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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钧天图》


卷一:菩提书院有新篇 第一章 钧天图显洛门殇

大燕三十六年春,三月的天依旧非常的冷,天下着鹅毛大雪,一切仿佛都被冻结了。

燕都的街道上依稀有行人匆忙穿梭,有小贩忙收着摊位,就连客栈也纷纷紧闭了门窗……唯独一道深沉的背影,孤身一人迎着大雪,站在白楼门城墙上,眺望着远方!

他是这燕帝国之主,燕白楼。

脚下的都城以他为名,所以又常被唤作白楼门。

纷飞的鹅毛大雪在他身后凝聚,一道人影从雪中走了出来,恭敬地站在燕白楼身后。

看不清这人的面容,可他那雀甲披风右肩上的一根翎羽,却是极为的显眼。

那是一种标志,一种象征着尊贵和权威的标志。

燕国子民,以这拥有种标志为荣。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虽然很少人见识过他的真面孔,但在这燕都城中,就像是无人不晓燕白楼一样,燕翎卫之首洛翎之名,很好的印证了这句话。

“元神出窍,以雪化身。洛翎,你的修为已在灵窍境巅峰了吧?”尊皇燕白楼依旧眺望着远方,似乎在这满天的大雪中,能看到他所统领的万里山河一样。

“是!只待窥探命中劫数,便可化劫!”

天下修行,六字门中。

无垢、入魄、冲慧、妙道、元神、灵窍、化劫、神引、周天。

周天境界万年来已无人甄至,周天之下,神引称圣,化劫成尊。

这洛翎灵窍境界圆满,一旦能窥探命中劫数,并且化之,便可达到与尊皇一般境界成尊。

“现如今有一任务,需要你来完成。凯旋之后,本尊助你窥探命中之劫……”

洛翎挥掀起雀甲披风,单膝跪落:“万死,不辞!”

“中州传来密报,钧天图重现,本尊要你亲自出马,夺到天图。”

……

洛翎接下了这个任务。

从他领命的那一刹那起,他就仿佛看到了命中的劫数。

尊皇之命,素来都是他和他的兄弟们一起完成的。

这一次,尊皇没有通知燕翎卫的任何一人,唯独他一人。

这对于常在黑夜和白天交接之际行走的洛翎来说,其中的意味,很显然。

因为钧天图已经销声匿迹了五百年。

从魔门覆灭那一刻起,就人间蒸发了。

传闻那一战,天图分成了七份。

五百年后,洛翎前去寻找的,是那其中的一份。

对他来说,这个任务无论成败,都免不了一死。

化劫已无期!化劫已有期!

或许当他将天图交到尊皇手中的时候,就是他化劫的时候。

世上每个人,生来都有命中的劫数。

化解劫数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应劫!

人死了,就什么劫难都没了!

……

大燕帝国雄踞天东,从天下之心的中州赶回燕都,即使灵窍境的洛翎日行万里,起码也要花费一个月的时间。

他不辱使命,得天图于身。

现在是他赶回复命的时刻。

顾不了周身数不清的伤痕,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和时间赛跑。

只要能够成功将背后的紫檀木锦盒里的东西呈交尊皇,他虽死无憾。

冰封千里,雨夜连绵……他走的是一条及其隐秘的道路,可依旧无法摆脱那些掠夺者。

那些人如影随形,下手狠毒。

从中州就一直跟随,数十万里的距离,时刻都在上演着暗杀与偷袭,已经疯狂到完全没有什么规矩可言!

哪怕洛翎的修为是灵窍境圆满,也无法承受日夜不休的纠缠与争斗。

何况,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何况,关于天图的传说,太多太多。

一个月的时间,洛翎拖着疲惫重伤的身子终于到了大燕的疆土。

他都已记不清经历了多少场生死搏杀,也记不清到底是哪些人哪些势力在半路拦截。他只知道,似乎在天图得手的那一刻起,整个天下,好像都站在了他的对立面,整个天下,都在与他为敌……

林中篝火发出噼啪的声响,洛翎就这么坐在火堆旁,静静地看着火光,没有疗伤。

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他似乎从火堆中看到了家人。

看到了他年仅十三岁的儿子。

他的家乡在燕国洛河郡,洛河郡洛门是他的根。

他的儿子名叫洛长风,是一个很优秀的少年。

从小到大,洛长风都一直没有让他失望过,他知道这一次,同样不会……

黑暗的天空,突然闪烁起三颗耀眼的星光。星光仿佛横渡了亿万星河,从天穹洒落,光芒极盛。

疲惫的洛翎很平静的移开视线,看着从那星光中逐渐凝实的几道身影,提着游龙寒枪,口中喃喃地说了三个字:“经天星!”

他确实是在等待着什么,他等待的,是死亡!

那洒落的星辉中,走出三道中年的身影。

星辉的照耀,他们显得有些年轻。至少比起现在浑身浴血,连续疲惫奔走了数十万里山河的洛翎看起来要年轻。哪怕他们的真实年龄相差无几。

其中一男一女,身披褐色及足的披风,长袖掩于袍内,若不是腰间玉带雕刻出经天十二星徽纹显露了身份,在人海中,人们一定会很容易忽视这容貌极为相似,却又极为平凡的兄妹二人。

这兄妹二人前方,是一名气息颇为凌厉的中年。他一身软甲,眉目如剑,左眉宇间那一道细微的剑痕更将其衬托得威凜逼人。

三人看起来很干净,比洛翎干净。

三人的修为相似,与洛翎同一境界。

是的,八百宗为了表达夺取天图的决心,出动了三名灵窍境的强者,还是位列十二星的强者。

“没想到名传天下的经天十二星已出其三,看来八百宗是对这锦盒里的东西,志在必得了!”

洛翎望着那左眉带痕的中年,平静的说道。

“能够问鼎周天的图谱,想来整个天下都会动心,我三人的出现,想必阁下也早有预料,否则也不会在此等候了。”左眉带痕的中年,一如既往的冷峻。

“呵呵呵……”洛二长笑,“八百宗虽然强者云集,但却不见得比尊皇更适合保管此图。况且,这一身的麻烦,几位也都看到了,哪怕是八百宗的神像,也不一定承受的了整个天下觊觎此物的疯狂之心吧!”

“只要你交出背后的锦盒,这个,就不劳阁下费心了……”左眉带伤的中年说道。

“你就算杀了我,恐怕也得不到它……”洛翎说道。

“呵呵……我会从你的尸体上取走的。”左眉带伤的中年阴笑着。

……

三名灵窍境的强者联手,这对于洛翎来说,是十死无生。

直到他倒下的那一刻,才清醒的看到自己的劫数。

“原来经天十二星,就是我命中的劫!”

洛翎倒在火堆旁,紫檀木锦盒从他的身上掉了出来,打开了,却是空的!

空空如也!

第二章 钧天图显洛门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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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呢?”左眉带伤的中年怒了,他一脚碾在洛翎的手指上,指节碎裂的声音响起。

“咳!咳咳……”

血不停地从洛翎口中涌出,他奄奄一息。

“你,你们……还不、明白吗,这里是燕国疆土,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天图,已经,已经送到了……”

……

燕国的盛春,鹅毛的大雪变成了朦胧的细雨,随风无声的飘落着。

燕白楼站在城墙上,依旧眺望着远方,没有人知道这一国之主在想些什么。

他身后的细雨凝聚,又是一道人影现出身形。

“密探来报,洛翎早在十日前就已经抵达国域,但却是迟迟没有消息。”

“我的白楼神将,你想说什么?”

“属下担心,真如传闻所言……洛翎,已有二心,欲将天图据为己有。”

“所以,你想去探个究竟?”

“只要到了洛河郡,洛翎的下落就不再是秘密。”

朦胧的雨倾洒着大地,滋润着生灵万物。

燕白楼怔怔的站在那里,许久没有说话。

他已经默许!

身后的那道身影,再次凭空消失,仿佛一道细微的雨线,不可捕捉。

许久之后,燕白楼仰望着天空,那丝丝绵绵的雨线落在他的脸上:“洛翎啊洛翎,你终究还是辜负了本尊的期望!”

……

少年洛长风是洛河郡首屈一指的少年天才,名声虽不及八百宗经天十二星的弟子,可每当洛河郡百姓们提及,也是纷纷竖起大拇指。他们都觉得,迟早有一天,少年洛长风会被天机阁排入那地玄榜!成为耀眼的天骄存在!

可是那一天,恐怕再也等不到了。

洛长风受他父亲洛翎所托,离开了洛河郡,欲前往燕都。

路途中,他发现了奄奄一息的父亲!

眼中泪水落下,他将洛翎抱在怀里。

“孩子、不要哭……你已经长大了,可以独、独当一面了。你手中的天、天图……一定要送到。到了燕都之后,咳咳……凭着这根翎羽,去找燕翎卫……他们都是我的好兄弟,会引荐你……见到尊皇!”

“不!爹爹,长风还想学您的冰雪元神呢,您一定会没事的!”

“咳咳……”

“父亲不能看你成为耀眼的天骄了……日后,若、若有难关,去菩提书院,找一位叫白羽的……六门道师……他是最值得信任的人……”

当一个人没有了呼吸,他的身体会变得沉重许多。

所以眼睛闭上了,手坠下了,身体,沉下了。

洛长风仰天长啸,泪光中隐约看到天边闪耀地极为耀眼的三颗星辰。他没有意识到,那三颗星辰,就是杀害他父亲的罪魁祸首。

然而这,只是罪恶的开始。

在经天星显杀害了洛翎之际,远在洛河郡的洛门洛家,也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是白楼门神将,负责守护整个白楼门安危的人。

他没有带着圣意,却说他是奉旨前来。

他的理由很冠冕堂皇,说洛翎心有二意,背叛尊皇,其身家一族,尽数诛杀!

于是洛河郡的洛门,那一夜血光滔天……春日里的雨水,接连洗刷了整整十天,都没有洗掉那滔天的血光。

春雷滚滚,磅礴的大雨冲刷着洛河郡的血门,洛长风提着父亲唯一留下的游龙寒枪,就在接连十天的暴雨中奔袭着,他没有带着那份天图呈交燕都,他返回了洛河郡。

爹爹被杀害了,他要告知家中母亲、爷爷……对于洛长风来说,脚程自然比不上灵窍境的洛翎,所以他用了十天的时间,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了洛河郡,那个生他养他的地方。

然而映入他眼帘的,却是暴雨中的一片焦黑!

曾经盛极一时的洛家洛门,已成一片废墟。

浓黑的烟气,在雨水中蒸发着,所有的记忆,都随着一场灭门的大火葬送!

屠灭全门!

杀门之后,火烧成烬!

而他洛长风,是唯一的落网之鱼!

少年跪在洛门前,滚滚的春雷淹没了他的哭声,他手中的游龙寒枪插在地面,整个身体磕下,额头上,有血液顺着雨水浸湿了双膝……

他的背后,背着紫檀木锦盒。

他的幸存,是天意,所以他告诉自己,要有价值的活下去!

……

“翎儿,爹爹是个骗子。我八倍儿正经的研究了两天,帝都之西是潮湿的雨林,雨林之西是封川的冰原,那冰原遥遥万里,一路上有异族的风情,有不胜的美景……根本不是什么乱刀兵、醉饮血的江湖,对不对?”

“公主,你就不要再抱着这些山海经书研究了,尊皇说过,书里写的,才都是骗人的。那个叫做江湖的地方,豺狼虎豹到处都是。有人与你称兄道弟,黑暗里就会让你家财散尽,末路而亡。那潮湿的雨林,埋葬了无数的尸骨,是苍天在为其哭泣。万里的冰原,妖兽遍野,神出鬼没的偷袭过往行人,吃人肉都不吐骨头,很可怕的!”

“瞎说!爹爹那都是骗人的!明日我就去禀告父皇,让你随本公主一起去菩提书院作伴,看看到底是爹爹说得对,还是书里记载的通。”

“啊……可是,翎儿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帝都半步啊。”

“难道本公主就离开过吗?我们从小在这白楼门里长大,从来没有去过外面,这一次一定要好好的游玩一番。看看雨林中紫色的雨滴,冰原上灵性的雪狐,是否真的像书里说的那般模样。还有王兄,我都有好久没有见到他了,也不知道,王兄他在菩提书院过的怎么样……”

……

夜色间,茫茫的江面里,五艘战船巨舰,以快似奔马的速度浩荡行驶着,沿着这条碧水江下游开去。

这巨舰甲板上楼起五层,高达十五丈,宽敞之极,每舰甚至可容纳八百余人。

中央巨舰的舰首上,一名身形高瘦,脸容古挫的中年男子,神色冷漠的眺望着夜色下的茫茫江面。此人有着一双深邃莫测的眼睛,予人狠冷无情的印象,但也另有一股震慑人心的霸气,无形中散发着。

而在此人身后的巨舰上,宛如行宫一般布置的楼阁中,两名少女双手托着下巴,嘟囔着小嘴,在发呆着。

其中一少女身穿貂裘,颈垂珠链,披肩的青丝简单地束了条紫带,灯烛一映,更是美眸流盼中带着灵动,俊秀非常。那胜雪的肌肤,绝丽的容色,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却已是罕见的美人胚子,此时此刻这般苦恼而无奈的可爱模样,让人忍不住疼惜。

另一名少女却是相对来说简单些。

容貌虽比起前者稍有不及,但也是沉鱼落雁之姿。她一身轻装托显得干练精明,她不施粉黛,干净之极,袖腕卷起,露出葱翠的粉臂,时不时的将视线投落,看着身边贵为公主的小姐。

卷一:菩提书院有新篇 第二章 雪儿和翎儿

“爹爹太坏了。让宇文大将军率领燕翎卫随行,在这碧水江面上,我哪儿还有机会去看那雨林的紫雨,和冰原的灵狐啊……”身披貂裘的少女玉手捧着桌上的灵兽貔貅,舞弄着它的爪子,抱怨着说道。

这灵兽貔貅,只是幼崽,毛茸茸的,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睛散发着碧蓝的光,带着哀求的神色望着小公主,看起来有些委屈。

“公主,尊皇他也是担心你的安危,这才绕走江路的啊!自从三年前那件事之后,整个天下都在觊觎着我们大燕,三年来,各路的豪强无不在寻找着机会试探,对我帝都虎视眈眈的。这一次你前往菩提书院修行,也是尊皇为了你的安全考虑,想来那雨林中,冰原里,早已埋伏了许多坏人,等着擒你要挟尊皇呢。菩提书院地位特殊,那些居心叵测的势力不敢轻易招惹,只要我们安全到达书院,宇文大将军自会带领部下回都的。”名为翎儿的婢女,伸出小手抚摸了摸小貅貅的毛发说道。

“可是爹爹跟我说,他并没有得到天图啊……是洛翎背叛了他,将天图据为己有了,害我们无缘无故地,陷在如履薄冰的生活中那么久。现在倒好,连拜师修行都要宇文将军护送,真是比白楼门里还闷,一点儿自由都没有……”

乌溜溜的眼珠转悠着,鬼灵精怪的公主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法子:“不行,我一定要自己去菩提书院!”

……

战船巨舰沿着碧水江下游,在洛河郡靠岸。

从大燕帝都前往菩提书院,走江路的话,这一条绵绵的洛河是必经之路。

或许是有心,或许是无意,奉皇命护送公主拜师的宇文大将军,在战船靠岸后,吩咐了几名下属好生看护公主安危,而他自己,却是带着一名随从轻装便衣上了岸。

看他走的路线和坚定的步伐,应该是有很明确的目标。

他脚下的街道,是三年前被人一夜灭门的洛家主街,街道的尽头,就是那一片废墟,一片三年物是人非之后,行人路过时都会捂着鼻口的废墟……

……

怀揣着小心思而不甘寂寞的公主,终于等到宇文大将军那个冰块脸离开,站在舰首迎着明媚的阳光,感受着洛河的风,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小公主伸了伸懒腰,小手捶了捶许久没有舒展的肩膀,乌溜溜的大眼睛却是在四处打量着,确认宇文大将军那个冰块脸走远了,这才招一招手,唤来小婢女翎儿。

一主一仆彼此递了个眼色,就欲顺着夹板登岸。

“公主!请留步!”又是一道高大威猛的身影,挡在了公主身前。宇文将军临走前特意吩咐了下属好生看管公主,燕翎卫副将又岂敢违抗军令。

“你敢拦我吗?”小公主摆出一副平时不怎么有的威严,然而在从小守护着她长大的燕翎卫面前,却是起不到任何作用。这一副架势,非但看不出严肃,反而倒显得新鲜有趣。

“属下不敢!只是将军吩咐过,为了安全起见,公主还是留在战船上的好。”其实这名燕翎卫副将的心情,在战船驶入洛河郡境内时,就一直很沉重。

他知道这一片土地,是曾经首领生长的地方。所以他的语气有些不自觉的生硬。

硬的不吃,只好来软的了。

公主瞬间变得乖巧了起来。她靠上前去,扯着副将的衣角,可怜兮兮地说道:“柳副将,柳叔……”

“我和翎儿自幼在宫里长大,从来都没有出来过。您看着我俩也有十多年了,这一次,您就帮帮雪儿吧!”

诚惶诚恐!柳副将连忙退后,保持着恭敬的姿态。

“爹爹让雪儿拜入菩提书院学习修行,说是为了安危着想,其实还不是换了个地方软禁我?从小到大,我都没有真正看过繁华的街道,热闹的坊市,这次都城到书院,我们的战船就这么一次靠岸,您就忍心继续让雪儿闷在船舱里,连看都不让看一眼吗?”

柳副将微微动容。

不论他还是这些燕翎卫,全权负责白楼门守卫十余年,也看守着公主十余年。这种情感,早已超越了身份之差别。柳副将曾想着,当年若是不负那女子的话,恐怕自家的女儿,也有公主这般大小了吧。

耳边传来琴瑟和鸣与喧嚣的锣鼓声,公主忍不住眺望了一眼:“柳叔,你看那边有人成亲的,好热闹啊……求求你了,就让雪儿看一眼吧,雪儿保证不乱跑!”

哀求的神色融化了冰雪,心底淌起了暖流。

“去通报将军!”

对身边的亲侍吩咐了句,柳副将还是于心不忍,最终无奈地点了点头,召唤了几名亲侍,形影不离地紧紧跟随在公主身后。

他又如何能忍住,他身后的燕翎卫兄弟又如何能忍住,来到首领的故居,看一看那昔日的洛门,如今的焦土。

……

在这大燕帝国和七州的疆域之中,洛河郡算不上大郡,却依靠着洛河的水路交通贸易,发展极快。而在十数年前,随着洛门洛家的崛起,更加让这个小郡变得热闹繁华了起来。

自那以后,洛家似乎就成了洛河郡的代名词。

然而三年前的洛门血案,葬送了整个洛门洛家,这种代名词,才渐渐地被人们遗忘。

可这洛河郡并没有因此而衰落冷清,因为在洛门洛家之后,来自天东的江家又看中了这里的商机,三年来,一跃成为这洛河郡信任之主。

今日,正巧就是洛河之主江家长公子的成亲之日!

街道两旁,有护亲卫士开路。

人潮被逐渐分割而开,那新郎官骑着骏马,喜笑颜开,一路上不停地和洛河郡百姓们热情地打着招呼。

对这位江家游手好闲、吃喝玩乐、无乐不做的长公子而言,今日这场婚姻,不管怎样,门面功夫还是要做齐的。

可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竟然会有人在这会儿,在洛河郡他的地盘上,抢亲!

“抢亲啦……”

一声尖叫,顿时惊散了围观而又热情的百姓们。

声音的来源,是一名少女。

公主挽着翎儿的手,二人拼了命似的冲进接亲的队伍之中。

迎亲队伍被迫停了下来。

护亲卫队,已经严阵以待。

江家长公子微微皱眉,略微瞥了一眼冲进卫队而又擦肩而过的两名少女,对这两位好心提醒的少女心怀感激,便没怎么注意。

他看着迎面冲来的一群凶神恶煞的家伙,尤其是那位领头而面容阴森的男子,似乎势要将通风报信的两位恩人活捉似的表情,顿时感觉郁闷了起来!

“我的天哪!在本少爷的地盘,居然还有人敢抢本少爷的亲?真当我洛河霸少江满楼的名声是花钱砸出来的?”

ps:楼兰第二本书了,如今双开,希望能突破一些。看过轩辕神录的应该有发觉,这本书的文风会和第一本书有很大不同,我会很认真的写,不去追求爆更那种速度,而是想写一本可以在安静的时候,静静地读的东西,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江湖,我会尽自己最大努力,去写出我心中的江湖。新书期间,还望多多支持,谢谢……

卷一:菩提书院有新篇 第三章 一碗水,一个馒头

洛河郡靠山面水,山是落霞山,水,自然是那一条汇入碧水江的洛河。

正是落霞时分,少年紧紧的掩上篱笆院门,用竹绳打了个死结。他背着包袱,提着寒枪,站在茅草竹屋院外,怔怔的看着这竹屋的一草一木,许久,许久不曾动过。

少年在这落霞山上独自一人居住了三年,三年来,没有与任何人交流过,这山下洛河郡的同乡们,除了山脚下那一家客栈掌柜之外,甚至都不知道丛林密布,常有妖兽出没的落霞山上,何时住着个这么一个少年。

许久之后,少年带着决绝,背着寒枪,在落霞中的背影,顺着山道,越来越远。

是的,他准备出门,出远门。

可能要三五年,可能要十年,也可能一辈子都回不来。

回来了是生,回不来是死。

少年名叫洛长风。

三年前,洛门一夜之间遭人屠尽。

没有尸与骨,没有伤与痛,有的只是一颗麻木的心,在那火海之中,默默地死灰复燃着。

三年后,落霞山上走下来一名少年,他是洛门之后,本该已死,却多活了三年的人。

上山是走投无路,下山是不共戴天。

三年的守孝期满,而今该有怨报怨。

“爹,娘,爷爷……洛门的叔伯前辈们,你们放心,洛门的血,不会白流。洛门的债,不会无偿。长风避世了三年,已经参悟社稷山河图的奥秘,如今修为大涨,这一次下山,有怨的报怨,有仇的报仇,那些曾对这份天图有非分之想的人,他们,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

落霞山脚,有一家行者客栈。客栈掌柜是一个古道热肠,极为善心的人。他经常对那些落难江湖的游侠乞儿,浪子流沙施以援手,哪怕只是一碗水,一个馒头……然后就会告诫那些喝了一碗水,吃了一个馒头的行者浪客说:酒招旗,风中啸啸,剑归鞘,恩怨了。

听起来像极了一个饱经江湖而退隐的前辈的口吻。

洛长风像往常一样,每在月初的时候就会枪挑着所猎的山兽来到这家客栈,三年前他昏倒在客栈门前,不仅喝了一碗水,还吃了一个馒头,那是他与客栈老板相识的过程。自那以后,山上的生活,每个月初,他都会打些山兽送到客栈,换取在接下来一月的日常所需品。

所以他和客栈掌柜很熟。

“老酒头……”洛长风来到客栈,选了靠窗的老位置。

老酒头是客栈掌柜的绰号,取自于他的那句看透红尘的口头禅的第一个字。

柜台后那身材发福的中年人停下了手中的算盘,看到洛长风的身影不由得有些奇怪。今儿不是初一,这小子来这里干嘛?

“我是来告辞的……”眼神中充满着感激,洛长风望着在对面坐下的老酒头,犹豫了片刻后说到。

老酒头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了。

“是去找你的仇人吗?”老酒头并不知道洛长风的真正身份,甚至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三年来,他都唤洛长风为初一,这是他给他取得名字。

他这一生最得意的有两件事,第一件是这家客栈的名字,第二件事就是洛长风的名字。他觉得自己取的很好,很有意境,每每想到这里,他都会忍不住来一口小酒得瑟一番。

他们很少交谈,但三年的点点滴滴,那些对白拼奏起来,倒也能让这位看尽人间事,多愁善感的行者客栈老板,猜出个大概。

想到这里,想到离别,老酒头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他觉得有些不妥,于是想给洛长风也倒上一杯。

“我今天不想喝酒。”洛长风摇了摇头。

“那你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

“我想要一碗水,一个馒头。”洛长风很认真的说道。

这一去生死难料,或许在有生之年,他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客栈,再也不会呼唤‘老酒头’这个亲切的名字,再也尝不到那水和馒头的味道。

老酒头愣在了那里。

一碗水,一个馒头,怎么能吃的饱呢。三年前他救了这个少年时,要的也是一碗水,一个馒头。

不知不觉已经三年了,眼前十三岁的少年也已经长大成人了,十六岁的小伙子比他还高上一头。

他应该很欣慰才是,为什么有些感伤呢。

是因为离别吗?行者客栈见证了太多的离别,有时候离别就是生死。

老酒头站了起来,急忙转过脸去,他没有让洛长风看他的眼。他拍着少年的肩膀,露出一抹笑容:“你先坐一会儿,老酒头这就给你准备去。”

一碗水和一个馒头是不需要准备的,他要准备的是自己的情绪,恐怕这一回头,不知道会醉倒在哪里呢。

洛长风明白这一点,眸含泪光看着那道背影,将心底压了三年的一句话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我不叫初一,我有名字,叫洛长风。”

“其实,叫初一也挺好的。”老酒头怔了怔,似乎想到了三年前,洛河郡的一件惨案。然后想到了三年前少年躺在客栈门前的情况,他长长地抒发了一口气。

行者客栈门前,酒招旗,在风中啸啸,老酒头仰望着那‘行者’二字,心中轻叹,提起一壶酒,不停地灌了下去。

今日那小子要离开了,他要醉一场!他希望自己醒来之后,不是要为了某个人立碑。

……

雪儿和翎儿成功摆脱了燕翎卫的追赶,这一十五年的禁足生活,终于在此刻太阳落山的时候,画下了一个句点。

她们没有去想那娶亲的人是谁,当然,就算知道了江满楼的名字,也不会明白江家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家族。更加不会知道,在宇文大将军出面之后,也没能解除双方之间的误会。

很明显,从小到大连鞋底都不曾沾过灰尘的江家长公子,不愿意解除这个误会。

哪怕它真的就是一场误会。

因为整个洛河的百姓都看到了抢亲的来势汹汹。

他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否则别人真的以为他这个洛河霸少的名声是靠着自家雄浑的家底买来的。

即使,这场‘抢亲’的闹剧,正中他的下怀……

连绵的山道上罕有人迹,夜幕降临,更是狼啸猿啼。

“雪儿,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这里阴森森的,还有狼兽,好可怕啊。”

“我也没走过啊……书上是这么说的,经天十二星所连成的星辉路线,它对垒的星辰,就是菩提星所在。按照书上说的,我们只要顺着菩提星走,就能到达菩提书院。”

“可是,万一迷路了,碰上狼兽怎么办?”

“不用担心。雪儿我可是大燕的公主,狼兽见了我,也要参拜行礼的。”

“要是宇文大将军在就好了,我们就不用流浪在这荒山野岭了……说不定这会儿,还能吃的上星云州进贡的雪花糕呢。”

“咕嘟……”

小公主雪儿不自觉的,肚子开始咕咕叫了起来。

无力的揉了揉小肚子,雪儿的眼睛,突然间明亮了起来。

卷一:菩提书院有新篇 第四章 一场关于雪花糕的相识

粉鼻很是敏感的朝着前方嗅了起来。

“翎儿你快闻,是雪花糕的味道。”

“我也闻到了,好香啊……是我们饿出幻觉来了吗?”

……

车队在山道上行驶,偶有马鸣声传出,混在这狼啸猿啼中。

这是一行卫队,护卫着两辆马车,深夜里穿行着。

“警戒……有人截路。”

车队紧急停下,防卫队形的武师们快速的变换阵型,是攻击与冲杀的阵型。这一行武师,虽然只有一位武道大师的修为,但看起来,也像是极为熟练,久经江湖的老手。

“李寨主,发生什么事了?”

马车车帘被掀起,一少年探出头来。当看到拦截在车队前方的两名少女时,不由得怔了怔。

想起村子里私塾先生千叮咛万嘱咐的礼节,少年下了马车。

先生一直教诲,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少年一直以来觉得自己揽阅过无数的颜如玉,村子里所有的私藏典学和先生从不外传的子集,都被他浏览了个遍,可以说倒背如流也不为过……可当他第一眼见到雪儿和翎儿时,他第一次觉得,好像先生说的,也不全对。

最起码书里的颜如玉,就没有眼前的好看。

他想起有位先贤对女子的描写: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

赏心悦目,百看不厌。

少年不由得心慌了起来,脸红了起来,气闷了起来。

一时间,竟忘了脑袋里装载的所有的礼貌……

“你可是来自星云州?”自幼在宫里长大的丫头,翎儿并不太知道如何与这种陌生人打招呼。所以用起了一贯的口吻。

带头的李寨主极富江湖经验,见对方如此直白的点名道姓,想来是怕找错了仇家而又底气十足,看来不是好惹的茬子。可对方明明只是两个看起来离家出走,在这荒山野岭迷了路而又饿昏了头的丫头而已?

满腹的疑问,李寨主微微皱了皱眉。

少年却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好吧,其实他还沉陷在那一眼的颜如玉轮回之中无法自拔,此刻就算是让他背诵三岁时就曾学过的千字文,都是有些困难。甚至于,都有可能忘记了自己姓甚名谁。

“喂,我在问你话呢?”翎儿觉得这少年真的很奇怪,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仿佛要将自己吞了似的。虽然衣着有些朴素,但很干净,能够雇得起这么一行武师做护卫,应该不是没有见过美少女的呆子吧?

一旁的雪儿看着这两个人,不禁掩面笑了起来。

少年终是回过了神来,是李寨主的干咳唤醒了他。

连忙意识到失礼之处,少年红着脸,悬着心,整了整衣袍:“在下李星云,不知道两位姑娘……”

“李星云?”

“是。”

“你那马车里可是有雪花糕?”

“嗯?”不知道为什么,李星云的脸这么被盯着看,感觉更烫了。

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有些不确定的嗯了一声。

然后鼓足勇气,迎上了翎儿的皎洁目光,那一刻,四目相对,他的心仿佛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书里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从那双眼睛里,他清晰的看到了自己!

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同样的,翎儿似乎也从他的眼神中感到了微烫。

干净的脸颊儿红了,她微微低首,有些羞赧轻轻的说道:“我们,我们饿了……”

……

从小到大,在雪儿看过的许多书里,记载着许多有趣的故事。

从人文地理,山海经集,到天九列传,古老传说……可从来没有一部书,教人怎样讨吃的。

她不会,相信没有认真看过一部全书的翎儿也不会。

她们不是流浪荒野无家可归的乞儿,她们自幼养尊处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更不知道挨饿的滋味。

重归自由的第一天夜里,她们尝到了这种滋味。

“好在翎儿牙尖嘴利,不然真的挨饿了。”雪儿一双小手捧着香气弥漫的正宗雪花糕,还没有品尝,就已经感到甜滋滋的腻味了。

此时若是少年李星云知道她的想法以及对翎儿牙尖嘴利的赞美之词,恐怕喝的这口水都会呛出来吧。

“牙尖嘴利?明明是姑奶奶一样的口吻好吧?”

山林里堆起几团篝火,解除了误会弄清了真相之后,李寨主带着他的那些兄弟守夜的守夜,烤火的烤火,休息的休息。

少年李星云在得知两位颜如玉也要去往菩提书院拜师求学之后,便热情的邀了雪儿和翎儿同路。

渐渐熟络起来,他的脸也没那么红了,心跳也没那么急促了,呼吸也顺畅了许多。大概是这水,有疏通血液脉络,通气润肺的功效吧。

李星云这般想着。

“喂,李星云,你去菩提书院拜师求学,可有推荐信么?”干净地犹如一汪清潭的翎儿,总觉得李星云那小子的一双眼睛贼咪咪的,所以即使在吃着人家赠送的雪花糕也毫不会嘴软,直呼其名讳说道。

“咳……”

这突兀的一句,着实让李星云呛到了。

“推,推荐信?”李星云袖角拭了拭脸颊水迹,有些诧异的说道。

“对啊!菩提书院虽然大开方便之门,可招生收徒很严格的,如果是一些没有真材实料,只知道一双眼睛来回在好看的姑娘脸上目不转睛看个不停的淫贼,是绝不可能被招入书院那种神圣的地方的。”

这话虽然有些针锋相对的味道,但说的却是在理。雪儿是这么认为的,虽然她是带着推荐信出来的……

“可是先生跟我说,菩提书院雄踞天东已有千年矣,素来教学育人,以德才为重。流、法、易、术、行、川,六字门中道,更是广为发扬,才有今日天下盛况之景,如何还要推荐信了?”

李星云激动了,来回踱步,侃侃而谈,神色言语间流露出尽是愤世的模样。

雪儿在偷笑。

翎儿在偷笑:“你先生是谁?”

“先生是村子里最有学问的人。”李星云骄傲的说道。

翎儿特意拉长了尾音:“哦~你先生骗你的。”

“不可能,先生从不骗人。”

“你怎么知道他从不骗人?”

“先生亲口和我说的。”

“所以他骗你你也不知道了?”

“我……”李星云语结。

“他说的,也一定有错的。”

李星云突然沉默了,看着篝火旁那一张干净之极的脸蛋儿,清澈的眼睛,洁白的贝齿,粉嫩的小手,不由得有些动摇心中的信念:“好像,先生说的也不一定全对。那书中的颜如玉就没有眼前的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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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菩提书院有新篇 第五章 又见寒枪

仇恨,当然要用血洗,才能洗的干净。

这是三年来,洛长风养成的信仰。

下了山,告别了老酒头和他的行者客栈,他没有东行。

不是他不知道大燕帝国位于何处,不然三年前他父亲也不会让他来暗中送去天图了。他其实自幼就曾跟随洛翎东征西跑过,凭借着过人的天赋,对这天东的地形地貌,气候风俗,了然于心。

甚至跑了十几年的宇文叔叔,都没他清楚。

想起往事,他的心里又是一阵刺痛。

“燕白楼啊燕白楼,你这一国之皇做的还真够绝。听信谣言,疑我父有二心,你不惜屠杀我洛门满门……”

无论对于洛河郡那些百姓来说,还是对于整个天东来说,三年间,人们都相信了那个谣传。

说是洛翎心有二意,尊皇下旨剿灭满门!

“此恨,不共戴天!我洛长风发誓,定要饮你之血,剜你之骨,屠你满门,来祭祀我洛门之灵。”

深夜里,洛长风穿行在山中。

这条路像是在指引着菩提星的位置,他的目标,正是菩提书院。

虽然修为有晋升,可面对燕都那强者如云的地方,他还是太过于弱小,他想起爹爹临终前说过的一个人,叫白羽的书院道师,他要去找那个人。

然后让那人收他为徒,传他六字门中道。

待学成之日,就是以血还血时。

不管是下旨的燕白楼,还是屠杀的白楼神将,亦或是中途截杀父亲的那些人,他们虽不是罪魁祸首,也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人生于世,都是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

比如前方丛林里,那一群身穿黑衣,手中寒光闪烁的夜行者们,即将就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生死不由得他们。

洛长风发现了丛林里的篝火和那一行车队,自然也看到了篝火旁那两名追求自由求学的美少女和少年李星云。

虽然不识得车队中人,但骨子里有种亲切之感。

他是洛翎的儿子,燕翎卫和这群车队都是护卫。

他最不想看到的画面,就是一群见不得光的家伙,盯上了护主。

他最想杀的人,除了那燕姓的仇人之外,就是这些与护卫们立场相反的角色。

枪出,冷光显。

霜起,月色寒。

未见,人影至。

血溅,破喉间。

篝火旁传来雪儿和翎儿两个丫头的惊叫,少年李星云奋勇的挡在了他们身前,李寨主等人纷纷被惊醒,巡逻守卫的护卫摆出了战形。

洛长风青涩而坚毅的脸颊上溅了点血迹,他提着游龙寒枪,出现在众人眼前。

“你……你是哪里来的刺客?敢打我们菩提书院的主意?信不信我用流字门中唇枪舌剑了结了你?”

这真是一个愚蠢的恐吓!别人没什么,却把雪儿和翎儿唬住了。

有刺客?

她们二人互相递了个眼色,不会是宇文大将军派来的吧?

洛长风挑了挑眉,仔细地看着这少年,心想着从哪里冒出来的书呆子,随便抽根烧火棍就能当兵器唬人?若是给他一根鸡毛,岂不是真的当成了令箭?

从未行走过江湖,未见过世面的少年少女没有眼色,不代表李寨主和他的兄弟们也是糊里糊涂的。

看着周围躺下的一具具黑衣尸体,李寨主一眼就能断定,这些人并非善类。

这些人死在了这少年的手中。

所以应该是这少年,救了他们所有人。

收起手中刀,李寨主上前道谢:“小兄弟修为惊人,救了大伙儿的性命,李某在这里代大伙儿感谢如山恩情。我那没出过村子的侄儿是个书呆子,口无遮拦,还望小兄弟不要见怪才是。”

雪儿和灵儿松了一口气,扑哧笑了。

李星云撇了撇嘴。

心想着误会就误会了,没必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我从没出过村子吧?那一次跟着先生进山采茶药,明明出过村子了好吧?

奇怪,自己怎么在意起这些来了?

洛长风以前经常在江湖里行走,对这些江湖里的切口,还是颇为熟练的。即便三年未下过山,不代表他会忘却。

与李寨主和其余护卫兄弟们道了个寒暄客套,洛长风被遥到车队中坐下。

饱读圣贤书的李星云自然不会在意先前的误会,先生教导他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向着洛长风小陪了个不是,彼此之间,就再也没有隔阂。

毕竟都是同龄人,相差不大,李星云毫不吝啬地将马车里的干粮,星云州的特产雪花糕拿了出来,答谢救命恩人。

嘴馋的雪儿和翎儿,生怕之后再饿着,盯着那雪花糕一脸的不舍。

洛长风最不会做的事情就是割爱,接过了雪花糕后,又借花献佛递给了雪儿和翎儿。

小公主雪儿也因此多看了洛长风一眼,心中颇为满意地暗道:“除了第一眼看到那满脸的血迹之外,这个家伙还是挺耐看的。”

这时候的天,已经是深秋了。

星光暗淡,有乌云蔽空,却似乎永远也无法遮住菩提星斗。

那一颗菩提星,犹如弦月,光辉永恒。

洛长风喝了一口水,老酒头为他准备的水,有冰凉的寒风袭过脸颊,他似乎感觉到了亲人的抚摸。

这动乱的天下,有几人能跳脱,围火,在这风雨飘摇的江湖,取暖停泊……

夜已深,山林里猿啼狼啸声也渐渐平静了下来,似乎嚎了一天累坏了,却发现怎么也吓不走这群闯入它们家园的人类,于是不得不放弃对这群无害人类的恐吓,安静的熟睡了起来。

李寨主带着手下兄弟清理了附近十几具尸体,扯掉他们的黑色面纱发现并不认识,不过这些人脖子上整齐的伤痕却是让他们又震惊了一下。

原本看到洛长风脸上带着血迹出现,想来杀死了这群家伙也是费了不少气力,却没有料到竟然是如此整齐的伤口。李寨主武道大师的修为倒也有些眼光,一眼断定此伤必是一种极快的身法所致,就算是他也不可能造成如此精致的伤口,想着对方如此年纪就拥有武道大师以上的修为,心中不由得对洛长风又赞叹了几分。

“你也要去菩提书院?”雪儿眨巴着明亮的眼睛诧异的看着洛长风。不知怎么,当得知这个消息时,她心里会有一丝的欢喜。

“是。”洛长风的回答很简单。

“如此一来,我们岂不是未来的同窗了?”眼前的洛长风虽然话不是太多,但看起来颇为顺眼,更何况他还救了自己的性命,先生曾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李星云已经将洛长风当做了伙伴。

“我们是同窗,你可不一定哦。”翎儿又拿李星云打趣起来。

“我如何不能入菩提书院了?”

“因为你没有推荐信啊?”翎儿笑道。

“我没有推荐信,难道他就有吗?”李星云指着洛长风。

洛长风怔了怔,显然不太清楚‘推荐信’是怎么一回事。

“人家身手那么好,可能已经是武道大师的修为了,你觉得书院会舍得将这么好的天赋拒之门外吗?又不是你,只知道先生说……先生说的……”

“天下道法六字门中,先生说读万卷书为道者根基,六门皆可修之,书院怎么会不要我了?”

“那你现在什么修为?修的哪门?”

“我……我还没开始修行。”

“这不就结了?”

卷一:菩提书院有新篇 第六章 从天下四海到古往今来

“可先生说没开始修行不代表不会修行啊?况且先生说我慧根极具,日后会有很高的修为。”

“……”

二人就像是冤家,呆书生遇到灵丫头,斗起嘴来真可谓不眠不休。直到雪儿和洛长风二人躲到一边听不下去这种没有任何营养的话题后,也不见有收官的趋势……

“对了,还不知道,兄长的名讳呢。”雪儿脸颊带着一丝红晕。虽然书上说女子主动询问男子姓名是唐突的行为,可她还是忍不住唐突了一下。慢慢地低下头来,雪儿心中想着他没有看过那本书就好了,这样就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唐突的人了。

“长风,叫我长风就好了。”洛长风沉默了片刻,既不愿让别人知道他的身份,也不愿欺骗对方,所以就隐瞒了姓氏。

“长风,长风大哥……我叫燕凝雪,你可以叫我雪儿。”雪儿的眼睛很明很亮,就像是天上的星光。

洛长风点了点头,突然又意识到什么,不由得脱口问到:“你姓燕?”

看着洛长风突然间凌厉的眼神,似乎带着杀意恨意,雪儿心中有一点害怕:“长风……大哥,你,你吓到雪儿了。”

洛长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气息和语气。心想着整个天下燕姓人士多如洪流,不见得都和燕白楼有关吧。

“抱歉,我刚才语气有些重了。”洛长风露出一抹显得有些尴尬的笑容。很青涩,很耐看。

雪儿摇了摇头,露出一抹天真的微笑。

“长风大哥去过很多地方吗?”雪儿的观察很入微,洛长风的眼神中似乎一直带着一种忧郁和深邃的感觉。这种眼神,他只在爹爹和宇文大将军他们脸上见过,后来才知道,那是一种饱经江湖的沧桑,不由得问到。

洛长风微怔,心想着三年没有下过山,没有看过繁华热闹的街道坊市,自己算是去过很多地方吗。

也许算吧,三年前,爹爹还活着的时候,有时执行任务都会暗中带着他,虽不算游历大江南北,却也对天下之势略知一二。

“算是吧。”他回答道。

“那你一定见过冰川里的灵狐了?热带雨林的紫雨好不好看呀?听说八百宗的神像都是修为高深的大能者,可他们为什么是神像呀?还有……还有天南的妖,他们容貌都很奇怪吗?真的像书里说的人首妖身?”雪儿顿时燃起了兴趣,似乎一口气将她从书里看到的东西,与这些年心中的疑问,问了个遍。

洛长风心中略有惊奇,想着她怎么知道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如果不是随着爹爹征南闯北,怕是真答不出来这么多有趣的问题。

“冰川的灵狐很厉,而且含有寒冰之毒性,稍不注意的话,夺人性命是顷刻间的事。”洛长风曾亲眼见识过寒毒之烈,堪称恐怖。

“紫雨很美,却是雨林中毒瘴之气所化,性属木,滴水腐土。美丽之中,也是时刻伴随着危险。”

“八百宗的神像,修为太强,传闻均已化劫,或许他们早已勘透红尘,不拘于形,才化身神像守护天东的吧。”

雪儿听的很认真,也很失落,原来书里记载的那些美好的东西,现实中竟有如此大的区别。灵狐厉,紫雨毒,难道真是越美丽好看的东西,就越要人命吗?

“那天南的妖族呢?”

“妖族和人族一样,都是一般样貌,无甚区别。当他们觉醒体内的血脉后,才会有着化形,你从书里看到的人首妖身的妖族,应该是化形后的。”洛长风三年都没有尝试过说过这么多话,可能是积郁的久了,也很想与同龄人天真无邪的谈天说地,所以一点儿也没有不耐烦的样子,很认真很细心的讲解着。

雪儿在他眼中单纯善良,天真无邪,像是未经红尘渲染的莲,就此踏入纷乱的江湖,一定会吃很多亏的。所以他觉得有必要灌输一些江湖中的纷乱与危险……

夜色,渐渐的挥手告别。少年少女似乎都忘记了经历的那一场刺杀,从天下四海,谈论到古往今来。

木桑花的花叶,被秋风吹落了一地,落在山林中两对少年少女的肩上,发间,此夜不愿眠。

……

天下之东,七州八百宗。

八百宗自守护者神像之下,有经天十二星,十二位名传天下的大能者。

他们隐居在十二星川里,即使八百宗宗主级的人物也是难求一面,寻常人等,更妄提。

然而此时十二星川中,天机星峦上的一处流光殿宇里,却是有一名丰神如玉,貌若兰陵的少年,与那传说中君子谋无双的九星天机,黑白对弈着。

殿内中央大地上,铭刻着纵横十九道的棋盘战场,这战场之大,占据了整个殿宇厅堂。

这一长一少以天下苍生为子,博一场中州谁主的胜负之局。

“三年前,洛翎命丧于你几位师叔伯之手,却没有找到那一份天图。事情虽然搁置了三年,看似平静的江湖,实则早已暗潮汹涌。如今燕白楼将自己的掌上明珠交托给菩提书院的那个老家伙,更是引起了天下群雄的蠢蠢欲动。对这件事,玉儿觉得,我天东该如何走下一步棋?”天机星隔空一点,提起一颗断气的黑子,那像是被三星斩杀的洛翎,化作一团黑雾。

他气息绵长而悠远,举止优雅而洒脱,不负天东人如玉,君子谋无双之名。

对面的少年,与他颇有几份神似。

慧光闪烁的眼睛盯着铺展大殿的十九道棋盘,似在推演盘算着什么。

片刻后,少年露出一抹笑容。

“师尊安心便是,待此盘收官,泽玉子时便下山……”

“哦?你倒是说说看……”

“其实这一切,不过是燕白楼釜底抽薪的帝王权术而已。试想一下,如果天图不在洛翎手中,那么最有可能落在谁的手里?”

“当然是他的主子,燕白楼。”

“自古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洛翎成全忠义,却妄送了洛河一门,愚忠也。”颇为可惜的看着逐渐散开的黑雾,少年发出一声轻叹。

“这么说来,你觉得一切都是燕白楼的诡计了?假传谣言,误导世人以为天图还在洛翎的手中,其实早已成他囊中之物。而为了让此局完美,白楼神将主动做了一回走狗,屠杀了洛家满门,让世人以为尊皇大怒,降下责罚逼迫洛翎现身?”

“这只是弟子的推测,真相如何,待弟子拜入菩提书院后,从小公主的身上,自能查个水落石出。”

卷一:菩提书院有新篇 第七章 天东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少年名为君泽玉。

是经天十二星九星天机的不二传人。

这一师一徒坐论天下,一切,似乎都在他们脚下这纵横十九道的棋盘之上。

他们每对弈一场,就是对天下大势的一次推演。

只是千算万算,不如天算。

洛门未绝!

还有一名少年独活!

而真正的社稷山河图,就在他的身上!

少年避世了三年,如今身负天图下山!

目标是前往菩提书院!

在不久的将来,他们会成为同窗!

这是天意!

无法推演的天意!

……

菩提书院位于天东七州与大燕帝国交界处,是独立于这群雄割据之外的一处天东圣地。整个天下,除了八百宗之外,也只有中州昆仑山上的剑阁能与之媲美,不受战火所燃,不受红尘所扰。

书院以育人教学为理念,无数年来,自然培育了不少名人,这七州与大燕的许多高手,都曾是书院走出来的学生。除此之外,书院更是将修行者六字门中道归纳总结,发扬光大,实属功不可没。

菩提书院依山而建,山下便是四通八达、赫赫有名的菩提城。

作为连通七州与大燕帝国要塞的城池,菩提城自然是往来者不绝。

尤其是近来,又逢书院开学收徒之际,天下英杰更是汇聚于此,让这座菩提城空前的喧闹繁华了起来。

在宇文大将军以及他的燕翎卫暗中护送下,雪儿和洛长风等一行人,一路畅通无阻,再也没有遇到类似刺杀的事情,成功的抵达了菩提城中。

其实这要归功于宇文大将军。

堂堂大燕帝国最精锐的燕翎卫,又是在新一届首领宇文阀的率领下出动,岂能真的将自家公主搞丢了。否则这燕翎卫早已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在洛河郡燕翎卫被江家长公子拦住之后,发现说理说不通,果断动起手来然后潇洒的离去,让吃了闷亏的江家长公子一直抱怨虎落平阳,后悔成亲没有带着他的三千同袍兄弟。

宇文大将军在山林中发现了雪儿的行踪,却没有轻易暴露。

正如雪儿所说的,自幼在白楼门长大,从来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宇文阀终究是不忍心再给她加一副锁链,所以便与燕翎卫的兄弟,一路暗中相随,并且除掉那些心怀叵测的绊脚石,清扫了一路,这才换来一路欢快无余的旅途。

初见洛长风时,宇文阀就觉得有一种熟悉的亲切感。可三年了洛长风的样貌变化了不少,从洛门大少变成一碗水,一个馒头就能管饱的坚毅少年,消瘦的面孔,修长的个头,已然与往昔判若两人。

何况,洛门遭劫,无一生还的消息,他曾亲自验证过,先入为主的思想认为,大哥洛翎的独子也丧生在那火海,所以仅仅是疑惑,也就没有多想。

至于那杆游龙寒枪,是柄神兵利器,极具灵性,早已被洛长风收起来了,否则凭借着这柄游龙枪,他的身份就暴露无遗。

李寨主一行人将李星云送到菩提城后,就在城外与众人告别离去。他们本是李星云村子所雇用而来,自然没有再停留的必要。这菩提城外的山上,就是书院所在,因此虽然城中龙蛇混杂,却无需再担忧什么秩序与安全的问题。

相信在这菩提城中,若是有人敢打未来书院学生的注意,一定会死的很惨。

雪儿和翎儿也终于是放心了下来。

两对少年少女穿行在宽广热闹的街道中,来往的人群,到处都是同龄的人儿。看着他们对此城的熟悉程度,恐怕早早到了不少时日。

“快快快……书院放榜了。”

“什么?书院放榜了?”

“喂,等一等我……”

每年菩提书院招生,都会在正式考核前三日放榜。榜中并不是什么中榜的名单,而是今届入院考核所考核的科目内容,以及注意的事项罗列。榜单放出,提醒那些欲考入菩提书院的学生事先准备。

身边的人潮汹涌而去,雪儿拍着小手回过头笑道:“长风大哥,书院放榜了,我们也去看看吧?”

还没有征求得洛长风的同意,翎儿便是激动的拉起雪儿小手,二人先跑了过去。

李星云在后面喃喃地道:“奇怪,她都有推荐信了,怎么比我还着急?”

……

菩提城中设有书堂学馆,这放榜的地方,就在书堂门前。

那里竖着一块大大的木桑栏板,栏板上张贴着今届书院考核以及招生数量的相关事宜。

不过现在,却是被围的水泄不通,根本挤不进去。

雪儿和翎儿比起同龄男儿自然要矮上半头,她们不甘心的垫着脚尖,昂着头,向里面极目,也只能瞄到人群狭缝里露出的几个字眼,还让两个小姑娘挤了一身香汗淋漓。

洛长风背着包袱,双手抱臂站在外围,李星云戴着个书生冠,背着书娄,手持折扇,像极了下山求学赶考的书生。

人群突然激起一层浪涌,榜栏前突然有一名年纪已入古稀的老道倒了下去,惹得周围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原本拥挤的人群,也似乎为了避免沾惹不必要的麻烦,竟主动散了开了。

那因此老道也进入了雪儿和翎儿的视线中。

两个小姑娘虽然没有悲天悯人的胸怀,却也极有善心,比起那些久经江湖见惯了刀剑情仇是非恩怨的书院未来学生来说,她们做不到袖手旁观。

“老爷爷,你怎么了?”雪儿和翎儿连忙上前,没什么经验,也没什么力气,尝试了几次却怎么也搀扶不起。

“像是饿昏了。这老道我不止一次见过他,几乎每一届书院招生他都会来这,多少年了,听说一直没被书院招上,有些疯疯癫癫的……”

“我也听父亲以前说过,他当年进入书院时,就见过一个老道,无名无姓的,许多年都不曾被招入书院,院长看他可怜,就许他在书馆里住了下来打打杂,还给他取了个名字,好像叫什么……易行川。”

老道易行川的事迹一件件被挖了出来,听起来似乎是菩提书院的名人。

不过雪儿和翎儿到没什么心情理这些,洛长风和李星云听到呼唤,也挤了过来。

还没等他们上前帮忙,一道慵懒却及其刺耳的声音从分开的人群中传来。

“哪里来的老不死的?横在这里算什么?挡九哥的道……你们几个,给我那他扔出去。”

嚣张跋扈!

这是洛长风所产生的第一感觉。

卷一:菩提书院有新篇 第八章 路见有不平

李星云目光顺着人群望去,只见后方几名少年开道,簇拥着一名锦衣玉带的公子哥走了过来。

那人模人样的公子哥看都没看昏死的易行川一眼,高傲的从他身上踏了出去,似是要看榜。

身后的几名追随者很有眼色就欲将易行川抬起扔出去。

“你们干什么?”

“没看到他已经昏倒了吗?”

雪儿和翎儿哪里见过这般恶少的形象,小丫头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张开了双手拦在那恶少身前。

被拦路的恶少看起来不怎么高兴,神色冷漠的看了看雪儿和翎儿一眼:“知道你们在和谁说话吗?”

“还没请教……”洛长风几步上前,这种江湖里的事,两个丫头自然摆不定。

与同龄人不同,有很大的不同。

洛长风三年前遭受灭门之灾,那种滔天的仇恨早已化为无形的杀气与凛冽,他的眸子有种寒光,让人心颤。

恶少也是瞳孔微缩,眼前少年给他的感觉很锋利,隐约中有种莫名的威压。

“冀云州彭家,彭九。”恶少脸上流露出高傲之色,似乎觉得自己总有一种天生俯视众生的优越感。

人群中传来异动,似乎从这简单的几个字眼判断出了恶少的身份,不由得退后了几步。

洛长风也是眼中寒光一闪,如他所料不错,冀云州域主就单姓彭字。

敢如此自报家门名讳的人,其身份呼之欲出。

“身份倒是很尊贵……”洛长风说道。

“哈哈……怕了?怕了就赶紧给九哥道歉,然后滚出菩提城。”有随从讨好恶少嚷道。

“可这里是菩提城!”洛长风继续说道,“我只知道在菩提城里,没有什么域主之子,更不识得彭家是什么来头,这里只有书院学生,和没有考进书院的学生。”

雪儿一双明亮的眼睛带着崇拜之色凝望着洛长风,小小的内心快被这种高冷无双的气质所征服了。

“说得对!先生说六道门前,众生平等。就算是冀云州域主之子也不能罔顾道纪,这是对道门、对天下修道者的不尊重!”李星云论起三纲五常来,把他放在八百宗坐而论道三日三夜都不会觉得累。

“你又是谁?”对于自报家门后还主动站出来与他对立的家伙,彭九习惯性的想要知道对方的身份,以免惹到不该惹的存在。

从某些方面来说,他虽然狂傲,却也小心翼翼。毕竟天下之大,他不敢惹的同龄人还是有的。

“我叫李星云,星云州来的。”李星云说到。

彭九皱了皱眉头,如他一样,用冀云州代表着自己的身份地位,身后家族呼之欲出。李星云自称星云州来的,让他开始习惯性的猜测着后者的身份,并且在脑海中将他与星云州那几大世家的子弟从帽貌到神比对了一次,发现似乎星云州并没有李姓世家值得注意,不由得声音再度冷漠了几分:“你跟我谈平等?”

“如果你能从我这几个不成器的修童手下爬着出去的话,或许还有资格。”

一言不合就欲用暴力解决问题。

这或许是这种天生优越感超越平民百姓的大少引以为傲的不败手段。

因为他从没遇到过对手。

所以不知道低调与收敛二字怎么写。

然而就像是洛长风说的,这里是菩提城。

这里只有书院学生和没有考进书院的学生。

如果非要将身份论个尊卑,将实力论个高下。

这里依然轮不到彭九当家。

昏死的易行川还躺在地上,争论无休止,已有人主动救治。

君泽玉悄然无声息的出现在人群。

六字门中,他主修易字,兼修流字。

谈不上悬壶济世,粗浅医术还略懂一二。

他觉得自己应该能够让这老道快速醒来。

不需要一个馒头,只需要一碗水。

……

君泽玉的出现很令人意外。

甚至让燃起怒火的彭九措手不及。

他没有像雪儿和翎儿那样吵嚷着要人帮忙,也没有像洛长风和李星云那样拦在了彭九身前,他从人群中默默地出现,默默地蹲下身子,默默地给昏死的易行川老道把着脉搏。

他生的很俊美,比起一些女子还要美,唇红齿白,眉清目秀,一身锦玉装扮,透露着高贵之气。

他的出现,让周围一些女子看的呆了。

雪儿和翎儿也是目露着光芒,若不是今日见到真人,真的难以想象,男子居然也可以生的如此美不胜收,让人嫉妒。

彭九此时倒是没有嫉妒的心思,他有满腔的怨愤无处发泄。

因为就在所有人都在关注此人的俊美容貌时,他却看出了此人的身份。

腰间玉带,九星连珠。

整个天下除了天东的十二颗星辰与他们的弟子之外,谁敢佩戴连珠星玉带?

洛长风自幼踏足江湖,当然也看出了君泽玉的身份。

原本凌厉的气息,也渐渐平和了下来,他觉得这一架是打不起来了。

最起码,冀云州彭家面对八百宗还是有些忌惮的。

“水……”君泽玉将老道扶起。

“哦……哦!”李星云快速反应过来,取下书娄,还没将水袋拿出,洛长风便将老酒头给备用的水丢了过去。

接过水袋,给老道灌了一通。君泽玉头也没抬说道:“如果你还想试试自家修童的实力的话,待会儿我来陪你!”

他这话自然是对彭九说的。

君泽玉不是世家大少,他是一代天骄,他很清楚对付彭九这种人的手段。

以恶制恶!

这不是威胁,不是恐吓,凡是知道他是谁的人,都相信他有这种实力与手腕。

经天十二星被誉为天东神像的继承人,而作为十二星的嫡传弟子,同样是天东神像的不二人选。

换句话说,数十年以后,彭九或许会成为冀云州域主,而君泽玉却能够位列十二星。

天东七州八百宗,这种称呼不是无的放矢。七州域联合起来可以勉强媲美八百宗,区区冀云州域主妄想与经天十二星相提并论。

更何况,大燕帝国并同七州,不见得能与菩提书院一较高下,而奇才辈出的八百宗却可以。

原因很简单,菩提书院和八百宗都有神引境圣人镇守,七州域尊者为主,无圣人巅峰。

彭九面色阴晴不定。

从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君泽玉是第一个。

卷一:菩提书院有新篇 第九章 绝非池中之物

他很想试一试九星天机的徒弟,是否真如天机阁所言那般。

不过他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人在屋檐下。

这里是菩提城,不是他的冀云州。

或许动起手来他能够和君泽玉一较高下,然而给人一种戾气逼人的洛长风,却是他的隐患。

他很清楚,自己所带的这些追随者亦或修童,没有人是那少年的对手!

“不急!书院里,以后有的是机会。”彭九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容,冲着君泽玉拱了拱手,分开人群走了。

貌似古稀之年的老道易行川醒了过来。

君泽玉的医术的确可圈可点。

他仅仅喂了几口水,手掌在后者身上几个穴位稍作游走,便令他苏醒了过来。

易行川是个糟老道人。

他无家可归,记不起家乡何处。

他银白的胡须乱糟糟的,面容枯瘦,似乎只剩下一层饱经风霜的皮。

看他身上的道袍,和隐约传来的味道,应该很久没有洗漱了。

雪儿小手捂着口鼻,与翎儿递了个颜色这般想着。

易行川慢慢爬了起来,雪儿和翎儿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救人的时候顾不得这些,现在放下心来,才发现这个老道好脏哦!

她们自然不是嫌弃,只是自幼宫廷里锦衣玉食惯了,又是爱整齐美丽的女孩子,难免会有些不适应这种味道。

换作洛长风和李星云也一样,他们的眉头,不约而同微皱了起来。

易行川神情很是茫然,不知道一直是这样还是刚刚苏醒没有回想起昏倒前的事情。

他茫然的盯着君泽玉俊美的脸颊看了许久,突然说道:“这位公子面容清奇,神色如玉,一看就绝非池中之物啊。不如让老道摸上一骨,断此生化劫之数何如?”

“哎哎哎……公子你别走啊……”

君泽玉感觉很失败。

居然救了这么一个神志不清的神棍!

他无颜再待下去。

甚至不惜浪费这次良机。

与雪儿一行人结识的良机。

“这位姑娘,我看你面容清奇,笑魇如花,将来绝非池中之物啊!让老道摸上一骨,断一断此生之劫何如?”

“哎哎哎……姑娘你怎么走了?”

“……”

拥挤着要看书院新榜的年轻学子们,像见了鬼似的,四下散开。

“ 长风大哥,我看这老道疯疯癫癫的,要不我们也走吧,不然他该给我们算命了。”雪儿有些紧张,捏了捏洛长风的衣袖,有些畏惧的看着疯癫的老道。

“小姑娘莫要惊慌,老道看你面容清奇,笑靥如花……”

“翎儿快跑!”

“走啦,书呆子!”

李星云一直不理解众人为何对一名无家可归的老道如此冷漠,他正欲上前寒暄温暖,被翎儿回头给硬生生扯走了。

洛长风无奈的摇了摇头。

……

夜色下的菩提城,落了一场雨。

城中灯火通明,比起白日里的热闹喧哗,深夜里的菩提城,在这微风渐凉的秋雨中静谧了许多。

或许是雨声淹没了轻浮的心灵,冷静了学子们心里的火种,夜里,他们或守在书房静夜温书,或撑开木窗聆听雨声,或凭栏遥望夜空,独思远方。

街道上依稀有三两结队的学子,撑着水墨伞,站在书馆前木桑栏旁,看着今届书院招生考核的事项。

洛长风陪着李星云一道,也弥补了白天的匆匆一眼。

雨夜秋凉,他们就没让雪儿和翎儿跟来,留在了客栈等候。

“长风大哥快上来,看我们遇到谁了?”

洛长风和李星云二人刚来到客栈门口,就看到雪儿在楼上招着手,喜笑颜开的喊着他们。

在雪儿和翎儿的身旁,有一位俊美的公子温温一笑,向着洛长风二人遥遥的行了一礼。

不是君泽玉又是谁!

客栈二楼靠窗台的位置,视线开阔而又通风,可以看到楼下来往的行人,也可以聆听着雨声。

一见如故的少年少女们把酒言欢,是对年轻的歌颂,对未来的幻想。

“君兄医术精湛,书院求学,该是流门中人了?”想起白日里那邋遢老道,以洛长风眼力自然看出那老道不是简单的饿昏而已,心生好奇,便是问道。

“医术之道博大精深,在下也只是略窥皮毛。说来惭愧,流门之道我也仅仅是偏爱,兼而习之。六字门中,在下实为易门中人!”

六字门中道,流门偏儒,各种经史子集医毒之道书画琴棋,禅理之修,都属流门。而易字门中,修五行八卦,趋吉避凶,排兵布阵,摄魂招魄,算计推演,乃天下大势真正谋者。

君泽玉师从九星天机,属易字门中人却也不假。

“可惜了!”李星云合起折扇说道,“先生说我天生慧根,流门之才,本来还想着入院之后向君兄多多学习呢,没想到,道不同啊!”

“你呀,能不能进入书院都还是未知之数呢,现在就把自己当成流门中人了,真是不害臊!”有李星云‘先生说’的地方,就有翎儿的‘斗嘴论’。

“我一定会入书院流门之道的,这是先生说的。”

“那我问你……你说你是流门之才,你知道今天那老道患的是何病么?”

“我如何不知道?那老道癫狂若痴,双目涣散,是天冲受阻,灵慧难孕的迹象。一定是曾经得罪了什么人,才落得今日下场的。”

斗嘴归斗嘴,李星云这一席话着实惊讶了众人。

雪儿很诧异的望着他,洛长风与君泽玉也是仿佛重新认识了眼前满身书生气的家伙,仅仅是几眼,就能断定那邋遢老道的病因?

就算饱读典学,把村子里所有的藏书都倒背如流,没有数年的经验累积也决难有这种实力。难不成你那村子里都是些老弱病残,等待救治的伤病患者?

只有翎儿不相信,瞥了瞥他一眼说道:“我才不信你呢。堂堂天机星座下弟子君大哥在这里,他说的我才信。”

“李兄弟所言,已是八九不离十了!”君泽玉叹声说道,“我那几下推揉,实际上是将天冲之力灌输至老道的经穴之中,原本试图打通,却发现根本无从着手。”

李星云向着翎儿递了个得意的神色。翎儿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理会。

“所以那股堵塞天冲的力量是……”洛长风说道。

“封印!很强的封印!”

黑色无边的天际骤然雷云炸响,一道闪电犹如劈开苍穹的剑光,向着远方逐去。

仿佛这两个字眼,深深触碰了某道天则,引发雷霆怒吼似的,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

自此,这群年轻人发现了一个常人所不知的秘密。

菩提城里有位邋遢的老道。

他无名无姓,癫狂若痴,书院给他起名易行川。

这是个很有道行的名字。

六字门中,占据其三。

就如同他不为人知的身份一样,令人忍不住深究……

PS:两万字送到,嗯,以后的速度会放缓了,养书的朋友可以试试看看轩辕神录,两本书有固定的联系,只是风格不一样。

卷一:菩提书院有新篇 第十章 菩提花残不景伤

一场秋雨一场凉!

来自天下四方各地刚刚认识或者一路结伴同行的学子,受过了菩提城秋雨的洗礼,涤尽了红尘气,三日后,终于是迎来了那个翘首以盼许久可谓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

今日菩提书院开学!没错,就是开学!

三日前放榜就写的清清楚楚,菩提书院开学第一天同时考核入院试,凡能够通过入院试考核的,便可成为菩提书院的一名学生。而没能通过考核的学子,虽然无缘于菩提书院,却也能在人生的经历中留下一笔难以忘怀的墨点。

菩提书院的开学对整个天东,甚至是整个天下而言都是件大事。至于菩提城方圆数十里的百姓,更是早已翘首期盼多日,在天色朦胧还未全亮时都开始沿着城门顺着山道摆起两道长长的街摊。

洛长风一行四人也是早早地起了床,其实洛长风一夜并没怎么深睡,他从未见过书院道师白羽模样,也不知道今次一行,能否顺利进入菩提书院找到那位白羽叔叔,心中或多或少还是有些担忧。

李星云挂着两个黑眼圈不停地打着哈欠,人各有人的烦恼,这个小子虽然将村子里的所有书籍倒背如流,可面对天下闻名的菩提书院招生考核,难免有些不自信的。

所有洛长风一夜未眠,他也一夜未眠,一整夜都在复习着功课!洛长风发自肺腑轻叹,真是我辈学习之楷模榜样!

至于雪儿和翎儿,别提有多兴奋了。

她们有着燕国尊皇亲笔书的推荐信,而且燕白楼也早已经和书院院长打过招呼,想来那宇文大将军来到菩提城后,也见过院长了。这两个丫头入学书院自然不需要任何的担心。

“就要见到哥哥了,说起来还真是有些想他。”轻轻松松从城外绵延而上山道的街摊上,买了些不怎么吃的习惯的早餐,再配上李星云家乡特有的雪花糕点,雪儿和翎儿这一餐,吃的还算满意。

雪儿揉了揉微微隆起的小肚腩,一脸满足幸福的模样。

“嗯,我也是想念公子了。”翎儿嘴里还塞着粘粘的雪花糕。

“你有兄长在书院?”洛长风有些惊奇。

“对啊。长风大哥,我哥哥很好很优秀的,你们一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就像你和星云大哥一样。”觉得哪里表述有些不对,雪儿又忍不住改了改口,“不,你们会成为比你和星云大哥还要好的朋友。”

说完后又发现说错了话,脸颊不由得泛起一阵红晕。

洛长风本来还想再问些什么,一时间被这话像是呛到了喉咙,微怔了一阵子,不得不把心中的疑问给咽了下去。

李星云这个书呆子哪里听得出来不同的意思,傻傻的看着洛长风笑了笑。

……

菩提城坐落在菩提书院的山脚,沿着这条人潮拥挤的山道向上,就能看到书院建筑的一角,一角地展露在眼前。

城门口还好,除了城里的学子,就是两边长长的摊贩。

山路到了转角,视野一旦开阔起来,便开始变得寸步难行。此时正是清晨,菩提山上却显得有些阴暗。

周围被数不清的马车堵的死死的,马儿低头吃着山中的野草,山中偶然吹来一阵微风,不知道掀起了哪家的马车车帘,又是哪家的姑娘公子出了马车,朝着那搭建在书院门前的一座座凉亭走去。

这个时刻,无论是天东的世家富豪,还是七州与燕国各地前来的官员,亦或是游走四方的商贾们,都比不上考生重要。除了要拜入书院的学子之外,所有无关人等都是被阻隔在那些凉亭百米之外的。

看那些安静的华贵马车,和司空见惯面色如常的随从护卫们,可以想像过往无数年间,菩提书院开学时应该都是这副模样。

洛长风四人终于挤上了山,他们是学子,一路上虽然拥挤却也有许多人主动让路。在他们身后,还有长如龙的学子队伍纷纷上山。

四人对望了一眼,眼神中难免有对此盛况的感叹,有对菩提山周围深秋之景的赞服。

唯恐阻挡了后方学子上山道路,四人没有多做停留,便是跟随者学子的队伍,向着书院门前颇为宽敞清静的凉亭走去。

一场秋雨过后,今天的天气非常好。

用秋高气爽形容也不为过。所以不论是赶考的学子还是送行的家属,心情都很不错。

或许是书院前面积极大由青青草甸蒲成的缓坡上清静的凉亭,或许是四周聚集了人山人海有许多天下闻名的大人物即将出现,但更多的是因为这里是菩提书院,经历了数千年风雨,依旧神圣辉煌的书院。

因为书院门前的菩提花,智慧树,开满了一地,秋残不景伤!

……

洛长风虽然小时候跟随父亲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可对于菩提书院还是有些陌生的。

凉亭里仰望着爽朗天空下那一栋栋辉煌大气的建筑,心中有种说不清的爽朗开阔,仿佛眼界或者心境,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不过他此时关心的重点显然不应该是书院的模样,这人山人海中,偶尔有着书院的教习出现,似乎是在接待或者迎接某位大人物的出现,似乎又是在维护着秩序,总之洛长风的眼睛,一直眺望着那一道道身着书院教习先生服饰的身影,企图能从中看出一道不一样的背影出来。

如果能在进入书院之前就找到白羽叔叔,那自然最好不过了。

书院深不可测,强者如云,他身怀天图之一社稷山河图,稍有不慎,极有可能被发觉,到时候真的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所以一路以来,他都不知道进入书院这个选择,到底正不正确。而他又从未见过白羽叔叔,只能凭借着一个名字和父亲留下的那根翎羽来识别相认,不免有些忧心忡忡。

雪儿从对面不远处凉亭中发现了君泽玉的身影,扯了扯洛长风的袖角,笑着招了招手,洛长风回过神点了点头,李星云被翎儿拍了一下,不得已拱了拱手。

视线余光中,却又偶然发现了城中所见的那位邋遢的老道。

“他竟然也在亭中!”洛长风很惊讶。

“难道说他也要入考书院?”翎儿一脸的疑惑。

“可是,年纪会不会有点大了?”雪儿小声询问道。

李星云一脸莫名的想着你们都是什么神情,书院招生没说年龄限制啊,人家为什么不能入考书院啊?

