福”宋璃一本正经的胡扯，眼看着宝月又过来了，忙嘱咐道，“别随便往外说。”

宝穗似懂非懂点点头，不过接下来的热闹也让她把这件事全然忘在脑后。

比起之前林府匆匆抬来聘礼，交换了林嘉和宋瑜的庚帖，然后也没有过分声张，一顶精致的小轿抬走了穿着嫁衣的宋瑜，宋璃的婚礼截然不同，光是男方带着迎亲书，领着队伍来送宋府的路上，全城的人都过来了，道路被围的水泄不通，宝穗时不时给宋璃报告路上的情况，小脸红扑扑的。

宋璃听着外面盛大的情况，心中不安隐隐消散了一点，不管怎么说，卫承煊在她好像安心一些。

宋府这边几乎没有怎么拦门，就让卫承煊进来了，同宋璃叩拜过宋询柳氏，直接就出了宋府的门。

宋璃虽看不清外面什么情况，但是因为重生前有过一次经历，所以还算驾轻就熟，到了安平王府，照着管事嬷嬷教过的礼仪，分毫不差的走完了所有流程。

安平老王爷还在肃北，王府虽然只有王妃廖氏坐阵，但有其他宾客陪同，卫承煊和宋璃上前叩首时，屋内的气氛还是喜悦欢腾。

廖氏看着宋璃端庄的仪态，心里也是满意，但看到满屋子也只请来了廖府还有与安平王爷交好的军营将领，其余的就是宫里的人，还是朝卫承煊扬了扬下巴，示意请来的宾客太少。

卫承煊知道母亲的意思，但这些准备都是必须的，因为他能感觉到跟在自己身后的人已经开始微微颤抖，所幸已经到了把她送去新房的时候，看着宋璃被搀扶着有些摇晃的身形，卫承煊脸上一直挂着的笑意终于闪过一瞬的焦虑。

转身对宴请的宾客大致说了几句，就想往新房赶去。

被廖峰一把拉住，“你也太积极了，好好陪我们喝几杯。”

今日廖府的人都到了，廖岚在一旁搭腔，“对啊，我去陪嫂子说话解闷，你放心。”

“等等！”卫承煊把廖岚拉回来，“你别去，等会我去。”说完又感觉自己反应好像大了点，有些尴尬解释道，“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再者，我想第一个和她说话。”

就算这样想，可刚才他的神情也太紧张了，就想根本不想让廖岚出现在宋璃眼前一样。

“哎呦，我喝的是酒，怎么牙都酸倒了！”廖峰夸张的捂着腮帮子，冲卫承煊挤眉弄眼。

“去你的。”卫承煊笑骂道，因推脱不过，加上在场好些都是安平老王爷的部下，只好又回座招呼众人。

第51章 月下对饮

廖岑瞥了眼在宾客中游刃有余的卫承煊，冲廖峰耳语几句，廖峰虽然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但粗中有细，听廖岑说完后，扫了几眼卫承煊，上前挡在正冲卫承煊举杯的冯将军两人之间，“冯将军，晚辈敬您一杯，请！“

冯平算是廖世忠的同袍，年过四旬，平生一大快事就是上战场杀敌，今日受邀到安平王府，就想会会马上要去肃北沙场的世子。

军人向来不在乎繁文缛节，在冯平看来，性格豪迈大气，在沙场上也能带出几分果决来，为了检验卫承煊，也只能抱着酒杯不撒手。

谁料这位卫世子，一直都恭敬谦和听他一边啰嗦曾经的战场经历，一边陪他一杯又一杯接着喝，脸上透不出半分醉意。渐渐对卫承煊有些另眼相看，正打算和对方好好喝一场时，廖峰又插了一脚进来。

平对廖府这位年轻英武的统领有几分好感，看着两人心中不免生出一股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感觉，大笑一声，索性换了海碗，豪迈的与廖峰对饮。

卫承煊正被冯平拖住走不开，正好来了时机，廖岑从后面拉过卫承煊，“这里让大哥顶着，你先过去看看。”

卫承煊感激地一点头，就往外赶去。

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了，卫承煊赶到自己的居所集英殿时，殿内没有一点动静。

宝月和宝穗正在殿外守候，看到赶过来的卫承煊时，宝月想进去通报，脚下却像生了根一样，挪不动半步，直接冲卫承煊跪下，“世子，世子妃她……”

宋璃在里面干的事，要怎么说才能不显得怪异离奇？

卫承煊摇摇手，示意不用说，照她的性格，把人轰出来不足为奇，他虽然猜想过宋璃可能会有心结，但推开殿门看到屋内的场景时，还是瞬间沉默下来。

宋璃已经自行掀去盖头，屋内的红烛被灭了大半，其余的一小半都被灯罩罩住，看不出喜烛的样子，宋璃端着酒杯，看来已经自酌自饮好一段时间了，听到殿门口传来动静，宋璃一手撂下酒杯，拿起桌上的匕首轻呵道，“谁！”

卫承煊没有说话，上前静静坐在宋璃身边，伸出手想碰一下宋璃的脸颊，却又在半路缩回来。

屋里比较暗，宋璃带着几分醉意，眯起眼看了会才放下紧攥的匕首，“原来是世子，我……我失礼了。”

从穿上嫁衣，乘轿，拜堂，触目可及的都是一片红色，宋璃难以避免想起前世的遭遇，当在新房等待时，她如坐针毡，她怕……盖头掀开时与梦魇中的场景重合在一起，孔雀胆灼烧五脏六腑的痛意，似是幻觉却又让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

终于，在呼吸几乎要停顿的时候，她忍不住自己掀开了盖头，又喝令众人把屋内的喜烛灭了一半，然后从妆奁中拿出之前被追杀时随身携带的匕首，斜依在罗汉床上喝酒。

外面传来任何动静她都会警觉的抓起匕首，仿佛那是唯一的依仗。

手中有刀……谁也别想动她一根汗毛！

可这些，卫承煊都会理解么？

宋璃心中苦笑，新婚之夜，私自掀了盖头，还把红烛灭去，这么不讨喜的举动，任凭你解释出花来，对方都不可能会理解吧。

好在酒壮怂人胆，宋璃第一次喝这么多酒，连带着说话也变得含糊不清，“这烛光略有几分碍眼，至于这匕首……是，是我送给殿下的见面礼。”说着垂着头把匕首往上一托，再不言语。

手上一轻，匕首被卫承煊接过，许久宋璃都没感觉到对方下一步动作，缓缓抬起头来，卫承煊正在端详匕首，看到她抬头，轻轻笑了一下。

跳动的烛火在卫承煊脸上留下明灭的光，如果自己没有看错，卫承煊眼神中露出浓浓的悲切与自责，嘴角的笑带着苦意，却又无比宠溺。

宋璃看呆了，半晌喃喃道，“世子……”

卫承煊手腕一转，匕首被他收入袖中，然后抬手从腰间拔出一个东西，递到宋璃面前，“受之有愧，这个就当回礼……世子妃。”

一声“世子妃”明确了她的身份，今后在外人面前，她就要和卫承煊以夫妻身份示人，宋璃酒意清醒了一点，也是，整个成婚就是给外人做做样子，卫承煊怎么会计较自己担心的那些鸡毛蒜皮。

伸手接过后，触感冰凉，有几分重量，仔细再一看，竟然也是一把匕首，不过这把比起自己那一把明显要锋利的多，而且刀柄很适合女子的手型，宋璃拿着匕首，愣愣看着卫承煊。

“喜欢吗？”轻缓的声音一如初见时温柔。

“嗯。”宋璃攥紧匕首。

“我在的时候，你不用这么紧张。”卫承煊深吸一口气，整个人紧绷住试探伸手，轻轻覆上宋璃同样用力的手背，“我不在的时候，你就用它来防身，当然我也会留下侍卫，上次的事……你临危不乱，有勇有谋，就算我去肃北，也能放几分心。”

宋璃震惊于卫承煊的亲近，对方的体温通过手背上的皮肤一阵一阵传过来，他的手温暖有力，掌心有薄茧，莫名让自己觉得踏实，不知什么时候，手竟然轻轻松开了刀柄。

“你不觉得我对宋瑜做的太过了吗？”

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只有对讲理的人才有用，宋璃清楚，自己只要退让一步，就会和之前一样被挟制，被毁灭，但在外人看来，对宋瑜下那样的狠手，他也觉得无妨？

“你做什么都不会太过。”卫承煊抽手，替宋璃斟酒，“换了我只会做的更绝。”说着将酒杯轻放在宋璃面前，“一醉解千愁，今晚就别再想了，我陪你喝。”

言罢仰脖一饮，眼神被已经升起的月色晕染出醉人的亮色，像为她一人闪着的光。

真是好看，宋璃心中竟然有久违的平静感，干脆就着面前“秀色”，就这样和卫承煊自得对饮。

宋璃酒量一般，喝到第三壶的时候，眼神开始变得迷离，看向卫承煊时眼角不自觉带着笑意，说话也变得语无伦次。

“世子，卫世子，你是个好人，我不会耽误你，你放心，将来……将来你有机会去娶……娶”

话音戛然而止，卫承煊端着酒杯，看着枕着一边胳膊醉倒的宋璃，像是无奈又像是庆幸一笑，起身用薄毯裹住宋璃，轻轻横抱起来放在床榻上，然后凝视着宋璃许久，终于伸手抚摸着女子的鬓发，低声道，“若是我情愿被你耽误呢？“

外面忽然一阵喧哗，夏牧的声音响起，“世子，宫里来人了。”

”知道了。“卫承煊收回手，眼神在宋璃脸庞上眷恋许久，才起身离开，吩咐夏牧道，“你在殿外留守，我去去就回。”吩咐宝月宝穗，“进去好生服侍。”

宝月和宝穗知道自家主子干了什么缺德事，民间都讲究个新婚红烛燃到天明，宋璃可好，灭喜烛，拿凶器，不着四六在新房里掀开盖头买醉，就这样还世子还和风细雨的安顿让照顾好……

除了宝月宝穗，其他丫鬟都是王府安排的，所幸卫承煊一直都只让她俩贴身服侍，所以宋璃的胡作非为也没人看见，现在看卫承煊态度这么和善，两人都心里泛着嘀咕。

进了殿内，宋璃正一动不动躺在床榻上，两人赶紧上前替宋璃除去繁重的衣物首饰，收拾到一半，宋璃睁开眼，虽然语气迷迷糊糊，眼神却无比清醒，“给我端碗醒酒汤来。”

第52章 来者纷纷

“去打问今天来的宾客都有谁，把礼单册子拿来我看。”宋璃朝外面努努嘴。

还要折腾？宝月宝穗两人面面相觑。

“世子妃，是觉得宾客里有问题，需要查一查么？”宝月问道。

“没问题就不能查吗？还是小心点好，你们忘记之前的事情了？”宋璃放下醒酒汤碗，示意两人别废话，赶快用行动表忠心。

如果宋璃重生前是位不设防的大小姐，那现在的她浑身的心眼简直和蜂窝一样多，加上原本心思缜密，所以谨言慎行到让人无语的地步，宝月还是有些想不通，王府的婚宴怎么可能会出意外？

宋璃看发现两人还在屋里磨磨蹭蹭的，再一次催促道，“快去呀。”

宝月叹口气，宋璃带着和卫承煊名存实亡这样的夫妻关系嫁到安平王府，说实话确实需要她用心经营才能站稳脚跟，谨慎些不意外，当下再没推脱，只是犹豫了一下辩解道，“其实，奴婢看卫世子对小姐……还是。”

后面的话她说不出口，如果真的上心，怎么会和小姐有那些荒谬的协议？

宋璃不傻，当然听出了宝月的言外之意，但她硬是靠着少的可怜的理智，抬手揉了揉刚才被触碰的鬓发，“你就别瞎操心了，快去办正事。”

听卫承煊话里话外，好像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做的事情，难道说他一直都派人盯着自己？

宋璃心里一紧，卫承煊为什么要监视自己？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宋璃顿时失笑，有些挫败感地往后一靠，嘲笑自己未免有些草木皆兵，手指不经意碰到枕边一一个冰凉的东西，低头一看，卫承煊把刚才那把匕首放了过来。

宋璃细细端详着手里的物件，新婚夜与新妇不喝合卺酒，反倒交换匕首当礼物的，也算奇谈了，要是宝月知道，又要大惊小怪说不吉利了。

很久以后，宋璃也怪过宝月这张乌鸦嘴，一语成谶，导致她感情流年不利，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宫里德妃丽妃都过来了，还分别带着齐王和晋王，王妃廖氏正和廖夫人马氏坐陪，卫承煊上前行礼后，丽妃抢先一步对着廖氏叹道，“先是成婚，马上又要去肃北协助安平王爷管理军务，煊哥儿都算大人了，看的我好生羡慕。”

“丽妃之前不还求皇上让齐王同去肃北吗？若是皇上准了，齐王也算半个大人了。”德妃端起茶，一句话噎的场面尴尬不已。

东宫之位高悬，丽妃齐王和德妃晋王两派的内斗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朝中渐渐有形成对立派别的趋势，此刻两人齐齐到安平王府，正好廖府的人也在，必定存了一些试探的心思。

德妃不善言辞，当初被皇帝临幸不过几日就怀上了晋王，生下的卫承烁自幼性格老实，皇帝平时看多了被丽妃宠的动不动就作妖的齐王，再转眼看看这个不在意的儿子，倒也觉得顺眼，加上皇嗣单薄，于是在卫承熠册封亲王后两年，将卫承烁册为晋王。

丽妃向来不把德妃放在眼里，可近一年中，德妃对她的态度开始变了，就连皇上也会时不时想起晋王来，加上最近太学院那帮人不知道吃错什么药，整天夸奖晋王敦朴忠厚，可堪大任。

已经是亲王，还能有什么大任？丽妃觉得自己不能再让晋王母子分宠，所以渐渐与德妃针锋相对起来。

“齐王去肃北被皇上回绝了，说肃北苦寒，等熠儿年长一些，就让跟在军中历练，让他先看看有没有想去的地方。“丽妃笑吟吟看向卫承煊和廖峰一干人，”熠儿还是对五军营还有世子协统的军营比较感兴趣，到时候我把熠儿托付给你们，当大哥的可要照顾好了。“

几人和齐王卫承熠年龄差不过两三岁，和齐王同岁的廖岚暗暗嘀咕，“没听说到军营里还得照顾的。”

齐王也觉得母亲的一番话说得不妥，当下哈哈一笑，上前揽住廖峰的肩膀，“廖大哥，我母妃就是这样，总觉得随军后就是风沙满目，苦不堪言，照我说塞外风光必定别有风味，可惜这次不能和你们一同前往，今后再有机会，我一定不会放过。”

廖岚面无表情，心里翻着白眼吐槽，“什么叫今后有机会？还盼着大楚和北匈开战？”

“母妃，我同他们一起去外面花厅烫酒赏梅，母妃就与安平王妃还有廖夫人说说体己话。”齐王起身冲几人行礼。

“嗯，你去吧。”丽妃满意的点点头。看着站在德妃后面老实巴交的晋王，从进来到现在，除了拱手道声恭喜外，就跟木头人一样发呆，还可堪大任，笑话！

卫承煊跟着一起走到门口时才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笑眯眯道，“晋王不一同过去么？”

德妃眼睁睁看着卫承烁落单，正懊丧没找准时机插话，当即踩着卫承煊的话尾道，“当然一同过去，他自小就喜欢和卫世子在一起，世子没忘吧？”

还提起打小的情分来了，又不是说亲，廖岚无语。

卫承煊一笑，算是默认，德妃用眼角余光瞥到丽妃呼吸一滞，顿时觉得心里畅快几分。

廖氏和马氏看丽妃德妃之间火药味更浓，只能及时岔开话题，顾左右而言他，气氛才略微缓和一点。

廖岚跟着前面大哥二哥，觉得自己混在里头不太像话，又不想回到刚才剑拔弩张的大殿，正犹豫着，身后追上一人挽住自己胳膊，“岚妹妹，我们去偷偷看看新娘子。”

转头一看，是柳敏。

刚才在宾客中看到管阳长公主一家了，不过婚宴接近尾声，卫承煊前往集英殿的时候，他们一家不是离开了么？

“他们先回去了，说府里有事，怎么，你不想去？”柳敏自说自话，拉着廖岚往集英殿方向走去。

廖岚停住脚，她自认为和宋璃是好朋友了，这么重要的日子，当然想瞅机会过去跟她聊一聊，但是和柳敏一起过去，廖岚想起之前在思安居的事情，又觉得不妥。

“要去你去。”廖岚甩手就跑。

“你等等！”廖岚可是跟着马氏有过随军经历的，柳敏根本追不上，只好扯开嗓子喊了一声，“她成婚前就和别的男子有来往，你就不想去听听她的解释么？”

第53章 不速之客

柳敏自认是廖岚的手帕交，毕竟廖岚和她相处的时间远远超过与宋璃的，加上廖岚心思单纯，柳敏笃定她听了这话会顺着自己的意思追问。

廖岚虽然心思单纯，但她却不像林妍那样没脑子，宋璃如今已经婚嫁，过去的旧账哪怕要翻，也是卫世子一家和宋府的事情，关你柳敏什么事？再者说，有没有还是另外一回事呢！若是没有，一个闺阁小姐，张口闭口说别人的闲话，成何体统？廖岚边腹诽边不动声色扫了柳敏一眼，对方察觉到她的目光，冲她柔柔一笑。

廖岚顿时鸡皮疙瘩就掉了一地，想当初自己察觉到柳敏对待二哥与众不同时，还觉得淑太妃唯一的外孙女对二哥青眼有加，也算是廖府的荣幸，现在看来，忽然觉得柳敏和二哥实在是太不相配了。

想起见宋璃第一面的原因就是人家主动出手帮了二哥，廖岚轻哼一声，“世子妃成婚前见过的男子多了，就连我父亲，皇上她都见过，你难不CD拿来说事？”

柳敏扶着琥珀的手紧紧掐了一下，面色如常道，“这并不是我说的意思，算了，岚妹妹还是太小，我一个人去也行。”

“等等。”廖岚怕柳敏真会对宋璃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上前拦住柳敏，“林嘉的事，卫世子是知道的，你在背后嚼舌头有意思么？”

“卫世子是知道，可是知道的清不清楚那就不一定了。”柳敏慢条斯理地推开廖岚的手，“你觉得这种事，是世子妃亲口说比较合适？还是闹得满城风雨时卫世子才知道合适？”

廖岚顿时无语，她还真不知道成婚前宋璃和林嘉的关系到底进展到什么程度，不过依上次林嘉在思安居不依不饶闹场的样子，恐怕难说……

柳敏其实并不知道多少，虽然宋璃已经出嫁，或许不会变成她与廖岑之间的障碍，但是每想到之前她在卫承煊庇护下对自己甩脸色的场景，柳敏心里就窝着一团火。

今天一定要找机会撒撒火，利用林嘉挑拨一下关系不正好么？

正当廖岚一筹莫展的时候，传来卫承煊熟悉的声音，“什么事非得现在去找世子妃？”

廖岚眼神一亮，几步过去把事情原委告诉了卫承煊，柳敏淡定的看着卫承煊，她就不信，有哪个男的听到关于妻子的这种闲话不生气。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就像林府姑妈说的，要不是宋璃存了心思刻意接近，怎么会让林嘉成天五迷三道的？

果然卫承煊听完廖岚说的之后，脸色阴沉，柳敏扫了一眼，心里正美却又感觉不对，只见卫承煊大步上前，站在面前紧盯住自己。

“你说她和别的男子有来往，来往到什么程度？你有什么证据？”

“都是……我都是听别人说的，这种事还要费心找证据？难道要出了事你才肯相信么？”柳敏脖子一梗，“再说，她不过就是个小官户家的小姐，教养能好到哪里去？”

“我问你有什么证据？”卫承煊逼近柳敏，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眼神轻蔑又愤怒。

“我说了，没有证据！不过这种事我也是好心才想提醒一下，你不领情就算了。”柳敏分不清卫承煊的怒火是针对她还是针对宋璃，但直觉告诉她卫承煊就算相信，也会迁怒于她，一把拉住琥珀想要离开。

不用卫承煊发话，两名侍卫已经并排拦住柳敏去路。

卫承煊冷漠的声音传来，”今天你若说不清楚，去集英殿向世子妃赔完罪再走。“

赔罪？笑话！别说她还没说什么，就算真的说了，也不至于向宋璃低头认错。

柳敏冷笑，“上次被你拦在思安居，我还没告诉母亲和太妃，卫承煊，你不要得寸进尺！”冲着两名侍卫呵道，“给我让开！”

没有卫承煊的首肯，侍卫怎么可能让路，眼看着双方气氛越发剑拨弩张，廖岚也急了，没想到卫承煊竟然发这么大的火，廖府都不敢直接招惹柳敏，你过几天就要去肃北，到时候一堆烂摊子，还不得宋璃替你收拾。

正想上前劝卫承煊几句，就听到集英殿那边几声惊呼，远远模糊看见一道黑影从屋顶上方掠过。

“瞧吧！除了林嘉，她问题多着呢！卫世子还是赶紧去救场吧。”柳敏趁着众人愣神的时候，示意琥珀推开侍卫，扬长而去。

卫承煊咬牙，向侍卫摇头示意不用再追，健步如飞朝集英殿赶去。

廖岚也吓了一跳，赶忙跟上，两人来到集英殿的时候，殿门外已由夏牧带着人团团围住，见到卫承煊过来，夏牧上前，“世子，有人试图进殿，不过被拦在外面，已经派人去追了，属下留在此处保护世子妃安全。“

“你做的对。”卫承煊点头，迫不及待推开殿门。

宋璃正坐在桌边，身边守着宝月宝穗，卫承煊一眼就看到宋璃捏紧刀柄的手。

“吓到你了？”卫承煊尽量让自己语气听起来平稳一点，尽管他不想承认，但是在赶来的途中，他一颗心都要跳出胸膛了。

“没有。”宋璃挥了挥手里的匕首，神色轻快，“有这样削铁如泥的利刃在手，什么都吓不倒我。“

“没事的时候就别乱挥，小心点。”卫承煊语气中透出丝丝苦涩，哑着嗓子问道，“夏牧，到底怎么回事？”

“宾客名单我都看了，基本没有问题。”宋璃把一个红册放在卫承煊面前，抢在夏牧之前说道，“王府的守备固然森严，可家贼难防，世子要不要清查一下下人的情况？”

卫承煊低头不语，片刻后终于抬起头开口吩咐，“夏牧，照世子妃说的做。”

“世子妃，你没事吧！”廖岚冲上前一把拉住宋璃的手，低头一看大呼小叫起来，“哎呀，你手心怎么有血！”

“什么！”卫承煊刚平静下来的心又被重重提起，“怎么会受伤！不是说没人进到殿里么？”

宋璃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刚才听到外面有动静，心里一慌，拿刀的时候不小心自己割伤的。简单包扎一下就好了。“

“你……”卫承煊闭眼重重叹气，努力再次平复心情后，伸手道，“让我看看。”

宋璃乖乖把手伸过去，卫承煊检查了伤口，看确实无大碍，才沉着脸替宋璃清洗好伤口，又仔细包扎好。

做完一切后，卫承煊感觉自己没办法继续再坐在宋璃对面，只好冲她牵强一笑，站起身走到殿外，默默等待夏牧调查归来。

第54章 各怀心事

宋璃难得看到卫承煊俊美的脸庞上出现一笑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心中竟然有种不自觉的窃喜，低头看到快被缠成粽子的手，觉得颇有喜感的同时心里还觉得暖洋洋的。

刚才卫承煊推门而入的眼神，焦灼又不安，他担心自己出事么？

宋璃凝眉，未出嫁前自己孤身一人在宋府，从未有过什么人来刺探，如今有人敢夜闯戒备森严的王府，很可能针对的是王府，或者就是卫承煊。

看来，卫世子也隐瞒着什么吧？

廖岚看到宋璃盯着被包扎的手一动不动，以为她还没从惊慌中缓过神来，这么一想，刚才宋璃镇定自若挥舞着匕首的样子，简直就是临危不乱的最佳写照，马上宽慰道，“世子妃放心，世子一定会抓到心怀不轨的人替你出气。”

宋璃回过神，看到廖岚的瞬间，心中微弱的喜悦顿时化为乌有，刚才……卫承煊是和她一起过来的，再联想到前世廖岚的身份，宋璃顿时有种莫名其妙的心虚感。

“嗯。”宋璃躲过廖岚的视线，廖岚哪知道宋璃心中这牵扯了两世山路十八弯的纠结，只感觉宋璃无论是从行事作风还是为人处世，都大方爽快，和她待在一起都觉得心里舒服，决定趁热打铁巩固一下两人关系。

“我大哥和二哥都在，宫里丽妃娘娘、德妃娘娘，齐王晋王都过来了，你放心，这事一定会严查的。”

宋璃点点头，说实话，她并不讨厌廖岚，这姑娘性格里有种天然的善意，就像盛夏时节忽然吹来的一股清风，能让人内心瞬间归于平静，就算她和卫承煊之间有什么，现在对自己而言，能快点查清事实，从他们两人之间抽身才是唯一的正确做法。

看到殿外卫承煊带着夏牧匆匆离开的背影，宋璃决定没必要再扭捏，大大方方道，“廖姑娘，我有一事相求。”

“你想让我去正殿那边打听情况。”不等宋璃张口，廖岚狡黠一笑，“你不方便过去，心里放心不下对不对？你等着，我现在就过去。”刚走了两步又折回，认真叮嘱道，“今天……长公主府的人也过来了，柳敏她还试图挑拨你们之间的关系，我总觉得她对你有不满，以后你要小心。”

柳敏？宋璃眼前闪过一张秀丽但眉宇间却带着几分讥诮的脸庞，点点头，冲廖岚感激一笑。

集英殿这边的动静自然传到了正殿，不明人物夜闯安平王府，本身就难得一遇，在加上正好是卫承煊的新婚夜，听了卫承的说明，丽妃愣住，德妃抢先一拍，“王妃放心，我马上回宫向皇上禀报此事，让禁军协助世子抓捕逃犯。”

王妃廖氏看向卫承煊，对方皱着眉一言未发，廖氏会意，“德妃娘娘好意，不过今日是煊儿大喜之日，出了这样的事，若是禁军插手，恐怕会在京中传出不好的风声，还是先让煊儿和烨儿去追查吧。”

卫承煊也开口婉拒，“德妃娘娘好意本不该推辞，可这算是我们的家事，若无必要还是不用外人插手了。”

被廖氏点到名的卫承烨垂头，闷声说了一句，“我听母亲安排。”便不再多言。

不明人物是奔着集英殿那边去的，针对的有可能是卫承煊，如今卫承煊虽然是安平王府世子，但兄弟两人关系看起来好像不怎么样，卫承煊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此次前往肃北，万一什么举动逆了老王爷的意，那将来王府里做主的是谁还不一定……

德妃脑里闪过一堆猜测，然后就坡下驴，毕竟她还没那么大能力说服皇帝做决定，“也是，若是追查中有任何需要，世子可直接找晋王，最近他在刑部跟着历练，想必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德妃随口一说，既卖了人情，还推销了晋王一把，果然看到廖氏感激一笑，“娘娘费心了。”