卷一:菩提书院有新篇 第十一章 三千大红袍,第一世家少

时间在指缝中流走,慢慢的,燕国宇文大将军到了,七州各大世家到了,中州帝王盟属下两名王族刑将到了,然后八百宗经天十二星来了两位,昆仑山剑阁也到了位人物,天机阁没有主脑出现,可散落天下各分楼的楼主出现了不少,这种盛世的场面,自然是要被记载到天机阁卷情中的。

这些大人物们一经出现,便是被安排在那贵宾区域的山顶上。

周遭也渐渐安静了下来,在这神圣的书院门前,在如此之多的大人物面前,所有人还是很识趣的。

可凡事总有例外,逐渐安静的菩提山,不知从哪里突然传来一阵战马嘶鸣声。

很快地,这阵声音越发的近了,犹如千军扫过菩提城,那声音不绝于耳,就连脚下的山脉,也是恍惚间在摇动着。

山脉的摇动当然是错觉,菩提山历经千年,自有强大阵法保护,岂是容易晃动的。可这种阵势真的不小,远远的站在山上,就能想象得到山下的菩提城中,到底出现了怎样的一匹人马。

于是有不少人开始寻找合适的位置眺望着山下,有不少负责书院招生顺利进行的各方人物们,开始微皱着眉头。

一位位武道大师罗列起了阵势,一名名学子纷纷低声议论,这安静的菩提山,被这一阵金戈铁马声瞬间惊醒了起来。

“菩提书院招生,还有这么不开眼的家伙来闹事?”冀云州域主彭万云挑了挑眉,如果洛长风在此,一定能一眼看出来此人与彭九的父子相。

“我实在想不出来这天下还有谁有这个理由和胆量率领军队擅闯菩提城。”帝王盟麾下十三刑将之一沈厉露出一抹苦笑。

“不用看也知道了!菩提城上空一片霞光耀眼,一定又是那个孩子闹腾出这么大的动静。”八百宗出现的两位经天星,是一对相貌平凡的兄妹,第八的天墨,第十的天香。女子相貌虽平凡,却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气质。

“养子不教,且越来越猖狂,菩提书院也敢擅闯,这江家近些年来,真的是越来越不守本分了。”冀云州域主声色严厉。

“彭兄此言差矣!那孩子不过是顽劣了些,谈不上猖狂。况且人家不过是带着人手撑撑场子,过了一遍菩提城而已,又没真的擅闯书院……说这些话,着实不太恰当。”开口的是位剑阁中的门主,清风道骨,一派凛然正气的模样。

这菩提城上霞云漫天自然是被染红的。

这菩提山上无数道声音议论的动静,自然是洛河霸少江满楼捣鼓出来的。

这位江家江满楼长公子除了洛河霸少这个名头之外,还有一个更为响亮的名号。

这个名号几乎天下皆知!

因为江家是整个天下最富的世家!

乃天下第一世家!

江家的长公子,人又称:第一世家少!

这个名号通常会被世人连上另外一句话,尤其是现在这个场景,配上这一句话,简直就是写真写意!

三千大红袍,第一世家少!

那菩提城中,三千人马,披着耀眼的大红战袍,胯下战马嘶鸣,所过之处,尘埃漫天,声势浩荡,好似无敌之师,贯穿城池首尾。

为首的一匹骏马犹如一道疾风,自城中飞驰而出,惊散两旁无数的街摊……

虽然不日前有关第一世家少洛河霸少江满楼成亲闹翻的事情,也没有广为流传至世人皆知。

但毕竟这些大人物们耳聪目明,根本瞒不住。

在我们江家长公子江满楼眼里看来,不管成亲是他愿不愿意的事,被一帮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搞砸了就是很丢脸面的事。

所以无论如何他要找回场子。

不能让世人以为,堂堂江家大少已经沦为随便什么人都可以骑到头上作威作福的受气者。

今日菩提书院开学,他也要入院学习。

按照江满楼的话来说:“反正婚也结不成,还不如去书院找点乐子。”

所以他就来了。

很高调的出场。

绝对是找足了面子。

就是在多年以后对着那些师弟师妹们说起往事时也是能够让他嘚瑟几个晚上睡不着觉。

因为在菩提书院历史上,还真没有一个家伙敢这么做。

三千大红袍,是他几年前闲来无事所组建的一支三陪军队。

陪吃,陪玩,陪砸场子。

虽然是无理取闹恶作剧的产物,可这三千大红袍的战力,绝对是毋庸置疑的。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江家乃天下第一世家,自然能够招揽无数人为其卖命。

更何况,这也不是卖命。

比起那些以往刀口子里添血的生活来说,跟着第一世家少江满楼混,绝对是天仙一般的逍遥日子。

比如说现在。

世上还有什么事比率领三千弟兄护送上学更拉风有味道呢?

闹归闹,江满楼还是颇有分寸的。

习惯了万众瞩目,江满楼一路急奔,战马至山脚下嘶鸣。

也不顾身后无数民众被撞翻了摊位,惊吓了路人,无数道指指点点的声音,批评教育的声音各种怨声载道不绝于耳……在江满楼耳中,那些都是仇富的心理作怪。

他们不知道像我这么富有的心情,不怪他们!

三千大红袍兄弟在山脚下安营扎寨。

没必要去管那些围观而来的百姓民众安置于何方,他们只需要满足自己安营的需求场地就行了。

菩提山上所有人都亲眼看着这一幕幕。

自然有许多年轻的学子看不惯江满楼骄纵狂妄的行为,对其嗤之以鼻。

那些大人物们也是一身严词厉色的吼着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不过也只能这么干吼着而已。

谁让人家有个第一世家的背、景呢。

有的则是苦笑着摇了摇头,都说有多少压抑就有多少反抗,这个孩子搞出这么大阵势,可以想象那一次成亲到底是承载了多少不情愿在里面。

雪儿和翎儿与江满楼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只顾着从宇文大将军的看护下逃跑,对这位江满楼公子并没有多少印象。

李星云自然也不识得,从小只出过一次村子的他更加没听闻过。

洛长风倒是多有耳闻。

或许是洛门遭难之后,江家入主洛河郡成为第一大家的提案者就是江满楼,某些方面来说,他们还算是邻居呢。

卷一:菩提书院有新篇 第十二章 六字门中试

不过在洛河郡百姓们眼里,也偶尔将他们两位放在一起比较。

三年前洛河郡第一大家的公子,与三年后洛河郡第一大家的公子论一论长短是非,除了比富有碾压洛长风之外,其余方面,后来者江满楼江大少完败!

这让江满楼极其郁闷。

与一个死了三年的家伙比,输了他找谁说理去?

三千红袍兄弟也没啥作用啊?

如果那家伙还活着的话,一定得找他理论理论。

“小娘皮,少爷我藏进书院里,看你还能不能死皮赖脸的缠着本少。总不能逼着我在书院里成亲吧?”

看着面前那一座座辉煌大气的书院阁楼,江满楼露出一抹邪恶的微笑。

继江满楼出场之后,山上鸣钟清脆的声音传出,意味着书院入学考试考生召集。院门前一座座凉亭里的学子在教习们的指挥下鱼贯而入,向书院中走去。

洛长风几人自然也在其中。

“江满楼那个家伙能考进书院?打死我也是不相信的。”

“就是,天下谁不知道他不学无术之名?六字门中,我看他是六门不通。”

“也不知道让这种人进入书院干嘛,简直是有辱斯文。”

“实乃我辈之耻辱……”

这些话自然是学子们心里所想的,江满楼大少可是听不到。

……

钟鸣声第二次敲响,进入书院的学子开始纷纷进入考场。

书院青衣教习面无表情地讲述了一遍考场纪律,便开始安排考场位置。

这些考生的位置与考场的编号,都是临时随机匹配的。

这是个民风开放的社会,书院不担心你在考核中做什么逾越的事情,只要能通过书卷上的考核就行。

伴着钟声,轻踩着青石板上零落的花瓣,学子们长衫飘飘拾阶而上,各自进入隔间考场。

书院今届入学考试,共分六门。

分别对应着法,易,行,术,川,流,六字门道。

每一门考试单独计算成绩,然后由六门道师共同评选招生。他们计算总分,却并不是完全依照总分评选,毕竟入学考试六字门中,只要有一门擅长,便可成为书院此门学生。

所以说,偏科的,也是有门可入。

这第一场考试,便是流门之道。

书院内外一片安静,就连山林中的鸟儿也是停止了高唱,生怕影响了学子们临场的发挥。

书院里各种花树轻轻的被风摇曳着,青衣教习们在考场外来回巡逻,六门道师们也是纷纷在后院就位,争取第一时间揽阅学子们提交的答卷。

考场之内,学子们正襟危坐于桌前,在张开流门之道试卷之后,看着那考题内容,不由得皱眉哀叹。

“怎么会是医学内容?”有学子瞬间感到绝望。

流门之道,经史子集,包罗万象。口出成章,唇枪舌剑,以书立身。

自然包括医毒之学。

“糟了!和历届试题都不一样!”

“太倒霉了。考医学就算了,这题目条件出的太偏了吧?蒙都没地儿蒙去。”

“唉!若是让那些大夫来参加考试,保准今届流门广招。”

由于考场是个人单间,考场纪律并没有严禁喧哗,虽不能说考场隔音,一般的不满和抱怨之声也是传不到隔壁考场学子耳中的。

洛长风掀开墨卷,匆匆阅览了一遍试题,只见上面写着:“多年前,流门有位道师著《石头记》一书,书中提到数百种病症疗方,试问热毒喘咳之状,该作何医?”

额,洛长风自认不是流门中人。

也与流门无缘。

虽然曾经也是洛河郡首屈一指的天才。

可他发誓,真的没有看过《石头记》这本书。

这位流门道师的名字他倒是记得清楚。

有关于此人一生各种传奇事迹,父亲也与他提过不少。

在洛长风认知里,此人是位传奇人物。

怎么答?他还要考入书院寻找白羽叔叔呢!

落榜了怎么办?

算了,不想那么多,知道什么写什么了。

于是洛长风稍作思考,研磨提笔,在试卷上笔走龙蛇起来。

洛长风的字迹写的还是很好看的。

他还特意在字迹之中留了个心眼,加了一些父亲独创的‘雁翎体’,稍作改动。他猜想,白羽若是父亲知己,定然会识得这笔迹!

他答得是这位《石头记》原著者一生的事迹。

甚至其中有几项,就连那流门道师都闻所未闻过。

可这些都不重要了。

遇到完全不会的试题,想着怎么解脱才是重中之重。

他极为认真地把试卷从头到尾全部填满,至于答的内容和题目有没有半毫关系,那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他只求博得流门道师们给些同情怜悯的分数。

……

同样一道试题,对于李星云来说,虽然有些困难,但却并没有难倒他。

“《石头记》是什么书?”

“我怎么没有听先生说过?”

“村子里藏书也没有啊?”

“不过热毒喘咳之症我知道,就是不确定我知道的治疗之法,与那书中记载是否有偏差。”

“我知道的一定正确啊!我还治过病人呢。”

“若是那《石头记》记载的标准答案是错误的怎么办?”

“评卷道师们知道该怎么治吗?”

自诩饱读诗书的李星云书生忧虑的太多了。

唯恐书院道师们有眼无珠让他怀才不遇。

真是这样的话,可是千古奇冤了。

选了一支小号的狼毫笔,李星云有些不确定的将心中知晓治疗热毒喘咳之症之法,答了上去。

唯恐那些评卷道师们以《石头记》记载的为准,无视他的‘正确答案’,他还特意在答案后面标注了许多注解,并说明此药此理源处。

真可谓操了一份大心啊……

雪儿那一边情况倒是进展的颇为顺利。

自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公主别的不说,这种稀奇古怪的文章小说传记还是看过不少的。

《石头记》写的是一篇爱情故事,恰巧是她颇为喜爱的一本书。

里面的摘句等等,她倒是记得很清楚。

所以流字门道的考核,她及有信心。

“看来推荐信是用不到了。”雪儿拿起满意的答卷,清新的吹了吹墨迹,有种自豪感。

……

而另一考场的翎儿则是将试卷视若无物。

悠闲的在吃着不知道藏在哪里带进来的雪花糕。

巡逻的教习看着她,暗中叹息摇了摇头。

然后对着桌窗,扔进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答卷……

翎儿很满意的冲着那位教习笑了笑。

卷一:菩提书院有新篇 第十三章 世间自有万般法

考试对于不同的人来说,有不同的感受。有的人很享受,有的人很煎熬,无论哪一种,却都有结束的时候。

钟声再次敲响,第一场考试结束。学子们纷纷从考场中走出,似乎是经历了一场艰难的战争似的,从考场走出来的学子们流露出对美好自然的向往憧憬。

他们张开怀抱,拥抱着书院里各种花草的香气,感受着青春活泼的气息……考砸了的学子们自然露出无辜的表情,心中还念念不忘这奇葩偏门的试题。

洛长风没有在意这些,流门与他是否有缘已不是他能左右的事情,卷子一交,一切只等待放榜了。

汇合了雪儿和翎儿,李星云几人之后,洛长风表明了自己的决定。

六字门中,六门考试,对于接下来的法门考试,易门考试,以及明日术门考试,他都决定选择放弃,只参与明日最后两门行门与川门的考核。

“长风大哥放弃,我也放弃。反正我和翎儿已经考了流门入门试,进入书院肯定不成问题了。”花园中诸多学子三三两两成群,雪儿踩着满地的花瓣,在石阶上坐了下来。

“那我怎么办?”李星云看起来有些焦虑。

“你?你答的什么?”翎儿问道。

“冷香丸!取芙蓉,白梅,荷花,牡丹各六两晒干,混之春露,雨水,秋霜,雪花各六钱,制成冷香丸服之,便可医治喘咳热毒之症。我没看过《石头记》,村里藏书没有记载,所以就据我所知答了,不知道对不对!”

翎儿虽不会答题,却也看了卷子里的答案。冷香丸确是正解,听着李星云给出的答卷,心中一阵欢喜,却又佯装一副叹息的样子。

“唉,看来今届,书生要落榜喽!”拾起一片花瓣,翎儿捧在手心吹舞而起。

“不可能!我的答案是不会错的,这是先生亲口所述,又经过实践验证,怎么会不对呢?我要找他们理论去……”李星云顿时感觉天都要塌了,压在他的身上,有些喘不过气来。

谁说怀才一定不会不遇的?这天大的冤情怎么就会轮到自己身上呢!

语罢就要去找青衣教习,六门道师评个长短是非。

雪儿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洛长风也是摇了摇头叹息。

玩闹归玩闹,再三确认自己答案无误之后,李星云也没有任何心思参与接下来的五门考试了。

对他来说,方向很坚定,必入流门之道。

休息之后,第二门考核钟声敲响,一些没有明确目标,或者对自己流门考试成绩没有把握的学子,再次进入了考场。

法门之道,乃考核对天地灵力的捕捉与感悟。它不同于流门考核纯试题答卷,法字门人,需掌握天地灵力为己所用,所以这一场考核,是对悟性与体质的检测。

举个简单的例子,体质属水的学子,相对容易感悟天地间水之灵力,而体质偏火的人,则易掌握控火之道……

法门考核结束之后,便是易门之道。天机星弟子君泽玉就是易门中人,深谙易字门道,卜算推演,奇门八卦,招魂夺魄……他都有涉猎。

可谓这一代年轻人中鲜有的人杰!

易门考核,所以他是第一个走出考场的人!

在入院试考核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时,书院某个开阔清明的房间内,六门道师们正围在一处进行流门试卷的批阅评分。

绝大部分道师都是书院长者,不知经历过多少次考场评阅。他们悠哉游哉地捧着试卷来回踱步,不免还就其中独特的答卷谈论一番。

“冷香丸!取芙蓉,白梅,荷花,牡丹各六两晒干……答的不错,看来是个很有学问的学生,每种药材都注明药性与用量,分毫不差,这等成绩,可列入甲上。”

有道师接过李星云的答卷浏览,眼中满是赞赏之色:“看这顺序与答题之法,显然是并没有看过小师叔所著的《石头记》,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见识博闻,甲上之选无疑了。”

“呵,这篇答卷有意思!”有道师翻过洛长风的答卷,带着几分好奇将其从卷堆之中抽了出来。

“呵呵……答的是小师叔一生传奇经历,其中有两处事迹,我竟然都没听说过,看来是个不学无术的小子,想博取一些同情分呢。”

“字迹倒是写的不错,颇有洒脱灵逸之感,丙中已是仁慈了……”

“柳道师,你在翻腾什么呢?”

“找到了……找到了。这两个小家伙,可是燕白楼托付过来的,院长说要亲自收他们为徒呢。”

“不是说九星天机的徒弟也来参加考试了吗?答卷在哪儿?”

“君泽玉!答案冷香丸,不错!入甲之选。”

“……”

午时,书院入学考试已过了三科。

流,法,易三门之道的考核告一段落,学子们纷纷拖着疲惫的身体和脑袋,蜂拥而出书院的山门。

洛长风几人也就参加了第一场入门试,后两场可谓都在书院里参观着美景。

等到上午三门考试全部结束之后,才跟着众人一起出了山门。

山门外聚集的人群并未散去,而是纷纷就地露营了起来。

时值秋季,山中有阵法支撑几乎四季景色不改,所以也并不显得灼热。

那些大人物们已经被书院请到了院内,想来他们的到来,不仅仅是为了书院开学,应该会多停留些时日。

山下两道的摊贩上传来各种稻香气息,炊烟升起,在晴朗的天空下游卷飞升着,勾起人的食欲。

一些有身份来历的学子,自然自备了丰盛的午餐,仆人们招手早早的等候。

而那些孤身前来或路途较远的学子,则是选择了山下的街摊买了些午饭,回到山门外的凉亭中充饥休息。

“好饿……”一走出书院山门,雪儿就揉着空空如也的肚子,深深吸了一口空气中弥漫的香气,露出满足的味道。

她那双秋水般的眼睛向远处直勾勾的寻去,并没有在清晨的地方看到宇文大将军的身影,心中不免一阵失望。

君泽玉远远的看到他们一行四人,也是拨开人群走了过来。

彼此不是第一次相识了,所以见面之间也就少了些客套礼节,更加显得熟络了起来。

另一边的彭九冷冷的看着这一幕,被同行的七州其它几大世家子弟拉走聚餐去了。

“我们去哪里吃饭啊?”雪儿鼓着小嘴说道。

“反正后三场考试在明天,就去城中客栈吧,晚上也可以留住客栈,不用在这山上夜饮风餐的。”洛长风说道。

“既然如此,不如我做东,大伙儿一起去天香居小聚一下,顺便,也好为几位引见我一些朋友。”天香居是菩提城里最贵的一家酒楼,越是这种时候,就越是爆满,寻常人根本不可能找到空余的房间。哪怕一掷千金,也未必可行。

听闻君泽玉的想法,洛长风神色有些诧异,这给他的感觉,似乎对方早有安排似的。

雪儿和翎儿一听天香居的名字,馋的好像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天香居我看是去不成了!”

几人正欲动身,却被一道突兀的声音拦住了脚步。

洛长风抬眼望去,只见一名约莫与他同龄的少年,一身锦衣玉冠,翡翠珠光,佩戴着宝剑流佩,向着他们走来。

卷一:菩提书院有新篇 第十四章 大人物们的对弈

“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家伙?”雪儿看着那一身行头起码也值上千两的富家公子哥,有些好奇的自言自语着。

“你难道忘了,清晨我们还见过他。”洛长风提醒道,“那个率领着三千红袍兄弟闯入城中的家伙……”

“哦……天下第一世家大少……”翎儿恍然大悟。

“第一世家大少不敢当,洛河霸少还是有那么点恰当的,哈哈……”

江满楼张开宽广的臂膀,大步走来,面带着奸色,就欲将雪儿和翎儿这两位小美人儿搂在怀里。

洛长风与李星云二人不约而同的上前,将雪儿和翎儿挡在身后。

尤其是洛长风,身上透露着一种森冷的煞气,江满楼虽然有些修为,也不免感到一阵寒冷心悸。

双手还停在半空,这尴尬的场面令江满楼微微怔了怔,旋即看到救命稻草一样,直接转移了方向,给君泽玉来了个熊抱。

“君兄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君泽玉神色无改轻笑道:“哪里及的上你这第一大少,正是新婚燕尔,也不忘赶来书院入学考试,真是可敬可佩啊……”

“我江满楼是谁?想做什么事还有谁敢拦我不成?”

江满楼皮笑肉不笑地搭着君泽玉的肩膀,又扯着洛长风显得极为熟悉地说道:“天香居那种混乱的地方怎能配得上几位的气质!今日我江满楼做东,宴请所有书院天骄,走走走……随我军营中一叙!”

这位江家大少可不论认不认识熟不熟悉,反正能与君泽玉站在一起,并且让其宴请的家伙,即使穿着再怎么平凡不起眼,也绝非等闲之辈。

江满楼是这么认为的,或许是自小耳濡目染,被商业的眼光所影响吧,他扯着一行人,便是往那山下三千大红袍安营扎寨的宽敞地儿走去。

……

“这个江家小子还真是如传闻那般,安静不下来……从上午三科考试结束后,他这前前后后,一共拉拢了不亚于二十余人了吧?真不知道这世家第一大少又打算捣鼓出什么事儿来!”

山顶那片贵宾区域中,依旧有几道身影不曾被书院里的青衣教习接入山门院中。对于他们来说,或许书院外人山人海的景色,比起山门里九转十八弯遍地菩提花树祥和,更要迷人一些吧。

景为人衬,无人的景虽美,却缺少一份生机!

当然,这几位来自天下四方的大人物们,并不见得有这般胸怀远见。因为凡是能够位极人臣,权掌天下,修为通天的大人物,是不会浪费太多的时间在这触景伤怀感悟人生。

之所以不曾进入书院后院山门,自然是有些原因。

比如这位来自中州帝王盟统帅之下王族沈家的家主沈厉,就率先挑起了话题。

他负手而立,凉亭中眺望着山下。

言辞,有些指责,有些凌厉。

宇文大将军对弈亭中,执起一枚黑子落下,不冷不热地接了一句:“如果什么时候,帝王盟的家底能够取而代之江家,晋升天下第一世家的位置时,或许,沈兄就能够理解库存银两太多而败之不尽的苦恼了……”

沈厉背对着凉亭,背对着宇文将军……没有人能看到他的神色,只是声音不知不觉中压得更低更沉了一些:“家底再多,也总有败尽的时候……想当年白楼门里的洛翎,何等的威风凛凛,大燕帝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最后,也同样逃不过命中劫数的定论!”

沈厉露出一抹冷笑。

这冷笑很冷,却不及这话语更冷。

凉亭中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冻结了,宇文阀执起黑子的手,也是刹那间顿在了棋盘上,那是极为短暂的一瞬间,短暂地甚至是对面的棋手都不曾发觉他的异样,然后‘嗒’的一声响,棋子落盘。

沈厉挑起的,是一段往事。

似乎已经被世人遗忘的往事。

可三年过去,这世上,对这件往事记忆犹新的人,却出奇的很多!

多不胜数!

宇文阀面不改色地说道:“除了命中劫数之外,这世上还有一些人,往往容易断送身家性命。”

“哦?愿闻其详?”

坐在宇文阀对面的棋手,是剑阁之中一位仙风道骨的老门主。

这老者面容枯瘦,精眸内敛,雪白胡须……左手中持着拂尘,拂须垂落,刚好遮住了剑阁道袍袖上独有的图案标绘。

剑阁老道捋着花白胡须,似笑非笑地说道。

沈厉,也是收回了眼角的余光。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有一天青楼着火,不论是房客还是艺妓们,亦或是楼里的小厮丫头,不管他们当时在做什么,是在依偎着互相喂食酒色,还是在鱼水之欢春风迤逦,又或是看家护院烧水铺床,自然发了疯拼了命的逃离火灾楼区,可偏偏有人喜欢趁着这个时候,趁火打劫,不要命地混入楼里占一占那撩人欲望的酒色……”

“道兄说这种人,会有什么下场呢?”

来自剑阁的老门主,剑光双瞳里深邃,似笑非笑捋了捋胡须,想了想片刻说道:“浑水摸鱼,一直都是很要命的冲动。”

“道兄言之有理!所以说人活着,还是脚踏实地一些的好,天下辽阔无边,安安分分守好自己的三分土地就该知足。将手伸的长了,早晚有一天会引火烧身。”

又是‘嗒’的一声,棋子掷地有声地落在棋盘上,无形之中,有着一股威凜的杀气散发开来,惊散了凉亭外那小憩在花树山石上的灵鸟飞禽。

宇文阀也挑起了一件往事。

一件就发生在几天前的往事。

雪儿与洛长风几人同行之后,并不是再没有遇到任何的阻碍,而是在黑暗的夜色下,那一路的障碍,彻底被暗中随行的燕翎卫清扫而空了。

不得不说燕翎卫的手脚很是干净利索,别说这一路上再没有遇到任何的杀手埋伏,就连空气里一丝血腥的味道都不曾嗅到,他们这一路走来,好山好水风俗民情,着实是遍览了个够。

在抹杀的这一路痕迹之中,宇文阀也并不是一无所获。

起码从三日前,五十里外重阳谷那一堆曾被自己亲手了结的死尸来看,那群人,那群杀手,是来自于一个神秘的组织。

那个组织与燕翎卫的职责刚好相反。

燕翎卫成立之初的宗旨是负责守卫大燕帝国燕氏皇族核心成员的安全,而那个组织的诞生,没有任何的信仰与信条。

流传于世人心中的印象,那个组织一直以来都是以嗜血屠杀著称。

没有理由,没有任何情感。

他们的人生就是杀戮,他们从杀戮中走出一条人生。

而刚好,身为燕翎卫首领,以熟知天下神秘组织分布为根本的宇文阀、宇文大将军,就知道那神秘组织源自于何处,效忠于谁。

这一声棋子落地,不是敲山震虎。

因为饿虎,就在身边。

卷一:菩提书院有新篇 第十五章 你家真有钱

宇文阀是在提醒,也是在警告!

他不管自己所面对的人,是否是帝王盟麾下十三刑将之一!也不管那一堆尸体在月影皇朝那个杀手组织中处于什么样的地位,更不管大燕帝国举国之力是否堪与曾经率领天下群雄剿灭魔门而迅速崛起称霸中州的帝王盟比肩……

他是燕翎卫首领!

身上继承的,是燕翎卫的意志,是洛翎的意志!

他只知道终己一生,护燕氏皇族周全!

哪怕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所以在他眼里,一切对小公主构成威胁,一切对燕氏皇族构成威胁的存在,都是敌人!

而燕翎卫对付敌人的手段,向来,都不怎么温柔!

沈厉呵呵笑了:“该如何乱世生存,帝王盟雄踞中州数百年,自然不需要别人来教!否则,那五百年前,魔门也不会被连根拔起……宇文将军的心思,我看还是多放在雪公主身上比较好些,毕竟这书院虽有老祖坐镇,可他,终究还是老了!”

沈厉一声长叹。

像是在感怀生命的无常,天道的轮回。

让人忍不住被这种悲凉的意境所感所染。

远处,枯黄的桑叶画着凌乱的轨迹线条轻轻飘落下来。

落叶知秋!

这一叶,知心!

司马昭之心!

也是帝王盟雄踞天下,统领四海归一的决心!

……

被一群红袍兄弟簇拥的江满楼簇拥着洛长风和君泽玉几人,一路上,倒是没少偷窥雪儿和翎儿的容貌。那贼眉鼠眼的模样,倒是让这两位姑娘心生警惕,一直躲在洛长风和李星云的身后,避而远之。

这没有任何顾忌的神色被李星云看在眼里,一直有种冲上去揍他两拳的冲动。如果不是心中默念先生经常挂在口边‘冲动是魔鬼,我是读书人’的告诫,恐怕他的小宇宙早已经爆发,哪里管得了这个家伙是不是什么世家第一少!

“江兄泰然的神色,看来对于书院入学考核,倒是成竹在握,丝毫不担忧啊。”洛长风找了个话题,据他观察,似乎这洛河霸少江满楼并非传闻所言那般不学无术,败家最擅长……单凭其收拢的这三千红袍下属,就可以断出江满楼必定是那种给世人以众人皆醒我独醉的表象,而心如明镜之人。

所以他倒是有些好奇,这位世家第一大少,六字门中修炼的是哪一门!

“区区入学考试而已,怎能难得了我江满楼?这道途六门,它菩提书院想要收我江满楼为学生,还要看本少爷的心情呢。”

作为世上家底最浑厚的第一大少而言,每每谈及这种问题,江满楼都会有一种天生的优越感,让他超脱物外神游太虚。

他甚至都能想象得到,身边洛长风几人那仰望着他尊敬而崇拜的神情。

“尽胡乱吹嘘……”李星云撇了撇嘴。

菩提书院是那么神圣的地方,菩提老祖传闻是那么的温善和蔼,更是这世上鲜有从天九刃时期存活至今的至强者,多少年来,培养出无数的年轻强者如今成为天下大陆的声名显赫大人物,招收个学生还要看其心情?

以前总在传记人物里看到那些纨绔不可一世的富家大少令人厌恶的嘴脸模样,如今倒好,眼前这世家第一少各方面的气质完美地契合了那本传记所描写主人翁所有特征,仿佛,江满楼就是从书里走出来的一样。

“我吹嘘?我可是江满楼?天下第一世家大少,有那个必要吗?”江满楼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不可一世地说道。

“那我倒要问问你了,《石头记》里记载热毒咳喘之症治疗之法,是为几何?”翎儿突然从李星云身后露出头来,带着蛮不讲理地模样问道。

“两千两!”江满楼面露微笑,用手势比出了两千。

洛长风几人一时间没理解这世家第一大少所指两千两是为何意,纷纷好奇地投来目光。

雪儿的大眼睛也是骨碌碌的,煞是可爱。

“什么两千两?”李星云问道。

“两千两白银!”一旁默不作声的君泽玉解释说道。

“你说这流门入学考核的答案,值两千两白银?”李星云顿时错愕,这一刻,好像树立十数年的世界观突然间崩塌了。

“区区两千两白银,怎么可能买得到菩提书院入学考核的成绩!”江满楼颇为得意地背负着双手,加快了脚步。

一行人连忙追了上去,尤其是李星云,根本无法接受这种现实。

在家乡的时候,先生一直教导他说,金银是罪恶之源,它不是万能的,万不可视金银如命。

可是今天有人告诉他,两千两白银能够买得动菩提书院入门考核的成绩与资格,那岂不是说,这些年来寒窗苦读整个村子的藏书卷,岂不是连两千两白银都比不如?

人家流门中人作画留白是为布局,可江满楼说话留白的毛病真是吊人胃口,李星云这个书生都是破天荒地暴走了!

“那你花了多少银两?”李星云追根问底。

“两千两白银打发青衣教习,一万两白银孝敬六门道师,至于最终考核成绩,则是五千两黄金!”江满楼报价。

李星云傻眼了!

君泽玉也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雪儿和翎儿互视,感叹着世家第一少的阔绰!

就连洛长风都是说道:“你家真有钱!”

“谢谢夸赞!”江满楼笑道。

“你当这是夸赞?”洛长风说道。

“不然呢?”江满楼疑问。

洛长风懒得在这个问题上较真下去,话锋一转顺道问道:“所以六门之道,你是打算拜入流字门中了?”

“此言差矣!”江满楼又卖起了关子。

李星云瞪着他!

“六字门中,要数最具商机的,当然非术门之道莫属。”江满楼补充说道,“江家是做制造机关生意的,身为天下第一世家的传人的我,自然要继承祖业,传承六字门中术门之道,才不枉我今后万世流传的美名啊……”

翎儿撇了撇嘴!

雪儿问道:“那你为何还要买下流门考核的成绩呢?”

李星云依旧瞪着江满楼。

心想着你就算有钱,也用不着这么败家吧?

“你们还是点不透啊……”江满楼语重心长地摇了摇头,“我是第一世家大少,怎么能在书院入学考试之中排名三甲之外呢?所以我非但要拿下术门之道考核第一,其余五门,也要挤入三甲,才不负我江满楼之名!”

君泽玉又是无言以对摇了摇头。

雪儿和翎儿互视撇了撇嘴。

李星云干脆捂住了耳朵。

洛长风沉默了许久,再度感叹一声:“你家真有钱!”

卷一:菩提书院有新篇 第十六章 同袍宴

“从某种方面来说,这是商业上的投资,你们不懂行的门外汉不知,也在情理之中。”江满楼颇为感慨地摇了摇头。

几人走着走着,便是来到了一片偌大而有序的营地。

这山脚下,江满楼所带的亲兵三千红袍兄弟军工事做的倒是颇为讲究!大大小小的营帐坐落有序,似是按照某种行军打仗的阵法建造,看的洛长风也是暗自点了点头,心想着这世家第一大少所组建的三陪军队,倒也并非传闻中所言那么一无是处,一盘散沙,最起码这营地扎得看起来倒是曾受过正规军的训练一样,有模有样。

“看起来还真不能以寻常普通的眼光来看待这位声名狼藉的江家大少!或许是时候重新审视一下了……”

在江满楼的带领下,几人九转十八弯,绕过一座座营帐之后,中军帐终于是出现在眼前。

不过令所有人感到惊讶的,倒不是这中军帐搭建的恢宏壮丽,也不是那两根雕刻红龙的彩柱栩栩如生,更不是方圆三千红袍耀眼的气势,而是这军帐之前,竟然汇聚了不亚于百人!

“这么多人啊?”雪儿的惊讶声不由得高了一些。

洛长风抬眼望去,只见近百道人影,竟都是来自今届考核菩提书院的新生!

他们有的,是江满楼江大少亲自邀请而来,有的,则是嘱托三千红袍兄弟诚邀而至……但无一例外,这些书院考生们,都是今届书院六门考核争夺三甲的热门人选!

用最通俗的话来说,他们,都是天才!

来自天下八方,新一代的年轻翘楚!

洛长风从中看到了那位善于仗势欺人的彭家少主,还有一些同住城中客栈的学子,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凡是这两日来,在菩提城中响过名号的人,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恐怕,都在这了吧!

“能有幸受邀见识这名传天下的同袍宴,看来,这一遭不虚行!”君泽玉笑道。

“同袍宴?”雪儿惊奇。

“是菩提书院流传千年的教学风俗同袍宴?”李星云震惊。

“那是什么?”翎儿问道。

作为天东八百宗十二星传人弟子,君泽玉的见识比起李星云和从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雪儿翎儿两个丫头,自然要多上不少。

洛长风也是因为君泽玉的提示,这才注意到中军帐前架满了的烤架而幡然大悟!

和李星云那个书呆子不同,洛长风自幼听惯了天下奇闻异事风俗,对‘同袍宴’一词的领悟自然不会仅限于书本里脑补的画面。

他很清楚的记得,他的父亲曾与他说过菩提书院同袍宴会的故事。

据说千百年来山海更迭,岁月变迁,菩提书院不知道改了多少次入学考核的方式,拟定了多少六字门中教学方案,山门里的花树改朝换代了几许春秋……除了那位传说中的老祖寿命无终活到现在之外,就只有一件事是从书院建造招生的第一天起,千百年来未曾改变的。

那就是明镜台排位战!

整个天下都知道,菩提书院有一连十七座明镜台。

那是修炼六门之道的绝佳圣地!

凡是书院弟子,无不以拥有一座明镜台为荣。

而想要参与明镜台争夺之战,必须具备一个前提条件。

那就是‘十子同袍’!

因为每一座明镜台都是十人共有!

所占有明镜台的人,历来,都是同袍宴走出的同袍人!

用最简单直白的话来说,明镜台以十人队伍为单位,进行排位争夺!

而这十人队伍,必须是‘同袍人’。

“将血玉虎独目刨除,滴入十人混血,此虎目会碎成十颗血红的血玉珠,由十人分别佩戴之,并共食此虎之肉,同枕此虎之皮,此十人才可谓十子同袍。”洛长风解说道。

一旁的江满楼不由得多看了洛长风一眼。

“我忽然觉得,楼少出现在这菩提山上,并不是逃避某种烦心事的巧合。这才刚刚入学考核半天,你就连同袍宴都准备好了,似乎,也是有备而来啊……”君泽玉笑道。

“那当然了!我江满楼乃世家第一大少,从来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早就听闻菩提书院十七座明镜台学生天纵之姿,今届既然有我江满楼在,哪有不让他们见识见识长江后浪与前浪区别的道理?”江满楼露出高傲的神色,向几人道明了心中所规划的宏伟蓝图之想,“我欲在入学之后的三个月里,亲自率领这百位新生兄弟,颠覆明镜台位次排名!书写菩提书院千百年来历史新篇章!”

豪言壮语!

壮志豪情!

不得不说,这世家第一大少还真是为有理想有抱负的年轻人!

更重要的是,他敢于迈出第一步!

哪怕丝毫不知,这第一步落下,踩得是悬崖还是泥沼!

一番情感爆棚的抒发之后,洛长风几人愣了片刻。

那中军帐前,也在此时彻底热闹沸腾了起来。

所有人身后,一连近百名大红袍子弟齐齐抬架着铺盖着锦布的神秘庞然大物,步履整齐地出现在中军帐前。

那场景,好似妖族贵胄出行,百人抬圣轿一般声势浩荡,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当然,那锦布遮挡的庞然大物自然不是妖族贵胄。

中军帐前,人们纷纷让出了宽敞的空地,任由那百名大红袍子弟齐步走过,最后在帐前落架!

周围近百名学子纷纷围了上去。

虽然搞的神神秘秘,但还是没能瞒得过众人的眼睛。

事实上,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锦布之下盖着什么。

江满楼宴请所有书院入学考核名望最高夺取三甲人选试子,举行一场名为‘同袍宴’的盛会,那这百人所抬之物,自然不言而喻。

随着锦布被一名红袍子弟掀开,一头头独目而早已没有了生机的血玉巨虎的尸身,映入了众人眼前。

“走吧!这会儿,该轮到我江满楼大少出场了……”清了清嗓子,江满楼双手负于身后,傲步迈出,在洛长风几人鄙夷的目光之下,向着众人走去。

“既来之,则安之。十子同袍,或许,真的是某场历史的开端也说不定呢……”

卷一:菩提书院有新篇 第十七章 脑袋里的银两多了些

中军帐前的三千大红袍兄弟自然对江满楼的存在感极为敏感,隔着百丈远的距离就开始纷纷列开阵型好似黑暗组织势力恭迎龙头一样,气势隆重而恢宏。

“楼少……”

红袍军阵之中走出一道身影,应该是三千大红袍某个分队的首领级人物,这人佩戴长剑,迎面而来,伸手做了个恭敬地请的手势,然后江满楼大少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从那人身边擦肩而过。

洛长风不由得多看了此人几眼,才缓缓跟上。

不说其它,只论那一瞬擦肩时,后者所展露出来的从容平静,与周身无形之中流露的气势,就足以显现不凡。

而这,也再度验证了他心中所想。

或许,令人久仰大名的三千大红袍,真的只是一支太子伴读军队,可无可否认,他们即使做着这样的事,然这红袍之中,有绝非等闲人。

江满楼一行六道身影出现在所有人视线之中,在那一声声寒暄客套恭维问礼的琐碎之中,自然少不了一道道稀奇的目光汇聚而来。

最吸睛的莫过于雪儿与翎儿这两位妙龄少女。雪儿俊秀灵动,翎儿清淡素洁,二人就像是一阵秋风不经意间掠带的花香,清气袭人。

当然,除了两个丫头之外,目光聚集最多的,自然便是有着年轻一代无双公子之称的君泽玉了。

他不用说任何话,不用任何眼神,腰间一条连珠玉带,与那一张颠倒众生的脸孔,就是最好的身份标识。

“天东君泽玉,他竟然也来了!”

能够远道而来参与菩提书院入学考试的学子,能够被江满楼从千万学子之中挑选而出,见证并有幸成为这场盛事同袍宴会的主人翁之一,自然都不是泛泛之辈。

开口说话的这人,一身干练的练功服,体型匀称,梳着侠客般的发髻,一看,就知道是六字门中专修行门之术的行家。

此人姓月,因他排行位三,故名为月三人。

月三人身边还有一道身影。

这道身影比起月三人,就显得娇小消瘦了半头。

瓜子脸蛋儿,明亮的眼睛,青青的眉,红红的唇……这五官搭配在他的脸上,虽是一身男装,却充满了英姿飒爽女中小豪杰一般的味道。

他是月相期。

“燕白楼的宝贝女儿掌上明珠,第一次离开白楼门书院求学,这种机会无论对于谁而言,都是可遇而不可求。即使菩提书院有传说中那位老祖存在,可比起对自家女儿的守护,书院这种地方,所能够做到的,还是远远比不了白楼门。天下人都知道把握这次良机,那位喜欢操纵天下大局,推演福祸吉凶的天东九星,自然也不会缺席。”少年开口,露出洁白如玉的贝齿。

“素闻经天十二星亲传弟子大名,如今见了无双公子,还真想找个机会,好好领教一番。”月三人舒展舒展了筋骨。

“三哥毛病又犯了!我们此行目的,临走前大哥二哥交代的清楚,事关重大,可不能掉以轻心。”

“七……七弟说的有理,三哥不会贸然生事端的。”月三人莫名其妙的顿了一顿,而后信誓旦旦地笑道,“若有食言,日后回了山庄,三哥替你耕种一年的红枣树!”

……

江满楼终于大摇大摆,一身贵气地走到了众人之前。

洛长风几人也很识趣的,围入了人群。

于是一道道目光,汇聚如河流,纷纷投来。

通常这个时候,都会有主人翁的一场开场白。

江满楼从来都很适应这种场合,自然不会忘记早早地使唤手下红袍兄弟之中负责文书,言辞口令最佳的红袍准备了腹稿。

“想必诸位也都知道江某是谁了,没错,我就是名震寰宇,声噪天下的世家第一大少,江满楼!”

自我感觉极其良好的江满楼大少,正沉浸在红袍兄弟绝佳文采的开场白之中时,并不知道,这仅仅第一句话,就在人群之中引起了一阵腹鄙。

洛长风都是忍不住捏了一把冷汗。

“看来这江家大少的三千红袍兄弟,还是被自己高看了。”

就连书生李星云,都是忍不住吐槽了一番:“还以为他会来几句时维九月,序属三秋之类的话呢……”

“脑子里装的银两多了些,其它的东西,会挤不进去的。”雪儿补充说道。

翎儿与君泽玉,忍不住偷笑起来。

……

江满楼的表演还是很到位的,最起码文书千叮咛万嘱咐需要停顿的地方,他留白做的非常好。

按照文书所预测,当自己讲到此处时,应该会有一片雷鸣般的掌声的。

“掌声呢?”

场间的安静,让江满楼尴尬的不能再尴尬了。

他向着一旁的几位红袍首领递了个眼色。

然后悉悉碎碎的掌声响起。

众人意识到什么,恍然大悟……纷纷抬起不怎么情愿的双手,干巴巴的意思了那么几下‘啪啪啪’的声响,然后,场间再度沉寂了下来。

“咳……”

江满楼掩着嘴轻咳了几声,缓解了内心的尴尬。

“诸位一定很好奇,在这入学考试才进行一半的时间,我把大家召来所为何事……”

“江家大少,你可以长话短说吗?”

江满楼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竟然被突兀地打断了。

这声音,语气,带着不耐烦的味道。

丝毫没有因为江满楼的身份,而带有任何畏惧的色彩。

就像是冲着他来的。

对,明知道后者乃天下第一世家子弟的身份,而冲着后者来的。

江满楼和许多人一样,很想知道是谁。

因为在如今这个天下,同龄之中敢与他这种语气说话的人,真的不多了!

他的视线顺着所有人的目光寻去,终于在正对面,隔着一头头血玉虎的正对面,看到了那道身影。

那人双手怀抱着一柄长剑,看不出是什么质地,更看不出是什么来头……

自古使剑的人,周身都有一种无形的剑意逼人。

气息威凜,如芒刺,如寒光。

可此人不同。

这人不过是十八九岁的年纪,使剑,却没有一丝的剑客气息。

或许是隐藏的极深,或许,是初入剑道的剑客。

他令人陌生,似乎,没有人见过他。

更没有人知道他离落的名字!

卷一:菩提书院有新篇 第十八章 星空誓(上)

江满楼是个纨绔子弟,作为世家第一大少的他,从未学过隐忍谦让,所以一直以来,他忍受的脾气向来不怎么好。

通常处理这种突发事件,是不需要他亲自过问操心的。

不管是身后,还是营帐周围,亦或是整个菩提山下的三千红袍兄弟,都早已经准备好将这口出不逊的离落生擒,然后随时丢到府中江楼旁湖潭里,喂食那人工种养的铁棠花了。

只待楼少一声令下!

哪怕是在这菩提山下,哪怕对方是将要考入书院的学子。

就算是院长大人也要给江家几分薄面吧?

自从三年前研习那一份天下共逐的社稷山河图之后,洛长风的五感比起许多人来说,都要明显清晰很多。

所以即便那三千红袍隐藏的很好,可剑影刀光与无形的杀气笼罩,还是没有逃得过他的双眼与感知。

洛长风也是有些诧异,有些好奇地看着江满楼。

他很想知道,作为天下第一世家大少来说,通常遇到这种事情,都会怎么做。

然后顺便以此为戒,坚定一下这三年来家破人亡的惨痛经历,心中所养成的、新的、冰冷的无情三观。

天无情,人无情,道无情!

可惜,最终江满楼的态度,还是出乎了他的预料。

这位江家大少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对面那道怀抱长剑的身影,心中真是一万句赞叹。

按照他的话来说,这家伙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份,却还敢当着众人面前顶撞自己,这完全是不知天高地厚找死鲁莽的行为?

不然!

“有性格!”江满楼用一种谁也听不懂的语言自言自语喃喃地说道。

“楼少?”一旁的大红袍首领以为自己接到了什么命令,不确定地轻声疑问。

江满楼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挺了挺身影:“那我就,长话短说……”

江满楼的转变着实让洛长风惊诧了不少。

虽然心中一开始猜到的结局并不是如此和平收场,可不知为何,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有一丝暖流安慰而过的。

短暂的插曲让人窒息,不少对于江满楼恶贯满盈洛河霸少之名早有耳闻、甚至如雷贯耳的学子,心中确实为那刚刚熟知的离落紧了一把!

不过看后者的神色却是平静如初,不知是没有想过自己说出这句话所要面对的可能后果,还是真的并不畏惧那天下第一世家的大少。

总之言归了正传。

江满楼苦口婆心的为众人讲解了同袍宴会的来历与日后进入书院心中所规划的宏伟蓝图,说白了就是,如何如何组建十子同袍人……如何如何在书院修行学习以最快的速度进步破境……如何如何挑战明镜台师兄师姐……然后对书院所有的老生人物进行一场大洗牌,进而书写一篇菩提书院有史以来最辉煌的学子篇章。

不得不说,那位负责书写这未来书院规划道路文辞的红袍兄弟,虽然文笔不怎么样,可描述的却是井井有条,栩栩如生。

让自幼从未出门,对白楼门外的世界只能出书里寻找影子与幻想的燕国小公主雪儿,倒是听得乐此不疲。

而且中途有些生僻的名词与描述,她无法理解的,还会不停地在一旁低声询问洛长风。

倒是这个贴身丫鬟翎儿,听得云里雾里的,早就不知道何时去梦里寻找周公共进晚餐去了,还害得从未近女色的李星云书生,就这么红着脸僵硬的站着,用胸膛和身体支撑后者的美梦。

心急之下,双手不知该放哪里了。

搀扶也不是,不搀扶也不是……只能干瞪着眼,向洛长风和雪儿递过去求助攻的眼色……

“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不知诸位,还有什么疑问么?”江满楼的长篇大论终见终章,他自己也是松了口气。

“没想到久历花场的本少,这会儿发个言说两句话还会有些紧张,真是奇了怪了。”

“想来一定是我太激动了。”

“是啊……无论是谁听了我这慷慨激昂的演讲,都会忍不住向往的。”

“……”

人群之中有一阵沉默,然后一只雪白细嫩的小手,举了起来。

那是一名少年。

“楼少规划的蓝图完美无缺的。以我的立场来说,若是入了菩提书院做新一届学生,自然会对那明镜台极为向往与忠热,所以组建十子同袍人碰一碰那明镜台师兄师姐们也是早晚的事,我想,这也是在列诸位道友同窗的想法。”

许多人表示认同地点了点头。

“只是不知道……楼少安排我等在此时此地,组建十子同袍人到底是何意?难道会比进入书院之后,大家互相了解在取长补短的基础上十子同袍要更为稳妥合适,胜算更为大吗?”

“楼少难道就不担心,事情一旦传了出去,传入了书院师兄师姐们的耳中,会打草惊蛇,让他们先下手为强,招来劲敌吗?”

举起雪白细嫩小手的,是月相期。

那个像极了女娇娃的少年。

“这也是你们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江满楼挑了挑眉看着众人,见无人反驳之后,呵呵笑道:“我来问你,这天下,若论起情报收集,当数谁最?”

“自然是中州天机楼!”月相期说道。

“我江家比之如何?”江满楼笑道。

“萤月之距!”月相期怔了怔,随后说道。

“此话就说的有些偏激了!”江满楼并不生气,“自古道,有钱能使磨推鬼……我江家势力,散布天下各地,情报收集的能力虽不比天机楼,可也不至于萤火比之月光。”

“你也说了,那是你江家的势力,并非你江满楼的势力……”月相期撇了撇嘴。

“然而我江满楼的银两,却都是江家的银两。”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无论天机楼掌握怎样的情报信息,我江满楼都可以用银两买到手……”江满楼露出一副自豪的神情。

下方众人,又是一阵鄙夷!

“你是在炫富吗?”月相期冷声说道。

“我还用得着炫?”江满楼瞪着眼,“既然敢在此时此地邀请诸位组建十子同袍队伍,情报工作自然少不了。诸位或许还不知,有关于在座所有人的信息情报,我江满楼都了若指掌了……”

卷一:菩提书院有新篇 第十九章 星空誓(中)

江满楼这一句话,透露了很大的信息。

或许对于营帐周围其余学子们来说不算什么,因为凭江满楼的实力,想要查到些关于他们的情报,还是绝对毋庸置疑的。

否则,这江家的财力物力以及在这大陆之上的影响力,就要重新估量了。

不过同样的信息,对于不同的人,却会带来不一样的反应。

比如月三人和月相期,比如怀抱长剑却气息如常的离落,比如身负血海深仇而隐瞒身份的洛长风。

有所隐瞒的人,他们的警觉与心思,比起正常人来说,要谨慎细腻些。

洛长风负着双手,没有人看到他的掌缓缓的紧握了起来。

只有营地之中间隔有序而枝叶繁茂的秋桑,示意着一阵轻不可察的风,悄悄地起,悄悄地留下拂过而人未知的痕迹。

那是杀意!

……

中军帐前沉默了一阵,江满楼知道自己所透露的信息,有些令人震撼。

毕竟被人看透,尤其是被敌我不明的人看透,是件很危险的事。这就相当于一把刀架在了脖子上,随时都可抹出一道血痕。

但其实,江满楼这句话也同样透露了另一个讯息。

他可以在百位学子互不相识,彼此一无所知的前提下,根据所搜集而来的情报,取长补短,张扬优势,从而组成一批最具潜力与实力的十子同袍人。

比起月相期所说进入书院之后,更具有效力。而且他们还可以有一段时间缓冲,借着同袍宴培养默契度。

这也就是今日同袍宴真正的用意所在!

……

不远处一连十名红袍人两两一组抬架着一堆堆案卷落在了中军帐前江满楼的脚下,那每一卷竹简上都用特殊的布料贴着一个人的名字。

洛长风不知道江满楼接下来要做什么,但有一点,只要他的身份暴露或者被揭露,他就会陷入绝地。

因为世人还在寻找那随着父亲亡逝后下落不明的天图!

而他自己,是将头颅挂在腰间苟且地活着!

命很贱,也很珍贵,珍贵到他需以百分之一百二的真诚对待!

他要用一世时间,了结两辈恩怨!

“现在如何?是依江某之意建十子同袍,还是散了这宴会日后陌路,诸位,给个说法吧。”江满楼摊了摊手。

不管是苦口婆心还是挖坑算计,能说的他都已经说了。

尽人事,只能听天命。

江家大少撂摊子的行为很容易传递出错误的讯息,会让众人以为,这是一种威胁。如果不予以答应,恐怕会开罪这恶少。

这是任何人都不愿意做的事情。

江家乃天下第一世家,财力与底蕴,不可想象。如果有人不知好歹要探一探它的深浅,那么这个人一定会没有好下场。

在场的学子虽然年少,许多却出身不凡,自然深谙其中之意。

不过有一难处,即使他们被说服,欲尝试组一组十子同袍,可谁来做这首当其冲的人呢?

这个时候,不站出来是对江家的挑衅,站出来,无疑又太过招摇,让人误以为屈服于江满楼的淫威,而丢失了那一份少年骄傲。

如何是好?

中军帐前,不少学子开始动摇,纷纷低声议论了起来。

“其实江家大少所言并无道理,我等若录取了书院,将来难免会与明镜台的师兄师姐摩擦,组建同袍十子,也算未雨绸缪。”

“没错!看江满楼势在必得的神色,似乎为此事准备谋划了许久,说不定我等这一届新生,真的会书写一篇流传千古的光辉篇章呢。”

“我倒是对书不书写光辉篇章不感兴趣,只是觉得,还未入学就被铺好道路,有种被当做棋子利用的感觉。”

“我也是!总觉得,事情似乎没有这么简单。”

“……”

冷场的时间确实有些长。

学子们讨论的时间,也有些长。

江满楼骨子里是个急性子,漫长的等待,真是让他有些急了。

却在这时,君泽玉走了出来。

不管是缓解冷场的尴尬,还是来砸场子,江满楼此时此刻都有一种久旱逢甘霖的冲动。

“十子同袍,我君泽玉无异议!”

喧哗的议论如雷霆骤雨,陡然声息了下来。

一道道目光落在君泽玉身上,显然是没想到,身为天东经天星传人,下一届天阙地玄榜有力竞选人的君泽玉,首先表了态。

“这算是捧场吗?”李星云问道。

“没必要吧。”洛长风说道。

“君大哥乃年轻俊杰,声名早已享誉大陆,无论身份地位都不输于恶少,不会顾虑什么,自然也不会做那些违背本心的事。”雪儿虽足不出户,却也在几年前听闻过天东十二星弟子之名,在她眼里,这君泽玉是可以与自家兄长比肩的同辈人物。

“可我怎么觉得,这是一唱一和呢?”李星云又问道。

“可能,是你内心太黑暗了!”雪儿眨巴着眼睛,很真诚的说道。

翎儿果断喷了满嘴的雪花糕。

……

有人打头阵自然是好的现象,江满楼冲着君泽玉挤了个眼,抛了个令人恶心的媚意。

旋即那怀抱长剑的离落也从人群中站了出来,看了看江满楼说道:“希望你能证明,今天的决定是对的。”

然后月三人、月相期两人走了出来:“我们就好好见证一下,楼少是如何在书院书写这一篇历史的。”

周围百余位学子,终于找到了松口的理由,于是纷纷表示认同。

这十子同袍宴,也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开始了。

……

得到所有人的认可,江满楼大少此刻的成就感,比起从怡红院折腾一夜身心轻松的迎着朝阳走出还要舒爽满足。

或许是除了成立三千红袍兄弟之外,他还没有亲手促成过一件事的原因吧。

三千红袍兄弟开始忙着对照情报卷宗,归纳罗列出每一位学子擅长与不擅长的地方,然后由花费重金请来的天机阁某位楼主,分析这些数据,推演出最合理的十子同袍队。

这一举动,着实令洛长风等人大跌眼睛。

“江家大少果然还是江家大少,原本还以为他胸有成竹,胜券在握,没想到这一堆堆卷宗,他连看,都不曾看过。还真是只做了自己力所能及该做的事啊……”君泽玉摇头叹息道。

“他力所能及的,是什么?”李星云没有听懂。

“花钱啊……”

卷一:菩提书院有新篇 第二十章 星空誓(下)

菩提山上的夜色似乎比起白楼门,比起碧水江,比起这一路来所露宿的山林郡镇的夜空,要美的多。

或许是菩提山上的书院正对着夜幕里菩提星的下方,才让这山上的夜晚,沐浴在清凉的星辉下,让这山上的人,聆听那光辉中所传递的神圣的教诲。整座菩提山,显得格外静谧安详,丝毫没有被白日里拥挤与纷扰影响。

星星点缀,挂满了夜空。

营帐外,洛长风几人聚在了一起,围着长长的食案说笑聊天。累了,就索性躺了下来,指着满天的繁星数着一二三四……

这或许显得很无聊,可对小公主雪儿来说,很有趣。

她小的时候,被关在白楼门里,就很喜欢数星星。

古书里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可以反映人的内心世界,她觉得星空,就是世界的心灵,透过星辉可以看到许多东西,比如那一直向往的外面的繁华世界。

……

“我们,还要等多久?”看着身边附近一个个食案旁的学子们那望眼欲穿的模样,李星云也开始坐立不安了。

“我们这儿百十来人,纵使有天机阁楼主相助,想要推演衍化出最佳同袍人组合,也是需要花费些时间的。”君泽玉沉吟片刻说道。

“君兄虽尚未进入书院,却早已是易门中人,按照君兄推算,大伙儿还要等上多久?”洛长风问道。

似乎是听到有趣的话题,雪儿拉着翎儿坐起了身,大眼睛扑闪着,很亮很清澈。

君泽玉看了大家一眼,若有深意的笑了笑,然后举起一杯酒,将杯中乾坤映着星月,说道:“杯盏之余!”

然后一饮而尽。

声音刚刚落下……一直缺席的江满楼大少,终于解脱性的完成手中浩瀚的工程。

十子同袍人,他已经分组完成。

他引着几人,向这边走来。

李星云,雪儿和翎儿三人不可思议地看着君泽玉。就像是在看大陆罕见的生物一样,满脸的难以置信。

杯盏之余,竟然真的是饮完一杯酒的时间!

“君大哥太厉害了!”雪儿由衷的赞叹道。

“君大哥可是经天星传人,自然比起一些只会先生说、先生说的人厉害了……”翎儿时刻不忘与李星云斗嘴。

不过此时,李星云显然也没有多少心思争辩什么,作为同龄人的君泽玉,让他第一次觉得可怕。

没错,这种感觉,是可怕!

以前在村子里,只从那些书籍典故里读到些奇人传记,知晓六字门中易门中人神鬼莫测的手段,知福祸,趋吉避凶,心中倒也是半信半疑,今日亲眼所见君泽玉深邃如海,一语道破天机般的从容神色,让他大为轻叹。

李星云整理衣袍,起了身,恭敬地向着君泽玉行了一礼。

这是同辈之间论交最为正式的学生礼,也是目前菩提书院院规明注的礼仪。

李星云是要请教,所以很严肃,很认真:“先生说三人行,必有我师。易门高徒,君兄实乃天东俊杰,还请一解心中疑惑!”

“嘻嘻……难不成,我们的流门学子也要改投易门门下了么?”翎儿嬉笑道。

一旁的雪儿,小手连忙捂住了翎儿的嘴,那弯弯的柳眉,眼角带着笑意,带着歉意。

她从书中看过李星云所行的这个礼数,知道这是平辈之交最为贵重的礼节,通常用来论道、请教……一些极为正式庄严的场合。

翎儿与她一起被困在白楼门,却很少读书,不懂这些。

所以雪儿生怕翎儿的嬉笑有辱庄严。

洛长风也是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君泽玉,他也很想知道对方是如何得知方才那一句‘杯盏之余’的。

莫名其妙地承受李星云如此大礼,君泽玉显得有些不太自然。

他连忙回礼,笑道:“其实,我也是在端起那一杯酒之前,用余光瞥了楼少一眼,看到了那抹释然得以解脱的喜悦笑容,喏……就像现在这样的笑容。”

君泽玉递了个眼色。

视线所及的方向,江满楼一脸看起来有些邪恶的笑容,正向这边走来。

他身后,跟着四道人影。

其中有三道,是洛长风记忆中仍有印象的。

就在几个时辰前,还当着百位学子质疑,挑衅江满楼的月相期,月三人,和素来低调的离落。

除了这三人之外,还有一道披着黑色长袍的身影。

看起来不是多么高大,甚至比起江满楼来说,却还显得有些消瘦矮了半头,可是那道身影隐藏在黑袍之下,即使在这星辉极好的月色繁星里,也很难发现后者的存在。

这是一个存在感很低的人。

以至于,经常会让人忽视他的存在。

对于朋友来说,这是件很失礼的事情。

对于敌人来说,却是很危险的事情。

这是洛长风看到那人时的,第一印象!

……

听到君泽玉的答案,李星云多少还是有些失望的,虽然心底也是抹了一把汗。庆幸自己身边的人,并非书里所言那般诡谲的存在,否则,日后提心吊胆的相处,可就太费精力了。

倒是雪儿和翎儿,顺着君泽玉的目光看到江满楼那一脸笑容时,忍不住笑了出来。

洛长风也是微微一笑。

明显有些僵硬。

他分不清君泽玉所言究竟是真是假。

真的倒也罢了,假的,就太过于可怕。

若是将来成为敌人,或者说此人与社稷山河图有关,心怀不轨,那绝对是不可战胜的一大劲敌!

“或许,是我太敏感了!”洛长风这样安慰自己说道。

……

江满楼大少有些云里雾里,心想着这是怎么了?难道这两个小丫头看上了自己不成?虽然你是燕国小公主燕凝雪,可我江满楼也不是随便的人啊?

等等,那两个小子怎么回事?如何也是这么带着侵略性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怎么觉得,像是在盯着自己身体上的某个部位在看……不是,在研究呢?

江满楼颇为自豪的迈着阔步。

天知道他的思维绕到了哪里……

“想必,这几位就是我们未来的同袍兄弟了?”君泽玉师承易门,江满楼心中盘算的那些小伎俩,很少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现在算上雪儿、翎儿、李星云、洛长风和自己,是五人。加上江满楼与身后的四道身影,刚好凑够十子同袍之数。

如同洛长风和李星云一样打量着对方,江满楼身后的几人,同样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他们。

“非也非也!名单上,我们还有一位兄弟,哦……确切的说是,一位姐妹,并不在这山脚。”江满楼邪恶的笑着。

卷一:菩提书院有新篇 第二十一章 星空誓(终)

“还有一个?那我们十子同袍岂不会多了一人?”

李星云第一次怀疑自己的算数有问题,又再度看了看众人,确认十人无疑后不由得疑惑道。

洛长风也是审视着江满楼,想知道这位世家第一大少组建十子同袍到底是不是出发点和三千大红袍一样,从一开始只是为了消遣无聊的纨绔时光,并没有真的打算在菩提书院之中彻底站住脚跟立足。

君泽玉不同,他深知雪儿和翎儿的来历,作为一个婢女,翎儿或许本来就不在菩提书院招生之列。燕白楼如此安排,也不过是让燕凝雪在书院之中有个陪伴罢了。

“咳咳……这个问题,还是我们的雪儿姑娘来解释吧。”江满楼摊了摊手。

“翎儿是来陪我修行学习的,院长说了,我们俩一体,就算是十子同袍,也可以例外,只算一个学生名额!”雪儿的小脸儿和翎儿贴在了一起,俩人笑靥如花,很是亲昵。

李星云摸了摸脑袋:“真感觉这菩提书院是你们开的一样,没想到书院院长连这个也会同意!”

这无心之言倒也是提醒了洛长风,不由得深思了起来。如果不是背景太过于深厚,屹立千年的菩提书院院长何许人也,又怎么会答应这种破坏院规的荒唐事!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她们家和书院可亲了咧……”江满楼似有所指笑道。

“你又知道?”李星云说道。

“别忘了,那一堆情报资料可还在叠着呢,你们谁身上有几颗痣都逃不过我楼少的火眼金睛。”江满楼说道。

内容越聊越恶心,江满楼这话虽然不假,却难免海口夸过了头。就算是从天机阁重金买来的情报,也不会无聊到记载某某身上有几颗痣这么无聊的琐事。况且,那一堆卷宗情报,江满楼可是一个字眼都看不进去。

所以洛长风知道,或许那天机阁的楼主知晓些什么,甚至是怀疑过自己的身份,但至少江满楼是不会知道这些的。

翎儿敌对似的瞪了江满楼一眼,雪儿更干脆,直接拉着翎儿坐了下去。

玩笑归玩笑,正事还是要上道的。介绍了众人之后,江满楼命人架来一头血玉虎。刨除了血玉虎的眼睛之后,滴入十人指间血,那血玉虎的眼睛顿时分裂为十颗透红如血的血玉珠。

每人将血玉珠佩戴腰间,江满楼大少刻意给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同袍妹妹留下了一颗。

这夜色下营帐中,纷纷架起了一个个烤架,一头头血玉虎在火堆之上烘烤着,百余名被江满楼大少邀请而来的书院未来学生,成群结队彼此聊着,看来对于江满楼所分的十子同袍,倒也颇为满意。

军营帐中响起竹乐之声,欢声笑语洋溢,惊得那山上的众多学子也是无法入眠,于是一双双眼睛望向那热闹的军营里,有在痛批江满楼恶少扰人清梦,也有欣羡自己实力低微名声小弱不够资格参与其中。

这一夜繁星如坠。整个夜色点满了星灯,仿佛预示着菩提书院这一届学生的不同。

这一夜烟花盛景。军营帐里的百余位学子结成阵列,冲着那被烟花轰落的一阵流星雨,许下了星空誓言。

这一幕永恒难忘。菩提山上的学子们不愿错过流星雨滑落的时刻,竟纷纷效仿起来。

甚至有的学子,对着星空扬声咆哮,高喝出心中梦想。

他们不怕被嘲笑,也没有人会嘲笑,有的只是彼此注目礼中的鼓励与同心。

因为他们年轻,他们终将会是这天下未来之主。

成败与王寇,未来的孰是孰非,在梦想面前,终归是平等的。

没有人知道,这一夜那片星空到底承载了多少誓言。

也没有人知道,这一场星空之誓,多年以后会成为书院新一届学子入院前的一场习俗,甚至列入院规之中。

……

“喂,你许了什么愿?”翎儿手臂蹭了蹭李星云问道。

“可以说吗?”李星云自小到大很少出过村子,对着星空许愿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做,在以前他觉得这些许愿的时间还不如留着多读一本书。今天他不这么认为了,起码今天不用再看书。

“当然可以啊……”翎儿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李星云清了清嗓子,抬头仰望着繁星,看着他许下星空誓的方向,一脸认真地说道:“愿天下得安,刀兵得藏,再无战事!”

他的声音不大,却是字句铿锵,仿佛烙印在众人的心里。

洛长风看着他,发自内心钦佩这个看起来有些呆板的书生少年。

雪儿看着他,想着李星云大哥真是个好人。

江满楼看着他,想笑,却是发现自己笑不出来。尤其是看到李星云那认真到自己都觉得很认真的神色时。

翎儿有些感动。君泽玉眼神微缩,月相期与月三人想起身世,不由得湿了眼眶,多少年了, 他们自从认定了这条路后,流过很多血,这还是第一次有鼻尖酸楚。离落神色不改,好像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动容,而那全身隐藏在黑袍下的少年重阳,露出一抹轻蔑之意,不过却没有人注意到。

“长风大哥你呢,你的星空誓是什么?”雪儿看着洛长风说道。

“报仇!”洛长风眼中露出一抹森冷的寒意。

他活下来,就是为了报仇两个字。他这一生都不会忘却,三年前那个雨天,他跪在洛门,将头磕破在那一片废墟前……

“你身上有很重的怨气戾气,到底背负着什么愁怨?”江满楼忍不住问道。

“灭门之仇!”洛长风深吸了一口气。

雪儿看着洛长风那张坚毅的脸,玉手不自觉拉住了翎儿,紧握着。

李星云深深叹息,以为洛长风和自己一样的命运。

君泽玉不由得对洛长风多看了几眼,他是在看洛长风无意间展露的修为。

那离落,重阳,月姓兄弟都是饱经生死之战的人,虽然很年轻,却极富经验。像他们这种人都是从洛长风身上的戾气,感受到了危险。

江满楼却是忽然搂住了洛长风的肩膀:“放心,我们是同袍兄弟,你的仇就是大家的仇,兄弟们一定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谢谢!”洛长风恢复了气息。

“小事一桩……”江满楼拍了拍手。

“不过,我还是想亲手报仇!”洛长风无比认真。

卷一:菩提书院有新篇 第二十二章 冲慧下境

江满楼一脸无语,不过好在十子同袍分组时,他也多少知道这同组的几个家伙是如何的特殊,所以他让自己慢慢习惯这一群“不正常”的家伙。虽然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及其痛苦的事,谁让这孽是自己作的呢?

“额,哈哈哈……那个,说说我的愿望吧,你们猜,我对着星空许下了什么誓言?”

雪儿想活跃一下气氛,也想让洛长风忘却曾经的不快,便应和着说道:“啊……一定是想要更多的银两!”

“庸俗!”江满楼翻了个白眼。

“那一定是想要更多的美女!”翎儿接着道。

“不堪……”江满楼摇了摇头。

“继承祖业?”李星云问道。

“本大少的钱,多得下下辈子都用不完,用得着继承祖业?”江满楼瞪着眼。

“不是你说,要入术字门传承祖业?”李星云说道。

“我只是说说而已,你个书呆子还当真了!”江满楼郁闷,旋即看了看洛长风,“来来来……长风,你来说。”

“自由!”洛长风想都不用想。

江满楼顿时惊呆了:“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长风啊……”

这时,君泽玉插了一句调侃道:“难道不是要避开那朵雨中棠花?看来我猜错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江满楼为之气结。

“雨中棠花?是什么?”李星云不解问道。

“天下皆知,我们天下第一大少江满楼江大少,是为了逃婚才躲到书院避难的。”那一旁抱剑而立的离落,开口说道。

“什么?逃婚……”洛长风几人震撼无比。

“什么逃婚!本大少是要干大事的人,那是不想误了人家姑娘终生。”

江满楼一想起那朵铁棠花,心里就不自在,感觉像是被人盯着似的。

“莫不是你,看不上?”一直沉默不语,将身体隐藏在黑袍下的重阳,忽然说道。

所有人都将目光移来,很是好奇的看着江满楼。他们都想知道,一个能够许配给世家第一大少江满楼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最起码不会像是重阳所言,是什么胭脂俗粉,但想来,一定身份背景都不一般。

被这一道道目光看的有些别扭,饶是江满楼习惯了惹人注目到哪里都是主人翁角色的心态,也难免有些尴尬。

“你们懂什么!像我这种物质追求达到一个寻常人不可企及的境界时,往往开始追求的,都是精神与灵魂上的升华,看不上也好,看得上也罢,都是到头来都是红粉骷髅一具,有什么意义呢!”

江满楼露出一副伤春悲秋的神色,给人的感觉,像是仰望着星空悲天悯人叹世间战火漫天,民不聊生的帝王。

众人一度摇了摇头!

……

夜深人静,同袍的兄弟共枕着血玉虎皮,在无数的星辉拂照下,入梦而眠。

洛长风却是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深睡。

他的神识,游离到了天地之中,沟通天地自然。

三年前,他本身的境界修为就处于入魄境界。经过三年的蛰伏,埋头研究那一份勾勒着社稷山河的天图,他竟然无声无息之中开了天冲,入了冲慧之境。

六字门中道,无垢、入魄、冲慧、妙道、元神、灵窍、化劫、神引、周天。

无垢境界旨在通过灵丹妙药洗练体质,将修行者体内积攒的污垢排除。然后再修炼一些基本强身武学,成为武者。只是,此入道之境所需辅助灵材药典甚多,因此,对于寻常人家来说,若想真正踏入修行者行列,其实很难。

而入魄之境,就是在无垢境界基础之上,锻骨,聚气,凝神,再次易经洗髓,一跃成为武道大师级人物,而病邪不侵,无病无痛,延年益寿。

在修行六字门中道所形成的理论《道学典藏》中,有一部最为广泛流传且基础的典学,名为《道之初》。此典共上下两篇,上篇开天冲,下篇孕灵慧。

武道大师凝神之后,学习《道之初》上篇《天冲篇》,习得神识沟通天地自然之法,便可感悟天冲之力。

洛长风就是在研究社稷山河图所花费的三年光阴中,无意间开了天冲,获得天冲之力。自此,天地间灵力,便可为他所用。

至于下一境界,神识聚精,孕育灵慧,则就需要学习《道之初》下篇《灵慧篇》了。

这是介绍凝聚元婴的法门。

洛长风知道,修行之道不能操之过急,所以打算在进入书院之后,再凝聚元婴。

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让所悟的天冲之力,更加得心应手,随心所欲。

游离的神识,悄然无息间,飘入了一片霞光流溢的世界。

这一片世界之中的景,不存在于世间任何一处角落。

它就像是一副画,画者笔下浓重淡彩描绘的一副山河图录。

没有战火与硝烟弥漫,没有恩仇情怨的一副山河图录。

洛长风没有感到意外,因为这不是第一次进入这片画中江山。

因为他知道,这画中江山,就是父亲所得那一份天图之中的景象。

社稷山河图!

这是这部天图的名字!

他曾对这部天图参悟了三年!最终的结果,开了天冲,神识游离而入这片社稷山河中,看到了一座又一座的高山。

重峦叠嶂,一层一层。

而他就是一只微不可查的蝼蚁,在无尽高耸入云的山峦前,仰望着九重的天,九重的河山。

“天图已与我神识融为一体,只要神识一动,就可以看到那片山河。可是三年了,始终不得入那一重山河的法门。”

洛长风神识站在巍然不见顶的山前,看着山门上矗立的一座记载着山河九重的石碑,沉默了许久后,再度鼓起勇气,尝试沿着脚下的石阶,登山而去。

社稷山河图记载,山河九重。

三年间,自从开了天冲,入了这社稷山河图中之后,从未见过真正的山河。

他尝试了无数次,每一次都是累倒在山路之上,然后昏睡许久醒来。

不过他知道,终有一日,他势必要登上这座山巅,看一看一重的山河到底是何模样。

卷一:菩提书院有新篇 第二十三章 山河九重一瓢饮

洛长风登山,拾阶而上。

他的目标很坚定,他怀着沉重的心情。

他无暇顾及山路两旁的山景,没有心思去数走过了多少株花树,错过了多少株果树,他不知道头顶上的流云飘过了几片,不知道耳边虫鸣鸟叫,是黄鹂还是秋蝉。

他一双眼睛始终不移地盯着脚下,盯着石阶。

他的心跳与脚步的频率,在悄然的保持着同步。他能记得的,只有自己走过了多少阶石阶,能记得上一次倒在多少石阶前,因为他不会让自己跌倒在同一个地方两次!

渐渐地,他的目标开始有些动摇。他的脚步开始有些慌乱,他的身体开始有些晕眩,他的眼前,石阶绵延而上,开始茫然无尽头。

他所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他感觉脑袋,身体要被拖垮了。似乎整个人背着一座大山,艰难的行走在泥沼之中,每一步出去,都是无比的艰难,都是深陷泥潭,挣扎许久,也拔不起脚步。

身体上的疲累拖垮了如山的意志。

从登山的一刻起,他有多强的意志,此刻就要承受多重的山。仿佛随着石阶而上,心中渐渐磨平消失的意志,无形之中转变为了一座山,压在了自己身上,越来越重。

直到他无法抬起头,无法坚定自己的脚步,无法看清自己的路,无法承受那意志之重。

他的意志来源于报仇,来源于心底的那一道伤痛。

他每跨出一步,意志就会加重一分,心底那一道伤痕会越深,背上那一座山会越重。

他终于倒了下来。

粗喘着气,趴在石阶上,四周一切,似乎都静止了下来。

没有光线,没有声音,没有山河,没有石阶,然后他看到了洛门前的血河,看到了大雨下的焦土,然后他听到了沉浸在雨水中的哭喊声,听到了父亲临终前的嘱托,听到了溪流哗啦的水声……

他渐渐地睁开眼眸,视线顺着流水声寻去,他看到了一条溪流。

原来这石阶的尽头,有一条溪流!

洛长风站不起来。

三年的经验之谈,让他学到了一个知识。

当身体承受同样的重量时,趴着,明显比站着要轻松许多!

这不是感觉上的,这是心灵上的。

他爬着石阶走,用手代替了双脚。

石阶上留下一抹长长的血迹。

石阶的尽头,是一片草原,草原的对岸,是一片溪流。

他终于爬到了溪流旁。

却是看不到对岸的景象。

山隐于雾中,雾倒影在眼底,是流水声,唤起了山的记忆。

他顺着记忆的指引,将梦中的溪流,取了一瓢饮。

……

书院入学考核第二日,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六字门中道之术门、行门、川门之试。

雪儿和翎儿、李星云、君泽玉四人就留在了军营中,并未参与今日后三门的考核。

而江满楼博的是一个名,每一门自然都不会放过。对于这一点,洛长风也没有说什么,反正他有钱,不挥霍挥霍总是对不起他那世家第一大少的身份。况且术字门中道,才是他真正要入门的方向,今日断然是不会错过的。

至于重阳那小子,一直以来神神秘秘,目标是在六字门中法门之道,昨日便已经考核结束,同样不打算参与今日的考核。

这同袍十子,剩下洛长风和月氏兄弟,离落四人一起,随着众多学子在青衣教习的带领下,出现在了校场之上。

行门之道的考核,分为三种。

速度,力量,反应!

自古以来,行门出将,是六字门中道输出最高的一门。以凌厉而迅捷的身手,简单直接的战斗力为培养方向。

校场之上所以参与考核的学子被分为四个大队,每支队伍的前方,都有一块测力碑石,凡是参与考核的试子,需按照队列走到测力碑石前方,蓄掌力轰击在碑石之上,那测力碑石会自动计算出这些学子的力量,并划分为等级。

“测力碑石根据无垢境界力道划分十重,凡力量达到五重以上者,可过关参与下一项速度的测试。现在,每队从队首开始测力吧!”

青衣教习宣布规则之后,四支队伍纷纷上前。

这校场之上开始响起此起彼伏的沉闷声。

今届参与行字门中道考核的学子,大多都在无垢境界,所以对于力道的考核,淘汰率也是占有一半之高。但这其中不乏带艺入学的学子,平均每过一段时间,周围就会响起一阵惊呼声,却又是哪支队伍中出现了另类的学子,一掌下去,将测力碑石拍出裂纹,几乎报废!

引起了学子们的共鸣!

洛长风也是在观察着这些学子,心中不得不钦佩这天下真是卧虎藏龙。不可貌相者,多不胜数。

“此人已经接近武道大师入魄境的修为了!”另一支队伍,月三人看着最前方那一掌将测力碑石拍出裂纹的学子,微微露出惊容。

这世上很多有实力而又名不见经传的人,但往往这些刻意保留实力而不为人知的人,都是有所图谋。

关于这一点,月氏兄弟很清楚。

所以他刻意留心了那个不知名的少年。

“看,离落上台了!”

月相期一双眼睛赫然明亮起来,遥望着逐步走上测力台的身影,倒是有些期待自家同袍兄弟会取得怎样的成绩。

“有什么好激动的?”江满楼大少不知何时出现在队伍的最后方,撇了撇嘴说道。

原本术字门中考核与行字门中是同步进行的,江满楼进入了术门考场,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就考完了,还能赶得上行门第一轮的考核,看来这位江家大少并非传言那般无用,最起码对家族赖以生存的祖业术门之道还是精通于心的。

只不过十子同袍组队之前,对于个人的信息,他都多少有些了解。心中更是深知离落的实力处于什么样的层次,这无垢十重力道的测力碑石对于离落来说,无异于小儿科,根本无法彻底摸清离落真实修为力量,早已料到那测力碑石下场的江满楼,才是略感失望的撇了撇嘴。

卷一:菩提书院有新篇 第二十四章 那些年,新生里的翘楚

在无数道目光下,离落卸剑走上了测力台。

洛长风在远远的后方隔着一道道身影遥望着他的背影。江满楼虽然嘴里说没什么可激动的,但脚尖垫的比谁都高。那月相期也是小鹿一样不停地乱撞,一会儿跳起从人群中露出个头,一会儿又被淹没下去。

只有月三人还算是平静。

向着一旁负责记录成绩的青衣教习点了点头以示礼貌后,离落缓缓抬起手掌,一阵凌厉的风在他身边掀起,有随风起舞的落叶,被莫名的气息切割成整齐的两半,而后缓缓无声地落地。

那名青衣教习感受到一股极为纯粹的剑道气息,不由得转过头看着那从中间被剑意切开的两半落叶缓缓平躺在地上,神色惊讶时,离落的一掌,已经拍在了测力碑石之上。

四下里一片寂静,那名青衣教习心中略带震撼。他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前一秒钟这名学子还在怔怔看着自己的手掌出神,下一秒钟那手掌便无声无息的贴在了测力碑石之上。

仅仅是在他一转头的瞬间。

他静静观察着测力碑石的变化,只见有一道代表着无垢境十重力道的光束沿着测力碑石脚底向上攀升,跃过一道道力道分水岭,最后以势如破竹的速度直逼十重力道。

在达到测力碑石所能承受的力道十重极致之下,离落转过了身,捡起剑,什么也没有说再次向着旁边那位青衣教习点了点头,然后走了下去。

“咔嚓……”

那名青衣教习正欲喊住他,却听到一声清脆的声响,他连忙转过头看向测力碑石,只见一道裂缝,一道整齐划一的裂缝出现在测力碑石上,而后碑断,断作两截!

“漂亮……”

人群中排在最后方的江满楼忍不住一声惊呼,旋即周围数不清的学子纷纷亮起如雷般的掌声,一道道目光带着钦佩与敬仰之情目送其离去。

负责记录考核成绩的青衣教习大为赞叹的点了点头,并且向着维护考场纪律的几名同道递了个眼色,说道:“离落,力道十重之上,具体……不详!”

青衣教习露出苦笑。

负责新生入学考试,他已有三届经验,但凡在力道考核之上能够让他说出‘成绩不详’的学生不多。可无疑在每一届,那些新生都会成为行字门中翘楚。

“这人好厉害!带艺入学,一定是行字门中入魄境的武道大师!”

“是啊。他和我们一般年纪,掌力便能够突破无垢境十重,真乃我辈之楷模。”

“不知道是哪家的世家子弟,能够培养出这般人物。”

“什么世家子弟?这小子就是我江满楼一跟班而已,瞧把你们震惊的,真是没见过世面!”

不甘寂寞的江满楼到哪里都能插得上嘴。

看着身边众人议论离落时脸庞上钦佩的神色,他顿时觉得,能够交上君泽玉,离落这一群同袍兄弟,还真是不枉自己费了那么大心思。就算是最终没能搬得动明镜台的那些师兄师姐们,也是足以让他在书院未来新生之中横着走了。

“江满楼那个家伙,真是哪里都有他。”另一条排队长龙队列里的月相期,转过身看着身后江满楼那得意的笑容,显得厌恶的翻了翻白眼。

月三人一想到此后在书院的学习生活中都会与这个家伙日日见面,就觉得郁闷,他抚着额头:“慢慢忍受就会习惯的。”

测力考核很快便是排到月氏兄弟二人,他们并没有表现的太过于出色,或许是想隐藏些实力,但追根到底,二人所擅长的地方不在于此。

所以测力碑石上那道光束停在了无垢境八重力道之上。

这种成绩,也是在诸多行门之道考核的学子中,中等偏上了。

没过多久,终于轮到洛长风。

相比于离落等人来说,洛长风在这新生之中,倒是没有什么名头,甚至是许多人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而那些了解到昨晚江满楼大少组建十子同袍人的学生们,在知晓洛长风也在之列后,更是越发的感到惊奇。

他们知道江满楼是谁,能够被第一世家大少看中选为十子同袍兄弟的人,即便是默默无名,也不会一直默默无闻。就如同离落一掌截断测力碑石一样,就如同那月氏兄弟在第二轮速度考核中所爆发的实力一样震撼人的眼睛。

他们深信,江满楼所组建的最为瞩目的一支十子同袍,必然是各有所长。

而那离落的力道,月氏兄弟的速度,也证明了他们的猜测。

所以对于这最后一个出场的洛长风,无疑怀有更多的好奇。他们更想知道,一个身披着绿色披风名不见经传的少年,究竟有哪里能够令江满楼看得上。

江满楼也是好奇!

他花费重金从天机阁买来的情报中,并没有关于长风的任何记载。由于众人只知道洛长风的名字‘长风’,无人知道他的姓氏,即便是那位天机阁的楼主也不好妄下定论。

情报中记载,这片大陆之中,名为‘长风’的年轻人,有二十七个之多。遍布在天南海北,甚至连江满楼所居住的洛河郡里,就有两人同名。

其中一人正是三年前被灭门的洛门一氏洛翎独子,洛长风。可世人皆知,洛门三年前惨遭屠门,无一幸免,所以便没有将已故‘洛长风’此人考虑在内。

所以对于江满楼来说,自己这兄弟的身份,还一直是个谜。

一个连天机阁都无法查明身份的少年,还能与燕国公主燕凝雪、天东十二星传人之一的君泽玉混在一起,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江满楼无条件选他入席。

他突然燃起了一个念头。

要凭借自己的智慧和双手,去一步一步揭开长风的面纱。

他有种预感,这个过程一定很刺激。

“长风加油……”

江满楼在人群中高呼。

引得负责维护考场纪律的青衣教习特殊的对待,把他单独架到了一边。

洛长风暗中运转天冲之力,聚在掌心之中,然后缓缓地贴在了测力碑石之上。

他的动作很轻,以至于让人误以为这根本就是在抚摸!哪里是测试力道!

卷一:菩提书院有新篇 第二十五章 实力派后门

青衣教习对洛长风的这个动作也是有些不解。

参加力道测试的学生,无不是弯膝扎马,蓄力于掌,就连方才一掌截断测力碑石的离落,也是化用剑意为掌力,而洛长风却是没有任何的准备,就这么一掌贴了上去。

“难道他以为自己就这么轻轻一碰,测力碑石也会像那样截断吗?”

青衣教习这般想着。

片刻后,无数道目光注视之下,测力碑石依旧毫无反应,青衣教习不由得挑了挑眉,摇了摇头说道:“下去吧。”

洛长风不解何意,看了看那青衣教习。

“长风,没有成绩……”那青衣教习没有理会他的目光,宣布说道。

洛长风又看了看眼前的测力碑石,心想着怎么会没有力道呢?难道不能用天冲之力?不应该啊,测力碑石仅仅是测试力道而已……算了,还是在下一关努力争取吧。

在满场哄笑声之中,在江满楼尴尬的脸色之下,在青衣教习的叹息之下,洛长风像着教习行了一礼,正要转身离去。

“慢着……”

青衣教习突然喝住了洛长风,双目不可思议的看着测力碑石。

“轰……”的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顿时从洛长风身上移走,就连洛长风本人也是被这轰声吸引,视线之中,那测力碑石瞬间化作一团齑粉!

测试台周围一片寂静。

江满楼惊的合不拢嘴。

青衣教习以及维护考场纪律的教习先生,都是目瞪口呆。

就连远处进行第二场速度考核的学子,也是纷纷被这里的寂静与动静吸引,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

洛长风微微露出笑容,想着这一次考核,终于是有了个好成绩,只要在后续速度与应变考核之中正常发挥,入这行字门中应该不难了。

他看着测力台上说道:“先生,还请公布成绩。”

那青衣教习被唤醒,缓过神来,正要公布成绩,可转念一想,这成绩算作如何?

历届以来,就算是有带艺入学的学生,也没有如此惊人力道修为,一掌震碎测力碑化为齑粉,这种成绩,已经超乎青衣教习职权判别之外了。

洛长风见青衣教习没有反应,便又是说道:“还请先生公布学生考核成绩。”

那青衣教习负手而立,终于清了清嗓子说道:“行字门中入学考核先暂停片刻,你此等成绩,须得请门中道师定夺!”

语罢竟展开身法向着书院深处飞掠而去。

剩余一些青衣教习则是留下维护纪律。

这突如其来的中断考核,令所有学子都是为之动容。

他们不敢大声喧哗,但那低声议论中神色所流露出的震撼与钦佩,难掩于表。

江满楼早已是跑了过来:“好啊你小子,竟然这么厉害!”

他举起拳头就要往洛长风胸前砸来。

洛长风知道这是一种玩笑方式,可他还是身体一闪,躲了过去。

“六字门中,各有所长而已!”洛长风微微笑道。

他是指十子同袍兄弟,每人各有所长,这话江满楼自然听得懂。否则书院也不会考核六字门中,这修行一道也不用分六门派系了。

“我们十一人,雪儿、翎儿和李星云那个书呆子进了流门,君泽玉进了易门,重阳那鬼进了法门,你们四人入了行门,而我又是术门,如果沈家妹妹能够进入川门,那我同袍十子,岂不是将来会纵横菩提书院六字门?”

江满楼开始幻想起未来宏图,脸上容光焕发……

“沈家妹妹?是那个率先入了书院的同袍?”洛长风还是第一次听闻同袍十子最后一人的消息,不免问道。

“没错!我告诉你,沈家妹妹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美人儿,比起雪儿还要成熟几分,那可是……”

洛长风没有听他胡说八道,索性盘坐下来,静静等待着消息。

“来来……你别顾着休息,跟本少说说,你到底什么修为?”江满楼紧挨着洛长风席地而坐。

洛长风想了想,也没打算隐瞒,说道:“应该是冲慧境吧。”

“冲慧?”

江满楼这一惊,完全没意识到声音太大,顿时将周围所有学子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冲慧?”

“冲慧境界……他竟然进入了冲慧境!”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难怪他能一掌震碎测力碑石,定然是天冲之力!”

“天冲之力,那可是一些青衣教习先生都不曾达到的境界啊!”

“这长风太妖孽了,天赋之高,足可与天东经天十二星弟子并肩了!”

“看来,下一届天阙地玄之争,又多了一位黑马天骄。”

考场周围顿时炸开了锅。

那负责维护考场纪律的青衣教习此刻也没有心情去管什么纪律了,一听闻新入学的学生修为高过自己,他们简直尴尬地要命,恨不得自己也一拳轰在那测力碑石上,看看能否震碎碑石,挽回些面子!

洛长风四周望了望,三年的独居,隐姓埋名,让他不太习惯备受瞩目。

江满楼又靠近了过来:“太震撼了。你的修为,在同袍之中,足以位居长兄了!找个机会,我们一定要论个位次排名,这长兄之位,非你莫属!”

“你这是要捧杀我啊。以我所知,君兄的修为,就不在冲慧境之下。况且天下修行,六字门中,并不是谁武力值高就能担当一切。易门行军布阵,伏羲八卦,奇妙非常。流门口出成章,唇枪舌剑,防不胜防。术门机关数术,巧夺天工,狡兔九窟。法门天地独厚,风雨雷电,随心而运。川门在五门之外,门中人却最具生存之力。这六字门中,各修所长,行门算起来,不过是直接了一些而已,并不见长。”洛长风苦笑。

“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江满楼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况且,我也不一定入得了行门。”

洛长风苦笑,视线余光却发现了返回的青衣教习。

他连忙站起,整理了长袍,恭敬地向着那名青衣教习行了一礼。

考场间逐渐安静了下来,无数道学子的目光看着那消失良久的青衣教习,和洛长风一样充满着期待。

青衣教习环视了四方,最后视线落在洛长风身上,带着一抹赞赏之意,扬声说道:“学子长风,你被我行字门中,优先录取了!”

卷一:菩提书院有新篇 第二十六章 川字门

“优先录取?”

洛长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面带诧异的看着那名青衣教习,又看了看江满楼,后者淫威荡漾的笑容确实令他不自在。

考场周围的学子们也是被这一则消息深深震撼。

菩提书院千年历史,不是没有提前录取的先例,甚至每一届都存在。可直接入行字门中道却是鲜有耳闻,而且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学生。

学子们纷纷投来嫉妒的眼光。

试想一下,许多远道而来的学子连年备战书院入学考核而不得善终,一次次打道回府,名落孙山,书院为此而埋没了多少人的梦想。

可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有着特殊通道,受着特殊待遇,在别人还在梦想的道路上艰难前行时,他已经到达终点在向着所有人招手了。

“唉,我开始有些嫉妒那小子了。”有学生看着洛长风,深深叹息摇头。

“没办法。人家虽然是走后门,可也是实力派的后门。那一掌的威力无可厚非,虽不愿意承认,但却是事实。只能由衷的祝福那位同窗了……”

考场周围学子们的议论声再度被一道身影打破,只见那测力台后方,一名身穿行门道袍的老者,负手走了过来。

那双眼睛带着笑意,远远的看着洛长风:“是的,你被优先录取了。”

周围负责监考行门入学考核的所有青衣教习见到那道身影时,都是纷纷行礼,无不恭敬之极:“颜路大师!”

原来此人正是六字门中道,行门道师颜路。

一听闻颜路大师之名,这些学子们也是纷纷行礼示意。

菩提书院六字门中道师之中,颜路大师之名可是显赫之极。在行门道师之中,绝对是说一不二的地位。据传曾在天西镜中缘那片空间乱流之中,抵御异界之敌,斩杀元神境强者无数,灵窍境强者数十位,绝对是同境界之中超级狠人的存在。

那一场战功,至今被世人广为流传赞颂。

“好小子,果然被书院提前录取了,还直接分了六字门。连颜路大师这样的人物都为你亲自出面,看来是要收你为亲传弟子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江满楼虽然纨绔,可还是分得清轻重。即便他是天下第一世家大少,在这些前辈面前,还是很守规矩的。

否则遇到哪位脾气不好的前辈,借口替家里长辈教育自己之名,把自己修理了一顿,可就没地喊冤去了。

而通常这种事情,家族是不会理睬的。

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之后,洛长风终于是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有行字门中道师颜路大师亲口为凭,今次入学菩提书院,总算是顺利过关。

“学生长风,多谢颜路大师抬爱!”

“嗯,跟我走吧。”颜路大师点了点头,刚来就要带着洛长风离去。

“走?敢问颜路大师要去哪儿?”洛长风不解。

“你被我直接招入门下,这后续的考核,自然不需要参加了。我带你去认识认识行门中,其他几位大师。”颜路大师似乎没想到洛长风会拒绝,说道。

“可是……”洛长风停顿。

“还有什么事?”颜路大师说道。

“学生还想尝试一次川字门中入学考试呢。”

考场周围学子们听着这一师一徒的对话,真是犹如尖刀一样刺入心坎里。

尤其是对洛长风的愚钝。

颜路大师何许人也?肯主动招你入门下,本就是苍天眷顾,几世修来的福气,你却还在拖拖拉拉,一点儿也不干脆,更加不知道珍惜这次难得的机会。

当着颜路大师面前,扬言要参加川字门中考核,这不是说你不想入行字门中?还是说在你心里,根本看不上颜路大师?

简直要被蠢得吐血。

“喂,你在说什么呢。”江满楼也是看得急了,生怕颜路大师一个愤怒,甩手离去。

谁知那颜路大师却是笑了。

他走到洛长风身前,看着洛长风说道:“你可知道,多少年来,你可是第一个拒绝做我入门学生的新生。”

“学生不敢。学生只是想试一试川门考核,并没有拒绝入大师门下之意。”洛长风说道。

“那你可知道,六字门中道,川字门排行第几?”颜路大师说道。

“行末。”

洛长风自幼听闻父亲说过很多天下事。比如六字门中,川门一字,在易,流,法,术,行五门之外,可谓是修行者中,此五门之外的杂烩,都可称之为川字门。

海纳百川。

但也因川字门无明确定义,导致修行者中,五门强盛,而川字一门越来越势弱,几乎很少有门中弟子在大陆行走。

曾经有人玩笑说道,在这片大陆之上,偶遇一位灵窍境的大修行者的几率,比起偶遇川字门中人的几率还要大上许多,足以见得,世间川字门人才凋零之景。

同样的境况,在菩提书院自然亦如是。

“那你可知道,川字门中入学考核,今届学生,有几位参加?”颜路大师点了点头,似长风此般年龄修为达到冲慧境掌握天冲之力的学生,对六字门中道自然是有些了解。

“学生不知。”洛长风摇了摇头,这个问题,他还真的没有听说过。

“呵呵呵……两人。而且那两名学生,都是书院特招生,实力可不低于你。”颜路大师笑道。

洛长风微微皱眉。

一届学生之中,只有两人参与过川字门中入学考核?川门一字,到底落魄到了哪一种境地?

“那两名特招学生,在川门考核之中,都没有及格。换句话说,就是纷纷落榜。”

洛长风彻底语结了。

能够被书院特招的学生,该是有怎样的天赋实力?超越了君泽玉吗?而且在川门入学考核还落榜了?

江满楼忍不住接了一句说道:“岂不是说,川门一字,今年没招到一名新生?”

颜路大师似乎觉得打击还不够,继续补充道:“何止是今年,就连上届,上上届,近三届以来,川门一途,都是无一新生。”

颜路大师捋了捋胡须,看着洛长风说道:“现在,你还要尝试川门考核吗?”

卷一:菩提书院有新篇 第二十七章 轰动书院的入学试

洛长风沉默了。

饶是他知晓六字门中川门行末,也不由得犹豫了起来。

菩提书院六字门中招生,没想到一连三届以来,川字门中都没有招到学生,而且还沦落到这种地位,恐怕在书院之中,都已没有了川门学子容身之所了吧。

天下六门,会不会就此而在百年之后,只剩下五门?

有山风吹过书院,吹来秋花清香,微风撩抚着洛长风的衣角,有一丝头发飞舞到眼前,洛长风眨了眨眼。

风能够清醒人的头脑,尤其是山里的凉风,往往比起借酒浇愁的酒,要有用得多。

洛长风又换了个思维。

他自小就是一个喜欢挑战的人,遇事要面对,而不是逃避。

他三年前就用自己的双脚征遍过许多名山大川,随着父亲东征西讨执行任务,眼界自然开阔。

现在想一想,他见过川字门中人的确很少,可无疑,每一位都是记忆深刻。

就如同父亲所言,川字门中弟子贵不在多,而在于精。

可以说这天下每一代人中,总有那么两个大人物是川门出身,而不可忽略。

川字门中弟子,就如同隐藏在深山老林不问世事的世外高人,一旦入世,则天下皆惊!

洛长风相信父亲是不会欺骗自己的。否则,颜路大师也不会说,今届考核川门入门试的两位同窗,是特招生,实力不弱于自己。

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证明了自己所猜测不错。

川门惜子,皆为人龙。

能够被川门邀请接受入门考试的学子,定非庸才,甚至是人中之龙。

想到这里,他似乎有种想认识那两位同窗的冲动。

“学生,还是想试一试。如果不行的话,再入颜路大师门下,学生再无怨言。”洛长风并无惧意,甚至,心中产生了挑战。

颜路大师捋着胡须笑了:“你这小子,心眼倒是不少。当着这么多教习先生和学生的面前,我若是拒绝你入川门考核,岂不是会说我小肚鸡肠,生怕被人抢了学生?我若是答应你,你通过川门考试,则就必然入了川门,就算你无法通过川门考核,我也得将你接入行门,说来说去,你可是一点儿也不吃亏啊。”

洛长风笑而不语。

这当然是他的一点儿小心思。

把话说在前,就算川门考核失败,也不至于进不了菩提书院,最起码,颜路大师是不会被人留下把柄,必然要接受自己入门的了。

江满楼给长风一个赞赏的眼光:“平时不怎么说话,没想到倒是挺机灵的小子,不错,跟本少有些相像。”

“还请先生恩准。”洛长风行了一礼。

“你都把话挑明了,我就算想瞒天过海也是不能了。就如你所愿,让你尝试尝试川门入门试,也顺道让你死了这条心。”

颜路大师倒是丝毫不担心洛长风会进入川门,毕竟那川门堪称零几率的入学考试,可真不是说说而已。

……

颜路乃六字门中行门道师,并不负责川门考核。

可每一届之中,任何一位参加川门考核的学子,都会在六门道师之中,都会在书院之内,引起一场大轰动。

甚至六门道师都会齐聚,要亲眼观一观这参加川门考核的学生,到底何方神圣。

正如这一次一样。

洛长风要参加川门入学考试的消息,很快便是在这书院里传开了。

那些正在进行着术门考核,行门考核的学子们,纷纷露出惊容。

“长风是谁?难道他不知道川门死门?多少年了,都没招过一名学生?”

“他知道,颜路大师都和他说了,可他还是坚持。”

“这小子是不是傻啊……川门被称作死门已有多年,据说王族沈家那个明珠,排入地玄榜的天之骄女,都未能通过川门考核,他这所谓的坚持,不是迎难而上,明知山有虎,偏去喂老虎啊。”

“……”

许多学生都对长风的选择持有反对的意见,都认为这是一件不可能成功的事情。然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历届以来,书院不乏尖子生从川门入门考核之中摔落下来。

多也不多他一个。

少也不少他一个。

就当做一场试炼看看就好,不必当真。

其实江满楼也是这么想的。

洛长风可不这么想。

既然决定了,就要全力以赴,不留遗憾。

他被青衣教习带到一片沼泽地。

身后,颜路大师也在跟着。

这里好似一个很古老浓密的森林,开荒出的一片沼泽一样,四周杳无人迹,甚至有着不知名的兽鸣飞禽之声传来,宣示着原始与野生的味道。

真难想象,书院里还会有这种地方存在。

颜路大师看了洛长风一眼:“这片沼泽方圆五百丈,沼泽的中心,也就是在你前面五百丈外那座高台上,有一颗菩提心。只要你能跃过这片沼泽,将那菩提心取到手,就算考核过关。”

洛长风顺着颜路大师的指引,目光看着沼泽中央那座高台,高台上有着闪闪发着红光的一颗菩提心。

他不由得皱了皱眉。

方圆五百丈的距离,就算是冲慧上境的高手,也不可能不借助任何外力落脚,而一气呵成,纵越百丈的距离,更别说五百丈了。

似乎看出洛长风的疑惑,颜路大师又说道。

“忘了提醒你。这沼泽之中,每隔百丈的距离,就会有一个落脚处借力。但每一处借力点,都会对应着一种绝杀机关。只要你触碰到其中任何一处落脚点,都会触发相对应的机关。这些机关,可分别对应着五门之道,需谨慎对待。”

“准备好了的话,你可以随时考核。”颜路大师露出一个深邃的笑容。

洛长风仔细观察着沼泽周围,果然在这每隔百丈的距离,都有一处落脚点。

在前提不能纵越百丈而毫不借力的情况下,必须要借助这些落脚点着力,可这样,又必须应对每一个落脚点触发的机关。

就算以最简单的方式,也要能够躲避这五处落脚点的机关,才能一路直线,以最短的距离和用时拿到菩提心。

中途稍有差错,就会走冤枉路。

而多用一处落脚点,无疑又增加了一层考核难度。

卷一:菩提书院有新篇 第二十八章 隔空取物

洛长风站在五百丈沼泽地前,思前想后考虑了很多方法,最后都被否定。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看着这一株株古老的树,叹息这些树并不是竹,如果这是一片竹林,那么就可以用竹子的弹性借力,再加上他目前的修为,拿到那枚菩提心不是什么难事。

可古树树枝并不具有弹性,而且沼泽地周遭明显有被砍伐过的痕迹,显然是书院为了防止考核的学生借助树枝作为落脚点,投机取巧。

再度否定了一个想法,摇了摇头。

叹了声气,他的双手,不由得插在了腰带上,当手触碰到腰带的那一刻,脑海之中又是泛起了一个方法。

用腰带绑在树枝上,借助秋千索一般的惯性力量,荡到半空中再施展身法,似乎可行!

可转念一想,这里,似乎没有这么长的腰带。

“早知道,就做一些准备再来了。总比这么两手空空好太多了。”

洛长风就这么呆呆的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也不说话,看得身旁的颜路大师与那名青衣教习都是急了。

甚至是森林外,来自书院六字门中的一群道师们,见迟迟没有动静传来,也是颇有些不耐烦。

更甚者,那位川字门中德高望重,在书院里都是地位尊崇非凡的老道师,在看了一眼洛长风的束手无策之后,也是无奈地叹息,留下一道失落之极的背影走了。

洛长风自然不知道这些。

如果让他知道,这川字门中道师前辈都不忍心看新生入学考核,不知道他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森林之中,有风吹过,飘散了几片林中树叶。洛长风趁此劈了一掌出去,那天冲之力隔空震断了一些树木树枝,落在了沼泽之中。

可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只见那树枝坠地之后,没有任何的缓冲,转瞬间便是被沼泽吞噬,淹没而去。就连那轻如鸿毛的落叶,都是难逃一劫!

“这哪里是沼泽,根本就是流沙河!”

洛长风深深感到无语。

鹅毛浮不起的沼泽,用来考核川字门中新生入学,这种题目简直比起其余五门夺冠还要难。

“看样子除了那些落脚点之外,沼泽之中任何的地方,都无法借力!”

洛长风有些郁闷。

这场考核,或许术字门中高才在此可以利用这片森林的树木,制作一些简单的机关代替自己隔空取物。亦或是流字门中学子唇枪舌剑朗诵一篇文章,来改变这片沼泽地地质,然后轻轻松松的徒步走去。法字门中学子可以利用五行之力,驱使金木水火土,甚至是风雷云雨各种灵力为自己所用。即使是易字门中,也可以推演算出最佳入口之处与成功的概率。

唯有这行字门中,似乎在这片沼泽地前,毫无用武之地。

“难道要就此放弃了吗?”

洛长风有些不甘心。

既然行字门中学子无法借助外物外力,那么干脆就用最直接最简单的方法。

他缓缓伸出手掌,向着前方虚空做了一个伸手拿物的姿势。

身旁的颜路大师很诧异,不理解洛长风这个举动是在干什么。那名青衣教习也是带着困惑的眼神,看了看洛长风。心想着这学生不会是傻了吧,难道对着那菩提心做出这个伸手去拿的姿势,就可以无视这五百丈的空间距离,隔空取物吗?

可是下一刻,他彻底懵了!

洛长风就这么伸出手掌,然后五指弯曲,似是在抓着什么东西。只见那五百丈沼泽中心的高台上,那一颗菩提心竟然缓缓升起,然后诡异地飞入洛长风的手中!

就是这么简单,就是这么直接。

这突如其来的结果,令得颜路大师和那名青衣教习,深深沉浸在震撼之中!

“什……什么?隔空取物?”颜路大师像是看鬼一般的盯着洛长风,口中还不停地哆嗦着这几个字眼。

那名青衣教习惊恐的咽了口唾沫,甚至于,当洛长风看向他,将手中菩提心呈交上去时,后者还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一名书院青衣教习,竟然对一个新入学考核的学子产生了一抹畏惧之感!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

“先生,我这样,算是过了吗?”洛长风有些晕眩,他眼中的人影也有些模糊。他恭敬地呈交手中菩提心,说道。

他自己也很意外这个结果。

没想到令那么多学子都束手无策的川门入门考核,对自己来说,竟然会如此的简单。

这是天意,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吗?

就在昨晚,他神识在那社稷山河图之中,爬了无数的石阶,最后昏倒在一片溪流旁,他鬼使神差的舀了一瓢饮。

然后山溪对面的景象,就从朦胧之中变得清晰可见了。

那时候,他知道自己看到了山河九重第一重景。

这是堪称逆天的,隔空取物之法!

于是他尝试,想知道自己看到的山河一重景,是否真的有效。

于是他伸出手。

他想要得到那一枚菩提心。

于是那枚菩提心,就这么飞入了自己手中。

隔空取物!

五百丈沿途毫无阻挡的距离!被他彻底无视了!

这可是空间手段!

洛长风心中的震撼远远大于这一次施展隔空取物之后所带来的晕眩感觉。

他看了看青衣教习,那青衣教习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他又看了看颜路大师,只见颜路大师脸上的神色,由震撼瞬间变成了狂喜,然后由狂喜,瞬间失魂落魄!

……

周围森林的景象突然发生斗转星移般的变幻,只消片刻的时间,那一株株古老的树木消失眼前,什么沼泽,什么高台……都是尽数消散。

转而映入眼前的,是一根根雕刻着像是某种阵纹的石柱,石柱矗立在高台之上,高台在一处宽敞的院落之中,洛长风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就站在这高台之上,四周石柱之中!

他发现,原来方才的考核,竟是幻境凝造的空间!

而在高台下方,那一连几道身披道袍的道师身影后,一名老者,一步一消失,身影几乎是从空间之内闪现而来。

那是方才离去的川字门中老道师。

据说是菩提书院里,除了那位老祖之外,活得最长久的一人。

六字门中道师,只有他一人超越道师,达宗师之境。

他是菩提书院院长的师尊。

被尊为,无相道宗!

卷一:菩提书院有新篇 第二十九章 辈份最高的学生

洛长风第一眼就看到了身影不停从虚无之中闪现而出的老道,虽不知对方是谁,可心中却顿时被这诡异的身法,深深震撼了。

在他看来,自己打开社稷山河图所领悟的一重山河法隔空取物,在这老者面前完全不堪一提。

那仅仅几步之间所蕴含的空间道,足以让他耗尽毕生去钻研。

同样地,当下一刻真正知道这老者正是川门道师的身份之后,他就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入其门下,成为这书院川字门中一连四届以来,唯一的一位学生。

老道无相出现之后,包括颜路大师在内的五门道师以及青衣教习们,纷纷恭敬地喊了一声‘师叔祖’,这个称谓,着实让洛长风惊心了一把。

对于菩提书院的辈分关系,他多少只了解到一点儿。

菩提书院菩提老祖,自然是最德高望重之人,哪怕是在这整个天下,也是数一数二的大人物。

据说菩提老祖千余年前座下收了九名学生,号菩提九子。

经过漫长的岁月,千余年流逝,这菩提九子只剩下行末的一人,无相子。

无相子收有二徒,其中一位就是当今菩提书院院长大人庄周。

而书院之中六门道师乃是天下四海六门八方汇聚而来的散修者担任,因此在辈分排名上,比起庄院长小上一辈。所以凡六门道师者,皆唤庄院长为师叔!而青衣教习则就再次一些,乃是由历届书院学生毕业之后留守书院而担任,在名义上,是六门道师弟子,是新一届书院学生师兄!

“师、师叔祖?老先生莫非是……”

洛长风听闻几位六门道师恭敬地唤川门老道为‘师叔祖’,心中大为震撼,没想到这连续三届都招不到一个学生的川字门,门中道师竟然是书院院长之师尊!这岂不是说,凡是入了书院川门的学子,都是书院院长大人的师弟?是这些六门道师的小师叔?是同届新一届学子同窗的小师叔祖?

“什么老先生!我很老吗?你过了川字门中入学考试,从今往后就是我无相亲传弟子,还不快拜见师尊?”

老道无相双目含光,上下打量着这断了三届好不容易才收了的入门学生,那不经意间露出的馋意,几乎都要将洛长风当做厨房里的食材给吞了。

“学生长风,见过老师!”洛长风欣喜无比。

这位菩提老祖亲传九子之一的无相道宗,给洛长风第一印象是位老顽童,而且还是修行境界高深莫测的老顽童。

如今他的修为虽然无意间进入了冲慧下境,在同龄之中也是佼佼者的存在,可若想报仇雪恨,亲手手刃那燕白楼,还是天方夜谭。

可若是拜入了川字门,这鸿沟天壤之别的差距,无疑就会变得容易了许多。要知道菩提九子可是与当今剑阁阁主同辈分的大能,普天之下,修为境界超越其上的人屈指可数,被这样一位大能者收入门中,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他绝对有机会手刃燕白楼,报血海深仇!

这从某些方面来说,甚至比起找到白羽叔还要令人欣喜。

“我说小颜路啊,你这面色怎么比起厨房里的苦瓜还要苦?难不成是在怪我抢了你的学生?”

旁边几位道师忍俊不禁,颜路大师年过半百,那苦瓜一样的脸色被这么一说,瞬间变得铁青无比,有种晚节不保的感觉:“师叔祖严重了!颜路哪敢与师叔祖抢学生!论起辈分,学子长风,如今可算是庄院长师弟,颜路也要唤一声‘小师叔’,就算是有心将其收入门下,也不敢逾越!”

洛长风用余光偷瞄了一眼六门道师们,心想着幸亏没有被颜路大师忽悠,否则错过了川字门中考核,岂不是悔恨终身!

“看来川字门连续三届招不到学生,多少也有颜路大师这几位六门道师的一些‘功劳’。”洛长风想着。

如果每一届新生招生,这几位道师联合起来忽悠那些具备考核川字门入学试的学生,劝导其不入门可罗雀冷清之极的川门,那这老顽童一般的‘师叔祖’岂不是一直被蒙在鼓里?

“这样说来,师父也太可怜了!”

其实事实并不是洛长风所想的那样,无相子虽是贪嘴老顽童,可并不糊涂。修为到了他这种境界,早已心思澄明,这菩提书院之事,除非他不想知道,否则还真没有几件能够瞒得住他。

那颜路等人也不过偶尔动动嘴皮子,说一些川门偏冷之类的话而已,并不敢真正拦了川门招生之路,否则洛长风也不会被允许参加这一次考核了,早已直接被颜路大师招入行字门中!

“算你小子还说了一句真话。师叔祖我今天心情好,不跟你们计较。来来来……都等什么?赶紧给小师叔行礼啊?”

无相老道一把拽住了洛长风,与他并肩而立。

那颜路大师几人面面相觑,苦不堪言,心想着:您这还是心情好呢,若是心情不好,还不得把我们几个拉去砍柴浇水,养您那一片菜地……

心底深深无奈的叹息之下,六门道师与那青衣教习们,终于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向着洛长风拱手作揖,唤了声:“小师叔福禄安康!”

这般逆袭的待遇,差点儿没把洛长风捧杀至此……诚惶诚恐的洛长风,也是不敢怠慢地,抱拳弯了一个堪称九十度的腰。

……

夕阳西下,菩提书院新生招生终于是告一段落。

山道上,成群结队的年轻身影迎着昏黄的夕阳,有说有笑,纷纷下山。一道道身影,入住那菩提城中,静静等待着书院入榜通知。

没有人知道,那冷清了三届的川字门中,在众学子下山之后,彻底轰动了整个书院。

因为川门招了一名新生,并且当场被道宗大人收入门下。

这一则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菩提书院内院,让那些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修门中道的师兄师姐们,燃起了好奇心!

于是,书院内院里各路师兄师姐们,开始各施神通,四处打听着这位注定要像三届前那位一样横扫整个内院的‘小师叔祖’究竟是何许人也!

卷一:菩提书院有新篇 第三十章 山出魔门

两界山!

人魔两界,一山之隔!

两界山曾经盘踞着天下第一邪恶的势力,世人称作魔门,而两界山中人却自称为天门!

无论魔门也好,天门也罢,那曾由门主白知秋书写了一段传奇的两界山脉,自从数百年前灭门之后,如今的模样,是入眼的凄凉。

两界山方圆千里之内,都是一望无际的焦土。

天色永远都是暗沉沉的,多少年来,这里几乎都是阴雨天气,潮湿之极。

阴暗的天空下,有千丈的古树横倒,烈火被雨水湮没,树皮在一阵浓烟中静静燃烧着,也有楼阁宫宇被人以大手段铲平,拦腰斩断两截,砸在一具又一具早已干枯的森森白骨上,那些白骨有人的,也有妖兽的。

大雨冲刷着两界山脉,山脉上的泥土随着雨水流失,渐渐有着鲜红如血的颜色流淌着。

即便过去了数百年,魔门被灭所付出的血色代价,依旧在这杳无人迹的焦土中,默默提醒着,提醒着那些,小心翼翼生存在这片焦土之下的魔门余孽们!

是的,自从数百年前魔门灭门后,那些侥幸逃生的余孽们,就一直生存在那片倾倒的楼阁宫宇废墟之下,废墟之下,是魔门永不外传的禁地,十八重炼狱!

炼狱十八重,就如同一个无底洞,从洞口向下,每隔一重炼狱的高度,四周石壁便会出现一个个洞穴,密密麻麻犹如群蚁,洞穴周围更是机关无数,而每一重之间互相通信,基本上都是靠着一个个巨大的铁笼,用机关术悬吊着上下移动。

不得不说,魔门不为人知的炼狱十八重,绝对是术字门中高人督建,一般人根本擅闯不得,否则也不会在魔门被灭时,也无人发现十八重炼狱的存在。

此刻透过一重重炼狱,直至地底十八重处向下,有一座宏伟的地底宫殿。

熟悉两界山魔门的修道者一眼便能看出,这一座深处地底十八重炼狱的宏伟宫殿,简直就是魔门魔殿的复制,与那被毁灭前的魔门大殿,一模一样。

而此刻,在这地底魔门大殿之内,一座悬吊的漆黑铁笼从大殿上空缓缓坠落,从那铁笼中,走出一名带着面具的信使。

从铁笼中走出,那名信使赫然跪倒在地。

在他跪倒的方向,地底魔殿之内,那象征着魔门之主的宝座之上,有一道全身都被黑色魔袍遮掩的身影。

宽大的黑色魔袍之下,根本看不清面容,事实上,魔门炼狱十八重,没有人有那份胆量敢去抬头看一眼那黑袍之下的脸庞。

而在宝座左侧,同样有一道身披青袍的身影,宛如万年雪松一般,静静地伫立着,无声无息。若不是亲眼看到,即便修为再高深的修道者,也极难能察觉到他的存在,他就像一个影子,一个魔门门主身旁,如影随形的影子。

只见那道黑袍身影,低着头,双手并用,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处理着摆放在桌案前的各种情报信息。

“事情,都办妥了?”信使参见,他依旧不曾抬头,只是不冷不淡地说了句。

“属下已经将少主,送入菩提书院,并且成功混入了燕白楼女儿身边,相信过不了多久,少主就能够完成使命。”那名使者恭敬地答道。

“很好!”那黑袍人左右手同时放下了笔,用一块天蚕丝锦擦了擦双手,“只要能够将燕白楼的宝贝女儿掌握在手里,不怕他不交出那份社稷山河图。”

“只是……属下不明白。为何当初不在洛河动手,反而要等入了书院。那菩提书院老祖可还尚在,这对于少主来说……”

这信使一句话还没有说完,那如同鬼魅一般的青袍人,却是突兀地伸出枯黄的手掌,手掌之上缭绕着密密麻麻的雷电游丝,缓缓向着前方虚无之处伸出去,那一条条雷电游丝膨胀而起,犹如锁链隔空将那信使缓缓提起。

身披青袍的鬼魅影子大手一挥,随后那信使的身影,被这雷电缠绕,狠狠甩了出去,直接轰砸在那座巨大的铁笼之上。

“属下有罪!属下不该多嘴,请门主饶命……”那信使咳了不少血,连忙从地上爬起,极为恭敬地请罪说道。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那黑袍人站了起来,信步走了过来。

依旧是看不到真容,只见他将惶恐不安的信使搀扶起,替后者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整了整衣袍:“既然你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

那名带着面具的信使心有余悸地不由得后退了几步,低着头不语。

“首先,现在时机还不成熟,我们还需忍耐,不能过早的暴露踪迹。

你以为在洛河的时候,那小公主真的走丢了?燕翎卫是什么样的组织?即使没有洛翎,那宇文阀也不是吃素的。

一直以来,燕白楼的那个女儿可都是在宇文阀的眼皮底下,没离开过一步。我们若是轻举妄动,即使能够抢得过来,也难免会暴露身份,日后被老对头发现,那可就影响了我天门的复仇大计。”

“再者,自从三年前天图出现之后,洛家步了我天门后尘,惨遭屠灭。虽然当时传言说洛翎独占了天图,背弃了燕白楼,可这终究是传言。洛家被灭,洛翎下落不明,一切都成为了一个谜。

这天图如今是否真的在燕白楼的手中,也是不得而知。以防万一,还是谨慎一些,让少主接近燕白楼的宝贝女儿,探一探虚实再做定夺。毕竟,和燕白楼比起来,燕凝雪不过是个孩子,这小孩子的口风,总是不如大人们的口风紧的……”

黑袍人微微转过头:“现在,你清楚了?”

他的行为举止很优雅。

声音也是很清澈。

听起来就像是邻家大男孩一样。

不知道有没有伪装过。

这黑袍人被尊为魔门门主,却像极了一个饱读诗书的书生,而且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那种书生。

他从来不曾发过脾气。

因为一直以来,都是身边的青袍人脾气很大,动辄要人性命。

黑袍人和青袍人说过许多次,动火易伤肝。

可他就是不听。

从来没听进去过。

或许,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一个从未生过病的人,你让他去听一个久病缠身的病秧子劝说这个不行,那个不要,总会被嫌厌烦的。

卷一:菩提书院有新篇 第三十一章 天香阁里斗花魁(上)

“这么久了,你还是这个脾气。”黑袍人目送信使离去,微微转过头,对着青袍人说道。

“以后我会改的。”那青袍人开口说道。

“你总这样说!可一直没实践过。”黑袍人说道。

“风魔使的好奇心太重了,给他一点儿教训,日后办起事来,会更加得心应手。”青袍人为刚才出手的事解释道。

“我知道你的用意,可风毕竟是老部下了,对于旧部该怀柔时还是要怀柔一些,这样对于那些新加入的门徒,也好立个榜样。”黑袍人重新走回位置上,端起一碗药膳,轻抿了一口。

“我以后会改!”青袍人顿了顿说道。

诺大的宫殿内传来几声剧烈的咳嗽,青袍人为黑袍人轻轻拍着背。

“你的病越来越严重了。”青袍人说道。

“我都已经习惯了!”黑袍人拿着手帕捂着嘴。

“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青袍人说道。

“那也没有办法!这本就是无药可医的……能活一天是一天!”黑袍人说道。

“有一个办法,或许能够治好你!”青袍人拿着手帕放入盆里洗了洗。

“我知道你说的什么。当年我天门灭门时,钧天图一分为七,其中有一幅神农百草图,是无上医书!可惜,失传了数百年……”黑袍人再度提起笔,记录起一个个名单起来。

“总会找到的。传闻天图之间有彼此感应,社稷山河图现世,其余天图残缺的部分,相信会逐渐重现人间。”青袍人接过黑袍人递于的一份名单。

“蛰伏了这么多年,他们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不然真的会闷出病来的。不管是在天下何处,身居何职,一年之内,我要他们做上各自职位的一把手。待这天下变时,就是我天门重新登上历史舞台的时刻。”黑袍人看着那份名单,眼神之中流露出深深的向往,说道。

青袍人转身欲走,刚迈出一步,又停了下来:“我会吩咐他们,时刻注意神农百草图的消息……”

“随你吧!如果能找到,我一定会尽力活下去。毕竟能活着,总比死了好的。”黑袍人一声叹息,那声音回荡在空荡的宫殿内,幽远绵长。

……

今日是菩提书院放榜入学考核名单的日子。

为了庆祝这历史性的关键时刻,江满楼大少独自承包了天香居,早早的清走了里面的客人,待到夜幕初临时,便是带领着所有远道而来的学子同窗,浩浩荡荡的学生队伍,开进了天香居。

天香居共上下五层楼阁,是这菩提山方圆百里内,唯一的一家,集酒楼、青楼、乐坊、书馆、等综合性于一体的楼阁。

这夜色下灯火通明的菩提城内,一盏盏大红灯笼高挂,灯影落在青石板的地面上,将整座菩提城照耀的繁华如梦。

那迷人的灯火更是将这整座天香阁衬托得犹如玲珑宝塔,秋风拂过,红灯摇摆,玲珑声脆。

天香阁内更是人满为患。

有学子拾了长凳,坐在那乐台前,聆听一老一少的妙曲佳音。有贵公子结伴成群登上阁楼与艺女把酒言欢。有书生墨客独倚栏杆沉浸书香山海。

更有甚者,在那每一层楼道拐角处,还设了赌案,开起了赌局。

放眼这新一届学子之中,有胆色与实力在这天香阁里开设赌局的人,自然非江满楼大少莫属。

庄家江满楼。

赌的是今届被招入学学子的入学成绩甲上人选。

在那楼阁拐角处,挂着一个个名牌。

牌子上写着今届学子有望取得甲上成绩的热门人物,甚至还为这些人有可能获得几门甲上成绩开了副局,而且还按照赔率,排了个名次。

那些出身高贵,来历不凡,背景深厚的学生,大都在列。

仔细数去,竟然有四五十位之多。

不得不让人感慨这天下之大,藏龙卧虎者数不胜数。

江满楼大少为这赌局忙的是不可开交。

洛长风与其余人,则都是在这四层的楼阁上小聚。比起下方的拥挤与吵杂,楼阁之上倒是只有三四桌人,明显清静许多。

“长风大哥入了川字门,日后在书院,就不能日日见到长风大哥了。”

雪儿一双碧绿般的眼睛因沾了些酒水而显得醉意朦胧,比平日增添了些许媚意,露出了绝世美人胚子的难得模样。

带着一丝伤感,带着一丝埋怨。

“都在一个书院,只要想见,总会见到的。”

洛长风还是第一次见到雪儿这般样子,他解开绿袍披风,为半醉的雪儿盖上。然后轻轻将其搀扶起,与早已醉得不省人事的翎儿做了个伴,趴在一旁的桌椅上睡着了。

“真的吗,长风大哥……那雪儿日后想你了,就去川字门找你,你可不许不见雪儿。”

也不知醒着还是醉着,雪儿的梦语让洛长风陷入众人火辣目光的屠杀之中,搞的好不尴尬。

“唉,先生说酒不醉人人自醉,借酒浇愁愁更愁,看来一点儿也没错。”

李星云看着深深醉倒的两个丫头,不由得感慨说道。

“还有半个时辰左右就要放榜了,我同袍十人,必将共赴书院。这会儿哪有什么忧愁呢,星云你也一定喝醉了,开始说胡话了。”

月三人起身,拍了拍李星云的肩膀摇头笑道。

“我滴酒未沾,怎么会醉?”

勾肩搭背这种事或许江满楼大少经常做,也很习惯擅长这种打交道的方式,可李星云还是起身闪开了。

他这一转身,刚好看到楼阁下一邋遢的老道,疯癫的迈着游走不定的步子,正在与楼梯互相博弈。

李星云一眼便认出了那老道。

“他不是,绝非池中之物的易行川?”

洛长风闻言,起身走到栏旁。

君泽玉与重阳等人也是纷纷起身。

正对面那以彭九为首的七州域学子同样被这一声所惊。

疯癫的老道,站在楼梯前晃悠。众人看着这位与众不同的学子,纷纷露出好奇。

洛长风原本还以为这老道又要为他们卜卦算命,论一场为何绝非池中之物的辩论呢,谁知一个饱嗝,那老道便是趴在楼梯口睡着了。

李星宇与洛长风等人面面相觑,忍俊不禁!

卷一:菩提书院有新篇 第三十二章 天香阁里斗花魁(中)

楼阁里有美妇随着两名奴仆登台,各种吵杂声戛然而止。

这美妇是天香居之主,一人之力经营如此大规模的逍遥场所,虽然有着菩提山的庇佑不说,众多学子也心中自敞亮,这美妇该是有一番身份背景不为外人知。

从江满楼大少对待这美妇的客气程度,就足以证明这一点。

楼里终于是安静了下来,洛长风等人极目眺望,所有的学子也都投去好奇的目光。

宫装美妇不愧是这天香居的主人,寻常商人在这种时候,都会说五声道六句寒暄客套,宫装美妇却是直接进入了正题。

她深知今晚的主人是来自天下八方考核菩提书院的学子,不是那些经常出没于流连忘返之地的达官显贵,那些平日里经不起听的切口套路,也就一一收敛了起来。

学子们竖耳恭听,原来今晚真正的头筹不在于江满楼大少所开设的赌局赌桌上,而是一个人,一个花魁!

宫装美妇双手举过耳边,拍了个响拍,一道翩然如柳,娇媚如妖,风姿万种的倩影,在几名侍女的随护下,进入了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那女子红盖遮面,虽看不清容颜,可那杏子红的单衫,秀丽的长发,纤长的身条,迷人的腰段,冰肌玉肤,滑腻似酥,虽还没到彻底成熟的年纪,可空气中流溢的淡淡芳馨与那半遮半掩的容色,真如含苞待放的花蕾,让人沉醉。

就是常游花间眼光挑剔到无可救药的江满楼大少,也是不由得看得痴了。

“这天香居里何时来了这么个尤物,我竟然不知道。”江满楼自言自语。

这花魁登台之后,宫装美妇说道:“今晚,能摘得书院入学试榜首者,得此花魁。”

四下里一时间沸腾了起来。

学子虽然年少,却不是天西镜中缘之地佛宗门徒,清心寡欲。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的警句并不存在于六字门中任何一门门规戒律里。

况且,争此花魁也不见得就是一些鱼水之欢那说不得口的春光旖旎之事,毕竟说到底,大家都未成年!

聊天解闷也是好的,江满楼想着。

如果有一个羞花闭月,落雁沉鱼的女子坐在你的对面,共赏花前月,共饮月下酒,即便是什么也不做,也是一种难言的享受。

况且,江满楼大少不可能什么也不做。

美人入怀,美酒在手,什么也不做的话,无异于暴殄天物,会遭报应的。

“没想到今晚还会有这般惊喜,看来等待……有时候也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月三人眼中露着光芒说道。

“可惜,这花魁与你无缘。”抱着长剑的离落,神色不动说道。

“若是君兄能够参与六门考核,以君兄的实力和名气,必定六战全胜,一举夺得这娇艳欲滴的美人胚子。”月三人看了看君泽玉说道。

对于这种话题,矮了半头的月相期似乎没什么兴趣参与,独自一人返回酒桌去了。

君泽玉摇头苦笑:“天下之大,卧虎藏龙。就算参与了其它几门的入学考核,我也不见得能够拔得头筹。几位,就别拿我说笑了。”

“君兄谦逊了!这天东经天十二星的大名谁人不晓,作为十二星亲传弟子,君兄的名字可是仅次于那天阙地玄榜,天机楼总不会犯这些错误的。”月三人说道。

天机楼情报网纵横天下,收集各种情报信息无人能及。

在这世间,天机楼排下了三大榜单。

神兵榜,天阙榜,地玄榜。

一榜罗列天下神兵利器,一榜罗列世间英才奇才不论实力只谈天赋,一榜罗列新一代人中翘楚。

君泽玉之名在天机楼的情报中,可是最有希望跻身入地玄榜的新一代人物。

“要数最有可能取得入学试成绩榜首的,我想长风的机会比较大。”君泽玉转移了目标说道。

“我?”洛长风困惑。

众人也将视线投来。

君泽玉不会无的放矢,自然也想听一听易字门中学术。

“川门一门,可是连续三届不曾招到新人。你是今届唯一的一名川门弟子,这川门甲上的成绩,可是比起其余五门甲上的份量,重得多。”君泽玉说道。

“入学成绩六字门中,无偏重轻倚之分,我看行字门中与川字门中的甲上成绩,是无甚两样。”

洛长风说道。

同袍十人聊天之际,彭九带人走了过来。

本来就在对面,这花魁出现之后,七州域来的少主世家子弟们,便是来者不善。

江满楼组建十子同袍人,七州域的少主们几乎共聚一堂以彭九为首,还有一些出身不凡来历不俗的家伙也聚在了另一队十子同袍中。

“你来做什么?”

对于不尊老爱幼,枉读圣贤书的彭九,李星云没有多少好感。

“找个能说上话的。”彭九眼高于顶。

“能说的上话的没有,能动的起手的,我这倒是可以勉为其难。”洛长风神色冷峻说道。

“动手?以后在书院有的是机会。不过我现在没有兴趣。”彭九还是略有些忌惮洛长风和君泽玉二人。

“那你来做什么?”李星云又说道。

“都说江满楼组建十足同袍,你们是最强的一组,我想验证验证。”彭九似笑非笑说道。

“如何验证?”君泽玉说道。

“最好的方法,自然是书院入学考试成绩。”彭九说道。

“怎么说?”洛长风说道。

“这里有三支十子同袍队,哪一组所取得的成绩最好,哪一组才是公认的新生十子同袍第一。日后大家,唯他马首是瞻。”彭九说道。

“这样赌的话,你们必输无疑。”江满楼从楼梯口走来,自信满满,胸有成竹。

“赌局是我定下的,我无怨无悔。”彭九说道。

洛长风很是意外,显然没有想到彭九也会说出这样的话,看起来并不是那么令人厌烦。

“跟你赌了。”

江满楼大手一挥,极为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那彭九与其十子同袍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让洛长风顿时感觉,有种被算计到了的味道。

就在这时,天香居门口,一名报信使飞快的赶了近来,顿时吸引了无数道目光。

卷一:菩提书院有新篇 第三十三章 天香阁里斗花魁(下)

天香居里瞬间安静了下来,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够清晰地听见。

当然,众人现在自然没有心思去丢根针试着能不能听见声响,因为即便有着声响,也绝对会被那冲入门口的信使的喘息声所掩盖。

无数道目光殷切的看着那名信使。

说是信使其实也不然,其实是这江满楼花钱雇的跑腿,专门守在那书院放榜之处,随时前来报晓入学成绩。

“怎样了?”江满楼打破了这种凝聚,双眼放光,看着那信使。他从来都没有像现在一样,在一个小人物身上逗留这么久的目光。

那信使喘了许久,终于是咽下一口唾沫说道:“流门……流字门中成绩公布出来了。”

“快说……”江满楼急不可耐。

那信使从怀中取出一张宣纸:“流门甲上者十一人,道师钦点首座弟子为……星云州,李星云!”

李星云发誓,当他听到自己的名字时,脑海中是一片空白与茫然的。

然后茫然无辜的眼睛,发现自己暴露在无数道目光之下,那目光,有着火热,有着钦佩,有着欣羡。

李星云尴尬症发作,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了。

“先生好像从来没有教过自己,这个时候该做些什么?”

李星云发呆,楼下楼上众多的学子纷纷送来真诚的恭贺。那天香居宫装美妇也是远远眺望着李星云,心想着真是个不简单的少年。

洛长风笑着看着李星云点了点头。

君泽玉毫不吝啬的说道:“当之无愧!”

月三人,离落,月相期,重阳几人都是带着赞赏与自信的神色看着李星云。

江满楼早已是得意到了极点。

搭着李星云的肩膀,斜视着彭九等人,微微抬了抬下巴,视线中带着一抹不屑的意味:“怎么样,还要比吗?”

彭九面色有些难看,像是吃了苦瓜一样。阴晴变幻不定,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说出去的话怎能收回?况且这不过是流门首座而已,甲上十一人,不见得他就会输这一门。

“为什么不比?难道我彭九还会食言不成?”

某些时刻,毫不抗拒的接受现实比打死不认账要来的好得多。最起码,前者还是个真人。

彭九就是这样的人,虽然看起来很虚伪。

信使公布出流门甲上成绩的学子名单。

“流门甲上者。李星云、君泽玉、兰百草、苏小凡、牧千野、关山、厉判官、曲霖霖、燕凝雪、江满楼、燕翎。”

寂静的楼阁被一道道欢呼声打破。

那些被点到名字的学子兴奋异常,那些没被点到名字的学子,由于认识或者熟知这些人,而显得更加兴奋异常。

这不是什么皇帝不急太监急,这是喜则同喜,悲则同悲。

流字门中甲上者十一人,大多数人都在洛长风所处的四层楼阁之上。

除却李星云、君泽玉、燕凝雪、江满楼、雁翎不说,彭九身后十子同袍人占据了三个名额,关山、牧千野、兰百草。

另一支十子同袍,有着两人入名单。

唯独剩下最后的一个名字,对众多学子来说,显得有些陌生。

“苏小凡是谁?”

“没听说过呀?”

“你认识苏小凡吗?”

“不认识……”

“那你跟着瞎闹腾什么?”

一道道疑惑的声音响起,楼阁里顿时所有人的目光四处张望,企图从那一张张茫然无措的脸上寻找到苏小凡这个人。

“你听说过吗?”洛长风手臂碰了江满楼一下问道。

“苏小凡?真没听说过,不会是书院弄错了吧?”江满楼大少摇了摇头,旋即脑洞大开说道,“会不会是李小凡、王小凡、张小凡之类的?书院搞错人了?”

“你觉得书院会犯这种错误?”洛长风挑了挑眉问道。

“还真说不准!那些个老道师一双眼睛贼溜溜的,就认识白花花的银子。本少爷花了这么多钱,也不给本少弄个什么首座玩玩……”

洛长风一听这家伙又跑题了,不由得转过头去,没有理会他。

……

“江满楼,这个不学无术什么都不懂的家伙凭什么得甲上的成绩?”彭九身边,那同样中榜甲上的牧千野,双眼之中泛着冷峻的目光,盯着江满楼大少冷说道。

“没有为什么,谁让他比我们有家底,谁让他江家的家底,这一辈子,都败不完!”彭九说道。

江满楼的成绩其实在他意料之中,一个连入学考核都要带着三千大红袍兄弟助威显摆的家伙,如果说他不花一些银两打通自己的求学之路,这倒显得反而不正常了。

而书院虽然神圣,里面居住的,却也不是真正的圣人。

六门道师不会清身到白花花的银子放在眼前而真正做到无动于衷。清心寡欲的人或许也有,在连书院院长大人都要给燕白楼几分薄面特招燕凝雪和那个婢女入学的前提下,整个菩提书院,谈到清心寡欲一词,那恐怕只有菩提老祖一人能够清静无为吧……这一人或许还是因为老的不能再老了,要再多的银子也无处摆放。

彭九真正在意的,是那个叫做苏小凡的人。一个不在江满楼赌桌之上的名字,竟能够无声无息位列书院入学考核六字门中甲上人选之列,一定不是寻常人。

彭九双手把握着栏杆,向着楼下怒喝道:“谁人是苏小凡,给我站出来!”

下方无数的学子依旧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眼神很无辜,很好奇。

众人心想着,难道真的没有这个人?还是因为把那个家伙落下了,没有在这天香居里?

不然为何会不现身?这个时刻,可是集万千目光于一身,让所有人认识的好机会,怎么就不开窍呢?

宫装美妇似是发现了什么,口中轻咦了声,目光跃过人群,向左前方四十五度角眺望而去。

那里,是一层楼阁通往后院厨房的转角处,那里,走出一道人影。

那是一个少年,身前系着一条围布,围布上沾着白色的尘,看起来像是面粉一类的东西。那少年长相很是耐看,一张娃娃脸上带着笑容。手提着一根面杖,长袖卷起,手上沾着黏糊糊的面筋抹了一把脸,从人群后方挤了出来。

他笑着看着周围的所有人:“我是苏小凡,谁找我?”

卷一:菩提书院有新篇 第三十四章 名花谁得主(上)

苏小凡的容貌在众多学子人群中不怎么耀眼,虽然耐看,可这里不缺生得俊美,长相如妖的年轻学子在。然而系上这一条围布,却像极了厨房里掌刀掌勺的厨师大家,那脸上的油光面粉,那清澈的一双眼睛,一声询问,顿时吸引了无数道好奇的目光。

不少学子心里犯嘀咕,心想着这就是高中流字门中甲上人选之一的苏小凡么,他方才是从哪里出来的,好像是厨房那边,手中还拿着面杖,系着围布,是在做什么东西么,看起来不怎么像是学富五车的人。

这书院招生不限来历,天下五湖四海各地人士均有,更是不乏一些怪异的人行怪异的事。就像是森林一样,林子里的鸟儿多了,什么品种都有,不能要求所有的鸟儿都达到一致,那样整片森林就会失去新鲜感,没有乐趣可言。

书院也是如此,别具一格独树一帜的学生往往会受到书院道师的重视,多少年的教学经验告诉他们,这些学生虽然不好管教比较奇葩,个人色彩太浓太重,可一旦成长起来,必将是一方栋梁之才。

诺大的书院招收天下学子,自然不可能做到所有学生中规中矩,三令五申恪守院规,每天只是吃饭读书学习睡觉,偶尔下一下厨房做做饭,体验一下不同的生活乐趣也是好的。

苏小凡的初衷自然不是为了体验不同的生活乐趣。

一个人连肚子都填不饱的话,是没有心情体验任何的生活乐趣的。

他下厨有两点原因。

一是自己真的喜欢且擅长下厨做饭,二是身上的银两早已在路途之中花完,为了日后在书院里能够维持生活所需费用而不至于饿死辱了书院的名声,他只好做了短期工。

每月之中抽取固定的时间来这天香居帮工赚取生活费用。

他没有担心自己入学考试的成绩,好像认定了自己就会进入书院一样,所以和这宫装美妇天香居之主谈的很自信,让阅人无数的后者最后不得不被他说服。

此刻看着后院厨房里走出的苏小凡,宫装美妇眼中露出一抹赞赏的光芒,心想着自己终归是没看错人。

洛长风等人站在楼阁之上,下望着苏小凡。

“是个妙人!”君泽玉不知何由来了这么一句点评。

李星云瞥了他一眼,心想着怎么能用‘妙人’这个词来形容,这也太……容易让人产生误解了。

洛长风无动于衷。

事实上他如今的心态,已经很少有事情能够让他为之动容。

除了得知白羽叔叔的消息,除了找到其余的天图,除了亲手手刃燕白楼报那血海之仇。

他不是冷酷无情心狠手辣,只是比起许多同龄人更能看得清世间的阴暗。

因为他就是从血泊之中活下来的人,在阴暗里独自一人独孤了三年。

他学会对待敌人不择手段,任何的仁慈都会断送自己的性命,不代表他对待朋友也会如此。

他只是心结未解,不想说太多的话,不想笑太多的笑容。

对于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不想关注太多而已。

江满楼看着苏小凡这一身行头,不由得掩嘴笑了起来:“我说苏小凡,你这一身是什么装备?”

苏小凡尴尬的挠了挠头,憨笑道:“我在后院帮工,挣一些零钱。”

江满楼一听说钱,就知道这话题转到自己擅长的领域来了,两眼放光说道:“你很缺钱吗?”

苏小凡如实答道:“我身上已经身无分文了。”

江满楼大少灵感生出,开口说道:“你可愿到我身边做个临时工?”

苏小凡诧异:“什么?”

江满楼扬声说道:“本大少正好缺个伴读书童,不如你到我身边,跟着本少,每日给你十两白银,如何?”

苏小凡被震撼。

洛长风等人也是一脸诧异的看着江满楼,心想着这个家伙真是疯了,有钱也不带这么玩的。

一日十两白银,一个月下来三百两白银,这一笔数字足够一个适中的家族开销的了。

苏小凡以为自己听错了,再度确认道:“一日十两?白银?”

江满楼笑道:“没错。”

苏小凡有些心动:“那我需要做些什么呢?”

江满楼说道:“平日里也没有什么具体事,就是简单的为本少代笔执书而已。”

苏小凡问道:“代笔执书?仅如此而已吗?”

江满楼有些急了:“当然!当着这么多同窗的面前,难道我江满楼还会赖账不成?”

江满楼心里打着如意算盘。

想最初在菩提山下营帐中那份慷慨激昂的陈词,组建十子同袍竟然没有引起大的反响,没有振奋人心的效果,甚至还几度冷场,定然是三千红袍兄弟那个文书水平不到位,害的自己晚节不保。

一定要想个法子完善这方面的缺陷。

日后在菩提书院难免要挑战明镜台上的师兄师姐,到时候一份得体霸气的战书必不可少。

这才想到了苏小凡。

流字门中精通佛儒法史医毒各家之言,文书水平定然不会低下。更何况这家伙还是流字门中入学考核甲上人选,来担任自己身边的文书一职,简直再美好不过了。

苏小凡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觉得就这么答应对方欠失妥当,于是走到那宫装美妇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感谢您的帮助,很抱歉,小凡要食言了。不过您放心,日后在书院里,只要一有时间,小凡就会下山过来帮工,免费的。”

苏小凡很诚实,面带歉意的看着宫装美妇。

那宫装美妇笑了笑:“无妨,书院学生自当还是以学业为重,切不可为此荒废了学业。天香居之门永远为你而开,只要你愿意,何时来都行。我们还是和之前达成的协议一样,付给你固定的报仇。”

苏小凡心里满满的感动,只要将心比心,用心对待每一个人,这世上还是好人多:“您是个好人,愿菩提星辉永远庇佑着您!”

……

彭九将苏小凡喊了出来,然后自己却沦为了局外人,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幕,心里憋屈之极。

心想着这叫什么事!

悻悻地返回座位!

端起一壶酒,一饮而尽!