不知为何，全程丽妃都没有插一句话，只在一旁附和了几句，德妃见状更是得意。

之前宾客就散的差不多了，如今又经历了一场骚乱，德妃与丽妃不便叨扰，各自带着人马启程回宫去了。

等丽妃坐上宫辇，齐王弃马也跟了上去，刚一落座，就听丽妃急不可待怨道，“你太莽撞了些，今天是什么日子，万一被卫承煊发现了怎么办？”

齐王皱眉，“母妃宽心，今晚不是我们的人。”

丽妃像是没听清一样，“你说什么？不是你的手下？”

“今晚我并没有下令让他们来王府刺探，当初不是商议好了，要等到卫承煊离京之后再动手么？”齐王带着疑惑，“难道今晚是卫承煊做戏给我们看？”

丽妃听到齐王两次否定后，才静下心来，抬手抚了抚眉心的花钿，“也有可能，这个卫承煊，竟然把我们蒙在鼓里这么多年，就连你父皇都……”

“母妃要时刻记住，”齐王正色，“父皇不过是看在老王爷的面子上才对他有所关照，母妃别想太多。”

丽妃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又恨恨道，“德妃那个贱人，就知道见缝插针的使坏，领着她那木头儿子整天招摇。”

齐王揉揉眉心，“这里就我们母子二人，母妃大可抱怨咒骂，不过在父皇面前，母妃还是要注意分寸。”

“这个我自然明白。”丽妃脸色终于有些缓和，“让你齐王府里的人暂时安分一点，别被卫承煊揪出尾巴来。”

齐王点头，华美绚丽的宫辇载着各怀心事的人们，缓缓朝着九重宫阙驶去。

安平王府，廖府众人原本说什么都不肯走，廖世忠更是要让廖峰廖岑留下，陪同卫承煊兄弟二人查案。廖岚一听也人来疯的表示，要陪着世子妃，保护宋璃安全。

廖夫人看了眼卫承煊，最终还是转头问卫承烨，“烨儿，你说呢？”

卫承煊原本凝重的脸色瞬间黑了几分，这是有多不相信自己的处理能力？

卫承烨今天全程都没说几句话，因为之前和大哥在广源茶庄闹得别扭，他甚至觉得大嫂很有可能就是卫承煊娶来的一个幌子，不过……

看在他还肯做点表面功夫的份上。

“舅母放心，我和大哥能查的清。”卫承烨伸手点了一下廖岚额头，“你就别胡搅了，今天是我大哥新婚夜，你待在人家新房干什么！”

“好好说话，动手动脚干什么。”廖岚虽然和卫承烨同岁，但却矮了半个头，捂着额头嘟囔道，“就你懂得多！”说着迅速踮脚，赏了卫承烨一个爆栗，然后马上逃离现场。

卫承烨气的跳脚，追出去两个人在殿外乱斗成一团，殿内人不由笑出声，这场婚宴好像才显出几分真正的温暖喜悦。

第55章 趁火打劫

夜沉如水，廖岚赶在走之前硬是跑到集英殿，把在正殿发生的事统统告诉宋璃之后才挥手离开。

等廖岚走后，宋璃梳理着思绪，同时心理有点不是滋味，今晚的事，其他人应该还在云里雾里，卫承煊拦下禁军介入，应该是不想掺和丽妃德妃的争斗中去。

不过整件事王妃廖氏好像更倾向于征询小儿子卫承烨的意见，不由想起之前在宫中见到卫承煊时，他对王妃廖氏那几个生疏的称呼。

正在琢磨的时候，卫承煊回来了，神色看起来有些疲惫，到集英殿后挥挥手，示意所有人出去。

众人开始退下时，宝月宝穗仍然杵着不动，宋璃点了点头，两人才挪动脚步。

卫承煊坐下轻笑一声，“这两个丫头还真是只听你一个人的话。”

“世子肯定也希望夏牧只听从你一人的吩咐吧。”宋璃将温度适宜的茶推到卫承煊面前，“刚刚……”

卫承煊端起茶盏，沉吟片刻开口，“确实有人刺探集英殿的情况，不过人尹武跟丢了。”

想到之前被挟持的时候，冰天雪地里都尹武都能循着踪迹找来，这次怎么就跟丢了呢？宋璃有些不相信，追问道，“来头不小啊，连王府的侍卫都能甩开。”

卫承煊不说话，算是默认宋璃的猜测。

“那……府里查出什么线索了么？”

“大婚之前，后厨从田庄那里选了一批人过来帮厨，现在里面有个叫于三的不见了。不过……”卫承煊说到这停了下来，“田庄里的人夏牧事先都筛查过。”

宋璃托腮，“夏牧是你的心腹，不会有问题，那就说明这个于三很久前就在王府的田庄待着了……”

说到这，宋璃蓦然停住，看着卫承煊问道，“于三在田庄是做什么的？”

“就是普通的杂役，据后厨的人说平时看起来是个老实人，今晚迎你入门，我去正殿陪客时，他就不见了踪迹。”说完，卫承煊眼神复杂看着宋璃。

宋璃的心随着卫承煊的眼神怦怦直跳，如果于三一直在王府田庄潜伏，偏偏在大婚的时候潜入王府内，而且还专门在卫承煊不在的时候来集英殿，那不就是说……

“是冲我来的。”宋璃蓦地站起，一字一顿的说。

“这倒也不一定，天晚了你先休息，放心，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卫承煊像是给自己承诺，又像是告诫自已一样，“从今晚起，集英殿的侍卫多一倍，没有必要你不要轻易出王府，等查清这件事后我再走。”

宋璃想再追问点情况，但卫承煊已经起身，去殿外查看守备情况，宋璃只好放弃。

迷迷糊糊睡了一小会，宋璃又被自己的梦境惊醒，看着空荡荡的内殿，忽然想去看一眼卫承煊，不知道他在外头睡的可还安稳。

反正也睡不着，宋璃静悄悄溜到外面的隔间，却看到卫承煊伏在桌案上，已经睡着了。

可能是为了不让下人发觉他们分开就寝的事情，殿内没有一个服侍的人，宋璃有些愧疚，抱了一个薄毯轻手轻脚走过去替卫承煊盖上。

准备吹熄灯烛时，却不经意看到桌面上正在晾干墨迹的一封信，匆匆扫了两行，宋璃的眉头就不自觉的皱了起来，因为注意力全部放在信的内容上，就连趴着的卫承煊听到动静，缓缓醒过来都没有发觉。

“不去睡觉在这里干什么。”

宋璃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往旁边一蹦，正好让卫承煊看到了她光着脚站在冰凉的地面上，一脸惊魂未定的看着自己。

“你不是睡着了么？”宋璃觉得舌头都伸不直了，指着卫承煊说，”我怕你着凉，想给你盖个毯子。“

卫承煊拉了拉身上披着的薄毯，轻笑道，“你刚靠近的时候我就发觉了。”起身将薄毯取下，上前裹住宋璃，“光着脚乱跑，你是准备让我抱你回去，还是自己回去？”

宋璃这才觉得脚底凉飕飕的，尴尬一笑，“我自己就行。”说完朝内室走去，刚走两步又转过身坐下，“世子，你要推迟去肃北的日期？”

“嗯。”卫承煊将信封好，简短的回答之后就没有了下文。

“世子，肃北那边的战情如何，廖统领应该都告诉你了吧。”

“这个不是你操心的事，就算我去的晚，也不一定就吃败仗。”卫承煊看着宋璃，“但是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我就算及时赶过去，或许战场上失败的人就是我。”

“世子别小看我的能力，这里留下些人手就足够了。”宋璃劝道，“再者，世子若不走，怎么引蛇出洞？”

“你是说以你为诱，引今晚的人再次出现，以你的能力，追查出真相么？”宋璃没发觉卫承煊眼中和煦的温柔消失不见，转而代替的是一丝恼怒，还肯定的点了点头。

“你不害怕？”卫承煊起身，看似不经意的靠近宋璃。

“这有什么可怕的。”宋璃还没能发觉对方的企图，卫承煊决定罚一罚自己不知道害怕是何物的妻子，径直走到宋璃身后，俯下身子，双手撑住桌边，把宋璃圈在怀中，靠近宋璃耳朵轻轻问道，“你的能力？像今晚一样再割伤自己么？”

宋璃耳边是卫承煊略微凌乱的呼吸声，她有些晕乎，身体往后一闪，正好靠在卫承煊坚实的胸膛上，又赶紧绷成一条直线。

“笨丫头。”卫承煊低低的笑声响起，”你连我都怕成这样，还敢嘴硬。“

这笑声怎么都能听出几分嘲讽的味道来，再想起刚才一再来过的廖岚，宋璃忽然觉得心里堵着一团气，轻哼了一声，决定不当卫承煊这只老猫爪子下被随意拿捏的小耗子。

卫承煊从没离宋璃这么近过，他整个身心都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甚至不自觉的缩进双手之间的距离，想把怀里的人就这么禁锢住，一刻也不分开。

谁料下一刻就突生血光之灾，宋璃双手一拍桌，一鼓作气站了起来。

宋璃头顶按照预判，狠狠撞到卫承煊下巴上，只听“咚”的一声，卫承煊就闷哼一身，捂着下巴跳开了。

宋璃没想到这一下威力如此巨大，一时失语，磕磕巴巴道，“世子……我……世子，你……等着，我去叫人来。”

卫承煊又疼又气，想苦笑却没有办法活动下巴嘴角周围的肌肉，只能一手捂住疼痛处，一手一把拉住宋璃。硬是趁着宋璃心慌意乱的时候，把她整个人抱住。

宋璃被卫承煊一手圈住，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要挣扎开，又听到卫承煊忍痛的嘶嘶声，心里顿时一软，挣扎的力度等同于没有，就这么一瞬的迟疑，卫承煊就缓过来，另一只手从宋璃腰部后面穿过，轻轻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

第56章 吃的假醋

宋璃感觉到对方的逼近，偏偏身体像僵了一样，连呼吸声都弱了下来，不由暗骂自己没出息，半晌看卫承煊没有进一步行动，才喘口气带着沮丧的尾音问道，“还疼么？”

这下好，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嗯，疼。”卫承煊的声音低哑，竟然能听出一点撒娇的感觉。

活该！宋璃决定捅破廖岚这层窗户纸，兴许以后卫承煊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搞小动作，让自己分心。

“正好，廖府送来的礼物里，好像有上好的散淤膏，我替廖府小姐给世子治治伤？”

卫承煊僵了一下，思索再三，低头蹭了蹭宋璃的肩窝处，下巴上的乌青正好碰到，带着声音都有几分吃痛的忍耐，“假的醋笨丫头还吃的这么开心。”

还有心思开玩笑！

等等，宋璃回过神，什么假的醋？疑惑间伸手轻轻拍了拍卫承煊后背，“假的醋？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卫承煊不敢太直白，笑道，“笨丫头也是字面意思。”

笨丫头长笨丫头短的，欺人太甚！

不过听到卫承煊这样的回应，宋璃心中竟有了隐隐的期待，当她忽然察觉出这份期待心情时，猛地一惊，定了定心神，轻轻推了推卫承煊。

“别乱晃。”卫承煊的双臂又收紧了一份，后半句话不敢说出来，怕吓到怀里的人。

让我好好抱抱你。

可惜宋璃无动于衷，硬是掰开卫承煊的双手，抬起头静静看着对方。

“世子，以后……这种恩爱戏码，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就够了。“

听了这句话，卫承煊笑容淡下来，马上明白如果自己再不表明态度，估计宋璃今后还真会去一丝不苟地执行那些所谓的”协议“。

“如果我决定和你安定下来，你也会推开我？“

话刚一出口，卫承煊就后悔了，他本想循序渐进，让她渐渐发觉难以离开自己，需要依赖自己时再说明，可惜，她好像不再是小时候追在自己身后跑的小丫头了。

“世子这话我听不懂。”宋璃不敢说出自己的猜测，打着太极回复道。

难道卫承煊是在表示他忽然因为自己浪子回头么？这也太可笑了！

卫承煊苦笑，小时候也没见过她有这么多弯弯绕的心思，只好含糊应付道，“算了，先等查清今晚的事情以后再说。”

不管怎样，自己总算开口表明态度，以后卫承煊再有这种黏黏糊糊的招式，就不是撞下巴这样就能算了的。

卫承煊像是看透了宋璃的想法，余下的时间没有其他动作，直接在外间歇下了，两人一夜无话。

翌日，新妇应该去正殿向王妃敬茶，虽然这婚事暗地里不算数，可规矩不能坏，宋璃早早就起来，没想到卫承煊已经坐在床榻边的躺椅上看书，见她醒来，自然的问道，“醒啦，宝月宝穗，进来伺候世子妃梳洗。“

语气熟稔，语态自然，宋璃暗笑，装的还挺像。

宝穗宝月进来，卫承煊起身，冲两人点了点头，就准备去外面等待。

宋璃低头看到之前手上裹缠的纱布消失不见，换成了简单的处理，知道是卫承煊趁自己睡着的时候换的包扎。

因为伤口不甚严重，看起来总算比昨晚的粽子手正常许多，忽然想起卫承煊的乌青下巴，忙喊了一声，”世子等等！“

卫承煊脚步顿住，宋璃跳下床，几步过去，盯着卫承煊下巴看了又看，满意道，“真不愧是上好的膏药，还好不太明显。”

“就你那点力气，能伤到我几分。”卫承煊笑了笑，马上沉下脸，“怎么又光脚到处跑！宝月拿鞋袜过来。“

说着一把横抱起宋璃，丢在一旁的罗汉榻上后，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宝月拿来鞋袜，愣愣看着宋璃。

“小姐？你和世子……”

听刚才那番对话和举止，两人关系好像比起之前又亲昵了几分。

宋璃也刚从被抱起的情况中恢复，叹了口气，“眼下还有其他重要的事，这个等时机合适我再和他好好说。”

卫承煊就在殿外等着，不一会就听到身后传来动静，宋璃难得穿纹饰繁复的华丽宫装，如今是世子妃，头上的珠翠也多了一倍，但却掩不住容色惊人。

卫承煊笑笑，两人乘轿往正殿赶去。

廖氏还没起身，倒是卫承烨也在正殿候着，看到大哥大嫂过来，卫承烨先是一愣，打量了宋璃几眼，才恭敬的行了个礼，全程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宋璃还是第一次见自己的小叔子，礼貌一笑后，也扫了几眼，样貌和卫承煊不太像，倒是有点廖氏的气质，看起来好像和卫承煊有几分疏离。

正乱想着，传话的宫人通禀王妃廖氏过来了。众人忙敛衽肃立，宋璃有些紧张，虽然之前在宫里遇到过廖氏，而且她对自己的态度也算可亲，但以儿媳的身份站在这里，还是不一样的。

“你们倒起的早。”廖氏落座后，含笑看着堂下站着的三人，“快坐吧，传饭。”

然后细细盯着宋璃，直到厚脸皮如宋璃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王妃。”

“还这么生分？”廖氏嗔道，“我和你母亲交好，若是她能看到从小给你们定下的婚事，昨天有了结果，也必定高兴。”

“母亲。”宋璃乖巧地改口，正好早膳已经上好，宋璃上前替廖氏布菜盛粥。

“不用！”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是卫承煊和廖氏。

廖氏一愣，看着呆住的宋璃，笑着解释道，“下人那么多，不用这样立规矩，快坐下吃吧。”

卫承煊拿过送来手中的碗筷，递给旁边的侍女，“你坐我旁边，用完饭我还有事和你说。”

兄弟两人坐在廖氏两边，宋璃与廖氏之间被卫承煊隔开，用饭的时候，除了廖氏简单的问了几句宋璃累不累，习不习惯的家常话，其余时间都是一片沉默。

看来王府内也有古怪，宋璃决定找时间向府里的人打问打问。

忽然卫承烨开口，“大嫂，我听说你还有个妹妹，在你之前出嫁到林府了，是吗？”

第57章 手足之情

没有多少人关注宋瑜的情况，她的婚礼没有大操大办，对于宋瑜来说，嫁入林府的动静越小，她越安心一些，林夫人柳怡对这样的选择求之不得宋，不知道卫承烨怎么会突然提起宋瑜这茬？

璃顿了顿回答道，“不错，因为和林府公子幼时的情分，长大后的婚事自然水到渠成。“

“既是幼时的情分，怎么到林府才做了个侧室？”卫承烨疑问的尾音中带着丝不屑，穷追不舍。

旁边的卫承煊皱眉放下筷子，就连廖氏也放慢了动作。

果然是有备而来，宋璃面上毫无芥蒂，耐心解释道，“我和继妹的关系一般，所以她有什么决定，有父母的首肯，我也不便插手询问。”

言下之意就是宋瑜嫁的如何，她并不关心，也不在意。

“宋大人同意小女儿给别人做侧室就罢了，林府的人也奇怪，据我所知林嘉还未正式娶亲，先取来一个侧房，就不怕今后婚娶上出问题么？”卫承烨看着对面的女子从容不迫的和自己对视，倒激起了一丝好胜心，仿佛认定这其中必定有猫腻，而且宋璃也知道。

宋璃转过弯了，卫承烨应该因为昨晚的事，联想到宋瑜这桩颇有几分古怪的婚事，才会这样追问细节。

不过就算她真的知道，也不可能告诉卫承烨，更何况想从自己这里逼问出什么来，你也太嫩了点。

宋璃一笑，从善如流答道，“想知道具体情况，恐怕得去问成婚的两个人，不过……就算去问，我觉得情之一字，复杂难解，恐怕小叔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卫承烨没料到被反将一军，刚想开口被廖氏轻轻按了按手臂，“先吃饭，等一会去找你大哥大嫂慢慢问。”

廖氏发话，卫承烨终于放弃，乖乖低头喝粥。

卫承煊就算心里笃定宋璃能得体应付过去，但到这时才松了口气，瞪了眼二弟，侧身问宋璃，”吃好了么？“

宋璃虽然觉得与卫承烨这番对话并没什么，但是提到宋瑜，她也没了胃口，遂点点头。

廖氏也放下碗筷，“昨晚的事情，烨儿可能还会多问你些事情，他心直口快，你别放在心上。”

宋璃还不知道两兄弟之间到底有什么隔阂，但是能感觉出，廖氏这句话好像是对她和卫承煊两个人说的。

回到集英殿后，宋璃问道，“你二弟是不是怀疑宋瑜动什么手脚？”

“可能，又或者他也是在试探你。”卫承煊拿起昨天封好准备寄往肃北的信封，“不过我觉得宋瑜没这个能耐。”

宋璃点点头，宋瑜早就被她排除在外，现在光是借着林嘉对付柳怡就够她忙的，哪里有这么大的能耐找到敢夜闯安平王府的贼人。

“你真的要暂缓去肃北吗？”宋璃看着卫承煊手上的信，正色道，“军情瞬息万变，有时候晚一步就是不同结果，世子不会连我都明白的道理都装糊涂吧。”

如果有卫承煊坐镇，她确实安心点，可前世记忆中，肃北一战赢得十分艰辛，连老王爷都负伤了，如果今生因为自己卫承煊行动发生改变，导致战争有不一样的结果，对大楚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宋璃觉得无论如何也要让卫承煊按时离开，只有自己劝说未免人微言轻，要是有个同盟什么的帮帮腔就好了。

正想着，就听见传来声音，“大嫂说的对，你就不能改改我行我素的臭脾气么？”

两人抬头，门口站着卫承烨。

说完后，卫承烨冲宋璃一笑，露出尖尖的虎牙，看起来纯良无害，好像刚才在正殿挑事的人不是他一样。

“大嫂，以后叫我二弟就行，或者直接叫我的名字，不用喊小叔，怪别扭的。”卫承烨搔搔头，看起来挺不好意思。

这和刚才的形象差距也太大了点吧？

卫承煊绷着脸，一招手道，“臭小子，过来。”

“大哥，我不生你气了，你放心去肃北，这里的事情我会照顾好。”刚才和宋璃几句话来往间，卫承烨倒真觉得宋璃的确实像是能和大哥走在一起的人。

“就你，能干什么？”卫承煊还沉着脸。

“哈哈！大嫂你看，说他胖他还喘上了，哪有这样给台阶都不下的。”眼看着卫承煊脸色越来越黑，宋璃忍不住一笑，觉得自己之前大惊小怪了，兄弟二人或许是之前有过争吵，闹了别扭，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严重。

更何况，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在卫承煊面前耍活宝。

卫承煊看到宋璃的笑容，虽然觉得能逗她开心是件好事，但是如果是让卫承烨牺牲自己的威严为代价，还是有必要惩戒一下，干脆不说话，几步上去捏住卫承烨脖颈，“听夏牧说，这些日子你都没有好好练功，我去了肃北怎么放心得下？”

卫承烨错身躲开卫承烨的钳制，自信道，”就算我偷懒，和大哥交手还是有信心的。“

卫承烨当然不知道卫承煊的身手，在他眼中，大哥是一个知道如何玩乐，心胸开阔却又对什么都无所谓的人，如今能看到大哥有正经归宿，憋着的话索性都一股脑说出来。

“那可不见得。”卫承煊神秘一笑，拉着卫承烨到院中，卫承烨只感觉面前劲风袭来，瞬间收起之前的嬉皮笑脸，打起精神应对，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近身搏斗起来。

不过十几招，卫承烨就被卫承煊制住，手腕被扭到背后，卫承煊还没用力，卫承烨就哇哇大叫，“大嫂！你还不管管大哥！娘！大哥欺负人啦！”

“动动脑子，在这里喊母亲，你觉得她能听到么？”卫承煊抬头，冲宋璃一笑，“至于你大嫂，她向着谁你心里不清楚？”

宋璃看着卫承煊神采飞扬，也被两人的情绪感染，提高声音回道，“世子说的对，现在不欺负你，等世子去肃北，你怎么照顾好王府上下？”

“听到没有？”卫承煊边说手上稍稍用劲，卫承烨吃痛，知道对方想让自己求饶，马上乖乖低头，连带拍马屁加控诉，回应道，“大哥！你什么时候这么英勇神武，偷偷练功，也不教我，整天就知道派夏牧像个黑脸门神一样追着折磨我！”

第58章 瞎凑热闹

黑脸门神夏牧笑眯眯在一旁补拆卫世子的台，“属下的那些严格要求，都是世子吩咐的。”

想起以往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悲惨“生活，卫承烨化悲痛为力量，乘卫承煊不备，挣脱掌控，两人又斗成一团。

宝月悄声道，“世子和他兄弟关系真好。”

宋璃点头，看着耐心给对方喂招的卫承煊，竟从他身上感受到一丝真实。

廖氏端着茶，听管事郑嬷嬷在耳边轻语集英殿那边的动静，垂眸抿茶，长出了一口气，“我就说烨儿和他大哥之间没什么，不过是兄弟间的小摩擦，过些日子自然就好了。”

郑嬷嬷是廖氏乳母，一直忠心耿耿跟着廖氏，当初发觉兄弟两人不对劲并及时禀报给廖氏的就是她。

看到廖氏不以为然，郑嬷嬷劝道，“王妃该多劝劝老王爷，这些年世子当个甩手掌柜，王府的家业基本上都是二少爷在打理，如今去边关立功的好事，还落在世子头上，对二少爷未免太不公平，二少爷年幼不计较，将来成家之后呢？”

廖氏瞥了郑嬷嬷一眼，“你偏心也该有个度，煊儿也是我的骨肉，手足之间有什么可争的？”

郑嬷嬷老脸一红，微微辩解道，“王妃看的透彻，可老奴就是觉得世子和之前不一样了，怕眼下的小打小闹，将来变得更严重……”说到这被廖氏眼神提醒，马上住嘴，“是我多心，王妃恕罪。”

廖氏无奈一笑，“嬷嬷，煊儿不是在王爷和我身边长大的，他性格里的冷漠疏离，都是对我们夫妻二人的，烨儿从小就围着他大哥转，煊儿怎么忍心伤害他亲弟弟？再者，到时候给烨儿也说一门好亲事，内宅稳固去过他自己的小日子不好么？你就别瞎操心了。”

郑嬷嬷跟了廖氏这么久，揣摩对方的心思堪称一绝，听了这话，只得顺势岔开话题，“看来王妃对世子妃很满意。”

廖氏点头，脸上浮起笑容，“宋璃懂事听话有分寸，更重要的是，世子喜欢她，不然不会他特意去宫里见皇上，还巴巴的跑到我面前，求我提前婚期。”

郑嬷嬷回想着刚才宋璃的举止，点点头，又问道，“王爷那边不知会一声，会不会？”

“没事，云穆自觉对煊儿亏欠良多，临行前告诉我，煊儿的事我做主就行。”廖氏推了推郑嬷嬷，“今日进宫探望淑太妃，你去准备准备。”

云穆是老王爷的表字，郑嬷嬷虽还揣着一肚子的啰嗦话，也只好打住，下去准备车轿。

集英殿外，卫承煊看着兴高采烈的弟弟，一旁微笑的宋璃，从昨晚开始萦绕在心头的不安和焦灼竟然平静了许多，几步闪过卫承烨，冲对方扬扬下巴，“行了，进来说正事。”

三人落座，卫承煊先开口，“就你这样，还能追查出什么结果来，就算查出来，多半也会拙手拙脚打草惊蛇。”

听这语气，还是有希望让他放下负担按期赶往肃北的，宋璃松了口气，“不是还有我么？加上夏牧，三个臭皮匠都能顶个诸葛亮，二弟你说是不是？”

“对对对，大嫂说的有道理。”卫承烨和宋璃马上统一战线。

北匈族以游牧为生，之前因为屡次侵犯已经归附大楚的边境小国，甚至打到肃北城下，边防岌岌可危，所以老王爷率军过去后，愤而反击一直攻打占领了延阔草场，后来因为战线过长，天气寒冷，只能率军暂时驻扎，如今冬日就要过去，回春后北匈的攻打必定会更加猛烈。

延阔草场是北匈世代放牧的地方，可对于大楚来说，只有巩固战果守住延阔草场一代，才能捏住北匈的软肋，耗下去北匈才能放低姿态主动和谈，所以老王爷几乎这半年都守在肃北，除了上次淑太妃大寿匆匆回来向皇上禀报了一次军情，连王府大门都没踏入一步就又走了，所以肃北援军赶到的越早，准备的也越充分。

卫承煊沉吟不语，一遍遍回想着上次在思安居廖峰提醒过的这些话，良久终于开口，“夏牧？”

三个臭皮匠之一的夏牧回道，“若是留足人手，提高警惕，属下保证不会再有问题。”

宋璃和卫承烨齐齐盯着卫承煊，目光传达着同一个信息：这下总可以了吧？

卫承煊还是不松口，转而认真看着宋璃，仿佛还想听她说些什么。

宋璃不知道卫承煊如此强烈的担心和关怀到底因何而发，她只觉得这件事首先要自己拿出勇气去面对，才能将前世的屈辱洗刷干净。

思索再三，重重冲卫承煊点了点头，轻声道，“没事的，你放心。”

卫承煊默不作声，只是眼神变得柔和许多，似是感慨万千却又没有任何言语能表达其中之一。

两人在这演哑剧，一旁的卫承烨终于忍受不住，出声提醒道，“咳咳，我还在呢，你们注意点，别让我长针眼。”卫承烨别过脸，看到不知何时，夏牧连同那两个丫鬟都已经出去了，没好气道，“大哥你都把人吓跑了，说实话，我还没见过你这么深情，那双眼就差黏在大嫂身上了，我鸡皮疙瘩都……”