江满楼瞥了彭九一眼,心想着跟我斗,呵呵……

卷一:菩提书院有新篇 第三十五章 名花谁得主(中)

江满楼一定是那种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的人,不过好在他会适可而止,基本上就是领着苏小凡向彭九谢了几杯酒,然后围着后者转了几圈感叹了几句人生其妙未知美好,得一良才岂不快哉等觉悟之后,这才心满意得知足地返了回去。

赌约自然还要继续。

不会因为彭九输了一门而主动放弃,不是说冀云州域主之子不见棺材不掉泪,事实上,彭九这种从小含着金汤匙,做任何事都高人一等,骨子里骄狂横行的世家子弟,就算是见了棺材也不会掉泪。

更何况这只不过是区区一个赌约。

根本不需要他演一场苦肉计认输求饶,然后声泪俱下感激涕零溜须拍马江满楼大少,在其得意洋洋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时再补上一刀这种手段。

所以六字门中成绩放榜还在继续,这赌约自然也在继续。

那信使小厮传过入榜甲上名单之后,便开始宣读第一时间抄录下来的其余流门之道被招生的名单。

这种时候,高中状元与名落孙山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入榜的学子互相之间分享高中的喜悦,落榜的学子也可以凝聚在一起互相舔舐、着彼此的伤口。

换位思考感同身受这些个词汇,此刻不适合用在彼此的身上。毕竟这里不远万里从天下四海汇聚于此只为能在书院聆听圣贤教诲的学子,各有心愁。

喜悦可以分享,伤痛哪怕是自己亲身体会,也无法感同身受。

因为他们之中,或许有的学子只为了能够让自己让家族在村子里抬头挺胸而奋战书院,或许有的学子是为了追随某一个人的脚步而不辞辛苦,或许有的学子背负着无数的厚望与希冀改写命运,或许有的学子只是像江满楼那样,换个角度与身份体验一下不同的人生而换来成长。

无论哪一种,他们都是独一无二的,有着独一无二的喜悦,有着独一无二的追求,有着独一无二的伤痛。

你可以远远的观望,静静的守候,但请记住,不要去触碰。

因为输的人,也有骄傲!

书院放榜还在继续,天香居里的众多学子也是越来越焦急。

甚至不少学子都冲到了门口,在门前排成两排长长的队列,张望着这条街道的尽头,期盼着下一秒钟有一道飞快的身影,在灯火下拖着长长的影子进入眼前。

等待终究还是值得的。

书院放榜的速度很快,几乎是一门接着一门。

流字门之后,是法字门中入榜名单。

境界法门所招名额也是比起往届要多上许多,这说明新入学学子普遍的实力都是有所见长。

法门之中,甲上者九人。

首座弟子重阳!

没错,就是洛长风十子同袍之中那个全身都被隐藏在黑袍之中的重阳。

江满楼曾不止一次幻想过,一个整天披着大黑袍,连脸都见不得人的家伙,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是真的喜欢黑色喜欢到无以复加,还是内心里阴影面积较大导致性格孤僻,内心扭曲?

不过他也只是想想而已,还真是没有胆量去招惹这个名字都有几分阴森味道的家伙。

而洛长风,其实洛长风是很忌惮重阳此人的。

不是外表,虽然也看不到外表,而是实力!

或许是修炼钧天图之一社稷山河图山河九重第一重之后,开天冲令得神识拥有沟通天地自然外放感知之力,他能从重阳身上感受到一种很奇怪的气息。

似乎时而冷,时而热,阴晴不定,水火交融于一体一样难以琢磨。

他觉得重阳的修为应该不弱于自己,或许,也不弱于君泽玉!

不过无论如何,自己十子同袍兄弟获得法门首座还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只会越来越深,总不至于日后分道扬镳反目成仇刀剑相向吧!

这第二门赌约,同样以彭九的落败而收场。

法字门中甲上者九人,彭九被重阳压上一头,虽然甲上,可未夺得首座之位。人数上持平,名次上稍逊。

法门之后,是易字门中。

易字门中毫无悬疑,君泽玉是天东八百宗经天十二星天机星座下弟子,深谙易字门中道,早已名传天下,在新一代同龄人之中,也是首屈一指的存在,这易字门中首座之位,他如探囊取物。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易字门中有位特殊的学子入了甲上的成绩。

这人对于城里的许多学子来说,大都认识。

“易行川!那个邋遢的老道竟然也能取得甲上的成绩,真是不可思议。”

“你们说,这该不会是书院私自放水吧?他一个疯疯癫癫的老道,靠一句绝非池中之物就能击败这么多学子?”

“打死我也不会相信的。”

“……”

“我相信,我不打死你你也一定会相信的。”

洛长风等人从楼阁之上走了下来。

李星云和月三人将醉酒昏倒在楼梯口的老道易行川搀扶了起来,背了下去,扶在椅子上。

江满楼眼神凌厉,围着那几名落榜而心生抱怨的学子上下打量着。

世家第一大少之名的江满楼在这菩提城中可是无人不识无人不晓,那几人显然有些忌惮,悻悻的后退了几步。

不过也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何况江满楼最多也只算个钱多的虎。

“你有钱了不起啊?有钱就可以随意仗势欺人吗?”有学子鼓足勇气说道。

有钱是否就可以仗势欺人,这是个永远无解的问题,正如有人问你是先有的鸡还是先有的蛋一样。

江满楼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不过一直以来的行为作风习惯让他坚定不移的认为,有钱就是可以仗势欺人这个观点。

而且,他也经常做这种事。

“我不知道这个问题真正的答案是什么,不过很不幸的告诉你,有钱的我,向来都是这么仗势欺人的,你不服?”

那学子后退了几步,欲言又止,可看到江满楼的眼神,最终哑口无言。

心里或多或少还是畏惧。

哪怕是鼓足了勇气,再而三,三而便竭了。

似他这般无出身无实力无天赋的学生,又怎么得罪得起世家第一大少。

他暗自握了握拳。

有一种被当众羞辱的感觉。

卷一:菩提书院有新篇 第三十六章 名花谁得主(下)

江满楼玩味的看了那人一眼,后者退缩畏惧,他也就没有与其再度计较。

这不是说他宽宏大量好气度,只是觉得无趣而已。

通常棋逢对手才过瘾,这种完全碾压的较量,哪怕是斗嘴也提不起他半分乐趣。

“你方才是不是过分了一些?”李星云略有些同情的看着那人,瞥了一眼江满楼说道。

“过分吗?我怎么不觉得?”江满楼说道。

“先生说,众生之间皆平等。用世俗的眼光将人区分三六九等,那是恶劣的行径。你通常都是这么趾高气昂,欺辱人的吗?”李星云挺直腰背,器宇轩昂,很是认真兼正色的说道。

江满楼诧异的看着李星云,一时间,被教训的竟然有些无话可说。

看着李星云一脸正色,他似乎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人与人之间,是否该用世俗的眼光区分三六九等?

他不指望自己能够想得通这个问题,于是目光落在了洛长风身上:“我刚才过分吗?”

洛长风说道:“你自己心里有自己的评判!也不能人人都像星云那样,不然这世上,哪还有恩怨,哪还有战乱,早就天下大同了。”

“你看看……这才是同道中人。”江满楼拍了拍洛长风的肩膀,后者避开。

李星云书生脾气一上来,很少人能够劝说得住:“可是……”

洛长风又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不过你这个家伙的脾气是得改一改,不知人间疾苦的羞辱别人,迟早会吃亏!”

这话自然是对江满楼说的。

李星云搬回了一局,冲着江满楼来了个得意的神色。

江满楼郁结。

“看来以后真得好好想一想这个问题了!”

……

今夜显得有些漫长,是因为等待让时间慢了下来,心急了起来。

菩提书院放榜成绩还在继续,流字门中、易字门中、法字门中,这三门之中新生佼佼者在预料之中也有的在预料之外。

理所应当往往伴随着出人意料。

比如说苏小凡和老道易行川的成绩就引来许多不满与猜测。

不过最令人争议的,还是江满楼大少。

三门均是甲上的成绩。

这让素来不学无术之名名扬天下的世家第一大少江满楼成功地成为被众学子鄙夷的对象。

不过碍于他身份特殊背景深厚,这些学子们也只能心底嘀咕着,怒骂着祖上十八辈,不敢怒行于表。

江满楼当然知道这些成绩是怎么来的。

如果说花了那么多银两都换不来一个甲上的成绩,那他这世家第一大少的虚名可就真的徒有虚名了。

当然,这种成绩也避免不了被同袍兄弟调侃。

李星云就曾不屑的撇了撇嘴。

“甲上者,假上也!”

引起一阵哄笑!

江满楼不与他们计较,他把这些当做洛长风、李星云等人的嫉妒,难道有钱也是一种罪过吗?

答案肯定不是!

继三门之后,术字门中和行字门中新生成绩也相继公布。

江满楼大少毫无争议的夺得术字门首座之位。

江家乃术字门大门,这是天下共知的事情。凡江家出手的各种兵器机关,均是有价无市,堪称神兵利器,就是那些世间顶尖修为的强者手中兵器,也绝大多数出自江家所造,位列那天机阁神兵榜上靠前之列。

江满楼即使再不学无术,自小耳濡目染,经常偷偷溜进自家禁地的经历,也让他很不情愿的学到了不少。

这些对于江家所掌握的术字门道来说,虽然是九牛之一毛都算不上,可在菩提书院入学考核试中,足以摘得首座。

对于这一点,整个天香居里所有学子倒是没有怨言。

就是那天香居老板宫装美妇,也是难以掩饰脸颊之上流露出的满意之色。

江满楼在注意到那宫装美妇的神色之后,也是抛去了一个得意的媚眼。

似乎在说:“敢小瞧本少?这下见识到厉害了吧?”

这个神色让洛长风等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心想着江满楼这个家伙什么时候和天香居老板这么熟络了?

彭九那一支十子同袍,彻底是输得体无完肤。

术字门中甲上者,他们有两人,行字门中甲上者两人,可洛长风这边,月氏兄弟二人均是甲上的成绩,还有离落,再加上洛长风那一掌震碎测力碑石的甲上,与一个花钱买来的甲上名额江满楼,所以总体成绩完虐了彭九等人!

不得不说,这一切还得归功于那位天机阁楼主和那一大堆卷宗。

菩提书院入学考核的六门成绩,成功的验证了那堆卷宗的可靠性,与天机阁楼主的实力。

江满楼大少费劲金钱所组建的十子同袍人,果然是今届新人之中最强的十人组合。

毫无疑问!

不过当最后一门川字门中成绩出来之后,长风这个名字也一时间被热议了起来。

书院考核六字门中,实际上参与川字门中的人只有三个。

两名特招生与洛长风。

但这些学子并不知晓。

因为特招生已经进入了学院。

因为川字门是六字门中最偏的冷门,以至于所有人都认为,再过几届,川字门中连续招不到学子便会被六字门中修行之道吞下一门,从此变成五字门中道消失在修行一途。

所以这里的所有学子都没有报考川字门中入门考核。

事实上,就算他们报名参加,也会只有一个下场。

毫无疑问的落败。

或许在这天香居里,有不少学子佼佼者具有参加川字门考核的实力与资格,可他们大都只参加了一门擅长的,无法达到川字门一直以来不为人知的变态考生要求。

一直以来,书院有着不成文的规定。

由于川字门中不为人知的对考核学子天赋与实力的严格要求,历届新生之中,凡是能够在五门考核成绩之中达到三门甲上者,才有资格且会被暗中选中,参加川字门中入学考试。

并且许诺,无论成败,关于川字门中一切皆要保密,不可泄露一字一句,否则会面临开除的危险。

书院川字门,只招精英中的精英!

这是世人所不知的!

第二种参加川字门入学试的情形,就是学子主观意见的坚持。

洛长风属于后者。

卷一:菩提书院有新篇 第三十七章 菩提书院有新篇(上)

“川字门连续三届不曾招到学生,没想到今届竟然打破了这个传奇。嘿,我倒是很想知道,那长风是如何通过川字门考试的,具体的川字门考核内容到底是什么。”

“我想应该是很简单吧。连续三届没有新生报名,如果不把考核难度降低一些的话,假以时日,六字门中恐怕真的就成了五字门中了。”

“你们说川门考核不会是在故意放水吧?早知道这样,我也试一试川字门了,好歹也能拿个甲上的成绩,总比现在,五门只有平均乙中的水准好的多了。”

“……”

“你们胡说!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长风大哥哪里是运气好了?行字门中甲上的成绩,你们有吗?”

雪儿终于是睡醒了。

顶着睡眼朦胧,听到这楼阁里议论声在抨击与挖苦洛长风,她的睡眼顿时无比的明亮。

精神百倍。

“就是就是。你们嫉妒心理作祟,若是心中不服输的话,大可以与我们长风大哥比一比,看看到底谁才是浪得虚名。”翎儿也是不甘落后。

不过她这话一出,顿时让洛长风很无语。

何止是洛长风,就连李星云都是意识到有些不妙。

雪儿无奈的看了翎儿一眼。

这小丫头不是把长风大哥推到了风口浪尖吗?这才刚刚公布书院六门考核成绩,那些落榜的,考砸的学子都是有气儿没地出呢,这下倒好,倒是给了所有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难道要让长风大哥一个一个的接下所有挑战吗?

雪儿急切之下,连忙说道:“翎儿说得对!我们同袍十子福祸同当,任何的挑战都来者不拒。六字门中,自当奉陪到底。”

两位貌美的少女下了楼梯。

江满楼面带邪恶的笑容,蹭了一下洛长风,在后者耳边说道:“你小子还挺有魅力,没想到这么快就俘获了小雪儿的芳心。”

洛长风微微动容。

不由得多看了雪儿一眼。

这一眼,让他的呼吸有些紊乱起来。

他连忙收回不知道跳跃到哪里的心神,收回目光。方才那一刹那的感觉,让他很温馨,很感动。

灭门之后,他独自一人,无人关怀,带着一份孤独与仇恨,山上住了三年。

世事冷漠,人情冷暖,没有人比他体会的更彻底。

他早已经忘却这种被人关怀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他在山上,从来不敢渴求这些。

他怕这种留恋与怀念会让自己变得懦弱,变得无法牢记深仇大恨,变成一个什么也做不了的废人。

所以他让自己无情,只有无情,才能不让自己有被致命的弱点。

可是方才那一瞬间,他似乎无意间重温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那感觉像是暖流,流淌在心间,渐渐地在融化着心里那一座染遍了血色的冰山。

雪儿很聪慧,玲珑剔透。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就把被推至风口浪尖的洛长风拉了回来,而且身后还站了同袍十子。

有世家第一大少,有天东君泽玉,有行字门佼佼者离落、月氏兄弟,有诡异莫名的重阳,十子同袍书院考核成绩摆在这里,谁敢挑战他们十人?

洛长风十子同袍霸占六字门中,到这一刻还有要挑战洛长风想法的人,除非日后在书院,他不想混了!

天香居里那些愤恨与喧闹终于是告一段落了下来。

此时,夜已经深了。

天香阁那位宫装美妇下了逐客令,这众家学子也纷纷散去。

这或许是这些人最后一次如此相聚了,可世事无常,往往都是在惋惜中度过。

宫装美妇兑现了诺言。

事先说好,谁在书院六字门中考核之中,成绩最为显著,那这位翩然的花魁,就归谁所有。

江满楼独占术字门中首座之位,又身兼其余四门甲上成绩,无疑是今届菩提书院新生考核成绩之中,摘得第一的一人。

虽然这成绩及受争议!

可第一就是第一,这就是现实!

江满楼大少乐得脸上笑开了花。

彭九等人从他们身边走过,留下了冷峻而不屑的神色。

很快地,这座天香居里,就只剩下洛长风十人了。

“你们都散了吧,今晚不必等我了。本少要在这天香居里,和花魁姑娘把酒畅谈,好好聊一聊人生和梦想。”

雪儿扮了个鬼脸:“坏人!”

翎儿对江满楼这种邪恶之极的笑容嗤之以鼻。

李星云摇头叹息:“先生说,纵欲过度,足毁终身啊。”

洛长风淡漠。

君泽玉露出一脸的笑容,似乎很有深意。

“走吧!这家伙怕是明天书院报道都去不了了。”离落给出了很精辟的一句正解。

“我看你们就是嫉妒!还是姑姑好,一早就料到了这些。”江满楼突然间上前,挽着那宫装美妇的手臂撒娇。

“姑姑?”洛长风挑了挑眉。

众人齐齐回头,一脸诧异的看着江满楼。

“是啊。忘了介绍了,这是我姑姑,亲姑姑!”江满楼一脸无辜的表情。

众人彻底无语。

有一种被玩耍的感觉。

这整整一夜,原来闹到现在都是你这姑侄俩早已安排好的戏份?铺垫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理所应当的将这位花魁姑娘送进你那虎口狼窝里?

“有时候,你真的很过分!”洛长风皱了皱眉说道。

李星云点了点头。

“或许,该找个机会,在书院里教训教训你小子一下!否则,真把我们当做你随从下属,呼来喝去,随意利用了!”离落说道。

重阳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径直的走了。

“楼儿顽劣,你们可是他未来的同窗好友,可别因此而生了间隙。其实这件事,都是我安排的,楼儿也是毫不知情。”宫装美妇笑容很美,成熟的风韵撩人。

“是啊是啊!我也是到现在才知道姑姑让我邀请大家来的意思,在这里,江满楼向诸位同袍陪个不是。”江满楼弯腰,拱手行礼,看起来很认真很认真。

“你们几个家伙,竟然在本大少面前摆谱,将来一定要好好收拾收拾你们。哼,现在本大少心情好,不跟你们计较。”

洛长风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

李星云等人跟上。

看在这个还算真诚的道歉礼上,众人还是原谅了这个家伙。

“你早知道这天香居是江家的产业吧?”路上,洛长风问了君泽玉一句说道。

“略有耳闻!”君泽玉笑道。

……

天香居内通明的灯火终于是一盏一盏的熄灭。

最后唯独留下了一道红烛光般的灯火,在那望眼欲穿的房间里映照出两道相对而坐的影子。

少年和披着盖头的少女。

江满楼做梦也没有想到,今夜会是他人生当中,一场难以忘怀的噩梦。

他掀起了盖头,一脸贼相。

然后,看到那花魁,他有种想逃的冲动。

却迈不开腿。

深夜里传来凄惨的哀嚎。

“小娘皮,本少不娶你,你还真追到书院里来了!”

卷一:菩提书院有新篇 第三十八章 菩提书院有新篇(中)

天香居里的花魁,竟是江满楼唯恐避之不及的人儿。

他的未婚妻。

严格来说,如果不是在洛河郡雪儿和翎儿两人一句话的缘故,这女子已经成为了江满楼真正的妻子,哪管他愿不愿意。

都说世有两极,万事万物都相生相克,世家第一大少江满楼自然也不例外。

不得不说,从小到大,他都很猖狂,那些世家子弟该有的不该有习惯,他都有。直到有一天,他见到了一个名为雨中棠的少女。

他才意识到,其实收敛一些,有时候也不是懦弱的表现。

他承认,雨中棠是他的天敌。

饶是他藐视天下,将天下同龄人都不看在眼里,可也不得不对雨中棠例外。

谁让她修为比自己高,谁让她脾气比自己暴,谁让她脸皮比自己厚呢?

最重要的一点,她是自己姨母的女儿,打不得,骂不得。

论起容貌家世,他们绝对是门当户对。

更何况,江满楼与雨中棠自小相识,虽不说两小无猜,在江家与雨家人眼里,那也是青梅竹马,在一起也是无可厚非,众望所归。

可这是近亲啊?

著名的流字门中大师谁曾说过来着,近亲是不能成亲的?

江满楼即使喊破了嗓子,也不会有人理他。

他只有顺应天意,按照家族之中长辈们的安排,娶了这个在他眼中一直都被视为母夜叉的小娘皮。

雨中棠当然不是真的母夜叉。

她容貌很俊,一身女中英豪的气质,比起那些男儿也丝毫不输气概。

她心地善良,性情豪迈,不拘小节。

她像个女将军,虽然她不是,可她一直向往着能够从军。

最好就是,和江满楼哥哥一起从军。

……

“我想退学。”

清晨明媚的阳光洒落菩提山上,无数的学子拾阶而上,沐浴着山风,听着隐约夹杂在风里的读书声,鼻尖传来菩提花的香气,石阶两旁无数的花草点头示意,这旭日初升,菩提书院迎来了一页新的篇章,叫做新生开学。

没错,今天是新生开学的日子。

期盼了三年,菩提书院终于又是迎来了一届新生。

这是普天同庆的时刻。

菩提书院作为天下最具盛名的教学圣地,一直都是无数年轻学子梦寐以求的求道之地。无论是帝王盟,无论是七州域,无论是八百宗,无论是天西镜中缘,菩提书院的山门为天下学子而开,无数年来,培养了不知多少人物。

为了进入书院学习修道,天下俊杰可谓趋之若鹜。

然而在这朝气蓬勃欣欣向荣的日子里,却有人说要退学?

“不用理他就好了。”

要退学的还能是谁,传说被摧残了一晚上的江满楼大少,自觉好日子已经到头了,有雨中棠在的地方,这书院未来漫长而又枯燥的日子,绝对是梦魇一般。

想想就觉得可怕。

这一路千百石阶,他可是从出了菩提城门那一刻起,就在嚷嚷着要退学之类的丧气话。

洛长风等人也都习以为常了。

今天是书院开学的日子,一切的未知与好奇,都在这座神圣而又充满了传奇的书院。所有人的心思,眼耳口鼻,都被这座宏伟而庄圣的书院所深深吸引,即便是路边一株花草,也极具魅力,在这书院的熏陶之下,灵气非常,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借助李星云的话来说,不用理他就好了。

众人自然也懒得理他。

“我们这是要去哪?”

登上山门,学子们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见到神圣的课堂,舒适的生活区,传说中的明镜台……他们被青衣教习带着,径直往山门深处行去。

就连书院里师兄师姐,也是没见到一道人影。

“入学仪式你不知道吗?”

“入学仪式?那是什么?”

“据说菩提书院有个千百年流传下来的入学仪式,历届学生,也只有经过这入学仪式的认可洗礼,才可以真正成为书院弟子。”

“快说说,入学仪式到底是怎样的?”

“菩提书院有一株千年菩提树,你们应该有所耳闻吧?”君泽玉说道。

“入学仪式,与千年菩提树有关系吗?”翎儿问道。

“这株千年菩提树,每隔三年会结一次菩提果,书院称之为菩提子。而每三年所结下的这些菩提子,就会成为书院新一届入学学生的身份信物。换句话说,书院之中每一位学生身上,都有一颗菩提子。这也就是书院为何会每隔三年并且在秋季招生一次的原因,如今,正是菩提子结果的时候。”君泽玉广闻博学,一一为大家解释说道。

“原来如此。”李星云点头。

说菩提道菩提,可当那一株参天菩提古树暴露在所有学生眼前时,还是掩不住内心深深的震撼。

那一株菩提树,不知高达多少,粗壮得几乎要十余人环抱合拢。参天的枝叶浓密,在这清晨阳光下,洒下一大片斑驳的浓阴。

风吹叶沙响,一颗颗血宝石般的菩提子红光耀眼,仿佛夜空下一盏盏的红色灯笼,左右摇摆,向着新一届书院学生挥手示意。

“这就是千年菩提树么?真的很壮观啊……”那一株菩提古树,让雪儿流露出无限的憧憬。

青衣教习停下了脚步,极为恭敬地向着那株菩提树行礼。

学子们驻足,望着青衣教习们的一举一动,然后有模有样的叩拜菩提树。

对于修行者来说,六字门中道是一种信仰。

可对于菩提书院来说,这株菩提树就是另一种信仰。

菩提书院上至菩提老祖,下至每一届新生,修行之中所要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信奉信仰。

书院相信菩提通灵,大千世界,光芒万丈,唯独这颗菩提树靠着吸收天上菩提星辉而生长开花结果。

对菩提树的不敬,就是对信仰的亵渎。

洛长风收了礼数。

清澈的双眼抬望着菩提,目光顺着那粗壮的枝干向上攀岩,他仿佛看到菩提星辉洒落,普照世间。

……

书院开学,从某些意义上来说,不仅仅是新生的一场盛事。

同样,对于书院里的老生们来说,也是该普天同庆的日子。

都说老花不死,只会逐渐开败。

可书院里这开了三年的老生,乐得残败。

因为他们终于摆脱了顶在头上三年的新生头衔。

从今天开始,他们不再是书院新生。

他们苦日子熬到了尽头。

“苍天!三年了,终于盼到了好日子。”

“终于可以不用被人欺负了。”

“错了!是终于可以欺负别人了。”

卷一:菩提书院有新篇 第三十九章 菩提书院有新篇(下)

今日不识彼时月,殊不知,明月同照两世人。

就像是现在这样。

新生入学,新生有新生的向往期盼,老生也有老生的立场角度。

在这秋高气爽菩提结实的日子里,谁知道许久以后,谁会和谁走在了一起,谁会和谁成为了敌人。谁将那入学成绩榜上的名人挤落,取而代之成为更耀眼的天骄。谁从默默无闻一步步坚持努力到大放异彩。

这些都是不可知的。

对于新生来说,书院的日子充满了好奇新鲜。

然而这个时候,师兄师姐们就会说,你入学时的同伴同乡会不经意间与你走上了岔路,开始见面越来越少,渐而陌生,最后形同陌路,因为你们不在一门修行。而你在某个转角某个园林邂逅的陌生人,会慢慢的走入你的视线,然后邂逅变成了同路,最后同归。

一切的相遇与偶然,都是缘分。

而缘分,是需要经营。

曾经遗失的美好,是老生们最真实的忠告。

这些忠告终是需要自己体会。

老生们能够传达的,还是书院里代代留传的那些暗文化。

比如,书院里这位萧师兄口中所说的,欺负新生。

萧师兄名为萧灵童,为人八面玲珑,善于收集书院里各门情报,是名副其实的书院级天机楼代表。所以这些同年的师兄师姐,亲切地送给了他一个绰号:小灵通。

“按照往届流程,新生会在菩提树下受菩提星辉洗礼,并且摘选菩提子为身份信物,然后由青衣教习带往紫竹轩进行六字门分门。”

萧灵童回忆起往届书院规矩滔滔不绝地说道:“而六字门中道师通常不会在分门时出现,也就是说,负责接待新生的,除了六门青衣教习之外,就是往届的师兄师姐。而这个时候,书院是不会禁止一些新老生之间的交流切磋的。”

萧灵童脸上露出狡诈的笑容。

“你有什么想法?”

书院内院,那挂着编号十七的园林之门后,几道身影席地而坐,身边有秋风吹落的桃花翩飞,这里天地灵气浓郁,有着独特的阵法加持,静谧而优雅。

“听闻这一届新生之中,那个所谓的世家第一大少江满楼就在其中。并且在书院入学试考核第一天,就召集了所有新生之中的翘楚组建十子同袍,想要进入书院之后,让十七座明镜台来一场大洗牌。”萧灵童似笑非笑的看着身边几位同袍说道。

“这是有备而来?不,这是明显不将我明镜台守门人放在眼里!”萧灵童神色猛然严肃。

“新生小打小闹而已,有这么严重?”同袍说道。

萧灵童平日里性格如何,身为十子同袍的兄弟自然再清楚不过。今日难得一见这个家伙严肃认真的神情,说实话,几位同袍兄弟还真是有些惊讶。

明镜台守门人,这个称谓,对他们来说,也是许久没有被提及过了。

六个字眼回荡在耳边,有一种陌生,有一种怀念。

自从上一次,在那个变态的家伙带领下,将明镜台彻底大洗牌之后,书院内院十七座明镜台就再也没有更新过。

这个现状维持到现在,已经似乎让书院里的学子们忘记了明镜台的生存规矩,更别提如今产生主动挑战新生的破天荒想法。

古人云,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

书院十七座明镜台无疑是代表着书院学子的实力归属,在这书院内院十七落之中,竞争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可自从那一次之后,一切骤然如同疾风骤雨,杳无声息了起来。

而十七落明镜台排名,也是牢固之极,再也没有更新过。

萧灵童所在的十子同袍队,是书院内院十七座明镜台排行十七的一落,号称是明镜台门神。

败仗不少,却从未在那些企图将其取而代之的外院学生之中输过。

“门神之称,还真是久违了!”

……

菩提树下,一道道新生身影佩戴着菩提子,聆听入学教诲,沐浴菩提星的洗礼。

他们不知道,在那书院内院之中,十七座明镜台上的师兄师姐们,虽然表面上心境空明无物,可实际上已经隐隐的达成了一个共同的默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何况江满楼组建十子同袍人,那一夜搞了那么大的动静,这一面墙早就被西风吹到了山里,吹到了书院里那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师兄师姐们耳中。

如同萧灵童说的,明镜台十七座,已经太久没有变化了。

这种修为是枯燥的。

他们需要新鲜的血液来冲击,在竞争之中弥补不足。

所以十七座明镜台决定先下手为强。

他们默许着门神之队对新生的挑衅。就在不久的将来,就在紫竹轩里,那时候,会有许多书院的学生围观。

他们没有丝毫的轻敌观念,因为新生之中江满楼之名,君泽玉之名,还有许多背景深厚的世家子弟都位列其中。

他们虽然年幼,可先天条件独厚,未来一改书院格局并不是妄谈。

最重要的一点,是时隔三届九年,那凋零却从不没落的川字门,据传再度招了一名学生。

书院内院里所以师兄师姐都知道,上一次明镜台十七座大洗牌事件,就发生在那个变态的家伙手里。

好巧不巧。

那人也是川字门学生。

是九年前三届之中,川字门所招的唯一一位学生。

如今,川字门又招到了唯一的学生。

他是那个狂人的师弟。

虽然素未谋面,闻所未闻。

可内院十七座明镜台都深深的明白,历史似乎又将要重演。

因为每一届川门学生,都注定会成为同届之中领军人物。

这是菩提书院用千百年历史书写而成的陈规。

这一次,没有人会相信会有例外。

……

命运选择的一场对抗,会在不早不晚间来临。

改写历史的人物,终归是应天而生的祥云。

许多年以后,洛长风回顾着书院揭开的新一页篇章,依旧是难以置信。

他想不明白,命运到底在他们身上安排了怎样的角色,又该以怎样的心态去扮演它?

狼火烽烟,日日颠沛流离。

世事如棋,处处生死劫局。

一子之力,谈何覆雨翻云。

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一章 书院里不成文的规矩(上)

依旧是菩提书院阳光明媚的那个清晨,书院里新一届学子在那菩提树下,接受洗礼。

那存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菩提树,垂赐菩提子,自此佩戴在学子们的腰间,成为新一届菩提书院学生身份的象征。

这种象征适用于整个天下。

“腰前挂的东西越来越多了,除了同袍血玉珠外,现在又多了个菩提子。好在它们都比较轻盈,否则就走不动路了。”雪儿把玩着入手一片温暖如玉的菩提子,也不知是在高兴还是在抱怨说道。

江满楼大少瞥了她一眼指了指自己腰间:“你那也叫多?看见这儿没有?这儿……天西产的月牙坠,你们带在手腕,我挂在腰间。这一块,南海的蓝田暖玉,冬暖夏凉,有静心养气凝神洗髓的神效。还有这一块儿,百花岛的珊瑚琉璃雨,这一块儿……大沙漠的水晶沙……”

江满楼走起路来叮叮当当,腰前那一块块配饰可是清脆悦耳的紧。

看的洛长风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长风的菩提子,与我们所有人都不一样?”李星云眼望着洛长风腰前的黑色菩提子,露出不解的神色。

这或许也是同行这一届学生之中,所有人心中都有的疑问。

菩提树下,他们都问过青衣教习,然而青衣教习却闭口不言,只说这是规矩。历来书院六字门中,川门弟子都是如此。

这话当然是搪塞。

虽然蒙过了部分学生,可像李星云这般耿直的书生,凡事就像是求学问道,不弄个清楚明白,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于是众人都停了下来。

所有学子纷纷围了过来,将洛长风等人围在中间。

一双双眼睛,炙热的看着君泽玉。如果说在今届学生之中还有人知道这其中区别的话,那么这个人非君泽玉莫属。

“我可以说说吗?”君泽玉看了看洛长风一眼,请求后者的意见说道。

“如果你知道,还是说清楚吧,刚好,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洛长风虽然心中隐隐有着猜测,这身上的黑菩提可能与师尊无相道宗有关联,毕竟如果论起辈分,这书院所有学生,可都是他的后辈该唤他师叔祖!

这身份地位在菩提书院之中,多少还是有那么些特殊的。就像是菩提子用来区别书院学生的身份,而黑菩提是用来代表着川门无相道宗弟子的身份一样。

他是这般想着,自然也想得到验证。

君泽玉是天东经天十二星天机星嫡传弟子,就是一部行走的百科全书,有他在,似乎没有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

君泽玉首先说了一句简单的概括:“其实这不是菩提子,与我们大家都有所不同,这是一颗菩提心!”

这句话瞬间引起一片哗然!

“据说菩提树三年开花结果,每三年都会结出一颗菩提心,是为三千菩提子之首之意,难道说今届书院入学学生之中,长风学友被当选成为了我们所有人之首?”

无数道目光带着质疑与欣羡,敌对与震撼,一时间都落在了洛长风身上。

这世上除了一种叫做骂杀的杀人方式之外,还有一种叫做看杀。

雪儿那看着洛长风的琉璃般的眼睛,流露出崇敬之色。

翎儿开始有些担心自家公主起来,生怕公主这连书院第一课还不曾上过,就会坠入爱河。

身为同袍十子,重阳、离落、月氏兄弟虽然不知这其中因由,却也为洛长风感到高兴。

李星云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

江满楼有些不满,当然也有些嫉妒。按理说,菩提书院六字门中考试,他的综合成绩第一,在那天香居,所有人也见识过了,这颗菩提心如果代表着新一届书院学生之首的象征话,该是给予自己才对。

怎么会落到了长风的手中?

不过想想,书院应该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唯一能够解释的通的,就是洛长风川字门弟子的身份。他可是唯一一位被川字门招收的学生。

所以江满楼继续问道:“这是当选,还是理所应当?又或许是菩提书院里,不成文的规矩?”

君泽玉笑道:“理所应当。”

“哇喔……长风大哥好厉害!”雪儿几乎跳了起来。

洛长风笑了笑,看着君泽玉说道:“还是别卖关子了。”

君泽玉点了点头:“菩提书院自成建以来,有一从不为外人知晓的定律。那就是,凡每一届招收的学子之中,若有学子被纳入书院川门,则必当会在日后的修行之路中,成为那一届学生之中的翘楚,或者说第一人!”

“这个定律一直延续到三届之前,也就是川门最后一次招收学生的那一届,从无例外!”

洛长风一字一句听得很是清楚。

原来自己身上的,不是菩提子,而是菩提心。

代表着自己未来将会是这届书院新生之中,最强的一人。

他不知道书院这么安排是有怎样的用意,是用来自于同窗学子的威慑来给自己施加压力吗?

哪怕无法成为书院新一届学生之中第一人,也要拔苗助长?

不过这终归是一件好事情。

最起码,那些能够看得到未来的老家伙们,对自己的期许不错。最起码,自己知道这一生,不会太过于平凡。最起码,为洛河洛家报仇有望。

可这些学子们就不这么想。

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哪有年少不痴狂的人?

虽不是争着吵着要向洛长风宣战,斗个你死我活,看看书院新生第一人到底谁属。可那一道道不善的目光,早就反映出他们的心理活动。

他们不服!

最起码,现在不服!

如果说川字门中每招一人,都会成为同届学生之中第一人,那川门之道还会沦落为现在门可罗雀的模样吗?早就应该是门庭若市,桃李遍天下了啊?

“哼,天道都无常,就算是定律,也该有例外的时候。”说话的人名叫关山,入学考试流门甲上的成绩,来自于牧云州。

“说的不错。间接客观的评论,所得出的结论,总归是要经过实践来证明,才具有说服力。”接话的人名叫牧千野,入学考试流门甲上的成绩,同样来自于牧云州。

他们都是彭九的十子同袍。

洛长风素来对于挑衅,都不会纵容。

洛门仅存他一人,不是为了活着受这些挑衅而无动于衷的。

“你如果想要实践来证明,随时恭候。”他看着那关山和牧千野两人,笑了笑说道。

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二章 书院里不成文的规矩(中)

洛长风在反击。

反过来激怒这关山与牧千野二人。

然后他很洒脱的转身走了。

解决问题的最好的办法,不是动手,反而往往是把问题留给别人去解决。

就像现在,洛长风丢下了一句话,定夺的人,成为了关山和牧千野。

如果他们二人真的恼羞成怒了,在这阳光明媚,朝气蓬勃,新生入学的日子里,当着无数道新生们的目光拉住洛长风,然后扬言说一些挑战不服之类的冠冕堂皇,最后事态演变到刀兵相见,一较长短,这一定不是明智的做法。

他们会因此而得到书院青衣教习们的眷顾,也会因此而让六字门道师们,很快的记住。

青衣教习们不会对他们有太过分的惩罚,顶多也是把闹事的人分开,然后各自分了一个,彼此练练拳脚,成全他们想要舒动筋骨的心愿。

而六字门道师则就更善良了,他们课堂之上总会需要那么几个自发自愿的学生来做标本,验证他们的理论,这扰乱书院秩序的学生,刚好可以提前被内定。

洛长风跟随青衣教习们继续前行,雪儿和翎儿,李星云,苏小凡等人连忙跟了上去。君泽玉递给关山、牧千野两人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

“就几步路的距离,难道还忍不了了?接下来紫竹轩里,别说你要宣战他长风,就是想挑战青衣教习或者书院里的师兄师姐,都没有人拦你。最重要的是,也不会有院规限制,要打要杀,全凭君意!”

彭九向这二人递了个眼色。

同为十子同袍,他无法驱使关山和牧千野,因为论起身份地位,此二人丝毫不输于他。但他却可以在关键时刻,提出那么一个不知道是福还是祸的建议。

紫竹轩里不受院规约束,却也不代表着而已随意打打杀杀,书院毕竟是求学问道的地方,属于读书人之间解决问题的方式,通常并不仅仅限于打打杀杀。

有时候动动嘴,也是能够解决很多问题的。

尤其是流字门中,动嘴往往比动手有用的多了。

身受菩提树洗礼的书院入学学子们,沿着通幽的曲径,不知不觉间,来到了紫竹轩。

紫竹轩其实是一片紫竹林,之所以被称作紫竹轩,是因为这片竹林中央,有一片空旷的场地,曾是菩提老祖日夜讲道的地方。没错,这里原本还有一座简陋而优雅的竹屋,那是菩提老祖休息的地方,才是真正的紫竹轩。

书院里后世人为纪念老祖传道之功,所以一直保留着这个叫法。

紫竹轩里早已是汇聚了不少人。

这里阵营很是泾渭分明。六字门中每一门的青衣教习先生,身着不同门的书院服饰,以及书院里的师兄师姐,抱着浓浓的好奇心,许多人都是汇聚在此。

那明镜台十七座占有者萧灵童与他的十子同袍兄弟,也在此列。

“六字门中道,想要进入菩提书院,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萧灵童抱着双臂,看着逐渐走来的新生队伍,露出一抹笑容。

“我们,这么做不算过分吧?”旁边,一名为阿六的兄弟说道。

“放心小六。这里这么多青衣教习与师兄师姐们看着,我们可是正大光明出的这些考题,解不了直接认输就成,可没有人逼他们。”萧灵童对后者使了个眼色。

名为阿六的兄弟便是点了点头,向前走去。那些凑热闹的是师兄师姐们也跟了上去,剩下不少青衣教习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些家伙,还真是不让人省心。”

“没办法!川字门中时隔三届再度招了一名学生,这件事可是轰动了书院。想一想往届那些小祖宗们,哪一个让书院省过心了?如今这也是唯一的一次机会,可以让这些老生们,心里找一找平衡。如果我不是做了书院教习,说不定也会跟着萧灵童这家伙闹上一闹。”

“……”

青衣教习们带着即将分六字门中的新生,突然在紫竹轩前三百米处停了下来。

两旁坚挺笔直的紫竹竹叶无端由的被一阵莫名的风吹摆着,地面的落叶也被掀起,有种秋凉透骨的感觉。

迎面走来了一阵人影。

领头的看起来是书院里流字门中的师兄。

洛长风等人有些奇怪。

只听身前的青衣教习们说道:“接下来发生的事,不在我们青衣教习管制指责之中。因为这新老生之间的切磋,在每一届都是司空见惯。若想不被书院里师兄师姐们看扁了,奉劝你们,还是拿出些本事。”

然后几位青衣教习便是袖手旁观的站在了一旁。不少新生都是一脸的莫名。

“怎么回事?难道说,书院里的老生们要和我们切磋?”有学生不敢相信地说道。

“太无人性了吧?我们刚刚才通过书院里入学考试,这前脚才刚刚进入书院,后脚就要迎接师兄师姐们的挑衅,不是明摆着要找我们难堪吗?”

“你知道还说?”彭九面色颜厉的瞪了那几人一眼。

他们不过是书院里刚入学的新生,六字门中道,许多学生也不过是连入门都算不上。迎面走来的师兄师姐来势汹汹,尤其是那领头的人,双眼之中有着智慧的光芒闪烁,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看来我们十子同袍搞得动静太大了,不小心薄了书院里师兄师姐们的面子。”君泽玉颇为有趣的笑了笑。

“正好本少这两天有些手痒,让对面那些家伙陪大家练练手,看看新生到底是不是软柿子,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捏!”

想起那晚被雨中棠那个小娘皮折腾的往事不堪回首,江满楼这一大早就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如今出气的人来了,正好舒展舒展筋骨,率先从新生之中走了出来。

“这一战可是关乎我等新生日后在书院里能否抬起头来学习,你们最好小心一点!”彭九看了看洛长风,不知是好心提醒,还是在警告,亦或是推卸责任。

洛长风冷漠的看了他一眼:“实力不行就惜言一些,否则被书院里哪位师兄师姐看上,指名道姓的挑战,就不好了!”

于是洛长风等人十子同袍,也紧跟而出。

他们十人,可是公认的新生最强队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关乎新生荣誉的入学第一战,自然是由他们来接。

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三章 书院里不成文的规矩(下)

小六的视线在迎面走来的十余人之中,来回打量了一遍,他颇为恭敬地行了一书院礼说道:“为了节省时间,我这一场将流、术、法、易、行五字门中道,用一阵法融合在了一起。你们可以从新生之中选取五人,分别破关。若不能在规定半个时辰之内尽破五关,或者说无法破关者……”

“如有一关不破,算我们输。”江满楼打断了小六的话说道。

洛长风不由得看了江满楼一眼,心想着这个狂妄自大的家伙。连对手是什么人都不知晓,更加没法摸清对方的底细修为,就夸下如此海口,还真是别人挖坑他就跳。

“有这种队友,早晚会被玩坏!”月三人无奈的说道。

“这样,会不会草率了一些啊?”苏小凡也是摸了摸脑袋,压低了声音对着身边的李星云说道。

“不草率,那就不是他江满楼了。”离落深深叹息,拍了拍苏小凡的肩膀。

其实不止是他们,不少新生都觉得江满楼这话说的太过了,毕竟书院里师兄师姐们摆关,可不像是书院入学考试那么简单。谁知道眼前这个名叫小六的家伙在书院之中是什么实力?还有用阵法摆下的五关,那阵法之中又会遇到怎样的人?

“你最好想清楚。即便你姓江,也要为自己的话负责。”彭九看都没看江满楼说道。

“废话!我江满楼说的话,自然会负责。你如果不情愿,觉得自己有能耐为新生夺这一场荣誉,本少不介意把这个机会让给你。”江满楼说道。

“谢谢你的好意!我想,这是你们十子同袍的事,没必要把所有新生都牵扯进来。”彭九说道。

“冀云州彭家是不是家族遗传性的耳背?你难道没听到,小六师兄是在宣战所有新生吗?”

“但是否应战,不是你一言堂。我想在此的同学,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以初出茅庐的身份,去挑战明镜台门神的师兄们。这是一场明知道结果的仗,即使要打,你也得征求所有人的意见。我可以理解,江家乃天下第一世家,凡事可以不计后果,不用征求别人的意见,反正最终的决策都逃不了一言堂的结局,可此处是菩提书院,是一个以修行和道行为尊的地方,书院博怀,纳百川为道,却似乎没有提醒过书院学子,事事要听从江家人的安排!”

彭九道出了一个九成新生都不知道的秘密,关于小六的身份。

明镜台门神!

简简单单地五个字眼,却没能逃得过众多新生的耳朵。

他们没有遗传的耳背。

这五个字眼听得非常清楚。

即使对于新入学的他们,对书院里的一切都是未知,可也没有人不知道菩提书院明镜台存在。

否则他们也不会在江满楼的领头下,组了十子同袍,为的就是将来入了书院,能够与明镜台师兄师姐们一较高下。

菩提书院十七座明镜台,那可是所有书院学生都梦寐以求的修炼之地。然而却只有那些天赋卓越的人,才有资格拥有。

因为僧多粥少,明镜台的位置,是要夺来的!

新生们开始按捺不住心中的情绪,不少人的意志开始了动摇。无论他们有多大的信心,无论他们有多少愤慨,在明镜台第十七座守台师兄的面前,依然无法提起多少必胜的决心。

彭九目的已经达到,他看着军心已乱的众多新生,于是率先走了出去,列在了一旁,站好了队。表示会在这一场以卵击石的对决之中,保持袖手旁观,事不关己的态度。

输赢,无关乎他的荣辱。

随着彭九走出去的,是他的十子同袍。关山、牧千野,然后越来越多的新生开始选边站队。

洛长风看着身后越来越少的人,没有说什么。

彭九说的话虽然难听,却也不能说没有一点儿道理。这五道关卡摆在面前,该如何抉择,新生们有自己的选择。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江满楼这样的底气,不是每个人都是书院考核甲上的成绩,不是每个人都有冲慧境的修为。

“看来新生之中,内部分歧很大。”

小六旁观着这一切,对于彭九分裂新生的行为,虽然有所不耻,可也没有说什么。退一万步来说,明镜台上那些家伙们默许他门神十七的做法,并不是为了这些连接下挑战勇气都没有的新生们,真正的目标,在于江满楼的十子同袍。

说的确切的一些,是在于长风,这个时隔三年,川字门再度招的一名新生。

“废话少说,开启你所谓的阵法。”

浑身被黑袍包裹的重阳,双手抱臂,宽大的帽子遮住了脸颊,他视线像是看着地面,目光虽然空洞,却隐藏着凌厉。

“迫不及待了吗?阵法随时都可以开启,只是不知道,你们哪五人来破这一关?”小六说道。

“法字门中!”重阳走了出来。

“术字门当然非我江满楼莫属!”

“星云也来尝试一下吧,流字门交给你了。”

君泽玉也走了出来,他将李星云拉了出来,虽然没有说自己,可所有人都知道,易字门中在他手中必破无疑。

“还有行字门中。”洛长风的视线,在离落、月氏兄弟三人身上看了看。

“不用纠结了!”离落抱着长剑也是一步迈出。

重阳、江满楼、李星云、君泽玉、离落,五人站了出来。

对于这个阵势,远处的萧灵童也是感到有些压力。江满楼与君泽玉二人不用说,一个是术字门第一世家,一个是天机星易字门亲传弟子,这一关融合了五字门中道,还没有开始,已经注定丢失了两门。

“现在就看那个书呆子,一身隐藏在黑袍中的家伙,与总抱着剑装冷酷的剑客,那三人真正的实力了!”

萧灵童长舒了一口气。

退一万步说,就算这第一关输了也没有多大关系。

因为包括他自己在内,连同明镜台上那些家伙真正想看的,只有一个人。

那个年龄与他们无异,辈分却让六门道师都要恭敬的喊一声小师叔的小师叔祖身上。

对付长风,他当然留了后手和底牌!

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四章 入关

紫竹林四下开始纷纷卷起一阵林风,无数的竹叶被风卷起,恍若漂浮湖面的浮萍。

洛长风似有所察觉,挥了挥手,然后后退了数步。身后一众学子同样是纷纷后退,站在所有人身前的江满楼五人,背影开始变得模糊,一点一点的被虚无的空间所吞噬,直到最后,彻底消失在所有人眼前。

而那漂浮而起竹叶,在阵法开启之后,也是按照那小六师兄的指引,一片一片首尾相连,仿若旋转的八卦镜像,连成一面虚空之境悬浮而起。

紫竹林之中所有人,新生老生与众位青衣教习开始凝视着这面虚空之镜,同样的镜像,被这无数的竹叶,连出了五个,五环一般环环相扣。

那五面虚空之镜中,顿时出现了江满楼等人的五道背影。

……

李星云身处一片莲塘之中。

他站在莲叶之上,四下里望了望,发现目光所及之处除了这无尽的莲塘之外,什么也没有。常理说,逢莲池莲花之处,必有蜻蜓蝴蝶流连忘返,有蛙鸣虫叫,然而这里周围什么也没有,很静。

“布下这阵法的师兄看来实力有限,莲池有其形而无其神,太静,静的过了。而且,不知什么时节,这满池的莲花,竟然都不曾绽放。”李星云自言自语着。

他的视线依旧在来回观察着四周,他看到在莲池中央有一处莲台,他想去那莲台看看有什么玄机,心这般想着,于是脚下的莲叶便开始动了。

身体与心理都没有任何的准备,李星云几乎在莲叶浮动的瞬间重心不稳一头栽进莲池之中。

若真是那样,即便是破了这一关,丢人丢的也大了。

莲台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样,莲台之上什么也没有,李星云自然而然的坐了上去。

他不是要立地成佛。

“先生说,佛有三境,由眼而心。最高境界是做到佛留心中,修自在法。可那不是我走的流字门,遇佛必拜,逢禅必参,虽然看起来比较形式化了一些,可最起码比起那些伪善的教徒要好上许多。我李星云不求入圣超凡,传书立世,红尘三千,做最平凡的一名门徒就够了。”

所以他坐上了莲台。

他看到了一个景象。

莲台或许是承受不住自己的身体之中,开始缓缓下降。而周围的莲塘,在固定的莲池容积之下,池水水面被莲台挤压出现了小幅度的上升。

奇怪的是,莲塘里那无数的莲花,也随着水面的上升而逐渐跟随着升高,并没有出现被莲池之水湮没的迹象。

“水涨船高?”

水涨船高的说法当然不适用于眼前所看到的景象。这池中之莲自然不是无根之莲,否则水涨船高那是自然现象。

既然是有根之莲,为何会随着水面的上升而上升呢?

李星云认真思考了很久,似乎找到了所谓的关卡所在。

“这应该是一种现象级的提示。”

如果换做是新生之中其余几位流字门中甲上成绩的学生来接下这一关,想必会抓耳挠腮,直到最后出现怒火。

因为这一道关,设计者不但要让他命中答案,破关而出,最主要的还是要猜中题目!

“什么也没有!不会是让猜题目,再去蒙答案吧?”

外面许多的新生看到李星云所在的莲池,顿时感觉到一阵头大!没有考题,没有提示,什么也没有的一道流字门关,却要让人在半个时辰之内破关而出。这不是明显当着所有新老生的面前,刁难新生?

“猜对了!就是要先猜中题目,再去揭晓答案!”小六师兄笑道。

洛长风看了对方一眼。

心想着也就是李星云那个书生脾气好,换做是任何一人遇到这关,恐怕都会压制不住怒火。若是江满楼,极有可能劈头盖脸的将这几位刁难的师兄骂上一顿,然后在拉着众人去到书院院长大人那评理去。

“这一关题目也太变态了。”同为甲上成绩的流字门苏小凡,都是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还是安心看吧,虽然有些刁难,想来是难不倒李星云那个书生的。”洛长风说道。

“星云大哥加油。”雪儿挥舞着小手,也不管李星云能否听得到。

……

江满楼眼前的世界,不能说是一片世界。

与李星云不同,他直接被阵法带到了一个密封封闭的房间。四周大概浏览了一遍,有一座高大的器炉,有一个器材桌案。桌子上是各种炼器材料,上好的地精铁,火云石,还有一些钳子,大锤,,图纸之类的东西。

江满楼一眼将这座房间看了个遍,不由得大吼了一声,爆了句谁也听不到的粗口:“我……你个小六,你竟然让本大少在这里炼器!”

是的,江满楼这一关术字门,就是给了他一张图纸,让他在规定半个时辰之内,打造一把名为‘流星刀’的兵器!

有质量检验!最低要求,削铁如泥!

江满楼此时此刻的心情,简直可以用三千大红袍兄弟在心中奔驰而过来形容。

他出身江家,天下第一世家,也是天下第一术字门世家。

术字门中,以建造发明炼器等为主要修行之道。

虽然自小到大他耳濡目染,学了许多不愿意学的炼器之道,平日里搞一搞发明小玩意什么的手到擒来,可还是真没有打造过兵器,而且还是削铁如泥的这种!

比起江满楼的遭遇,离落就好得多。

行字门最注重战斗力,行门出将,换句话说,那些炼体好勇善争斗,将修行之道侧重在身体潜力发掘之上的修行者,都是行字门中人。

离落是剑阁中人。

昆仑山剑阁,自摘星老人之下,皆是清一色的行字门中。

他们修剑道,自然而然是行字门之中的一支。

所以离落的这一关很简单,战胜对面的对手,用或者不用手中的剑!

……

君泽玉面前,则是一片诺大到看不到边际的森林。

这一座森林有三百六十五个入口,有三千二百八十五个出口,他需要做的,是在半个时辰之内推演计算,然后找到一个入口,成功到达彼岸!

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五章 一念心清静,莲花处处开

“看来,我要在这荒林之中煮时片刻了。”

或许是术字门中修行趋吉避凶,五行八卦,排兵布阵,摄魂招魄,推演演算……导致此门之中弟子都拥有着无比强大的神识,即便是相比较同一境界下的其余五门弟子,也是远远超越其上。

君泽玉缓缓闭上眼睛,盘膝而坐,并不急于一时。

他开始释放出神识,将这一片荒林摸个透彻。

……

最后一道关卡是法字门的考验。

相比起君泽玉的荒林煮时,他的寒山煮雨似乎更令人头疼。

是的,他正站在一座高高的雪山之上,他不知道脚下的山有多高,也不知道这里的雪下了多少年,积累了多久,他只知道在半个时辰之内,要让这雪寒山,落一场雨。

这就是他的关卡。

要破关而出,就要在半个时辰之内,在这寒山之上,煮一场雨下来。

“寒山煮雨?这明显是在耍赖,根本不可能完成的挑战……”新生之中有学生开始抱怨说道。

“除非是神引境的圣人能做到,呼风唤雨,改变天象。除此之外,别说新生了,恐怕法字门中道师也未必能够做到吧?”月三人冷哼了一声,看了看小六师兄说道。

“我自然知道他做不到。”小六笑道。

“所以你是故意的了?明知道是六门道师都过不了的一关,你觉得用来对付我们新生,让我们出丑认输很有意思吗?”翎儿愤慨说道。

“寒山煮雨他做不到,不代表他不能破关而出。”

这时萧灵童走了过来。一双色眯眯的眼睛盯着翎儿看个不停,苏小凡看在眼里,觉得这位师兄一定是在书院里修行修傻了,那双贼一般的眼睛像是没见过女孩子似的。

“我提醒你们。这一关考核五字门中,五位新生最终的结果是要破关而出,而不是破题而出。虽然某时候这两个词汇表达的意思相同,可某些时候,却是有着争议。”

萧灵童伸手接住飘飞在眼前的一片竹叶,深深的嗅了一嗅,那故作翩翩君子的模样,让人看着恶心。如果江满楼在这里,一定也会对这个家伙甘拜下风,明白何为一山还有一山高的道理。

洛长风似乎听懂了萧灵童提示之中包含的意思:“师兄言下之意,是说即便不能破题,只要最终能打破阵法破关而出,就是胜者了?”

萧灵童颇为惊讶的看了洛长风一眼,心想着不愧是通过川字门中考核的人,悟性之强,一点就透。

“当然……”萧灵童看着洛长风笑道。

“你就是今届川字门所招的唯一学生长风?”

“如假包换。”洛长风同样与之对视。

“你可敢接下我第二关?”萧灵童说道。

“如果师兄是点明要我来闯第二关,长风自当从命。”

“我叫萧灵童。”

“见过萧师兄。”

“这一关耗时太久,等待也是等待,不如就趁现在,闯一闯第二关?”

“萧师兄很急吗?”

“是有些急切。因为还从没见过这么弱的新生队伍,从进入阵法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大半时间,五门关卡,还没有一关通过。”

“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兴许我这话刚说完,就有结果了呢?”洛长风笑着。

萧灵童一开始也是在笑着。他的笑容比起洛长风还要得意。然而当洛长风笑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却陡然凝固了。

五环之中,江满楼所在的房间顿时传来一声轰炸的声响,那座房间瞬间被轰炸的冲击力掀去了整个房顶,一团火红的热气骤然冲起,仿佛蘑菇云一般冲霄而去。

江满楼灰头土脸的从器房之中走出来,一手挥着眼前的乌烟瘴气,嘴里还不停地呸着东西,另一只手拎着一把刀芒四溢的流星刀,大步阔斧地走了出来,走出了阵法。

“成,成功了?”新生之中有学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废话!当然成功了。我江满楼出马岂会落败?再说,不成功我走出来干嘛?就是想走也走不出来啊?”江满楼郁闷地瞥了那新生一眼。

然后随手将手中流星刀丢了出去:“拿去,验验货!”

他这声音刚落,阵法之中的离落,直接将对手从竹叶镜面之中丢了出来,而后双手抱着长剑,气息平稳,似乎并没有费多大力气,轻松的走了出来。

“又过了一关……哈哈,好厉害。”雪儿高兴地欢鼓着小手。

苏小凡极为诧异的看了看洛长风一眼,月三人兄弟二人也是带着同样疑惑与震撼的目光看向洛长风:“你该不会也学会了君泽玉的术字门了吧?这都能料到?”

洛长风笑而不语。

他当然没有君泽玉那般本领。

他只是触摸到山河九重一重境之后,对于空间的感知异常敏锐,就在江满楼破关而出的前一秒钟,他感觉到后者所在的阵法出现了空间涟漪的细微波动,所以便是猜测了一下。

没想到还真是中了。

看着离落和江满楼二人,又算了算时间,小六和萧灵童二人觉得不可思议。

看怪物一般的看着离落,然后将自家十子同袍兄弟搀扶了起来:“厉害,你怎么样了?”

这位负责守关行字门中的十子同袍兄弟姓厉,名害,是萧灵童明镜台十七座的兄弟。

“这个家伙真是个变态,哪里修炼得这么诡异的剑法?”厉害这会儿一点儿也看不出厉害之处,在离落手中,几乎没有了脾气。

“我忘了跟你说了,他好像是剑阁的弟子……”萧灵童抓了抓脑袋,怪物似的看了离落一眼。

“还是一只脚踏入了冲慧境门槛的剑阁弟子。”厉害翻了翻白眼,心想着这下被你坑坏了。

“别担心,这才破了两门而已,我们一定能够胜利的。”萧灵童给予厉害一个安慰的眼神。

然后周围再度响起了一阵喧哗声。

无数道目光望向那君泽玉所在的镜像之中,只见盘膝而坐许久没有动静的君泽玉忽然间睁开了眼睛,露出一抹令无数女子都为之倾叹的笑容,他悠闲地打开折扇,一步一步进入荒林煮时。

而在此时此刻,莲台之上的李星云脑海中开始高速的运转。

所有一切曾经所研习过的佛法教语在他脑海中飞驰而过。

什么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什么坐亦禅,行亦禅,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

什么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不对,不对,通通都不对……只要心净,就不会被淹没……只要心净……只要心净……”

李星云突然间笑了。

脸颊滴落了一滴汗水,脑海中飘过十个字眼,他口中紧随着念出:“一念心清静,莲花处处开。”

于是莲台周围,满塘的莲花,刹那间绽放……

李星云的身影出现在洛长风等人身边。

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六章 破题为下,破关为上

流字门关破。

李星云花了几息的时间让身体与思维适应现实中的世界,而后如释重负长舒了一口气,笑对着萧灵童拱手作礼。

萧灵童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以示礼貌。

他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不知为何在这群新生面前,自己总会干一些让自己无法下台的事情。

他挑衅洛长风,结果江满楼与离落二人破了术字门和行字门关。他安慰自家兄弟,结果书呆子李星云破了流字门关。

打脸不说,还是当着所有新生的面前,自己打自己脸。

“师兄的脸怎么了?”李星云发现萧灵童的脸上有些红,是那种烫红之色,便是好奇的问道。

“哦……太阳太大了,我这边正对着阳光,晒得。”萧灵童伸手做了个遮阳的姿势,心中腹鄙。

即使是事先对于江满楼所谓的同袍人有所了解,心里也提前有着一败涂地的准备,然而当真正面临这种窘境时,才会发现一开始所谓的心理准备,都是自欺欺人。

没有人能够在面临失败时会心安理得,坦然接受,萧灵童觉得,如果有人能够做到这一点,那他一定是个圣人,起码将来一定有成为圣人的资质。

“楼少我奉劝师兄一句,现在认输仍来得及。再过片刻,最后那两名家伙破关而出了,一切说什么可都晚了。”江满楼手搭在李星云肩上,趁着李星云不注意,手掌上的炉灰在其后肩抹了抹。

李星云没有察觉异样,洛长风看了江满楼一眼,翎儿使了个眼色,将李星云那书呆子扯了回来,嘴里还不停嘀咕着。

江满楼也算是识抬举,笑着收回了手臂。

“如果我换做是你,一定不会这么早得意。”萧灵童说道。

“五字门关,已破三关。难道你认为自己还有胜算么?”江满楼说道。

“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好下结论,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应该明白。”萧灵童也是分寸不让。

“我终于明白书院里师兄与新人之间最主要的区别在哪里了。”江满楼一副恍然大悟地模样。

“洗耳恭听。”萧灵童说道。

“不到黄河、心不死啊……”

身后一阵哄笑。

无论这场入学仪式,新老生之间的交手结果如何,对于那些站在江满楼与洛长风身后的新生们来说,眼下的成绩,已经足够他们自豪了。

在明镜台十七座师兄们手中连胜三关,这种战绩,就算是放在书院里老生之中,也是不多见。

谁都知道明镜台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十七座明镜台的占有者,必将代表着菩提书院里最强的学生组合。

他们很欣慰,自己站对了立场。

不过在一旁选择冷眼旁观的彭九等人,面色就不那么显得神采奕奕了。

他们是新生,然而所选择的立场,让他们注定不能与新生同荣,却要和萧灵童等人共辱。

或许是实在受不了江满楼得意忘形的神色嘴脸,彭九冷哼了一声,带领着身后一众袖手旁观的新生,向紫竹轩中心走去,那里是青衣教习和书院里师兄师姐汇集的地方。

书院里师兄师姐们自然是迎接新生的临时组织。目的是配合青衣教习根据入学考核成绩分配六字门中。

赶上历届以来书院里所谓不成文的规定,自然也乐得观赏这明镜台十七座的诸位们神,与新生之间的斗法。

因为书院里真的很久没有发生过这么有趣的事了。

自从那个狂人彻底洗牌了十七座明镜台的位置之后,这种综合性的六字门中斗法比试,也就随之长埋书院的历史之中,或许会在多年以后成为某位门中道师用来作为新一届入学学子的入门考核试题,才会偶然被人们记起。

不过旁观归旁观,作为书院里的老生,眼看着明镜台门神所设下的关卡被一群初生的牛犊连破三场,这面子上多少还是有些挂不住的。

书院里老生们向着青衣教习使了个眼色,像是在说:可以制止了,这场交手没必要有完满的结局。

青衣教习无辜的摊了摊手,抱怨的眼神中有着我也无可奈何的悲哀。他们之中也有不少是书院里师兄师姐毕业以后留守书院而担任,常常能在学生之中看到自己当年的影子,因此与书院新老生之间,关系都及其融洽。

况且,十七座明镜台上的家伙,脾气都是一个比一个臭,即使是排名老末门神,有时也不是好招惹的对象。除非那些真正在书院里有些年代的青衣教习们能镇得住这帮肆无忌惮的家伙,一般人,还真拿他们没办法。

恐惧的心理谁都有。

江满楼也是悬着一颗心唯恐后面君泽玉和重阳两个家伙扬名立万的时候拖后腿。

萧灵童身为第十七座明镜台门神之首,心中的恐惧当然更大。

真的输了这五门,回到内院后,还不得被前面十六座明镜台上的妖孽们趴了皮。

无数道目光聚集在最后两个镜像之中。

君泽玉如闲庭信步,优哉游哉。

荒林煮时或许真的能够困得住一些人,而君泽玉不是平凡人。

他拥有着无比强大的神识力量。

身为天东经天十二星之天机九星传人,这种易字门中道恐怕是他儿时手里的玩具也不为过。

在神识算清楚了路线之后,沿途畅通无阻,九转十八弯,毫无悬念地走出了荒林。

他太令人放心了。

以至于在破关而出之后,紫竹轩里无数道目光似乎都是冷淡的。

没有欣喜,没有惊讶,也没有放松。

他从所有人的眼中看到了一个有趣的对白。

“我出关了。”

“哦!”

打开折扇,君泽玉还是第一次认识到,原来自己的存在感也可以这么低。

“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君泽玉自言自语说道。

“什么?”洛长风问道。

“这么冷静。”君泽玉指着周围。

“审美,有时也会疲劳的。”洛长风自然知道他所指,便是笑了笑说道。

君泽玉再胜一局,让这场新老生之间的交手迎来了最为紧张的时刻。

因为真的是刻不容缓了。

半个时辰规定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不少新生开始焦急起来。

“最后一关了。寒山煮雨到底该怎么煮啊。”

“即便是掌握法字门中属性力量,若不是火属性,也是绝对无法破关的。”

“这法字门中寒山煮雨,明显是作弊的行为。”

“就是,根本不可能战胜的一题。除非神引境的圣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以此题为难新生来挽回老生不败的面子,这么做太令人不齿了。”

萧灵童脸上带着坏笑,对这些新生的抱怨他是一句也没有听到耳里。

用他的话说,法字门关最主要的诀窍,不在于破题,而在于破关。

寒山煮雨别说是新生做不到,这一题可是曾经难倒过明镜台排名前几的十子同袍队伍。

用来对付新生,其用意不言而喻。

就是明摆着杀鸡用牛刀。

“时间到了,我看你们还是认输吧。”萧灵童伸了伸懒腰,扭了扭脖子。

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七章 蔷薇剑

已是午时,太阳通过竹林化作一道道笔直的光线,照射在地面上。

风吹过紫竹林,竹影摇曳,光线也跟随着摆动。萧灵童的脚下,就有一片竹影倒影的阴凉地儿,枯燥的等待让一个人越发觉得无聊,他竟和摇曳的竹影耍了起来。

给所有新生的感觉很嚣张,就是很嚣张。

江满楼在最开始的时候夸下海口,说在规定半个时辰之内无法破关就算输,如今距离半个时辰,只剩下……或许连他说完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了,然而最后一关法字门所谓的寒山煮雨,依旧没有半点儿进展。

江满楼很气愤。

可他现在无话可说。

身后不少新生甚至开始灰心,心中抱怨江满楼一开始所夸下的海口,心中鄙夷萧灵童那得意忘形的模样,心中倒是期待着六门道师能在此时出现,或者说远处的青衣教习能在关键时刻终止这场无聊的交手,以至于不会让新生们在还未正式聆听书院里第一课,就对这神圣而充满着希冀的书院美好未来感到沮丧。

无论怎样,最终他们也只能在心底抱怨而已。

说到底,一个连接受挑战资格都没有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别人的成败?

小六算了算时间,又看了看日头,最终视线落在洛长风的身上:“既然你们不到黄河心不死,再等这最后几息的时间又何妨。”

“半个时辰到了吗?”江满楼气冲冲的说道。

“快了。”萧灵童笑道。

“那就是说还没到?”江满楼说道。

“在我眼中,到与不到,结局无异。”萧灵童抱着双臂笑道。

“难怪十七座明镜台,你只能拍在老末。”江满楼瞥了对方一眼。

“你什么意思?”名为厉害的老生,走上前指着江满楼说道。

“意思很明显,怎么,你还要再打一场吗?”离落抱着长剑挡在了厉害面前,双目如剑。

“打是肯定要打的,只不过不是你们俩。”萧灵童伸手拍了拍厉害的肩膀,看了一眼洛长风说道。

谁都听得出来萧灵童言语之中的意思。

他是想要挑战洛长风。

“所以你们下一关,就是要与我打一场了?”洛长风对上萧灵童的视线说道。

“我觉得现在就可以。”萧灵童说道。

紫竹轩里新老生之间的对峙越发的激烈,双方各不想让。

老生以萧灵童的十子同袍为首,从某些方面代表着明镜台十七座师兄师姐们的意愿。其真正意义在于试探三届九年川门所招唯一一位新生到底有几斤几两。

新生之中以江满楼所组建的十子同袍人为代表,代表着所有新生的荣誉与尊严,他们要的很简单,胜利,唯胜利而已。

然而在老生与新生之间,在这场争执与对峙之间,同样有那些旁观者,事不关己。

比起这双方的各不相让来说,这些人与青衣教习们的注意力则是更多的放在那最后一面镜像之中。

因此那座飘雪的寒山之上的动静,最先被这些人发现。

寒山之中的动静让他们惊讶的难以置信,还未来得及出声,那飘雪寒山之上的那道黑影的声音,却顿时盖过了紫竹轩里所有争论的声音。

“我说,你们,是都把我忘了吗?”

那是重阳的声音。

很自信很浑厚的声音。

紧随着那道声音传入所有人耳边的,是一场震耳欲聋的耳鸣声……

无数道目光望向那座飘雪的寒山,所有人都看到那恐怖的一幕,寒山没有煮雨,雨并没有落下,落下的是一片雷,一片雷河。

万钧的雷霆赫然劈落在那座寒山之上,顿时间,暴风雪炸了开来。

寒山滑坡,那如巨石一般的雪泥,从山体上滑落,滚动成雪球,形成比雪崩还要惊恐的场面,仿佛寒山之中有着什么妖物出世了一样。

当然不是什么憾世妖物出世,也不是雪崩,而是山崩。

地裂山崩的山崩。

那万钧雷霆倾泻而下,直接崩碎了整座寒山,直接将这融合了五道关卡的阵法崩碎,虚空之中竟然出现一道道恐怖的裂痕,然后一双手从某一道裂痕之中伸了出来,用力一掰,撕开裂缝,重阳大步迈出,就像是打开房门,一步走了出来一样,重阳破了阵法。

破阵而出!

紫竹轩里的大地有些微微的颤动,那是受到那万钧雷河滚落山崩的影响,在紫竹轩,那萧灵童十子同袍师兄弟所聚集的地方,那盘膝而坐,面前插着一面面阵旗的一位老生,顿时面色一白,吐了一口鲜血。

整座阵法被破,他竟遭受了不小的反噬之伤。

这突然地变故,这突兀的逆袭,让所有人都是大为惊讶。

当重新认清了现实之后,那些惊讶的新生,脸色上震撼的神情转而变成一张张喜悦到嚣张之色。

他们赢了。

无论如何,他们赢了。

“哈哈哈……”江满楼大笑道。

“破题为下,破关为上。几位师兄,承让了。”

重阳身体之上,还缭绕着丝丝的雷电,那雷电游走在黑袍上,越来越淡,越来越弱,不知道最后消失在了哪里。

小六咳了咳嗓子,躲避过重阳那阴森的视线,拱了拱手。

萧灵童面色微青,甩了甩衣袖,转身走了。

厉害索性让出了一条道,一条径直通往紫竹轩中央那座擂台的宽敞大道。

视线无阻碍,洛长风沿着这条道望去,只见那周围聚满了青衣教习和书院里师兄师姐的擂台之上,出现了一道人影。

当他看着那道人影时,那道人影也在看他。

他知道,自己的对手出现了!

“是他?”君泽玉合上了折扇。

“你认识?”洛长风和李星云异口同声问道。

“是哥哥……”

“是公子……”

雪儿和翎儿看到擂台上那道身影,飞快的冲了过去。

洛长风皱了皱眉。

断然没想到自己接下来的对手,会是雪儿的哥哥。

“蔷薇剑燕南飞,在书院里的实力,第十座明镜台。”江满楼怔怔然,看了厉害与小六一眼说道,“根本不是这群家伙能够相提并论的。”

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八章 农夫与院长

骄傲如明镜台第十七座的书院师兄,厉害与小六在听到江满楼的评价与刻意贬低之后,竟都没有反驳。

或许明镜台第十座这几个字眼并没有对实力多么形象的描述,可从萧灵童等人的眼里,洛长风能看得出来‘燕南飞’这个名字,在书院老生之中具有多少分量。

“蔷薇剑,很厉害吗?”李星云也是第一次听闻这个名字,不免有些好奇问道。

“可能吧。”离落抱着长剑,眼神微眯说道。

“可能,是厉害还是不厉害?”苏小凡接着问道。

“听说很厉害。不过没交过手,谁也说不准。”离落说道。

“试试就知道了。”洛长风迈开阔步走去。

如果是私下里,他当然不会想与燕南飞比试,这样恐伤彼此与雪儿之间的感情。

可今日不同。

他站在新生的立场,燕南飞站在老生的立场,他们素未谋面,可他们的立场是相对的。

更何况这紫竹轩里,所有的新生包括老生,甚至连青衣教习们,心中一直以来都有一个疑问,对洛长风实力的疑问。

所有人都在怀疑洛长风真正的实力。

新生们不服他身上的菩提心认可,新生第一人的称谓虽然是虚名,但对于自有骄傲的新生来说,不是什么人都能够配得上的。

彭九那些人就不服。

最起码,洛长风要拿出真正的实力令他们信服。不能只凭着书院里历届川门学生的实力,来总结出川门之中无庸者这一概论。

至于老生与青衣教习,当然是以试探的立场为目的,验证验证时隔三届九年,川门唯一新生的质量是否还依旧如初,是否真正值得他们重视。

所以说,无论对于谁,无论对手是谁,洛长风这一场终归是避免不了。

他也要越过心里的坎,向着活在世上和已经长眠的人们宣告洛门的未绝。

“哥哥,你可不可以不要与长风大哥打。”擂台之上,雪儿小手挽着燕南飞的手臂,撒娇似的嗔道。

“长风大哥?”燕南飞看了台下洛长风一眼。

“就是长风大哥啊,他救过我和翎儿性命的。”

“雪儿现在长大了。看样子长风大哥在雪儿的心里,比哥哥重要的多了。”

“哪有……”

“好了好了。哥哥答应你,不下重手,点到为止行吗?”

“这还差不多。”雪儿俏皮地吐了吐香舌,便是拉着翎儿下了擂台。

洛长风站在擂台下,身旁江满楼长叹短嘘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好自为之吧。

萧灵童一行人就站在不远处饶有兴致的看着洛长风。

是的,无论第一场的较量交手结果如何,那都不是重要的。

对于他们来说,这一场蔷薇剑与菩提心的对决,才是重中之重,才是他们最想看的一幕。

他相信,此时此刻,紫竹轩里有无数只眼睛,在密切注视着擂台上的一举一动,等到这场交手结束时,结果,会在第一时间传入到内院剩余十几座慵懒的家伙耳中。

洛长风准备登上擂台。

紫竹轩后方人群再度骚动,又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擂台周围所有人的视线望去,竟然看到一行皆是六门道师的身影向着这擂台走来。

而在那六门道师身前,有一道明显与众不同的老者身影,走在最前面。

那老者身形很高大,披着道袍,看起来应该已经不亚于百岁高龄,甚至还要更老,可那坚挺的身躯,一点儿也没有风烛残年的样子。

比起洛长风曾见识过的师尊无相道宗,那老者可是年轻壮硕了不少。就是六门道师在他身后,也是不及那老者的一半魁梧。

洛长风是不认识那老者的,确切一点儿说,这里的新生,都没有见过那老者。

可从六门道师以及这周围书院青衣教习,师兄师姐们见到那人时的恭敬模样,洛长风与所有的新生心里,也多少有着认知了。

“院长……”

青衣教习与紫竹轩里所有的师兄师姐,连同那萧灵童,以及擂台上的燕南飞等人一并弯腰行礼。

“院长大人……”

新生也不能落了礼节,整齐的声音,整齐的姿势犹如潮水一般铺卷开来。

是的,那位身高足有八尺的老者,就是菩提书院现任的院长,庄道玄院长。也是这天下神引境圣人之下,被称作化劫第一人的庄院长。

“院长好奇怪啊,卷着袖子,手里提着的……那是锄头吗?”苏小凡低着头,微微抬起眼眸,偷偷看了庄院长一眼。

“你没发现,院长身上还有些泥巴呢。你看他的靴子……”李星云也是用余光看了看。

“院长可是六字门中流字门人,据说一直喜好农耕,看来这传闻真是一点儿也不假。院长估计是从菜园里赶来的呢。”江满楼偷笑说道。

正如江满楼所说,这位菩提书院院长大人,真的是听说今日新生分六字门中,才紧赶慢赶从菜园里趟着泥过来的。

他和六门道师的目的其实都是一样,很简单,是来招生的。

六字门中,哦不,确切的说是五字门中前来招收自己门下的学子,而院长大人是来招收亲传弟子的。

早在燕国尊皇燕白楼将自己的宝贝掌上明珠托付给菩提书院时,书院就有传闻说院长大人要亲自将燕凝雪收为门下学生,与六门道师辈分齐高。

庄院长听闻燕白楼那个宝贝女儿已经来到了书院,便是迫不及待的放下了手中的活,争嚷着要亲自过来看看自己未来的学生。心想着那个菜园,终于是有人能搭把手料理了。

“诸位师生无需多礼,都起来,都起来吧……呵呵。”

院长大人伸了伸手想要搀扶起雪儿,看着自己手指甲上的泥巴和手里的锄头,感觉有些不合适,又将双手负在了身后,笑意盈盈。

所有的师生礼罢。

雪儿抬头看了看院长,正好看到院长那收回的锄头,脑海之中顿时浮现了一个毕生难忘的场景。

她仿佛看到了日后在菩提书院里,被院长大人收为门下学生的日常生活。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一个充满着生机的菜园子里,一个长相白净非常可人的女孩儿,在挥汗如雨的挥舞着锄头……

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九章 不值钱的师叔祖

在雪儿面前,庄院长可是挤出了自己活了近千年的岁月里最慈祥和蔼的笑容,他是何等的修为,对于雪儿这个门生,只消一眼,便是喜欢到了心坎里,满意之极!

他知道自己的第一印象一定是吓坏了这个可遇不可求的弟子,所以争取慈祥一点儿,和善一点儿,弥补些这一身并不怎么庄重,相反却很是糟糕的造型。

“呵呵呵呵……不错不错。”

庄院长那负在身后的手中,锄头诡异的消失不见,手掌上的泥垢也是被点点如星光般的光芒洗涤而尽,他呵呵笑着,伸出枯老的手掌便欲去摸一摸雪儿的脑袋。

出于对干净的下意识反应,雪儿本想后退闪躲,可想一想又觉得不妥。无论怎么说,面前的,都是菩提书院的院长,自己未来的师父,退一万步说,也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向后闪躲的话,未免太不礼貌了。

无奈之下,她只好紧闭着眼睛,紧蹙着柳眉,强忍着一副很是委屈的样子,让面前白发苍苍的老者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庄院长笑得合不拢嘴。

他颇为得意地捋了捋胡须,看了看四周,最后将视线落在擂台之上笑道:“你站那么高作甚?”

他说的当然是擂台上即将要与洛长风进行下一场对决的燕南飞,雪儿的哥哥。

对于书院某些高层来说,或者说对于院长大人来说,他们的眼中只有书院里明文的规定,什么不成文的规定根本闻所未闻,这些说白了,都是菩提书院建立千年历史以来所流传的非正式习俗。

在书院学生之间有效的非正式习俗。

院长大人自然不知道新生入学在分六字门中之前会有老生进行挑衅交流。

所以一定程度上来说,院长大人此时的出现,那是破天荒的,而且无疑破坏了这场新老生之间的交流。

燕南飞被院长大人这么一说,也是识趣的跃下了擂台。

萧灵童开始发挥他在书院里真正的本领,笑眯眯地上前,给院长大人捶背揉肩:“哦,这竹林太热了,那小子在擂台上吹风呢。院长大人辛苦,今儿怎么有空来视察?”

“怎么,院长前来慰问新生不可以吗?”庄院长正声说道。

萧灵童在背后撇了撇嘴,看来今日这第二场交手,是无法进行了。

洛长风也是在一旁远远观望着这菩提书院赫赫有名的院长大人,以前只是知道院长大人乃是流字门中人,却不曾想到这第一印象竟然是手拎着锄头从田地里赶来这般模样,这可是谁也不曾想到的。

“都别杵在这了,你们六门道师,不是要招生吗?”

院长发话,那几位代表着五字门中的道师们纷纷称是。

青衣教习开始忙着准备提前预备好的学生名单,书院里师兄师姐们虽然有些不甘,没有看到这最后一场新老生之间的较量,可也不得不遵守院长大人的命令,开始忙活着引领新生们列队等候。

萧灵童与小六、厉害等远处几名十子同袍瞅准了机会,拔腿开溜。

于是这从进入书院开始就偏离了入学流程轨道的闹剧,终于是随着院长的出面而被迫中止。

入学流程再度走上了正轨。

洛长风和其他人不一样。

跟随院长而来招生的,是除了川字门之外的五门道师,那行字门中当初招募洛长风的颜路大师也在行列。

招募洛长风的,不是五门道师任何一人,也不是院长大人,而是从紫竹轩后,悄然无声地走出来的一道人影。

那人影出现时,紫竹轩里所有的老生,所有的青衣教习,所有的六门道师都是像见到院长大人那样,恭敬地行礼。

无数的新生不认识那人,因为后者太年轻了,最多也比他们长几岁而已。

可还是跟随潮流叩拜。

对于这些礼数,那道人影显然根本毫不在意,甚至连正眼也没有看这些人一眼。

他径直走到院长身前,恭敬地唤了句:“师兄,我奉师父之命,来接小师弟去忘情川。”

庄院长捋了捋胡须,点了点头。

雪儿和翎儿在一旁,倒是很好奇的打量着眼前这人。

庄院长偏过头看着雪儿说道:“两个小丫头,来见过皇甫师叔。”

既然庄院长要将雪儿收入门下,翎儿自然也是顺带了。

一听师叔的名讳,雪儿这才意识到,与翎儿一起连忙行礼:“见过皇甫师叔。”

复姓皇甫的师叔,正是无相道宗在三届九年之前,所招收的那名川字门学生,皇甫毅。

皇甫毅略微点了点头,便是转过身向着洛长风走去。

他不认识洛长风,可却认识那颗黑色菩提心。

因为在他的腰前,也有一枚。

远处江满楼看着皇甫毅走向洛长风,不由得瞥了瞥嘴:“这家伙谁呀,比我还拽。”

就是李星云和苏小凡二人都是忍不住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君泽玉在一旁说道:“那是长风的直系师兄,九年前川字门招的那名学生。”

月三人笑着说道:“他看起来倒是落魄不少,还不如方才那蔷薇剑的气息强。”

离落将怀中剑拄在地上说道:“他叫什么?”

重阳接着道:“皇甫毅,你一定听说过。”

李星云、江满楼和苏小凡齐齐瞪大了眼眸,还以为自己听错,不由得确认问道:“皇甫毅?是那个皇甫毅吗?”

重阳压低了声音:“废话,这世上有几个皇甫毅?”

“地玄榜第一的皇甫毅?传闻他在书院里学习,我还以为在明镜台中,没想到竟然是川字门人!”一直以来很少说话的小个子月相期很是惊讶。

重阳冷漠说道:“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听说这个家伙出身神秘,身世很少有人知道,可却极为的护短,日后我们可要小心了,长风那个家伙成为了他的师弟,我们以后和他打交道的机会,恐怕要多上很多。”

李星云颇为好奇的说道。“不知道这川字门道师是哪位,怎么会派一名学生来呢?好歹长风也是九年间川字门唯一的一位学生啊。”

江满楼打趣道:“估计是门下没有什么学生,这会儿出来,怕是丢人吧。”

“……”君泽玉意味深长的看了江满楼一眼,还以为这个家伙知道呢,不由得摇了摇头。

洛长风与皇甫毅交谈了一会儿。

或许是他们身份上的亲密,让彼此的初次相见,并不是太过尴尬无话可说。

皇甫毅认可了这个师弟。

洛长风同样认可了这个师兄。

尤其是当知晓他就是地玄榜排行第一的猛人时,洛长风可是打从心里尊敬之极。

交谈了片刻,皇甫毅便是带着洛长风离开。

雪儿的目光眺望着人群中渐渐远去的洛长风的身影,明显有几分不舍。

不过好在都同在一个书院,雪儿想着,日后向师父撒娇,不会不让自己出去找长风大哥的吧。

皇甫毅带着洛长风离开。

紫竹轩里六门道师,青衣教习,新老生们又是恭敬地送离。

或许是都知道地玄榜第一的皇甫毅,无论是实力,还是脾气,都不怎么让人敢得罪,四下里鸦雀无声。

谁知皇甫毅却是突然间停了下来:“你们这是恭送我呢,还是在恭送我长风师弟?”

六门道师都是老奸巨猾的人物,哪里听不懂皇甫毅话中的意思。

“恭送皇甫师叔,恭送长风师叔……”

紧接着青衣教习和书院里那些老生们硬着头皮喊道:“恭送皇甫师叔祖,恭送长风师叔祖。”

六门道师与青衣教习,以及书院里老生整齐而划一的声音,顿时震惊了所有新生!

师叔,师叔祖?

我没听错吧?

这是霎时间所有新生脸上,眼中,心里所具有的疑惑。

李星云心里算着书院辈分:“六门道师是直系师尊,青衣教习算是书院师兄。连六门道师都唤作师叔的人,在书院里的辈分就是院长大人的师弟?菩提祖师的徒孙?”

江满楼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我去!长风那个家伙,不会是被无相道宗收为门下弟子了吧?”

君泽玉露出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苏小凡诧异的看着众人:“川字门学生,我们该唤作小师叔祖了,这辈分也太高了吧!”

所有的新生心里顿时五味翻滚,不是滋味。

原来一直以来,被所有新生质疑其实力,被彭九等人扬言要挑衅的川字门长风,竟是他们未来的小师叔祖,被无相道宗收为了学生!

“是谁说川字门门到中落了?”月三人瞪着眼。

想着从一开始,这书院六字门中之川字门,就被各种流言蜚语传道,说是多少年招不到学生,已经没落了,甚至在不久的将来即将从书院六字门剔除。

现在想想,原来这所有的谣言都是从没进过书院的门外汉疯传,真正的真相,恐怕也只有书院里的学生才真正了解。

他们,所有人就是被这种传闻害了!

川字门不是没落,而是精益求精。

不招收资质平凡者。

但凡成为川字门学生的人,都是被无相道宗收为门下弟子,亲自传道。

无相道宗是谁,那可是书院院长大人的师叔!

人群的后方,有两道与众不同的身影。

一男一女。

男子名为南希寒,女子名为沈天心。

他们是今届之中,那除了雪儿之外,被特招的两位新生。

也是除了长风之外,仅有的参与过川字门入学考核的两人。

可他们是失败者。

在那川字门入学考核试上,在那一片沼泽地前失败了。

输给了洛长风!

此刻看着皇甫毅与洛长风的身影,他们二人心中也是滋味难言。

江满楼一声叹息:“要是一开始就知道无相道宗是川字门道师,倾家荡产本少也要把川字门的成绩买下来。”

彭九冷冷地讽刺说道:“现在的小师叔祖可真不值钱!”

这话不知道有没有传到皇甫毅的耳朵,总之皇甫毅的面色不怎么好。

他回过头冷冷地看着彭九,后者心里一寒!

旋即所有的新生屏住了嘴,把这些惊讶与羡慕,各种情绪咽到了肚子里,恭敬地山呼道:“恭送二位小师叔祖。”

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十章 小小竹排顺水游

原来紫竹轩的后方是一片湖。

与其说是一片湖,不如说是一面川更为贴切。这片湖呈现金字塔形从洛长风的眼前向着远处绵延,越来越窄,一直穿过那道狭隘陡峻的山涧,流向那不知名的远方。

看不到山涧后方的景色,洛长风不由得对山的那边产生了一些美好的幻想。

皇甫毅不是一个善言之人,一路上他与洛长风之间没有什么交流,他向来如此。洛长风一人曾在落霞山上独自生活了三年,基本上除了月初之外,不会和任何人交流,所以对于沉默,他比谁都适应。

他跟在皇甫毅身后,来到这湖川前。

不远处有一个渡口,渡口处停了一排竹排,洛长风想着,应该是皇甫师兄乘坐而来的。

竹排自然是皇甫毅乘坐而来。

他来到渡口,解开拴在湖边木桩上的绳结,然后上了竹排。

洛长风没有说话,也跟着上了去。

竹排上有两个竹编的蒲团,皇甫毅坐在排尾撑着竹竿,洛长风盘腿而坐,坐在排头。

竹排在湖川漂流,湖面上吹来的风,吹得波光粼粼,吹到脸上,比起书院里的凉风要温柔一些,带着一丝湿润之意。

阳光洒在湖面,像是闪闪发光的金子。身后的林间有鸟儿高唱,湖底有惊散的游鱼,小小竹排顺水游,此时此刻,洛长风与皇甫毅二人的身影,仿佛与这片安静祥和的世界融在了一起。

不分彼此,不分你我。

像是一幅画,不是他们被画在了这山水之间,而是这身后林,身前山涧,眼前湖川,被画成了他们的背景。

竹排使进了这道山涧。

这一线天山涧像是一个门户,这扇门隔绝了两个世界。

洛长风前一刻还在幻想着,一线天之后会是花红柳绿,春意盎然,生机无限,然而当他们打开了这道门,进入了一线天之后时,一阵刺冷的寒风吹拂而来,洛长风甚至毫无预警地打了个冷颤。

一片雪花恍然从眼前飘落,他下意识的神手去触摸。

那雪花刹那间融化在指尖,停留一片冰凉。

他放眼望去,两岸是无穷的银白,天地是干净的一色。

那树、那花、那枝、那柳、都是晶莹如玉,晶莹剔透。

在这不知形成了多久的冰川里,一切都是静止的,唯有厚厚的雪花无声无息的飘落,飘落在冰川之上,有的冻成了冰,有的融成了水。

当小小的竹排使进了这片天地,静止的东西,自然又多了一种,也令这冰川多了一份生机。

皇甫毅似乎看出了洛长风心里的疑惑,便是率先打破二人之间的沉默说道:“这里是万年的冰川,据说老祖当年也是看中了这片冰川,才会选择将菩提书院开设在一线天外。自从师父真正搬到这里隐居之后,这里便多了另一个名字,忘情川!”

洛长风点了点头。

他虽然没有回头,但他相信皇甫毅能够看到。

这是他第一次听说忘情川这个名字,心中有一股极其寒冷的凉意袭来,几乎要让他整个人冰冻。

或许是修为达到了冲慧下境的缘故,神识沟通天地,让他能够看常人所不能看,悟常人所不能悟,感常人所不能感。

他竟能从这三个字之中,看到沉寂冰冷,看到心如死灰。

皇甫毅将竹排停靠在了冰川旁,提脚登上了冰川。

洛长风紧紧跟随着。

一开始的意外,慢慢的变成了欣喜,甚至变成了内心的狂欢。

他自小就很羡慕父亲所修成的冰雪元神,吵着嚷着,要在长大后修炼成同样的冰雪元神。

可他最缺乏一处绝佳的修炼场地。

他只听闻父亲说过,修炼冰雪元神的苛刻条件,首先也是最重要一点就是要找到一处冰雪一样的世界。

然而现在,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世上没有比忘情川更为合适修炼冰雪元神的地方。

而且洛河洛家所家传的游龙枪法,也须得在冰雪天地施展,才能发挥出真正的威力。可以说这忘情川,是上天为洛长风精挑细选的一处修炼场。

更别说他的师父,是这世间真正大人物之一!

只是当洛长风和皇甫毅二人登上这冰川,向着那冰川岸边的小院茅草屋走去时,他们的那位世间真正大人物的师父,却是负伤回到了书院。

那跟随着新生入学,来自四海八方的大人物们依旧停留在书院不曾离开,而且此时此刻,都在书院的议事重地,等待着这位菩提书院一人之下,真正万人之上的无相道宗出现。

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地推开。

昏暗没有光线的房间,瞬间被丝丝缕缕的光线照射,映出一张张并不怎么从容的脸庞。

这房间里早已聚集了宇文大将军、七州域各大世家的代表人物、中州帝王盟两位王族刑将、经天十二星的其中两位、天机阁分楼的一位楼主、与昆仑山剑阁中的一位门主。

这些是真正的大人物,能够主宰这天下大事的人。

他们不知何时汇聚在一起,等待着门前那道瞬间苍老了许多的身影。

无相道宗脚步有些微微颤抖,即使他活了很多年,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连走路都是几乎跌跌撞撞的模样。

议事厅里诸位大人物连忙起身,欲搀扶住这位世间存活的最久远的老前辈之一,可最终还是没忍下心。

如果此刻走进来的是一位风烛残年的普通百姓,他们没有上前搀扶是为冷漠。可在他们面前的人,是菩提书院的无相道宗,是普通老祖的亲传弟子,比他们活得太久太远,比他们的修为高深的多,他们去搀扶,才是一种残酷!

因为那会无言地说着:无相道宗老了!

即便是拖着负伤的身体,无相道宗还是坚持走到了主位,然后靠在了软椅上靠了下来。

他伸手示意大家安坐。

冀云州域主也就是彭九的父亲看着一刹那苍老了许多的无相道宗,终于还是没忍住心里的疑惑:“道宗前辈,您这是……”

“我受伤了!很重!”

即使当房间之门被推开的那一刻,所有人心中都已经隐隐有着可怕的猜疑,可当无相道宗亲口说出这个真相时,所有人依旧是感到难以置信。

这简简单单地几个字,却仿佛带着天陷一般的压力,余威伴随着一片无边的阴影笼罩在众人心间。

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十一章 死而复生的魔头

无相道宗受伤了,而且伤的很重!

这句话犹如诅咒一般萦绕在所有人耳边,挥之不去,抹之不去。

黑暗的议事厅里所有人都无法想象,菩提书院里真正的第二人,会受如此重的伤。听着无相道宗的语气,就连说话似乎都是很费力气。

这世间还有谁能让无相道宗受伤?

魔门在五百年前被灭门,自魔主白知秋以下,当中强者死伤无数,早就不成气候。这数百年来,世间根本再没了魔门余孽的踪迹。

难道会是天机阁阁主大人?那位与菩提老祖一样,世间活得最久远的化石?这个念头转瞬间便是从所有人脑海里消失。

莫道天机阁,莫道老人甚至比起菩提老祖还要避世已久,千百年不曾听闻过其下落,更不曾过问世间事,早就闲云野鹤。况且天机阁又与菩提书院有着久远的渊源,无相道宗是莫道老人的晚辈,怎么会出手对付菩提老祖的亲传弟子?

不是天机阁,又或许是昆仑山剑阁里与无相道宗同辈的摘星老人?或者是天东那几位早已经石化了的神像?或许他们都不是,而是帝王盟盟主帝御天?亦或是妖丛的妖帝?然而即便他们与无相道宗一样,都在神引境界,要想将道宗伤成这样,自己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吧?

“是白知秋,他没死!”

就在所有人绞尽脑汁搜寻这天下仅存的几位神引境圣人之中谁是重伤无相道宗之人时,那位看起来苍老了许多的道宗大人说出了一个名字!

白知秋。

这是一个很久远的名字!

一个很多年,多到五百年都不曾被人提及过的名字!

议事厅里这些大人物们再也无法平静。

强如这些可以主宰天下大事的人们,在这个名字面前,竟也都有些忌惮。它就像是一个禁忌,不是不愿,而是不能提及的禁忌。

“魔门门主白知秋?”宇文大将军不由得再多问了一句。

他还想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又或许是道宗前辈有没有说错。可无相道宗怎么会说错?更加不会认错!即使他活了上千年岁月,也不会老眼昏花,因为他是神引境的圣人。一个举手投足间能够令天下颤抖的圣人又岂会认错一个将自己重伤的元凶?

宇文大将军知道自己这一问是多余,可他还是想确定。他相信不止是他,这里所有人都想确定。

因为这关乎着天下苍生的命运!

无相道宗点了点头:“是他!五百年了,没想到五百年前那一役,魔门惨遭灭门,他都能活下来!这五百年来,他不但伤势治愈,修为更是在神引境跨越了鸿沟,恐怕在不久的将来,就连师尊和莫道前辈都拿他束手无策了!”

昏暗的房间里,大人物们没有人出声,或许怕是打扰了无相道宗的回忆,但更多的,应该是他们自己也陷入了回忆。

五百年前,相传两界山得到天下至宝钧天图,那是一份完整的钧天图。

这个消息传遍天下,吸引了无数强者的垂涎。于是在新兴势力帝王盟的号召下,聚集了天下各方强者,一起云集两界山剿灭魔道!

没有人能形容那一战的惨烈,总之那一战之后,魔门彻底覆灭在两界山,白知秋身死。而钧天图也因几大圣人的争夺被一分为七,散落天下,下落不明。

自那以后,帝王盟这一新兴势力迅速崛起,短短五百年时间,更是一跃成为天下中州的掌控者,名声威望与天机阁、菩提书院、剑阁这种存在久远的顶尖势力并驾齐驱!

而魔门在被剿灭之后,至此五百年时间,无论是‘魔门’二字,又或是‘白知秋’这个名字,都成为了一个历史,从不曾再被提及!

如今时隔五百年,当所有人再度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得联想到当年那盛极一时的魔道魔门。

恍惚间,好像有一阵黑云阴影,遮盖了半个苍穹!

“不久前,书院收到消息,说魔门有着渐渐复苏的迹象。一些余孽开始渐渐地从四地汇集,兴风作浪。唯恐再现当年天下苍生之灾的景象,我决定亲自往两界山走一遭。”

无相道宗陈述着自己被白知秋所伤的经过。

“我还没有赶到两界山,就在摩星岭,遭遇了一个周身都隐藏在黑袍之中的人,我不知道他是谁,他却对我说许久不见!”

“一番交手下来,我终于确认了他的身份,白知秋!这世上除了他以外,我想不出还有谁修炼《魔惩天》。我不敌他,如我不是道宗,不熟知六字门中道,这一次恐怕真的会栽在他的手里。”

无相道宗呼吸的声音越来越大,不知道是因为伤势的缘故,还是这昏暗的房间里太冷。

无论是哪一点,终归是太累。

“这么说,销声匿迹五百年的魔门,再度要重现世间了吗?”

经天十二星之中八星天墨和十星天香是一对兄妹,修为已经达到灵窍境的他们,完全可以负责天东八百宗一切事物。世人皆知,经天十二星是天东神像在世间行走的代言,他们的意志往往就是天东神像的意志。

然而这样的大人物,在面对魔门这个曾经堪称不败的神话时,也是难免有些压迫,有些沉重!

天墨星不禁联想到三年前钧天图重现世间,难道说这次魔门浮出水面卷土重来,是为了消失已久的钧天图残卷?还是说,钧天七图,除了社稷山河图之外,其余六份图录的下落,也将要揭晓了吗?

“兹事体大!老朽召诸位同道前来,就是未雨绸缪!”无相道宗的咳嗽声,在昏暗的议事厅里回荡着。

今天本来是新生入学,菩提书院迎来新鲜血液的重要时刻,而他本来也是要前往紫竹轩亲自看望自己时隔三届再度招收的那名学生。

可是他受伤了,耽搁了。

这位菩提书院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道宗大人,将六字门中道发扬光大的道宗大人,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日可活,他看着轻轻被掩上的门,心里对于只有一面之缘的那个学生,多了几分愧疚之感。

“这接下来的日子,是该要做一个称职的老师喽……”

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十二章 白楼飘羽,天阙第七

无相道宗曾经说过一句非常有名的话:“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这句话流传至世间,就成了:“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这里的子,是无相道宗。

这里的川,就是忘情川。

或许是因为菩提书院正对着夜空里菩提星的缘故,或许是忘情川里大雪封川一片银白,就算是在深夜,院落四周也是光线极好。

这菩提书院的第一夜,洛长风是无法入眠的。

他不知道接下来在书院里,自己会有怎样的经历,无相道宗自己的师尊会教授自己些什么,六字门中道之中的川字门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境界。他不知道自己身怀社稷山河图会否被师尊看出来异样,不知道师尊和院长大人这些菩提书院的大人物们对钧天图残卷持有怎样的态度……他更担心在菩提书院里找不到白羽叔叔的下落,无法报灭门血仇!

所以他无法入眠。

然而洛长风所不知道的是,在他进入菩提书院的第一个夜晚,也是第一个无法入眠的夜晚时,他心里所期盼相见的人,那位书院里的六字门道师,父亲临终前所说的白羽叔叔,同样也是无眠。

白羽的无眠,是因为他不能睡。

因为他要杀人,杀人又怎么能睡着呢!

三年前,洛河洛家一门一夜之间遭屠,没有逃出一个活口。这件事轰动了整个天下,所有人都在关注洛翎以及其手里的天图去向,所有人都在猜测,会否在若干年后的某一天,失踪的洛翎突然间重新进入了世人眼前,带着与之一同消失的天图,踏上燕帝国的疆土,然后报那灭门的血海深仇。

当然,对于三年前洛门被灭,天图于洛翎失踪的真相,除了当初疯传最盛的洛翎叛君心怀二意欲将天图据为己有之外,还存在第二个传言版本。

这个版本是天东八百宗传出来的。当然天东天机星是不会让世人知道这个版本的来源,因为还不到天东八百宗与燕帝国闹僵的时候,也因为洛翎就死于他手。

但无论如何,这第二个版本传言更贴近于人们愿意相信的事实真相。

就在不久前,世间传闻,三年前洛家被屠一事的真相,乃是燕白楼配合世人所演的一出戏。

传闻说燕白楼早在三年前就从洛翎手中得到了社稷山河图,但为了掩人耳目,才屠杀洛河一门,并放出传言,说洛翎将天图据为己有以作他的师出有名。

这个传言其实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存在,否则这三年间燕帝国也不会如履薄冰,受到天下各大势力的密切关注与明察暗访。否则燕凝雪一到菩提书院,身边也不会聚了那么多身份不凡的年轻子弟。

只是燕帝国与魔门不同,那些狼子野心的各大势力不会去打着诛魔的大旗讨伐燕白楼。

他们自诩正义,自然不能同室操戈。

所以三年以来,都是暗流涌动,明面上,燕帝国与各大势力还是很安分守己。

可是在不久前,这个传言再度风起时,却突然间变得更加具有说服力。

或许是三年了,那些大人物们都觉得燕帝国喘息的时间太久了,如果不制造些压力,如果不将其推至风口浪尖,是无法看到燕帝国与燕白楼在这种压迫之下会有怎样的反弹力!

再者如果传言属实,社稷山河图真在燕白楼的手里,那么三年来后者的实力恐怕会不可同日而语。那些大人物们生怕化劫境的燕白楼尊皇修为再进一步,神引封圣,到时候有社稷山河图在手,燕白楼的棘手程度,可不比当年的魔门白知秋差多少!

然而无论对于哪一种传言,白羽都不会相信。

他生平从来不相信传言,他只相信真相!

他只知道三年前洛河洛家被灭门的真相,真凶是燕白楼和白楼神将。

白楼神将是洛家灭门的执行者,燕白楼是这道旨意拟定者,他们都是凶手。

对于要报血海深仇的人来说,他们都是该杀的对象。

白羽就要报这个仇,所以他要杀燕白楼和白楼神将。

三年前当他知道洛家遭遇时,就在书院里闭关了起来。

他利用了三年的时间,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巅峰,将自己的杀意磨平。他知道在不久的一天,自己会重返燕帝国,提着自己的刀,祭祀自己的道。

世人皆以为他的道是手中刀,却不知洛翎就是他的道。

月明星稀,燕帝都白楼门前,白羽提刀立着。

不知何时,黑暗的天空里开始飘落起白色的羽毛。那羽毛轻盈如雪,随风洒落大地。

深夜里的燕帝都,那些主干街道上渐渐地铺起了一层白白的细羽。摊铺门窗上,竹篮斗笠中,也堆积起了羽毛。就连房屋之顶,就连宫城院落,就连燕白楼寝宫前明亮的灯光下,被风吹开门的金殿中,都是飘落起了白色的羽毛。

这一夜,整座燕帝都都在飘落着白色的羽毛。

白楼飘羽,帝都的百姓们当然不知道这些羽毛是什么东西。

他们都在睡梦中。

他们看不到这帝都凄凉而美丽的夜景。

不知道是一种错过还是幸运。

白楼飘羽,帝都的神将和帝都的尊皇,当然知道这些羽毛的来历。

“三年前您就说过,他会来。没想到过了三年,他还是来了!”白楼神将仰头看着满天飘落的白羽,眼神之中流露出一抹杀机。

“白楼飘羽,天阙第七!如果不是修为甄至了化劫,他会等待的更久!”燕白楼披着寝袍,他迈步走出,在原地消失。

白羽提刀而立。

在帝都白楼门前,他终于等到了要等的人。

于是他耗费了三年才彻底磨平的杀意,犹如雨后春笋一样,开始疯狂的生长出来。从他的手中,从他的眼里,从他的发间,杀意疯狂的生长出来。刺破了飘落的白羽,刺穿了眼前的空间,划破了燕白楼和白楼神将的衣袍袖口。

“我来了。”白羽微微抬头,看了那两人一眼。

“你是来报仇的?”白楼神将周身开始激射出一道道蓝光,那是一副深蓝的盔甲渐渐成型,他挡在燕白楼身前,挑了挑剑眉。

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十三章 提刀祭道

在这个白楼飘羽的夜里,燕帝都白楼门里,无数的民众早已经睡去,深夜一如往常般寂静冰凉。

然而白楼门里无数的民众并不能代表着整个天下,这天下始终都还是在大人物们的手中。就像是天空里很多的星星眨着眼睛,此时此刻,谁知道在白羽离开菩提书院道门之后,身后身前,有着多少双眼睛,有着多少名暗探,在密切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谁又知道,从他再度踏进燕境之后,这深夜里的世界,究竟带来了多少汹涌……

对于白羽来说,他一直都不需要考虑这些。他不是一个经常胡思乱想的人,对于人生,对于修道之中的很多事情,他只是认为需要做,所以就做了。

就像三年前,他觉得自己应该要为洛河洛家讨个公道,所以三年后,他如约而至。

这个约定不是他和洛翎之间的约定,也不是他和燕白楼或者白楼神将之中任何一个人的约定,更加不是他与菩提书院无相道宗或者庄院长之间的约定,而是对于他手中刀,心中道的一个约定。

为了这个约定,他从一个刀痴,变成了道痴。

他用了整整三年的光阴化劫。

直到他化劫之后,他才更加坚定这个约定。

白羽摘下了斗笠,露出一张不再年轻,甚至有些沧桑的脸。

他脸上的轮廓很清晰,他的腮边长出了不少胡茬,可那双眼睛很明亮,就像是夜空里的星星,坚定不移地照亮着夜路。

他一身粗衣,好像是矿洞里终年采矿的矿夫,看着完全不像一个菩提书院六字门道师该有的模样。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燕白楼与白楼神将二人真的很难以相信,曾经名动天下,被列为天阙榜第七的天骄刀痴白羽,有一天会沦为这副模样。

“我无仇可报。”白羽将斗笠认真系在背后。

白楼神将一直都在警惕着眼前人。

即使眼前人手中的刀并没有出鞘,他还是不敢有丝毫的马虎大意。

正如尊皇所说,如果不是甄入了化劫境界,恐怕白羽的出现,还要等上几年,甚至更久。

如今天阙第七的刀痴白羽站在他的眼前,意味着什么再清楚不过。

天阙第七的刀痴白羽,已经化劫!

白楼神将秦翼虽然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可还是有些不甘心。

无论曾经在大燕帝国白楼门里,还是在天机阁所颁布的天阙榜单之上,燕翎卫首领洛翎,刀痴白羽,白楼神将秦翼……这三人之中,白羽和洛翎的地位实力名次,都要在他之上。

燕境三杰,他是老末。

他不甘心,所以许多年前洛翎和白羽一战,落败的白羽离开,并立下重誓终生不再踏入燕境一步。他不甘心,所以三年前燕境三杰除他之外的洛翎惨遭灭门。

他本以为这些事情都该画下句点,被年轮尘封,可还是没想到,白羽会重新踏入燕境,出现在他面前。

“你言下之意,是在告诉我你有些怀念燕境故土,所以特意选了这个时候,提着刀,特意以白楼飘羽的方式通知尊皇与我,你的重返,只是故地重游?”白楼神将冷笑。

“我当然不会为了故地重游而违背当年诛心之誓。”白羽看着白楼神将秦翼的眼睛说道。

“那你此行,究竟所为何事?”白楼神将说道。

“我来化劫。”

这四个字如果放在别人的口中,一定是给人一种炫耀的感觉。可在燕白楼和白楼神将的耳中,却听不出来这种感觉。

不是由于他们熟知刀痴的性格从不炫耀,而是因为他们真正注意到了这四个字的本质。

白羽在说我来化劫,而不是我化劫了。

修行之道,如果当有一天你变得足够强,在你的命中就会注定一场劫数。而这场劫数需要在化劫境来化解,不能应劫而生,你就会应劫而亡。

每个化劫境的尊者,都拥有窥探自己命中劫数的能力,这对于刀痴白羽来说,自然不是例外。

他窥探了自己命中劫数,所以应劫而来,如约而至。

这一刻,无论是燕白楼还是白楼神将,都听出了这句话的意思。

原来天阙第七刀痴白羽的劫,应在他们身上。

“无论你的初衷如何,是为了洛家灭门,还是顺应天意应劫,你出现在了白楼门前,就违背了当年之誓。作为燕境之主,燕国之皇,本尊自然要向黑夜里的无数只眼睛宣示出,我燕白楼捍卫大燕帝国面对来犯敌的决心。”

燕白楼解开了睡袍披风,提步上前。

白楼神将恭敬地接过黄袍,退守在后。

天际洒落一道星辉,降临在燕白楼身上,燕白楼真正披着星辉戴着月光。此时此刻他脚下的枯草如沐圣光,道路两旁的古树精灵回响,就连身后护城河的河水,也是漂浮而起烨烨的银芒……

燕白楼明明是化劫境的尊者,这一刻所展露而出的实力,却是无限制的逼近神引圣人。

在他身前百米之内的距离,都是被那一层星光普照着,他每走出一步,那层星光就宛如夜空下的无形之界,便是向前吞噬着一步的距离,直到那无形的星光界将白羽的身影吞噬而进……

白羽开始抽出了刀。

自从三年前洛河灭门之后,他的刀一直都在刀鞘里。

他积蓄了三年的刀意,随着那拐刀一寸寸的展露,开始伴随着刀芒四射了起来。

白楼门外的山间里,有细如春风的刀意拂掠而过,将那摇曳的枯草斩平了头,将那一株株古树叶穿破了洞,将那护城河的水面划出一道道浅浅的水痕……

白羽的拐刀薄如蝉翼,细如剑。

他的刀意也是锋芒如剑。

以至于在拐刀即将出鞘的那一刻,他自己都有些承受不住,眼睛被自己的刀意刺痛,不自觉微眯。

他不知道自己积蓄了三年的刀意有多强,只知道这一刻,他的刀瞬间爆发起无尽的刀芒。

无形的星光界,被一道道刀意光芒刺破出无数个细微的洞孔,然后四下里,原地席卷而起一道狂风,就像是人在鲤鱼打挺一样,这道刀意聚集的狂风顷刻间在他挥落起手中拐刀之际,凝聚成一阵刀势虚身,宛若从天而落的一柄霸刀,斩落而下。

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十四章 日出东方红似火

夜色里有一道刀光升起,刹那间斩落在穹天之上,将挂满繁星的夜幕撕裂而出一道恐怖的痕迹,仿若划开了一道银河,那银河两边的繁星被这道刀光所激荡起的涟漪驱散。

这是刀痴一刀之威。

白羽积蓄了三年的刀意凝聚成刀势顷刻间释放而出,那刀芒耀眼如烈日,竟让这燕白楼的整座白楼门都是犹如光昼被照亮了片刻。

同样深处星光界之中的燕白楼周身都是被无尽的刀风刀意弥漫,他所凝聚的星光之界显然已经困不住白羽的三年刀势凝练,星光界壁之上无数道细微洞孔激射出凛冽的刀芒光线,就像是一个被穿破了洞孔的木桶,刀芒光线犹如水柱激射而出。

燕白楼没有躲避这一刀。

并不是他是有多想见识天阙第七的刀痴白羽,封刀三年之后的刀威如何,而是在那股恐怖的刀势之下,强如他也是无法移动分毫。

那如决堤洪水般的刀势竟然带着禁锢的力量,将他身体周围所有的空间都是封闭了起来,就像是一个等待着凌迟处死的罪犯,根本移动不了分毫。

这一刻他便是明白了过来。

刀域,这也许就是白羽封刀三年修刀的成果。

燕白楼没有惊慌,即使无法移动半分,即使只能等待着死亡的临近,他还是平静如初。

天阙第七刀痴白羽的刀再如何厉害,对燕白楼来说,也不过是化劫下境的修为。

燕白楼本人可是十足的化劫境上境的尊者修为,早已经处于化劫境数十年。如果一位化劫上境的尊者能够被刚入化劫下境的刀痴轻易斩杀,那这修道一途之中境界的划分,也不需要那么清楚了。

何况燕白楼是六字门中法字门中人。

刀域禁得了空间界壁,却禁不了风霜雷电。

夜空下的白楼门,温度突然骤降。仿佛瞬息之间,四季更迭由深秋入了寒冬,那城门前的丛林中,有着寒霜渐渐泛白,屋临瓦舍间也是渐渐霜寒凝聚。睡梦中的百姓们,开始无意识的在床榻上来回摸索着被褥,有人翻滚着身子蜷缩了一团。

燕白楼身体周围也是落下许多的寒霜,那些寒霜被空气凝聚,定格在星光界的画面里。

渐渐地空气流动,温度骤降,深夜里的寒露越来越多的结成冰霜,在燕白楼头顶上空仿佛重新凝聚了一片天空。一样颜色的天空,只不过那些所谓的云,是无数的寒霜所凝。

白羽刀域之中,那道刀势终于落下。

斩落在燕白楼头顶上方的那曾寒霜所凝的实云之上。

白羽的刀势被阻,那寒霜所凝的实云被刀势绞得粉碎,然而这周遭急剧下降的温度又会再度将冰冷的霜气凝结而成霜云从四下里连绵不断汇聚而来……

这是一场消耗的决战。

白羽积蓄了三年的刀势与燕白楼化劫境数十年法字门中的修为之间的消耗,没有亲眼见证这场历史性对决的人,是无法预料这二人之间决战的结局。

白楼门外,那星光界与刀域的交汇之中,白楼神将急迫的注视着。夜色里还有许多道不同的目光,也在密切的注视着。

比如那白楼门里某座塔顶来自帝王盟的一位大流沙,帝王盟号称一盟二护三教九流十三刑,强者如云。即使是菩提书院开学那种大事件,也不过出动了十三刑将之中的一位王族,而这天阙第七的刀痴白羽杀上白楼门与燕白楼惊世一决的事件,却让帝王盟动用了九大流沙之中的成员,可见那些大人物们对此事的看重。

关注这场惊世决战的大势力,自然不止帝王盟一家。天机阁素来掌控天下各种情报,几乎对天下了如指掌,甚至是在天西镜中缘世界中某一处偏僻的林间小道旁种植了多少株树,什么类型的树,你无法想象天机阁都能掌握,更别说它愿意错过这种历史性时刻了。

天机阁来了不少楼主,他们潜伏在四面八方,企图从所有的角落记载下这惊世的一战,以传之后人。

相比较帝王盟与天机阁,昆仑山剑阁之中,倒是没有人前来观战。

或许是昆仑山剑阁之主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他只需要知道这场传世之战的结果,不需要知道具体的交手过程。甚至他觉得,此一战的结果,也早已经被自己预知。

昆仑山剑阁之主名唤摘星客,世人尊称摘星老人,是这天地间存活最久远的老怪物之一。

他负手而立在昆仑山之巅,那漫天的星辰就在他的身边闪闪眨着眼睛,仿佛随手就可摘下。那一轮皎洁的月光宛如房间里床边的灯烛,仿佛轻浮一口气,就能够熄灭。

他看着周遭的星辰,目光最终锁定住其中最为耀眼的两颗辰星之上,好像那就是燕白楼与刀痴,他推演着星辰轨迹的运行变化,他视线里的星河之间,有着无数道星线贯穿夜空,那是命运之势。

某一时刻,他缓缓抬起手掌,并指朝着面前的星河之中点出了一指。

然后一道剑光便是划破夜空而出,直接穿向了其中一颗星辰之上,那颗星辰之光顿时开始黯淡了下来……

夜色已然将尽了。

天边开始浮现一抹鱼肚白,白楼门里静谧之极,犹如幽谷。或许那某家某院里再响起几声鸡鸣,就会有百姓起床劳作。

夜色已尽,白羽的刀势也随之耗尽,燕白楼的冰霜之力同样所剩无几。

他二人均负重伤。

可这并不是白羽提刀祭道的结果。他还没有看到真正化劫的希望。

白羽的状况很不好,他披散着头发,就算是用身后的斗笠遮住面容,也依旧是难掩一副癫狂的模样。

他的刀势已尽,他的刀域无法再凝聚,他还是低估了燕白楼的实力。

他不知道燕白楼还有多少实力可再战一场,他也不管这些。

因为他觉得自己还可以再使出一招,最后一招,不管燕白楼能否接得住,他都要拼尽全力。就像是当初与洛翎的一战一样。

世人都以为他和洛翎是生命之中彼此的宿敌,却不知道宿敌之间,也有一种关系叫做惺惺相惜。也有一种禁忌叫做:他,只能死在我的手中。

对于天阙第七的刀痴白羽而言,天阙第六的枪皇洛翎,只能死在他的手中。

可燕白楼改变了这一切,断了他的道!

他欲修刀续道,所以他来了……

在东方一抹浅浅的鱼肚白洒落的世界里,白楼门外陡然响起一声清丽的灵鸣,下一刹,那些隐藏在暗中的无数道视线,那些白楼门里起早劳作的百姓的无数只眼睛,那些山林间丛木里无数的飞禽,顿时被一道冲天而起的火光所惊……那火光缭绕天际,燃烧苍穹,好像是有日,出东方!

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十五章 雪霁

青辉暗淡的世界里,白楼门前涌起的滔天火光当然不是太阳,天无二日,而且那突然间爆发的火焰比起太阳的光辉还要凶猛,还要不羁。就好像是看到了火山喷发一样,无尽的焰火疯狂的冲霄而起,伴随着那道灵鸣之声,白楼门里无数只眼睛都看到一道火光疾影划过苍穹,仿佛从火海之中而生,一只通体燃烧着火焰的灵鹫神禽赫然在天际展开一双火翼。整个白楼门上的天空刹那间变得火云滚滚,红彤彤的铺卷开来。

白楼门里的百姓们恐慌惊逃,那滚滚的火云在天上,在背后追赶铺卷,仿佛一触手就能够感受到焰火的温度,仿佛一触手,就被无尽的火云火海吞噬。

白羽自然无心伤害这些平凡而无辜的百姓。

他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圣人,也不是滥杀无辜的悍匪。

只是他本尊本体乃是吞噬地心孕育而生的一只造化灵鹫,通体燃烧着地心焱是他无法改变的形态,这滚滚火烧云更是他真正的本体之威。

燕白楼眯着眼望着白羽此时此刻所展露的本体,第一次略感到些压力。

天阙第七,刀痴白羽。

世人记住他的,是白羽刀道的修为。

知道他可以为刀入痴,一式刀式,他可以不厌其烦的修炼整整一年,甚至是十年,十年如一日的挥刀修炼。没有人知道他为何会如此痴迷刀道,就是如今世间刀道修为圣地的断氏家族里的那位天刀,也曾感叹自愧不如。

天刀曾说过,断氏家族的刀道传说只能维持在二十年之内,二十年之后,无论是天刀的名头还是断氏家族,都会被一个痴人所取代。

世间没有人会去怀疑天刀的这句评论,或者说,论起刀道,没有人有资格去质疑天刀的言论。

哪怕是菩提书院的老祖,哪怕是昆仑山剑阁里的摘星老人也不行。他们虽强,可终究不是刀道中人。

所以严格来说,白羽的名声也真正是在那时候鹊起的。

多年过去,白羽入了天阙榜第七的位置,刀痴一名也是开始传送天下大放异彩。以至于世人都忘记了白羽的真正出处。可能是英雄不问出处,可能也是很少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出处。

他来自凤栖山底,那汹涌的地心焱之中。

他是地心焱里孕育而出的造化生灵。

这造化灵鹫就是他的本体形态。

世间万物,只有不作任何掩饰最本质的存在,才能展现出其最完美的存在意义。白羽露出尊形,这晴空灵鹫,便是他强于刀道修为的真正实力。

又是一声清丽的灵鸣之声,天空里的灵鹫扇动着滚滚的火云犹如雄鹰扑食飞落而下,直冲而向燕白楼。

燕白楼凝重地看着那神禽身影在天空里划出的一道火痕,他能够清晰的感觉到,此时此刻这扑面而来灵鹫神禽的修为,已经可以与他比肩而论了。

可是他却受了伤。

他不知道如果自己被这地心焱缠上是怎样的模样。

他来不及多想,因为死亡的触手,已经在伸向他。

可他还是安然无恙。

身为燕国之主的燕白楼,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作战。

以前洛翎在的时候,燕翎卫是他的左膀右臂。极少有心怀不轨的人士能够靠近他身前百米的范围。即使洛翎不在,他也不会是一个人。

他是燕国之主,身前身后,无论看得见看不见的,必然有无数的强者护驾跟随左右。哪怕他不需要,这也是身为大燕帝国尊皇行走世间的最低配置。

比如说现在,燕白楼身边还有着他最为得力的重臣良将,白楼神将。

一个能够镇守着燕帝国都城,并且全权负责燕氏皇族安危的将领,当然不是普通的将领。

更何况这位将领曾经还是与洛翎,白羽齐名的燕境三杰之一,之末也还是之一。

白楼神将提起一杆画杆方天戟便是赢了上去。

他不奢望自己能够击退白羽化身灵鹫之后的蛮横攻击,只求能够抵挡一瞬,让尊皇有一瞬的喘息之机。

他知道,哪怕是一瞬,对于化劫境级别强者的交手来说,便已经足够分出胜负了,甚至是生死。

画杆方天戟挥舞,白楼神将周身开始激荡起一股无形的气浪,气浪向着四周扩散,十米,五十米,一百米,一千米……呼吸之间,白楼神将所掌控的空间范围之内,犹如填充满了一片汪洋海水,只等待那划掠天际的神禽灵鹫,一头扎进无形海水海域之中。

这无形海水并不能熄灭神禽灵鹫通体的地心焱火,事实上白楼神将还是颇有自知之明,也没有指望自己的瀚海水域结界可以逼退白羽。

他是创造了一层层阻力。

利用这水域结界的阻力,削弱灵鹫那灵光一击而不可捕捉的速度。

实际上他做到了。

即使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被灵鹫所喷出的一团地心焱火所伤,落在那白楼门外狼藉疮痍的大地之上,他还是做到了。

燕白楼也不愧是化劫上境的至强者,受大燕无数百姓敬仰爱戴的香火供奉,集帝国之大气运于一己之身,就在白羽所化的造化灵鹫被瀚海水域结界削减了些许速度之后,燕白楼手中已经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利剑。

无论是白羽,还是隐藏在白楼门里外,那来自天下各地的耳目们,都识得这柄剑。

天机阁下三大榜单,天阙地玄神兵。

洛翎所持有的游龙寒枪乃是神兵榜排名二十三的神兵利器,而这柄剑却是在神兵榜上排名二十一,名为雪霁!

提到名剑雪霁,就不得不说这把剑的剑魂。游龙寒枪的兵魂是一条龙,一条凛冽的冰雪寒龙。

而雪霁的剑魂,却是一套完整的剑法。换言之,任何人持有名剑雪霁,都会得到独属于雪霁的剑魂,一套名为雪斋的剑法!此剑法只有名剑雪霁才能够施展。

哪怕你曾经是名剑雪霁之主,哪怕你曾经学到过雪斋剑法,可无雪霁在手,也决然无法施展。所以只有手持雪霁的人,才能够真正发挥这柄剑的威力所在。

燕白楼就是雪霁之主!

他已经有数十年没有动用过此剑,更是数十年没有动用过雪斋剑法。

因为这套剑法,会让整个白楼门的冬天,提早来临……这是干扰天道的后果!

他明知道动用雪霁的后果,却还是义无反顾的做了,没有人能体会到,身为一国之主一境之皇此刻的心情。

那是牺牲了黎民百姓一季的繁荣,汲取了一国一季的气运,抽干了整个秋天的颜色,让一切生机瞬间冰冻凝结成白茫茫天苍苍的一片死寂,才换来他独自一人施展雪斋时的生生不息!

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十六章 自此天阙无第七

今夜白楼门的天气很怪。

人们一如往常一样从睡梦里醒来,拖着朦胧的睡眼,脑袋还萦绕着睡梦里不知哪里来的刀风冰雪之声,眼前的天空却瞬间变得火云滚滚,好像是有着火山要喷发一样。于是根本不清楚什么状况的白楼门里的百姓们,开始忙着逃命。

家家户户,不管是醒着的还是睡着的都被叫醒,然后紧闭着门窗,等待着灾难来临或者期盼着灾难游过。

好在那滚滚的火烧云并没有坠落,更不会燃烧他们的屋顶,令整个白楼门葬身火海。虚晃一劫的百姓,还没有彻底从惊慌之中走出来,便是再度碰上了数十年难得一遇的大雪。

这场雪来的急,来得快,来的诡异,来的凶猛!

飞雪驱散了铺卷天际的滚滚火云,拨开了昏暗通红的天幕,从天空里飞舞而下。落在白楼门里那一间间一座座屋舍楼阁上,于是原本秋叶里降下的寒霜真正成了白雪,软绵绵的铺盖着大地。

太阳从东边升起,清晨即将来临。

寒雪带起的风,透过百姓居舍的门窗,刺骨般的袭掠而进人们的衣袍身体,那灯烛之火摇曳,摇摇欲坠。

这仅仅是雪斋剑法的起手式,整个燕帝都白楼门,便是弥漫覆盖在大雪之中。

白羽所化的本体造化灵鹫,也是暴露在这场雪灾之下,那浑身通体的地心焱火,竟然渐渐地被大雪覆盖,乃至湮灭。

可这,依旧阻挡不了白羽的决心。

哪怕他真的开始感觉到冷。

不是他不惧这神兵榜排名二十一位次的名剑雪霁,实际上从方才那一式雪斋剑法的起手式他就能看得出来,燕白楼虽然贵为一国之主,但在剑道的修为可并不弱。况且其手中的剑,可是天机阁作神兵榜排名二十一位次的名剑,比起他自己的拐刀,可是远远超过。

当身体化作的造化灵鹫飞穿虚空,当周身缭绕的地心焱火一点一滴被这大雪湮没,然后冰雪封翼,白羽开始渐渐觉得力不从心,他的速度明显缓慢了下来,那双灵鹫羽翼也是缓缓变得僵硬,可他还是这么倔强地靠近燕白楼,向着燕白楼飞近。

哪怕他知道这样的下场,是飞蛾扑火。

他依然义无反顾。

直到最后,他的双翼彻底被成灾的大雪冰冻在了虚空之中,他的身体被雪灾定格。

此时此刻这一副画面,被那天机阁众位楼主惊心动魄地记录下来,传之后世人,白楼门里外的所有人,没有人曾料想到,这一幕定格的画面,竟会在多年以后成为了世人倾颂的永恒。

“白楼门外,大雪成灾。

一只神禽造化灵鹫,被冰冻在虚空之中,那双火翼再也摆舞不动。

然后有一道雪寒剑光,划破昏暗的苍穹,刺穿无数片雪片雪花,那剑尖径直刺入了灵鹫神禽

口中。

而后寒冷的气流,瞬间侵袭遍造化灵鹫全身,通体如火般红艳的灵鹫刹那间银白如冰雕,像极了术字门中人雕刻的冰雕像。

这尊悬空的冰雕像,终于随着一阵凛冽的寒风破碎。

冰花洒满了白楼门外银白的大地……”

灵鹫的生命在雪霁剑下终结!

一柄朴实无华的拐刀,从空中掉落了下来,插入银白的大地之中。

那是白羽的刀,是刀痴的刀。

此刀无名且极其丑陋,就像是寻常耄耋之年的老者手中杖拐一样,所以白羽给他起名为拐刀。

自从白羽五岁修刀时,这柄拐刀就一直伴随着他左右。

陪伴着他成长,陪伴着他杀人,陪伴着他修道。

对于白羽来说,拐刀是他除了宿敌洛翎之外,唯一的一位朋友,挚友。

燕白楼手里的雪霁剑化作一片飞舞的雪花随风消散在这片天地,那白楼神将手捂着胸口,看起来有几分狼狈,可是他的目光却是及其贪婪,及其富有侵略性,看着那柄凛凛插入大地的拐刀。

他迈步向着拐刀走去。

忽然间,拐刀散发出一阵刀意气浪自刀身震散开来,伴随着一声怒刀鸣划破苍穹惊响九霄,这阵气浪向着四周惊起一圈圈飞雪涟漪。

寒风夹杂着飞雪,飞雪夹杂着刀意扑面而来,白楼神将不由得遮了遮眼睛。

他感受到了此刀的怒意!

待他再度微皱着眉远远观望着那柄拐刀时,后者在擎天一怒,释放出最后的一缕刀意刀念之后,终于是自震刀身,碎成无数的碎片散落在这埋葬故主的大地之中!

刀毁人亡!

自此,天阙第七刀痴白羽,离开了世间。

白羽一生,不修二道。

白羽的刀,同样不侍二主。

它本是一件凡物,却在刀痴的手中领悟到了痴意,于是竟也变得痴了起来。

它用它最强烈的怒吼和不甘,斥责苍天,最后在悲怆中尽散修为,自毁而亡!

白楼神将静静地站在雪里,甚至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着那拐刀自毁之地,暗自握了握拳。

天空里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久远的叹息。那声音是无奈,是惋惜……渐行而渐远。

“天刀!”

燕白楼轻挑剑眉,遥望着昏暗的天空,轻咳了几声。始终没有寻到那道叹息声音的身影,他的心里,终于是稍稍安定下来。

然后他看着这帝都的大雪,轻轻摇了摇头。

那轻咳声在白楼神将的搀扶下,被大雪掩埋在了呼啸的寒风之中……

天色亮了。

菩提书院紫竹轩后的忘情川里,似乎从来没有黑夜。

冰川在黑夜里的颜色和白天无异,洛长风第一次住进这忘情川里,不太习惯这里永无昼夜般的作息方式。

所以他一夜无眠。

洛长风打开房门正欲出去拜见师兄师尊,皇甫毅却刚好来到门前。

“师父回来了,随我一同见师父吧。”

皇甫毅看了洛长风一眼,便是扭头走了。

洛长风看了看皇甫毅的背影,不知为何,这位寡言少语的师兄今日给他的感觉,似乎比起昨日要严肃。

尤其是在提起师父二字的时候,隐隐的,洛长风感到有些凝重。

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十七章 三十六字莲生诀

忘情川里只有一个小小的院落,与几间简陋却不失风雅的茅屋。

无相道宗虽然贵为菩提书院里辈分最高的人物,却也还是住在这冰天雪地一银白的冰川院落里。就像是庄院长一样,在书院里开辟了一片菩提园,亲手种植了不少蔬菜水果农作,每日提着锄头水桶下园,可以说供应起了整个菩提书院的素食食材来源,乐此不疲,道在其中。

不过比起庄院长的菩提园,这忘情川的小院落,是有些些孤零。可院落虽小,好在住着这一师二徒也是颇为宽敞。

紧掩上门,将风雪关在门外,皇甫毅和洛长风二人分别从房间内的一鼎火丹炉两侧绕过上前,齐齐跪在了无相道宗面前。

“弟子拜见师尊!”

“都起来吧……”

无相道宗端坐蒲团之上,看着跪在身前的两名弟子,慈眉善目,微微点了点头。

与白知秋一役他身负重伤时日无多,却也没有什么遗憾。神引境修为的道宗,在这天下间能出其右的人,难超五指之数。若是论起年岁久远,则更是不可思议。毕竟是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老怪,具有大神通手段,化解劫数,窥探天机,长盛不衰,放在寻常百姓眼里,用半截入土这个词汇来形容如今的他也是无尽的褒奖了。

皇甫毅起身,静候一旁。

洛长风也是微微侧目,偷瞄了这位声名赫赫的道宗一眼。真正意义上来说,这是他第二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人物。

与想象中有许多不同,与第一次相见时,同样有许多不同。

洛长风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就好像,突然之间,一夜之间,眼前这位神引境的圣人苍老了似的。

“你叫长风?”无相道宗捋了捋胡须,微笑着看着洛长风说道。

“弟子长风。”洛长风答道。

“姓氏为何?”无相道宗问道。

洛长风微怔:“弟子……记不得了。”

在下山之前,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如果有人问起他的名字,就叫做长风,若有人问起他的姓氏,他会说记不得了。他不愿撒谎隐瞒自己姓名,也不愿谎报姓氏,更不会说没有姓氏,没有姓氏那是无父无母的弃子孤儿。洛长风认为自己不是孤儿,他更不是无父无母,只不过家道中落,旦夕祸福,不愿多说而已。

他只好装作糊涂。

也希望问他这个问题的人装作糊涂。

皇甫毅微微侧目看了看洛长风一眼,眼神之中无意间流露出一抹同病相怜的黯然神色。看着洛长风此时此刻的情景,让他不由得想起九年前,自己站在师父面前时的模样,更是想起了他自己那鲜为人知的身世。

无相道宗稍显诧异的看了看洛长风,旋即又将目光移落在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的皇甫毅身上,暗自叹息。

想自己平生阅人无数,桃李遍天下。

怎知晚年却是连收了两个命运如此相似的孩子,一个无父无母,只记得自己的名字,一个明明不是孤儿却又记不得姓氏……想这看似和平安稳的年代,到底有多少汹涌的激流毁了多少家园故土?

“长风疾百里,铁马踏平川!你即记不得姓氏 ,为师就自作主张,给你取个姓氏,复百里如何?”无相道宗问道。

长风有些惊愕。

他心中担忧万分,万一道宗若是一问到底,不肯罢休,他不知道自己会说出什么来。所以此时此刻的他看似平静,实则心里还是有不小紧张的感觉。

可他没想到的是,道宗的反应,竟然是一声轻叹,而后有些怜悯的看了看师兄一眼,便索性给自己取了个复姓百里,这一页便是就此揭去。

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

“百里长风,谢师父大恩。”洛长风又跪了下来,他的头磕在地上,眼泪滴在地上。

常言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对洛长风而言,独自一个人活了三年,苟延残喘,苟且偷生了三年。这三年里,再也没有听到过任何人呼唤他的名字。

有时候,他甚至都开始对自己的名字感到有些陌生。有时候,他甚至都觉得洛长风这个人已经死了,随着三年前的那场大火,随着那场灭门之灾葬身。

活着的这个人,活着的自己,不再是以前的洛长风,而是游走在世间的洛门之魂,孤魂野鬼!

他只有一个使命,那就是报仇,雪恨。

不惜一切的报仇雪恨!

直到这一刻,他有些觉悟。

或许生命不应该是这样。

哪怕是行尸走肉,起码还是敢暴露在太阳底下的人,可他呢,即使用了三年,依旧没有从那场祸难中重活。他是活在自己阴影之下的孤魂野鬼。

可是现在,他不再是孤魂野鬼。

曾经,父母赐给了他生命,现在,他的师父赐予了他重生。

百里长风。

洛长风一直在心里重复着这个名字。

“快快起来吧。”无相道宗挥了挥手。

皇甫毅上前将洛长风扶起。

“自书院开院以来,历经千年。我川字一门由始至终都只有为师一位道师,你既入我门下,为师自当传你川字门道。为师这里,有川门两道,一道通五字门,一道专川字门,不知你想学哪一种?”无相道宗轻咳了咳。

“还请师父为弟子解惑。”洛长风虽然修为达到了冲慧下境,可对于六字门中川字门中道,真的是一窍不通。

“简单点儿来说,川字门实则是六字门中其余五门的融合归纳,非天赋卓绝者不入。通五字门的意思就是说,我这一道学之,可尽掌流,易,行,法,术五字门中道精髓,比起书院里任何一门道师所传授,都要深邃精要。而另一种道,则是专属于川字门道。这一门道的修炼,不看天赋,不看实力,修多修少,只论缘法。”

洛长风仔细聆听,点了点头。

心中还是有些骇然的。

一直听闻川字门中隐秘莫测,一连好几届都难招一名得意的学生。现在看来,倒是可以理解了。

毕竟这天下间,似他这般同龄之人 ,有谁能够同时兼修精通五字门中道?想起那日川字门入学的考核,赵泽之中的几处落脚点,还真是五门尽出!

若不是身负社稷山河图,领悟山河九重一重之力,他还真的与川门无缘,想到此处,心中有种庆幸之感!

“弟子想问,皇甫师兄修的,是哪一种?”洛长风看了看皇甫毅,说道。

“你皇甫师兄,舍易求难,修的川字门道。”无相道宗柔和的眼神之中流露出几分精彩之色。

“川字门道,是何道法?”洛长风问道。

“我有莲一朵,开三十六瓣花。一花一世界,一片一字诀。我给他取名,三十六字莲生诀!”

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十八章 聚散两难山

(感谢墨恋草香的打赏和月票,谢谢。)

天西镜中缘里的禅宗门人常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洛长风有所听闻。但肯定比不过李星云那个书生懂得多。

而有关莲生三十六花瓣,一片一世界,一片一字诀的说法,洛长风却不是有所耳闻了,真正是闻所未闻。

三十六字莲生诀。

不管川字门中道法如何,也不管这三十六瓣莲花世界究竟怎样玄之又玄,总之这个名字比起五字门中道听起来要威凜的多。

这是他的第一感觉。

“弟子就学莲花世界,三十六字莲生诀。”洛长风下了这个决定。

心中或多或少还是有些期待的。

毕竟师兄皇甫毅修炼三十六字莲生诀,已经能够位列地玄榜榜首,同龄之中,鲜有人能超越其右。从这一点儿来说,就成功激起了洛长风对这三十六字莲生诀的好奇与向往之心。

况且,更进一步来说。他身负七份钧天图之一的社稷山河图,领悟山河九重第一重空间之力,对这世界的本源及存在,多少也是有着自己的些许理解与感悟。如果此三十六字莲生诀里描述的那一朵三十六瓣莲,每一片都是一个不同的世界的话,那岂不是修炼此道可窥探三十六道世界?

洛长风隐约有些猜想,或许这样会对自己领悟社稷山河图的山河九重之力也有不小帮助。

对于洛长风的决定,皇甫毅觉得有些惊讶。

自从入了书院川字门以来,他修炼莲生诀三十六字已有九年之久。对这一字一花一世界的感触与玄奥,触碰颇深。

不得不说,这川字门道三十六字莲生诀是他见识过最高深最晦涩的道法,没有之一。他从不怀疑书院川字门入门考核的水准,所以对于洛长风这个师弟的天赋也是深信不疑。可即便如此,他心中还是有几分不安。

正如同师父无相道宗所言,修炼三十六字莲生诀,不看修为,不看实力,只看缘法。如果缘法未到,哪怕你是天阙榜首,也不见得能领悟这一花一字,更别说窥探其中的世界了。

“呵呵……你是为师这么多弟子中,第二个主动要求修炼莲生诀的。”无相道宗和蔼的笑了,他捋了捋胡须,似乎对洛长风这个决定很是满意。

洛长风闻言,惊骇之余又是瞥了师兄皇甫毅一眼。

心想着原来书院千年以来,历届的川字门师兄,竟无一人主动修炼三十六字莲生诀,还是皇甫师兄破天荒的开了个先例。

“不知道师兄将这三十六字,修炼了多少?”洛长风问道。

“十一字。”皇甫毅答道。

皇甫毅在回答这三个字时,那眉心之中突然闪烁起一点圣辉,那圣辉呈现莲花之状,印在眉心。一个个古老繁奥的字眼犹如神符圣语,好似片片莲花,自眉心翻页而过。这一刻的皇甫毅,是神圣而光洁的。

洛长风看到了这一幕,则是更加坚定了心中所选。

十一字莲生诀,便能达到妙道境的修为并且力压当代天骄,荣登地玄榜首,这意味着什么,洛长风不用多想也明白。

“莲生诀之晦涩高深,就连为师也是半知半解。迄今为止修炼何止千年,却依旧只看到三十二片莲花世界的景色。那最后的四方世界的四片莲花,恐怕为师此生,都无缘一观了。”无相道宗没来由的一声感慨。

他轻拂衣袖,那一座炉鼎便是微微开启。

洛长风回过身来望着房间内那一座奇特的鼎炉,当炉鼎开启后,他看到一阵圣明纯洁的光辉,犹如光明火焰从炉鼎之内照射而出。

那明显光束分明的光辉一缕一缕,仿佛从林间树叶缝隙之中穿透而落下的阳光,将屋内照耀得通明如玉,温暖如田。

“这里面就是三十六瓣莲。”无相道宗遥指着鼎炉说道。

洛长风不可思议的望着鼎炉,终于是没有忍住,迈步靠近了过去……

书院里修行学习的日子,从新生们入学的第二天起,在这寒雾朦胧的清晨,就这么悄然来临。用江满楼大少的话来说,就是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丝的缓冲。

让所有新生都有些措不及防。

当然,这里指的所有新生,不包括以小师叔祖的尊贵身份入了川门的洛长风,与那走了后门被书院庄院长收入了菩提园的小师叔雪儿和翎儿。

相比较洛长风三人而言,李星云、江满楼与那些新生们,可就没那么好的命了。

清晨一大早,他们就被青衣教习们从宿舍里强迫性的起床,然后赶着这朦胧的大雾,被带到了菩提山上不知具体位置在哪里的一处被称作两难山的迷雾森林里。

一群挂着黑眼圈,打着哈欠,睁不开朦胧睡眼,睡意惺忪的新生们,在这寒雾缭绕的两难山里,踩着冰霜,搓着手脚,显然是没想到这山上的秋是如此的寒冷。

“现在,所有人自由组合,两两一组。”

随着青衣教习一声雄浑的怒喝,脑袋浑浑噩噩的新生们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而后乖乖的闭上了不停抱怨的嘴,吞下了那一点点的小情绪,彼此熟络关系甚好的新生们,开始自由组合,两两一组,分组而立。

“这大清早的,是来拉练,还是野战?这群家伙,又在耍什么花样?”江满楼大少和李星云站在了一起,他困意袭来,伸手捂着嘴正要打个哈欠,却看到掌心在进入山林时,不小心碰到了一些枯树的树皮灰尘,然后翻了翻眼,手掌在李星云背后摩擦了几下,浑然一副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抱怨说道。

李星云鄙夷的瞥了江满楼一眼:“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粗俗。”

“我粗俗了吗?”江满楼辩驳说道,“明明是你想多了好不好?”

李星云不与他做口舌之争。

江满楼又感叹:“你们这群读书人,看起来人模人样君子翩翩的,心里存的其实都是些肮脏污秽、物。本少大好男儿,与你们处的时间长了,都开始担心会逐渐迷失本性,忘掉初心。”

不远处的离落选择了与君泽玉同组,听着这边的谈话,扭过头看了一眼君泽玉说道:“幸亏我不和他一组,否则真的不敢保证,一天到晚对着这个家伙自己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

谁知君泽玉也是似笑非笑的调侃道:“你想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

离落脸色一青,索性抱着长剑走开了几步:“我怕我会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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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十九章 放逐与生存的战争

从书院入学试那一晚成立十子同袍开始,江满楼凭着从天机阁重价买来的各种情报信息,将这一个个素不相识来自五湖四海骄傲且又年轻的少年拼凑在了一起。之后这十子同袍人便是几乎形影不离,彼此之间也是熟络相互了解了许多。

似这种斗嘴挖苦的场面,大家也渐渐地习惯,不但没有让彼此之间的关系出现缝隙,反而拉拢着这些少年们彼此靠近,嬉闹斗嘴间,有种温馨的感觉。

“现在恐怕不止你一个人有这种想法。”君泽玉笑了笑,拍了拍离落的肩膀,向后者使了个眼色,看了看那月氏兄弟,与重阳和沈天心几人。

月三人与月相期乃是兄弟,二人一组。而不善言辞神秘兮兮的重阳却是和那位一直只听闻名字,紫竹轩里第一次见到尊荣的十子同袍里当之无愧的明珠沈天心一组。

沈天心是菩提书院特招生之一,地玄榜上排名十五,实力强劲无人质疑。与沈天心一起被书院特招的另一名学生,名叫南希寒,地玄榜排名十三,比沈天心还要高出两个名次。他们都参加过川字门入门考核,但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被川字门道拒之门外。

所以就算是整个书院的新生都在质疑川字门入学考试的难易程度,整个书院新生都在怀疑洛长风通过川字门考核所用的手段时,只有他们二人才是最平静。若论起川字门那刁钻题目的身临其境,这新生之中,有谁能够比他们更能亲身体会?