卫承烨向来口无遮拦，边说边转头，当看到卫承煊似笑非笑提点的眼神，才发觉宋璃已经抬不起头了，连耳根都泛着红。

“我……”卫承煊张口结舌，恨不得找根针把嘴缝上装哑巴。

“你别生气，他就是个人来疯，哪里热闹哪里钻，说话也没轻重，回头我替你教训他。”卫承煊不得不承认，借用卫承烨嘴巴，竟然能迂回表现自己的感情，如果她周围的人都这样说，还会不会影响她几分呢？

宋璃深吸口气，抬起头勉强笑了笑，算是回应。

“我们新婚燕尔，你来瞎凑热闹，长针眼也是活该。”卫承煊对二弟的行为盖棺定论，就差用愚蠢二字来定性了。

“二弟，你是怎么想到查我的继妹？”宋璃决定靠自己话题拉入正轨，事实证明，这两兄弟都不着调。

“大哥说他要娶亲的时候，我问了母亲情况后，就稍微草草大概了解了一下。”卫承烨心虚地看了宋璃一眼，看对方没有生气，才大着胆子解释，“我就想看看什么人能收服大哥，后来就知道你和那个宋瑜之间有问题，正好昨晚出了事，就想顺着这条线问一问。”

“昨晚的人尹武都没有追到，你觉得有这个能耐的人可能听从一个无足轻重的丫头指示吗？”卫承煊拧住眉头，敢在王府头上动土，除了那个地方，他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

想到此处，卫承煊正好对上宋璃的目光，对方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冲他轻轻点了点头。

第59章 人各有命

卫承烨看两人只顾着眼神交流，很快也跟上思路，“大哥是说……昨天晚上那二位的来处？”

说完后虽然自己也感觉难以置信，但确实有这个可能。

现在东宫主位空悬，虽说皇帝最终必有定夺，可这一时半会的时间拖得长了，各方势力难免蠢蠢欲动，加上原本不起眼的晋王，这些年凭着仁善淳厚的招牌，收揽不少人心，安平王府能倒向那一边，必定是一股强劲的助力。

“也是。”卫承烨捏起点心吃了一口，“或许她们看来，还有争取的空间。要么争取到你，要么争取换个人。”

看着宋璃略显诧异的表情，卫承烨道，“郭侯爷家原本定下了爵位传给长子，但最终的人选却是郭家老二，郭兴。“

“和齐王走的近的那个？”卫承煊想到上次在广源茶庄，卫承烨曾经提起过。

“嗯。”卫承烨摸了摸下巴，“估计后面宫里有人出了不少力气，现在郭侯府差不多是齐王一派的了。要这么说……怪不得这几天郭兴那小子动不动就约我出去，想来也有些拉拢的意思。”说到这，卫承烨看了眼大哥，“德妃昨天不还提醒你小时候和晋王走的近么？”

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安平王府的世子之位，恐怕在有些别有用心的人看来，都还能动手换一换的。

宋璃看了一旁默不吭声的卫承煊，知道他也并不想告诉卫承烨更多的内情，便配合着卫承烨的分析频频点头。

来自宋璃的支持鼓舞了卫承烨的自信心，他大着胆子问道，“大哥，你怎么看立储的事？“

“那是皇帝家事，我们不便插手，也别想着插手。”卫承煊轻描淡写一句话，语气却坚定的不容置喙。

卫承烨咧嘴一笑，“我明白了，要不趁着别人还不明白，这几天我和郭兴好好‘联络’一下感情？”

“试着往你说的方向查一查，倒也不失为一种方法。”卫承煊沉默许久，终于首肯。

宋璃听了，同样觉得这个法子说不定有用，要是真如自己和卫承煊猜测的那样，宫里可能还有其他隐藏的不可告人的目的，前世被那样高纯度的孔雀胆毒死，说不定东西也是出自宫中。

不过，牵扯到自己，别人想得到些什么？这个暂时还不明朗的问题确实搞得宋璃一头雾水。

“既然这样，我就去安排了，大哥你放心，之前府里的事情不都是我在打理，这次也没问题。”卫承烨不想继续再夫妻二人中碍眼，自觉起身离开。

“你真的不想让我插手，要自己去处理？”卫承煊的声音响起。

借用世子妃的身份，便于行事，原本不就是这么约定的么？宋璃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卫承煊看着宋璃脸上跃跃欲试的表情，内心挣扎了许久后，终于松口，“既然这样那我就按期赶往肃北。过去之前有些事我需要交代清楚。夏牧进来。“

原本候在外面的人鱼贯而入，卫承煊清楚，此次离开，山高水长千里迢迢，只有做好充分的准备，他才能放心，于是将手下的店铺通通交代了一番，看着瞠目结舌的宋璃补充道，“这些明面上是铺面，管家也和安平王府扯不上关系，但是暗地里都是搜集信息的站点，广源茶庄也是，不过那里面……来往人物身份复杂，你就不要轻易过去，有事情先多从今几个地方搜集信息，确认无误再出手。”

绸缎庄、茶楼、当铺……甚至广源茶庄，背后的大金主就坐在自己面前，这还不算王府本身就有的店铺产业，宋璃半天才缓过神来，“世子……为什么私下置办这么多产业？”

“也不算私下了，现在告诉你了，就都是你的。”卫承煊笑意和煦，表情真挚，要不是因为有人在，宋璃几乎就要以为这句话是真的了。

都是在做戏给别人看，清醒一点！宋璃不断提醒自己，才尽量保持平稳的情绪。

比起宋璃收到的大礼，宋瑜的处境就没有那么乐观了，自从简简单单嫁入林府，被安置在靠近林嘉院落的一个小偏院中，就连归宁都没有去，生怕中途生边，就再回不来林府。

这些日子，林夫人借着双方年龄还小的缘由，坚决不让两人同房。可宋瑜心怀鬼胎，暴雪天失贞的事，拖得越久变数就越大，索性耍了手段，硬是在昨天让林嘉留宿在自己房中，因为事先做了准备，所以很容易就把林嘉糊弄过去了，可林夫人柳怡却不是好相与的，听到消息后，马上怒火三丈冲到宋瑜院中。

林嘉初次尝到滋味，又看宋瑜娇弱可人的姿态，心里说不出的欣喜，也没让宋瑜起身，在一旁亲自端茶送水忙的不亦乐乎。

这一幕正好被直接冲进门的柳怡看到，自己的儿子对宋瑜这样的货色伏低做小，再想到宋瑜的出身，柳怡只觉得一勺滚烫的油泼到心里的火上，烧出泼天的怒气来。

“处心积虑勾引嘉哥儿，现在还一脸狐媚让爷们伺候，这些下三滥的东西，你都是哪里学的？简直没皮没脸！”柳怡一个健步上去，伸手就把宋瑜拖下床。

“母亲……有话好好说，瑜儿她身子骨弱，你别这样。”林嘉也知道自己没能抵住诱惑理亏，但还是忍不住上去夹在中间劝说。

“嘉哥儿。”柳怡痛心疾首，自己耗费那么多心血培养的儿子，就这样沦为笑柄，哪有先娶妾再迎妻的道理，甚至现在都圆房了，说不定……说不定都会先有庶子，这样下去，内宅怎么会有安稳日子过。

这些话柳怡说不出口，只能咬牙瞪着藏在林嘉身后跪着的宋瑜。

宋瑜衣衫不整，似乎有些跪不稳，柳怡看林嘉一脸恳求的神情，知道不能和宋瑜硬碰硬，自己越是反对厌恶，反倒会激起林嘉的保护欲和逆反心，当初在宋府没忍住火，不就被逼的下不来台，才造成今天这样的场面么？

“我是为了你和她好，这么早就圆房……对身体不好。”柳怡尽量放轻音量，“这几天你就在自己院里好好用功，我来帮着你照顾她，要不然女人需要什么，你也不清楚，在这里尽是添乱，让你父亲知道了，还会说你分神在其他事情上，因为这个让瑜姐儿在众人眼中形象不好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第60章 看不顺眼

宋瑜全程埋头不语，既不辩解也不哭闹，连林嘉被柳怡劝走后依然一动不动跪在地上。

柳怡觉得头部传来的痛感更明显，她开始后悔当听到宋璃提出可以做侧室时态度的松动，请神容易送神难，宋瑜虽一言不发，可林嘉的作为已经替她扇了自己一耳光，你不是能管你的儿子么？怎么最后都在听我的话？

“行了，这里没别人，你也别装可怜。”柳怡坐下，盯着宋瑜，语气淡然，神色却是说不出的讥诮，“有我在一天，你就安分守己做个侧室，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就算你先有了孩子，也沾不到半分便宜。”

说完也不想多搭理宋瑜一句，甩袖离开。

柳怡前脚离开，月梅赶紧进来，为了照顾好宋瑜，柳氏让月梅一同去了林府，月梅上前扶起宋瑜，心疼道，“小姐，这事要是传到夫人耳中，也会觉得操之过急了些。”

面对不知内情的月梅，宋瑜摆手，不想多说什么，“下去，我要好好休息休息。”

宋瑜刚才并不是真的装作柔弱，这几天月信推迟，算算日子，她心里有不详预感，这才费尽心思冲林嘉下手，不想因为之前噩梦般的经历，她竟然生涩到惊恐，林嘉得了甜头，可她却心力交瘁。

要有个万一……

宋瑜觉得自己生活变成了一个四处漏风的衣裳，她补上这里的漏洞，那边却钻进刺骨的风，而她本人，则在这袭破袍烂衫下瑟瑟发抖，而这一切，都是宋璃一手推入的绝境。

费劲心思嫁入林府，却只落了个侧室的下场，林渠因为柳怡擅作主张大怒，就连日常的份例都没配齐全，整个小院里，就只得月梅一个贴心服侍的下人，更别说林府上下对她的轻视。

屋里像坟墓一般安静，宋瑜木然坐在床边，如果林嘉真的体贴自己，刚才也该有几分温柔怜惜，却不想柳怡几句话就哄走了他，宋瑜看着又小又空的房屋，长久积累的恨与痛把内心塞的满满当当，却无从发泄，只能狠按住胸口，拼命憋住眼眶里的泪水，大口喘了许久后才平静下来。

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那所有的事情就都不算结束。宋瑜狠狠抹了一把眼眶，把月梅喊进来，吩咐她去给自己炖补品。

安平王府这边，廖氏带着郑嬷嬷进了宫，正好迎面碰上管阳长公主带着柳敏。

淑太妃自五十大寿之后，身体竟每况愈下，管阳长公主每隔三五天就要入宫侍疾，如今病情越来越重，所以廖氏听闻消息也进宫了。

几人结伴前往崇福宫，路上管阳长公主卫兰不免提起卫承煊成亲的事情，”听说王府晚上来了刺客，不知道追查的怎样了？“

廖氏心里一动，笑道，“哪有什么刺客，烨儿和煊儿都在追查，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劳烦长公主费心了，不知道长公主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都明确告诉在场的人不要外传，不知道驸马府和宫里两位娘娘哪一方有来往？

“是敏儿告诉我的。”卫兰道，“她正好去集英殿的路上，远远看到骚动，故意夸大其词吓唬我，明明没什么大事了。”说着还轻拍了柳敏一下。

“不知道敏姐儿大婚的时候，去集英殿那里做什么？”廖氏问道。

柳敏轻笑，马上解释道，“宋小姐和我颇有渊源，自然是当面恭喜去了，谁知道后来府上出了小意外，所以最后还是留下了遗憾。”

廖氏没吭声，这话说的，如果是当面恭喜，如果出了意外，不应该更关心一些么？颇有渊源四个字，怎么听怎么都有种别的意味在里头。

她从廖夫人马氏口中，曾听闻过柳敏的一些事，说她争强好胜，与其他人若是有小纠葛，都能想方设法讨回便宜，更有意思的事，有时候别人还不知道哪里招惹了她，也同样要被寻寻晦气。

简言之，就是心眼小还事情多。

原本廖氏还不怎么相信，可如今听到柳敏故弄玄虚的回答，就没了继续交谈的兴致，正好抵达崇福宫，几人进殿后，淑太妃刚好起身，其实这段时间淑太妃整日都卧榻不起，今天难得梳洗整理的和往常一样，卫兰看到时竟不自觉印了印眼眶，几步上去伏倒在淑太妃脚下。

“太妃，这几日觉得好些了么？”

“劳烦你们挂念，我这把老骨头也活到头了。”淑太妃面色稍有些红润，挥手屏退了端药上来的宫女，“这药太苦了，我不想喝了。”

“这怎么能行，好好喝药，外祖母要延年益寿，将来看着一堆小重孙来这里陪您解闷。”柳敏端好药，笑着上前送到卫兰手中。

“这孩子说话，听起来都高兴。”淑太妃感慨的抚了抚自己的女儿卫兰，“将来给她找个好人家，别像你……”

“太妃。”卫兰打断淑太妃后半句话，“安平王妃也来看您了。”

“廖家的小姐么？”淑太妃笑呵呵的转头，“上次做寿的时候，你也来了，我还说你还和姑娘的时候一模一样。”

“人家现在都做婆婆了，太妃。”卫兰起身，拉着廖氏站到淑太妃跟前，“太妃好好看看。”

廖氏笑着回话，但当她看到淑太妃混沌的眼神中闪着一丝格外明亮的光，心里叹口气，知道这是回光返照，所以尽量提高声音，回答着淑太妃的问题。

“你家大小子娶亲啦？谁家的女儿？“

“是小时候就定下的婚事，大理寺卿宋询的嫡女，叫宋璃。”

淑太妃并不知道宋璃是谁，听到回话也只是高兴地点了点头，重复道，“娶亲了就好，娶亲了就好。”

卫兰看淑太妃又有些不清楚，忙拉住廖氏，“太妃怕是不大好了，还劳烦王妃先回去，我们母女私下里……再说几句话。”

廖氏自然应允，宽慰道，“这些事都是老天注定的，你多陪陪太妃，若今后有帮忙的，尽管提。”

卫兰红着眼眶点头，目送廖氏离开。

第61章 貌合神离

等廖氏离开，卫兰服侍完淑太妃用完药，不一会药效发作，淑太妃被搀到床榻上休息，卫兰和柳敏就在一旁守着。

刚过了一刻钟，就听到通传皇帝也过来了，淑太妃睡的熟并没有被惊醒，皇帝看得出来长姐卫兰哭过的痕迹，轻叹道，“长公主费心了。”

卫兰和皇帝虽然是异母所出，但感情还算可以，忍不住哽咽道，“淑太妃怕是……还请皇上着礼部早日准备。”

太妃薨逝是大事，礼数上都有规程，皇帝沉默地点点头，坐在床榻边凝视着淑太妃，“朕记得先帝除了皇后，最宠爱的就是淑太妃，这回她终于可以与先帝相聚，长公主不必过于悲痛。”

卫兰垂泪不语，或是因为被皇帝话中那几个“先帝”的字眼影响，睡梦中的淑太妃忽然挥舞着手，喃喃回应道，“先帝，先帝？”

皇帝伸手握住淑太妃的手，“太妃，醒醒。”

淑太妃被梦魇住，耳畔传来隐约遥远的声音，朦胧中看到一席明黄色，一时竟分不清今夕何夕，一把拉住面前人的衣袖，语气中带着悔恨和微微的颤抖，问出了一句话，“当初你狠心做出那样的事，可曾后悔过？”

皇帝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卫兰扑到淑太妃身边，连喊了好几声才把淑太妃从梦魇中叫醒。

淑太妃这才睁大双眼，看清眼前的人是皇帝后，当即闭上眼转头一言不发。

皇帝轻叹口气，“淑太妃好好休息，朕明日再来探望。”

“等等！”淑太妃吃力起身，靠着软垫气喘吁吁，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皇帝，你答应我的事情，办的如何了？”

皇帝转身，背对着淑太妃，“太妃放心，朕一定会查下去。”

“追查？”淑太妃重复着词语，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我要的是结果，你追查的东西有什么用？”

皇帝不再回答，径直拂袖离去。

“皇上？”卫兰看了淑太妃一眼，追了出去。

追到崇福殿外，皇帝正负手一动不动站着，像一尊静止的木雕。

“长姐，你也觉得母亲说的对么？”皇帝没有用“朕”这样的字眼，语气平淡的就像寻常人家寒暄一样。

“皇上。”卫兰迟疑，“淑太妃病情反复，有时说过的话回头就记不得了，皇上不要放在心上。”

“你不用解释，她心里怎么想的我还不清楚么？”皇帝摆手，结束了这场自己看来毫无意义的对话。离去的背影带着几分萧索，竟让卫兰再不忍开口说什么。

等回到崇福宫中，淑太妃已经又歇下了，卫兰带着柳敏准备回府，刚出殿门就看到玉藻宫的总管公公已经候在那里，满脸堆笑，“长公主，丽妃娘娘有请。”

丽妃宫里的人，个个都是察言观色的高手，总管公公看到卫兰有丝迟疑，马上续道，“驸马爷正在玉藻宫和娘娘叙旧，等丽妃娘娘那边事情安排妥当后，一家人一起回去岂不方便。”

说着就开始在前面引路，卫兰原本不愿意，但听到驸马在玉藻宫，只能跟着到了目的地。

玉藻宫算得上后宫里最富丽堂皇的殿宇，丽妃盛宠时候，皇帝曾下令工匠用触之生凉石材铺设玉藻宫，使其冬暖夏凉，就算眼下，玉藻宫的分量依然不轻，宫中花房培育出新的种苗，都要先通过这里核实一遍再往其他宫里送。

看到卫兰过来，几个眼尖的宫人已经通报了丽妃。

“长公主快请进。”卫兰看着仪容妥帖站在那里迎接自己的丽妃，不由苦笑，“丽妃娘娘，其实想见我不必这么大费周章，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长公主这话真的问倒我了。”丽妃笑笑，“就不能和你吃顿饭，叙叙旧么？“

“这里也没有外人，你何必兜圈子。”一直一言不发的驸马终于开口，看着相互试探的两个女人，问道，“长公主，皇上和你说什么了么？

卫兰端起茶，”还能是什么，你们的猜想不错，在皇帝那边要多下功夫，让他不要动摇。”

“有驸马爷和长公主护航，日后定会重谢。”丽妃推了一把站在身边的齐王，卫承熠拱手向二人行礼，“多谢长公主、驸马爷。”

丽妃心里安定几分，想起心中盘算很久的事情，开口问道，“敏姐儿怎么不过来说话？正好今天齐王在，让他陪着敏姐儿去散散心。”

柳敏垂头不语，卫兰略带歉意道，“敏姐儿因为淑太妃的病情……这几日都茶饭不思，娘娘好意还是先算了。”

丽妃“哦”了一声，充满遗憾，可还是没有放弃，再次兴致勃勃展开话题，不过大多都是围绕齐王来说的就罢了。

柳敏在一旁静静听着丽妃这些话，心里不屑一顾，好在没有在玉藻宫耽误太多时间，结束后长公主府一家三口乘上了同一辆马车。

本来卫兰觉得自己要忍得住，要能忍住，让怒气慢慢发泄出来，可当看到驸马柳彦景懒洋洋的神情时，终于脱口而出的，是不顾形象的埋怨。

“眼下皇帝春秋正盛，你这个节骨眼上，你就不应该接受各方明里暗里的影响，“卫兰揉了揉额角，像是被柳彦景的作为搞得焦头烂额。

“就算你现在不决定，迟早也是要站队的，难不成你觉得德妃晋王的赢面大一些？”柳彦景似笑非笑，扫了柳敏一眼，“又或者你今天拦着不让齐王和敏姐儿在一处说话，是为了让她嫁给晋王，这样就有双保险了？”

“母亲？”一直默不作声的柳敏终于开口，带着压抑的怒气，“母亲真是这样想的？”

“没有。”卫兰否定，然后面无表情看着柳彦景，“你不要信口开河，以后也是，时刻注意你的身份。”

“说到底，今天我在丽妃宫里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柳彦景自顾自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酒壶，喝了一口后看着卫兰，“长公主大人，我这个驸马够给你争气了，你还有什么可嫌弃的？反倒是敏姐儿，你的那些小心思，可得保护好了，免得将来被长公主毁的渣都不剩。”

第62章 探探口风

“柳彦景！”卫兰终于忍不住呵斥。

“长公主好大的架子。在下知错。”柳彦景冷哼一声，继续一口一口灌酒。

柳敏似乎见惯了这样的场景，转过头，一脸漠然透过车帘缝隙看外面一闪而过的街景。

等到了长公主府，柳彦景跳下马车，并没有入府门，直接扬长离去。

“你就随他去吧，这些年有哪一天他真正把你妻子一样尊重呢？”柳敏看着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母亲，抛下一句话带着琥珀离开。

卫兰强撑着的自尊终于被这句话打碎。

柳彦景打马来到和郭侯爷约定的地方，进屋后发现除了郭侯爷和他的儿子郭兴，还有位眼生的年轻人。

郭侯爷单名一个斌字，他是已故皇后的族亲，曾跟着先帝征战过沙场，不过比起安平王，郭斌充其量就是负责押运粮草的后勤人员，大楚设立后，郭家有了爵位，但因为皇后已经故去，郭斌本人没什么本事，无论在朝臣还是勋贵圈中，都不怎么惹人注目，但说起吃喝玩夜，郭斌与两个儿子倒是行家里手，二子郭兴更是标准的二世祖，不学无术，胸无点墨。

幸而皇帝看在故去的皇后份上，倒也没要求郭斌父子做什么安邦定国的大事，郭氏父子就一直安心做好皇室米虫。

郭斌上前热情招呼柳彦景，“子叔，这位小兄弟是安平王府二少爷。”

柳彦景挑眉，“哦，安平王府的公子？”说着意味深长看了郭斌一眼，”郭兄，这种场合安平王府的过来，莫不是……“

郭斌也没料到今天儿子郭兴带着这号人物一起过来，他思考问题向来流于表象，压低声音道，“齐王不是早就有招揽之意么？正好探探口风。”

柳彦景轻笑，谁探谁还不一定呢。

不过这话就埋在心里，上前拱手，“卫二公子，久仰。”

卫承烨猜到会有其他人，但没想到是这位驸马爷，再看柳彦景，虽然年过三旬，但保养的极好，神色不羁。身为驸马，整天在外流连玩乐，管阳长公主都不介意？

虽然之前听说过两人之间的传闻，但亲眼证实还是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酒过三巡，气氛逐渐热络，郭兴与卫承烨勾肩搭背，大着舌头说道，“我……嗝，真为你叫屈，王府里的事情都是你做主，可惜都便宜了你哥哥，你看我，好歹还捞了个爵位。”

卫承烨笑笑不说话，对面的郭斌道，“卫世子快要去肃北了吧？要是没有二公子坐镇，恐怕老王爷和卫世子在前线也不能安心。”

“大哥他……是长子，有些东西自然是他的。”卫承烨的笑容透出苦涩，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不说这种烦心事了，喝酒。”

“二公子觉得这是烦心事？”柳彦景似笑非笑，“若有办法解决烦心事，二公子可愿一试？”

“不知道驸马爷有什么妙招，承烨愿闻其详。”卫承烨放下酒杯，盯着对方。

郭兴已经喝的烂醉，郭斌还有几分清醒，看两人来去之间已经搭上话，还觉得今日的事情出奇的顺畅，没料到马上就出了问题。

只听外面传来一马鞭抽响门框声音，一声暴喝，“卫承烨！给我滚出来！”

第63章 红粉佳人

屋里的人皆是一惊，门被一脚踹开，卫承煊臭着一张脸，用马鞭指着卫承烨，“你整天就知道胡混，还不给我回府。“

“胡混？”卫承烨并不慌张，嘴角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气势，”这里的人加起来也抵不上大哥的小指头，我出府的事情母亲都知道，大哥就不用操心了。“

言下之意就是你算哪根葱来管我？

卫承煊的脸色更加阴沉，一鞭子卷走卫承烨手中酒杯甩到地上，清脆的声音再次让屋内气氛降到冰点。

卫承烨轻笑，起身抻了个懒腰，冲三人道，“走吧，咱们去下一场，留在这等着看人眼色么？”

说着径直越过卫承煊，头也不回的出去了，郭兴瞅着眼色也悄悄溜出去，屋里只剩下郭斌和柳彦景，两人算起来是长辈，郭斌强撑着架子，起身道，“贤侄误会了，今日不过是私下相聚小酌，卫二少爷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你何必当着我们的面让他下不了台？”

“郭侯爷，郭兴连广源茶庄那种销魂窟都去过，你可别说不知道。”卫承煊虽然看起来年轻，但却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威压，“让二弟再和郭兴这样闹下去，你也觉得是误会？”

“卫世子言重了，据我所知，卫世子也是那里的常客。”柳彦景起身，侧身走过卫承煊身边时拍了拍对方肩膀，“严于待人，宽于待己，卫世子这有些说不通吧？再者要说言行规整谨慎，不该是卫世子先做好表率么？”

说罢挥手示意郭斌跟上，屋里只剩下卫承煊一人，他静静站了许久，才转身回府。

卫承烨这边跟着柳彦景一行人到了一处深巷，墙内粉盏黛瓦，传来似有似无的甜香和丝竹声，郭兴窃笑，“你好大的面子，竟然带你到妙香院这里来了。”

一听名字就不正经，卫承烨不动声色，“妙香院？”

“今天可有的乐了。”郭兴早就按捺不住，快步跟上前面的柳彦景和郭斌。

卫承烨心中预感不妙，但也不能就此退缩，只能硬着头皮跟进去。

院内游廊曲折，绕过几处太湖山石，几人来到一处小院落，引路的小丫鬟垂着头马上退下，柳彦景驾轻就熟推开门，屋内香风熏人，一位美人正怀抱琵琶，看到几人后婷婷袅袅行礼，烟波妩媚，未语先笑，骨子里透出的魅惑就让郭兴差点腿一软坐在当地。

“这是妙香院的莲姑娘。”柳彦景上去轻拧了对方脸蛋一把，”今天来的都是贵客，好好伺候。“

莲姑娘回了一声，待众人落座后，素手拨动琵琶，娇声吟唱起来。

卫承烨看了看四周，这里的装饰比起广源茶庄竟有过之无不及，一曲唱罢，柳彦景拍手称好，顺势拿起牙箸合着拍子叮叮咚咚敲着茶盏。

莲姑娘抿嘴停手，娇嗔道，“驸马爷这么乱敲，奴家都不会弹了。”

“我知道你怎么就会了。”柳彦景勾起嘴角，一把将莲姑娘推到卫承烨面前，莲姑娘像是柔弱无骨一样，半边身子瘫软到卫承烨一边。

卫承烨怕对方跌倒，只得伸手搂住对方，哪料到莲姑娘轻轻朝他耳边吹了口气，软语念道，”卫公子。“

卫承烨脑中轰然作响，脸顿时涨的通红，却又得强撑自若，脸上表情十分精彩，惹得莲姑娘捂嘴轻笑，“卫公子怎么连奴家都不看一眼，莫不是害羞了？”

第64章 逢场作戏

莲姑娘是风月场上的老手，能感觉得出卫承烨的僵硬和不自然，掩唇朝柳彦景使眼色。

“刚才被搅了兴致，所以特意带卫二公子到这里来压压惊，你好生伺候着。”柳彦景起身，对郭斌道，“郭侯爷，里面请。”

两人原本就有事商量，这也是卫承烨跟着来的原因，看两人要走，卫承烨试着想推开莲姑娘，谁料莲姑娘顺势勾住卫承烨的脖颈，“外头候着的，快进来替郭公子倒酒。”

说着将酒杯斟满，笑吟吟端到卫承烨面前。

外面三四个女子听到吩咐鱼贯而入，一旁的郭兴早有些按捺不住，伸手一边揽住一个，一副寻欢作乐时常见的猥琐表情。

卫承烨只觉得莲姑娘身上甜腻的香粉味不住往鼻孔里钻，对方连说带笑，一双手还不安分的时不时摸摸鬓角，弄得卫承烨颇为狼狈。

再看郭兴左拥右抱自得其乐，卫承烨终于深吸一口气，不好意思戳了戳快要缠到自己身上的莲姑娘，“莲姑娘好意在下心领，若真是要派人伺候，能换一个稍微平和温顺点的么？”

这位名叫莲姑娘的分明和柳彦景关系匪浅，把她推到自己面前马上离开，柳彦景试探防备之意再明显不过。

既如此，还不如索性放开些，就算能换来几分郭兴的信任，说不定也会有收获。

刚才他悄悄打量了许久，进来的几个女子中，有一个一直怯生生躲在郭兴背后，除了及时添酒端茶，几乎没有多余的动作。

卫承烨指着那个女子，“就换她。”

莲姑娘愣住，马上回神，“卫公子怎么不早说。”笑着从卫承烨身边站起，“碎香，过来伺候卫公子。”

叫做碎香的姑娘猛然被点名，瘦弱的肩膀吓得一抖，垂头磨着脚尖走到卫承烨面前。

“没点眼力见。”莲姑娘轻掐了碎香腰间一把，往卫承烨怀里一推。

卫承烨伸手接住碎香，神色看起来自然很多，“还有，我想喝庆余斋的陈酿，麻烦莲姑娘了。”

莲姑娘踌躇了一下，卫承烨努力回忆大哥脸上最常见的那种假惺惺却充满魅惑的笑容，照猫画虎挤出来一个，“辛苦莲姑娘安排了。”

“既然是卫公子吩咐，奴家岂敢不从。”莲姑娘娇羞的一甩绢帕，“我这就替您去准备。”

等莲姑娘离开，卫承烨才分神去关注怀中的女子，只感觉从跌入自己怀中后就一直止不住的颤抖，试着开口道，“你……”

没料到还没说什么，怀里的人就筛糠一样抖的更厉害，卫承烨看一旁的郭兴已经喝的有几分上头，对自己没有太多关注，伸手将碎香推开，“这院子里其他房间可以进去吗？”

碎香好像听到什么不得了的问题，拼命摇头，然后头都快埋到胸膛上，一句话不说，只顾着替卫承烨添酒布菜。

这么看来，肯定有猫腻了。卫承烨知道这种地方的女子都可怜，没有再逼问，默默饮酒吃菜，等碎香情绪平复了一些后，才试着不经意开口，”我看莲姑娘和二位大人都很熟络，想必他们是这里的常客吧？“

半晌，卫承烨才听到蚊子一样的声音响起，“我才来内院不久，不清楚。”

卫承烨脑子转的飞快，“妙香院还有外院？”

也对，像这种地方，对外一般都会有个正常经营的幌子，不过这个妙香院自己听也没有听过，内外院到底都是做什么的？

碎香看眼前的公子并没有动手动脚，对人态度和善，心里戒备多少放下了一些，“好像外院和内院的事务是分开的，内院由莲姑娘负责，外院我也不清楚。”

卫承烨眉头微微皱起，之前郭兴调侃说他面子大被带到妙香院，说明郭兴之前必定来过，如果柳彦景和郭斌经常过来，肯定也不是次次都花天酒地，如果办的是其他事，这内外院必定会负责不同职责，都会是什么呢？

他甚至隐约有感觉，就算把妙香院这个名号报给卫承煊，可能他一时半伙也查不出什么来。

碎香看他沉吟不语，就安静站在一旁不说话，突然间被一股外力拉扯，她没站稳直接坐在了卫承烨大腿上，碎香脸上迅速染上红霞，下意识挣扎着想重新站起来，可惜腰间被紧紧箍住，耳边传来声音，“给你的任务是稳住我吧？要让她满意，你最好别乱动。”

刚才莲姑娘推碎香过来时伸手掐了一把正好被卫承烨看在眼中，碎香替自己布菜时，他又看到女子手臂处隐约的伤痕，马上猜到若是碎香这样的女子，对他这样的“客人”伺候不周，必定是一顿打骂。

碎香马上理解了卫承烨的好意，他还是自己遇到来到这里，第一个如此端方却又体贴的男子，鼻头一酸，又怕人看到，于是扭头垂下脸。

从另一面看，这姿势带着几分暧昧，就像碎香在侧首冲卫承烨耳朵低语一样，卫承烨动了动放在碎香腰间的手指，碎香忍不住痒轻声笑起来，卫承烨也压低声音配合着笑出声，这一幕正好被推门进来的莲姑娘和柳彦景等人看到，莲姑娘有些意外地睁大眼，柳彦景则还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卫公子，你特意支开莲姑娘度准备好酒，原来是为了和佳人说悄悄话？“

“今天多亏驸马爷带我到这里，心中烦闷总算纾解一二。”卫承烨顺势站起，拱手道，“以后再有这样的好事，还请驸马侯爷记着我。”

“你不怕卫世子用马鞭抽你？”柳彦景上前扫了碎香一眼，“若是你喜欢，今后再来妙香院，就让碎香随身服侍你。”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至于我大哥……驸马觉得我会在意他怎么想么？“卫承烨上前接过莲姑娘手中的酒坛，拍开泥封替柳彦景倒酒，”只要父母对我还是一如既往的信任，我还怕什么？“

说着也替自己倒满酒，端起道，“请！”

郭斌郭兴父子显然听命于这位驸马爷，卫承烨能感受到对方从见到自己第一面开始就有的试探意味，事到如今自己戏了做足了全套，就看对方怎么回应了。

第65章 另有所图

柳彦景盯着卫承烨的空酒杯，虚晃了一下手里的杯子，笑道，“卫二少爷，你怕是特意来我这里打探消息的吧？”

卫承烨跟着一笑，毫不掩饰的点头肯定，“据我所知，郭侯府上原定的袭爵人选是郭家长子郭康，后来忽然换了人，想必是郭侯爷的意思。”

郭斌看了眼柳彦景，见对方一副饶有兴趣的表情，附和道，“郭康虽是我长子，但就资质上来说，还是兴哥儿是最优人选。”

话音刚落，旁边已经喝大的郭兴马上拍手叫好，连声道“父亲英明”。

任谁见了，都知道这种资质只配被关在家里，出来只能丢人现眼。

郭斌有些尴尬的搓搓手，吩咐人将烂醉的郭兴拖下去，“卫二公子，兴哥儿今天邀请你来是好意，我们对你有招揽之意，恐怕你也看出来了。”

“郭侯爷。”柳彦景打断郭斌，“卫承烨，安平王世子的位置，你若有心办法还是有的，不过……”

卫承烨道，“不过有交换条件就是了。”

他原本以为对方会提出类似于公开支持齐王，或者与卫承煊作对的条件，可没料到柳彦景却说道，“我们打算在王府集英殿安插人手，不知道卫二公子能否行个方便？”

卫承烨一时愣住，不知道该答应还是反对，安排人监视大哥吗？

“想要拉卫世子下马总该有些把柄，不然事情也不好办。”郭斌在一旁解释道。

卫承烨却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大哥的把柄简直满城皆知，就连皇上都听说过他的不少损事，如果要扳倒大哥，不应该从朝堂上下手，在集英殿安插人手，查到的不都是和内宅相关的事情么？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卫承烨就觉得可笑不已，内宅有什么好监视的？但联想到之前集英殿夜闯贼人一事，卫承烨终于回过神来，看向柳彦景的神色开始不像刚才那样坦然，反露出丝狐疑。

“你觉得不合适，就当我没说。”柳彦景仰脖喝尽刚才卫承烨替他满上的酒，“今天就当郭侯爷做东，请贵客吃了顿饭，其余的今后我们不再提。”

不答应就下逐客令？卫承烨决定先不要贸然答应，起身拍拍郭侯爷肩膀，“侯爷，就算不提今天的事，今后到府上去找郭兴时，侯爷不会给我吃闭门羹吧？”

有郭兴这个酒肉朋友在，不怕失去再联系上的机会。

郭斌显然不希望就这样与安平王府疏远，“你们年轻人经常玩在一处，今后有机会让兴哥儿带你再来聚聚。”

卫承烨拱手，“郭侯爷客气。”

等人走远了，郭斌上前问道，“驸马爷，是不是透露的有点多了？”

柳彦景摇头，“已经有我们不知道的势力介入，你觉得宫里那位还能坐得住么？”又吩咐道，“把外院的莲末叫回来，等卫承煊离京后伺机动手。”

莲姑娘应声，招招手，屋内的几个人准备退下，柳彦景虚空点了走在最后的碎香一下，“她留下。”

莲姑娘伸手拦住碎香，将她带到柳彦景面前，碎香全程垂着头，周身惶恐不安的情绪不禁让柳彦景皱眉，“你院里的人现在越发没有出息了。”

“不过是临时过来充数的。”莲姑娘扭身坐下，“没想到竟然还被看上了。”

第66章 演出双簧

“刚才那位卫公子，都问了你些什么？”柳彦景抬手捏住碎香的下巴，迫使对方直视自己双眼。

柳彦景脸上带笑，眼神却说不出的冷厉，碎香下巴被捏的生疼，无法回避视线，将刚才和卫承烨说的话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柳彦景听完后松开双手，吩咐道，“带下去好好收拾，以后就留在内院。“

莲姑娘点头，扯着碎香离开。

卫承烨回到王府时太阳已经西沉，大哥两天后就要启程，必定在等消息，不过自己好像也没问出来有价值的东西，卫承烨深吸一口气，朝着集英殿走去。

今天本是宋璃归宁的日子，宋璃原本都不想过去，但宝月宝穗都劝，好歹走个过场，最后宋璃才不情不愿应付过去，柳氏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和一脸默然的宋询，回来之后的宋璃都不想承认那是自己以前的家。

好在卫承煊全程配合，宋璃瞥了眼正在翻书的卫承煊，不知为何，在宋府的时候都气定神闲的，一回来之后就显得有些焦躁。

“大哥大嫂！“卫承烨的声音传来，卫承煊几乎是听到声音的同时就站起来往外迎。

“你是说，他们在一处叫妙香院的地方商议事情，而且避开了你？”卫承煊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个地方，“夏牧？听说过吗？”

夏牧仔细搜寻了记忆中京城内所有已知的暗娼馆，最终摇摇头。

“柳彦景也在？那管阳长公主呢？”宋璃问道。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卫承煊问道，“你觉得驸马和管阳长公主夫妻关系如何？”

这个宋璃倒真没有关注过，“马马虎虎吧。不过，柳府好像颇以为荣，毕竟和皇室攀上了亲。”

“管阳长公主下嫁柳彦景，当初是她自己一手促成的。”卫承煊道，“这都是内情人才知道的，而且有淑太妃在，一般都不会外传。当初柳彦景也算京城里有名的世家公子，但若说配管阳长公主，还没有那个资格，长公主选亲的时候，如果不是她自己想办法说服了淑太妃，恐怕现在的驸马另有其人。”

“婚后两人欢好过一段时间，后来情况就有些不对，夫妻二人貌合神离的传言不胫而走，看今天这样子，应该十有八九是真的。”卫承烨补充道。

宋璃没料到还有机会听到皇室的秘闻，想了想附和道，“这么些年管阳长公主膝下只有柳敏一个女儿，也是因为二人形同陌路导致的？”

这种奇怪的关注点成功让卫承煊想偏了，他咳嗽了一声，抬手掩饰脸上不自然的表情，“也可以这么说。”

卫承烨一脸促狭，瞅瞅大哥，再看看大嫂，感觉这里比妙香院还有意思。

“夏牧，下去查清楚这个妙香院是什么来头，到时候我们再做打算。”卫承煊转移话题起身道，“你出来，我还有话吩咐你。”

趁着二人出去的空档，卫承烨迅速把瞒着卫承煊的细节竹筒倒豆子，都告诉了宋璃。

柳彦景想在集英殿安插人手？监视卫承煊和自己的可能性各占一半，不过……卫承煊就要离京，所以，有可能和婚宴那晚她一人在集英殿时有蒙面人过来是同一种可能，目标从一开始就是自己。

如果是这样的话，卫承煊或许又会拖延行程，宋璃一点就透，马上明白了卫承烨的意思，看在殿门口的卫承煊已经折返回来，压低声音道，“等你大哥离开后我们详谈。”

“妙香院估计夏牧挖不出什么东西，到时候请大嫂让他自己松松口风，让大哥好放心前去肃北。”卫承烨笑嘻嘻脸上看不出一点正形，冲夏牧挥了挥手，“等大哥离开，我们联手处理好这件事，回头他要是发火，大嫂可记得要装聋作哑，不然大哥非收拾我不可。”

宋璃一笑，“行，到时候你来解释，我什么都不知道。”

第67章 这次不怕

“说什么呢？”卫承煊远远就看到两人有说有笑。

“没什么，大哥大嫂你们聊，我先回去了。”卫承烨起身，冲宋璃挤眼，“大嫂，肃北那边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给大哥准备行李的重担就交给你了。”说罢挥手跑了出去。

卫承煊落座，脸色还有些尴尬，不自然摸了摸鼻尖道，“我的东西自己收拾就行。”

宋璃倒无所谓，还想着之前卫承烨悄悄说的话，惋惜道，”白让你跑了一趟，还以为演一出兄弟反目的戏码，能让二弟获得他们的信任。“

卫承煊听出来了，说的是之前他在卫承烨与郭兴见面时，一马鞭抽开门的事，劝慰道，“我已经让夏牧去查了，不多日就会有结果，别担心。”

就怕夏牧查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宋璃有些丧气的趴在桌上，闭眼回想前世对柳彦景的印象，却发现十分模糊，长公主府内如有蹊跷，最好的突破口应该是柳敏吧？

卫承煊看着宋璃沉默发呆，怕她心忧，不由靠近几分，继续劝道，“这里的事情我安顿好再走，别再皱眉了。”说着情不自禁伸手想宋璃眉间抚去。

宋璃正满脑子假设各种接近长公主府的法子，根本没感觉到靠近的卫承煊，忽然感觉眉头间凉凉的，一睁眼卫承煊放大版的脸就那么突兀呈现在眼前，宋璃不由倒吸一口气，忽然想起上次撞的卫承煊七晕八素，下巴乌青的事情，竟然克制住自己没有乱动，就这么一动不动盯着对方的眼睛。

卫承煊本来做好被手忙脚乱推开的准备，却不想宋璃像只受惊的兔子一动不动，眼睛因为诧异睁的更大，看起来颇为无奈，不由顺手揉了一把宋璃的头发，哈哈一笑，站起身道，“等我去了肃北，你要是无聊，平时除了打理思安居的生意，还可以找手帕交来陪你。”

闻到的松香味变淡许多，宋璃这才直起身，”我没什么手帕交，到时候我会定时去向王妃请安的。“

是提醒自己她会做一个守规矩的儿媳么？卫承煊摆了摆手，“那边不用这么上心，她不会怪你的。”

作为儿媳，对公婆的侍奉是必不可缺的功课，可卫承煊好像从来对安平王夫妇的态度一直很冷淡，廖氏好像也从未说过什么，想问个清楚又觉得自己一个外人，操那么多心反倒麻烦，只好似懂非懂点点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算了。

提到这个话题，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有些尴尬，安静了一会，卫承煊打破沉默，“要不要陪你在王府转一转，熟悉熟悉？”

说起来还真没有逛过王府，宋璃也来了兴致，笑着点头，卫承煊替她披上大氅，两人出了集英殿。

长公主府，柳彦景从妙香院回来，刚进府门就看到卫兰站在门口，盯着进门的柳彦景一眼不发，目光却格外瘆人。

第68章 作茧自缚

柳彦景视若无睹，擦着卫兰身边径直走过。

“这么多年，你想要折磨我的目的早就达到了吧？”卫兰透着恨意的声音从后边传来，“现在也该闹够了吧？你还要这样肆无忌惮到什么时候？”

柳彦景顿住脚步，带着嘲讽的笑转头逼近卫兰，”长公主殿下，你也太高看自己了，折磨你？你觉得我眼中还有你么？“

来自枕边人的恶意，轻易击溃卫兰的伪装，说出的话不再有恨意，只带着浓浓的悲哀，”如果不是因为驸马的身份，你早就把妙香院那个莲姑娘娶来做侧室了对不对？“

柳彦景嘴角带着奇异又薄凉的笑意，“娶侧室？污了皇室高贵的血统么？“柳彦景嘴角带着奇异又薄凉的笑意，反问道，“长公主觉得呢？”说罢不等卫兰再开口，挥袖转身离开。

先前为了堵住柳彦景，卫兰将下人遣的一干二净，如今对方离开，卫兰就一人呆呆站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才木然挪动脚步，趔趄着回到正院。

推开门柳敏正等着她，看到母亲失魂落魄的狼狈样子，柳敏不禁皱起眉，上前搀扶，“早说过和他没什么好说的，你非要去碰一鼻子灰。”

卫兰强忍着泪水，“你来这里干什么？我和你父亲的事，你少插手。”

“哼。”柳敏甩开卫兰的胳膊，“当初你设计欺瞒父亲的时候，早就该料到今天。”

“你……怎么知道？你……”卫兰一时惊住，一把攥住柳敏的手，“你说，终有一天他消气了，是不是就不会再这样对我了？”问出这句话后，像是自己已经知道答案，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簌簌落下。

柳敏不喜欢这样因为感情而如此软弱无能的母亲，懂事的她渐渐发觉父母间任何时候都疏离甚至有些敌对的气氛时，她迫不及待打探两人之间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当得知原委后，她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去化解两人的矛盾，母亲就这样以对父亲的爱意自缚，生生将自己闷在一个茧中无法自拔。

可每每意念至此，柳敏却也因为自己的处境，生出浓浓的迷茫感，廖府上下对她的态度暂且不说，就连他……也在刻意回避自己。

“母亲先休息，过一会我再过来。”柳敏叹口气，不知道是叹自己还是叹母亲，将卫兰扶上床，默默退了出去。

“你是说，当初柳彦景并不想迎娶长公主？”宋璃和卫承煊两人在王府后花园闲逛，为了不使气氛太过尴尬，主动问起长公主卫兰的和柳彦景的情况，却得到出乎她意料的回答。

“只是传言。”卫承煊解释，“柳彦景作为柳尚书膝下唯一的男丁，自然想入仕为官做一番事业，可当初不知怎么被长公主相中，直接定下婚事。”

本朝驸马不可入朝议政，只会给赏一个闲职，这么说柳彦景是因为不能施展抱负才迁怒于长公主的？

宋璃回想前世，记忆中并没有柳彦景理政才华过人的印象，单单因为这个就流连外面的烟花柳巷，长公主卫兰知道了能罢休么？

第69章 盘根问底

卫承煊沉吟不语，这次夏牧花费的时间远超出自己的预期，他心中有些不安，刚要说什么，就听到卫承烨的大呼小叫，“大嫂！夏牧大哥回来了。”

两人一看，卫承烨和夏牧勾肩搭背走过来，更确切的说，是卫承烨揽住夏牧脖子斜靠在对方身上。平时看起来彬彬有礼的夏牧，脸上惯常的笑意都有些挂不住。

“查到什么了？”卫承煊来不及鄙视卫承烨吊儿郎当的模样，开口问道。

夏牧脸上闪过丝犹豫，卫承烨嗓门扯的更大，“大哥放心，夏师傅查到的，都是我和大嫂想知道的！”

夏牧苦笑一声，卫承煊看出点不对来，伸手把卫承烨拨到一边，“怎么？没有结果？”

卫承烨正好背对着两人，听到卫承煊加重的语气，赶忙冲宋璃使眼色，宋璃会意，赶在夏牧开口前道，“夏大人，我刚听世子说了些长公主和柳驸马之间的事情，到底两人之间怎么了？”

原本夏牧就是顺着柳彦景追查的，自然把长公主府的事情翻了个遍，听到宋璃的疑问，放缓语气道，“属下查到柳彦景在成婚前其实已经私下收房了一名丫鬟，而且那名丫鬟有了身孕，后来长公主向柳彦景承诺，会帮着柳彦景隐瞒这对母子的存在，而且婚后会让孩子在王府长大。”

这些事就连卫承煊也是第一次听说，虽然夏牧没有说下去，但是目前管阳长公主只有柳敏一个女儿，也从未听说过柳彦景婚前这段轶事，看来是被长公主封锁住了消息。

“那对母子是不是……”宋璃有些不忍说下去，如果世上都没有人听说过这些事，那他们的存在恐怕早就被抹杀。

“管阳长公主养下自己的孩子后，越发不能容忍那对母子的存在，所以世子妃猜得不错，他们都被管阳长公主以偷盗的罪名，送官府处以极刑。”

婚前盲目的天真，以为为了对方，自己能容忍一切委屈，但所有信誓旦旦的容忍，都在夫妻或更深或更淡的关系中败下阵来，当柳彦景觉得卫兰贤淑大气，尽享齐人之福的时候，却看不到她逐渐无法按捺的妒火。

深爱到骨子中的感情，怎么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丈夫的感情被别人分走，更何况，是一个出身才貌都无法和自己相提并论的丫鬟？

自己的女人和孩子被押送到官府，而柳彦景却没有任何合理的身份去提供帮助，对他来说，或许无法挽救这对母子带来的羞辱感更甚于性命本身的重要性吧。

宋璃叹口气，感情这种东西太不靠谱，转头正好看到卫承煊若有所思的侧脸，又发现了这种泾渭分明夫妻关系的好处之一。

“那柳彦景带二弟去的妙香院，到底是什么来头？”卫承煊没心情去听这种家长里短，他要赶在去肃北之前，尽可能替宋璃扫清潜在的危险。

夏牧顿了顿，想起刚进府门时被卫承烨堵在门口说的那番话，权衡再三，一脸凝重回道，“柳彦景和长公主隔阂越来越大，后来整日醉生梦死，结交了不少勋贵圈里的酒肉朋友，妙香院的大东家就是柳彦景，平时招待那些来往的所谓‘朋友‘。”

“如果是单纯的风月场所，有必要特意带二弟过去吗？”卫承煊脸色微变，联想到刚才卫承烨对待夏牧反常的亲近，眼神随之锐利起来，“你们……是打算瞒着我什么吗？”

第70章 拖拖拉拉

卫承烨干笑一声，咽了口唾沫，“大哥别开玩笑了。”言下之意是哪有胆子做这种事，可惜两人的身体表情都因为这句提问明显变得僵硬，毫不留情的出卖了自己满怀的心虚。

卫承煊眯起眼，正打算好好“问一问”，却感觉到臂弯处伸来一只手挽住自己。

“世子，我们先回去吧，太冷了。”

宋璃带着笑抬头看他，语气带着软软的尾音，是自己从未听过的柔和。

卫承煊原本带着逼视的眼神瞬间收回，他低头细心替宋璃裹紧大氅，“好，先回去再说。”

两人挽着臂走在前面，宋璃朝后冲呆住的卫承烨和夏牧摆手，示意赶紧跟上。两人趁着这空档，忙不迭凑在一起商议，等回到集英殿时，已经面色如常。

“你的意思是，妙香院那边是柳彦景拉拢起来的一帮乌合之众，不足为惧？”听完夏牧的禀报，卫承煊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追问，“那所谓的外院内院，又是为了什么？”

不等夏牧回答，卫承煊起身，继续道，“内院是风月场所，外院肯定担负其他职责。”说着转头看着夏牧，“这种情况难道你都猜不到？”

广源茶庄就是卫承煊带着夏牧一手操办起来的，日常的作用远超出正常人对一处茶庄的认知，柳彦景再怎么草包，都不可能利用几个女子就控制住那些勋贵，更何况，柳彦景还有几分手段。

“之前齐王一些‘所谓’的政绩，也是这些人的杰作，最近齐王党对晋王打压渐多，很多事情都是在那里商议的。”夏牧只能放出后招，这些东西的确都是他打探出的真实消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才有瞒过卫承煊的可能。

卫承煊静静想了一会，像是自问一样，“单纯只是个议事消遣的场所？”

夏牧和卫承烨不知道作何回应，眼下的情况，必定是说得越多破绽越大，屋里忽然安静下来。

“我猜你就会这样拖拖拉拉不肯走。”宋璃长出一口气，有些无所谓的样子，“世子，新婚后第一天，你不是早就承诺要按期赶往肃北吗？难道说你宁愿守在这里延误军情？还是说你觉得我们没有能力应对？“

卫承煊看着宋璃，目光渐沉，却不开口说话。

“既然这样，世子就留下吧，正好我这些天都没顾得上思安居的生意，等世子查出问题，排除风险后再去肃北也不迟。”宋璃手心捏着一把汗，面上却风轻云淡，不知道自己狗急跳墙的激将法能有几分效果。

又是长久的沉默，卫承煊直视着宋璃，明白她是在激将，卫承煊不知道是哪一个更令他沮丧，宋璃在他面前有所隐瞒，还是她并不需要来自他更多的庇护。

宋璃的眼神没有半分闪躲，就那样回看着他，终于卫承煊攥住拳，缓缓低下头，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还不到时机，尽管他多希望世间只剩下他和宋璃两个人，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告诉她积压在心里的话，让她对自己的感情避无可避，可是现在他却没办法张口说一个字。

第71章 世子啰嗦

“你们先下去。”卫承煊终于开口，冲夏牧和卫承烨指了指殿门外，“我和世子妃有话说。”

等殿内空下来，卫承煊却没有一丝准备说话的迹象，宋璃不知为何，总有种捅了娄子的感觉，只好正襟危坐，随时准备迎接对方的责问。

“廖府和我们关系还不错，我走之后，让廖岚她们也时常看看你，免得你着急。”宋璃预想了好几种可能，唯一没想到卫承煊一开口，说的竟然是廖府的事情。

廖岚？宋璃心里拧了个疙瘩，眼观鼻鼻观心装的一脸自然，“世子想的周到，这些小事就不用操心了。”

卫承煊笑了一声，因为声音太过低沉，听起来就像是不屑的“哼”了一下，宋璃心里的疙瘩拧的更紧了，这算什么？就算你魅力大，俘获一众芳心，也不至于这样在自己面前显摆吧？

“请世子按时前往肃北，这里的事我能照应过来。”宋璃沉着脸丢下这句话，起身就走。

“廖府子女和我们兄弟二人打小就走的亲近，你等等。”卫承煊书案快步上前拉住宋璃的手，“廖岚自然不例外，这有什么好拒绝好生气的？”

宋璃挣脱不过，只好停在原地，对啊，她有什么好生气的好拒绝的？这么稀松平常的事情，可脑子里这样想，心里却是另外的一种声音，她不敢细想更不敢放任自己说出来，只好别扭的侧过头，不看卫承煊一眼。

卫承煊对宋璃的脾性再熟悉不过，总是口是心非死鸭子嘴硬，如果她一定要自己按时离开，那他做好安排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在离开之前，有些话自己应该先替她做好铺垫。