所以他们是最清楚不过。

无论洛长风用了什么办法,能够从那沼泽潭之中通关,实力就是毋庸置疑在他们之上。

与苏小凡选择组了小队的南希寒,视线在寒雾森林新生之中来回掠过,发现并无洛长风的身影时,心中或多或少还是有些失望的。

众多学生自由分了组,言谈嬉笑间,青衣教习下达了第二个命令。

“在你们身后这片寒山林,名为两难山林。书院入学第一课的课程任务,就要在这寒山林之中完成。”青衣教习神色之间没有任何的情绪变化,声音回荡在林间。

林前,有学生举了举手。

“说。”

“请问先生,在这寒林中能上什么课啊?不应该在外院课堂么?”

“看来你懂得不少?外院那是什么地方?岂是一群刚入学的新生想进就能进的?”青衣教习呵斥说道。

这一声呵斥,顿时让林前的新入学学生们炸开了锅。于是所有人也不再犯困犯糊涂了,一声声议论与交头接耳的声音响起,寒山林前乱乱糟糟。

“凡书院学生都在外院修习,只有进入了十七座明镜台的十子同袍师兄,才可进入内院。书院里的规矩,不一直都是如此的么?怎么,何时立了新的规定?”就连耳听八方的江满楼大少竟然也是浑然不知。

与江满楼一样,遇到这种问题,大家的习惯都是将注意力转移到君泽玉身上,如今君泽玉可是名副其实的移动百科大全。身为天机星传人,几乎天文地理无所不知,比起天机阁的情报信息来说,无疑方便又快捷了许多。

最重要的,江满楼大少终于不用再花费银两购买这些乱七八糟的情报了。

无辜的环视着一道道渴望的目光,君泽玉摊了摊手,在众人不解的眼神下,而后摇了摇头,苦笑道:“这个,我也是一无所知。”

只听那青衣教习又再说道:“新生入学的第一课,是一场生存战。就在你们身后的两难山林中,随即投放了六千片玉简。玉简之上铭刻着流、法、易、术、行,五字门中的一些功法典籍残文。以两人一组为单位,任何一组在山林中所获得的残文在考核结束之后,书院便会将对应的功法典籍卷宗残卷相赠于他。如果你集齐了完整的功法典籍,同样地,考核结束后,书院会奉上完整的卷宗以作为新生之中佼佼者的入学礼物。

这场生存战为期十日,从你们进入山林的第一步开始计时。林中忌杀戮,但不忌抢夺交手。十天期限一到,所有人必须要到林子的另一头集结。根据各组成绩,取获得玉片最多的前六百组名额晋级下一场考核,其余人等,一律淘汰!”

青衣教习宣布着新生入学第一课也是第一场考核的关键点,唯恐漏掉什么重要信息没说,在林前前后将主要思想重复了三遍,才稍显安心。

原本有些走神或者说有些心不在焉的新生学生们,在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过程中,也是逐渐了解这林中放逐与生存的重点事项。

抢夺玉简!

“不是吧,只取前六百组名额,这淘汰率已经超过一半了。”林前有学生自言自语低声抱怨说道。

“也不知那玉简里铭刻的是什么功法道典。书院名声在外,五字门中道各有千秋,若是能学得那些精妙上乘的功法门道,也不枉此行了。”

“你就在这白日做梦吧。书院里自然不缺少上乘的五字门道,只不过那些东西,都是内院的师兄师姐们才有资格修行的吧?似我们这般新生,哪里窥得五字门精髓。”

“也还别说。如果身后两难山林里随即的玉简中,没有上乘功法可学,这场放逐与生存的战争,谁还会全力以赴?我们还好,出身平凡,即便是寻常门道都可学之。像天东天机星传人君泽玉,像天下第一世家江满楼与他的十子同袍兄弟们,哪一个不是同龄佼佼者?恐怕看不上一些下乘的法门吧?又怎能全力以赴呢?不能全力以赴,那么便不能体现出这场比赛考核的真正意义!”

“……”

新生们低声议论着,时不时地抬起头看着那新生之中公认的十几组较为耀眼的队伍。心想着如果有足够的奖励诱惑,那么这考核的最终赢家,应该会在那十几组之间诞生吧……

太阳东升,阳光透过山林疏洒而下,驱散了清晨的寒雾,四野里的景象也是逐渐清晰。

眼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秋寒的感觉被一丝丝温暖所取代,江满楼终于是摆脱了浑浑噩噩的状态,慵懒的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的说道:“玉简里有什么好功法门道,值得本少全力以赴么?”

他这话看似无心之言,实则点透了不少自诩甚高,骄傲狂妄的新生子弟腹中疑问。

宣布考核规则的青衣教习冷眼看了看江满楼,知道后者是天下第一世家江家的嫡长子,也并未留什么情面,说道:“既然怀疑书院里授业六字门道的水准,你何必还要来书院求学?”

江满楼挑了挑眉:“谁说本少来书院是为了求学来了?我江满楼身为江家嫡长子,术字门中道不二传人,这世上还有什么地方会比家族更适合学习术字门吗?”

青衣教习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接下这话。

江满楼言辞犀利,得理不饶人,却句句属实。

天下第一世家江家经商,却是术字门中道造诣最高之地。书院都不敢轻言能超越其上,更何况书院里术字门道的道师,还曾是江家客卿长老。

世人皆知,那天机阁铸神兵榜中,有半数的神兵利器都出自江家之首。这天下的大人物们,重金请江家掌舵人出手炼制定身量做的神兵利器也不在少数。那些城池里所拥有的攻守器械,那些禁地所设置的机关妙数……尽是出自江家之手。

青衣教习神色变得严厉:“你如此狂妄,还来书院干嘛?难不成是来游玩增长阅历的?”

“这倒不是。”

江满楼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露出一抹坏笑:“我这不是不久前成亲了么,来书院正好可以躲避雨中棠那个婆娘。”

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二十章 南麟北走

(各种求……)

两难山林前一片哄笑。

堂堂天下第一世家大少江满楼居然也有天敌,这不由得让许多人感到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会让这祸害遗千年的江满楼唯恐避之不及,而且还躲到了书院。

不过好奇归好奇,新生们定然也是知道,这世上能够被江家看中的儿媳,显然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李星云看着不以为然的江满楼,心想着如果不是天西镜中缘世界的空间位面太过于零碎复杂,这江大少哪里还会来书院,岂不是直接去了天西界,摒除六欲杂念,入禅门,灭业障铸金身了?

其实李星云等人并不知道,早在山下天香阁里争花魁的时候,那位神秘而娇媚的花魁女子,就是让江满楼大少不惜抛弃家族一切,也要拼了命似的逃婚的女主雨中棠。

对于江满楼这种逃婚的行为,或许新生之中的少年们并没有太多的意识。他们甚至觉得,这是一场哗众取宠的闹剧,反正江家是天下第一世家,家族里所发生的任何一件事,都可以成为世人眼中谈资许久的闹剧。而相比于少年们的观念,显然新生之中的一些少女,更加反感江满楼这纨绔子弟的行为。

无论如何,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既然托付终身,又岂能容忍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当众抛弃?而且还是在两人拜堂成亲的时候。

逃婚,在十子同袍里的沈天心眼里,无异于是一种玩弄与羞辱。

亏得她不是那位雨中棠姑娘,否则不但要追到书院里来,更要当着整个菩提书院师长与同窗的面前,休了江满楼!

那名与江满楼斗嘴的青衣教习冷眼看着林子前的诸多新生们,也不再去争论什么。无论江满楼此番来书院目的为何,是求术字门中道还是为了躲避某个人的逼婚,说到底,终究都与他无关。作为在书院学习修行了数年的师兄,青衣教习只是为了维护书院的荣誉,才见不惯那些对书院丝毫不存敬畏之心的新生们。

看着那一张张仍然没有意识到此次考核核心目的的新生们的脸庞,青衣教习最后一次声令说道:“山林里随即的玉简到底有没有五字门中精髓功法典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此次生存之战,获胜的新生,可入书院外院学习修行。而不在前六百组名额之内的小组,一律淘汰。淘汰的结果,便是逐出书院!”

青衣教习的声音犹如阵阵冬雷,轰隆隆地响彻在耳边。

林前所有的新生们,那脸庞之上的笑意开始变得僵硬,而后逐渐收敛。一双双眼神中带着疑惑与难以置信的神色,望着青衣教习果决离去的背影,神色终于是趋向严肃。

山风袭来,带着透骨的冰冷。吹拂而起林间的落叶,萧萧木叶声仿佛让人听到了那些失败者的哭泣。

于是在大燕三十九年秋,菩提书院开学第二天,那群新生们迎来了一场考核。

在没有进行任何门中课学习修行的前提下所进行的一场考核。

书院里给这场考核的定义是放逐与生存之战。

输的人接受放逐。

赢的人生存下来。

不管新生心里有多少个不情愿,有多少不甘,又有多少苦楚,他们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接受了两难山的生存之战。

可能当时在菩提书院的面前,新生们并没有讨价还价的筹码与资本。

他们只能认命,任命运摆布。

当时的他们并不知道,一场改写了菩提书院千年历史的辉煌时刻,正是由于那场生存之战而拉开了序幕……

在菩提书院新生们迎来入学第一场毫无理由毫无根据的生存放逐之战之际,那天南之地,名为绝云岭的古老山川密林之中,轻轻传出一阵悉悉碎碎的脚步声。

那是一双用枯藤编织的草鞋的脚。

清晨的露水还没有风干,那湿漉漉的脚上还粘着零碎的枯叶和泥巴。

这双脚掌看起来有些像是成年人般大小,可实际上,却是一名看起来比起燕凝雪的年龄还要小的少年。

这少年有些奇特。

他的双手双腿,连同身体都比起同龄人要壮硕坚实许多。他身上简简单单地披着几件不能算作衣物的布缕,半裸着膀子,露出与年龄明显不符,且极具爆发力的肌体。

然而与这身体相比,他又面容清奇,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看起来很有灵气。更奇怪的是,在他眉心额头的位置,像是绘画了一幅微型的图案。

那图案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纹身,不是山水,不是鸟虫,也不是图腾。像是,一头通体如火的火麒麟兽。

不过眉心额头间的那诡异图案,在这少年走出了山林后,便是一闪一瞬的消失了。

少年敞开怀抱,深吸了一口气,拥抱着这自然的一切,而后转过身,跪了下来,面朝山林深处的方向,重重的磕了几个头。

“父王,母后,凰儿姐姐……麟儿拜别!”

少年口中轻轻念叨着一些个字眼,然后转过身,在林前的那条溪流里洗了洗脸和脚,重新坚定不移地北上而行。

大燕三十九年秋。

这是一个很有历史意义的一年秋季。

那年秋,百里长风入川字门莲花世界,修三十六字莲生诀。

那年秋,刀痴白羽提刀祭道,终究埋骨白楼门外。

那年秋,在天东菩提书院里,有着一群为实现星空下誓言而奋斗的新生在与命运挣扎着。

那年秋,在天南绝云岭外,同样有一名少年,拜别了父母,离开了生他养他的故乡,一路北行而去。

只是当时的世人并不知道天南绝云岭妖族栖息地之中何时走出了这么一名少年,更加不知道,走出的少年是谁。即便是那些时时刻刻关注着天南妖族动静的大人物们,也没有发现这少年的踪迹。

一直到那一天,南派羿神宗传出一则不幸的消息。

说是神宗传人惊芒,地玄榜上排行十一的家伙,被废在了一个少年手中。

那少年,据说自绝云岭而下……

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二十一章 人中龙凤,兽中之王

对于世间绝大多数人来说,这天下太大,望不到边穹。哪怕大神通修行者一日千里,瞬息万变,也不可能飞尽天西那零碎的位面,更别说尽掌莫测天下的风云变幻!

然则天机楼的存在,从久远的很多年以前,无疑就开始令这世间的消息互通了起来,也令变幻的风云易于捕捉了起来。

从某些方面来说,莫道老人所创建的天机阁,就是一只传书的鸿雁。对这鸿雁来说,天下之地,无不可去之处。世间之人,无不可观之存。

没有人清楚天机阁具体的运行方法,也没有人知道天机阁分布天下的天机楼到底有多少。或许那位不问世事已久的莫道老人自己都不知道,他当初为了捕捉三两鱼群而从手中撒落的网,如今已是结成了一片天罗……无孔不入!

所以江满楼能轻而易举地掌握今届书院新入学所有学生的具体信息,甚至比起书院方面所做的工作还要齐全。所以雨中棠能不费吹灰之力茫茫大海中追逐江满楼的脚步,一路跟随到菩提山下夫唱妇随阴魂不散。所以当南派羿神宗传人惊芒跌落地玄榜排名十一的位次之后,仿佛秋天里由南而北拂掠起了一阵风,然后整个天下都感受到了秋凉的寒意。

“妖族入世了!”

无论是天东还是帝王盟,无论是剑阁还是天机楼,这天下的大人物们在朝夕之间,都纷纷收到妖族少年自绝云岭而下的消息。

这则消息令立场不同,分掌天下的大人物们的反应惊人的一致!

妖族入世。简简单单的四个字眼似乎隐藏着许多鲜为人知的辛密。那些辛密或者被历史被岁月的长河掩埋,只剩下流年残破的记忆,但始终占据那些人心里的一角。

不愿提及,却始终不得不被提及。

于是南派羿神宗传人的下场,彻底敲响了世界的警钟。那数百年前随着魔门泯灭而一同避世万重山绝云岭里的妖族,终于忍受不住百年的寂寞,下了绝云岭,出了万重山,一路过江陵听猿啼而北上,重新踏上了故土。

与那些吃惊到无以复加的世人相比,麟儿对于此事看的倒是没那么惊奇。

事实上,在他的认知里,自己不过是一个离家少年。

无论是下绝云岭还是走出万重山,都不过是一个离家少年必经之路而已。

有什么需要重视的么?有什么令人不解的么?有什么令人忌惮的么?

如果说有,或许该是眼前万兽门中,那个号称体内觉醒了烛龙血脉的年轻人觉得忌惮。

他过千里江陵而下,光明正大废了南派羿神宗传人之后,正是慕名而来。

慕地玄榜之名。

世人皆知,地玄前十的位置,万兽门百炼世家霸占了一位!

万兽门前。

妖族少年麟儿怀抱着一只狻猊幼崽静静站立着。

夕阳将他的身影拖拉的很长。

他手掌来回抚弄着它的毛发,那一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地盯着身前的山门。

山门上写着浑厚而有力的三个大字。

他虽为妖族,却自幼跟随母亲学习人族文化,所以他识得那三个大字。

万兽门。

据说万兽门百炼世家家传驯兽密术,能叫飞禽落地,能令走兽群集,能使役万族妖兽。而近一代家族传人更是身负烛龙血脉,曾一度声名赫赫威震地玄榜,称万兽之王。

麟儿出现在这里不是刻意在针对万兽门,虽然百炼世家的这种使役万族妖兽的手段,令这位妖族少主很是厌烦。

可他确定自己不是在针对后者。

如果非要说针对的话,他针对的是整个地玄榜。

从小到大,在万重山后绝云岭里,他就听母亲说过很多有关天阙地玄的故事。那是一个个绝代天骄铸成的一个时代的史诗传说。在当时,乃至后世的几十年甚至数百年里,都会流传唱诵的一部部传说。

麟儿一直很是向往这种传说,很是钦佩这些传说里的人物。

所以他按照妖族一贯的风俗,不惜违背了妖族数百年前那一份避世不出的承诺,走出了绝云岭。

然后敢问地玄!

他按照手中地图的标注指引,找到了南派羿神宗,然后打败了地玄十一的少年惊芒。

他按照手中地图的标注指引,找到了万兽门百炼世家,欲挑战地玄第九的百炼千柔!

他没有等待多久,一道人影便是从山门后闪现了出来。

百炼千柔虽说身怀烛龙血脉,能驱使万兽,可还是真正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令人忍不住赞叹乃至恐惧的场景,令他体内血脉翻涌乃至沸腾的场景。

他那一双龙目,盯着山门前那怀抱着狻猊幼崽的少年身影,然后缓缓移开视线,落在了麟儿身后,那犹如蚁群黑压压一片的乌云之上。

麟儿身后自然不是黑压压的乌云。

他怀中抱着狻猊幼崽。

他不是什么身负烛龙血脉,他是真真正正的麒麟之身。

麒麟乃兽中之王,麟儿无疑是先天加冕的真正王者。

所以他身后不是血脉之力号召而来的万族妖兽,而是潮水般臣民膜拜的万兽子民。

……

在天南妖族少年入世之后,这世间的烦恼似乎一下子变得多了。

用三千烦恼丝来形容,都已经不够贴切。

本来应该在书院里安心学习修行的燕南飞,也不得不因此辞别了书院,辍学离开。

他虽然很不舍书院,不舍同窗,他的道法还不曾精湛,学业还不曾有成,可他必须要离开。

谁让他是燕白楼的儿子。

谁让他是燕白楼最重视的儿子。

谁让他是大燕帝国将来要接任皇位的储君!

自从刀痴白羽刀断白楼门,白楼门一夜之间告别了秋季,迎来了大雪纷飞的寒冬之后,整个大燕帝国,整个白楼门都开始变得有些寒冷。

那座容纳了千万人口宏伟巨城,从帝都的样貌一瞬间开始变成在大雪纷飞里风雨飘摇,在灰暗天空下孤立无援的孤城。

大燕帝国,旦夕之间有着岌岌可危的趋势。

这一切,都源自于刀痴白羽与燕白楼在白楼门外的一战。

刀痴白羽刀断白楼门。

而燕白楼也是身负重伤……

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二十二章 燕归

不久前,燕白楼派遣燕翎卫首领宇文阀大将军护送自己年龄最小的女儿掌上明珠,前往菩提书院求学修行。

燕白楼此举,让这天下无数大大小小的势力开始蠢蠢欲动。

三年前,燕翎卫首领洛翎夺到社稷山河图后迟迟未曾现身燕境,下落不明生死未知。于是世间有传言四起,说洛翎有不臣之心,欲将社稷山河图占为己有。

或许洛翎功高盖主的存在,让燕白楼曾隐隐有些忌惮。所以当白楼神将提起那时世间所流传的传言之后,燕白楼很轻易的就相信了洛翎的不臣之心。

于是白楼神将领着圣旨,出现在了洛河洛家,屠杀了洛门满门!

然而燕白楼此举,在天下各大势力眼中,却又是另外一种解释。除了当年亲手杀了洛翎的经天十二星之外,天下各方均是认为,燕白楼早已经得到社稷山河图,不过为了灭口,造谣洛翎不臣之心,更将社稷山河图据为己有,这样令他师出有名,暗中杀了洛翎之后,再度屠了洛家满门以示天下。这样一来,他的谎言就再也没有任何破绽。

所以三年以来,大燕帝国表面上看起来很是平静,从无风浪。可实际上是暗潮汹涌,在那一个个没有星星的夜晚,燕翎卫不知道穿梭而过多少家房舍屋檐,悄无声息地抹去了多少双黑夜里盯着大燕帝都的眼睛。

由于不知燕白楼得到社稷山河图之后实力的深浅,那些黑夜里无数双眼睛的主人也只是小打小闹,不停的试探白楼门的底线,一点一滴的推进猖狂试探的战线。

对于这种行为,燕白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不能退让隐忍,他知道这样只会令局面更加紧张剧烈。他也不能反应太过于剧烈,万一处理不当招来众怒,别说大燕帝国,就是五百年前曾经盛极一时的魔门都遭受灭顶之灾。

他很清楚自己与大燕帝国的处境。

风雨飘摇却始终不倒。

这是他为帝之道。

他一直在与整个天下那些心怀觊觎之心的各方势力们博弈。礼尚往来的死劫,无休止,无穷尽。

他坚持了三年。

一直到天阙第七的刀痴白羽悟道化劫。

那一日,刀痴白羽刀断白楼门,而燕白楼也是负了不小的伤。

据传,大燕帝国各方官员,上至文丞相国师,下至武将诸侯,都已经连续十数日不曾朝见。整个大燕帝国,除了那位寸步不离的白楼神将之外,就连皇子皇后,在这十数日间,也不曾见过燕白楼一面。

没有人知道他的伤势如何!

但终究还是受伤了。

所以对于那些,在三年间只能遥遥观望,甚至于当燕白楼将自己的掌上明珠凝雪公主送到书院修行学习时,只能暗地里安插许多眼线在凝雪公主身边,而不敢明目张胆有所动作的心怀鬼胎的各方势力们来说,无论如何,是个天赐良机!

因为这是燕白楼最弱的时候,也是大燕帝国最弱的时候。若想弄清楚三年前社稷山河图真正的去向,大燕帝国的都城里,天下各大势力,没有人会愿意缺席。

虽然此时此刻,那白楼门定然会加强防范守卫森严,但只要燕白楼不出面,只要燕翎卫首领宇文阀大将军还在书院,那守护白楼门的其余人等,都不值一提,不惧威胁。

所以群雄皆起。

在那一夜亲眼见证过燕白楼与刀痴白羽一战的暗探们,都开始纷纷收到自己背后主子的传书,渐渐地从水底浮出水面,准备迎接自家主子的到来。

所以这一连十数日以来,大燕帝都白楼门里,出现了许多来历不明而且又强大的陌生人。

哪怕白楼神将的亲信部下已经在尽全力维护帝都城里的治安与秩序,可在这些六字门修行者面前,还是明显有些力不从心。

白楼门里,日日上演着一场场接头戏。

在某个巷口某个角落,有人窃窃私语。在某个酒楼某个茶馆,有人靠着窗,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在某个宽敞的街道,有不知名的马车驶过。在某个极少开张的店铺,有密室机关缓缓开启……

身为大燕帝国尊皇最为看重的皇子,这种时刻,燕南飞当然不会放任自己的都城,自己的臣民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而不闻不问。

他虽然不是真正的王,却是在王之下,唯一有资格且有实力主持大燕帝国混乱局面的人。

南飞的燕,终要归巢。

任那拍打着翅膀的,是磅礴的大雨,还是冰冷的雪花,都阻绝不了离巢已久的燕,对故土家乡的念。

菩提山下,雪儿和翎儿披着貂裘,伫立寒风中,极为不舍的看着燕南飞。

“哥哥,雪儿也想和你一起回去探望爹爹。雪儿也想为爹爹和哥哥分忧。”燕凝雪扑红的小脸蛋儿上满是担忧。

她不知道刀痴白羽是谁,她只知道父皇受了伤,很重!

燕南飞露出一抹宠溺的笑容,伸出手来揉了揉雪儿的脑袋:“雪儿听话。在书院里好好修行学习,等日后雪儿长大了,在十七座明镜台有了一席之地,哥哥一定让你回到大燕。到时候哥哥还要借助依赖雪儿的流字门医术,到时候我们的臣民,我们的家国,哥哥与你一起守护……”

燕南飞收回了手,看了看旁边的翎儿一眼。

翎儿自幼跟随公子公主多年,可以说是共同长大形影不离,往往只有一个眼神,她就能明白。

“公子放心,翎儿一定会照顾好雪儿公主。”翎儿挽着雪儿的手臂说道。

燕南飞放心的点了点头。

事实上,将自己的妹妹留在书院,是他最为放心的事情。

因为雪儿已经被庄院长收为了亲传弟子。

庄院长是菩提老祖的徒孙。

意味着雪儿,是菩提老祖的玄孙。

这天下再如何动荡混乱,也不敢有人将注意打到菩提书院的头上。

因为每当夜色来临,月光洒满天下时,那仅次于月色光芒永恒的,不是经天十二星的星辉,而是千年已久不变的菩提星的星芒。

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二十三章 飞禽与走兽

“公子,时间不早了,宇文将军担心帝都形势,已经先行一步了。”菩提山下,燕翎卫副将一袭绿衣战袍,骑马带刀,前来禀告。

燕南飞点了点头,又是再度深深看了雪儿和翎儿两眼,然后从一名燕翎卫手中接过缰绳,纵身一跃上了一匹白色战马。在其身后,燕南飞书院明镜台的十子同袍们,也是纷纷跨上了战马。

风起意杀,铁骑飞踏。

菩提山下,雪儿和翎儿望着那一阵渐渐在视线里远去渺小的洪流铁马。

一声轻嘤,小貔貅如一道光影闪现在雪儿香肩貂裘之上。那小爪莫名的抓着脑袋,那双妖异的眼睛望着远方……

从菩提书院一路向东,此去大燕帝都,路途遥遥。

燕南飞的队伍不似宇文大将军那般个个拥有灵窍境的高深修为,即便他们所乘之马,均是大燕军方最高将领所配置的千里雪,即便雁翎卫们与燕南飞十子同袍兄弟不眠不休,日夜兼程,若想穿越这半个天东,起码还是需要二十个昼夜。

当然,他们并不是一路奔驰,按照原定计划,在众人到达洛河之后,便会换乘水路。当初宇文大将军护送雪儿去往菩提书院时,所乘坐的船舰,就停泊在洛河。

至于是否逆风逆流而行的问题,大燕帝国从来都不担心。燕国大修行者无数,被朝廷收纳位列朝堂的能人也是不在少数。那些人修五字门,自然不乏奇人异士,拥有改变河流水流方向的手段。所以在碧水江上,无论如何行使,都会是一帆风顺的顺流而下。

星夜里,燕南飞率领的队伍经过一座小城,小城虽小,可看起来倒也是颇为繁华,来往形色各异的人士贯穿于城中。

身边一名燕翎卫稍作打听,便是知道,此城背靠着一处修行宗门,名字倒是不太容易让这些来历不凡的人记住,只知道是天东八百宗之中的一处小宗门。

天东境内,有大燕帝国,有菩提书院,有七州域,有八百宗门。可以说是人杰地灵,四大势力彼此牵制均衡,虽然没有大的冲突,可也是小摩擦不断。

不过此时的燕白楼,显然没有兴趣和心情去理会这些,他只想尽快的赶到帝都。

众人已经接连赶路赶了整整十天,便是打算在此城中安下一晚,稍作休息。

一名燕翎卫士在城中寻了一处客栈,燕南飞连同十子同袍兄弟们,便是牵着马,朝着那客栈行去。

“咦?奇怪……”燕南飞身边,一名容貌俊逸的年轻人,回过头看了方才与他们众人擦肩而过的几道身影,眼神之中流露出一抹疑惑之色,自言自语说道。

“怎么了,谷七弟?”燕南飞与他的十子同袍在书院里十七座明镜台,排行第十。而燕南飞在此十人之中,以蔷薇剑的实力被推至十人兄长之位。他投来疑问的目光,旋即身边其余几位十子同袍兄弟,也是纷纷将目光落到了那年轻人身上。

“方才那几人,不是天东人士。”谷姓年轻人回想着说道。

“七弟修易字门能说会道,何时看面相就能看出一个人的出生故土了?”

“六哥取笑了。”

“你说方才那几人不是天东人士,莫非七弟认识?”燕南飞素来心思缜密,知道自己这兄弟不会平白无故的提起几个不相干的陌路人。

“不瞒燕大哥,那几人像是万兽门的人!”

“万兽门?你是说地玄榜行九,百炼千柔所在的百炼世家?”燕南飞颇有些惊讶。

据他所知,万兽门在东南方向,距离此地少说也有二十日的路程。而且百炼世家世世代代与万兽为伍,家族中人性格怪癖,极少出山。据传当初地玄榜上,百炼千柔那个家伙也是千呼万唤才离开了万兽门前往中州,否则地玄之上,还不一定会有那条次龙的一席之地。

“正是。百炼世家中人避世已久,从不轻易出山,不知怎么会在此处遇见。”谷七疑惑道。

“想知道原因还不简单?跟上去瞧瞧不就是了?”

“六哥!我们兄弟此行,是为了护送燕大哥回燕都。一路上不知会否有隐藏的埋伏,还是小心行事,谨慎些,少惹不关己的麻烦为好。”

燕南飞十子同袍兄弟之中,这位被唤作六哥的年轻人,是一名身材矮小,灵活机警的少年,姓殷行六。六字门中道修行字门,一声诡异的身法,及其善于隐匿。但偏偏性急,往往是一言不合就一溜烟找不到人。

被强行拉了回来,殷六看了看面色平静的燕白楼,讪讪的笑了笑。

燕南飞笑道:“七弟多心了。就让殷六弟去看看也无妨。百炼世家从不轻易入世,此番遇到,说不定真有什么隐情。”

“还是大哥思虑周到。你们在客栈等我,我去去就回。”殷六留下一句话,身影便是远远的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谷七深深叹息,摇了摇头。

燕南飞双目之中露出一抹极深的寒光,稍纵即逝。旋即向着身后的柳副将点了点头,后者会意,旋即命令四名雁翎护卫紧紧跟随而上。

而他们一行人,则是进了客栈。

不管这座小城平日里是什么模样,常有修行山门中人徘徊也好,安宁祥和也罢。总之这星夜下的小城中,出现了一行本不该出现的万兽门百炼世家中人,就绝非寻常。

事出必有因。

或许燕南飞心里,并不希望干涉任何与帝都安危无关之事。这样只会打草惊蛇,并且耽误行程。而且一旦进入了燕国境内,他们就会隐匿行踪,不希望被那些居心叵测的人看出来端倪。

可事情往往事与愿违。

殷六跟着那百炼世家的入世人悄悄潜出了城,身后是雁翎护卫紧紧跟随护其安全。他这一去,倒并非所有人设想的那般简单,不但招惹了本不该插手的事情,还带回了一个人。

一个浑身长满了金色毛发,毛发上带着血迹,体格比起一般人要壮硕许多的半兽人。

殷六带回那人时,只知道后者是被百炼世家不惜一切追杀的对象。

原因很简单,据说那人在几日前,将百炼世家传人,地玄榜排行第九的百炼千柔,重伤至残!

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二十四章 庙堂二三事(上)

深夜。

山中的风呼呼的吹掠着,吹动树叶沙沙作响,像是有一场秋雨要在今夜降临人间。

比起山上的动静,山下的小城,显然要宁静许多。尤其是这小城的客栈,无论是建筑还是风格,都是八百宗疆域的典型。寻常客栈起建高楼,而八百宗疆域不同,客栈不过是一个招揽生意的门面,而一旦进了客栈后,会有四通八达的优雅小院落,偏静而深幽。

燕南飞等人歇脚的地方,就是客栈里一处清静的小院落。

隔着房间映着灯光,可以看到有一双精巧的手,在一个身形魁梧的背影之上穿针引线。房间里有好几道身影,但出奇的静,似乎都在等待着那一双沾满了血迹的手与手中针,完成那触目惊心的最后一道伤口的缝合。

匕首隔断那缝合着伤口的血线,那双血手在线头打了个结后,便是用外伤纱布仔细地缠裹包扎。

少年闪烁着麒麟图案的额头上大汗淋漓。

面色由苍白随着伤口缝合的收尾也是逐渐浮现了一抹血色。

那双施医而沾满了血迹的手,放在早已备好的热水盆里清洗。燕南飞示意身边一位十子同袍兄弟,搀扶自己那流字门的二弟回了房间。流字门医道,及其耗费心神,似这般恐怖明显非人力所为的伤口,纵使是燕南飞,也是极少见。

整个治疗过程中,房间里的气氛静谧的有些可怕,掉根针都能听得到。然而眼前这受伤的少年,却是任凭那针线在伤口间来回穿引却是默不吭声。

这般坚韧与成毅,倒是让燕南飞有些刮目相看。

“我会报答你们的。”少年系了系粗布腰带,抬起头看到谷七双手捧来一件完整的衣物,也没有推让做什么矫情,直接接过衣物披在了身上说道。

少年自然是从天南绝云岭而下的妖族少年麟儿。

一路之上,他拜访了不少地玄榜中的年轻强者,也毫无保留的让他所拜访的每一位角色,都如出一辙的伤重致残。

所以自天南而下以来,他遭受过许多类似百炼世家这种无休止的追杀。

即便他骄傲,可毕竟年轻。在同龄之中有着独挑地玄榜前十的资本与实力,可一旦遇上那些真正的高手,他的下场,就会是现在这样。

“你要报答,总该让我们知道你的名字吧?”燕南飞轻笑。

看着眼前少年人的体格与身体特征,加上这十日赶路以来或多或少所听闻有关天南入世的消息,虽然心中已经隐隐的对眼前人的来历有所猜测,燕南飞还是不愿过多猜测。

所以他很直接干脆的追问。

“我父母姐姐,都叫我麟儿,你们也可以叫我麟儿。”

“麟儿……是麒麟的麟么?”燕南飞依旧很直接。

“嗯。”麟儿有些诧异的看了看燕南飞一眼。好像是在好奇对方如何知道自己觉醒的本体是麒麟兽似的。不过很快他就释然了,想起自己这一路之上不知道挑战了多少人,恐怕这会儿,自己的大名已经传到了家乡了吧。

妖族,与人族不同,而某些方面,与人族却又是无异。

他们并非天生为妖。

妖族中人,先天生下来和人类一样,拥有着与人族一般的体格形态五官,只是他们会在觉醒之后,拥有兽化成妖的本领。

而妖族中人兽化成妖的时间并不固定,有的在成年,有的在晚年,有的甚至在少年时期就会觉醒本体,这要根据其体内妖族兽血的精纯程度决定。

通常来说,一名觉醒本体的妖族中人,要比起同境界修为的人族强大许多,这就是本体血脉的先天优势。

燕南飞身为大燕帝国皇子,所见所闻自然深广,他也听闻过妖族兽血的奇妙。

在确定了少年麟儿就是妖族中人之后,内心还是颇为震撼的。

看少年麟儿的年龄,恐怕比起自己还要小上几岁,此般年纪便能够觉醒本体兽化血脉,足以见其体内麒麟兽血的精纯超乎想象。

这在人族之中,用天赋一词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你身上的伤势,似乎不是兵器所伤,而更像是兽齿或者兽爪的伤痕……你来自绝云岭,觉醒的血脉乃是有万兽之王之称的麒麟血,按理说所过之处应该是万兽臣服才是,又如何会受此重伤?”燕南飞说道。

对于这个疑问,他心中也有些猜测。

殷六弟从百炼世家人手中将此人救了下来,并且大致交代了些过程。燕南飞不难推断,麟儿一身伤痕乃是出自百炼世家的手笔。

但他却不知此中具体缘由。

“几天前,我去了万兽门,与一个叫百炼千柔的怪物打了一架。他不敌我,却以血祭喂养山门万兽。结果万兽暴走,那门中更有强者截杀,我不敌他们,所以才受了伤。”麟儿眼神之中并没有什么杀戮的怒意,反而很平静,仿佛叙述的事情中,他被百炼世家追杀是情理之中一样。

只是这简短的几句话,却是透露出令人震撼的消息。

无论是燕南飞还是其余几位十子同袍兄弟,都是彼此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相视。

能够在书院内院里十七座明镜台占有一席之地,燕南飞和他的兄弟们,自然都是修行的少年翘楚。有着少年该有的骄傲狂纵,有着少年该有的自信痴狂,甚至于蔷薇剑燕南飞的名头,很早就被天机阁认定是地玄榜换榜之后前二十的强有力新晋人选。

然而那毕竟只是前二十人选。

在百炼世家的百炼千柔面前,依旧是没有对比的余地。

更何况,距离下一届地玄榜换榜,还有着年日。时间是修为实力最好的见证,谁知道在下一届地玄榜换榜前,燕南飞与百炼千柔的实力差距会有多少。

所以燕南飞并不认为自己有能够战胜地玄前十的实力,哪怕是任何一人。

“地玄第九的百炼千柔,到底受了多重的伤势,会让百炼世家不惜出动这么多强者一路追杀你到此?”谷七忍不住问道。这或许是包括燕南飞在内,所有人心中最想知道的答案。

“我不清楚。只知道我被追杀的时候,和羿神宗名叫惊芒的家伙一样,他是站不起来的……”

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二十五章 庙堂二三事(中)

燕南飞从麟儿口中不经意间又听到了一个名字,一个与百炼千柔一样,在地玄榜及其知名的名字。

惊芒!南派羿神宗弟子!地玄榜排名十一!

燕南飞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其实注意力并不在这个名字上,他只是好奇地又多看了麟儿一眼,然后他听到‘站不起来的’这几个字眼,那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那看向麟儿的好奇目光转瞬间消失,被一种惊愕所取代。

他瞬间意识到一个问题。

然后脑海中出现一个画面:身怀万兽之王麒麟血脉的妖族少年,某一日从绝云岭而下,一经入世,便是接连挑了地玄榜排名前十的两位年轻翘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挑衅地玄,搅得天下不宁,风雨欲来。

而这个狠人,却是阴差阳错地在被百炼世家的追杀之中,被殷六所救,落到了自己手中。

“你是打算将地玄榜前十,逐次挑完?”谷七微惊。

不论麟儿此举,是针对人族年轻一代的杰出天骄,还是针对天机阁地玄榜单的不完整性,亦或是单纯的只想求证自己的实力,单纯的痴迷于战斗而挑选对手,不论出于哪一种目的,还是本就没有目的可言,这件事,仅仅是一个开始,还远远没有完结。

换句话说,他们无意间接到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不行么?”抬头望着房间里一道道目光,麟儿不假思索的说道。

他没有觉得什么不妥,这世上也没有明文规定天机阁的榜不能接受挑衅。对他而言,这件事就像是走进了客栈,花了银子买了一碗面一样简单,没有人规定不能多吃一碗。

到底行不行,燕南飞也是开始思索这个可大可小的问题。

不得不承认,麟儿是一个怪物。

燕南飞相信,似这般拥有恐怖本体的少年,不会在妖族之中默默无闻籍籍无名。既然不是妖族普通平凡少年,就必然非富即贵。

刚从绝云岭入世下山就接连闹出这么大动静,这其中到底是他本身自己的意愿,还是妖族之中某位人物的意思,燕南飞说不准,也不会轻易去做什么毫无根据的猜测与判断。

因为无论如何,即便此时此刻甩掉这个烫手的山芋,还是沾上了这件事来龙去脉的因果关系。

燕南飞不是一个怕惹事的人。

无论是他,还是大燕帝国,都不是一个怕惹事的主。

书院里十七座明镜台,就是一直在不停歇的挑衅与战斗中走过来的。

所以燕南飞不打算扔掉这个山芋。

因为他正值用人之际。

“你要做什么,没有人会拦你。只是现在有伤在身,最好还是与我们同路,待养好伤势,去留凭意。”燕南飞说道。

“我说过我会报答你们的,所以我不会离开,最起码不会这么早离开。”麟儿说道。

燕南飞走到门前的脚步,突然间停了下来。

那张略有些冷峻的脸上,终于是浮现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麟儿跟着燕南飞的队伍,混成了燕翎卫队之中的一员,一路掩人耳目,倒是避过了不少视线。

而客栈那一晚,殷六和燕翎卫凭借着各自的手段抹去了所有可查的踪迹,一时间让麟儿的踪迹变成了一个谜。

燕南飞到了洛河之后,改乘巨舰,顺着碧水江航行。一路穿过雨林,冰原,最终在函谷关口靠岸。驻守函谷关口的守军大将,早已经将战马精兵备好一切,并且亲自率亲信在关口等候多时。燕南飞一上岸,便是马不停蹄,挥兵直入函谷关口,长驱进白楼。

自从天阙第七刀痴白羽刀断白楼门外后,这大燕帝都白楼门便是一直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即使天依旧下着大雪,整座帝都城都被尘封在大雪之中,那燕帝都的军士们,依旧感觉到灼热。

这些时日以来,在他们眼皮底下发生的殴斗与蓄意伤人事件太多,而往往冲突的双方,都是在外来修行者与大燕军方兵将之间。

这让他们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身为这座都城的守护者,白楼神将的部下们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外来修行者横行都城而装作什么都看不到,也不可能光天化日之下明着偏袒自家军方兵将,这样的话,会落下口实,给那些心怀叵测唯恐大燕不乱的各方势力们,借机朝见的理由。

所以他们很难做。打掉牙活血吞的日子,来形容这半个多月的光景,丝毫都不为过。

一直到五日前。

负责维护都城秩序的兵士们开始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那些白日里与他们有意无意间发生摩擦的外来修行者们,在第二日,都会平白无故的失踪,而且还是那种人间蒸发般的失踪。

这件事一度让帝都护国将军府收到来自那些外来势力的强行介入,要求负责大燕帝都守卫秩序的军方彻查这诡异而离奇的失踪案件,并扬言没有合理交代的话,将会誓不罢休。

可事情似乎并不像那些外来修行者们所料想的那般发展,离奇的失踪案件在护国将军府受到扰乱之后,不但没有平息,反而开始变本加厉起来。

就像是在黑暗中,有一双不知名的手,在悄无声息的拔除一根根插在大燕帝国心脏处的箭矢一样。

令亲者快,仇者痛!

这种现象级的反应,在多次施压护国将军府无效之后,终于是吸引了那些隐藏在各路修行者身后的大人物们的注意。

于是各种暗消息纷飞而至。

各种矛头各种答案,都在同一时间指向了燕翎卫身上。

这个大燕帝都素来最为隐秘的组织,一时间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于是坊间开始隐有传言:“燕翎卫首领宇文阀宇文大将军回来了!”

不管是不停被各方势力施压的护国将军府还是苦恼憋屈而无处发泄的白楼神将的部下们,在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反应都是如释重负的长舒了一口气。

对于大燕帝国而言,对于大燕帝都而言,对于白楼门百姓而言,如果说护国将军府和白楼神将的部下们是帝国白日里的坚实盾牌的话,那么燕翎卫就是帝国黑夜里的一支箭矢,无所不破,无所不惧的箭矢。

而宇文阀无疑就是这支箭矢最为致命的部分。

开弓没有回头箭,致命的,当然是黑夜里的敌人。

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二十六章 庙堂二三事(下)

不久前,燕白楼派遣燕翎卫首领宇文阀大将军护送其最小的女儿凝雪公主前往菩提书院求学修道,这是天下共知的事情。

然后燕白楼与刀痴白羽一战身负重伤,大燕帝国一时间似乎群龙无首。

之所以那些想要一探大燕帝国根基与社稷山河图下落究竟的各方势力们,会趁此机会火上浇油,齐聚白楼门,除了燕白楼负伤情况不明外,不少的原因,也是因为燕翎卫离京。

很多年前,洛翎创建了燕翎卫,成为了这个大燕帝国秘密组织的第一任首领,成为了燕白楼手中最为顺手的一柄利剑。也就是那时,大燕帝国燕翎卫的名声开始大噪四方。

在大燕帝国以及周边区域,人们提起燕翎卫与洛翎的名字,不能说令人闻风丧胆,那也是彻夜不能眠。

虽然说三年前洛翎得到社稷山河图之后下落不明,那悬空的燕翎卫首领一职也是被宇文阀接手。由于宇文阀一直以来都只是洛翎的副将,在燕翎卫中或许有些名头,可在世人耳中,却是闻所未闻,更别提可与天阙第六枪皇洛翎相提并论。也从那时候开始,燕翎卫在大燕百姓眼里的份量,在燕白楼心中的份量因此而有所削减,甚至是大不如前。

但这并不代表着可以忽略燕翎卫的实力。

尤其是在一年前,大燕帝国军方之中流传着一场关于白楼神将与宇文阀之间高低强弱的战事秘闻。也就是那一战,彻底奠定了宇文阀宇文大将军在军方之中不可动摇的地位。

于是燕翎卫在沉寂了两年之后,在宇文阀手中,再度回到了巅峰。

不管白楼神将与宇文阀之间的那场较量是否真的存在,也不管这一切的一切,是否只是燕白楼为了在大眼百姓心里,在世人心里重新树立起燕翎卫那不破的神话而刻意安排散播的一场秘闻,它终究是达到了燕白楼所想要看到的效果。

而事实上,宇文阀也没有让任何人失望。

就像是现在这样,当燕翎卫首领宇文阀大将军从菩提书院归来的消息传开之后,无论是帝都的气氛,还是那些百姓脸上的笑容,似乎都是比平常多了起来。

外来修行者无故失踪下落不明的事件还在上演着。

那些暗中的势力,一开始还可以向护国将军府施压耀武扬威,可渐渐地,他们越来越发觉事情远远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他们反抗的越激烈,他们失去联系的暗棋越多。

他们终于才是第一次尝试到了传说中大燕帝国之茅燕翎卫真正的可怕之处所在,才对宇文阀这个名字有了清醒且深刻的认识。

在宇文阀归来后,燕翎卫以雷霆万钧之势开始毫不留情地惩处那些曾将大燕帝国律法视为乌有,视为一纸废书不法者。

就像是在拔钉。

宇文阀不像是白楼神将或者护国将军府那样有很多的顾虑,他很清楚燕翎卫对于帝国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是帝国安危的第一道防线,也是最后一道防线,不管是在燕翎卫成立最初,还是在他接手燕翎卫之后,始终都奉信着一个准则。

帝国之矛的准则!

任何胆敢试探或者触犯帝国律法与帝国安危的人,都必将受到燕翎卫最疯狂而且最猛烈的打

击!

这一日,天下着大雨,一直到中午时分才停歇。

寒雨如冰,冲刷着那连日来积累在帝都的大雪。于是雪开始融化,在大雨过后,进而又被凛冽的北风冰冻。

护城河亦如是这般景象。

大雨将河水浇灌地有些浑浊,那护城河里,不知从哪里竟然浮现出一具具早已被河水泡的臃肿的尸体。

帝都的百姓们围着那护城河排成了长龙,那些尸体都已经面目全非,而且身上有许多可怕的伤痕,像是在死前,遭受过严刑拷打逼供的刑罚一样。

这件事无疑惊动了护国将军府和白楼神将的部署军士。

大雨过后,他们开始凿冰打捞尸体,有百姓在那一具具被打捞的尸体之中,认出了一些熟悉。

仿佛就是在几日前,在某个街道上,与帝国军士发生过争执的外来修行者人士……

那些混迹在百姓中的各方势力的暗棋们,被那一具具被打捞而起的尸体所惊。

杀一儆百!这已经不是杀一儆百这个词汇可以形容的决心。

燕翎卫明显是要彻底清剿所有混入大燕帝都白楼门的外来者!

这些被丢在护城河的尸体,就是最好的警告!

这一日,那些自燕白楼重伤之后而混进白楼门的各方势力,在宇文阀和他的燕翎卫亮出底线之后,终于也是无法再默不作声。

一味的对护国将军府和大燕皇室施压,完全无济于事。

这场较量还没有真正开始,他们就已经损失了不少的人马。

残酷重刑,然后丢到护城河里喂鱼的警告,不可谓不严重。

所以这一日,他们的试探,彻底画上终点。

不管燕白楼是否真的伤重,他们都要迫切的逼问出三年前与洛翎一起消失的社稷山河图究竟是否在燕白楼的手中。

于是帝都白楼门里那些搅、弄风雨的各方外来者们,终于是达成了共识,组成了联盟,约莫一百余位修行者高手,直赴皇宫,掀飞了宫城守城的将领,直逼燕白楼朝堂议事的金銮大殿前!

他们不是拥兵自重,更不是要逼宫,而是以武乱宫城!

这一日,燕南飞一行人自函谷关赶到,并且悄无声息进入白楼门。

在得知护城河漂浮一具具尸体的事件之后,燕南飞并没有直接奔赴皇宫,为了躲避那些隐藏在帝都的眼线们,燕南飞绕道迂回,悄然溜进了大燕帝国的国师府。

在菩提书院里,燕南飞的老师是六字门道师。

而在大燕帝国白楼门里,燕南飞还有一个老师,大燕帝国的国师大人!

大燕帝国的国师,是一介文人。

所以没有人会真正重视这位存在。和护国将军府相比,国师府的门前,这些时日以来,倒是很冷清。

在燕南飞等人进入国师府之后,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国师府的黑漆大门,便是缓缓的打开。

两顶官轿使出。

周边跟随着早已装扮成国师府小厮的麟儿,燕南飞的十子同袍,和那些同路而来的燕翎卫们。

轿子到了宫城前,被刚刚吃了打的守将拦了下来。

当燕南飞掀开轿帘的一角,露出一张冷峻的面容时,那守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轿子进了宫城。

守将挥手,命令麾下将士紧紧关闭了城门!

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二十七章 我花开后百花杀(上)

大燕帝国都城宫城的四方门,仿佛同一时间收到了不可违抗的铁令,竟然在燕南飞一行人进入宫城之后,纷纷死死的关闭!宫城城墙之上,也是竞相出现了守护皇宫的大燕帝国禁军玄甲军队。

禁军玄甲卫士封锁了所有的出入口并且把守着城墙,一时间,整座帝国宫城,草木皆兵。

昏暗阴沉的天空下,一只雪雁翱翔飞过宫城上方,发出一声凄厉的名叫,便是被一支刚劲威猛的箭矢射穿了咽喉,从天空之上坠落而下!

与此同时,那帝都之中一直谢绝来客的护国将军府府门大开,铁骑军队在护国大将军的带领下泉水一般的从将军府中涌出,汇入那白楼门里各大主干街道之上。开始配合白楼神将的军士们,清缴擒拿所有非帝国修行者的外来人士。

然而大燕帝都突然之间毫无预警所发生的这一切,那些联盟闯入宫城,闯入燕白楼金銮大殿前的各方势力们,却是并不知情。

金銮殿前,一连百余道人影在那空旷的金殿前方被禁军玄甲卫士重重阻拦而不得不停下脚步。空气里,除了北风的寒冷,还有着肃杀与血腥的味道隐隐飘起。

然后一名宦臣总管在一行小太监的簇拥下,急忙分开重重禁军玄甲,来到了那些势力首脑人物的面前。

联盟之中,来自天东八百宗罗摩宗的宗主从人群之中走出。

这位罗摩宗宗主,一身修为达到了灵窍境,虽然比不上天阙榜中那些风雨人物,可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强者。联盟成立,他是被联盟推选出来的说话人,可以说是此次造成大燕帝都混乱局面的联盟首领。

看到那位大总管,知道是燕白楼身边负责起居饮食的大内总管,旋即拱了拱手说道:“天东罗摩宗与诸位江湖同道,欲求见尊皇陛下,烦请公公禀告!”

“原来是天东罗摩宗主!咱家即使久居深宫,也是听闻过宗主大名咧。”那位大内总管皮肤很白,声线很细,听起来有些别扭,让人忍不住颤栗。

“道门莽夫,贱名怎敢入公公法耳。”罗摩宗主一听就知道,眼前这位公公明显是在与自己打哈,刻意避开自己的话题而去扯一些有的没的,不知道是在拖延什么。

罗摩宗主面色有些阴沉,继续说道:“敢问公公,不知尊皇现在何处?诸位江湖同道听闻,尊皇陛下与刀痴白羽那一战,受了不轻的伤,这才特意结伴而来探望,不知尊皇现在伤势如何了?”

不管迟迟不肯现身的燕白楼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以天东为首的各方人马,在没有见到自己想要见到的东西之前,显然不会轻而易举的打退堂鼓。

他们都不惜动手闯进了这皇宫之内,不顾背上密谋造反祸乱大燕的罪名,也是没有做善了的打算!

“不知道罗摩宗主要见陛下所为何事,咱家也可以代为传话的。”那位大内总管笑道。

“只怕这事情太大,与公公说不清。”罗摩宗主瞳孔微缩。

“既然说不清,罗摩宗主可以慢慢说,咱家有的是耐心听完。”

“今日护城河里打捞起一具具死尸,公公可曾知晓?”

“咱家也是方才才有耳闻,据说那是燕翎卫们所惩戒的囚徒罪犯,受不了拷问,一命呜呼了。难不成,那些人与罗摩宗主也有关系么?”

“哼……”罗摩宗主冷笑道,“公公严重了。那些人都是诸位江湖同道的同门,乃是道门正教中人,何时又成了大燕的囚徒罪犯了呢?无凭无据而私自扣押我等同道同门,最后滥用私刑,藏尸于水,也太不将诸位江湖同道放在眼里了。”

“大燕律法明令,祸乱都城者,视为重犯,关禁狱酷刑。燕翎卫也不过才仅仅是小以惩戒而已,与那些真正重狱中人相比,这种拷问,已经是很轻的惩罚了!”

“那么公公可知,燕翎卫可拷问出来什么了么?”

“那些祸乱者口风紧的很,可惜并无结果。”

“没有结果可以理解为没有实际证据吗?”

“燕翎卫行事,在大燕帝都,从来不需要证据,何况,是宇文大将军亲自下达的命令。除非尊皇陛下开口拒绝阻挠,否则没有任何人士有任何职权胆敢干扰燕翎卫做事。”在提起宇文大将军时,那大内总管的脊梁骨似乎都是挺直了起来。

“所以燕翎卫也不惜与在列的诸位同道为敌了?”罗摩宗主声音尖锐的说道。

“大燕律令,执法者与犯法者,生来宿敌!”大内总管那白白的脸上浮现一抹冷峻之色。

这句话说完,他开始向后退,身体渐渐地退出禁军玄甲的重重包围圈。那双眼睛一直都在盯着罗摩宗主。

“呵呵呵……今日我罗摩说什么也要见到尊皇陛下讨个说法,为诸位江湖同道那些枉死的同门正名!”

罗摩宗主依旧站在原地。

只是他周身的气息开始直线攀升,达到了一个令人感到恐怖的地步。这种压迫性的气息,即便是禁军玄甲卫士,也只在白楼神将与宇文大将军身上感受过。可以想象,这位来自天东罗摩宗的宗主,实力究竟是多么的可怕。

不过他们并没有就此退缩。

罗摩宗主与其身后百余位修行者高手蠢蠢欲动,金殿前方,无故的掀起一阵阵朔朔的北风。那禁军玄甲卫士们一手持矛,一手持盾,开始从四面八方,缓缓收拢,将罗摩宗主等人围困其中。

一阵涟漪劲气,从那位罗摩宗主脚下突然间传荡开来。这劲气之中仿佛夹杂着锋利尖锐的剑意,划破玄甲,令那些矛盾之上,都是出现了许许多多的细微剑痕,声音尖锐而刺耳。

涟漪震荡,向着四周蔓延扩散开来。

地面上铺陈的金殿前的岩石,也是隐隐的被这劲气震碎。天空之中寒风呼啸,雪花又再度从昏沉的天空里飘落,洒落大地。

不知何时,那飘落到所有人眼前的雪花突然间被另一阵锐利的风席卷,雪花竟然在那一瞬的时间定格在了虚空之中,风席卷而过,那每一片雪花都是被风平均切成了两片,薄薄而又均匀的花片,静静地从人们眼前飘落。

那罗摩宗主眼神微微眯了眯,口中喃喃的说了两个字:“剑意!”

只听一阵脚步声从那金殿之中传来……

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二十八章 我花开后百花杀(中)

“父皇闭关养伤,不方便见客。罗摩宗主和诸位前辈若想要个说法,侄儿必当尽心代劳!”

一阵风雪从金殿之中铺卷而来,而后如飞花逐梦四下散落。

金殿前所有人听到这声音,都是将目光投向那座金殿,那散落的风雪之中,渐渐清晰一道道人影。

这大殿周围的禁军玄甲卫士们与那位大内总管虽然还未曾看清那些人影到底是谁,可凭借着那冰冷而平静的声音,便已是猜测出那人身份。

实际上,能够从这座金殿之中走出,而又声称燕白楼为父皇的人,不用多想也知道必定是大燕皇子。

那罗摩宗主等人还在猜测到底是大燕帝国的哪位皇子,而此时此刻,不管是大内总管和他身后的小太监们,亦或是这殿前所有的禁军玄甲,都是纷纷跪礼叩拜。

“恭迎九皇子殿下!”

这山呼的声音并不高亢,却是震人耳鸣。在大雪纷飞而又清静的宫城金殿之前,余音回荡,显得格外的悠长。

罗摩宗主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那从金殿之中走出的身影,他已然知晓来人是谁。

大燕帝国尊皇燕白楼膝下共有九子,唯独行末的一位皇子在很早的时候,就因卓越的天赋被他送到天东菩提书院学习修行,至今已有数年有余。

而在这期间,通常大燕帝国的诸多国事,除了燕白楼亲自处理之外,都是交付给那其余的八位皇子过阅。别说参与国事,培养自己的幕府势力,这位被送到菩提书院的九皇子殿下,一心唯有修道学习,也只知道修道学习。

九皇子名为燕南飞。

在世人眼中看来,甚至是在大燕帝国百姓看来,九皇子燕南飞定然是在尊皇眼中最受冷落的一位殿下,也是最被天下人看来,与大燕帝国未来之主无缘的一位殿下。

可罗摩宗主不这么认为。

他身后那些同道不会这么认为。

燕南飞虽然是燕白楼膝下年龄最小的皇子,却无疑是实力最强的一位皇子。

在这天下,适者生存的规矩是强者为尊。并不会因为你是某位大人物的血脉之亲而会让人对你刮目相看。

退一万步来说,最坏的情况下,就算燕白楼伤重无法看到明日朝升的太阳,那继承大燕帝国至尊之位的人,也绝对不是那八位皇子其中的任何一个。

原因很简单,论起个人修为实力,老九燕南飞,才是最强的那个。而且其背后还有着菩提书院这座大靠山,若兵力夺权,比起大燕帝国那几位皇子培养的任何幕府客卿都要有分量的多!

更何况,这随着九皇子殿下燕南飞而出现的,还有着大燕帝国最为神秘的组织,也是酿成那护城河浮尸案的主凶者,号称大燕帝国之矛的燕翎卫!

燕南飞的出现有些出乎意料。

无论是帝国禁军玄甲,还是那位大内总管,此时此刻神色之中都是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激动。

尊皇负伤,天下豪强不约而同地齐聚白楼门,让这平静了许多年的都城,迎来第一场雪灾与危机。

大雪封燕已有将近一个月有余,大燕帝都的百姓们也是忍受了一个月的寒冷寒流。可却未曾见过谁,能在这个时候出面平息这场动摇大燕根基的大风雪。

那八位皇子不能,护国大将军不能,文弱的老国师更加不行。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帝国难逃此劫风雪的时候,那守护着大燕最锋利的一把剑回来了。宇文大将军带着他的燕翎卫悄无声息地返回帝都,并且以雷霆之势,连夜拔出了一根根插在帝国心脏里的毒刺与箭矢!

至此,以坚定的决心和武力捍卫了大燕帝国的尊严与信仰。

可是,这依旧没有震慑住那些觊觎大燕已久的狼子们。

他们组成了联盟,径直打入了宫城,直逼金銮大殿,欲以武乱国!

这个时候,八位皇子们还是没有出现一位。燕翎卫再强再锋利,也终究是黑暗里的夜影,刺杀与秘密行动,在这大雪封都的白昼,对敌人的威胁无疑少了许多。

面对这百多位江湖修行者的武力入宫城,终究是需要一位能够代表着大燕帝国的尊贵人物来应付。

无论是明枪还是暗箭。

这位尊贵的人物出现了。

大燕帝国尊皇的九皇子殿下,在得知帝都有难,帝国飘摇之后,及时从菩提书院赶了回来。大内总管看着燕南飞挺拔的身影,想起大燕帝国一直以来流传的传说:命中注定的天子终将会带领他的黎明从水深火热之中走出来。

顿时不由得老泪纵横!

“听闻大燕九皇子殿下拜入菩提书院修行,素来从不过问宫城之事,没想到这种时候,竟然是九皇子殿下不远千里自书院东归。看来这大燕白楼门也是徒有其表,自燕白楼以下,无人堪立大旗,早就外强中干了。”

罗摩宗主冷漠地看了燕南飞一眼,元神却是由始至终都在后者的身上从未离开过。

似他这般灵窍境界的一宗之主,自然听说过燕白楼在剑道的修为。那柄名为雪霁的名剑与那一套传说中的雪斋剑法,一直以来让很多人忌惮。

尤其是天阙第七的刀痴白羽陨落在那雪霁剑下后,更加让世人对那把名剑充满了好奇。

可包括罗摩宗主在内的许多江湖人士并不知晓,燕白楼的第九子竟然也是一名剑道修为的行字门人,而且从方才那弥漫在大雪之中的威凜剑意来看,燕南飞虽然年轻,可在剑道上的天赋与造诣,绝非凡响!

“宗主此话是何缘由?若鄙夷我大燕的实力,何不如就在这金殿前讨教一番?无论输赢,必当会给诸位前辈一个满意的交代!”燕南飞言淡举止礼节很周到。即使面对这些祸乱大燕根基的罪魁祸首,他还是保持着往常那般剑客该有的模样。

只是他这话声刚落,那四周便是如蚁群般蜂拥而出重重的铁甲禁军。那方阵之声,那盔甲之声,那低沉的军令声……由远及近传入耳中。

包括罗摩宗主在内的所有人被这种浩荡的阵势微惊,他们有些躁动的环顾着四周,看着那层层灰流军阵步步逼近,感受着肃杀之意充斥着天穹,惊散了飞雪,再看着那燕南飞那泰然自若的模样,终于是感觉到了一种隐隐的恐惧之感!

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二十九章 我花开后百花杀(下)

修行者六字门中道,行字门中善出兵将,也是六字门最擅长战斗的一门。如果六字门中按照战斗力与生存力来排个位次的话,行字门毫无疑问都是名列前二,仅次于神秘的川字门。

所以即便是灵窍境界的大强者,也绝对无法敌得过千军万马行字门徒,哪怕这些门徒只有入魄,冲慧境的实力。

更何况这是在强者如云的大燕帝都宫城内。且不论迟迟不肯露面的燕翎卫首领宇文阀以及白楼神将,就是这燕翎卫与禁军之中,也是绝不乏元神境界的六字门修行强者。

罗摩宗主以及身后的百余道身影,即使都是至少元神境界的修为,可若是硬闯触碰了大燕的底线,他们不认为有全身而退的机会。

不过好在他们不是个人战斗与个人立场,既然组成了同道联盟,在对待大燕态度的这件事上就有共同的利益。

虽然他们之间能否真正共同进退还要两说,可现在,毕竟不是绝境的时候。就算是面对着大燕铁骑禁军的重重包围,就算整个宫城乃至整座白楼门都已经被大燕军方封锁,他们依然有着后路可退。

因为罗摩宗主知道,无论是以武乱燕,还是暗潮汹涌,亦或是静观其变,他们这些人的联盟,不是真正的主角。

这天下之心由帝王盟盘踞,昆仑山有剑阁傲立,天东有八百宗群山,天南有绝云岭妖族,天西破碎的世界是佛宗大贤成就金身之地,菩提书院也有出世入世之说……这天下,真正的主角是向来都是这些。

今次也不例外。

守护大燕宫城的玄甲禁军一重接着一重,将这空旷的金殿前围得是水泄不通。那宫城高大的城墙上,也是布满了重兵弓箭手,大燕帝国的宫城上空,在今日,除了漫天飘舞的雪花之外,连一只鸟儿也无法逃脱。

今日之景,用满城尽带黄金甲来形容也是毫不为过。

即便如此,这大燕的宫城里,还是来了几位那玄甲禁军与宫墙都无法阻挡的不速之客。

天空里飘飞的雪花向着某处疯狂的汇聚,有一道仙风道骨的人影脚点着一片雪花踏空走来,他每每迈出一步,脚下的那片雪花都会瞬间膨胀,像是一把冰雪铸就的利剑铺陈云端,等待着那道人影的点缀。

这人出现时,周围的风不知何时变得有些凌厉了,甚至是有些刺骨,侵入衣袍里,有种像是在寒冬里被划伤手一样的冰痛感觉。

或许别人认不出那人,认不出这种感觉,可燕南飞心里明镜的很。

他修行字门剑道,对剑意有着旁人所不能及的敏锐洞察力。

他知道来者是剑阁的一位大人物,真正的大人物!

天空里有雪纷飞,有剑横空而来,这在白昼里其实都是很自然的现象,不会因为某个身份极为尊贵实力极为恐怖的人物出现,而让人彻底理解不了接受不了这种现象。

然而在大雪封燕的今天,白楼门都城里的百姓真的是亲眼见到过一种奇怪的景色,朗朗白昼,昏昏天空里,竟然有着星辉闪烁!

在人们认知里只有在夜晚间才会出现的星光星辉,竟然在白昼里闪烁了起来,这真的很令人不可思议。

都城里的百姓指指点点,望着那两颗白星所散发的星辉,议论个不停。

这种奇异的景色,金殿前的燕南飞等人自然也是看到了。不过他们不会像帝都里的百姓一样,认为那是一种不符合自然的自然现象,因为他们包括罗摩宗主,包括那位大内总管都知道,这闪烁着星辉的,不是星辰,而是两个人。

天东神像座下有十二颗星辰,被世人称作经天十二星。

这洒落着星辉而进入所有人眼前的,是排行第八的天墨与排行的十的天香两位星主大能!

经天十二星也到了两位。

天东与剑阁都已来人,自然少不了雄踞天下之心的帝王盟。

帝王盟号称一盟二护三教九流十三刑。

菩提书院开学时代表帝王盟现身的是十三刑将之中的王族沈厉家主,而燕白楼与刀痴白羽一战亲眼见证的是帝王盟九位流沙中的一位大流沙。

如今这二人齐齐现身。

这五位真正代表着天下顶尖势力的大人物一出现,无疑令这宫城里的气氛变得紧张紧迫了起来,

然而罗摩宗主却是佯作看不到那五人的样子,目光盯着燕南飞说道:“讨教?如何讨教?难不成我这身旁百余位同道都要轮番上阵,与你大燕逐个来一场一对一的较量么?九皇子殿下不觉得这种讨教的方式太过于可笑?”

燕南飞看着那几位真正的强者,微微皱眉,冷望着罗摩宗主说道:“也是。是侄儿太过莽撞了。诸位前辈处心积虑汇聚在我帝都,不管真正原因是为了什么,这以武乱国直入宫城的罪名,怎可是随随便便讨教一番就能够一言以盖之的?否则天下人岂不会嘲笑我大燕任人欺凌?”

罗摩宗主听出燕南飞言语中的意思,说道:“那依九皇子殿下的意思,是该如何处置我们这些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呢?”

这话让罗摩宗主身后不少人冷笑了出来,露出鄙夷的神色。

如今这局面,有帝王盟,八百宗与剑阁强者出面,燕南飞不去考虑如何收场才会让大燕帝国损失最小,居然还想着惩治他们擅闯宫城的罪名?

不说燕白楼受伤不宜出面,就是换做以前,燕白楼在巅峰时期,面对帝王盟的流沙,面对两位十二星与一位剑阁门主,都是礼让三分,不予得罪。现在燕白楼伤了,天下各方势力联盟齐聚宫城之内,欲加以借口搜索宫城,弄清楚当年社稷山河图真正的下落,大燕帝国面临最紧迫的一场危机,可以说风雨飘摇,而九皇子燕南飞却是还想着用大燕律法制裁人?

这真的是很可笑的想法。

罗摩宗主心想着,什么九皇子殿下,小儿就是小儿,终难担大事!

燕南飞说道:“按大燕律法,乱国者诛!”

罗摩宗主笑了,他身后的众人也笑了,他们都觉得这个黄口小儿太认真了,认真的有些让人觉得可怜:“乱国者诛?如何诛?谁来诛?谁敢诛?用什么理由?难道就因为我们打了守城将,不请自来地逛了一遍宫城?”

罗摩宗主的话让很多人都沉默,无论是大燕帝国的禁军卫士们,还是燕翎卫,亦或是那位大内总管与他身后的小太监们,都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站在大燕子民的角度,他们自然很想让这些冒犯国家的人伏法。

可问题在于,该用什么罪名让他们认罪伏法?难道就因为是打了守城将逛了一遍皇宫,最后被拦截在金銮大殿外就要诛杀这些天下各大势力的联盟人物?

这种理由不值得让天下信服!

况且除去罗摩宗主那些元神境、灵窍境的强者不说,那位剑阁门主可是名副其实的化劫境尊者,那经天十二星的两位都是灵窍境巅峰的修为,任何一人都堪比当年的洛翎,那帝王盟的流沙与刑将同样在灵窍境界浸淫已久,这等阵势,放眼大燕帝国,谁人能挡?

就算燕白楼处于巅峰状态,就算洛翎在燕翎卫中,就算刀痴白羽曾经没有离开过大燕,再加上白楼神将和宇文阀,大燕帝国这几位巅峰存在才勉强与这些不速之客画上等号,配合禁军与燕翎卫,他们有可能取胜。

可惜这毕竟不是现实!

“问题看似很难很复杂,其实最根本的一个条件就是没有真正令人信服的理由!”

说这话的人从燕南飞等人身后的金殿里走来。

那是一名驼背老者,拄着拐杖,身披着道袍。

燕南飞等人恭敬地分开一条路,那老者慢慢的走了上来,他伸手示意不让燕南飞搀扶。

然而那干枯的手掌收回时,手里却是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寒光凛凛的刀。

短刀,匕首。

那老者不给任何人出手制止的机会,直接一刀刺入了自己腹中!

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三十章 白楼门飘雪日

老者是大燕帝国的国师大人!也是九皇子殿下的老师!

在大燕,能够处理国事的人有很多,比如说燕南飞的那几位皇兄,比如朝堂里的那几位凌渊阁大学士,但能够真正决策国事的人却很少,除了大燕帝国尊皇之外,人们所知的,就只有一个人。

就是这位老国师。

甚至在朝堂之上,燕白楼过半的决策都是请教过这位国师后而颁布的圣令。

可见大燕的国师大人,在燕白楼在大燕帝国之中的地位,真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就是这位总览着半个帝国的老国师,如今却是一把匕首刺入腹中,直截了当的在所有人面前上演着自杀的一幕。

没有人能够了解他的举动到底是什么意思,好端端的却当着所有人面前自杀,而且双手丝毫没有犹豫更没有颤抖,就这么毅然决然用匕首刺穿了自己腹中。

这一幕来得太突然,就算是站在老国师身边的燕南飞都没有反应过来。

燕南飞抱住身体向前倾倒的老国师。

缓缓搀扶着,然后跪倒在地。

老国师就躺在燕南飞怀里,嘴角鲜血不断地涌出。

燕南飞十子同袍兄弟们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燕翎卫之中的麟儿也是没有说话。

那位大内总管连忙扣下身爬来,手握着老国师泣不成声。

所有的燕翎卫与禁军玄甲们,都是沉默地看着奄奄一息的国师大人,金銮大殿前一片沉默,仿佛没有了呼吸声,就只能听到那风吹掠着雪落的声音。

“老师……”雁南飞不停擦拭着老国师嘴角的血,可却擦不完。

那老国师伸出枯瘦的手,紧握着雁南飞,断断续续地说道:“乱国者诛……这下,总、总算师出有名了……”

大燕帝国的国师大人彻底闭上了眼睛。

大内总管和他身后的小太监们惶恐的伏在地上。

燕翎卫与这重重铁甲禁军们,都是眼中打转着泪水,泪水中泛着滔天的杀意。

那罗摩宗主与其身后的许多同道们,也是听到了大燕国师临终前所说的那句话,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脚步都是下意识的向后挪移了几步。

罗摩宗主好像开始意识到,事情似乎发展的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不知为何,看着燕南飞的背影,他开始隐隐的有些后悔了。

是的,如果说一开始大燕帝国一方没有足够的理由与借口来动用千军万马大开杀戒的话,那么现在,这个理由已经足够了。

就像是老国师临终前说的,其实事情很简单,既然师出无名,乱国者诛一说,天下人不能信服,那就找一个让天下人信服的出师的理由。

事情就是这么变得简单了。

对于罗摩宗主等人来说,打伤守城将误入皇宫不算什么十恶不赦的罪名,可是杀害国师就绝非等同了。

别说是他们,就是那几位真正的大人物,也不愿意承担起这种被大燕帝国无数百姓谩骂杀害国师的罪名。

雪花飘落在老国师的脸上,他的身体越来越冰冷。

燕南飞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流泪,沉默了许久后,抱起老国师冰冷僵硬的身体,头也不回的走了。

“今日不管这宫城里来的是哪位人物,也不管其修行境界有多高深,更不管他目的为何背后是何方势力。总之他们乱我宫城,伤我守将,杀我国师……传令下去,这白楼门里,所有的不速之客,一律杀、无、赦!”