卫承煊晃了晃宋璃的手，继续说道，”王妃属意廖岚很久了，想和廖府定婚事。“

定的不就是你的婚事么？宋璃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过瞬间又反应过来，不对，廖岚现在和卫承煊成亲，只能做侧妃，廖府的人恐怕不会愿意吧？那只有可能是……

“廖岚和……和王府能定什么亲？”宋璃头稍微偏向卫承煊一点，想确认心里的猜测。

“当然是和二弟的婚事。”卫承煊叹道，“你觉得廖岚和我平时来往亲近么？新婚夜你忘记是谁和廖岚在殿外当着众人的面闹成一团了？”

宋璃这才后知后觉回想起来，如果廖岚真的对卫承煊有几分情愫的话，看到他成婚必定有几丝不自然，可现在回想起来，那天廖岚祝福他们的眼神真挚诚恳，甚至还为了不让自己难堪，挡住来搅场的柳敏。

……

“你什么意思？”宋璃强迫自己忽略心里几不可察的古怪的窃喜，梗着脖子道，“世子非要安排，我也无计可施，就像你拖延着不去肃北……”

话说到后半句被拦腰打断，卫承煊把宋璃一把抱入怀里，像是道歉一般，“我知道了，这里安排好我至少放心些，你要独自面对我没有意见，我只有一个请求，保护好自己，等我回来，可以吗？”

宋璃忽然有些鼻酸，这算什么？这样互帮互助，互相关心，弄得跟真夫妻一样。

可嘴上终于还是松了口，闷声回了一句，“知道了，世子好啰嗦。”

第72章 破门而入

夏牧和卫承烨两人在殿外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一会卫承煊就出来开始安排翌日启程事项，并说要去一趟廖府。

卫承烨看卫承煊脸色稍霁，跟着起哄，“大哥我也去。”

“你老实呆着。”卫承煊拍拍二弟肩膀，“等廖岚来府中时，你再和她斗嘴不迟。”

宋璃笑出声，卫承烨被臊了个大红脸，不知道嘟囔着什么跑开了。

宋璃笑出声，对卫承煊道，“我去正殿那边。”

卫承煊点头，待宋璃走远了，转身问道，“世子妃做事有分寸，不过妙香院必定不是什么善茬，你清楚我留你在这里的作用，必要的话不必再隐藏实力。”

夏牧垂下头，自从被卫承煊收入麾下，他就了解自己选择了怎样的道路和主人，古语云：“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肃北军情紧迫，被儿女私情耽误实在不应该，所以在听到卫承烨的建议时，他也有些动摇，第一次没有对卫承煊说出全部实情，被发现后还既往不咎，夏牧心中生出几分士为知己者死的豪情，重重点头承诺，“世子放心，夏牧绝不辱命。”

自从林嘉搬离偏院，宋瑜就空出大把时间，让她正好有空闲琢磨了很久，思前想后她明确了一点：宋璃的身份今非昔比，恐怕不能再像宋府里那样直接下手，如今最靠谱的方法莫过于借刀杀人。

宋瑜先是派了人时不时打探安平王府的消息，月梅算有手段的，竟然把新婚夜那天柳敏想要给宋璃难堪的事情挖了出来。

听完月梅禀报，宋瑜盯着手中戴崇的鲤鱼图一言不发，柳敏倒是有利用的价值，不过眼下这把火还不够旺，她还需要静待时机。

宋瑜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机会竟然来的这么快。

卫承煊赶到廖府的时候，发现柳敏也在，不过她已经准备离开了，看到卫承煊后，柳敏顿住脚步，“你来这里干什么？”

凡是和宋璃有牵扯的人，她都不喜欢。

“关你什么事。”卫承煊一想起新婚夜她打算做的事情，就没好脸色给她，秉承一贯的无视态度，直接朝里走去。

“你！”柳敏原本没见到廖岑正憋着气，气哼哼准备甩手走人，走到府门口时又停住脚。

跟着卫承煊说不定能见到，柳敏忽然冒出这样的念头，随即马上否决，她从未想到自己的尊严竟然可以低到这种程度，但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他了，宋璃就在不断切换的念头中，在门口不停地踱步，最终还是一跺脚转身跟了上去，琥珀拉都拉不住。

然后柳敏就眼看着卫承煊进了之前自己待过的屋子，不一会廖世忠廖夫人就过来了，后面跟着廖氏兄妹，一个也不少。当看到这一幕时，柳敏觉得自己眼中的火都要冒出来了，她甚至联想到自己母亲的遭遇，瞬间觉得卫兰比起自己简直幸运百倍，至少她和父亲之间还拥有一段短暂却真实甜蜜的回忆，甚至共同孕育了子女。

而她呢？被轻视到如此地步，还怎么能忍气吞声得下去！

她眼睁睁看着房门被关上，心里的愤恨却再也无法控制，琥珀在一旁早就发现柳敏的不对劲，拉住柳敏恳求道，“小姐，我们先回去，找长公主或是驸马替你做主。”

靠他们？柳敏轻哼一声，甩开琥珀，几步冲过去不顾下人阻拦，一把推开房门。

第73章 美梦易碎

里面的人被惊动，众人眼神齐刷刷的落在胸口不断起伏，眼神气愤的柳敏身上。

廖夫人瞬间就明白了情况，刚才是她出面劝走来探望廖岑的柳敏，她轻叹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柳敏一连串的质问。

“廖夫人，我几次三番过来，你都说岑哥哥身体抱恙不方便，如果是这样，怎么我一离开就好了呢？”柳敏语速飞快，像是已经在心里说了数千遍一样流畅，带着委屈和不解再次开口，“不见也就罢了，可我送来的补品都原封不动的退回来，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这点关心的权利都没有么？”

廖岚伸手捅了捅廖岑，悄声说，“你看你招惹的都是什么人。”

廖世忠有些尴尬的搓搓手，儿女渐渐成人，可这些事向来都是廖夫人打点，干脆打着圆场道，“敏姐儿，今天我们和卫世子有军务要事商议，你先去偏院等这边结束，我们再细说。”

柳敏充耳不闻，反而上前一步，紧盯着廖夫人，一副廖夫人不松口就不会走的架势。

廖夫人挂着礼节性的笑容，像是看透了柳敏的心思，转头问道，“岑哥儿，你说呢？”

廖岑苦笑，他和母亲的态度一致，柳敏的性格确实不适合自己，之前一直装聋作哑，眼下看起来也不是办法。

柳敏是个女儿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说不出重话，只好冲宋璃点点头，缓声道，“敏姐儿，你先去我房里等一会。”

柳敏咬着下唇，终于听到他对自己说话，强撑着的坚强裂开丝缝隙，她转身看了廖岑一眼，眼神不似之前那么愤愤不平。

廖夫人轻叹，知子莫如母，她知道廖岑的脾性，他不喜争抢，天生性情淡泊，说话前先带出三分好颜色，之前拒绝的意味再明显不过，可柳敏不还是不罢休么？对付她这种只顾达到自己目标，全然不顾他人的性格，最好的办法就是斩钉截铁的告诉她不可能。

再者，听之前卫承煊所说，长公主府已经卷入党派之争，廖府手握兵权，最不希望的就是被牵连进去。

卫承煊像是感受到廖夫人的眼光，他悠闲的品了口茶，“看来我不太适合继续坐在这里，廖夫人，等你们处理好这烂摊子，我再过来。”

柳敏一肚子的委屈在听到廖岑说要私下向她解释时就已经去了大半，顿时觉得站在这确实有几分不合适，垂头道，“我去岑哥哥房里等一会吧。”

“敏姐儿慢着。”廖夫人开口唤住柳敏，有必要下一剂猛药了，等柳敏停住脚，廖夫人一字一顿说道，“敏姐儿，你对岑哥儿的心意，我们都知道，但是你和他不适合，所以我才不让你见岑哥儿，才不收你的东西，你们现在都到了知人事的年纪，男女大防的道理不用我再细说，今后就别再来廖府了。”

柳敏脸色随着听到的每一个词语逐渐白上一分，直到最后廖夫人说完，停了好一会，才像是没听到一样冲着廖岑喃喃问道，“什么？”

廖岑叹口气，“柳小姐，长公主必然能为你找到比廖某更优秀的人选。”

言下之意，就是他已经知道连自己的母亲都不支持与廖府联亲。

柳敏像是出神一样，之前所有的幻想和希望瞬间破裂，将原本笼罩在光环中美好的景象，刺目又真实的重新展现在眼前。

第74章 奇耻大辱

耳边传来一声嗤笑。

卫承煊抱着茶盏，脸上的笑容让柳敏全身的血液瞬间轰上脑，原本没有血色的脸涨的通红。

还有外人在这里！还有这么多下人丫鬟在这里！

廖府的人竟然这样羞辱她！

而廖岑？就这样眼睁睁看着？

柳敏不可思议的回头看向廖岑，廖岑虽然心下不忍，但所谓快刀斩乱麻，他对柳敏摇摇头，又别开视线。

柳敏只觉得一颗心掉进冰窟里，四肢像有把火在燃烧，偏偏一颗心凉到了极致，有限的理智告诫她不能再多说什么或做什么，她不想留在这，可就连抬脚离开的力气都没有。

“这里没你什么事了，能不能麻烦尊驾去该去的地方？”卫承煊抬头，面无表情终结整场对话。

柳敏扶着身侧的琥珀，几乎站立不稳，一摇三晃走出房门。一路上她都不知道是怎么回到长公主府的，进门后她把门反锁，乒乒乓乓摔了一地的瓷器，然后就安静的连丝声息都听不到。

琥珀在外面急的团团转，动静引来了长公主卫兰，听完事情原委，卫兰神色笼上乌云，抬手拍门，“敏姐儿，先开门让我进去再说。”

没有任何动静。

卫兰连续叫了几声，皆没有回应，她叹口气准备转身离开时，身后传来开锁的声音，柳敏推门走出，双眼通红，却看不出哭过的痕迹，卫兰定睛一看，吓得上前捧起柳敏的一双手，“敏姐儿，你手怎么了？”

只见柳敏手背连至小臂都是一片一片的青紫，看起来可怖吓人。

“我不想掉眼泪，自己掐的。”柳敏脸色沉静的吓人，一点也不像刚刚受了奇耻大辱的样子，“母亲，你也觉得我和廖岑没有可能么？“

卫兰正心疼的替柳敏涂抹药膏，听了这话，手一顿叹气道，“廖府手握兵权，你父亲现在卷入宫中立储争斗，他们躲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答应？”

“既然这样……”柳敏手背传来涂抹膏药后的刺痛，面上沉如死水，“那父亲如果能把齐王推上王位，那长公主府就不会像个烫手山芋一样，让他们避之不及了吧？”

话是这么说，卫兰停住手，“敏姐儿，你又在乱想什么？”

柳敏抽回自己伤痕累累的双手，带着冷笑反问卫兰，“难道想掌权都有错么？淑太妃病情加重，如果她老人家薨逝，母亲你觉得长公主府还有什么地位可言？“

卫兰一时被问住，稍后才低声道，“等你出嫁的时候，皇上会赐下郡主的称号，你带着荣耀出嫁，在夫家足够安稳一生，这还不够吗？”

柳敏不说话，脸上的冷笑没有任何变化，既然已经撕破脸皮，就算强夺豪取她也无所谓，至少要把今天加注在身上的羞辱，千倍万倍的还回去！

世间就是有这样的人，总觉得无论谁面对她都要容忍退让，却不想是自己亲手把对方逼入死角，对方迫不得已反击时，还觉得占理的是自己。

第75章 洗手做羹

商议完肃北军务，卫承煊起身告别，“到肃北后就仰仗廖将军和廖大哥了。”

廖世忠没对他抱多大希望，可适才谈到军务事宜时，竟发觉他思路开阔表现不俗，不过话说回来，卫承煊上战场的经验必定欠缺，遂拱手道，“世子放心，见到老王爷之后诸事皆可安排妥当。”

众人将卫承煊送出，卫承煊低声对廖岚说，“我看你和世子妃关系不错，以后得空就多去王府逛逛，正好多陪陪她。”

廖岚点头，另一旁没听到这段对话的廖峰，大咧咧揽住卫承煊，“用过饭再走，急匆匆回去干嘛？”

“大哥！”廖岑打断，无奈提醒，“还有人等着世子。”

“给王妃打声招呼不就……“廖峰话说到一半回过神，瞬间尴尬，哈哈一笑，“那啥，那你就赶快回去吧，不留你了。”

卫承煊含笑点头，转身离开。

看着卫承煊走远后，廖岚毫不客气给了大哥一计肘击，虽然力气不大，但还是让廖峰捂着胸口闷声咳嗽了两下，”小妹，你这么暴力，当心将来没人娶你。“

“大哥这么没眼色，估计将来娶老婆也困难。”廖岑适时在一旁补刀。

“没大没小，少胡闹了。”廖峰笑着轻推了廖岑一把，转头看着卫承煊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这小子，明明娶了个老婆，怎么感觉就像没娶一样？“

廖岚没听见大哥的胡言乱语，廖岑却抬头看了廖峰一眼，心里明镜一般，他和大哥的感觉一样，卫世子与世子妃之间的确实没有丝毫新婚夫妇的甜蜜感觉。

不过转瞬廖岚就略过这个看似荒唐的想法，对廖峰道，“明日你们就启程了，今晚好好陪大哥喝一场。”

回到王府已经过了用膳的时辰，卫承煊并不奢望宋璃会等他，所以当到集英殿看到伏案而眠的宋璃时，开口道，“刚用过饭，这样睡伤身。”

“世子妃还没用饭，说要等世子。”宝穗回道。

宋璃坐直身体，看到卫承煊脸上探究的笑容时，才生出一丝尴尬，总不能直接说因为明天他要离开，所以今天想陪陪他吧？

所以干脆朝着宝穗发作，“多嘴，传饭。”

婢女鱼贯而入，不多时桌上就摆满了饭菜，有下人在一旁服侍，卫承煊和宋璃保持着相敬如宾的架势，不过在尝到蹄花莲藕汤的时候，卫承煊微微皱起眉。

一旁的宋璃早就发觉，冲宝月使了眼色，宝月便携众人退下。

卫承煊正拿着汤勺想再细品一番，看到殿内空空，有些疑惑的看向宋璃。

宋璃脸上浮起不自然的红晕，“这个……我……看来不和你胃口。”说着伸手想把汤碗撤走。

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卫承煊脑子里灵光一闪，伸手拦住，”这个是你，亲自做的？“

可惜没那么容易听到肯定的回答，宋璃已经后悔，暗骂自己蠢，还被对方发现了。事到如今，她唯一能做的只有死不认账。

“不是，这汤我喝着也不对劲，让人撤了吧，宝月！”宋璃急急收回被卫承煊拦住的手，高声喊着殿外候着的随从。

第76章 山长水远

卫承煊没再阻拦，任由进来的侍女撤走汤碗，宋璃虽然有些不自在，但却总是忍不住去偷看对方眉梢眼角藏着的笑意。

“我走之后，出了什么事第一时间找夏牧。”卫承煊收起笑意，正色道，他知道宋璃的处境不会因为嫁入王府而变好，反而会招致其他祸端。

虽然这样婆婆妈妈反复叮嘱，和自己一贯的作风不符，但卫承煊还是忍不住，转念一想又觉得太过严肃，唯恐给宋璃留下负担，所以硬生生把无处掩饰的担忧压下去，换上平和的表情，“对了，那天我从宫里带的洞庭山产的碧螺春，尝过了么？”

宋璃坐在一旁，卫承煊言语间的郑重与担忧她看的分明，心里一暖点头回道，“昨天去母亲那里请安时尝过了，果然宫里的东西不一样。”

听到这话，卫承煊不由皱眉问下人，“不是让直接送到集英殿的吗？”

“是我请安时候，顺便带过去和母亲一起尝的。”宋璃停了停，“昨天母亲还说起王爷曾在战场上负过伤，感慨刀箭无眼，很是担心。”

宋璃思虑很久，不知道该如何告知卫承煊，前世里安平王爷曾在此战中受重伤，干脆借王妃廖氏的话头隐晦提了提。

“你转告她，王爷的安危我自会小心照看。”卫承煊的功夫宋璃见过的，她知道没问题，可……万一他期间不留神，自己受伤了呢？夏牧也被留在自己身边，到时候身边没有用的顺手的人……

宋璃的思想开始顺着偏离正轨的大道上疾驰，嘴边绕着一堆话却不知道如何说第一个字，卫承煊表情和煦，像是无声的等待她还有什么其他叮嘱的。

宋璃迎面对上卫承煊的目光，之前反复斟酌的字句在此刻仿佛不再重要，脱口而出心底最深的一句话，“此去山长水远，世子也要保重。”

几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让两个人都瞬间失了神，宋璃先清醒过来，手忙脚乱站起来，“我去外面透透气。”

卫承煊一动不动，目送对方离去的身影，眼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然。

翌日，军队在出发前，由皇帝亲自出面举行出师祭祀和誓师大会，宋璃还是第一次看到身着戎装的卫承煊，英姿勃勃，端起誓师酒朗声道，“北有匈奴之乱，毁我良田，占我家园，犯上作乱之心不死，今我王师，奉诏讨匈，顺应天理，全军将士不畏生死，不惧强敌，此去定当斩杀忤逆作乱者于阵前，成就大业！“卫承煊说话音量虽然不高，但铿锵有力，令人热血沸腾。

果然，三军将士齐声共呼，“斩杀匈奴！成就大业！”气势恢宏，令人动容。

宋璃作为世子妃，同皇室成员一同在城门楼上目送军队，看到身着玄袍银甲的卫承煊，在震耳欲聋的音浪中翻身上马，回头冲着城门楼拱手，然后挥鞭离去，不知为何心里竟又甜蜜又酸涩，面对这种异样的感觉，宋璃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身旁的廖岚看到宋璃表情不对，悄声道，“世子妃放心，到了肃北世子估计也就是在一个正式的会面场合露个脸，万一被点将上战场，我大哥我也会护着他的。”

第77章 蠢蠢欲动

沙尘滚滚，宋璃心不在焉应了一声，目送着大军逐渐消失在视线中，才转身回府。

三军出征的事情，满城热议，此刻宋瑜却在林府偏院中静如木雕，一只手不自觉的放在平坦的小腹上，月梅从外面进来，压低声音道，“夫人让小姐赶紧回宋府一趟，那件事打问的有结果了。”

宋瑜回过神，攥住拳头起身，“走！”

这事还要从月梅那里说起，宋瑜嫁到林府后，月梅发觉林嘉也是图一时新鲜，要不是宋瑜费心服侍，说不定林嘉都不怎么来偏院，后来加上林夫人从中作梗，林嘉的心就慢慢淡下来了，宋瑜在府里的地位好不尴尬。

屋漏偏逢连夜雨，偏偏这时月梅打探出消息，说林夫人准备给林嘉婚配正室，正在物色人选，月梅赶忙将消息传到宋府，想让柳氏去打问个明白，如今那边有了回话，她们怎么能不着急。

一路上宋瑜都沉着一张脸，宋璃已经出嫁，林嘉的心早死了，原本以为自己可以趁虚而入，怂恿林嘉将她扶正，可她低估了自己和林夫人在林嘉心里的分量，看来当初林嘉下决心娶她，不过是想做一番能自己做主的样子给人看，至于给谁看，还用得着费心想么？宋璃就算嫁出去，也是林嘉心底永远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月梅一脸焦急，不停催促马夫快些，想必也想快点知确切消息，如果林府真的迎娶进来一位正室少奶奶，以后宋瑜的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了。

“急什么，这事情不用打听，八成是真的。”宋瑜长出一口气，毫不掩饰嘴角的嘲讽，“柳怡一直看我不顺眼，娶个正室回来压我一头，这是迟早的事。”

”母亲应该是知道了柳怡找的是哪几家的姑娘，所以才让我过去。“宋瑜已嫁做人妇，碎发也全都盘起，高高的发髻配上一张还带有几分稚气的脸庞，混合出一种别样的美丽来，此刻这一抹丽色中带上几丝狠毒，”好啊，我倒要看看，她能选出什么人来治理我！“

可惜除了狠意，月梅并不相信宋瑜能有什么好办法，连同柳氏也是，她说完查到的几户人家，有些无奈道，“当初就不该让你以侧室的身份嫁出去，林嘉再好，这不也移情别恋了么？”说着不停地摇头，颇为后悔。

宋瑜回想刚才柳氏说的几家，大部分是之前宋璃曾经给她看过的名单上的人，只不过条件较好的都被剔除出去，只余下两三家。

果然是先娶了侧室，底气就不那么足了，如果再发生些什么呢？宋瑜飞速将那几个女子家世出身过了一遍，然后才出声安慰柳氏，“你还不相信女儿吗？再者，女儿一天在林府闹得鸡犬不宁，柳怡不就越头疼，难道这不是母亲想看到的？”

柳氏噎了一下，的确，当初她首肯让宋瑜嫁过去，确实也想着给柳怡添堵，但更多的是当初她被宋瑜信誓旦旦说一定把林嘉攥在手心里，扶她做正室的保证给唬住了，可眼下的形势，根本和预想的结果南辕北辙。

“行了，别的也不说，你打算如何应对。”柳氏知道宋瑜向来偏执，要做自己认定的事，谁都拦不住，随她怎么做吧，万一歪打正着有用呢？

宋瑜嘴角的笑有些得意，又有些凄凉，她俯身在柳氏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柳氏一脸疑惑，“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第78章 名分重要

宋瑜说的是几位价格不菲的药材，听到柳氏发问。宋瑜回道，“笼络人心的东西，自然要拿得出手。”

柳氏没有多问，派人买了回来，宋璃接过包裹，看柳氏一直愁眉不展的样子，劝道，“没有一蹴而就的事情，母亲应当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柳氏轻叹口气，“柳怡把他儿子护的跟眼珠子似的，这次说亲的对象，虽不是什么名门之后，倒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你能有什么办法阻止？”

宋瑜掂了掂手里的东西，只会重复一句话，”母亲放心就是了。“

等回到林府，正好林夫人不在，到了偏院，却发现好几日都没见的林嘉在等着她，看到宋瑜发愣，林嘉上前亲昵的揽住她的腰，轻声道，“我听说这些天你和母亲相处的倒融洽。”

林嘉年轻气盛，尝过了甜头，偏被林夫人横插一杠，一开始倒还能静下心，日子一长难免有几分坐立难安，趁着林夫人不在，就急急赶到了宋瑜这里。

宋瑜推了林嘉一把，林嘉非但不动，反而伸手勾住对方下巴，宋瑜嗔道，“大白天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林嘉压低声音笑道，“你发起火来不好看，还是乖巧着说是的时候好看。”

月梅忙屏退一边的下人，自己也悄悄带上门出去，候在院子里。

宋瑜拍开林嘉的手，扭身坐到一边，“嘉哥哥，母亲出去给你找明媒正娶的少奶奶去了，你知不知道？”

林嘉看宋瑜脸瞬间冷下来，靠近宋瑜坐下来，“我也是听到传闻，哪知道是真的。”停了停伸手道，“你不是喜欢我么，这么点名分你也在意？”

宋瑜别过脸，避开林嘉伸过来的手，“以前觉得名分也无所谓，可你看看我住的地方，服侍我的人，还有府里上上下下对我的称呼和态度，到时候再进来一个正室少奶奶，哪里还有我的位置？”

说着抽抽噎噎哭了起来，把林嘉原本想趁着这机会好好温存一番的兴致都搅和没了，只好坐在一边，边替宋瑜拭泪边承诺道，“不就是住的地方吗？西跨院那里没人住，离我的书房也近，到时候你就搬到那里去，至于服侍的下人，从我院里给你拨。再有下人敢对你不敬，直接让月梅赏她巴掌。”

宋瑜泪眼朦胧，“就算现在嘉哥哥替我做主，等母亲回来了，一切不还是老样子。”说着抹干净泪痕，正色道，“你快些回书房吧，不然等一会母亲回来，又要责怪你了。”

林嘉原本就因为自己趁林夫人不在才能过来看宋瑜，心里憋着一股窝囊气，新娶的侧室不能为自己红袖添香倒也罢了，连见一面都得偷偷摸摸，再看宋瑜，如此这般为自己着想，心里更觉得烦闷，起身挥袖道，“母亲也真是，这不准那不准，真不知道她到底想怎样？”

“或许有个母亲满意的儿媳就不会这样了。”宋瑜幽幽叹气，”还是我入不了母亲的法眼。“

“是她娶还是我娶？光她看得上就够了么？”林嘉没被劝，反而更生气，“月梅进来！”

月梅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一脸紧张，林嘉指着西跨院方向说道，“给你主子换住处，搬到西跨院去。”

第79章 这个筹码

有林嘉发话，旁人不敢说半个不字，不一会宋瑜的住处就挪到了西跨院。

西跨院房间院子比原来大了一倍，里面的家具陈设也是时新的，宋瑜这才缓和了表情，看林嘉反而有些魂不守舍，就知道他不过是嘴上强硬，现在正苦恼如何向林夫人交代。

正好下人通传夫人回府，听说了宋瑜搬住处的事，现在正和老爷等林嘉过去“解释清楚”。

林嘉起身叹口气，不想在宋瑜面前丢面子，拍了拍她的手，看似轻松道，“没事，大不了一顿骂。”

宋瑜知道，林嘉的心意永远都摇摆不定，看着哪一方势弱，就更偏向哪一方，像在她和宋璃之间的选择，又如现在夹在她和林夫人之间。柳怡的心性，是很难向别人低头，更不可能顺着别人的心意，而自己就不一样了。

于是上前安抚道，“你去告诉父亲母亲，就算不是为我，为了林氏的后代，住在这里都不行么？”说着把林嘉的手按在自己小腹处。

林嘉先是疑惑，然后马上一脸惊讶，“你……你是说？”

宋瑜含羞点了点头，“虽然没有找大夫诊脉，但算日子也差不多，这下总能说服母亲吧？”

“能！这保准行！”林嘉脸上这才挂上放松的笑容，“等你养下孩子，就是林氏三代的长子，到时候我再劝劝母亲，把你扶正。”比起初为人父的喜悦，林嘉此刻转忧为喜的更多理由，或者说全部理由，都是自己在父母前面有了一个理直气壮的说辞，在他心中，或许这是可以让父母妥协的筹码，但真能如他所愿么？

宋瑜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心里却泛起冷笑，凭孩子扶正？恐怕在林夫人眼里，以后她宋瑜就是根扎的更深的肉中刺了。

“你等着我的好消息！”林嘉兴冲冲离开西跨院。

林嘉走后，月梅在一旁不禁喜极而泣，半跪在宋瑜面前，不停道，“这下就好了，有这个孩子和少爷撑腰，以后日子就好过一点了。”

宋瑜不置可否，月梅抹干眼泪，又问道，“刚才在宋府怎么没告诉夫人这事，也好让夫人放心。”

“告诉她也没用。”宋瑜轻笑，“等会这院里就热闹起来了，你赶紧去收拾准备，我们还有客人来呢。”

月梅当是夫人老爷会过来探望宋瑜，就算是侧室庶子，怎么也算是林家的骨肉，没想到，人是来了还带着大夫医女。

比起林老爷，林夫人表情显然更精彩，一面要顾及脸面，一面又对宋瑜恨的不行，她侧身挡住林嘉父子的视线，故作亲热拉住宋瑜的手腕，“听嘉哥儿说的消息，我和老爷马不停蹄就赶过来了，你这孩子，有了喜怎么不早说？我好安排人照顾你身体，快去躺好，让大夫给你诊脉。”

说着拉起宋瑜就往内室走，宋瑜知道林夫人是要确保她怀孕消息的真假，也没发话，乖乖伸手让大夫诊脉。

等大夫医女轮番验明，宋瑜确实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林夫人嘴上不停说好，手指却搅在了一起。

林氏子嗣旺盛是好事，林渠捻了捻胡须，“以后多安排些人手照顾，别让瑜丫头受了委屈。”

比起之前一直以来的不闻不问，老爷这番表态算是说明了立场，众人均称是，林夫人也不例外，还顺口夸林嘉有主张，吩咐宋瑜自此就在西跨院安顿下来。

第80章 没有位置

柳怡回到住处，坐定后长出了好几口气才觉得胸口不再那么闷。

贴身侍女紫芙边揉肩边替她宽心，“夫人消气，她哪能翻得出夫人的手掌心。”

柳怡阴沉着脸，一开始她也是这样以为的，谁料到宋瑜竟然怀了身孕，如今靠着林嘉父子钳制她松口，当时答应她进林府大门根本就是个错误！

紫芙有几分服侍人的功夫，不一会柳怡渐渐冷静下来，从柳府嫡小姐到林府主妇，这些年把林渠身边的花花草草大打理的干干净净，要说对付一个宋瑜，她有的是法子。

“紫芙，你跟了我有三年了吧？”

“承夫人垂青，已经近身伺候夫人有三年了。”紫芙停下手，恭顺的回道。

“今年有十六了吧？”柳怡端起茶，慢悠悠喝了一口，“你没想过什么时候嫁人？”

紫芙心头一震颤栗，柳怡之前的贴身丫头，和老爷有不清不楚的关系才被发配到庄子上去配了佃户。

“夫人，奴婢愿终身服侍夫人，不敢做任何奢想。“

柳怡满意的看着伏跪在地的紫芙，伸手抬起对方下巴，“这样好的脸蛋，不嫁人多可惜。我看你会体察人意，也懂服侍人，至于样貌，我到觉得比宋瑜还合我的心意。”说到这，柳怡收回手，盯着紫芙轻笑。

“夫人……”紫芙一面被柳怡带有深意的假笑吓得心惊肉跳，一面又不敢相信自己猜想的内容，犹疑着开口，“夫人的意思……”

要说忠心和放心，谁还能比得过自己的身边人，林嘉有一个妾室已是不容更改的事实，既如此，这个人选也得符合自己的心意才对。

紫芙仗着有几分姿色，一开始就不甘心居于人下，只不过柳怡手段了得，那份见不得光的心思只能被她掩饰起来。

如今她仿佛看到一丝曙光，紫芙试探着开口，“奴婢若能得少爷垂青，今后必定鞍前马后，替夫人办事。”

柳怡垂下眼眸，慢条斯理说道，“我原本就打算替嘉哥儿找个可心的人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再有位贤淑识大体的少奶奶辅佐他仕途畅达，侍奉父母，可如今不巧，其中一个位置已经被占了，这可难办。”

紫芙一愣，没有位置，这是什么意思，要她和宋瑜去抢么？

“夫人……”紫芙口吻变得迟疑。

且不说宋瑜是正儿八经的官户小姐，出身就高她一头，而且现在还有了身孕，让她现在去争，恐怕没等成功就被宋府的人兴师问罪了。

“你是我手下的人，你干过的事情，不管好的坏的，我都一清二楚。”柳怡一眼就看穿了紫芙的顾虑，语气不似之前那般和善，“这事情做不做都由不得你，若是不答应，那你就去庄子上好好干活，也不必在我面前惹人烦了。”

“夫人！”紫芙一惊，的确，她没有选择的权力，这段时间老爷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有些频繁，柳怡早就注意到了，什么都没发生反倒被赶走，这才是她不能接受的。

紫芙抬头，发现柳怡正盯着她，等待她的下一句回话。

对！富贵险中求，至少柳怡和她站在同一阵营，而且少爷在没迎娶宋瑜前，对她也十分和善，凭她伺候人的功夫，难道还比不上娇生惯养的宋瑜？

“夫人抬爱，紫芙一定竭尽全力为夫人排忧解难。”紫芙终于下定决心，重重磕了一个头，又道，“只是西跨院那位才有身孕，少爷还甚是关心，请夫人指点该如何……”

“这种事要徐徐图之，明白么？”柳怡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声音回到之前的轻柔，“一步一步来……懂么？”

第81章 三人同行

宋瑜打了个翻身仗，先是在一众仆人面前立了威，后又因为身孕，老爷那边安排送来不少补品，就连林嘉都时不时就来西跨院歇息，温柔体贴更甚从前。

月梅这段日子激动的忙前忙后，每天都定时端着补药过来，”还是小姐争气，夫人听说消息后，都高兴地落泪了。“

正端着碗的宋瑜瞬间沉下脸，“谁让你往宋府递消息的！”

月梅被凶的不知所措，宋瑜无心再喝什么补药，把碗重重放到一边，“以后我的动向不要轻易透露出去，知道么？”

月梅虽不明白为什么，但看宋瑜的脸色不佳，便不再多言点了点头。

这些日子卫承煊离开后，宋璃每天除了去王妃廖氏那里请安说话，还得留心卫承煊留下的产业，夏牧好像还被安排了其他事，除了日常的守卫，偶尔有几天神龙见首不见尾，日子平静的就像无风掠过的湖面，没有一丝波澜。

林府的动向传到宋璃耳中后，宝月和宝穗终于迎来这段沉寂日子的调味料，两人不约而同想起那个风雪天发生的事情。

“世子妃，算起日子，这二小姐怀孕的时机也有些太巧了吧？”宝月开口，那天过后，吴三被暗中处决，他的家人被卫承煊命人带走，杜鹃则被宋璃安排去了思安居。这件事就这么被掩埋下来，就算柳氏都不知道宋瑜那天到底经历了什么。

“亏的她能忍得住。”宋璃讥诮一笑，真不亏她花心思推她进林府，这么快就想到翻身的办法了。

“可是那天的事，现在不还有知情的人吗？”宝穗有些担心。

“哼，以她如今的地位还动得了世子妃吗？”宝月有些不屑。

“有夏侍卫护卫，她绝对碰不到世子妃一根汗毛，是不是？”宝穗一脸看破不说破的表情，轻推了宝月一把。

“那是自然，有夏侍卫在……”宝月话说到一半回过神来，再看宋璃和宝穗两人贼兮兮的笑，脸上顿时烧起来，冲宝穗扑过去，“看我不好好整治你！”

宝月与夏牧如今见面，还和以往一样少不了相互斗嘴，后来当见不到那个挂着笑脸面具的夏牧时，宝月竟然有几分怅然若失，早就被宝穗和宋璃看的一清二楚。

两人玩闹了一会，宋璃也笑乏了，抬手制止道，“行了，疯疯癫癫不成体统。”

集英殿内这才安静下来，谁知才一会就听见外面又传来阵阵笑声。

“世子妃姐姐，我们今天要去玉佛寺，来邀你同去。”廖岚与廖岑两人一同进屋，这段时间廖岚总会时不时来探望她，宋璃对这位廖府爽朗大方的小姐也十分喜爱，一来二去两人逐渐变得亲近，宋璃对廖岚就像对亲妹妹一样自然。往常都是廖岚一个人过来，宋璃看到后面站着的廖岑，微微颔首，“廖公子。”

廖岚挽住宋璃的胳膊，“今天去完玉佛寺，我还打算去逛街，世子妃姐姐也一起呗。”说着冲她二哥扬了扬下巴，解释道，“母亲非说二哥这几天都窝在家，非要我带着他出去放风，你就当他是苦力，到时候买的东西都让他拿着。”

宋璃刮了一下廖岚鼻尖，“行，都听你的。”

第82章 勉强自己

在玉佛寺大殿上完香，两人起身，廖岑在外面等着她们，廖岚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有些丧气道，“早上出来的时候还好着呢，现在云层这么厚，怕不是要下大雪吧？”

宋璃知道廖岚肯定把行程都排满了，年关将至，怕是她有很多需要买的东西，若是就此回去，也不尽兴，于是拉起廖岚，“这有什么，大雪天逛才好玩，刚积落的雪层，碾过的都是咱们的马车印和脚印，岂不有趣？”

廖岚一听也来了兴趣，“那咱们快点出去，二哥还在等着呢。”

一出殿门，宋璃瞬间感觉到这几日寒风愈加凛冽，，抬手紧了紧大氅的领子，接过宝月递过来的手炉，却不由想到远在肃北的卫承煊……虽然他来过书信，但都是寥寥几语，只说一切都好，可边关的苦寒怕是这里的几倍不止吧？战事呢？他可曾上过战场？可曾……受过伤？

他……在那边到底怎样？

宋璃的思绪怎么都止不住，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廖岚，“廖将军和廖大哥都不在府里，是不是都觉得冷清了许多？”

哪怕试探着能问出点什么也好。

“一开始有这种感觉，不过后来就习惯了，毕竟父亲不是出征就是去军营有事，我和母亲都习惯了，再者有二哥陪着倒还好。”廖岚说到这，想起卫承煊叮嘱她时常来看看宋璃，或许也是怕她寂寞吧。

宋璃轻轻笑了笑，的确，比起廖岚，自己的住处才是真正冷清了许多。

“至于大哥，他更是乐得痛快，肃北虽然环境恶劣，但是战事还算顺利，不出意外他们开春后或许就能回来了，有时他俩还会忙里偷闲，和士兵一同烤肉喝酒，营账外冰天雪地，账内酒香四溢，光是想想也让人羡慕不已。”廖岑接上话头，温和的声音听了之后让人莫名感觉心安。

宋璃不由看过去，只见他侧身对着两人，嘴角却有一抹若有若无的遗憾微笑，廖岚无奈的鼓了鼓嘴，一时不知如何回应，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二哥，等你身体好些了，母亲就会答应让你去军营了。”类似的安慰不知道说了多少次，廖岚说的一点底气也没有。

廖岑身骨较弱，想来廖夫人马氏必定舍不得让他去战场上受苦，可身为将门之后，尤其是还有个出色的大哥珠玉在前，不能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廖岑心里必定也有说不出的滋味。

“不必安慰我，母亲也是好意，我们走吧。”廖岑挥了挥手，看起来似乎又不为之前的话所困扰了。

“我想等廖公子懂得如何照顾好自己，不再逞强的时候，或许廖夫人能准许你的一些要求。”

“逞强？”廖岑停下脚步，挑出这个从来没被别人用来形容自己的字眼，转过身看向宋璃，“这话倒有深意，不知世子妃能否明示。”

或许是到了玉佛寺，让宋璃不由想起之前在这里遇到廖岑的事情，记忆中那个站在翠竹边无力挥手的狐裘男子，还有黑纱蒙面眉头紧锁的蒙面人，与面前这个眼底略有探究之意的谦谦君子重合起来，宋璃只觉得廖岑心性淡泊似乎并不是天生，而是硬被他按照旁人的期望磨出来的，这样压抑着自己，终有爆发的一天。

“若我猜的不错，廖公子恐怕之前勉强自己去做过什么事，最后不仅结果不好，也更让家人患得患失，所以现在你想要上战场，廖夫人是决计不可能答应的，不是么？”宋璃本来不打算说什么，可毕竟自己受了廖府照拂，当局者迷，廖夫人再这样继续护下去，廖岑再这样继续口是心非下去，这对母子恐怕会渐行渐远。

第83章 说个明白

廖岑眉头微挑，有些讶异地扫了宋璃一眼，不过很快便恢复了正常的温和笑意，赞同道，“世子妃说的，有几分道理。”

宋璃发觉廖岑瞬间的惊讶时也有些后悔说出这样的话，再看廖岑那副笑脸，就知道对方在敷衍自己，也罢，别人的事情，自己还是少插手为妙。

于是不再多说，与廖岚一同上了马车，前往长乐坊。

长乐坊位于城南，里面大多是经营年货的铺子，宋璃猜的不错，廖岚就是来置办年货的。

想来廖夫人马氏肯定是想教习廖岚学习管家的本事，不过毕竟第一次接触这些，看着廖岚有些为难地站在干果货摊前，一旁的廖岑固然饱读诗书，可这样充满烟火气息的问题，也难倒了他，思索片刻，直接最粗暴简单的思维做出决定，“每样都称几斤，带回去给母亲先看看。”

摊主大喜，宋璃失笑伸手挡住，点了几样重新吩咐道，“这几种多装一点，剩下的半斤就够了。”

摊主一听就知道宋璃是心里有数的，停下手看了付钱的正主——廖氏兄妹一眼，廖岑顿了顿，点头，“那就按这位姑娘说的准备。”

摊主进去备货时，廖岚好奇问道，“璃姐姐，为什么要这样买？”

“红枣用处多，可以拿来熬粥，做糕点，而且冬日里多喝姜枣茶对身体也好，多买点有备无患。”宋璃看了一眼背对着他们的摊主，压低声音道，“这里的干果有些干瘪，我们多看几家，有好一点的商家先记下来，然后再安排让管家定点置办即可。”

廖岚眼神亮晶晶的，“璃姐姐，你好厉害！”

宋璃笑笑，“先去付钱吧。”

看着廖岚的背影，宋璃心里有些感慨，原来卫承煊喜欢这样性格的姑娘，不过换了自己，也觉得廖岚这样的性格很不错。

正胡思乱想间，目光被廖岑转身挡住。

“世子妃，之前在玉佛寺救了我的人，是你吧？”廖岑开门见山，眼神是少见的犀利。

宋璃无奈一笑，果然被发现了。

还没开口，又听廖岑说道，“世子妃放心，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世子妃之前说我逞强，到底是什么意思？”

刚才一路上宋璃没少看见廖岑欲言又止的表情，如今听他终于问出来，便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答案应付道，“是我一时失言，廖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说着抬脚准备去廖岚那边。

“你我都知道那不是失言。”廖岑伸手拦住宋璃，“世子妃就不要浪费时间了，把话说开对谁都好，不然我特意出门散心，回去心里更堵的慌，这该怪谁？”

宋璃失笑，这口锅她可不背，不过还是第一次发现廖岑有这样一面，看廖岚那边快清点完货物了，干脆站定，加快语速说道，“这些都是我听岚妹妹说的，要是有不对的地方还请廖公子多担待。上次你在宫里出事，是因为没有按时服药，上次你在玉佛寺遇险，虽然听岚妹妹语气含糊，但好像也是你不顾家里阻拦，非要在身体不适的时候出去，这以上种种不都是你在逞强么？”

第84章 一吐为快

“世子妃真是一张巧嘴。”廖岑脸上的讥诮一闪而过，宋璃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若换做你是我，这样一副残破的身躯，面对双亲和哥哥的矫健身姿，甚至连最小的妹妹……”廖岑抬头看着正走过来的廖岚，“都比你强上几分，若是不逞强一些，还如何在家中立足？”

可笑，宋璃避开廖岑的目光，且不说廖峰为人，光看廖岚，就知道廖氏夫妇教导有方，平时从廖府平和安宁的氛围就能看出，两人治下有方，待人亲厚，这样的夫妇怎么会强求廖岑非得建功立业才能在家中立足？分明就是日常顾虑太多，额外的小心与照顾反而刺痛廖岑的自尊心，这才有了廖岑这种看似不强求，实则心里执拗的要死的拧脾气。

偏偏是自己……宋璃低头，她今天真是犯口业，非在廖岑面前捅破这层窗户纸……

廖岚已经走了过来，发觉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世子妃？岑哥？”

“东西都买好了？咱们去前面再转转吧。”宋璃抬头，笑着拉起廖岚，与廖岑擦身而过。

遇上这种钻牛角尖的人，要么说清楚要么就躲远点，宋璃决定选择后者。

廖岑知道自己被忽略了，看着宋璃瞬间毫无痕迹的笑颜，不知为何，胸中透出一股从未经历过的情绪，的确！他不想好好喝药，哪有一身药味上战场的将士？他不想被一堆小厮丫鬟团团围住，更不想被母亲问长问短，他不想变成拖累，

偏偏自己认为能做好的事情，都被证明没有好结果，可如今被困在原地，是他的错么？

可她，竟然说自己在逞强！她懂什么？又站在什么立场上指责自己？

“世子妃。”

廖岑伸手一把拉住宋璃的胳膊，手掌用劲，“世子妃还是把话说清楚再走，要不然就恕在下先行回去了。”

被迫停下的两人都呆住了，然后分别转变为不同的情绪，廖岚嘴巴微张，一脸震惊，二哥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重话，更没有生气一说，可看眼前这场景，分明是对宋璃动了气……

而宋璃则是有些恼怒，就算非要说清楚，也得分场合时机，安平王府的世子妃和外男在大街上有这种举动，若是传扬出去，她如何在王府立足？

“松手。”宋璃面无表情吐出两个字。

廖岑这才回过神，胸口的那团情绪在看到廖岚诧异的眼神和沉下脸的宋璃时，竟然消散不少，手指动了动，轻轻松开宋璃胳膊。

“二哥，你……”廖岚试着打破这尴尬的沉默，讪讪一笑，“你……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发脾气呢。”

宋璃被气笑，好！既然三番五次送上门来，不说清楚岂不辜负了他这头一遭的发脾气。

宋璃揉了揉手臂，抬头直视廖岑，“你以为廖府上下都愿意永远把你护在府中吗？你以为你家人不希望你去做想做的事吗？”

廖岚被宋璃一脸正色吓到，轻轻扯了扯宋璃的衣袖，“世子妃姐姐。”

宋璃朝她摆摆手，示意没事，继续说道，”胎中带疾固然令人沮丧，可又不是不治之症，你不好好调理，非要急着证明自己，可就你现在的基础，你能承担得起么？“

廖岑愣愣地听着，一句话都说不出。

“心浮气躁，为调理之大忌，更为做事之大忌，你一不能真正平心静气接受现实并努力改变，二不能体恤廖府上下对你的关怀之意，只知道自怨自艾，还装出一副通达明理的样子，不是逞强又是什么？”

宋璃扫了一眼同样呆住的廖岚，一不做二不休，继续说道，“岚妹妹说自从王师拔营，你就把自己关在屋中闷闷不乐，有又何用？还不如跳出这囹圄之地，方寸天地，亦为心室，虽小，但可安置独然之心，同样可盛山水天地，就算大漠广远又如何？江南烟雨、落霞西飞、长河奔流、阡陌田野，哪一处不是好景致，哪一处不能建伟业？“

第85章 冤家路窄

“虽天地之大，万物之多，而惟吾蜩翼之知。”廖岑忽然想起曾看过的一句话，若能沉下心去做事，或许是另一番光景，只不过心里藏的那么深的不安与浮躁，却被个外人一语道破……

廖岚看廖岑不说话，宋璃则侧身背对着她们兄妹，两人的对话她似乎听懂了些，却又不明白其中缘由，只能推了二哥一把，冲着宋璃的方向使眼色。

廖岑抬手摸了摸廖岚的头顶，示意她放心，冲宋璃拱手道，”世子妃，廖某受教了。“

听语气好像正常一点了，宋璃转身，仍旧拉着脸，”这回可以走了吗？“

“嗯嗯，我们一起去前面看看，说不定。”廖岚努力试着活跃气氛，可等她一转身看到面前站着的人时，终于忍不住暗骂自己出门不看黄历，乖乖待在家也不会生出这么多风波来了。

站在三人面前的正是柳敏，从上次被卫承煊在廖府出言奚落，再被廖府人无视离开后，廖岚还是第一次见到她。

廖岑神情反倒比廖岚自然许多，冲柳敏点了点头，“前些日子听说皇上下旨，封柳小姐为嘉柔郡主，看来不日之后定会有指婚的好消息，在下在这里先恭喜嘉柔郡主了。”

说着拱了拱手，又道，“我们还有些事，就先行告退了。”说着吩咐廖岚，”走吧。“

“岑哥哥！”

从一开始，柳敏的眼神就没从廖岑身上移开片刻，如今看廖岑要走，终于忍不住开口拦下。

宋璃虽不知道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可从柳敏的眼神语气来看，两人之间肯定又是说不清的纠缠。当下决定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你见到我就躲，可我们之间清清白白又什么可避讳的？”柳敏抬手一指，直冲着宋璃，“倒是她，你才见过几次面，就和她聊得这么投入，刚才竟然……还拉着她不松手，我倒想知道，一个已经嫁为人妇的女子，和你有什么话能聊那么久？”

聊的久？宋璃看向柳敏，她从什么时候跟着的？还有没有其他人？正想着，面前再次闪出一个人影，附和着柳敏的话，“就是，刚才我也看的一清二楚，不知道世子妃和廖二哥能有什么体己话，在这大街上就忍不住拉扯起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一声清脆的“啪”，林妍脸上浮起五个指印，她瞪大眼捂着脸冲宋璃吼道，“你干嘛动手打人！”

宋璃抚着掌心，斜睨了林妍一眼，再度扬起手，“你要是再敢胡言乱语，我继续打！”对付这种人，道理是说不清的，还不如像卫承煊一样当个无赖，直接上手。

“宋璃，你不要太嚣张！”柳敏挡在林妍面前，“她说的有什么错，你分明就是心虚！”

林妍想起之前哥哥林嘉被打的场景，顿时泪如雨下，躲在柳敏身后往后退了一步，边哭边小声骂道，“真是泼妇配无赖。”

宋璃气结，但觉得没必要再纠缠下去，”宝月，我们走。”

柳敏又牢牢挡住去路，“怎么？话还没说清楚就要走？”

“不要闹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廖岑，终于再度开口，“敏姐儿，不要闹了。”

柳敏转头，眼眶已有些发红，廖岑一脸淡然看着她，“刚不过是和世子妃说起远在肃北的大哥和世子，谈到激动处是我逾矩了，还请世子妃见谅。”说着正儿八经冲宋璃作揖赔礼。

宋璃知道这是廖岑为之前的事在真心赔礼，遂点了点头，“清者自清，廖公子不必多礼。”

“岚姐儿，你先陪世子妃回去，置办货物的事情，改日再约，我和嘉柔郡主有话要说。”廖岑的眼神带着不容人拒绝的坚定，不过比起以往次次勉强应付柳敏的样子，倒莫名让人觉得放心，廖岚虽担心，但这堆烂摊子也不是她能收拾得了的，于是点点头与宋璃一同离开。

这次柳敏没有再拦，或许从一开始，她想拦下的人就只有一个。

第86章 新的消息

坐在马车里，廖岚时不时偷觑宋璃一眼，看对方靠着车壁闭目养神，一言不发。再想起刚才二哥失态的举动，终于忍不住开口，“璃姐姐，你刚才那一番话……说的确实道理，我二哥他只是，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所以他反应才过激了，你别放在心上。”

宋璃这才睁开眼，看到一脸扭捏的廖岚，淡淡笑了笑，招手让她靠近自己一点，问道，“柳敏对你二哥这般执着，廖夫人就从来没有考虑过么？”

廖岚也算和柳敏一起长大，但廖岚自从知道柳敏的小心思后，打心眼里不希望她成为自己的嫂嫂，听到宋璃主动提起话茬，马上接住，“敏姐儿条件是不错，可是这里。”廖岚指了指自己心口，皱着眉摇摇头，“我母亲说了，心胸太狭隘，娶回来二哥的后院迟早要着火。”

廖岚学着廖夫人马氏的语气，小脸皱起来，故作老成，看的宋璃哈哈一笑，捏了一把廖岚胖乎乎的脸蛋，“你背后这样说人家，就不怕被知道？”

廖岚撇撇嘴，“知道又如何，她自己做的好事，她还不清楚，有一次她擅作主张，把二哥房里服侍的人全换成了小厮，一个丫鬟都没有留下，当时母亲知道后，直接质问她为何，她当场就认错，让母亲把原来的人都换回来，这件事过后，她一下子收敛了许多，父亲大哥他们都觉得没事了，就连二哥也是无所谓的态度，但母亲和我再看她时就不一样了。”

“不过，我觉得刚才的那番话说的恰到好处，现在我二哥肯定心里明白，他到底该怎么做。”廖岑亲热的挽起宋璃的胳膊，“璃姐姐这么厉害，怪不得世子一开始就喜欢你。”

宋璃一愣，眼神复杂的看着这位前世的世子妃，只能用尴尬的笑容掩饰着别过脸去。

“是真的！上次入宫世子带着的衣服，其实都是给你准备的，我当时帮你打个圆场罢了，还有世子出发前让我时常来陪陪世子妃。”廖岚想起了在战场上的父亲和大哥，看宋璃愣愣地，干脆打开话匣子，“上次大哥来信说他们深入敌后包抄一股北匈骑兵，大哥挂了点彩，世子为了保护安平王中了一箭，不知道现在伤养的怎样了。”

听到前半句时，宋璃心中莫名升腾起一股奇异的愉悦感，还没来得及细细分辨是因为什么，心脏就被后半句几个字眼击中，直直坠了下去。

“你说什么？”宋璃猛然转过头，吓了廖岚一跳，连说话都磕巴了一下，“我说，大哥来信说，他和世子受伤了。”

宋璃双手紧攥，中箭受伤？为什么给王府的信里一字不提？他是笃定府中没有在意的人？还是觉得自己不配知道这种消息，所以只往廖府递了消息，单让廖岚知道了？

远在边陲的卫承煊正披着衣伏案写家书，桌边放着一朵之前采摘的雪莲，被他制成了干花，外面风雪呼啸，卫承煊停笔打了个喷嚏，屋外进来的人正好听到，“你可小心着点，本来就受伤再感染风寒，就真成累赘了。”

“闭嘴。”卫承煊没好气的说道，“要不是你轻敌深入，我能受伤么？”

来者正是廖峰，他胳膊上也缠着绷带，听卫承煊抱怨，挠了挠头，上前一把揽住卫承煊肩膀，“所以我也听你安排，把你受伤的消息传回了府中，算还清这人情了。”

“不过，你怎么不亲自传话？非要我告诉家人，岚妹藏不住事，虽然会告诉世子妃，可你不怕她生气？“廖峰眼尖，看到桌上的干花，揶揄道，”提前准备歉礼呢？“

卫承煊拍开廖峰伸向雪莲的手，“一边去，你要是闲着，去向王爷禀报下一步的行军打算，别再这瞎晃悠。”

第87章 配合演出

廖峰也不恼，顺势坐在一旁，“我早去过了，听王爷说其实你早就知道我轻敌深入，所以即便是来解围，你也不慌不乱，成竹在胸？”

卫承煊低头一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不是有你这员猛将深入，我们怎么能擒住韩乌单于的爱子伊顿。”

“闹了半天，我成了诱敌的鱼饵。”廖峰摸了摸下巴，大度地一挥手，“算了，能抓住伊顿，也不算白费力气。”

“不过，伊顿那小子一句话都不说，还在那里死撑着，除了靠他这条命逼迫韩乌退兵之外也没什么用，而且这不过是一时之计，就这样留着他也不行，放回去更不行，要是真砍了他，到时候韩乌老贼狗急跳墙，战事恐怕又要扩大。”廖峰在一旁碎碎念，虽然在战场上他偶尔会头脑发热，但冷静下来后对时局分析的还挺有道理。

廖峰絮絮叨叨的时候，卫承煊手下的笔从未停过，如今廖峰那边刚闭上嘴，卫承煊的家书也正好写完。

廖峰见他只顾着写信，好像都没听自己说话，一脸无奈，伸手道，“全神贯注写了什么悄悄话？给我看看。”