“待到这大雪平息时,我希望这宫城里再也没有血溅的痕迹……”

燕南飞的声音古井无波,很平静,很森冷,回荡在这片天地,令人不由得心寒。

他抱着老国师离去,身后跟随者十子同袍兄弟和大内总管。

这金銮殿前聚集的成千上万禁军玄甲,与那一名名真正的军中精英燕翎卫,终于还是不由分说地大开了杀戒!

包括罗摩宗主在内的那些所谓同道们,即使修行境界很高,面对大燕禁军都可以以一敌十,可在这千军万马面前依旧是感到了沮丧,然后是绝无生还的绝望。

他们可以以一敌十,以一敌百,然而如果杀涌上来的,是一千人,一万人,十万人呢?

不要说不可能,这大燕宫城里的禁军,就足足有着十万之数!

暴雪纷飞里。

上演着一场十万禁军与百余位修行强者之间的杀戮战事。

很惨烈。

鲜血染红了飞雪,飞雪如梅花般散落。

大燕帝国的禁军玄甲极其勇猛,而且善战。

他们用了很短的时间,便是将罗摩宗主等百余位来自天下各方的修行强者彼此分开,用重重玄甲,重重的刀枪,重重的长戟,用人山人海将他们分割而开,各自为战。

鲜血染红了眼睛,杀红了心。可望着这看不到尽头的玄甲禁军,又寒破了胆!

有人试图飞起,冲破这水泄不通重重的围困,可当他的身影出现在半空之中时,便是被从周围四面八方爆射而来的箭羽万箭穿心。

这时候,他们才知道,那四面宫城城墙之上,早已聚集了无数的禁军神箭手,一柄柄弓箭搭满弓,无数的箭羽随时离弦,终结那漏网之鱼。

再强大的修行者也无法战胜千军万马,这种结论在这个时刻得到了很好的验证。

因为人总有精疲力竭的时候。

可千军万马却是杀不完的。

就像是身处深海里,一切的气力一切的手段打入汪洋深海,根本是徒劳无功。

最后只能落得个束手就擒,被就地正法的下场!

剑阁的那位门主、两位经天十二星、与来自帝王盟的大流沙和刑将,看着这血流成河的局面,看着那些被他们使役前来大闹宫城的棋子们一个个躺下,然后被群拥而上的禁军用长戟刺的血肉模糊……终于是无法无动于衷下去。

他们想要出手!

可是燕翎卫却是在他们周身布下了天罗地网。

宇文阀大将军在此刻现身。

白楼神将在此刻现身。

然后他们二人以最恭敬的姿态迎接着燕白楼的出现!

随着燕白楼的身影出现在这片天地,那几位半空中的真正强者,隐约感受到了一股超越化劫境的气息。

这种气息虽然很微弱,可是却顿时让他们五人止住了攀升的杀意气息,而后不得不变得平静下来,不敢有半步的逾越!

“难道,燕白楼已经看到了神引境之门?”

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三十一章 离开的,留下的

这种猜测在他们心中仿佛留下了一片阴影,以至于在燕白楼现身之后,这五位所谓的强者大人物,却由始至终无人敢轻举妄动。

只能眼睁睁看着罗摩宗主那群人,一个个倒在大燕帝国重重禁军玄甲的长戟之下。任由那鲜血染红了飞雪,落地成片片残梅。

这场百余位修行强者与大燕帝国十万禁军之间的血杀,很快便是画下了句点。随着最后一位罗摩宗主双目圆睁及其不甘的倒下,倒在血泊与雪堆里,整座宫城里终于是安静了下来。

就像是燕南飞说的那样,天下又恢复了平静,不再有殷红的鲜血渐起,只有无声的大雪纷飞而落。

那来自剑阁的门主,帝王盟的流沙与刑将,天东的两颗星辰,依旧是与燕白楼等人对峙着,哪怕这下面的厮杀早已经终结,都不曾移动半分。

燕白楼看了一眼那血泊被冰冻的大地,看了看禁军玄甲已经开始打扫战场清理尸体,清算损失,视线又再度落在那位剑阁门主身上,说道:“几位,恕不远送!”

燕白楼是在下逐客令。

果断而且直接。

他相信自己已经给足了剑阁,八百宗与帝王盟台阶,这满地的尸体就是身为大燕尊皇的他对待乱国者真正的底线与态度。

甚至还隐含着大燕帝国不可估摸的实力。

燕白楼相信对面这五位灵窍境界的强者早已经感受到了自己的实力气息,自然也明白那种气息代表着什么。

他不会将这五人也尽数屠杀,因为那样会彻底得罪剑阁与八百宗,帝王盟。目前大燕的实力,尚且还无法与这些天下第一流的势力比肩。只有当他真正的进入到神引境界成为圣人,才有可能与这些势力相提并论。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无论是剑阁的那位门主,还是八百宗的两颗星辰,亦或是帝王盟的流沙与刑将,都是始料未及。

他们不是无法相信那以罗摩宗主为首的百余位修行强者会命丧在大燕帝国十万禁军手中。事实上,面对十万禁军,就连他们都是不愿正面应对。

他们真的无法相信,为了所谓的大燕律法,大燕帝国的国师大人竟然会以身祭旗,只为了让这十万禁军师出有名乱国者诛。

他们真的无法相信,大燕帝国的九皇子殿下,竟然真敢以国师之死为借口,而展开真正的屠戮。

或许这些事情都不算什么。

然而真正让他们震惊的,是燕白楼。

这位大燕帝国的尊皇。

传闻在与刀痴白羽一战之后便是身受重伤的大燕第一人,竟然安然无恙。不仅是半点儿受伤的迹象都没有,而且其身上的气息与若隐若无所透露的境界,明显是已经在超越化劫境巅峰,看到神引境门槛的存在。

“难道说,传闻燕白楼受伤是假,破而后立境界更上一层楼才是真?”

天东八百宗的天墨星这般想着。

他越想越觉得寒冷,越觉得燕白楼的危险更加需要提防。

因为如果这种假设成立的话,那岂不是说,从一开始,这就是个局?

燕白楼利用刀痴白羽与他的一战制造谣言四起,引诱那些在这三年来一直暗中窥探大燕帝国小心翼翼不停试探的各方势力齐聚,而后在这宫城之中一网打尽!

借此一举,连根拔除那些深深插在大燕帝国咽喉处已有三年已久的所有毒刺?

“真不愧是大燕帝国有史以来最有为的尊皇。苦肉计与釜底抽薪这两招,就算是老九,恐怕都是不得不为尊皇阁下竖起大拇指。”来自天东的天墨星看着燕白楼说道。

他口中的老九,自然是以智谋著称的天机星。

他了解自己的九弟,所以他很清楚的知道,燕白楼从头到尾谋划此事真正的恐怖所在。

能够想到利用刀痴白羽刀断白楼门那一战大做文章,从而清剿大燕内外所有盘踞的不明势力,让大燕帝国再度回归于纯净,不可谓不智慧。

让大燕帝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老国师大人以牺牲自己的性命为引子,来让这场流血与屠杀师出有名而不落下把柄口实,不可谓不冷血。

此一举歼灭了所有隐藏在大燕帝国三年已久的暗势力,让整个宫城血流成河,不可谓不残酷。

燕白楼没有对天墨星的赞叹有所表示。

事实上他不认为这是什么赞叹。

无可否认这场斗争他胜利了,可以说是完胜。

但那也意味着,大燕帝国与帝王盟,与八百宗,与剑阁之间将会存在很难消磨的隔阂。这是他胜利所必然付出的代价。

看着那五位不怎么情愿却又不得不离去的身影,燕南飞终于是长舒了一口气。他觉得此举,将三年来一直如履薄冰的大燕帝国,终于是扶上了正轨。

无论是宫城里,还是白楼门中,再也没有三年前因为社稷山河图与洛翎一同消失在世人眼前而蛰伏的时刻监视着燕白楼行踪的各种暗势力。

大燕帝都也终于是如同这天上的白雪一样,落在帝都城内的,就只有帝都的雪……

大燕三十九年冬,这一日被后世人载入史书,说有贼者乱国,后伏诛于金銮殿前,从此被后世人记为白楼门飘雪日。

……

菩提书院。

新生入学第一天,就毫无预警的被带到两难山,进行一场关乎着去留问题的残酷考核。

两难山前,新生们彼此分了组,两人一组。

两难山林中,他们也是竭尽全力的抢夺玉简。

不管是为了玉简之中记录的五字门道法也好,为了留在菩提书院不被开除也罢,总之包括江满楼大少在内,所有新生都是很认真的对待这件事。

因为能够进入菩提书院的学生,没有不想在书院修行学习的,在这场较量放逐之中,只有竭尽全力,才算是对那星空下所许下的誓言不负初心的交代。

哪怕去也罢,留也罢。

可谁知,当所有新生穿过两难山林到达终点等候判决时才知道,原来这场考核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甚至说蛮不讲理!

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三十二章 忘情川里一墓碑

两难山林的尽头不是没有淘汰那些未达标的小组,也不是没有把每一组所集齐的玉简兑换成相应的六字门道典籍绝学,更加不是那些负责此次考核的书院青衣教习们出尔反尔信口雌黄,实际上,他们的话只说了一半。

那意味着,两难山林终点的玉简盘点,只是这场蛮不讲理的考核的一部分。

等待着判决的新生们,无论是取得优秀成绩得以留在书院的小组,还是那些落后等待着被淘汰被书院驱逐的小组,在听到青衣教习紧接着宣布第二场考核的规则时,都是彻底的懵了!

第二场的考核规则,竟然是组内对决。

胜者留下,败者开除!

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那些从新生之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们,将再度面临彼此决裂的僵局。

那意味着,江满楼和李星云之间,君泽玉和离落之间,沈天心和重阳之间,苏小凡和南希寒之间,月相期和月三人之间,在这场考核圆满结束的时候,都只会留下一个人。

十子同袍不再圆满!

没有人能接受这场考核的变态规矩。

刚入学的新生们一个个瞠目结舌,难以置信的望着宣布规则的青衣教习,很希望教习会改口重新宣布规则,然后向大家道歉说是口误说错了规则。

很明显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青衣教习一再重复,重复了三遍。这第二场考核的规则依旧是如此残酷,毫无人性可言!

这些从新生之中获得前六百组名额胜出的佼佼者们,一开始选择组队时虽说是自由组队,可也是非亲近者不组,非友好者不组。

换言之,这每一组小队之中的两人,彼此之间都是相处甚好的朋友兄弟,在他们成为同窗之前,江满楼已经在菩提山下,带着他们在星空下许下誓言,让彼此成为了寝同眠的十子同袍兄弟,同进共退祸福与共。

本以为可以在书院里渡过一段人生中最美好的求学时光,可没想到,这种幻想才刚刚开始,就被书院无情的唤醒。

所有书院新生们都以为,这是书院刻意安排的一场考核,一场旨意在拆散那些非书院认可的、非正式的所谓的十子同袍队。

事实上他们并没有误会书院,这场突袭的考核,书院为刀,为的就是让十子同袍彼此间不得不割袍断义!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就连宣布规则的青衣教习们也是无法解释这种安排。

看着那些群情激奋却又无法反抗的新生们慢慢学会接受了这种无奈,这种……蛮不讲理的去留规则,站在以往师兄角度的青衣教习们,也觉得并不太好受!

可是没办法,规矩就是规矩,规则就是规则,它不是不可改变,但最起码,在质疑它之前,要有改变它的力量。

入学第一堂课都没有听过的新生们显然不具有这种力量,哪怕他们之中,某些人的身份真的是贵不可言。

可在菩提书院里,他们都只是一个刚入学的学生而已。书院里的青衣教习,包括六字门道师在内,都不会去太过在意任何一个学生的身份背景。否则无相道宗也不会一句话就给洛长风起了个百里姓氏,否则燕南飞不会被称作蔷薇剑,而是大燕帝国九皇子殿下。

书院里衡量学生的标准,就是他的学业。

就是六字门道。

更加直观一点儿,就是其境界的提升!

新生之中,境界修为最高的,也就在冲慧境。其中大多数,都是无垢境界,入魄境界的武道修行者,未曾修行过道之初上下篇,不曾开天冲,不算是真正的六字门修行者。

所以他们的命运可想而知。

除了默默地接受这种规则,别无他法。

于是这第二场考核,小组之中的对决,令十子同袍间,割袍的割袍,断义的断义。

这一切,被无相道宗接回忘情川沉浸在三十六字莲生诀修行之中的洛长风并不知晓。

自从入了菩提书院,进了忘情川被川字门无相道宗收为门生之后,洛长风就仿佛与世隔绝了。

很少听到外面世界的声音。

仿佛一下子又再度回到了洛河郡的那一座落霞山上,过起了一个人的生活。

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就是修行,学习。

然后遇到困惑,然后解惑,然后吃饭,修行,学习……

直到有一天,师兄皇甫毅从书院外院归来,带回了一个消息。

说是书院里的一位六字门道师,身亡在白楼门。

那位道师名叫白羽!

在天阙榜上人称刀痴的白羽!

曾经名传天下被誉为天下未来顶尖人物之一的天阙第七刀痴白羽,如今回归了书院。

不过不再是书院的六字门道师,而是忘情川里,那冰川雪原崖巅的一座孤坟空冢!

黄昏下,冰川里新立的空冢,被大雪封眠。

空冢前立着一块青石墓碑。

上面镌刻着素未谋面,恩重如山八个大字。

夕阳下,洛长风站在墓碑前,任凭风雪吹打,任凭寒冷侵袭。

未留下一滴眼泪,也不曾移动过半步。

“我虽然不知道你和刀痴之间是什么关系,但你能在此为他立碑添冢,师兄很感谢你。”

皇甫毅不知何时出现在洛长风身后,看着那渐渐被鹅毛大雪填满了痕迹的八个大字,皇甫毅没有去猜测什么,反而是看着洛长风那有些落寞有些感伤的背影,真诚的说了感谢二字。

洛长风擦了擦脸上的雪花,不是泪水,回过头说道:“听闻白羽前辈是天阙榜第七,世人称其为刀痴,想来前辈的刀道修为,已经出神入化了吧。刀断白楼门而后继无人,真是可惜了前辈的刀道。”

洛长风不会承认什么。

更加不会主动去回忆什么过往,然后与皇甫师兄围炉夜谈自己的身世与苟且偷生的目标。不是他不相信谁,他只是觉得,灭门之仇这种血海深仇,没有什么好炫耀的,更不会为了博取什么同情,能杀就杀便是!

“你可知道,刀痴为何会命丧在燕白楼的手中?”皇甫毅看着洛长风的眼睛问道。

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三十三章 书楼学刀,刀痴的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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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长风微微惊讶。

看着皇甫毅那认真的脸庞上没有一丝试探与怀疑的神色,洛长风确信师兄不是知道了有关于自己身份的一些事才问出这个问题。

想了想片刻说道:“听说刀痴前辈修为臻入化劫,看到了命中劫数,去白楼门与燕白楼一战是为了应劫?”

皇甫毅若有所感,伸出手掌轻放在那被雪花覆盖的青色石碑上说道:“这只是坊间传闻,并不是刀痴挑战燕白楼真正的理由。”

“师兄何以见得?”洛长风看着他的手问道。

“因为再痴的人,也不会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命中劫数而主动去应劫。因为这么做不是痴,而是傻。

修行者一途,化劫境可以说是一道分水岭,鸿沟与河流的分水岭。一旦跃过这一劫,就能看到神引境之门,能感悟到神圣的境界。

整个天下,神引境界的圣人,也不过双手之数。而那些人都是退居世外的神圣,如果不是这天下发生了什么真正大事,是根本无法惊动那些人走动的。所以严格说起来,这天下不是神引的天下,而是真正化劫的天下。”

“一个修行者,无论他是六字门道哪一门生,能够穷极一窥探命中劫数达到化劫境界,都已是人中龙凤,万里挑一了,对于劫数唯恐避之而不及,谁又会舍得这种修为境界,去主动应劫而死呢。”

皇甫毅的手指触摸着那碑石上的刻痕,似乎感受不到冰雪的寒冷,只能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最后他收回了手,负手而立看着远方说道:“刀痴不是傻子,所以他不是去应劫。”

洛长风紧了紧披风,目光顺着师兄的视线向远方望去。

天边没有雪,没有风,也没有恩怨。只有一幕黄昏,在那灯光的洒落下,从云巅垂降。将世人,不管是活着还是已故的世人都一视同仁的笼罩其中。

洛长风喃喃地问道:“不是应劫,到底又是为什么呢?”

皇甫毅怔怔然出神:“报仇。”

忽然一阵寒风卷地而起,卷起大片的雪花,纷乱妖舞。

洛长风不知道是感觉到了忘情川里北风的寒冷还是感受到了师兄那简简单单两个字之中透露的寒冷,竟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然后身体微微颤抖。

然后藏在袖子里的双手缓缓握拳,紧紧握拳,手臂微微颤抖。

这两个字一瞬间触碰了他内心处最不愿提及的伤疤。

就像这一阵寒风,将伤疤揭去,暴露在北风与大雪中,痛的无法形容。

洛长风没有继续问下去。

皇甫毅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洛长风双眼之中带着一丝戾气,仿佛陷入了回忆。

皇甫毅神色上满是回忆,仿佛忆起了往昔。

……

对于书院所传授的六字门中道来说,最为神秘的川字门教学方式,比起其余五门要无疑更自由的多。

当然了,或许川字门每一届招收的学生身份都比较特别,而且通常是三届九年都招不到一个满意的新生,所以川字门上课修行,随时随地,随心所欲,从不限制时间地点方式。

别说是六字门道师,哪怕是院长大人都不愿多说什么。

谁让川字门道师,是无相道宗大人,是庄院长的小师叔呢!

辈分摆在那里,洛长风虽然是初入门的川字门新生,可走在这书院里,凭着腰间那一颗菩提心饰物,那些新老生们无论情不情愿依旧要恭恭敬敬地唤声小师叔祖。

洛长风自然不是在书院里闲逛。

复仇之路,如今只剩下他孤身一人,血海深仇不容许他浪费生命里的每一刻。他觉得自己贪恋一刻的活着,就能感受到洛门亲人们在地狱里含冤不白多承受一刻的苦难。

皇甫毅头前带着路。

逢人便是拉到跟前仔细问路。

让洛长风感到有些诧异的是,自己这位师兄比自己早入学了九年,竟然对书院的路况还不太熟……简单点儿来说,师兄竟然是个路痴!而且还是那种极致的路痴!

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师父传川字门道三十六字莲生诀,师兄境界高深,天赋异禀,已然堪透十一瓣莲,更是位列地玄榜榜首的位置。可以说是当今天下,这一代同龄之中佼佼者也是毫不为过。

这么一位无论怎么看怎么听起来都是很了不起的天骄,怎么偏偏是个不识南北西东不记路口街角的路痴呢!

洛长风看着前方拉着一名糊里糊涂的书院新生仔细问路的师兄,心想着若是让地玄榜上排名第二第三的那些人知道师兄其实是个路痴,应该会郁闷的要吐血吧。

这里是书院外院,那名新生显然也是不清楚这诺大如迷宫一样的书院藏书楼具体位置,被皇甫毅拉住不放,显得很纠结,等待被拯救。

洛长风上前拉回师兄,替那名新生解围:“师兄在紫竹林里都不曾迷失半分,怎么却对书院里的路况都不熟知?”

皇甫毅略显得不好意思笑道:“我也不清楚为什么。总之寻常人容易迷失的地方,我却很清醒,甚至于一眼便能够看出端倪究竟。可在别人眼里越是正常的道路方向,我却是越晕头转向,师父说这是障。”

洛长风点了点头。

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情况。

自小他跟随父亲走过很多路,见过很多人很多事,所以和师兄比起来,洛长风觉得最起码在认路这一方面,师兄和他不在一个层次上面。

正欲说话,洛长风见到了几个熟人正朝着这边走来。

如果说进入书院之后的这些日子有什么能够让他心情愉悦起来的话,那就是莫过于见到这几位熟人了。

天下第一世家大少江满楼,整个身体都在黑袍里裹着的重阳,天东天机星座下弟子君泽玉,月氏兄弟之中的弟弟月相期。还有地玄榜排名十三的南希寒。

都是洛长风的十子同袍兄弟。

一起在星空下许下誓言的同袍兄弟。

当洛长风看到他们时,他们自然也看到了洛长风。

洛长风看到他们时,脸上是挂着久违的一丝欢喜色彩的。可是慢慢的,看到了江满楼那并不怎么精神的面色,洛长风的笑意微微收敛。

“怎么了?”

洛长风看着江满楼几人,那一身似乎刚刚经历过穿山越岭摸爬滚打而留下的灰迹,不由得挑了挑眉。

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三十四章 书楼学刀,刀痴的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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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满楼深深叹息,摇了摇头苦笑,拍了拍洛长风的肩膀说道:“还真是羡慕你小子。书院六字门道,怎么就你入了川字门?不用受苦不用考核,轻轻松松一跃成为了我们大家的小师叔祖。我江满楼向来觉得自己运气不错,出生在天下第一世家,可现在看来,和你相比,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江满楼莫名其妙地说了这么一番话,然后便是与洛长风擦身而过走了。

重阳也是看了洛长风一眼。

南希寒连看都没有看。

洛长风有些稀里糊涂的,根本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江满楼的话看似话里有话,有种在埋怨讽刺自己的意思。

洛长风实在想不通。

“别在意他。这家伙一路回来,心情就不怎么好。”君泽玉上前安慰洛长风说道。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不见星云他们?”洛长风看了看君泽玉,又看了看君泽玉身后的月相期。

他知道月氏兄弟二人,素来都是形影不离,就像是同胞双生的连体婴儿一样。如今看到月相期一人,不见月三人的身影,洛长风隐隐的猜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们,刚刚经历了一场书院为新生量身定制的考核,组内自相残杀。结果,输的人被开除书院,就成为了现在你看到的这个样子。”

洛长风有些微怔。

不是他听不懂君泽玉这些话的意思,而是想不通书院对新生的考核为何会如此……蛮不讲理!

看着君泽玉和月相期离去的身影,洛长风不知道该说什么。

即使他如今是书院里辈分最高的学生,是六字门道师的师叔,是庄院长的小师弟。可他依旧还是入学不到一月的新生。没有资格也没有实力对书院设定这种考核去做什么意气的评价。

对于李星云、离落等人的离开,洛长风觉得惋惜。

或许他日再相见时,会举杯痛饮,祭奠曾经在星空下许下誓言的美好时光。然后共同枕在美丽的夜空下,看那漫天的繁星眨着眼。

但现在,他也只能做到惋惜。

在师兄皇甫毅一路不停地找人问路,一路不停地带领下,洛长风终于是来到了书院里传说的藏书楼。

并不怎么宏伟,并不怎么辉煌,比起那些豪门世家宗派的建筑,书院里的藏书楼,甚至可以说有些破旧。

无论是进入书院之前还是进入书院之后,洛长风也算是见识过许多不同风格的建筑,宏伟的宫城,富家的豪门,落魄的民居,这书院藏书楼,也算是破旧之中的别具一格了。

不过破旧也有破旧的好处,最起码历史与年代的痕迹很明显。

对于一座书楼来说,具有这两项,已经很难再挑剔什么了。

书楼里很静。

从踏进的那一刻起,就有一股久远与沉幽的气息扑面而来。

书楼里有位年长而且和蔼的管理员,在看到皇甫毅走进来之后,那位老先生起身微微行了一礼。皇甫毅也是点头致意,对待这位书楼老先生的态度很恭敬。

洛长风不知道这位老先生是谁,但也是不敢怠慢,回以敬意。

皇甫毅很是轻车熟路的向里处走去。

书楼里的学生们,看到皇甫毅走来,都是有意无意的躲避而开,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

不过皇甫毅显然不在乎这些。

地玄榜榜首的实力,在内院中又是完虐十七座明镜台的翘楚天才,师兄皇甫毅的眼界与心胸,自然不会与书院里外院的寻常学弟计较些什么。

皇甫毅上了楼。

洛长风沉默跟随着。

这第二楼层上,洛长风看到不少有关修行境界的书籍。他猜测,这书楼二楼,应该都是些讲解六字门道修行之法,与修行境界一类的典藏书籍。

他不知道师兄带他来书楼里做什么。猜想应该是要教他些如何提升修行境界一类的东西吧,毕竟他自己对于这一点,可是模糊得很。

冲慧下境的境界,也是在三年观图中,误打误撞的结果。

就在他以为师兄要停下来时,没想到却又上了楼。

最后在四楼位置,终于是停了下来。

四楼里的学生已经很少了,大多数都是在藏书楼三楼以下的书馆。诺大的整个四层书楼,放眼望去,洛长风只能看到寥寥的几人,其中甚至还有像是六字门道师的身影徘徊。

皇甫毅走到一个古老的书架旁,认真寻找了一会儿,便是递给洛长风一部书籍。

这部书籍看起来有些新,与书架里那些典藏已久,有的甚至连封面都残缺的古籍相比,简直就如同新著的一样。

还有一种浓浓的书香气息。

看着封面上简单而又有力的两个墨字,仿佛有种不绝的气势透过指尖传来,让洛长风不由得恍惚了几分,他微惊问道:“师兄,这是……”

“刀谱!”皇甫毅回答道。

洛长风当然知道它是一部刀谱,因为封面上就写着这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他问的是,谁的刀谱,什么刀谱。

他低下头打开刀谱的第一页,看到了一个名字。

白羽。

刀痴白羽的白羽。

天阙第七的白羽。

那个刀断白楼门的白羽。

洛长风的手,有些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太激动,还是因为看到这个名字触碰了他心底某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他有些诧异,有些不解,有些受宠若惊,更有些小心谨慎。

他看着师兄问道:“师兄,这是……”

这是他第二次问这个问题。

不是他傻缺,也不是他脑袋短路,更不是他觉得这个问题比较晦涩与玄奥。

他只是不明白,不明白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皇甫毅看着洛长风说道:“之前你说,刀痴刀断白楼门有些可惜,可惜他一身刀道修为无人继承,会就此被时间湮没。师兄看得出来,你对刀痴的刀道很感兴趣,所以便带你来了这。”

洛长风微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一个人举目无亲,孤独无助,在落霞山苟且偷生了三年,洛长风已经忘却了这种温暖的味道。

他以为他已经习惯一个人。

他以为他已经习惯不需要任何人可怜同情帮助,他都可以活得好好的,然后提升实力,以血还血,去报灭门之仇。

可是现在,他不再这么认为。

他不是一个人。

他有师父,还有师兄。

还有手里这本刀谱。

“刀痴的刀,是一把拐刀,又被人称作朴刀。在离开书院前,他知道自己有去无回,所以留下了这本刀谱。”

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三十五章 书楼学刀,刀痴的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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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长风心绪有些浮沉。

就如同在那墓碑前说的一样,并不是虚言假话。

天阙第七的刀痴白羽虽然刀断白楼门,但这世上没有人会觉得他是失败的。

要知道当时,他的刀,在他自己身殒之后,还在被白楼神将秦翼惦记着。不止是白楼神将,还有远道而来一直没有现身的天刀,似乎也对那把很普通的拐刀有兴趣。

这世上能够让白楼神将产生占有欲的东西或许很多,可能够让那位天刀产生兴趣的东西却并不多,甚至可以说少得可怜。

刚好刀痴的刀,那柄拐刀,就足以让天刀不惜横渡虚空而来。

这里面能够说明什么,想来全天下修行者们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对于学刀修刀的人来说,有什么能够比得到天刀的认可与评价更为珍贵?

最起码天阙榜上,第五第四的人没有做到,第三第二的人也没有做到,那位天阙榜首不修刀,自然也无法做到。

可天阙第七的刀痴白羽做到了。

他是天阙榜上,第一位修为达到化劫境的年轻强者。也可以说是这十数年来,最为耀眼璀璨夺目的天才。

如果他不是陨落在燕白楼的手中,他的成就将无可限量,终将在最短的时间内成为天下真正的大人物之一。

这样一位刀痴,这样一位道痴,他所留下的刀谱极有可能就是这三年闭关以来领悟而出的刀道新境界,这其中具有多大的诱惑与价值,哪怕是从商之流的天下第一世家江家,也无法估价。

然而现在,这样一部刀谱就在洛长风的手中。

洛长风紧紧握着已经有了很长一段时间。

“刀痴前辈境界高深莫测,已看到此生之劫。我才刚刚入门,三十六字莲生诀第一瓣莲花世界都不曾参悟,恐怕有心想学此谱,也无法修得。”

洛长风倒是没有矫情。

他如今比任何人都渴望实力与修为,更会不惜一切提升自己在任何情况下都能保住性命的能力。他很想学刀痴的刀谱,可事实上,他只有冲慧下境的修为,这种修为在书院那些刚入门的新生里或许很耀眼,或许能够让他成为新生里的拔尖,可始终都无法与天阙第七的刀痴相比。

他们之间,相差的不仅仅是一个地玄榜。

皇甫毅看出洛长风的担忧说道:“修道修的是境界,修刀修的是刀缘与悟性。刀痴前辈的境界自然比你高出很多,也是这天下上一代中,第一个堪入化劫境之人。可这些并不代表着刀痴前辈的刀缘与悟性就在你之上,毕竟你们不在一个年龄段。谁人能敢轻易扬言,在你到了刀痴的年龄时,修为境界会不如他呢?”

“你要记住,师父最不喜欢退缩的学生。任何没有经历尝试就轻易言败的事情,都不足以成为你退缩的理由。”

皇甫毅说完这番话之后,便是转过身走了。

“师兄有幸,能与刀痴在书院里成为莫逆之交。我也希望有一天,这世上能够再现刀痴的刀道。”

皇甫毅没有下楼,更是没有离开藏书楼,而是走到靠窗的一角,盘膝而坐了下来。

洛长风看得出来,师兄应该是经常在那靠窗的地方,研读书籍。以至于那个地方的灰尘,比起这四楼里其他的地方,少了许多,也干净了许多。

洛长风心有触动。

不去再胡思乱想太多。

而是在书楼里找了一处相对于靠窗的地方来说比较阴暗的一个角落,是一排藏书架与墙边的狭窄角落,靠着墙壁坐了下来。

他与师兄不一样,他不喜欢在太接近阳光的地方看书。在落霞山上,那间小院落茅屋里的灯光一直都不是太好,他早已习惯了阴暗,那样会让他感到幽静与心平。

洛长风深吸了几口气,轻轻抚着刀谱的封面,然后打开了第一页。

刀谱的第一页是一个名字。

洛长风并没有在这个名字上出神太多,而是将刀谱翻到了第二页。

第二页的内容也很奇特。

不是他想象中那种剑诀刀诀古籍,有着许多晦涩难懂的文字记载与阐述……第二页的内容很简单,是一幅画。

洛长风看出来那幅画画的是一柄刀。

一柄将拔未拔的刀。

洛长风第一眼看到这柄将要出鞘的刀时,感觉有一股比起忘情川里冰天雪地的风还要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他眨了眨有些刺痛的眼睛,然后不自觉留下泪来。

洛长风知道这不是幻觉。

那股冰冷的空气袭面而后,并没有就此消散在这书楼里,而是感觉直接冲进了他的天冲之中。

而后顺着天冲灌注而至身体里,游走经过各大灵穴气脉,没前进一寸一分,身体就顿时间传来一种蚀骨的疼痛。

很漫长,很煎熬,很折磨。

洛长风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准备接受这本刀谱里所记载的一切,也还是无法承受这种突然的蚀骨之痛。

片刻后,他直接合上了刀谱!

然后再度深吸一口气,让冰冷的空气窜入身体,驱赶或者冰冻那些难以忍受的疼痛之感。

他合上了眼睛。

不是在静静感悟那股骤然的刀意,而是只想让眼睛更加的舒服一些。

他就这么静静地靠着墙壁,闭上眼睛,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体内的疼痛感觉减除了许多,双眼的刺痛缓解了许多,才再度重新醒来。

他眉头微皱看着双掌之中捧着的刀谱,没有灰心,反而那微皱的眉头下,流露出一丝喜悦与亢奋。

不可否认,这是洛长风活到现在以来,感受过最强大最可怕的一股气息。

而且这股气息,没有任何的转弯与避讳,直接是扑面而来。

他恐惧这些刀意。

同样地,也痴迷这些刀意。

再度平静了心神之后,洛长风第二次翻开刀谱书页。

……

四楼书楼的楼梯口处,响起了有些稳重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但却很稳,似乎带着一种鲜为人知的律动。

靠窗研读古籍而入神的皇甫毅没有发现这阵脚步声,或许对于地玄榜首来说,这种脚步依旧是有些轻浮。

在阴暗角落里忍受着刀意袭体的洛长风听到了这阵脚步声,或许他心中本意还是无法沉浸在那种痛苦里而悠然自得,他知道,仅仅看了两眼那柄将出未出的刀是决然达不到这种境界的,他很自然而然的再次合上了刀谱。

这一次他没有去关心自己到底看了几眼,忍受了多长时间。

他合上刀谱之后,抬起头,看向楼梯口处。

双眼布着血丝,就像是被杀意蒙蔽了眼睛一样通红。

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三十六章 藏书楼里说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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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书楼四楼楼梯口处出现的一道人影对于洛长风来说,不算是熟悉,但也不算是陌生。

萧灵童。

洛长风还记得这个名字。

记得在他们新生第一次进入书院,紫竹林中分六字门道时,这位书院的师兄萧灵童,就带着他引以为傲的十子同袍兄弟,将所有新生拦在紫竹林前,扬言要进行一场新老生之间的较量。

洛长风那时就在猜想,是不是书院里内院的师兄们,曾经在书院里都受到过某些虐待,让他们都出奇一致的喜欢在新生面前找存在感。

不过这也是随便想想而已。

因为他并不认为,书院里的老生就一定能够吃得下新生。

毕竟此届不同往届。

往届或许也有些入学前修为天赋便是不错的杰出人才,可没有天下第一世家大少江满楼,没有星云州来的那个书呆子李星云,没有天东经天十二星之中天机星座下弟子君泽玉,也没有离落,重阳他们那些总感觉近乎妖孽的家伙,更加没有地玄榜排行十三和十五书院特招的南希寒与沈天心!

且不说他自己。

书院内院十七座明镜台以天才聚集而著称,在新生入学紫竹林时,这位萧灵童与其十子同袍兄弟所设下的关卡,比书院入学考试更加刁难的六字门道考较,江满楼等人都能够取得五战五胜的成绩,即使中间的过程有些曲折,可结果摆在那儿,胜利就是胜利!

新生们不可置疑的实力证明了,所谓书院内院第十七座明镜台的门神们与新生之间孰强孰弱的事实。

洛长风知道,无论是萧灵童与他第十七座明镜台的十子同袍们,还是内院里前十六座明镜台中尚未露面的天才们,对于紫竹林里那场讨教的结果,不会轻易接受,更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因为蔷薇剑与他的那一场比试,还未曾真正开始。

因为他很清楚,这萧灵童或者说书院内院里那些天才的目标,一直是自己。就如同所有的新生们对他腰间所配挂的黑色菩提心不满一样,他洛长风从进入书院进入川字门那一刻开始,就成为了所有新生与老生质疑实力的对象。

新生们一直很想知道,他到底是如何够资格佩戴菩提心,如何有资格当得起新生第一人这个称谓的。难道就是因为他是三届九年未曾招到一名学生的川字门新生?还是因为他那一跃成为小师叔祖的极高辈分?

对于同龄的少年们来说,骄纵与痴狂的内心,显然不会被这种理由所说服。

换做是洛长风自己,也是如此一般。

如果没有过人的实力与骄傲,一切都是虚谈。

萧灵童面带笑容朝着洛长风这边走来。

出于礼貌,洛长风也还是站了起来,理了理前襟。

“小师叔祖。”不管内心是否是拒绝这个称谓,萧灵童还是很恭敬地抱拳行了一礼。

“你好……”进入书院川字门以来,洛长风很少走出忘情川,小师叔祖这个称谓自然听得也不多,也就这一路走来的待遇。所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还礼,索性就拱手问了句好。

这两个字刚脱口而出,洛长风的视线便又是被楼梯口的脚步声所吸引。

下意识的举目望去,洛长风看到两道身影,并肩走了上来。

两人均是清一色整齐的书院院服。

其中一人身材较显得壮硕,用高大威猛这个词汇形容虽然有些俗气,可也是最贴切不过。

另一人相对来说,就显得有些消瘦,身材也是有些矮小。容貌很是清秀,如果换上一身女装,想必比起一般书院里的女学生,还要更吸人眼球。

洛长风自然不会被这种美貌所吸引,只不过感受到后者身上的气息,心中暗自惊讶罢了。

萧灵童转过身,确切的说是让出了路,那两道身影来到洛长风身前。

“你就是书院里新来的小师叔祖?”那名身材高大的老生,用一种审视的眼光打量着洛长风问道。

这没头没脑的一问,洛长风有些摸不着头脑,看了看萧灵童一眼。

“行者师兄,阎玺师兄……这位就是川字门九年之间唯一的一位新生,道宗大人亲自招收的小师叔祖!”萧灵童介绍说道,“师叔祖,这二位是内院的行者师兄,阎玺师兄。”

洛长风点了点头。

没有回答那身形高大被称作行者师兄的老生。

如果与萧灵童一样,尊称一声小师叔祖,洛长风会回敬以礼。

可方才这行者的语气,明显带着一种挑衅的味道,洛长风不屑回更不愿回应。

他就是这个脾气。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老生行者的脾性,似乎与他那高大的身形一样,很直接就能给别人制造压力。萧灵童明明已经彼此介绍过了,可他还是一副完全没听到的样子。

“我需要回答你的话么?”洛长风蹙了蹙眉,今日这二人明显就是来找事情的。

“老生问话,作为新生,难道连最基本的礼数都不懂吗?”行者斥责道。

“哼哼……作为老生,似乎也不太懂最基本的礼数。在书院小师叔祖面前,难道不该学着他一样,先行礼问安?我很想知道,你面对师兄时,是否也是这般放肆张狂?”洛长风指了指萧灵童。

“区区一个新入学的新生,你以为进了川字门就能与你师兄相提并论了?”

“的确是不值一提的新生,可也在紫竹林里胜了书院内院的门神。”

“门神?呵呵……十七座明镜台,不过是行末而已,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萧灵童暗中瞪了老生行者一眼,心想着自己哪里又得罪你了,有必要贬低内院门神么!

“那么你呢,你是第几座明镜台?如果战胜了你,又是否有资格值得骄傲呢?”洛长风很认真的看着对面的两人说道。

行者与阎玺二人相互而视,随即笑了笑。

行者身上先前透露出的气势威压,也是缓缓的消散了开。

他看着洛长风,简单地说了个字:“二。”

然后那位一直没有说话的阎玺,接着说道:“三。”

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三十七章 无期战帖

藏书楼四楼里的学生很少,同样也很静。

洛长风与三名书院内院老生之间的对话,虽然没有刻意提高声音,但这种针锋相对互不相让的场面,也是吸引了几道零零散散的目光。

不过楼层里书架旁的那几道身影,看向这里的目光,似乎并没有多么惊讶,显然也是识得书院内院占据十七座明镜台的所谓天才们的真容。

他们没有围观上来,只是静静地远远地看着,不知是在忌惮这两名自报家门的老生,还是在忌惮洛长风这位新入学的小师叔祖。

相对于四楼里其余的老生们所展露出的平静来说,洛长风对身前这两道形成对比反差的身影,心中着实是惊愕了不少。

尤其是当那行者自报家门之后,洛长风微怔了片刻。

他不是没有猜想过这二人在书院内院里的实力,看萧灵童对此二人恭敬的模样,洛长风断定,这名为行者和阎玺的两名老生,起码在十七座明镜台之中,要处于前十左右的位置。

可他还是低估了。

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书院内院十七座明镜台,他们新生不过是略高一筹门神,对于第十座明镜台的蔷薇剑燕南飞也只是蜻蜓点水的见过一面,更不曾动手较量过,怎么就会直接让第二,第三座明镜台的家伙,如此按捺不住?

“现在,我可以允许你收回刚才所说的话。”那位身材消瘦的老生阎玺,掸了掸袖袍笑着说道。

洛长风沉默了片刻。

斗嘴归斗嘴,这两人的修为实力不得不承认确实很强。

他见识过书院内院第十座明镜台蔷薇剑燕南飞,虽然只是匆匆一瞥算不得相识熟知,但洛长风能够清晰感觉到燕南飞的个人实力丝毫不比自己弱。如若在紫竹林时,那一战没有被庄院长的出现而打断,洛长风估略自己获胜的可能只有一半不到。

然而燕南飞在书院内院十七座明镜台之中行十,比起霸占第二第三座明镜台的行者与阎玺,燕南飞还差的很远。

洛长风知道,如果真的要挑战这二人,以自己现在的修为,结果可想而知。

便在这时,那靠窗台处,传来一道声音。

“川字门生,几时需要忌惮书院明镜台了?”

书院内院十七座明镜台是天才聚集的地方,就算是门神萧灵童,在面对外院弟子时,都是拥有着极高的良好自我感觉,更别说书院第二第三座明镜台的学生强者。

自报家门后,无论是行者还是阎玺,都在关注着洛长风的神色变化。哪怕能够从后者一丝的停顿,一道眼神的变幻中获取一点儿少得可怜的忌惮或者后悔的神色,他们就能感到满足,就能感受到淋漓尽致的畅快。

这中畅快在书院内院里被习惯性的称作爽点!

可是当耳边回荡起这道不冷不热,平静如幽谷般的声音后,那种萦绕在心头的爽点畅快感,顿时烟消云散。

然后一朵乌云笼罩心间!

皇甫毅!

萧灵童身体变得有些僵硬,行者与阎玺二人瞪了萧灵童一眼,带着埋怨的意味。

洛长风手里握着刀谱,转身面向师兄,而后躬身弯腰,行了个大礼。

他们师兄弟之间见面,自然不需要如此大礼。

洛长风此礼,看似是问安,实则是在感谢。

就在方才,得知行者与阎玺二人来自书院内院十七座明镜台排行前三的名次时,洛长风心中确实有着些许动摇。

不过那只是一瞬间的念想,随后便是消散殆尽。

师兄的出现,让他再度坚定了摇摆的内心。

的确,川字门生,论辈分在书院之中还要在六字门道师之上,几乎和院长大人平起平坐。论天份,历届招生,参加川字门入学考核的新生无疑都是新生里拔尖的人才,比如沈天心和南希寒,可都是地玄榜排名前二十的天才,在川字门入学考核门槛前依旧是落了榜。

他洛长风虽然不才,但的的确确通过了川字门考核,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他身负钧天图残缺图录社稷山河图,即便未曾参悟十之一二,可天下皆知,钧天图乃无上之宝,哪怕是一份残卷图录,几时又显得平凡了?

皇甫毅走来,看着洛长风说道:“你知道书院内院设立十七座明镜台真正的含义是什么?”

“请师兄解惑。”洛长风恭听。

“你在丹炉里看到三十六瓣莲了?”

“看到了。”

“除了莲花之外,还看到了什么?”

“莲叶?”洛长风想了想,不确定说道。

“没错,就是莲叶。在书院里,有着千百年来亘古不变的定律。那就是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书院学生之中堪称第一人的,一直都是川字门生。这个定律从开院至今延续到我的身上,一直都在保持着。也就是说在你进入书院之前,书院内院十七座明镜台里的天骄们,在与川字门生过往竞争的无数年里没有一次获胜过!”

“书院设立十七座明镜台而不是五字门明镜台用来作为每一届川字门生的宿敌,这其中的意思很明显。六字门中道,川门一门可敌五门。所以在我看来,所谓明镜台十七座,不过是衬托莲花的荷叶,不过是川字门生崛起的垫脚石。”

皇甫毅声如晨钟,句句入耳。

从头到尾那双冷漠的眼睛都停留在洛长风身上,甚至都没正眼看过行者与阎玺一眼。

洛长风被这段话所震撼。

深深的震撼。

他知道师兄实力超群境界高深,更是位列天机阁所颁布的地玄榜榜首之位。自从他第一次见到师兄起,洛长风就在心里隐隐的将师兄作为学习的榜样。

然而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认识到师兄的另一面。

比较狂,比较傲,比较目中无人,比较威风凛凛的一面。

原来在师兄的眼里,明镜台十七座,一直都是供他修行实战的陪练!

在书院里,这种陪练也叫作书童!

洛长风有种隐隐的自豪。

以拥有师兄这样的川字门指路人而自豪。

洛长风看了看行者与阎玺二人一眼。

也不管这二人在被师兄赤裸裸的比喻成衬托莲花的荷叶之后铁青的脸色,他走到书案前,颜墨写了幅帖。

然后双手奉上,认真地说道:“川门新生百里长风,现在正式向二位发起挑战。”

(PS:洛长风:要打架了,撒点食粮吧。

师兄:食粮是啥?

洛长风:月票啊……

冒昧的向各位书友求下月票。本书正版在纵横,喜欢的朋友希望可以来纵横支持,谢谢。)

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三十八章 风吹寒夜成道观一座

藏书楼四楼里依旧很静。

那些在某个书架旁静静观望的老生们,见到洛长风竟然主动写了邀战贴,以一名新生的身份向书院内院第二第三座明镜台的老生强者发起挑战,都是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们在书院修行学习将近三年已久,不管是书院历史中还是他们亲身经历的学生时代,从未发生过这种破天荒的挑战。

就是他们尊称小师叔祖的皇甫毅,也是在进入书院学习修行了数年之后才一举以一己之力横扫十七座明镜台的。

从未发生过,所以他们觉得不太现实,甚至说有些儿戏。

当然,这四楼书楼里与他们一样抱有这种想法的人,同样还有当事人。

行者、阎玺、萧灵童。

身材略显消瘦容貌俊美的阎玺接过洛长风双手递出的战帖,翻开看了看 。

战帖之中书写的内容很简单。

简简单单的笔画,简简单单的内容。

上面署着百里长风这个名字。

不知为何,这没有日期没有地点的一篇战帖,在阎玺的目光落到百里长风这四个字眼上时,后者却是眉头顿时深皱了起来。

不止是阎玺,就连其身旁的行者与萧灵童二人,也是被阎玺神色的变化所吸引,不由得凑了过来。

目光落在战帖之上,一股刺鼻的寒风悄然间扑面而来。

然后阎玺眨了眨眼,双眼中泛起了血丝。

萧灵童下意识地索性用手臂直接挡住了这股诡异而凛冽的风。

行者则是目光近乎呆滞的看着那战帖上的字眼,而后不知为何深深皱了皱眉头。

洛长风没有理会这三人神色的异样,接着说道:“希望到时候,两位不要借故推辞才好。”

阎玺揉了揉血红的眼睛,看起来有些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疲惫,冷笑一声:“这没有日期的战书,可不要等到三年以后才用得着。”

书院里本身有个规矩。

对于学生之间的讨教较量,可以以下战书的方式明确双方。战书上可以规定时间地点以及方式,也可以什么都没有。

后者看似被下战书的一方有些吃亏,处于被动,但事实上并非如此。

就拿这一次来说,下战书的是洛长风,行者与阎玺绝对有自己的自由选择接受与否。不接受就罢了,如果接下了战书,那代表着接受者有绝对的把握与实力,自信能够驾驭甚至是轻松拿下这场挑战,无惧时间地点方式。

阎玺与行者之所以接下洛长风的战书贴,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事实上,这藏书楼四楼里除了洛长风与师兄皇甫毅之外,没有人会看好这场挑战。毕竟洛长风只是个新人,哪怕进入了川字门得到无相道宗亲自指点,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超越书院内院占据第二第三座明镜台的行者与阎玺二位师兄。

当然了,如果真如阎玺所说的那样,此战书贴约定的时间在新生入学三年以后,也就是下一届书院招生的时刻,鹿死谁手还真的说不定。

毕竟能够得到无相道宗亲自指点三年,即使天赋再如何糟糕的学生,也不会丝毫没有进展的。

对于阎玺话中有话的警告提醒,洛长风颇显的无赖的笑了笑:“二位接下了这战书贴,就算是三年以后生效,二位不也是奈我不何的不是吗?”

行者与阎玺二人面色冷峻了下来。

洛长风又补充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们小师叔祖我才刚进入书院,沉淀三年修行学习再付此战之约,未尝不是件好事。”

洛长风转身离去,下了藏书楼。

对于洛长风的表现,皇甫毅满意的笑了笑。

刚迈出半步时,又陡然停了下来,回头冷漠地看了看行者三人。

这藏书楼四楼里的学生们,感受到皇甫毅身上顿时散发出来的威压与寒意,不管情不情愿,均是恭敬地拱手拜别:“恭送二位师叔祖。”

从藏书楼里借了刀痴白羽所留下的那本刀谱,洛长风与师兄二人一道离开了藏书楼。

“师兄果然没有看错,师弟确是修刀天才。”书院里通往紫竹林的小路上,皇甫毅瞥了一眼洛长风手里的刀谱说道。

“师兄何有此言?”洛长风露出疑惑。

“或许你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藏书楼里你所书写的那副战书贴,虽是简简单单地几个草字,却笔走龙蛇间,透露着一股威凜的刀意。”皇甫毅似有所忆说道。

“师兄的意思是说,我在无意间,竟领悟了刀痴前辈所留的刀意?”洛长风心中颇为震撼。

“不能说是领悟。你观此刀谱不过短短个把时辰,能从中领悟到一丝刀痴的刀道,便足以证明师弟刀道的天赋。”

“竟只是一丝么?”不知道为何,洛长风显得有些失望。

“一丝已经很厉害了!最起码比起师兄刚开始看时,已经强上了许多。”

“师兄也看过此刀谱?”

“刀谱是我找给你的,你说呢?”

“那现如今,师兄领悟了刀痴前辈的几分刀意?”

洛长风很是好奇地看着皇甫毅。

皇甫毅笑了笑没有说话……

星夜。

菩提书院被夜空里的菩提星辉笼罩普泽,整座菩提山都进入了梦乡。

书院里新生院落,却有着不少灯火,在黑夜里通明。

对于刚刚经历过书院变态考核的新生们来说,今夜注定是无法入眠的。

哪怕在书院连设的两场考核之中他们夺取了胜利,成功保住了书院学子的新生身份,保住了那一颗菩提子,真正成为了书院里六字门新生,他们仍是无法入眠。

因为他们新生,只剩下了一半人不到。

这两场考核,驱赶或者说开除了过半的入学新生。

在两难山林后的那道铁索桥上,当看着彼此十子同袍兄弟黯然离去的背影,留下的新生们,没有感觉到半分的喜悦。

他们甚至比起自己离开还要痛苦。

或许这就是星空誓里的感同身受。

只是当时轻浮的少年们,并没有想到誓言的兑现,会毫无预警地来得这么快。

让他们猝不及防。

然后落得狼狈之极。

新生院落里,江满楼不知道李星云那几个家伙离开书院后此时此刻会在哪里,或许会从哪里来再度回到哪里去。

同样地,从两难山林后那道连接着两座悬崖的铁索桥上离开的新生们,自己也是一头的雾水,他们被两位青衣教习带走,然后穿山越岭,接连走了大半日的路程,可依旧没有看到书院的大门。

他们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在菩提书院那座菩提山上。

如果不在,到底是什么时候下的山?如果仍在,那这走了半日不见终点不见菩提城的山路,意欲何在?

好吧,不管这两位青衣教习准备将他们这群失败者从哪条不为人知的小路带下山去,他们都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与心情去抱怨发泄了。

输了就是输了,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要接受事实。

人生最难得的事情就是接受事实。

“离开书院后,你们有什么打算?”

不知是在那座不知名的山腰里披星戴月的赶路,月三人抬头看了看前方黯然失落的新生们,苦笑着摇了摇头。

或许是想缓和一下这一路沉默的气氛,他率先挑起了话题。

李星云袖袍擦了擦脸颊的汗,捶了捶腿。

这接连走了半日的山路,他一名书生的体质可是与月三人这位行字门修行者无法相比。

“我……我想在菩提城里谋一份差事,等待三年,书院下一届招生的时候,再报考一次。”李星云想了想,觉得就此返回星云州无颜面对江东父老,便是下定决心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到时候可以和李兄做个伴。”苏小凡想起天香阁那位女主人曾对自己的承诺,觉得在天香阁里谋个职业继续在厨房里帮工应该没有多大问题,心中倒是有几分开释了开来。

“瞧你们那点儿出息。”离落输在君泽玉手里,心情显然不是怎么好,即使赶了这么久山路,吹了这么久山风,那心头的火焰还是有些过旺。此刻听着李星云和苏小凡的打算,着实是怒火难遏。

月三人看了看他们三人,依旧是笑了笑,摇了摇头。

而一路无言的沈天心却开口了。

沈天心看了看月三人:“你的实力明显在他之上,小组对抗,如何会输给相期?”

这话算是问到点上了。

于是李星云,苏小凡,离落几人的目光都是不约而同投来。

月氏兄弟的实力,哪怕是一介书生李星云都看得出来,做哥哥的月三人要在月相期之上,可偏偏第二场考核小组内对抗时,获胜留下来的是月相期,而不是哥哥月三人。

这让很多人不解。

他们所有人来自天下四海,过关斩将,只为了在书院里能有一处学习之地,为此拼尽全力在所不惜,最终都无法留在书院徒增遗憾。

而这月三人倒好,别人辛辛苦苦欲求而不得的求学机会,他倒是磊落大方的拱手相让。

虽说月相期是他弟弟,可这在其他人眼里看来,依旧是不解。

既然只有一个书院求学的机会,难道不应该留给实力最强的那个人吗?这样才不至于浪费这次机会啊。

面对一道道不解与疑惑的目光,月三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你们不懂!我与相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孤儿。”

李星云沉默了。

苏小凡沉默了。

离落与沈天心也相继陷入沉默。

虽然只是一句简单的话,可他们都听得懂这里面的意思。

月三人是在说,他与月相期,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

月三人依旧保持着笑容,脑海里浮现起许多年前,在某个街角,小男孩和小女孩从地上捡起一块又脏又臭的馒头,然后开心的笑了起来……

星夜下穿山越岭的新生队伍终于停了下来。

他们不知为何而停。

是因为前方带路的青衣教习停下了脚步。

所以队伍后方的人们,没有弄清楚具体情况,而不得不纷纷驻足。

新生们一个个抬头仰望。

一阵山风带着秋重的湿凉意吹拂而过,闪烁起前方那隐约眨眼的光亮。

新生们这才注意到原来星夜里更深露重,四周早早的升起了大雾。

这山风将雾吹散了少许。

所有人视线里,逐渐清晰的灯火下,一座不知名的道观惊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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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三十九章 观曰无尘

对于书院考核落败,抱着被书院开除的心态连走了几个时辰山路灰心丧气的新生们来说,这座道观的出现显然在意料之外。

所有新生满带着好奇远望着黑夜大雾里的道观。

在这种夜色与浓雾之中,他们显然看不清这道观的真实面容。不知道究竟有多大,也不知道是什么颜色,更不知道道观里是否住着人,住着多少人。他们只能感受到一股恢宏与古老的气息,弥漫在这黑暗之中。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连他们自己也渐渐地被这股气息所包容,仿佛这里所有的新生与道观融合在了一起。

他们仿佛能听到道观里的蝉鸣。

那是一种可以倾听的静。

学生们好奇,保持安静了好许,终于是忍不住开始低声议论,交头接耳起来。

那最前方的青衣教习却是显得很平静。

对于这座道观的出现,明显也是在意料之中。或者说,他们的目的,就是将书院考核之中失败的新生带到这里。

这当然是书院的意思。

青衣教习望着身前一个个新生们,清了清嗓子说道:“所有人,现在进入这座道观。”

道观前的新生们显得有些慌乱。

他们不知道自己沿着山路走到了哪里,更加不知道这座诡异出现的道观究竟是什么地方,尤其是在这漫山遍野大雾弥漫星空黑暗的时候,他们内心之中,多少还是会有些慌张的,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毕竟书院里的这场变态的考核规矩,已经打破了所有人对于菩提书院修行学习美好时光的幻想,他们如今对书院的印象,除了埋怨之外,还有就是一种未知的恐惧。

青衣教习吩咐下来,然而很久之后,并没有人表现出想进入这座道观的意思。都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静静观望的态度。

李星云从人群后挤了出来。

离落几人也是跟了上来。

李星云对着那名青衣教习弯腰作礼说道:“敢问先生,我们不是要离开书院么?如何会来到这里?这座道观又是什么地方?”

青衣教习多看了李星云一眼:“我如果是你,就不会问这么多为什么,而是干干脆脆的走进去。”

李星云自幼就喜欢看书,所以从小就养成一个习惯,但凡在书里有弄不懂的地方,他都会一问到底。

这种习惯可以说是毛病,也可以说成是死心眼。

总之无论做什么事情,他都想知道其中的来龙去脉,原因结果,不喜欢不清不楚没有目的的行为。

可自从来到书院后,他发现自己多年看书养成的刨根问底的习惯,可能真的需要改一改。因为在书里,无论遇到什么难题他都会从另外一本书里或者很多本书里找到答案,这中间的过程虽然有些累,可仍然是在他的双手与思想能够掌握的范围内。

在书院里就完全不一样了。

外界的事物终究与书不同,有很多不是他能够掌握的,更加不是他能够左右的,甚至就像是书院安排的这一场考核一样,他连知道其中真相与目的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身书生气完全就是秀才遇到兵,根本无地说理去。

李星云望着眼前的青衣教习,他有一肚子的经史子集大道理想说,如果时间允许的话,他甚至想着用讲道理的方式所产生的唾沫星子溅射青衣教习一脸,然后再代表着这里所有失败者新生向书院讨要一句为什么。

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所有他还是彬彬有礼地说道:“先生。”

“说……”青衣教习说道。

“我们虽然是失败者,但有思想也有感知,不是山下城里摆摊的师傅所捏造出来的木偶,所走的每一步所做的每一个动作都要靠着丝线的控制才能完成。我们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权利去认知去判断,然后去做出决定应不应该需不需要进入这座阴森的道观,而不是先生吩咐什么,我们就要去做什么。如果面前的不是道观而是一座刀山一汪火海,我们是否也要像行尸走肉一般,连个为什么都问不得就要登山就要跳海呢?”

虽然经过缜密的思考与脑海中词汇的筛选,李星云过滤掉百分之九十的大道理,只保留了区区几句话作为无力的反抗与言语挣扎,可被他一口气说出来的感觉,还是有几分像是书生要爆发了一样。

看的周围离落等人目瞪口呆。

看的身后众学子连声叫好。

这种感觉很解气。

李星云竟然也有这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又补充一句:“请先生尊重我们知情的权利。也请先生尊重一下书院,我们虽然是失败者,即使要离开书院,但毕竟也是经过书院六字门入学考核,正当途径名正言顺佩戴过菩提子的。”

沈天心看着李星云那一脸认真的样子,心想着原来书生意气,不仅仅是传说,关键时刻比起所有人都要勇敢。心中不由得对百无一用的书生高看了几分。

李星云主动站出来质疑之后,身后的所有新生们都群情激奋,终于是出奇的达成了统一战线,异口同声地要求告知书院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青衣教习明显是没有料到会发生这种不可控制的局面。

而造成这种局面的,竟然是一个从来没想过的书呆子。

看着眼前众多新生的群情激奋,青衣教习也曾是书院学生,多少也能够了解这一场考核落败,新生们被书院开除下场的情绪。

所以青衣教习没有打算与他们纠缠下去。

他多少还是松了些口:“小组内对抗,失败在自己最好的朋友手中的感觉应该很不好受吧?”

许多新生被这一句话触碰了伤口,李星云虽然自知敌不过江满楼,输了是兵家常事里的正常事。可被十子同袍兄弟战胜,他心中也同样郁结。

“先生此言何意?”李星云问道。

“难道你们就没有想过,在未来阳光明媚的某一天,再重新回到书院,把输的这一场,赢回去吗?”青衣教习似乎为新生们描绘了一个充满着向往的美好未来。

“当然有想过。可是与这座道观有什么关系么?”李星云不否认说道。

“这座道观,就是可以让你们拥有赢回去的实力的地方。”青衣教习指着身后的道观,目光扫视下方的所有新生说道。

话说到这个份上,其实已经有不少新生开始隐隐的相信,甚至对眼前这座诡异而神秘的道观产生了些许好奇。

“可是,我们不是要被书院开除吗?”李星云问道。

这个问题一直悬在心间,就如同所有新生们所想的一样。既然那场考核的规矩就是胜者为王败者寇,他们面临被开除的困境,就算日后变得强大起来,又如何再能回到书院赢回来?难不成真的要等到三年以后,重新考入书院?

“的确会被开除!”青衣教习说道。

李星云心中一紧。

“不过在开除之前,书院还是会好好观察一阵子。如果你们连道观的日常修行课业都承受不住完成不了,那么书院会毫不留情的将你们请出去。”

争论了许久,所有新生终于还是听到了一直想听的那句话。

书院不会开除他们。

最起码现在不会。

按照青衣教习所言,如果属实的话,他们将会在这所道观之中再留宿被书院观察一阵子。

甚至在这期间,他们还会接受书院的授课与修行训练。

这是最完美不过的结局。

听到不会被书院开除,所有新生们如释重负,然后开始欢呼。或者大喊苍天有眼,或者叩拜那菩提星辰的普照。

总之那被自己最亲密最好的同窗朋友兄弟战败的怨气与不甘,终于是长长的抒发了出来。

李星云与离落等人相互看了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迈出脚步,向着身前那座道观走去。

“你想好了?进入了这座道观,你们面临的可就不是书院里那群获胜的家伙那样简单修行衣食无忧的生活了……”

青衣教习的声音在身后传来,似乎是在警告,又似乎是在好心提醒,或者说只是一种单纯的激将。

李星云的脚步微微顿了顿,然后又坚定不移的迈了出去。

他身后跟着离落,沈天心,苏小凡,月三人。

他们五人的身后,所有的新生们重拾心情,意气风发。

于是失魂落魄的失败者新生队伍,在这一刻容光焕发,重新点燃了希望,鱼贯而入那黑夜里惊现的道观之中。

又是一阵寒风吹过。

吹开了道观的门。

带着轻微的吱呀声。

吹散了道观门前的大雾。

露出了道观门前的那块匾额。

李星云微微抬目,稍稍驻足。

看到那块匾额上书写的三个古字。

无尘观。

他脑海之中顿时闪过一行行字眼。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

今届书院所招收的新生与往届相比,的确是与众不同了许多。不说其他,只论这新生学习修行的地方,就与往届差异了不少。

通常在书院历届之中,所招收的学子都是清一色的留在书院外院接受六字门道的传授修行,最多的,也不过是川字门的例外。

可今届这一届新生,除了江满楼等人成功留在了外院,洛长风进入了川字门忘情川之外,李星云等失败者的新生破天荒的进入了神秘的无尘观,而雪儿和翎儿拜入了书院院长门下,被带到了菩提园修行。

说起菩提园,在接触了解了菩提书院庄院长这位老农之后,雪儿的日常修行与生活,倒是比初次见面时想象的,美好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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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四十章 院长,老道,小祖宗

这一日清晨,天刚微微亮。

寒露寒霜悄无声息的趴在草木枝叶上,整个菩提园地之中泥土湿漉漉的很松软。没过多久,太阳从东边升起,阳光的温度让寒霜化成雨露,微风吹过,雨露从那些枝叶上滑落,滴入大地滴入泥土中。

像是雨后新荷般,这园中的各种蔬菜果子都呈现出碧绿之色,刚刚被雨露洗过,看起来很新鲜很干净。

这菩提园是菩提书院的禁地之一,以前整座书院也就只有庄院长一人可以随意进出。就连无相道宗这位菩提书院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也进不得此园。

当然,这其中一个原因是无相道宗本来就没有什么兴趣来这菩提园中晃悠。

因为菩提园除了是庄院长私人居所之外,还是一座农园。

里面种植了许多蔬菜果实,甚至还有着一大片的米稻农作物。

堂堂菩提书院的院长,存在于传说之中的大人物,竟然亲手开垦了这座农园,里面一草一木一蔬一稻都是他精心栽培的成果。

自从菩提书院招收新生,庄院长亲自将带着推荐信从大燕帝国而来的凝雪公主和她的侍女收入门下之后,这冷清的菩提园,除了庄院长之外,终于是增添了几分喧闹,也迎来了第二第三甚至是第四位庄园主人。

其中两位自然是雪儿和翎儿,而这菩提园第四位被庄院长允许进入的人,是那位疯老道,易行川。

太阳蒸干了园子里的露水露珠,地面上的泥土也不再潮湿不再粘鞋,庄园的尽头,一道高大的身影扛着一把锄头在金黄色阳光的照耀下,进入了眼帘。

来者正是菩提书院院长,唯一的一位院长大人,庄道玄。

庄院长的身形很高,即使经历了无数个春秋,那挺拔的身体依旧看起来很是健朗。

只不过在这个阳光明媚天气晴朗的早晨,院长大人的脸色看起来并不怎么好,和平常比起来少了几分气色,不知是不是昨晚没有睡好的缘故。

“唉,这个小丫头昨晚又闹腾了一夜。我都这把年纪了,本来就失眠多梦睡眠质量差,这下倒好,这丫头自从被我收入门下之后,本院长可是一个安稳觉都没睡好。这些日子以来,身体状态明显不如从前了。”他扛着锄头,打着哈欠,顶着俩黑眼圈,心中带着委屈抱怨着。

院长大人在园子门后提了一个篮子,绕过了几道弯,轻车熟路地来到了一片龙须菜地前,开始用他陪伴多年从不离身的锄头挖菜。

“龙须菜,凤尾虾,池塘莲花,清风送爽,玉带虾仁,红烧果子狸……”

“龙须菜,凤尾虾,池塘莲花,清风送爽,玉带虾仁,红烧果子狸……”

庄院长一边挖着龙须菜,一边嘴里还时不时地念叨着一些儿个蔬菜名与朱果,好像生怕自己忘记遗漏什么似的。

虽然身为菩提书院的院长,园子里也种了大大小小上百种蔬菜瓜果,还私自养了一片鱼塘。然而院长大人素来只是沉浸在流字门农家一道中,在耕种之中在秋收之际领悟流道,怡然自得。几时做过厨师,煮过这么多连名字都不曾听闻过的菜色佳肴?

庄院长越想心里越觉得委屈。

感觉自从收了这么个天份极高骨骼极好的弟子之后,他都快从一个老农,变成一个厨师了。

最重要的是,这些菜色,他还不得不去亲自动手,从采摘到清洗再到烹饪,每一步都需要他用双手去钻研去研究。

这如果被菩提书院内外院里的学生与六字门道师知道,恐怕整个菩提书院都会因此而陷入恐慌吧。

甚至于惊动那位菩提老祖都不是不可能。

试想一下,整个菩提书院乃至整个天下,有谁能够刁难这位号称神引境界以下第一人的院长大人而且还让后者不能有脾气言听计从?

没有。

绝对没有。

可是现在,在这菩提园里,就出现了这么一位。

院长就这么机械性的重复着一道道菜色名,龙须菜挖到手之后,又去了那一小片池塘,去抓所谓的凤尾虾,然后又转悠到另一片菜地,继续挖菜。

菩提园里不知道何时出现第二道身影。

也是一名老者。

比起庄院长满身的泥土来说,这位老者衣衫虽然干净,但却破烂不堪。

老者一身并不整齐的道袍,在园子里来回转悠来回徘徊。

不知道从哪里捡到另一把锄头,老者竟然开始模仿着院长,走到一片蔬菜地前便是不闻不问二话不说开始砍菜。

于是没过一会儿,这小片菜地便是变得凋残,到处都是烂叶,到处都是被摧残的蔬菜。

老者似乎玩的不亦乐乎。

然后走到那一片池塘,开始用手里的锄头,狠狠的敲砸着池塘里悠闲游走的鱼儿。

水花溅射弄出了不小的动静,终于是惊动了远处那身体被一片片果树遮挡住的院长。

庄院长挑了挑眉吹了吹胡须看了看这里,当看到那一道疯疯癫癫的身影时,几乎暴跳如雷了起来。

院长吹胡子瞪眼大吼道:“易行川,你这个一辈子就知道看星星的家伙……谁让你到我的菜园子里来的?”

这疯癫老道自然就是易行川。

那位在菩提城里见谁逮谁,一言不合就要为谁看相,然后定论绝非池中之物的老道。

其实与洛长风他们一众学子们不同,易行川这疯老道疯疯癫癫,自然不可能规规矩矩地考入菩提书院。之所以进入书院,其实一直都是菩提书院里有人在负责暗中看护他。

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天下显得不怎么太平,无相道宗被死而复活的魔门门主重伤,大燕帝国刚刚经历一劫,妖族有奇异少年入世……这发生的种种,看似没有关联,实际上在这些大人物们的眼中,却好像预示着某种大事件即将到来一样。

作为菩提书院的院长,庄道玄不得不注意这一点。

易行川虽然疯癫忘记了过去记不得自己是谁,可他的身份毕竟太过于敏感太过于特殊,如果稍有不慎出了什么差错,那所带来的后果,就算是菩提书院,都不见得能够承受。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庄院长便是亲自将老道易行川带到了菩提园,由自己亲自照看。

因为这座菩提园里,有着易字门道师联手加持的阵法守护,所以没有庄道玄的同意,想要走出这座诺大的园子,几乎是不可能的,更别说是一名疯癫的老道了。

然而事情似乎并不如院长所想像的那般顺利。

这易行川疯癫及其好动,一旦上瘾了某件事就根本停不下来。

为此,这座菩提园可是被他枯手催花了好多次。

院长亲自耕种的许多农作物蔬菜瓜果,都城遭受过易行川的虐待。

所以自从把这个疯老道带回园子之后,院长大人每天除了防鼠防虫之外,还要防老道!

尤其是还有个小姑奶奶要伺候,可谓是心力交瘁,筋疲力尽,满腔委屈,苦不堪言啊……

眼看着那一小片鱼塘就要遭殃殆尽了,院长大人不得不使出他的杀手锏,并指一引,不知道从哪里飞射而出一道寒光,划过半空,带着低沉的剑吟声,从园子上空飞射而过。

那是一把剑。

一把及其锋利及其威凜的剑。

只见易行川那疯老道听到这阵阵低沉的剑吟声之后,竟然出奇地停下了手中对池塘的继续摧残,而是带着一抹凝重的神色望向天空,见证一道寒光凛凛的长剑飞射而过。

易行川老道大叫一声,索性干脆抛了手中的锄头,挥舞着手向着那柄划过头顶的长剑追逐而去。

易行川老道疯疯癫癫,却唯独对剑痴爱不已。

只要见到剑,他就会陷入痴迷乃至疯狂的状态,完全不会被外界任何人所干扰。

院长大人知道疯老道是谁,自然知道这其中的缘由。

于是菩提园里上演了一场疯老道满园子里追剑的闹剧。

院长终于是如释重负了松了一口气。

心想着果然还是用剑才能让这个疯老道安分一会儿。

他心里滴着血,欲哭无泪,正要去看看那一片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的池塘时,身后却传来了一道声音。

是翎儿的声音。

“院长大人,我家小姐说,她忽然又不想吃龙须凤尾虾了,她想吃叫花鸡和雪花糕。不然的话,她就不学您的流字门道。”

翎儿恭敬地站在院长身后,不敢怠慢了礼数。

传达了雪儿的意思之后,便是再度行了一礼,离开了园子。

庄院长背对着翎儿离去的身影,身体有些僵硬。

雪白的长眉有些颤抖。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后,便是转过身去提那一篮蔬菜,然后把蔬菜篮子放在了园子门口处,重新提了一个新的篮子,进入桃花林,采摘桃花。

一想到采完桃花后还要去捉鸡,院长大人就有种求生无欲的悲痛。

没过多久,翎儿的身影又出现在桃花林中:“院长大人,我家小姐突然又什么都不想吃了,她想去见一个人。她说您要是不答应她的话,就算做好了雪花糕和叫花鸡,她都不会学您的流字门道的。”

翎儿恭敬地拜别院长。

院长大人身体有些僵硬的站在桃花林中。

他看着那易行川疯老道还在不知疲倦的追逐着一直在园子里打转的飞剑,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见到自己徒儿时候的场景。

他活了那么久,从来都没有遇到过有资格被他收做徒弟的人。

一直到到在紫竹轩中见到雪儿的时候,他一双慧眼看得出来雪儿天赋异禀,与他之间有着命中注定的师徒缘分。

他知道自己一身修为终于不会被历史湮没了。

他庄道玄终于可以有传人了。

没人能想象得到他那个时候的心情。

可是,事实怎么在进入菩提园中之后就变化了呢?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这位百年难得一遇的老师,陡然变成了做牛做马的老奴的呢?