卫承煊躲过，一边在信封上戳好火漆，一边轻蔑一笑，“伊顿真这么有骨气？”

“这么多天，我连他声音什么样都没听到过。”廖峰一拍大腿，“要不，咱们给他演出戏？”

卫承煊扫了廖峰一眼，没答应也没说不，直接起身就走。

“哎！你等等我！”廖峰追上已经出帐篷的卫承煊，两人的身影很快被淹没在风雪中。

伊顿原本被关押在帐内，后来因为审讯一无所获，官兵就把他从帐中挪了出来，特意让他在冰天雪地里受冻。

卫承煊踱步到牢车前，被锁在里面的伊顿嘴唇青紫，已经有些迷糊了，卫承煊抽出剑，用剑背哐哐敲了敲车框。

伊顿这才勉力睁开眼睛，一看是卫承煊和廖峰，本来想嘲笑的笑容扯到冻伤的伤口，笑了一半又收回去，眼神中恶毒的恨意丝毫不减，伊顿没有说一句话，像是抱着必死的心把头扭到一边，闭上了眼睛。

廖峰指着伊顿，气不打一处来，“他就是块臭石头，又硬又臭，要我说直接砍了把头送给韩乌老贼，看他还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伊顿听到这话，低低咳嗽了两声，说出被捕后沉默到现在的第一句话，令人惊奇的是，他竟然说着一口流利的中原话，“你们中原人说，大丈夫言出必行，今天这位小廖将军若是不斩了我的项上人头，用你们骂人的话怎么说？你就是我孙子？”

廖峰大怒，头一次遇到有人如此毫无顾忌的蔑视，旁的不说，那一句“小廖将军”正中要害，二话不说直接拔出剑就要刺过去。

伊顿闭上眼，却听到叮一声，睁开眼看到卫承煊出手将廖峰的剑挑开。

“世子！”廖峰有些忿忿不平。

卫承煊摇摇手，“将伊顿押到我帐里去，我亲自审问。”说着甩手离开，走了两步又冲廖峰道，“你也一起来。”

等回到帐中，伊顿已经被五花大绑捆住，半跪在当地，廖峰一副心意难平的样子，“世子，我就是出口气，也不至于要他的命。”

卫承煊示意他不必再说，转而问伊顿，“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保你一命。”

伊顿忽然大笑起来，笑到声嘶力竭才停下来，“安平王府的世子，廖家的小将军，你们别再演了，一个扮好人，一个扮恶人，你们中原人审讯除了这个就没有新鲜一点的办法吗？”

第88章 蛇打七寸

廖峰原本也没指望能问出点什么来，看伊顿死性不改，拂袖起身，“我去禀报王爷，处决了了事，免得白费力气。”

卫承煊没有吭声，等廖峰走了，才慢悠悠站起来，围着伊顿边走边说，“你是韩乌单于的爱子，是因为你军功赫赫，如今你被俘，韩乌单于那边也会做好最坏的打算，可惜的是，如果这个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韩乌单于会怎么想？”

伊顿一直毫无动摇的表情裂开一丝缝隙。

卫承煊根本不关注伊顿的表情，如同称述事实一样继续道，“韩乌单于多疑，我放你走，他欣喜过后必会起疑，到时候你如果没有合理的理由，再加上旁人枕边风的威力，你忍辱负重这么多年的成果，不就毁于一旦了？”

伊顿表情生硬，开口道，“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你不懂？”卫承煊极有耐心解释道，“宁莎夫人为她儿子筹谋已久，你和她表面上风平浪静，其实已经势同水火，你以为这次被俘是个意外吗？”

宁莎夫人是韩乌单于的爱妾，自从阏氏过世后，韩乌单于一直没再立后，但是宁莎的地位不亚于阏氏，而且她的儿子伊特更得韩乌的欢心。

“你太看的起那个贱人了，凭她能影响到北匈的战事？”伊顿话音里不知不觉间隐隐有几分怒气。

卫承煊没有回答，又绕着伊顿转了几圈后落座，“你的中原话说的不错，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我们中原皇室有条规矩，后宫不得干政，宁莎夫人到底有没有能力干预北匈的战事走向，你难道不比我更清楚？”

伊顿猛然抬头，直视着卫承煊，“早就听闻安平王府世子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没想到今日一见，我竟然被谣言骗了。”

卫承煊眉峰一挑，“哦？我看不见得。”说着露出胳膊处被包扎的伤口，“廖峰深入战场，我去增援，若你如谣言般看我，怎么会带着最得力的铁甲兵来亲自包抄？还在战场上对我处处杀招，若我真是个草包，我的死活对战况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影响，你也不会对我如此看重，不是吗？”

“我就是想让你死，这样也能让军队士气大挫，不对么？”伊顿反驳。

“自然不对。”卫承煊轻笑，“廖峰因为英武杀敌，不久前刚从统领升了将军，要说军中哪位位高权重的人死了能拖垮士气，廖峰怎么都排在我前头，而且当时，你除掉廖峰的机会比直接对付我要多的多，可你专门等着我带援军过去才带着铁甲兵出现。”

伊顿脸色一沉，“你弯弯绕绕，到底想说什么！”

卫承煊端起茶，“廖峰升迁的事情还是不久前王爷加急折子上讨来的封赏，我不过好奇，你的消息都是从哪里得来的。”

“我不过胡乱猜测，这有什么稀奇。”伊顿别过头，“你要杀就杀，别再废话。”

“我不会杀你，你活下去才有希望见到你的生母，就像我现在，从活着的人口中才能得到我想要的消息。”卫承煊看着听到“生母”两字，脸色瞬间大变的伊顿，满意地抿了一口茶。

“你想怎样？”伊顿压低嗓音，一字一顿问道。

第89章 弃暗投明

伊顿看着面前端坐的男子，明明看起来俊美无俦，可周身一股肃杀之意，不由想起之前那边的传话，“安平王府世子卫承煊深藏不露，久未探得几分真相，如有机会，诛杀之。”

但是……

伊顿咽了口唾沫，“卫世子糊涂了，我生母早就死了。”

“你不是一直怀疑宁莎夫人，怎么？查不出结果来？”

伊顿看向卫承煊的目光变的复杂，“这与你何干？”

“你生母暴毙，葬礼又办的极其匆忙，当时你正在外地，等你赶回来一切都已成定数，后来你找机会瞒着旁人开棺验尸，以为会找到宁莎夫人毒杀你母亲的证据，可惜什么都没有。”卫承煊一派风淡云轻，说的却都是伊顿心底隐秘。

“卫世子舌绽莲花，再这样下去，恐怕我真要相信你的那些鬼话了。”伊顿闭上眼，“不管我母亲是生是死，我们族内的事都与你没有关系，你省点力气吧。”

“如果人还活着，想要真相大白不也容易些？“卫承煊似笑非笑，语气淡然，从袖中掏出一个物件，“认得这个么？“

伊顿打定主意不搭理卫承煊，但还是忍不住内心的好奇，眯着眼看了看，可当看清楚映入眼帘的东西时，伊顿先是愣了愣，接着回过神，睁大双想要看个明白，可惜双手被缚，只能伸长脖子朝卫承煊那边探过去。

是七彩吉祥穗！是阿娘习惯扎的穗子！

伊顿朝卫承煊看过去，“你！你哪里来的这个东西？”

阿娘死后，所有的七彩吉祥穗都被宁莎夫人收走销毁，他已经太久没有见过这个记忆中的穗子了。

”你仔细看这里绳结的打法，还有颜色的排列，我说这是故人的东西，你还要怀疑吗？“卫承煊将穗子往前伸了伸，让伊顿看了个清楚，”有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出这样的东西，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说着卫承煊收手，重新将东西放回袖筒，气定神闲看着伊顿，像是无声的询问。

伊顿明白卫承煊的意思，刚才的七彩吉祥穗已经让他由不信变为半信半疑，“你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告诉我实情，也就告诉你我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我已经说过，是故人，只不过你不相信罢了。”卫承煊摆摆手，不想再重复这个答案。

伊顿脸上有些不自然，他笃定是宁莎夫人害死了母亲，却苦于没有证据，如果现在母亲真如卫承煊所说还活着，那……

“我猜猜，你不过是想利用你母亲是被宁莎夫人所害的真相，让宁莎夫人失去单于的宠爱，如今你母亲要是真活着，反而没有益处，因为她本来就不得单于欢心。”

卫承煊轻易就猜到他心中转瞬即逝的想法，伊顿也不恼，嗤笑道，“你花言巧语，无非是想得到我和中原来往的确切消息，不管你说的真假，只要能助我扳倒宁莎，我就信你。至于阿娘，如果她真的尚在人世，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她，不会再让她受到伤害。”

原本就想借助力量，掌控匈族大权，现在看来比起那边，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人才是值得赌一把的对象。

卫承煊一言不发，看着虽然被绑缚跪倒，却一脸桀骜无畏的伊顿，想起临行前夏牧的密报，伊顿极重亲情，一旦交心必坦诚无疑，是值得收服利用之人。

如此看来，之前花费的功夫倒也值得了。

许久，卫承煊缓缓开口，“那我是否能认为，刚才是伊顿大人弃暗投明的一番表态？”

第90章 生死一战

“明明是背弃旧主，卫世子还有这么好听的说法。”伊顿讥讽道，“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卫承煊知道，这里的部落没有中原的礼义廉耻，忠孝两全之说，他们眼中没有什么新主旧主，向来只服从强者，伊顿眼下定是口服心不服，他说的话能听进去两分就不错了。

卫承煊走到伊顿身后，挥剑斩断绳索，伊顿以为对方要放他离开，刚起身迎面却丢来一把刀，定睛一看正是自己惯用的马刀。

伊顿狐疑地看着卫承煊，还未等开口询问，就见卫承煊剑指伊顿，“拿好你的刀，敢不敢与我赌战？”

匈族人好战，崇尚武斗，赌战是在解决纠纷时最直接也最残暴的方式，一般族内都很少有人使用，但双方一旦约定就不得反悔，要求双方战至其中一人心服口服认输为止，期间无论受伤轻重，只要没有一方松口，就要一直战下去，直至一人服输或身亡。

伊顿掂着手中的马刀，盯着卫承煊道，“卫世子，赌战事关生死，若是我在这里砍了你，也无妨么？”

”如果你在赌战中败给我，按照你们的传统，今后我的一切安排都不容你置喙，你也无妨么？“卫承煊眼神凌厉，起了个剑式，”素闻伊顿是草原上的

“你们不是有赌战的说法么？”卫承煊剑指伊顿，“拿好你的刀，如果你败给我，按照你们的传统，今后我的一切安排都不容你置喙。”

伊顿掂着手中的马刀，盯着卫承煊道，“卫世子，赌战事关生死，若是我在这里砍了你，也无妨么？”

“如果你败给我，按照你们的传统，今后我的一切安排都不容你置喙，你也无妨么？“卫承煊眼神凌厉，起了个剑式，”素闻伊顿是草原上有名的勇士，今日卫某就请教请教。”

话音刚落，伊顿只觉得一阵劲风袭来，当下抬刀应对，剑刀相撞发出清脆的金鸣声。

伊顿虎口发麻，退后几步，调整姿势，一脸跃跃欲试，刚一交手，他已经很少遇上能让自己兴奋起来的对手了。

剑术敏捷轻快，刀法磅礴大气，两人在帐篷里斗成一团，许久也没有侍卫或其他人进来打扰。

伊顿起初还有些疑惑，后来便想明白，卫承煊是想让他心服口服，故而事先做好了安排。想到这，看着对面丰神俊貌，却一脸肃然，招招狠辣的卫承煊，心中不由升起一股豪气，挥手挡住斩来的剑光，“卫世子你果真和传言不一样，比起京师李鬼鬼祟祟给我传消息的那帮人，你算得上一个真君子！”

说着瞅准空隙，将刀换至左手，凌空劈下，“不过，赌战事关生死荣誉，我伊顿自然要全力以赴，你且试试我的左手刀！”

伊顿双手都会使刀，但惯用手是左手，这件事就连他的心腹也不知道，今日被约战，伊顿起了好胜之心，想着就算拼着性命能伤到卫承煊，自己手里的筹码重几分。

卫承煊瞳孔一缩，侧身避让，但已经有些来不及，他原本背上就负伤了，只好勉力躲过，即便如此，还是听见“刺啦”一声，待到安全地方低头看时，才发现胸前被拉开一道口子。

伊顿闻到了血腥味，伸手抹了一把马刀上的鲜血，冲卫承煊冷酷一笑，“卫世子，若是你现在下令放了我，而且不追究我与谁勾结，告诉我母亲的下落，我可以勉为其难的放下刀，我们之间也算扯平了。”

卫承煊抬手整理了下衣襟，吝啬到一个字眼都不想回应，直接挥剑过来，两人再次斗成一团。

伊顿自以为摸清了卫承煊的剑法，正准备全力猛攻的时候，却感觉手中的刀像是不听使唤，被对方的剑势带偏，犹如陷入泥潭一般，等回过神来马刀脱手而出，斜插在地上。

等他想扑过去拔刀时，一道寒光已经架上脖颈。

“再动一步，我保证将你的项上人头送到前阏氏面前。”

卫承煊冷酷的声音响起，“还是说，你就此和我握手言谈。”

第91章 放虎归山

卫承煊胸前的伤口滴滴答答落着血珠，但他全然不觉，只是低头盯着趴在地上的伊顿，几分剑锋沁入肌理，伊顿低声一笑，“愿赌服输，京师和我来往的人都蒙着面，你要我说出姓甚名谁，我也一无所知。”说罢，毫无惧色的看向卫承煊，一副你奈我何的无赖样。

见卫承煊沉吟不语，伊顿表情越发得意，“你们中原人满腹奸计，就算我想说出真相，我知道的也到此为止了，怎么样，卫世子对这个结果可还满意？”

卫承煊知道京师那边勾结伊顿的非等闲之辈，自然不会就这么轻易让人查出踪迹，伊顿虽然言语间诸多讽刺，但他说的必定属实，只要能做到这一点，他的目的就已经达到。

他收起剑，“你要找的人就在宁莎夫人身边，一名唤做巴央嬷嬷的奴隶。”

“巴央？”伊顿听到名字后瞳孔紧缩，旋即嗤笑，“卫世子，你可知道巴央是谁？竟然敢说她是我的母亲？你别是因为我那一刀，放血放的厉害，连脑子都不清醒了吧？”

“巴央原本是服侍你母亲的奴隶，你母亲死后，身边曾服侍过的人要么被殉葬，要么被赶出部落，这些年你追查下来，只有这位巴央在宁莎的庇佑下好端端地活着，说她与你母亲的亡故没有关系，恐怕谁都不信。”

“看来卫世子下了不少功夫，既然如此，何苦还在这里耍弄我。”伊顿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算了，你放我回去，老单于和宁莎那边我自己解决，我原本就不赞同与大楚征战，等我掌握实权，便于你约定休战如何？”

说着伸出一只手，“若你不信，我可与你歃血为盟。”

几年前漠北受过蝗灾，匈族实力虚弱，有几个分部蠢蠢欲动，大有想脱离出去自立门户的野心，韩乌单于之所以倾全族之力攻打大楚边界，无非也是为了以战代乱，顺便掠夺金银、人口、牲畜等物资。

但大楚防线虽被撕破，但反击来的也极快，而且迅速击溃匈族，而且眼下大楚明显打算拉长战时，如此耗下来，拖垮的终究是匈族。

或许也是受中原文化的影响，伊顿觉得自己与父亲韩乌单于最大的不同，就是审时度势，也正是这一点，让韩乌单于一直对他不满，认为他失去了匈族人的血性。

“怎么？卫世子不相信我？”半晌没有得到回应，伊顿收回手，“还是说你另有高见？”

“我放你回去，韩乌单于必起疑心，宁莎夫人早已联合族中长老，虎视眈眈。”卫承煊一边为自己止血，一边分析道，“你手上只有铁甲兵这一只亲信兵马，也在此战中损耗殆尽，你拿什么去对抗？如果放你回去后因匈族内乱死了，还不如把人头留给我去请功。”

卫承煊声音平缓，却刺痛了伊顿，他何尝不知道此次出征，对他来说只要有一战失败，就等于走上没有退路的悬崖，可羽翼未丰的他无法违抗单于的命令。

“回去之后设法见巴央嬷嬷一面，我和你赌战一场，你拼上命换来的消息，未必没有价值。”说话间，卫承煊将胸前的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然后坐下，“至于见面之后会发生什么，我就静候佳音了。”

不能伊顿多询问一句，卫承煊咳嗽了一声，廖峰竟然带着一干人马鱼贯而入，顿时帐篷里人满为患。

“我们已经提前放出了消息，要在乌鞘峰将你诛杀，想必那些没被俘虏的铁甲兵一定会纠集人马前来营救，到时候廖将军会找时机放了你。”卫承煊冲廖峰扬了扬下巴，“至于回去之后。”

卫承煊掏出之前的七彩吉祥穗扔在地上，“你自己决定。”

伊顿伸手捡起穗子，廖峰命人上前将其捆住，冲外面扬了扬头，一队人马就押着伊顿离开。

廖峰看到卫承煊又挂了彩，啧啧两声，“能伤到你，看来还有点本事。”说着朝卫承煊扔过去止血的外敷药膏，“你宁可违抗王爷的下令斩杀伊顿的命令，就是为了放虎归山？”

几番征战下来，卫承煊已不掩饰自己的实力，廖峰起初倒觉得惊讶，不过很快就见怪不怪，相反他倒觉得这才是卫承煊本来的模样。

第92章 前路茫茫

当伊顿被残留的铁甲兵从大楚的士兵手中救下后，他已被俘了有些日子，一名铁甲兵显然没想到还能救出伊顿，半是庆幸半是焦虑道，“主上，自从您被俘后，宁莎夫人的主帐和族中长老来往越加密切，王帐那边传来消息，单于重病，还请主上马上赶回去。”

伊顿紧锁眉头，出征前韩乌单于都还健朗，怎么突然间就有了问题。他也想尽快回去，如果韩乌突然归西，匈族就被宁莎握在手中。

伊顿接过士兵手中的马鞭，翻身上马后又顿住。

回去之后呢？以他现在的实力根本撼动不了宁莎夫人半分，难道真要听卫承煊的胡言乱语，去找那个巴央？

伊顿自嘲一笑，狠狠挥动马鞭，就算不能做什么，也要把当年背叛母亲的这个仆人送上黄泉路。

“不要走漏消息，我们暗中返回，到了之后先不进大营，找机会把宁莎身边的巴央给我捆过来。”

骏马嘶鸣，众人朝着往大营方向奔去。

匈族王帐，韩乌单于正在沉睡，旁边端坐着一位眉眼娇媚，服饰华贵的年轻妇人，她身后站着一位少年。

“有伊顿的消息吗？”宁莎开口问道。

“大哥被俘去有五天了，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被唤做伊特的少年有些焦虑地问道，“母亲，父亲到底得了什么急症？怎么忽然一病不起。”

“别叫那个人大哥！”宁莎忽然提高音量，不耐烦道，“我说了多少次，我们都是伊顿的眼中钉，他迟早要对我们拔刀，你对他再毕恭毕敬也没用。”

“母亲……”少年顺从的点了点头，眼神中却透出无奈，宁莎看到儿子这样的目光，急躁的态度瞬间软了许多，“伊顿……他恨单于对我们的宠爱，他恨我们拿走了原本属于他的东西，他的恨终有一天会伤害到我们母子，即便如此，你还是视他为最崇敬的大哥吗？”

韩乌单于常带着兄弟二人一起打猎出征，到其他分部巡查，伊特曾经被伊顿从虎口中救出，虽然他知道母亲一直对伊顿不满，但在他眼中，伊顿一直都是忠于族群，忠于单于的大哥。

而且……他也不想继承单于的王帐。

可这些，对母亲来说都是无法容忍的叛逆想法。

伊特默然不语，宁莎夫人叹口气，整理好失控的情绪，招手示意伊特过来，“如果没有权势傍身，我们就是无根的浮萍，等你被立为左贤王，母亲才能放心。至于伊特……他兵败被俘，很可能会被中原人杀了，可这也是效忠单于，效忠匈族，你也不用再担心母亲要对他做什么。”说着安慰似的拍了拍伊特的手背。

伊特终于开口，“是，我再去确认伊顿的下落。”

等伊特离开，宁莎转头看了看还在熟睡的单于，吩咐了贴身侍女几句。

就在王帐内母子二人谈话期间，伊顿已经在距离大营不远处的地方潜伏了下来，快马赶往大营只需半刻，遣出去的亲信不一会就扛着个麻袋回来了，等解开扎口，里面的正是巴央嬷嬷。

巴央手足被缚，口中塞着麻布，眼睛被蒙住，一动不动坐在地上。

伊顿拿起马刀，挑出巴央嬷嬷嘴里的麻布，冰凉的刀面轻轻贴在巴央嬷嬷脸上，语气比刮过的寒风还要冷上几分，“知道为什么把你绑来吗？”

巴央本来奉命要去王帐面见宁莎夫人，可半路上被人击晕带走，如今听到耳边传来的声音，似乎辨认了一会，才缓缓开口，“伊特？”

伊顿冷哼了一声，“你倒是贼精，听声音就知道是我。”说着示意将蒙眼布取下来。

巴央嬷嬷抬起头，眯眼看了伊特许久，“你是为了给阏氏报仇，才命人将我带过来。”说着转头看了一圈，发现伊顿身边只不过围着十来号铁甲兵，摇摇头低声道，“亲信兵被杀的只剩下这么几个了，不过也够了。”

巴央神态自若，全然没有一丝被绑架后的惊恐，反倒说着不知所云的胡话，伊顿又惊又气，将刀刃贴近巴央脖颈，“你知道就好，就算我收拾不了宁莎，当初背叛我母亲的罪人也该受到应有的惩罚。”

说着刀刃往前送了几毫，巴央脖颈渗出丝血线。

“好，不亏是阏氏的儿子。”巴央反倒笑出声，好像下一刻人头落地的不是她，“你不想知道你母亲是怎么被宁莎害死的？”

她的视线固定在伊顿身上，表情和蔼，目光慈祥，仿佛就等着这一刻似的。

“是被宁莎毒死的，下手的人就是你！”伊顿并没有查出实证来，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猜想，一想到即便在这里杀了巴央，自己仍然是前路茫茫，说不定还要和母亲一样，走上被宁莎钳制残害的老路，伊顿就说不出的愤怒和无奈。

“这是我母亲生前做的穗子，朝着它磕三个响头，我再取你的老命。”伊顿从怀里掏出卫承煊给他的七彩吉祥穗，扔在巴央嬷嬷面前。

第93章 石破天惊

巴央眼神终于变了，像是回忆起什么，眼眶微微泛红，叹道，“你竟然还能找到这个。”

伊顿割断麻绳，冷笑，“你竟然还有脸记得。”

巴央嬷嬷拾起穗子，含着泪冲伊顿笑了笑，“怎么不记得，这是只有阏氏才会做的穗子。”说话间双手灵活一翻，穗子直接被拆开，散落一地。

伊顿看着地上已经不成形的吉祥穗，怒极反笑，指着巴央连说了好几个“好”。

“记得下去后好好向我母亲赔罪！”说罢挥刀砍向巴央。

刀锋烈烈，巴央却面色无惧，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件事物，托在掌心，伊顿身边的侍卫定睛一看，连忙提刀架住伊顿的马刀，“首领，是左贤王符！”

左贤王符！一块天然带有火焰纹路的圆形玛瑙，被分制成两半，一半由阏氏保管，一半由单于保管，等定下匈族王帐继承人后，单于封其为左贤王，再将单于阏氏分持的左贤王符合并赐予左贤王，而合并后的图案，正是匈族的象征，一团燃烧的烈火。

这块玉符相当于左贤王的凭证，匈族历史上还没有一个不佩王符的继承人，宁莎一直没有推他儿子伊特上位，多半是因为没找到这一半的王符。

可巴央嬷嬷算是宁莎的心腹，如果是她保管王符，为什么不早早交给宁莎？

伊顿的刀刃停在距离巴央只有几寸的地方，“你什么意思？想用这个换你一命？”

巴央伸手推开马刀，在伊顿面前站起，将掌心向前一送，“不，是用它换你一命。”说着另一只手在眼周下颌处轻轻揉动，不多时竟然从下巴起撕下一片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等面具下的人露出真容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气，伊顿更是惊到跌落了手中的马刀。

“阿娘？”“阏氏！”

站着的“巴央”头发大半都变白了，而且编着老式的发辫，身上还穿着奴仆的粗布棉袄，但那张脸却已然不是之前老妇的沧桑面孔，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张英气十足，眉眼却带着几分愁丝的脸庞，正是阏氏淳夫人。

卫兵齐刷刷跪下，站着的只有伊顿与淳氏两人。

“你……你真的是……是……”伊顿手中的马刀早已掉落在地，双手仍然颤抖不止，像是千斤重一般抬不起，他想伸手去触碰一下对面站着的人，又怕这只是梦境，只能语无伦次的看着淳夫人，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淳夫人也没料到自己会在这样的场合戳破身份，深吸一口气，颇有些生疏的开口，“伊顿。”

谁料这一开口，更吓得伊顿连连后退。淳夫人已经太久未用自己原本的声音开口说话，一时间自己也有些不适应，但却在看到不知所措的伊顿时，淳夫人终于落泪，“孩子，我一直看着你长大的，这些年，辛苦你了。”

“阿娘……你还活着，还活着。”伊顿像是终于消化了这个在心中卷起惊涛骇浪的事实，全身顿时脱力，“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撑在雪地上，刺骨的冷仿佛在提醒他一切都是真实的，伊顿低下头，任凭热泪滴落，“还活着。”

淳夫人蹲下，轻轻抚在伊顿头顶，“孩子，有我在，今后的事你都放心。”说着将那半块王符放在伊顿面前，“收着它，我带你去拿回属于你的东西。”

“母亲！”伊顿抬头，“这些年母亲都是以巴央的身份活着么？母亲为何不早些与孩儿相认，如果不是……”他瞬间想起离开大楚军营时卫承煊说让他务必设法见“巴央嬷嬷”一面，难道他早就知道“巴央”的真实身份，才三番五次提醒，还不惜以赌战为筹码，为的就是让自己和母亲相见？

淳夫人见伊顿不再言语，还以为他有埋怨自己的心思，叹口气解释道，“当年宁莎怀着身孕，对我的位置虎视眈眈，你父亲……单于眼中心里早已没有我，一个宁莎不足为惧，但我如果一直在你身旁，天长日久，恐怕单于连带着对你都会有厌恶之心，后来我察觉到巴央有异心，所以我将计就计，让巴央顶了我的死路，而我以她的身份潜伏下来。”说到这淳夫人将伊顿的乱发拢了拢，“你是单于的子嗣，更是长子，他不会对你做什么，而我也正好借助此机会韬光养晦，为你筹谋。这些年，你战功赫赫，母亲很是欣慰，如今就是我们反击的时候，这块王符就是我给你的第一份弥补。”

说着将伊顿扶起，将玛瑙玉符塞到他手里，“你若怪母亲没有在你身边护你周全，我也无话可说。”

伊顿攥紧手中的王符，缓缓摇了摇头，“能活着再见到母亲，孩儿就知足了。”

第94章 忍辱负重

四下安静了许久，只有猎猎的风声穿过站着的母子二人，淳夫人将当年宁莎是如何魅惑单于，又如何玩弄手腕，在族中积攒势力，等到她发觉时为时已晚，甚至身边的心腹都被宁莎收买。

说到这淳夫人摸了摸脸颊，似是还未熟悉摘下面具的感觉，“我虽然不擅邀宠献媚，但对单于一片真心，当他因为宁莎开始对我心生厌烦，那时我就知道，我不能再坐以待毙。”

然后抬起手，半道又缩回，因为她发现想如同记忆中那般摸一摸伊顿的头顶，伸手却已经够不着了。

伊顿也愣住，半晌才低声开口，“孩儿无能，不能为母亲分忧。”

“这怎么能算你的错呢？匈族夫妻都是在天神的见证下在一起的，神鹰一生只找寻一个伴侣，至死不渝，这都是韩乌和宁莎的错，所以，我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淳夫人攥紧拳头，眼中闪着寒光。

伊顿知道，母亲未出嫁前，就是天山游民部落中最出色的巫女，分辨毒物和伪装易容，对她来说不是难事，这也是为什么他对母亲的死因百思不得其解，既然知晓百毒，怎么还会被毒害致死。

这样看来，自己当初查证的尸体，其实是母亲易容后的巴央嬷嬷，而经过母亲乔装的巴央，怪不得能瞒过所有人。

“母亲。”伊顿带着淳夫人回到自己临时搭建的营帐，提刀跪下，“不知母亲下一步准备如何反击？”

淳夫人低头看着自己皱纹横生的双手，为确保效果逼真，她只将面部做了易容，而双手就在这年复一年的苦工中完全不复之前娇柔细腻的样子，如今终于到了这个时候，她心中诸多感慨，不过她却没有回答伊顿的问题，缓声问道，“你是怎么查到了我的行踪？”

伊顿顿住，思索片刻道，“儿子无能，一直以为母亲已经仙逝……”说着有些惭愧的低下头，“我自觉前途渺茫，准备手刃背叛母亲的奴仆，然后去面见父亲，之后的事也只能听天由命。”

“那还真是机缘巧合。”淳夫人点头，随即察觉不妥，“可那个穗子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我记得我将身边的遗物都收回销毁了。”

伊顿见状，决定不再隐瞒淳夫人，将之前种种和盘托出，包括被大楚俘虏，卫承煊经过赌战提点他要找到“巴央”，听完伊顿所说，淳夫人心生疑窦，追问了些关于卫承煊的情况，从怀里掏出几片甲骨卜了一挂，在看到卦象时略有讶异之色。

“母亲？有什么问题么？”

“等见到这位安平王世子再说吧。”淳夫人面色凝重，收起东西，“我们母子已经相认，下一步就是推你登上单于之位。韩乌现在病情加重，我之前接到宁莎通传，如今耽搁了这么久，再回去恐怕她会起疑心。你安排人手去找族中这几位长老。”说着淳夫人拿出一卷羊皮纸递给伊顿，“用这上面记载的东西警告和威胁他们，只要不再与宁莎同流合污，等你登上单于之位，或许能饶他们全家一死。”

伊顿领命，带人吩咐下去，帐篷油灯下静坐的淳夫人，掏出之前占卜的甲骨，嘴角浮起一丝玩味的笑容。

匈族王帐里，宁莎焦躁难耐地来回走动，帐篷被掀开，伊特进来看母亲一脸不安，上前问道，“怎么了？”

“伊顿找到了么？”宁莎一把抓住伊特双手，“他是不是被大楚处决了，可是找到他的尸体了？”

伊特避开宁莎焦虑的眼神，黯然摇了摇头，“只听到传言他被带走，却没有找到其他线索。”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知为何，韩乌单于沉睡不醒，伊顿又寻不踪迹，她本以为机会来临，却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呵道，“巴央呢？传了这么久，怎么连个人影子都不见！”

身边的侍女赶忙解释，“巴央嬷嬷不在住处，兴许去了其他地方采药去了，奴婢这就去催。”

伊特伸手拦下侍女，轻轻摇了摇头，众人示意一应退出。伊顿扶着宁莎坐下，轻声安慰道，“母亲稍安勿躁，如今找医士为父亲医治好病情才是头等大事。伊顿被大楚军队俘虏，就算找不到，恐怕也凶多吉少，要是父亲再有闪失，对方虎视眈眈，恐对我匈族不利。”

“你不懂……”宁莎心力交瘁的摆摆手，“你父亲的病，药石无用，这段时间一直是巴央用巫医在维持性命。”说着回头看了眼依旧紧闭双眼的韩乌单于，“巴央说过，也就是这几日了。”

伊特闻言大惊，他一直以为父亲不过是寻常风寒，没料到如此严重，颇有些无措的问道，“那……孩儿去找巴央嬷嬷。”

“不用了。”宁莎忽然变了脸色，“兴许这是上天给我们母子的机会。”说着一把拉住伊特，“你去寻瑞渠、韩祁两位长老，还有命守帐士兵务必警惕，除了我和单于的号令，其他人皆不可随意进出王帐。”

瑞渠、韩祁乃是平日里和宁莎走的最近的族中长老，伊特再不问世事，也瞬间明白了母亲此刻打的什么主意。

“母亲……”伊特迟疑着不动。

“快去！难道你要放弃这唾手可得的一切？”宁莎平生最悔的，就是没有把亲生儿子这样绵软温顺的性格给改过来，此刻再不下手，难道还要拖到失踪的伊顿回来么？

伊特长叹一口气，“母亲，那左贤王符都没有下落，就算抢来了，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那个我自有打算，不用你操心！”宁莎干脆站起推了伊特一把，“你只管听母亲的，我难道会害你不成？”

伊特知道多说无用，只能拂袖离开。

夜越来越深，伊特离开后，王帐内安静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宁莎就在这一片静谧中忐忑不安的等待伊特与两位长老的到来，看着跳跃的火光，她不由想起自已从一个小侍女一路走上今天的位置，受了多少羞辱，尝尽嘲讽冷眼，这次联合族中长老，鼓动单于出兵，然后再派伊顿出征，就是为了借刀杀人，如今伊顿被俘，单于垂危，自己还需隐忍什么！

第95章 往昔云烟

宁莎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外面传来的只有呼啸的风声，韩乌单于时断时续的微弱呼吸像是在提醒她时间已经不多。

忽然外面传来锵锵的金鸣之声，之后马上归于沉静，宁莎猛地站起，“什么事？”

没有任何应答。

“怎么没人回话！”不知为何，宁莎心中再次升腾起来之前熟悉的不安感，想要出去一探究竟。

谁料外面有人裹着刺骨的寒风径直闯入，宁莎定睛一看，站在最前的是脖子上架着一把刀的伊特，身后拿刀的人阴恻恻的一笑，“宁莎，你不是让伊特去寻我的下落么？”

“你！”宁莎听到这个声音时，倒退两步，但很快恢复镇定，再看伊特没有被伤到，呵道，“伊顿，你挟持王族，携刀硬闯王帐，到底安的什么心？来人，将伊特拿下！”

没有任何回应。

“哼！”伊顿收刀，将伊特朝宁莎推过去，然后满不在乎地一扬手，马刀直直戳在地上，大刀阔斧直接坐下，“宁莎，我安的什么心，这些年你都不知道？”

宁莎看到马刀上滴落的血珠，明白刚才外面的声音，应该是伊顿斩杀自己那些心腹侍卫的声音，好啊，正愁没有由头将伊顿下狱，他自己倒送上门来。

宁莎看了伊特一眼，如果他按照自己要求已经见过了两位长老，现在众人应该马上到达王帐了。

“你还敢擅自处置王帐侍卫，这累累罪行算下来，伊顿，你以为杀了我值守的心腹，我就奈何不了了你么？”

宁莎居高临下看着伊顿，不知为何，伊顿一脸悠然的表情却让她没有任何胜券在握的感觉。

“你……”

宁莎终于感觉出些不对劲，明明是自投罗网，为何这般镇定自若，他一定留有后手，是什么？会是什么？

“母亲。”一旁的伊特一直在用无比哀伤的眼神注视着自己的母亲，准备开口时，外面传来更大的动静，几人掀帘而入，族中长老以瑞渠、韩祁为首，簇拥着一个面生的女子上前。

待对方走近，宁莎适才还算平静的表情骤然消失，全身竟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像是不相信双眼所见一般，喃喃开口，“你……你是……”

像是为了印证她脑子里第一个想到也最不可能的答案，伊顿起身，面向陌生女子行礼，“母亲。”

淳氏！

盘桓在嘴边许久的名字，却始终无法张口唤出，就连听到伊顿亲口确认时，宁莎都只能无意识地跟着重复，“你是……阏氏淳氏。”

“大胆！看到阏氏还不行礼下跪！”出声的正是瑞渠长老。

“瑞渠长老？”宁莎像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才想起他原本应该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人，一回头才发觉儿子伊特垂下的头。

“不！她不是，淳氏早就死了，我亲眼所见，不会有假！”宁莎连连后退，不停地摇头否认。

“被你逼死的阏氏到底长什么样都分证不清，宁莎，当年我真是高看了你。”淳氏抬手理了一下鬓发，“你觉得依两位长老的见识，会认不出我？”

“瑞渠长老？你们……”宁莎难以置信的看向站在淳氏身后的瑞渠和韩祁两人，仿佛不相信这么多年来对族中长老们的苦心筹谋变成一场空，再咬牙看向淳氏，却意外的发现她的衣着打扮很是眼熟。

“你一直扮做……”

淳氏打断宁莎，高声道，“众位长老都看到了，宁莎挟持昏迷不醒的单于，严禁任何人出入王帐，为的就是弃族中传统，欲令其子取而代之，其心可诛。”

每个字都像是重锤一下下砸在宁莎胸口，让她一时喘不过气，只觉得头晕目眩，只能靠伊顿搀扶着才能站稳。

“不！我只是想……”宁莎忽然发觉自己无法辩解，说什么？说因为单于病重，她觉得是让族中长老推举伊顿成为左贤王的大好时机，如果单于病逝，自己的儿子就能顺理成章的成为新单于么？

这一切都太过巧合，谁会相信她？

淳夫人冷笑，上前一把拉住宁莎的手腕，“你毒害单于，为的就是这一天，还敢狡辩？众位长老若是不信，取下她身上佩戴的香珠拿去查验便可知真相。”

香珠？

眼前淳氏的脸和记忆中“巴央嬷嬷”的脸重叠在一起，她眼底的嘲讽像是索命的诅咒，迫使宁莎回想起被“巴央嬷嬷”照顾起居的这些年。

“香珠……是你！是你！”

宁莎指着淳氏声嘶力竭，但在场的众人已经没有人附和她说的一个字。

甚至就连伊特，也只是垂头扶住了自己显得精神瞬间有些失常的母亲，说不出一句话。

“你！你！”宁莎颤抖着指着淳夫人，忽然如梦初醒一般扑到单于身边，“单于，您快醒醒，往日的恶鬼来索命，求单于保护我们母子！”

回答她的只有韩乌更加微弱的呼吸声。

瑞渠长老扬手，几人上前把宁莎从床榻边拖开，而宁莎则流着泪挣扎着想爬回去，不停喃喃道，“单于，您快些醒过来，醒过来。”

淳氏轻声道，“放开她。”然后朝瑞渠摇了摇头，众人会意，伊顿压着伊特，一群人相继退出王帐。

宁莎只觉得灵魂已经被抽走，只剩下行尸走肉般的躯壳在活动，即便如此，她也要她爱人身边去，那是她最后的希望，最后的一片安宁。

淳氏就静静站在原地，看宁莎失魂落魄地一步步爬过去，然后紧握住韩乌的手，一动不动跪伏在床榻边。

“毒入脏腑，他必死无疑。”淳氏的声音响起，宁莎一动不动，屋内火把噼啪燃烧的声音，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淳夫人不介意，款款上前，俯身在宁莎继续说道，“我没说错一个字，确实是你亲手毒杀了他。”

“什么？”宁莎抬起头，无神的双眼终于有了焦点，“你说什么？”

“你以为这些香珠是什么？”淳夫人笑着看向宁莎，“都是韩乌的催命符，你一天舍不得取，就有三分毒通过肌理渗入韩乌的体内。”

“这是你献给韩乌单于的，说是神山上修行者的赐福，能保佑我心事顺遂。”宁莎抬起手腕，“为什么要骗我们，你假扮巴央嬷嬷在我身边，有的是机会直接毒杀了我俩，为什么要费尽周章做这些无用功？”

“这怎么是无用功呢？”淳氏笑着说出的话，却透着无尽的恨意，“你不是和他两情相悦么？不是要生死相随么？我让他死在你的手里，是给你们向我赎罪的机会。”

宁莎的表情在听完最后一个字后变的狰狞而绝望，她不敢去看韩乌虚弱濒死的面孔，也不想面对淳氏，只能流着泪闭上眼，“你杀了我吧！”

淳氏伸手捏住她的脸颊，“不想和你深爱的男人道别？那对你未免太残忍了。”说着拿出一个小瓷瓶，在韩乌单于口鼻边晃了晃，又滴了几滴在口中，不一会，虚弱的男子悠悠转醒。

“宁莎，宁莎。”韩乌单于没有说任何其他的言语，一句句重复喊着不看向他的宁莎。

宁莎终于忍不住睁开眼，强笑着看向回光返照的韩乌单于，用尽全身力气，像往常轻柔一样的声音回应道，“单于，我在。”

韩乌从宁莎手中抽回自己的手，“你……好，很好。”

“他中的毒虽使人昏迷，但神智却能一直保持清醒，所以……他昏迷的时候，你自以为没人听到的那些话，他统统都听到了！”

淳氏这句话成为令宁莎崩溃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拉回韩乌单于的手，语无伦次的说道，“不，单于，那些话都不是宁莎的真心话。”

自从韩乌单于病倒，宁莎不知多少次，望着昏睡的爱人喃喃自语，狂妄的野心让她有时会不自觉吐露可怕的想法，每每说出口时，她都会后悔并庆幸没人知道，可如今淳氏告诉她，那些希望单于永远昏睡下去的胡言乱语都被看似昏迷的人一字不落的听到，让他带着对自己的怨恨而不是宠爱死去，她如何能接受？

“生离死别，感天动地。”淳氏在一旁拍拍手，“顺便告诉你们，伊顿已经在准备撤军了，明天我送伊特去大楚军营，毕竟，有个王族血统被他们押回去，停战的大楚将军也好交差。”

韩乌单于听完后，像是有些累一样闭上眼，再次将自己的手抽回，交叠着放在胸口，停止了呼吸。

宁莎呆呆看着自己握空的双手，好一会才扶着床榻站起，对淳夫人浅浅一笑，然后从袖筒里抽出一把精巧的匕首，径直插入胸口，倒了过去。

淳氏看着死去的两人，许久才抬手，将脸颊上的一片冰冷抹去。

第96章 装神弄鬼

翌日，韩乌单于病逝的消息传遍双方大营，与此同时，大楚发兵攻打古裕关，虽然哀兵必胜，但可惜的是，匈族对韩乌单于的病逝似乎并不买账，可见阏氏淳氏在潜伏的这十几年里到底收买了多少人心。最后匈族大败，退军三十里扎寨，伊顿押解伊特，率使团前去议和。

大楚由安平王与其子卫承煊，协军统领廖世忠、廖峰出面，伊顿带来的议和条件包括退兵，匈族退回交战前的区域，同时献上良驹宝马，并将伊特送往京师为质。

安平王与廖世忠对视一眼，大楚耗战直至今日，若带着这样的战果回朝，也算有个交代。

卫承煊坐在左侧，适才众人在商议事宜时，他总感觉一道目光如影随形，环顾伊顿带来的随从一周，他发觉有个小兵眼神躲闪，心下一动，为了证实心中猜想，开口道，“若要大楚撤军，还有个条件，从今往后延阔草场一分为二，大楚与匈族分而治之。”

此话一出，不说伊顿等人，就连安平王，廖将军都愣了一下，这个条件可不在当初商议的结果中，幸亏廖峰反应快，接上话茬道，“不错，你们背信弃义率先攻打大楚，这笔账总得算清楚。”

伊顿表情凝固，一言不发。延阔草场是匈族的放牧养马的最佳去处，如今还要划走一半，简直就是欺负到头上来了，说什么他都无法答应，刚要起身拒绝，身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伊顿顿住，犹豫的扭了扭头，好一会才似有不甘的服软，“率先起兵攻楚确实是我们的不对，如今既然你们提出了要求，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说着起身，冲卫承煊朝着帐外了一个请的姿势，“卫世子，既然是你提出的要求，我们双方何不详谈？”说着带着一队小兵径直走向出去。

众人更是诧异，卫承煊摆摆手，示意无事，一人掀开帘子。

帐外两名匈族士兵把守住帐门，其余人以伊顿为圆心形成一个半圆，伊顿前面站着的小兵，正是卫承煊之前特意留心的那一位。

小兵虽然身形小，但气势比起在帐篷中明显变化了许多，看卫承煊一人出帐，笑道，“卫世子果然是奇人，竟然能指点我儿找到我。“

卫承煊负手，“不敢，不过是借着点对过往的了解替伊顿将军指点迷津罢了，如今你们母子重逢，大权在握，多年夙愿达成，在下恭喜淳夫人了。“

淳夫人不言语，她知道自己的易容隐蔽是何其精妙，连韩乌单于宁莎都识破不了，如今卫承煊这套说辞她更不相信。

抬眼又细看了卫承煊一眼，忽然察觉出一丝古怪，于是便直接凑近细细端详起卫承煊，许久浑身一颤，退后指着卫承煊，嘴里发出的声音都不似平常，“天神降下无法预知结局的慈悲，凡人在欲望中迷失自己，你以往生的故事获利，最终也得不到你想要的一切！”

说完后闭上眼，一动不动。

别人都不明所以，卫承煊却在听到这几句话后脸色微变，但当看到淳夫人似乎像是恢复了一样睁开眼后，未等对方开口，就讥笑道，“淳夫人，你这一出装神弄鬼，以为会吓到我么？”

淳夫人摇摇头，眼中带着丝怜悯看着卫承煊，“是不是装神弄鬼，卫世子心里明镜一般，延阔草场的条件我们答应了，等拟定了盟约，我们认下便是，绝不反悔。”

卫承煊似乎没料到对方是这样的反应，准备好的讥讽一句都再说不出口，转身入帐，刚走两步，又回过头斩钉截铁道，“至于卫某人要的东西到底能不能得到，淳夫人放心，我既然得了上天恩惠，自然不会白白浪费每一次机会。”

淳夫人像是料到卫承煊会说这样的狠话，神色淡然，仍旧一副看透一切的表情，“那卫世子可知道现在你挂心的人是何处境么？”

卫承煊瞬间变了脸色，“你什么意思！”

淳夫人摇头，带着众人离开，路上伊顿想问问清楚，被淳夫人打断，“天机不可泄露，我们也回去吧，带族人退回去休养生息，大楚如今将才倍出，我们讨不到什么便宜。“

匈族众人退回营寨，卫承煊在外静静站立了许久，才回帐将刚才帐外商议的结果转达给了安平王和廖将军，与淳夫人交谈的其余内容则略过不谈。

安平王没想到，卫承煊临时起意的一句话对方竟然买了账，如此算来，此次卫承煊来肃北，虽然出战不多，却次次直击要害，这次更为大楚争取不少利益。

虽然远在边关，但是这个纨绔儿子的各种传闻自己还是心中有数的，不想虽是初来乍到，卫承煊却在众幕僚和守边的将士眼中留下颇为不错的印象，故而看向卫承煊的眼神多了几分赞许。

廖氏父子自然更不用说，根本没料到卫承煊单枪匹马就将条件都谈的妥当，廖峰更是高兴，他首次出征，带着这样的战果回去，功勋赏赐自不必说，在那些从小一起的斗到大的同辈们面前也颇有颜面。

众人拟定了议和最终条款后，卫承煊就急急赶往自己的帐篷，半路被廖峰拦住，一定要喝酒庆祝，卫承煊还想着刚才淳夫人离开时的最后一句话，脸色有些绷不住，推开廖峰道，“廖大哥，我这里实在是有点急事，等我安排好了，再和你好好喝一场。”

廖峰看卫承煊脸色不像是装的，倒也没有强求，推了卫承煊一把，道，“忙你的去吧，回头告诉你我妹子传来的关于你家那位的消息。“

第97章螳 螳螂捕蝉

卫承煊闻言一把拉住廖峰，“说清楚再走。”

廖峰得意一笑，自从娶了妻，这小子简直浑身都是软肋，半开玩笑着将这个意思说了出来，卫承煊听了这话，倒是默然半晌，才开口问道，“她一切都还好吧？”

就是因为怕被人看出来，时机还不到，所以才一直努力装出淡然对待她的一副样子，可效果好像不如人意……

廖峰看卫承煊自从单独和匈族的人见过面后，面色就不如往常，心里也有些犯嘀咕，干脆不兜圈子了，开口道，“弟妹一切都好，我姑母为人你知道，自然不会做为难儿媳的恶婆婆，平日有我妹子常去找她聊天，她日子过得舒心着呢。”

想了想补充道，“就是你岳丈家还有一个女儿，嫁去林府做了侧室，听说最近好像有了身孕，闹得沸沸扬扬的，林夫人想替林小公子议婚娶正妻的事情，都被搁置下来了。”

卫承煊点点头，之前宋瑜发生的事情，他心中大概有数，看来宋璃这位妹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之前她吃过不少宋瑜的暗亏，可那都是在她识人不清且还没有世子妃这样身份的前提下。此时即便宋瑜想要泄愤，估计也无处下手。

一定会有不同的结局，卫承煊在心里暗暗安慰自己，宋璃的人生轨迹已经和之前完全不同了，怎么还会出差错，更何况肃北匈族战事已了，那边留下了夏牧，马上他就会启程回去，到时候无论什么事，都夫妇一体，共同面对。

“我说，你现在也太婆妈了吧！”廖峰大手一挥，推了一把陷入深思的卫承煊。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小子这么在意一个女子，“我说之前百花丛中过也游刃有余的卫承煊，何时变得这么患得患失？”

卫承煊无奈笑了笑，这其中缘由，他对宋璃都没有坦白清楚，更何况旁人疑惑，所幸廖府一家都不是那种对别人家事多嘴多舌的性格，才敢将有些事托付于他们。

“不说了，喝酒去。”两人围坐在火炉边，一边饮酒，一边谈起军务来。

肃北边关大雪，可再冷的天气也抵不过宋瑜此刻心中的寒意，她死扣住茶盏边缘，咬牙问道，“你是说，林夫人有意将身边的紫芙塞过来。”

月梅点头，“是从翠柳姑娘那里打问来的，上次夫人准备的药材全送出去了，奴婢才隐约知道这个消息。”

柳怡将主院管的滴水不漏，她是正经嫡出大小姐出身，治理下人多以严苛为主，尤其在钱帛上从不会多给一分一厘，除非下人做事贴合到她心坎上，才能得到嘉赏，宋瑜从这里头才能透出点消息来。

翠柳是柳怡陪房钱妈妈家的女儿，最近钱妈妈生了病又因为之前做错事失了柳怡欢心，所以柳怡也就有一搭没一搭让请郎中看看，原本不是什么大病，拖到现在非得几味名贵药材慢慢养着才能恢复元气，柳怡当然不会出这钱，翠柳正一筹莫展，月梅此刻带着东西去打问几句，自然是水到渠成。

“听说这几日紫芙寸步不离跟着林夫人，有时两人说话都把其他人屏退下去。小姐，这可怎么办？”

主母要给儿子赏赐通房，别说现在只是个侧室的宋瑜，就算是正经少奶奶一时半伙也想不出什么好理由来推脱。

宋瑜缓缓放下茶盏，“急什么，那边不还没有动静么？”说着将手覆在小腹上，又回头想了想刚才月梅说的话，追问道，“翠柳说这几日夫人对紫芙格外提点？”

月梅点头。

宋瑜警觉起来，不对，这位姨母的手段她还是略知一二的，从前未出阁的时候，就最擅长指东打西，明里一套暗里一套，谁知道这些消息，这些姿态不是她故意做出来给自己看的？

若是这样，她就是等着自己入套呢！

宋瑜忽然轻笑起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谁是螳螂谁是黄雀还尚且未定吧！

“西跨院那边消息都传过去了？”林夫人歪在榻上，眯着眼问道。

“奴婢按夫人的吩咐，都传过去了。”翠柳毕恭毕敬回道。

“下去吧，那些送过来的药材就赏给你了，赶紧去给你母亲看病，顾好了身体再说差事。”林夫人挥手，翠柳垂头退下。

一旁一直给林夫人捶腿的紫芙低声道，“夫人妙算，如今就等那边吵起来让少爷厌弃了她，等夫人事成，奴婢一定肝脑涂地听从夫人差遣。”

“你也太小瞧了她。”林夫人冷哼一声，“等着吧，那边不但不会吵闹，恐怕还会低声下气的和你互称姐妹呢。”

紫芙呆住，她和宋瑜身份天壤之别，宋瑜能容忍和她平起平坐和睦相处，想到这就连捶腿的手也忘了拿起放下，“这怎么会……”

林夫人瞪了紫芙一眼，紫芙吓得垂下头，“请夫人明示。”

还真是个蠢的，林夫人又气她不开窍，又觉得这么蠢以后才好拿捏，更坚定了拿紫芙换宋瑜做妾室的念头，于是耐下性子解释，“在她看来，侧室无论几个，都不过是侧室，最要紧的一是将来我选谁做少奶奶，二是嘉哥儿心在哪里，即便是我将你硬塞到嘉哥儿身边，你手段不如别人，我护着你一时，难不成护你一世？只要能笼络住嘉哥儿的心，侧室就算再多又如何？所以，她不但不会排斥你，更是乐于看到你落败在她手下，同时还打了我的脸，到时候嘉哥儿只会怜惜她处处忍让，更是与我这个做母亲的离心。”

更进一步，若是紫芙这条路走不通，她再想在嘉哥儿后院插手，恐怕就难了，哪有一府的主母天天给儿子的后院塞人的说法，到时候嘉哥儿的正经婚事也会更难办。

不过看紫芙那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林夫人还是有些恼火，蹬了一脚过去道，“所以我说徐徐图之，她能和你装笑脸唱戏，你就陪着她唱，嘉哥儿明年才下场应试，至少还有大半年的光景，这段时间她肚子也大了，到时候你成了她的好姐妹，找个合适的时机听我安排，最后你孩子也有了，姨娘的身份我替你坐实了，嘉哥儿就算再伤心，等定下婚事，迎娶来了正房奶奶，你才正儿八经开始要过好日子了。”

紫芙悚然一惊，这是要留子去母，要宋瑜的命么？

林夫人看出紫芙的紧张，也是，毕竟一个丫鬟，让她在明面出力拉下来一个官家女眷，确实强求了。不过，林夫人眼珠一转，“这几天赏给你的衣裙钗环，私下里可有试过？等将来事成了，恐怕眼下这些穿的戴的你就都看不上了。”

林夫人这几天确实私下里赏过她不少胭脂水粉，样样都是上好的东西，紫芙握住颤抖的双手，许久才平静下来，抬头再次向林夫人表忠心，“奴婢全凭夫人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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