想起自己这个把月以来的遭遇,摸了摸日渐消瘦的肚皮,庄院长抬头望了望天,心中是一把鼻涕一把泪道:“苍天,我这到底是收了一个徒弟,还是拜了一个小祖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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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四十一章 漂洋过海来看你

胳膊总是扭不过大腿。

对于活了大半辈子才收到这么一个即疼爱欢喜又天赋卓越的弟子的庄院长来说,只要不是直接要院长的命,雪儿所提其它任何的要求,院长都会无条件服从。

倒也不是大燕帝国的燕凝雪公主刁蛮任性,实际上雪儿从小到大都是呆在白楼门里甚至可以说被关在皇宫之中,即使曾经有那么些公主脾气,也早已经被漫长而枯燥的岁月所磨平了。

大燕帝国年龄最小的凝雪公主,从来都没有什么坏心眼,而且心地善良,也很单纯,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与渴望。

菩提城里,见到昏倒的疯老道易行川都会救人危难,又怎么会故意刁难自己的老师呢。

只不过这一次,大燕帝国遭受到最严重的一次危机,爹爹伤重情况不明,哥哥燕南飞也不得不提前结束学业离开书院回到大燕协助父皇处理国中事物……她的国家与子民百姓迎来了最严酷的一场寒冬,整座帝都也是被大雪冰封,未见有晴朗的现象,这种种的种种堆积在一起,让雪儿根本无暇专注去修行学习。

一想到爹爹兄长与白楼门的百姓正在承受着大燕帝国数十年来最严重的雪灾之寒,在书院里衣食无忧的雪儿心中就有些心烦意乱。

而这个时候,院长又迫不及待地要传她流字门道,这才导致雪儿这连日来真如小祖宗般难以伺候。

整日呆在这菩提园中,即无人可以解闷又无人可以开释聊天,而且对外面世界所发生的事情更加一无所知。

雪儿心中有许多事情想找个人叙说,这个人不是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形影不离的侍女翎儿,也不是她的老师庄院长,更加不是疯老道易行川,而是那个在她离开白楼门后,在自由的世界里所结识的长风大哥。

在院长老师的吩咐下,披着裘衣带着油伞与棉手套的两个丫头出了菩提园,凭着记忆找到了紫竹林,穿过林子便是来到忘情川外那面山涧平湖前。

岸边停靠着一排竹排,竹排上有两个竹子编织的小椅子与一杆撑排用的竹竿。

大燕帝国雄踞天东,疆域之中大川河流无数,帝都更是面朝碧水江而建,所以大燕帝国无论是子民还是皇室中人,对水性都不陌生。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或许是骨子里生来就与众不同的记忆。

所以当看到这小小竹排时,两个丫头并没有面对险阻而原路返回的意思。虽然这小小竹排比不了碧水江上的那帝国巨舰,可那条波澜壮阔的碧水江也不是这山涧平湖可相提并论。

小心翼翼上了竹排之后,在翎儿的搀扶下,雪儿坐在了那小竹椅上。翎儿解了竹绳,捡起了竹竿,也是缓缓坐了下来。

虽然对于撑船这种事有些陌生,不过好在此湖的水流方向亘古不变,由宽至窄,仿佛扇形一样收缩的水流汇聚向那狭窄的一线天入口,所以两个丫头只是稍稍的掌着些方向,这小竹排便是被水流平静地飘荡进入那一线天入口处。

两座陡峭如剑削出的一线天峡谷山涧后,凛冽的寒风凶猛的袭掠而起,卷起雪花飞舞狠狠地扑面而来,让刚刚进入峡谷霎时间被眼前银白的天地所惊的雪儿和翎儿忍不住纷纷打了个冷颤。

雪儿下意识地侧着身子用貂裘披风遮挡住寒风与雪,翎儿很快便是反应过来,连忙撑起了事先准备的画伞,有些微缩着身子说道:“幸亏我们听了院长的劝告穿上了冬衣,否则这儿的风雪真的会把人冻死。”

“这就是长风大哥修行生活的地方忘情川?”雪儿显然是没有注意到身边翎儿的话,那双美丽的眼睛正忙着眺望忘情川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

竹排飘至结冰的湖面停了下来,雪儿和翎儿撑着伞,站在冰湖之上。那透明的湖底倒映出二人娇美的身影,甚至于湖底的鱼儿都是争相鱼贯而来,汇聚在湖面下方,争相着引得天仙的注目。

不过此时此刻的雪儿显然没有心情去注意脚底湖里的鱼儿,她看到在岸边不远处有一座小院落与几间茅屋。

她看到在那茅屋后的崖巅有一道身影盘坐,任凭风雪再如何凛冽,那道身影依旧笔直如松。在昏暗的天空下,在鹅毛大雪纷飞的天空下,那道身影仿佛与那座山融在了一起,那座山仿佛与这片天地融在了一起。

雪儿的目光顿时间被那道背影所吸引,无法自拔。

她隐约看到那身影盘坐之地,有着微弱的光一闪一闪,看起来像极了一处莲台若隐若现。

雪儿不需要经过任何的思考,便能够确定那道身影就是她要找的长风大哥。

崖巅下的院落里走出一道身影。

皇甫毅正在屋里烧着热水,伺候着师父无相道宗梳洗更衣,察觉到忘情川有客来访,便是轻轻掩上了门,从小院里走了出来,看到了画伞下的两道婀娜倩影。

“雪儿见过皇甫师叔。”

“翎儿也见过皇甫师叔。”

在紫竹轩里雪儿和翎儿都见过这位地玄榜榜首,书院里的小师叔祖。

对于皇甫毅的印象,除了冷漠与严肃之外,实在想不起来别的。所以在这位小师叔面前,她们二人不敢怠慢了礼数。

皇甫毅打量了两个丫头片刻,便是说道:“师父近来身体不适,这才刚刚起床。你们若是要见,还是再多等待几日吧。”

说完皇甫毅就欲转身离去。

雪儿和翎儿有些急了。

顿时间对于这位小师叔冷漠的印象又加深了一层。

“小师叔留步。”雪儿着急着说道。

“难道我说的还不够清楚么?”皇甫毅被突兀的喊住,心情显得不怎么好。

实际上自从无相道宗受了重伤药石无灵之后,皇甫毅的心情一直都不怎么好。

他记不得自己的父母是谁,更加记不得有没有兄弟姐妹亲人,他只知道,在师弟入门之前,师父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至亲,教他道法教他做人,在他心中一直被他当做父亲一样尊重孝敬。

可是,每天看到师父的伤势日渐恶化,面容日渐憔悴,身体日渐消瘦,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皇甫毅的心情就如同这忘情川里的风雪天空一样,再也没有晴空万里过。

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四十二章 林中有一条小路望不到头

“我们,我们是来找长风大哥的。”雪儿看着皇甫毅冷漠的背影,看着皇甫毅有些不耐烦的转过身来,她有些畏惧的低下了头,躲避而开皇甫毅冰冷的目光,有些面红有些耳赤,声如蚊蝇地说道。

皇甫毅微微怔了怔。

知道这位大燕帝国的小公主前来忘情川并非是求见师父,这才意识到自己误解了意思。

不过以他的脾气和骄傲,即使知道自己有错,也是绝不会为此事道歉赔礼。

在书院里他是菩提祖师的徒孙,是无相道宗的徒弟,是庄院长的师弟。无论是六字门道师还是书院里修行学习了十数年的青衣教习,亦或是那些比自己入门还要早的老生,都是他的晚辈,显然不敢也没有资格接受自己的赔礼道歉。

所以哪怕雪儿身份尊贵为大燕帝国年龄最小的公主,只要在这书院菩提山上一天,就都是他的晚辈师侄。

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皇甫毅下意识扭了扭头,望向远方。

雪儿和翎儿也随着皇甫毅的视线望去,看到了那小院落后山山崖上的那道身影,与雪山与天地融为了一体的身影。

洛长风似有所觉,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静坐一夜,雪花早已覆盖了全身。

他的头发是白色的,他的眉眼是白色的,他的衣袍也是白色的。他就像一个雪人破茧而出,身体周围那阵微弱的莲光无声无息的将雪花净化于无形,然后莲花光泽渐渐隐去。

远远的见到师弟从莲花世界之中醒来,皇甫毅便是知道自己没有留下的必要,想起师父还在等待着自己的伺候,便欲转身离开。

他平静的看着雪儿说道:“以后在书院里,最好还是守些辈分。小师弟是我的小师弟,或许曾经是谁的长风大哥,但我希望在书院里他会被尊称为小师叔或者小师叔祖。而且,小师弟最近在修炼心字莲,随时都有被困于心中莲花世界而不能自拔的危险,今次之后,如果没有要紧事,请尽量不要打扰他。”

皇甫毅转身走向小院落。

洛长风从山崖上走了下来。

雪儿的心中有些后悔。

她不知道心字莲是什么,也不知道何谓莲花世界,她只知道如果因为自己的琐碎小事而影响到长风大哥的修行,她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的。

所以当看到洛长风一步步走到眼前时,她竟有种逃开的冲动。

不过最后还是没忍心离开。

是不忍心也是不舍得。

当一个人想念另一个人久了,无疑就会逐渐习惯那种思念的日子。

可若是当思念的人儿来到了眼前,以往的想念便会如洪灾泛滥。

哪怕天怒人怨,也要贪恋片刻余欢。

那双琉璃般的眼睛看着洛长风面带微笑的走来,雪儿差点儿顾不了形象,恨不得丢了画伞直接奔跑过去。

然而脑海中回荡起皇甫毅先前的那番话,雪儿不得不让自己尽量平复下来:“雪儿见过小师叔。”

洛长风轻咦了声。

然后不由得多看了雪儿几眼。

又看了看一旁撑着画伞的翎儿。

翎儿的眼神像是带着轻微的敌意在有意无意的盯着他。

洛长风好像明白了什么,手腕处的月牙坠划过一道灵光,一把伞在手中撑开,然后轻轻送到了雪儿眼前:“师兄他就是那个脾气,你可不要见怪。”

“我们哪里敢见怪呢。长风大哥如今入了川字门,成为道宗大人的入室弟子,论辈分更是我们的小师叔,我和雪儿尊敬您还来不及呢,又怎么敢见怪呢。”翎儿故意呛声说道。

洛长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以往这个丫头在和李星云斗嘴的时候,他只是觉得无趣和无聊。

没想到这会儿轮到了自己身上,才发现这翎儿真是个伶牙俐齿的姑娘。

这一点和雪儿的善解人意一点儿也不像。

想到这里,心中未免为李星云以前的遭遇而感到几分同情。

雪儿的小手藏在貂裘披风里,先前翎儿的抱怨,她一个劲的挤眉弄眼都起不了任何作用,这才不得不从背后捏了翎儿一下子,不想让翎儿再胡乱说些什么抱怨的话。

“翎儿她一直都是牙尖嘴利的,长风大哥千万莫与她计较。”

这‘长风大哥’四个字不经意地脱口而出,雪儿立刻意识到什么,微微低下头,抿着红唇,脸颊变得通红了起来。

大雪漫天下,这两把画伞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灼热有些尴尬。即便是偶尔间断吹拂而来的风雪,也无法让这伞下的灼热冷却下来。

洛长风清了清桑,沉默了良久之后回过神来:“这里风雪太大,不如叫上江满楼他们,我们下山去城中天香居里小聚?”

这个提议已经是洛长风此时此刻能想出来缓解此时气氛的巅峰智慧了。

可是在翎儿眼里,着实算不上什么智慧。

简直可以说是糟糕透了的提议。

自幼和公主一起长大形影不离,翎儿又岂会看不出来自家公主的心思。

她心里无数声感叹。

心想着这百里长风平日里看着精明之极,怎么在关键时候比起李星云那个书呆子还要缺根弦?想我们公主菩提园里几番刁难老院长,撑着竹排漂洋过海,只是为了来看你一面。结果你倒好,一个提议就抹杀了你们独处的机会,葬送了此番相见真正的意义。

是不是傻?

感叹归感叹,翎儿还是不敢当面再说出来的。

对于雪儿来说,这一次还真的没有想过那么多。

她当然想与长风大哥有单独相处的机会,可也从未刻意追求过。

她觉得,只要相见便是圆满。

是的,无论相隔多远,只要能相见便是圆满。

洛长风带着雪儿和翎儿出了忘情川。

来到紫竹轩之后,翎儿坚持要求自己去书院其余五字门告知十子同袍江满楼等人天香居小聚的打算,并且强烈要求雪儿和长风先行一步,约好在天香居里会面,以此刻意给雪儿和长风之间留下单独相处的机会。

也可谓煞费苦心。

通常这个时候,正是书院六字门授课的时间段,在翎儿跑开后,诺大的紫竹轩里,就只有洛长风与雪儿两道身影并肩而行。

他们都没有说话。

就这么沉默的走着。

忽然间想起了什么,洛长风转过头看了看雪儿一眼。

看着那张精致的小脸蛋儿,红扑扑的,像极了熟透的红苹果。

洛长风一瞬间又忘记了要说什么。

于是扭过来头,再度沉默的走着。

雪儿不知道方才在走什么神,反应慢了片刻。

在洛长风重新低下了头之后,她又是转过来看了洛长风一眼。

视线里,眉清目秀的少年不知道是否是察觉到自己正在被一个月貌花容的少女盯着看,明显显得有些紧张。

雪儿看着洛长风那副不自然的神色,有些忍俊不禁,然后贝齿咬了咬红唇,美眸里闪烁出精彩的异色,便是收回了目光。

一阵风席卷而起。

风不大,却吹卷而起落叶。

并肩而行的少年少女,不小心碰到了彼此的手。

那瞬间的触碰,让彼此的心都是刹那间悸动,然后紧张地缩回了手,二人不约而同的转过了头,视线相遇……

(PS:总体来说,这一章写的还算满意。初恋的味道,就是希望林中有一条永远也走不完的小路。)

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四十三章 陷阵

菩提书院并不像是大燕帝国的帝都白楼门那样宫城之中戒备森严,来往进出皇宫的人都要经过好几道关卡严密盘查才会放行。

书院是对外开放的求学之处,每一届书院招生从不限制地域,天下四海无论是天西镜中缘来历不明的人,还是天南绝云岭中避世的妖族,书院都会一视同仁。

在书院里,没有什么尊卑贵贱,没有公主皇子,没有富少乞儿,只有师兄妹和师姐弟。当然,还有道师与教习。

因此对于禁足一说,从来都不曾存在。

所以即便是在六字门授课时间段,只要学生们征得对于六字门道师同意,上山下山都是很平常的事。

洛长风与雪儿并肩而行,一路上自然没有什么人拦阻。

就算是途中偶遇几名青衣教习,当他们看到洛长风腰间黑色菩提时,都是默默地退到了一边,忍住了上前批评学生在上课期间擅自下山的冲动。

距离书院开学之日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这菩提山下早已经恢复了平常模样。

沿路两旁,偶有几处商贩摆摊,偶有几道学生身影在摊位前驻足,却不似书院开学时那般热闹非凡。江满楼大少当初入学所带来的三千大红袍兄弟,也早就拔了营不知道退到了哪里。

“长风大哥,还记得我们参加书院入学考试时候的情形吗?”

山脚,洛长风和雪儿漫步而行。

看着两旁稀稀落落的小摊位,雪儿想起了他们几人一同登山时的情景。

雪儿十指紧扣于身前,一双充满着灵气的眼睛看着洛长风俊逸的脸颊,心里有着说不出来的欢喜。

“怎么不记得。那个时候,李星云可是被翎儿的伶牙俐齿给说怕了。都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却不知世上最难说理的地方,不是书生在士兵的面前,而是在宿命里的冤家眼前。”

“我也觉得翎儿这丫头对待星云大哥有些不一样,不过我又说不上来那种感觉……或许就像是长风大哥说的,他们就是一对欢喜冤家。”雪儿的笑容很美,像是一朵开在心田的莲花,有三分的娇滴,有三分的调皮,有三分的纯真,还有一分的羞涩。

洛长风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

脑海中回忆起他和李星云,君泽玉相识的情景,又想起李星云的离开,不由得有些感触。

“可惜那个书生,就这么不声不响的离开了书院。”

“是啊。星云大哥离开,我也吃不到雪花糕了。”

小手摸了摸腰间佩戴的十子同袍信物,一种叫做黯然失落的情绪,悄然间爬上眉头。

洛长风也陷入了沉默。

他从小很少与家族之外的女孩子接触,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雪儿。

看到前面十多米外有一家卖着早餐的摊位,洛长风加快了几步,上前买了些许糕点与包子递给了雪儿。

现在的时辰临近中午,早已经过了吃早饭的时候,所以洛长风买的包子只有放在笼屉里的些许余热,糕点也是剩下的。

雪儿看着洛长风递过来的早餐,扑哧笑道:“现在不是该进午餐的时候吗?”

洛长风尴尬的挠了挠脑袋。

雪儿笑着欲伸手接过糕点。

洛长风却是突然间愣住了。

他的脸庞那抹尴尬的笑容变得僵硬,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他的手就停在身前保持着伸出的姿势,甚至连呼吸都开始变得不可察觉。

这一幕让雪儿顿时惊住了。

“长风大哥?”雪儿伸出小手在洛长风眼前挥舞着。

洛长风自然是能够看得到雪儿那纤柔的小手挥舞的恍惚影子,自然也是能够听得到雪儿的呼唤,他只是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然后一种警惕的感觉,带着一股莫名的冷意侵袭而来。

“不对。”洛长风没来由突兀的说道。

“长风大哥怎么了?”雪儿有些焦急的问道。

“哪里不对。”洛长风环顾着四周。

他看着道路两旁的商贩摊位上,那一个个摊主与稀稀落落的行人。

他看着那几名身着书院学生服饰的老生,在摊位之间来回徘徊。

他看着从自己身旁走过的人影。

他看着道路的尽头,那菩提城敞开的城门。

四周的一切,都还是一开始的样子,没有任何变化。

洛长风意识到了什么,心中的警惕感觉瞬间变成了警戒。

的确。

四周的一切都还是一开始的样子,从他们下山来到山脚的那一刻开始到现在,没有任何变化。

道路的尽头,那敞开的城门是静止的,可从城门处吹拂而来的风,却是如此的雷同。拂掠起他额前的发丝,让他感觉凉风入眼,不自觉眨了眨眼睛。

洛长风心中震惊。

他才意识到,无论视线中所看还是五官所感,这菩提山脚的一切事物,无论是静止的还是运动的,竟然都在循环。

所有的事物都在往复着。

道路两旁的商贩摊位上,那驻足的行人拿起摊位上的摆卖的物事,看了几眼,然后摇了摇头放下。随之捡起另一件物事,把玩了几下,再度摇了摇头,放下。

那在摊位之间来回徘徊的书院老生们,一直在四个摊位之间走着来回。没有多跨越一步的距离,而且每一步之间的间距,都是那么的精准无比。

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的人影,洛长风确认自己不识得那一张张面孔,却又觉得熟悉无比,仔细一想,他觉得自己见过这个人。

就在不久前,就在一刻钟前。

他骤然想起方才那人已经从他面前路过一次!

不对,是不止一次!

这菩提山脚,菩提城外的所有一切,包括道路两旁的野草与空气里的秋风,就好像是早已排练好的场景,在不停地循环着,一遍又一遍的在洛长风眼前播放着。

这是一个圈套。

“我们入局了。”

洛长风拉着雪儿的手臂,上前迈出了几步,将雪儿挡在身后。

与此同时,他开启体内天冲,身体开始不停地吸收散落在天地之间的灵力。

他开始暗中动用社稷山河图山河一重的力量,来感知周遭空间的波动。

他需要找到出入口。

这个令他们深陷其中的,非真实存在的空间的出入口。

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破开这不知名的阵法。

只有这样,他和雪儿才会平安。

(PS:本书正版在纵横,喜欢的朋友希望能来纵横支持,谢谢。)

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四十四章 杀破

(感谢zgrasx的月票,谢谢。)

六字门中道,洛长风修行的是川字门,素来在六字门中门人数量最少也是最为神秘的一门。

从入门正式拜师的第一天起,无相道宗就曾告诉过洛长风川字门两种修行的方法。

其中有一种川字门道就是修通五字门。

修行此道,有朝一日会贯通流、易、术、法、行五字门中道,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在六字门中足以立于不败之地。

洛长风没有选择这一种川门之道。

而是和师兄皇甫毅一样舍易求难,选择修了三十六字莲生诀。

现在看来或许他该有些后悔,如果当初选择了通五字门的川门道,或许今日就不会毫无所觉地陷入这诡异的阵法之中。又或许在陷入阵法之后,他会根据易字门中五行八卦排兵布阵之学轻而易举的找到破阵的关键。

而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被困幻阵而束手无策。

事实上,在发现自己竟然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自投罗网了一座幻阵之中后,洛长风脑海里确实是涌现过那么一瞬间后悔的念头。

不过那一瞬间,就只是一刹那而已。

一刹那之后,洛长风便是彻底打消了那种如果怎样就不会怎样的念头。

他很清楚自己所处的情况。

社稷山河图山河一重力的感知,让他对这座幻阵有了初步的了解。

这阵法所铸造的空间看似完美无缝地与现实世界结合,毫无破绽遗漏,可经过山河一重空间力的感知后,洛长风反而平静了许多。

他发现此阵并不是牢不可破。

这幻阵空间四周的阵缘结构并不均衡。

每一个方位的阵法边缘强度都不是永恒不变的,反而是厚实交替若有若无地在强与若之间转换着,就像是山脚这条道路两旁的摊主与行人一样,也在进行着一种不知该如何理解的循环。

这个循环很复杂。

他记得师兄说过,三十六字莲生诀之中,就有一瓣莲是镜字诀莲花世界。若参透此诀,可无间穿行世间任何卦阵,无视任何阵法的攻击囚困。

洛长风入学只有一月有余,三十六瓣莲只修炼了第一瓣心字诀莲花世界,不曾见识过镜字诀莲花,更不曾修炼过。

所以观察了好一会儿,洛长风依旧没有计算出循环的周期。

然而这并不代表他就真的束手无策被困于此,只能等待着布局者的出现然后对他肆意宰杀。

三年前洛河洛家被屠杀灭门之后,洛长风就不再是当年任人宰割的羔羊。

他不再允许自己成为那么一个角色。

哪怕是一次也不行。

排除了根据四周空间边界交替转化的规律计算出循环周期,从而选择在某个方位出现最弱空间边缘时破阵的第一种方法之后,洛长风决定采用第二种破阵的方法。

也是相对较简单的一种方法。

世人生活的世界都有它独特的规则,哪怕是拳头大小的空间也不例外。

如果空间的规则遭到破坏,在缺少规则为梁柱骨干的支持下,空间面临的只有塌陷毁灭这一种结局。

对于阵法来说,原理相同。

洛长风虽然找不到阵法的出入口巧妙的破阵,但却可以从破坏这幻阵的规则入手。

“你害怕吗?”洛长风低头看了看身旁的雪儿一眼。

“一开始有点儿怕,现在又不怕了。”

明亮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地看着那道路两旁机械性重复着动作的摊位摊主和顾客老生,雪儿一开始的内心还是有些恐惧的。

毕竟她自幼在大燕白楼门中长大,危险一词对她来说就像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一样,没有具体的含义。

这一次亲身经历体会,不是在生她养她的宫城,不是在她爹爹燕白楼的眼前,也不是在燕翎卫的守护下,那曾经对她来说陌生的词汇,变成了一名在她眼前耀武扬威的傀儡,连杀人都不曾亲眼见过的雪儿如何不怕?

“为何现在又不怕了?”洛长风问道。

“因为长风大哥在身边啊。”雪儿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然后有些微羞的低下了头,俏脸上升起了红晕。

洛长风微怔。

然后觉得有些幸运,心中有些欢喜。

对于一名他这个年龄的少年来说,无论如何,被一个同龄且又落雁沉鱼的少女崇拜,本身就是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

“你还是闭上眼吧。”洛长风颇为关切的说道。

“为什么呢?”雪儿认真的问道。

“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有些血腥,你的眼睛那么美,不应该看到如此血腥肮脏的事情。”

雪儿这次没有问为什么。

而是极为乖巧的闭上了美丽的眼睛。

唇角不自觉流露出了笑意,甜甜的笑意。

洛长风松开了雪儿的手臂,走了出去,向着身前不远处的一处摊位走了出去。

雪儿在他身后俏皮地睁开了一只眼。

偷偷看着洛长风的背影。

洛长风来到摊位前。

粗略的看了一眼,摊位上摆放的是些笔墨纸砚之类的东西。摊位摊主正在与一名身着书院老生服饰的学生讨价还价着。

如果仔细的听仔细的观察,就会发现他们之间的对话和动作都在无休止的循环着。

洛长风已经发现了这幻阵的古怪与诡异。

所以不需要浪费这些时间去观察。

他随手拿起一座砚台看了看摊主一眼。

然后伸出另一只手递出了些许银子,算是买下了手里的砚台。

那位摊主很自然而然的伸出手掌接过洛长风手里的银子。

就在这时,洛长风的手猛然用力,紧紧扣住了那摊主的手腕。

与此同时,另一只手高举着砚台直接向那动弹不得的摊主脑袋上拍了过去。

远处的雪儿心中一惊,视线里看到一大片血色飞溅而起。

惊叫一声,连忙用小手捂住了眼睛。

不敢再看。

砚台砸破了那摊主的脑袋,浓稠的血混着乳白色的粘稠物溅起。

摊主倒下。

压倒了身前摆放的摊位。

身边那名老生见状,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一柄匕首,直刺洛长风的眼睛。

可洛长风比他更快,似乎早已经料到了他会出手。

手臂骨骼断裂的声音响起,那名书生再无力握住匕首。

匕首坠落。

洛长风反手接住。

然后刺入了那书生腹中。

洛长风没有任何停顿的意思,以迅雷之势解决了这两人之后,一双冷漠的眼睛再度锁住了新的目标。

是的,这座幻阵他无法冲破,那便只能选择杀破。

杀光了幻阵之中所有活着的人,这座阵法自然不攻自破。

(PS:两件事要说。因为有读者反映卷二开头四章的内容有些跳,所以在这里决定删掉卷二前四章的内容,也就是很多年以后刺杀燕白楼那四章的描写。由此,本来打算两条时间线共同推进,现在改为正常剧情的慢慢进展。由于卷二前四章是独立的,所以不会影响后面的剧情,而删掉的部分会在后续剧情真正发展到很多年以后时稍作修改添上。只不过删掉以后,看盗版的书友可能会面临章节错乱的问题,在这里还是建议一下大家来纵横支持下正版。第二件事就是关于交流群的,303859996我刚建的群,菩提书院,喜欢的书友可以加进来共同交流。)

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四十五章 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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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长风知道他手里所了结的性命,并不是真实世界里活生生的人。

他们只不过是些没有主观意念,被阵法控制者通过现实中某些物体来操控的傀儡。

这些傀儡之中灌注了操控者的主观意念,所以在洛长风下杀手时,他们虽然感受不到杀意,感受不到痛楚,但却会自觉的反击。

因为所有洛长风施加在这些傀儡身上的伤痛,都会反映在现实世界里所隐藏的阵法操控者身上。

所谓的杀破,所谓的杀破阵法规则,就是直接针对阵法掌控者本身的发难。

洛长风虽然不是易字门徒,却也懂得这些最基本的常识。

这是他在洛河郡洛家时父亲灌输给他的童年记忆。

好在这些傀儡真正的目的是障眼法,蛊惑被困者深陷其中而不自知,而不是用来强杀受困者的杀戮兵器。否则以洛长风现如今冲慧下境的修为境界直面这些没有感知没有疼痛的傀儡杀手,确实有些困难。

菩提山脚下,这条通往菩提城们的道路上,已经被鲜血染得通红。

一道道身影倒在洛长风的脚下,没过多久,这条道路两旁所有用来蛊惑人心的傀儡,都纷纷成了尸体。

四下里一片安静。

安静地只能听到鲜血汩汩流动的声音。

那声音带着浓浓的腥臭,传入耳朵里,却让鼻尖一阵恶心。

洛长风手里拿着一把匕首,背对着雪儿站在道路中央。

他最后一个杀死的,是那个与自己不断擦肩而过最后反而成为提醒自己误入幻阵中的人。

那把匕首上,鲜血顺着冰冷的刀身滴落。

洛长风身上书院的学生服,也已经被血染成了红色,有些黏糊糊的紧贴着身体。

他的脸上也是溅上了几道血痕,让原本俊逸的相貌变得有几分凌厉,有几分冷漠。

看着身边周围倒下的一具具尸体,洛长风冰冷的神色终于是微微动容。

他像是从一种沉醉的杀戮状态中清醒过来。

他发现自己杀了很多人。

他第一次杀这么多的人。

第一次杀人的感觉,不是惊惧,不是陌生,也不是不忍,他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兴奋。

看着这一道道身影倒在脚下,看着被鲜血染红的小路,闻着那血腥的味道,他心里有着莫名的兴奋与畅快。

那种感觉,就像是手刃了血海深仇的燕白楼一样。

这一刻,洛长风对自己感到有些陌生。

虽然这些尸体都只是受人操控的傀儡,可在杀戮之中闻着血腥味道所产生的兴奋与贪婪,让他事后都觉得有些恐惧。

仿佛杀人的人,不是他自己,而是一个占据了他身体的另一个灵魂。

想到了某种可能,洛长风隐约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所在。

一切,可能还是要归根于三十六字莲生诀。

在他修炼心字诀莲花世界时师兄就和他说过,心字诀中的莲花世界,能够放大修炼者心中的任何一种情绪,走的是一种近乎极端的路。

修炼者心中若是秉持着勇敢与正义,那么心字诀便会让这份勇敢无畏大放光明。同样地,修炼者心中若是阴狠毒辣,那么心字诀便是将带领他走向入魔道路的指引者。

所以这心字诀莲花世界是福祸相依的一种川道。

师兄皇甫毅参悟了十一瓣莲花世界,却仍然没有修炼这心字诀。

可见此瓣莲花非同寻常。

洛长风之所以第一瓣莲花世界修炼心字诀,并不是他不知道心字诀对修炼者的影响与所隐藏的恐怖威力。

相反他是经过一番了解后,才下此决定的。

因为他是一个顺从内心的人。

如果内心是正义的,他愿意以心字诀莲花世界来除魔卫道,如果自己的内心真的被仇恨蒙蔽,他同样不惜步入魔道甚至是万劫不复也在所不辞。

当然,你也可以说这只是他的借口,只是他对实力的殷切渴望乃至贪婪的借口。

他所做的这一切,包括进入菩提书院也好,迫不及待地修炼魔障难消的心字诀也罢,只不过是想用最快的方法提升实力,早日报得血海深仇!

哪怕走火入魔。

因为三年前他活着,苟且的活着,忍辱负重的活着,本来也就是为了报仇而已。

当洛门在火海中付之一炬的那一刻,报仇就已经成为他活下去支撑的动力。

可自从刀痴白羽刀断白楼门后,他开始迫不及待。

他生怕这份仇恨拖得越久,就越无法报仇。

因为燕白楼的修为已经在化劫境巅峰,洛长风不想等到燕白楼真正踏进那道门槛神引成圣之后,再妄谈报仇。

因为整个天下,神引境圣人也不过双手之数,那个时候就算请得动师父无相道宗出手,也不见得有完全的把握报仇,对于他自己,就真的是妄谈了!

回想起方才自己杀人时,脑海里浮现洛门灭门之景,想起身上所背负的灭门之仇,这种压抑了三年的仇恨在心中越积越深,最终会转化成滔天的恨意杀意,在心字诀的影响下让自己变得愈发嗜杀冷漠无情,几乎迷失自己。

心中确定是心字诀起了作用之后,洛长风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

他的视线远远望着正前方那安静的菩提城门。

视线之中,也是这条路的尽头,菩提城门轰然一声垮了。

然后四周的空间,响起一道震裂声,一道细长的纹路裂痕从虚无的空间之中显现出来。

咔嚓一声,第二道第三道……数不清的空间裂痕一瞬间齐齐涌现。

天空里响起一阵霹雳的雷声。

沉闷而悠远。

那雷声伴随着一道闪电横亘在九霄云中。

骤然间,磅礴大雨倾泻而下。

这座幻阵终于如同破碎的镜子一般,化作无数的碎片被大雨冲垮。

雨水顺着脸颊流淌。

洛长风手里的匕首被大雨洗刷,再次变得寒光凛凛。

他微眯着眼睛,视线之内,出现几道身影。

一柄画伞悄然遮挡在头顶。

挡住了那磅礴的大雨。

雪儿撑着雨伞静静地站在洛长风身边。

看着那张坚毅的脸庞,心中再无所惧。

眼前人为她撑起一片天空,她总要为眼前人撑起一柄雨伞。

(本书正版在纵横,喜欢的朋友希望来纵横支持。新建群号303859996)

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四十六章 行隐于川,道止于杀

(月票榜距离前一名大神只有十几票的差距,咱能够爆下大神么。)

秋雨磅礴。

它没有像春雨般从开始的缠绵如丝到密如雨帘,而是在一声滚雷之下没有丝毫预兆刹那间倾盆而落。

豆点大的雨滴滴打在菩提城外通往菩提山的这条小道上,让地面上的泥土都是出现无数的坑点。那被洛长风手中匕首所了结倒下的傀儡们,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中化作一道道青烟消散在原地,只剩下那浓稠的血液被雨水冲刷渐而变得浅淡,最后融进了泥土里。

雨越来越大,天色也开始渐渐变得昏暗。

明明是将近午时的日头,那太阳却是被层层阵阵的乌云遮挡住了眼睛,滚滚的黑云压城有种蒙蔽天机的意思,让太阳的视线再也看不到这城外即将发生与已经发生的种种。

大雨拍打在伞面上很重,雪儿的小手撑着伞开始显得有些吃力。

不过她只是微蹙着柳眉,紧抿着唇瓣,什么也没有说。

她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让任何事情打扰到长风大哥。

因为面前还有很多敌人。

伞下的洛长风抬起头看着身前不远处的那些黑衣人影。

参悟社稷山河图误打误撞让他开启了天冲之力,能够感受到天地间流转的灵力,使他修为突破了武道范畴进入了冲慧下境,洛长风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拥有着非比寻常的感知力。

所以他能够粗略的了解到,这群黑衣杀手的修为境界几何。

他感到有些棘手,微微皱了皱眉。

那群黑衣人影看起来极为讲究,撑着雨伞所站立的位置,如果懂得阵法的易字门君泽玉在此就会发现,刚好是构建成困住洛长风和雪儿二人的幻阵阵眼之处。

“你们是谁?”洛长风问道。

“杀你们的人。”黑衣人群中走出来一道身影,看起来应该是这群杀手的领头人。

洛长风感受到此人身上所散发而出的气息波动,发现竟是一名修为丝毫不弱于自己的冲慧境高手。而且那人一手撑着雨伞,一手提着灰色的刀,明显是一名极其擅长战斗与厮杀的行字门徒。

修行者六字门中,若是论最擅长战斗与杀人的本领,当然非行字门徒莫属。

行门一道注重修炼个人的体魄,门中所走出的任何一名修行者都往往在同境界的六字门徒之中具有极高的战力值,是不折不扣的武道强者。

这也让行字门道在修行者六字门中一直以来都是处于极高的地位。

“你确定你是要杀一名书院的学生?”洛长风看着那人的刀说道。

“不。”那人说道。

“不是?”洛长风疑惑说道。

“不是要杀一名,而是两名。”那黑衣人说道。

“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洛长风试探性的问道。

“菩提城外。”那黑衣人回答说道。

“确实是菩提城外,可也是菩提山下。在菩提山脚下谋划埋伏两名书院的学生,这好像并不是理智的事情。”洛长风说道。

“的确很不理智,甚至还有些冒险,可是我们不得不这么做。”黑衣人说道。

“如果被书院强者察觉了怎么办?”洛长风问道。

“不会察觉的。这场大雨连太阳的视线都能够遮挡,菩提书院里再强的强者也未必能够拨开乌云。退一万步说,就算不幸被书院里那些老东西察觉,可在他们插手之前,这里的战斗已经不存在了。”黑衣人影解释说道,他发现自己这次的话似乎有些多了。

“你看起来很有自信一定能够杀得了我们。”洛长风说道。

“我们准备了很久,一直在等待着你们下山。守株待兔对慌不择路的兔子来说,往往都会成功。”黑衣人影说道。

“看来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刺杀!我有一个问题想问。”洛长风说道。

“这是你最后一个问题。”黑衣人影说道。

“我跟你有仇?”洛长风问道。

他自问自从三年前洛家灭门之后隐姓埋名至今,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身份,更加很少树敌。书院里那些新老生之间的挑衅,说到底不过是基于天才的骄傲,根本不足以构成生死相争的条件,所以这些人不可能与书院有任何关系,因此,他不相信这群黑衣人的目标是自己。

那黑衣人影沉默了片刻,那道冰冷的视线直接跃过了洛长风,落在撑着雨伞的雪儿身上,最后说出两个字:“没有。”

洛长风微怔。

雪儿微惊。

如果此人所言属实,之所以谋划许久守株待兔等待他们下山而不是为了要杀他的话,那么他们的目标就是雪儿了。

大雨中有着破风声响起。

被雨水打湿了的衣袍所掀起的风声比起寻常时候更加摆列作响。

然后一阵脚步声踏碎了地面的雨水,渐起许多的水花。

那群黑衣杀手除了领头人之外的所有人,齐齐抛起了手中的雨伞,平举着刀在磅礴的雨幕之中迅速的急穿而过,将刀尖直刺而来。

洛长风的拖延已经让他在极端时间内恢复了不少实力。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莲生心字诀。

引灵力入体之后的他,身体表面都是隐约浮现着一层及其薄弱的灵力光泽。

面对这场袭杀深知无路可退的他,紧紧握了握手中的匕首,然后将身体灵穴气脉之中所吸收的天地灵力尽数灌输而至手臂乃至指尖,最后将手中寒光凛凛的匕首飞射而出。

在这种面对面对敌的情景中,尤其是对手乃是极为擅长战斗的行字门徒,洛长风深知匕首的作用不大。

所以他没有选择用匕首作为兵器去搏杀。

他感知到飞奔而来的几道黑衣人之中,有着先前布下幻阵阵法的易字门徒混在其中。

他知道在这种群体作战之中,往往易字门徒是一个群体作战的核心。因为易字门徒非但深谙阵法之道,而且对战场指挥,对战况推演,对寻找弱点与时机都有着极为精准的判断。

这种人在战场上就是一个可怕的神箭手。

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给人致命一箭。

在这种人的指挥下,尤其是配合默契的杀手之间,通常都能够发挥出每个人最完美的战力与价值。

所以洛长风最先击杀的目标就是此人。

所以他的匕首在脱离手心的那一刻之后,就在雨幕之中消失了。

待到再次出现之时,已经诡异地刺穿那人的咽喉!

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四十七章 刀意

匕首自然不可能凭空消失。

洛长风参透社稷山河图山河九重第一重的空间之力,在菩提书院川字门入学考试时可以隔空取物无视空间距离其实只是山河一重境界的冰山一角而已。

比如这把刺穿那名易字门徒黑衣人的匕首,可以在十数米的距离之内穿透无间距离,就仿佛洛长风手持着匕首简单地向身前刺出一样,十数米的空间距离陡然间在这个简单的动作之中缩成寸许然后直接刺入别人咽喉。

这种短距离之内的两界无间神通也是山河一重境界赋予他的过人之处。

精通阵法的易字门黑衣杀手双手紧捂着咽喉,却怎么也止不住鲜血的狂涌,看不到那痛苦的面容,只见一双眼睛凸出带着不甘与惊恐,然后身体一僵前倾倒地不起。

他身体周围很快便是变成了一片血泊。

那匕首刺穿了一名黑衣人咽喉之后,速度与锋利依旧没有丝毫被削弱的迹象,反而以极快的速度连续切开一帘帘雨幕,径直刺向那名黑衣杀手首领。

黑衣杀手首领眼神依旧冷漠异常,下属的惨死并不能够让其动摇半分。

看着一柄寒光凛凛的匕首横穿而来,那影子在双眼之中急速放大,他丝毫没有躲开的意思。

因为他手中的刀横在了眼前。

匕首与刀身相撞摩擦出了零星的火花,火花被雨水冲没,匕首被格挡而开插入被泥土稀释的地面上。

洛长风双目露出寒光,从伞下冲出。

他的速度很快。

一击击杀了一名杀手似乎没有令这群黑衣杀手有丝毫退缩的意思。

杀人的人如果没有时刻做好被杀的打算,就绝对不是一名合格的杀手。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抱着能够善了的打算。

这群人不论是何来历亦或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总之他们要袭杀雪儿,就绝不能放任离去。

洛长风的身体紧贴着一面刀刃擦过,近距离的接触让他能够感受到那刀身所散发出来的一股血腥味道,即使是如此倾盆大雨也不能将那股鲜血的味道冲刷干净。

他微蹙着眉,掌心之上萦绕起一层灵力光晕拍向黑衣人的胸膛。

这群黑衣杀手之中,除了那名被他用匕首杀死的易字门徒具有威胁力之外,再就是仍然站在原地似乎没有亲自动手的意思的那名杀手首领。黑衣杀手首领是行字门冲慧境的强者,修为可能还要在洛长风之上。

而他所带来的其余黑衣杀手们却都是入魄境界武道大师的修为。即使身体经过锻骨锻筋拥有着非常人所能及的体魄强横度,可在修为境界不如的情况下近战洛长风,即使人数上占据优势却依然对洛长风构不成威胁。

因为他们忽略了或者还不知道另一个事实。

洛长风是书院川字门学生。

在成为书院川字门学生之前,他还是一名真正的行字门徒!

洛河郡洛家本就是行字门家族。

家主洛翎身居大燕帝国最为神秘的组织燕翎卫首领一职,在天阙榜上排行第六有着枪皇之称,身为洛翎之子的洛长风自然而然从一出生开始便是行字门徒。

而且还是行字门少年天才。

这在洛河郡早已经是家喻户晓的事情。

如果洛河郡洛家三年前没有遭受那般变故,洛长风之名如今足以和地玄榜上那些同龄之辈相提并论。

这是他的底气。

也是洛长风敢与行字门杀手近距离搏杀的真正原因。

在修行之前无论是无垢境界或是入魄境界,洛长风身体所经过的淬炼都不是这些杀手所能及的。

更何况,他从小就很擅长战斗。

燕翎卫之中不少头领都是他小时候陪练的对象,就连那位宇文阀大将军也不例外。

洛长风这一掌很准很稳,并且积蓄了不少天地灵力。

修行一道由无垢进而入魄,研习道之初上下篇章可开启身体的天冲从而吸引天地灵力入体在灵穴气脉之中孕育灵慧,此为聚精,又是冲慧境。严格来说,修行一途真正的入门境界不是无垢境也不是入魄境,这两种境界只能算是武道境界。只有能够引天地灵力入体的境界才能真正算是修行者行列。

即使再强的体魄,只要还是在武道境界范围之内就无法承受天地灵力的伤害。

这带着灵力光晕的一掌让那名黑衣人的胸膛顿时犹如海绵一样软软的陷了下去,然后他的心跳变缓了下来,他的呼吸渐弱。

这磅礴的大雨更加让周围的空气变得稀薄,雨水顺着他的脸颊一股一股的流下,黑衣杀手手中的刀掉落,而后心脏停止跳动。

洛长风杀了第二个人。

他并没有因此而停止。

因为黑衣杀手们已经将他紧紧地围住。

在失去了那名易字门徒的同伴之后,黑衣杀手们彼此间的配合与默契显然比不上他们最开始出现时的阵仗。

此时此刻,他们似乎有些慌乱了,被洛长风所展现而出惊人的战斗能力与杀人方式惊慌了。

他们不知道,为何一名书院学生会如此擅长战斗,为何一名书院学生杀人的手段会如此的娴熟。

洛长风捡起了那把掉落在泥泞之中的刀,刀身上的泥浆被雨水冲刷露出锋利的刀刃。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握刀。

刀不是匕首,它比匕首更具有杀伤力。

尤其是此时此刻,洛长风握刀的感觉竟然比起曾经第一次舞弄游龙枪时的感觉还要强烈。

这种感觉很熟悉,仿佛他手里握的不是一把普通的刀,而是刀痴的刀,刀痴的拐刀。

握刀的这一刻,他体内灵穴气脉之中所积累的灵力竟然开始自觉地在体内游走起来,顺着身体之中的经络气脉流动。

洛长风虽然无法看到灵力在体内流动的轨迹,可是却隐约有一种熟悉之感,这轨迹好像在刀痴所留下的那部刀谱之中有所记载。

思虑及此,洛长风的双眼顿时明亮起来。

他的手指上灵力的光晕变成了光束明亮起来。

他的身体也开始变得明亮起来。

一道道光束竟然从体内破体而出照射四方。

霎时间,仿佛有着无数道光线顿时照亮了这昏暗的天空,将一帘帘雨幕平整的切开,将四周的空间刺穿而出无数个光洞。

这是刀意!

刀意大胜!

四周将洛长风围困起来的黑衣杀手们身体被这无数道光束照耀,一种及其细微的疼痛之感从身上每一寸肌肤处传来。就仿佛光着膀子置身在极冷的寒天雪地中承受凌厉的北风凌迟一般痛苦。

他们的脸上有种辛辣的感觉。

他们的手上同样有种辛辣的感觉。

他们的全身都开始出现这种辛辣的感觉。

仿佛有着刀风在他们身上留下了一道道及其细微细长的伤痕,然后在伤痕上洒满了辣椒。

他们无法忍受刀意的凌迟。

他们发出惨烈的嚎叫。

他们的脸上,手上,黑色的衣袍上开始溢出一道道血痕。

他们的兵器整齐的碎裂。

他们的身体被这无数道光束,被这恐怖的刀意分解。

(本来写了四千多字,可是不太满意,删了改改了删,就变成这两千多字了。答应了多更的结果没实现,实在抱歉。)

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四十八章 铁海棠,夺命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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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城外,滚滚乌云,这场大雨让整个天空都显得有些低沉,那恐怖的黑云犹如浓烟滚滚,好像随时随地都会将人吞噬。

洛长风提刀站在血水之中,身体周围是满是断臂残肢。

如果不是滂沱的大雨洗涤着人间的污垢,这山脚下的小道上尸横遍野一定很血腥。

血水混在泥土之中让脚下的水滩浮现出一片淡红。

洛长风显然没有在意这些。

他身体周围无数道刀意光束刺入了头顶之上滚滚的黑云之中,竟然让这阵阵的黑色云烟都不敢轻易靠近。

他宛如一尊刀神,静静地看着对面那位黑衣杀手首领。

这场伏杀进行到现在为止,黑衣杀手如今只剩下那名首领一人。

哪怕是所有的下属在一瞬间被洛长风大盛的刀意切成肉块,那人也不曾动摇过半分。

或许对于杀手来说,无论是杀人还是被杀都无动于衷的神态真的是有些冷血,不过洛长风可不认为那黑衣杀手首领的平静是一种无情。

因为他很清楚对面那人的修为境界在他之上。

他看得出来这种平静是一种自信,一种只要出手必然会水到渠成的自信。

所以洛长风仍旧很是认真,没有半分轻敌也不敢有半分轻敌的意思。

往往这种时候,轻敌就意味着失败,失败就无异于死亡。

“你很令人意外。”

黑衣杀手首领黑色的披风之上开始浮现出一层薄薄的光晕,光晕犹如晶莹透明的罗曼轻纱从他黑色的衣袍之上缓缓浮起,将他整个人护在其中。

光晕之外是倾盆的大雨,光晕之内是干燥与清新。

任凭这倾盆的大雨再如何滂沱,竟然都无法在落入那层光晕之上半滴。

洛长风看着那曾护体光晕,起初是有些警觉,后来便开始自愧不如。

能够在冲慧境界吸收如此多的灵力入体,这种护体灵力形成的手段绝不是冲慧下境能够做到的,洛长风知道,此黑衣杀手首领的修为早已经远远的超越自己。

“但终究还是没有让你感到意外。”洛长风提刀站在雨里静静看着对面说道。

他周身的刀意不是护体灵力,无法形成护体灵力将滂沱的的大雨阻挡在身外。

可这无数道从体内照射而出来的刀意光束像是阳光一样很温暖,耀眼而炙热,驱逐着黑暗与潮湿。

洛长风湿漉漉的书院学生袍在这无数道刀意光束的温暖下开始渐渐变干。

好像从来都没有淋过雨一样。

“你的刀很不错。”黑衣杀手首领看着洛长风说道。

他当然不是在说洛长风手里的刀。

那只是一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刀。

他口中的刀,自然是洛长风的刀意与刀道。

“我也是第一次发觉自己的刀很好。”洛长风说道。

自从在书楼里得到刀痴所留下的刀谱之后,洛长风几乎连吃饭睡觉都是随身带着那部刀谱。

可他无论怎么研究怎么学习,就是无法真正看懂那刀谱之中一副副图案的意思。

直到他捡起一把刀。

他才知道,刀在手的感觉是怎样的。

他才恍然大悟。

原来刀痴所留的刀谱之中,那一副副仿佛星路星纹的图案就是人身体之中各种灵穴气脉的对应所在。

想通此中关节所在之后,洛长风相信只要再给他足够的时间,让他用天冲吸纳灵力入体孕育灵慧聚精成元,那么在不久的将来他会彻底领悟刀痴的刀道。

想到这里他心底还是有些兴奋。

他知道这一切都归结于这把普通的刀。

修刀之人如果没有刀在手中,又怎能领悟到真正的刀道呢。或许刀道的巅峰有着无刀胜有刀的境界,可他毕竟还是在刀道一途之中攀爬,距离巅峰尚还遥远。

所以他需要一把刀,一把探路的刀,一把成长的刀。

“岂止是很好,想来刀痴曾在你这般年龄时都不见得如你这般凌厉。”黑衣杀手首领说道。

“不敢与刀痴相提并论。”洛长风说道。

“看样子,你还没有被膨胀的实力冲昏头脑。”黑衣杀手首领说道。

“因为你还没有死。”洛长风说道。

“可惜你没有机会了。”

黑衣杀手首领拔起手中的刀。

他拔刀的动作很慢。

以至于他眼前的雨幕似乎也变得慢了下来。

周遭开始狂风大作。

这股风很平,很快,狠厉。

就像是两道笔直的平行线将眼前层层的水幕切开。随着那柄刀逐渐露出全部的刀身,这两条平行线也是向着远处延伸。

刀身尽出的那一刻,这平整的水幕彻底变成了刀身的透明虚影。

黑衣杀手首领双手高举着刀过顶,四周天地的灵力疯狂的向着那双手掌汇聚。

他挥刀斩落。

那把刀瞬间膨胀起了数十倍,带着巨大的水幕刀影将泥水的地面划出一道笔直而又深刻刀痕。

水幕刀影犹如从天而降的黄河之水倾灌而来。

洛长风周身无数道刀意光束在这场水幕刀影的冲撞之中变得粉碎。

他的脸颊受到一股风的吹拂。

而后他眯了眯眼。

额前有着几缕发丝平整的被风切断。

他的双脚紧贴着地面后退滑了出去。

在十数米的距离之后终于是停了下来。

他弓着身子,低着头。

不知哪里的血嘀嘀嗒嗒滴落在地上。

终究还是境界不足,终究还是时间不够。

这顷刻间顿悟所领悟的刀意又怎能敌得过一名修刀十数载的行字门徒?

那名黑衣杀手首领迈着沉稳的步伐向着洛长风走来。

远处的雪儿扔掉了雨伞奔跑了过来。

她尝试着搀扶起单膝跪地的洛长风,却发现没有那么大的力气。

这一刻她有些痛恨自己没用。

有些后悔没有好好学习老师传授的流字门道。

看着那把很冷很凌厉的刀一步步逼近,从小就害怕疼痛的雪儿不知哪里来的决心竟然挡在了洛长风身前。

她不顾一切的挡在洛长风身前。

一双美丽的眼睛看着那黑衣杀手首领的刀,一切的担忧慌乱都逐渐变成一种平静,视死如归的平静,还有一抹坚决。

昏暗的天空下,滚滚的乌云之中,有一朵花拨开乌云飞旋着落了下来。

落在黑衣杀手首领和雪儿之间。

那是一朵棠花。

那棠花不但不惧雨水,反而遇水绽放的更加灿烂。

雪儿的眼睛正被这朵凭空而落的棠花所吸引,却猛然感觉冰凉的小手被静静地握住。

她想要回头,却还没有回头,便是感觉到一阵风雪扑面而过。

她好像看到了一道白色的风。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跟着那道白色的风望去,然后看到了黑衣杀手首领瞬间变成了一个冰人。

这一刻,棠花化作一道倩影。

那冰人碎成了一地的冰屑,露出了身后洛长风拄着刀摇摇欲坠的身影。

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四十九章 天机信

大雨依旧滂沱。

压城的黑云却是渐渐有着卷起拢收之势。

天空不再那么低沉,周围的空气似乎也是充裕了许多。随着这群杀手尽数伏诛,菩提城外的山道上气氛不再压抑。

洛长风吐出一口鲜血,血气上涌让他的脸颊筋脉凸出呈现暗红之色,看起来极为的难受。

他双手扶着刀,刀插在泥水之中,背影在这漫天风雨里仿佛随时都有歪倒的可能。

雪儿从那一瞬的惊恐之中苏醒过来,没有心情和时间去想太多,她从不远处捡起了之前丢掉的雨伞,也顾不得秋雨之凉双膝跪在泥水里,跪在洛长风的身边为他撑着伞。

看着洛长风通红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雪儿双瞳之中满是焦急之色。

她为洛长风擦拭着嘴角的血迹。

洛长风却是伸出手来握住了雪儿的小手。

雪儿的心仿佛一下子停止了跳动。

她眨着杏儿般的眼睛,有些怯弱又有些害羞。

洛长风看着雪儿眼里的神色变化,看着那张精致无双却写满了担忧的脸蛋儿苦笑了笑:“扶我起来。”

洛长风所受的伤不重却也不轻。

如果不是先前被这黑衣杀手首领第一刀斩破了浑身的刀意让他内脏灵穴受损,他不至于会连站起来都很困难。

他有些疲惫有些累了,可却是不能就此倒下睡去。

因为他知道,黑衣杀手虽然尽数被他杀净,可并不意味着危机已经解除。因为这瀑雨之中除了雪儿和自己之外还有一道人影。

是在他强忍着伤势不顾一切用刀施展出游龙枪里一式杀招抹杀黑衣杀手首领时,从天空里飘落的一朵棠花。

雨中的棠花,如今化作了一道倩影。

那是一位非常美丽的少女。

手里撑着一把伞,脚下是一朵霞光闪闪的棠花。

她站在瀑雨里。

她的脸白里透红,眼睛又圆又亮,浅红的小嘴微笑着,有一种说不出的甜美,有一种说不出的妖娆。

她本身看起来就像是一朵妙龄棠花。

“你还好吗?”脚下隐约有着棠花闪烁的少女看着转过身来的洛长风问道。

“你,也是来杀我们的?”洛长风轻咳了几声,眉头紧蹙地看着不远处的少女说道。

“你误会了,我们见过面。”少女浅红的嘴角上依旧挂着笑。

“可我并不记得你。”洛长风说道。

“你确实不认得我,不过我却认得你,认得你们。”少女笑道。

“哦?”洛长风露出疑色,不由得仔细看了看不远处的少女。

“不久前在天香阁里……”少女提醒说道。

“你是那位花魁姑娘?”雪儿的记忆力非常好,她开始见到眼前少女时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尤其是那一双美眼与玲珑的身姿,不由得恍然道。

“雨小棠?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少女的话刚到嘴边,却是被一道突兀的声音打断。

洛长风和雪儿转过头望去。

只见到翎儿连同江满楼,君泽玉、重阳、月相期和南希寒一道下山而来。

这声音自然是江满楼的声音,声音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有些尖锐有些油腔。

这少女名为雨中棠,竟是江满楼未过门的妻子。

确切的说如果不是当初在洛河郡雪儿和翎儿误打误撞了江满楼娶亲的队伍,恐怕天下第一世家少早已经和这位雨中棠姑娘共结连理了,也不至于不远千里一路不辞辛苦追随到书院而来。

“我?自然是来找我的未婚夫的喽。”雨中棠莞尔一笑,看着江满楼的眼睛里露出一抹吃定了的贪婪与娇媚的目光。

“这里,发生了什么?”江满楼不自然地咽了咽唾沫。

如果说雨中棠的出现让他感到惊讶的话,那么当所有人看到这碎尸满地血流成河时,都是刹那间倍感震惊。

“雪儿……”

翎儿清纯的素颜上浮现一抹煞白。

她看着雪儿搀扶着洛长风,后者更是浑身被血迹侵染,明显得虚弱到了极点。

“翎儿该死,翎儿不该留下雪儿一个人的。雪儿你有没有受伤,伤到了哪里,快让翎儿看看。”翎儿连忙来到雪儿身边,惊慌地打量着雪儿。

“我没事翎儿。是长风大哥他为了保护我受伤了。”雪儿看着洛长风的脸颊,一种名为温暖的感觉涌上心头。

江满楼等人连忙赶来。

他们粗略的看了一眼这满地的断肢,发现竟然只有一具完好无损的尸体。

洛长风所杀的第一个人,是那名精通阵法的易字门徒,如今看来倒是成为了这群杀手之中唯一一个保留全尸的人。

江满楼很是好奇,到底是什么人敢在菩提书院菩提山下刺杀书院的学生。

他走了上前用腰间剑鞘让那易字门徒的尸体翻了身。

一张毫无血色惨白的脸进入了所有人视线中。

江满楼看了几眼便是失去了兴致,他不认得此人。

重阳看着这满地一片片黑衣的残角,露出一种反感之色。

他讨厌和他一样喜欢穿着黑色宽袍的人。

尤其是死人。

月相期和南希寒对这些事情明显没有半分兴趣,他们从雪儿和翎儿手中接过了洛长风,扶着他向城内走去。

君泽玉留在最后。

他脚步停在那名易字门徒尸体前半米处,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而后轻叹了一声。

他的声音湮没在磅礴的大雨之中,绝对没有任何人听得到。

他蹲了下来,右手握着折扇伸了出去,只见那折扇在那张惨白的脸上轻轻划过,那双露着惊恐与不甘的眼睛便是从此紧闭在了一起。

君泽玉起身,跟在众人身后。

暴雨滂沱中,一行书院年轻的学子撑着雨伞进入了菩提城。

君泽玉握着折扇的手负于身后。

他微微打开折扇。

一阵青色的灵光从半开的扇面之上浮起,在半空之中聚而成形。

于是浓浓的乌云上,昏昏的天空中,一只青色的风灵鸟轻摆着灵翼飞向东方。

雨水湮没的菩提城外山道上,血泊早已淡化,血臭早已被冲刷。

离开的人们并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走后,那一具完整的尸体悄无声息自燃了起来。

那满地的尸身碎片紧随着悄无声息自燃了起来。

那是雨水打不灭的火焰光。

那种火焰很奇特。

(本书正版在纵横,喜欢的朋友希望能来纵横支持,谢谢。)

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五十章 二星天妖

菩提城中天香阁内。

无论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还是城门处的那场蓄谋已久的刺杀,都让江满楼等人再无相聚言欢谈天说地的心情。

天香阁敞开着门,阁里的客人却并不如往常那么多,阁里的生意自然也不如往常那般火热。

君泽玉为洛长风看了看伤势确认并无大碍之后,便是写了几幅药贴以作辅助疗伤之用。

好在天香阁乃是江家的产业,号称天下第一世家的江家别的不多,就唯独那白花花的银子使用不尽。

翎儿拿着药方子在雨中棠的陪同下找了城中好几家药铺,终于是把君泽玉所开药方上面的药材找齐。

本来这煎药熬药的事情是翎儿在做,可是今日这丫头明显是心不在焉,满腹的心事都写在了那肤色健康又干净之极的脸上。

经过雪儿的追问才知道,原来是因为不久前新生两难山考核的事情,李星云的离开,耳边再也没有书生一言不合就搬出来先生说的一堆大道理来烦扰,翎儿少了一个拌嘴的对象心里未免有些失落。

雪儿虽然贵为大燕帝国凝雪公主,可是和侍女翎儿是从小一起长大几乎形影不离情同姐妹。见到翎儿心事重重,雪儿便是将她推到了房间里休息,自己去了厨房用那双从小到大只抱过小貔貅与书籍的纤纤玉手煎煮药材。最后还是雨中棠实在看不下去雪儿熬药时一鼻子灰惨不忍睹的模样,才放下那天下第一世家大少未过门儿的妻子身份来到了厨房手把手向雪儿传授着熬药的经验。

顺便找个真诚的听众让她回忆一下和江满楼青梅竹马的点点滴滴。

女儿们忙着女儿们该做的事。

这房间里的几名少年们,自然也不能空闲着。

这天下间敢在菩提书院山下菩提城外伏杀书院学生的人并不多,虽然说雪儿身份特殊,伏杀者真正的目的并不是针对书院而是针对大燕帝国针对燕白楼,顺便只是碰巧遇上了洛长风而尽数伏诛让刺杀失败。虽然没有造成太过严重的伤势不可挽回,可按照江满楼的话来说,有些事情做了便是做了,不管结果怎样,做了就得要承担责任。

不管那些实力低到愚蠢的杀手来自哪里,总之他们招惹了书院小师叔祖,招惹了所谓江满楼大少的十子同袍兄弟,此事就不能轻易善了。

江满楼动用了天香阁里的人手,开始在整个菩提城中严密排查近期出入城中的不明人士。

他们势必要找出那群杀手真正的身份。

房间里江满楼,重阳,南希寒,月相期还有内室卧房的洛长风,正在等待着消息。

有人等消息,自然就有人送消息。

远在八百宗的十二连绵星川里,有着一只风灵鸟拨开云雾飞了下来。

它飞向第九座星川里那座大殿前的空旷地上收敛了灵翼,清鸣了几声。

大殿之中有着聋哑仆童小跑了过来,微笑着抚摸着风灵鸟的灵翼后,从风灵鸟口中取出一枚传信的玉简,转身向着大殿走去。

大殿里那盘棋局似乎从来都没有收拾过,从君泽玉下山之后一直都是保存着原来的模样。

不是这大殿的主人觉得天下大势将兴未兴,这盘棋局为时尚早胜负难料,遑论收官之际才留之参研,天机星所留此局无关天下,只是单纯的等待徒儿归山续棋而已。

此刻收到君泽玉的传信,这一位美得过天下女子智得过天下文臣的天机星露出一丝奇异。

不是天机星狂妄乃至目中无人。

只是对自己亲手教出来的弟子有着完全的信任。

所以天机星实在想不出在菩提书院那种地方会发生什么事竟然让自己的徒儿会主动传信回来。

他中指和食指轻捋着侧颜披散的黑发,左手握着玉简稍作灌输灵迹,那玉简之上便是浮现了几排轻盈的小字。

天机星微微皱了皱眉。

虽然君泽玉在玉简里所阐述的只是一件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小事,可他竟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从君泽玉用词的字里行间里,这位做老师的看到了徒儿前所未有的谨慎。

于是天机星离开了这座大殿,离开了第九座星川。

他就像一颗飞逝的流星,从连绵山脉第九做星川消失后,出现在了第二座星川之中。

天东经天十二星都隐居在这连绵山脉里。

天机星行九,居星川九座。

那么这第二座星川之中居住的,自然是经天十二星行二的人物,天妖星。

星川里没有古铜古色的巨殿,相比起天机星的第九座星川,这第二座星川则更是显得原始与荒芜。

浓密的森林之中到处是沼泽与毒虫莽兽,每逢清晨和傍晚时分森林里更是充满了毒障雾霭,就是同为十二星的师兄弟都不愿意经常来此。

不过这一次有些特殊。

素来最为讲究干净的天机星来了。

而且此时此刻森林里的毒障雾霭已经开始有些遮蔽了视线。

毒障雾霭对于寻常修行者还算有着不小的作用,可绝对拦不了天机星这种名震天下的大人物。

天机星来到这原始森林的最深处。

这里有一处茅庐。

茅庐后靠着一座高山,看上去这座茅庐就像是这座山的入口,山洞的入口。

茅庐里走出来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

这男子的身材可不是一般的高大,而是比起寻常中年男子要高上两倍左右。

男子身形高大近乎妖,男子青面獠牙近乎妖,男子背生双翅近乎妖。

天妖星看着几乎一年半载从不愿到他这森林中小憩片刻的老九,那双妖异的眼睛露出一份疑色。

他从天机星手中接过了玉简。

他看到了玉简上的信息。

他知道了罗摩宗麾下弟子冒充杀手刺杀燕白楼年龄最小的女儿并且以失败为结局而命丧他乡的事情。

他很愤怒。

天东八百宗自神像往下,十二星算作是第二代的门生。而八百宗宗主的地位比起十二星则是低了一头,属于神像第三代门生。

自从第三代门生罗摩宗宗主送命在大燕帝国那座宏伟的宫城之中后,天妖星就一直在严加约束八百宗宗门宗主小心行事,可没想到却还是出现了纰漏。

而且竟然是出现在第四代门生擅作主张之中。

“徒儿何在?”

天妖星身上散发出一股妖异的气味,这气味散发开来,竟然让茅庐周围的蛇虫鼠蚁惊慌的四散了开来。

远处有着破风声响起,天机星微微笑了笑,他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二师兄那位凶猛的徒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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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五十一章 白天或黑夜,星星一直都在那里

第二星川森林里的大地在震颤着。

栽种在大地之上的无数参天树木与一座座凸起的山峦也在震颤着。

茅庐前骤然卷起一阵黑色的妖风,将那由于先天畏惧而四处逃离的蛇虫鼠蚁卷飞到了半空中然后被这股妖风撕成粉碎。

天空里有一道火光坠落,不只是从云层还是自远方滑落而至,那道火光落入茅庐前百米左右的距离震起一阵滚滚的浓烟。浓烟向着四周弥漫开来,让周围不少的树木泥土都是瞬间变得焦黑一片。

浓烟渐渐散去,露出一道体型如山的身影。

这人光着膀子缓缓站起身来。

只见其左耳边垂着一只手腕粗细的银环,那双虎目炯炯有神流露着异光。

尤其是那比起寻常人大腿还要粗的手臂上纹着黑色的花斑纹身,如若虬龙,让他总是给人一种凶神恶煞的感觉。

此人名叫巨灵,是巨灵神的巨灵。

同样也是天东经天十二星天妖星的亲传弟子。

在天东神像之下三代年轻弟子之中是修为实力最高的一位,就连十二星之首的门下弟子都望尘莫及。

天机星看着眼前多年未见的师侄,感受到后者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强大气息已经超越了冲慧境,心中也是微微惊讶。

“徒儿拜见师父,拜见九师叔。”

巨灵半跪着,跪在天妖星的面前。

那妖孽般的身形依旧给人一种窒息的威压,哪怕是跪倒在地的体型都是比起天妖星还要恐怖。

那像是一座山,那根本就是一座山,那山影将天机星笼罩在其身体的阴暗下,连风都吹不进来一丝。

天妖星看着自己的徒儿微微点了点头。

对于这个徒儿,他一直都很满意。

他随手将玉简扔给了身前恭敬地听候调遣的徒儿说道:“罗摩宗下,有门中弟子擅自离开天东去了菩提城菩提书院惹是生非,你去罗摩宗走一趟,了解清楚这其中的事实。如果真相真如信简中所说……”

天妖星顿了顿接着说道:“罗摩宗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八百宗之罗摩宗属于第二星川山脉天妖星座下统领的宗门。

宗主罗摩一身灵窍境的修为实力一直以来都是天妖星手里的一件利刃。

直到燕白楼被刀痴白羽所伤之后上演一出苦肉计,将大燕帝国的宫城变成了血流成河的沙场之后,这把称手的利刃生锈了。

不但生锈了,而且还废在了那座恢宏的宫城之中。

罗摩宗以罗摩之名命名,既然宗主罗摩已亡,那这所谓的宗门孤零零地存在这个冰冷的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更何况那宗门里如今圈养的还尽是些不听话乱惹事的畜生……

大燕帝国的宫城。

燕白楼在曾这座宫城里酿成的一场血案,几乎是公然挑衅天下各方势力而丝毫不留情面。

死伤成河的遍地尸身中或许没有天东真正的主脑人物,可那场蓄谋已久的凶局还是触碰到了天下各方顶尖势力的底线。

如果不是燕白楼在与刀痴白羽一战之后看到了神引境门槛破而后立,让其一度跻身于天下至强圣人行列之中,大雪封都的大燕帝国今年即将到来的冬天肯定还会比眼前漫天的大雪更加的寒冷煎熬。

然而就在全天下都在静静观望着半只脚迈入神引境界成为半个圣人的燕白楼下一步会有何动作时,危机解除的大燕帝国似乎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变得越来越肆无忌惮目中无人。

相反在白楼门流血那一日之后,大燕帝国上至燕白楼下至文臣武将,在这大雪纷飞的深秋里依旧是如履薄冰步步为营。

如往常那般自然,却又比往常反常。

对于大燕帝国的百姓来说,万物复苏生机勃勃的春天离他们似乎还是有些遥远。

燕白楼站在城楼之上。

看着满天飞舞的鹅毛大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或许是在后悔当初为了战胜刀痴白羽不得已请出雪霁施展雪斋剑法,让这大好的帝都河山被大雪连绵封都。

或许是在反思着釜底抽薪将计就计的那一场预谋,让来自天下各方所有隐藏在大燕帝都的爪牙暗棋一朝之间尽数伏诛是否是做得正确。

或许是在衡量亲手将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凝雪公主送往菩提书院修行学习的利与弊,究竟谁更多一些。

总之这位大燕帝国之皇的位置,看起来并没有寻常世人眼中所想的那般自在逍遥。

因为他要平衡要思考的事情很多。

就如同这漫天飞舞的雪花一样杂乱无章却都在他眼里,都落在他帝国的疆域里。

在一位皇者的眼中,在燕白楼的眼中,凡是大燕帝国疆域里的存在,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无论是天上的还是水中的,只要在他大燕帝国赤字大旗插满的疆土之内,都是他需要考虑的内容。

因为这是他的王权。

这是大燕帝国无数的百姓赋予他的王权。

燕白楼疲惫的揉了揉眼睛。

燕南飞挥手示意跟随的太监宫女们轻轻退下,自己则是默默地站在了燕白楼身后。

“事情,都调查清楚了吗?”燕白楼紧闭着双眼,手抚着额头,用拇指与食指揉按着两边的穴位说道。

“回禀父皇,都调查清楚了。”燕南飞行君臣之礼跪拜说道。

“起来吧。这里就我们父子俩,这君臣之礼就免了。”燕白楼说道。

燕南飞起身恭敬地侍候在侧。

燕白楼将双手负于身后狐绒披风里,微微抬目仰望着昏暗的天空长舒了一口气,似有些感慨的说道:“你说这社稷山河图,是否真的在这漫天的繁星里。”

燕南飞也是抬头望了望天。

天空里除了灰色如同鹅毛的大雪之外,哪里有什么繁星。

不过他知道父皇口中漫天的繁星所指。

正如这些日子以来他所调查三年前那件旧事的结果一样,好像即便是在白昼里,无论是晴空万里还是乌云满天,那漫天的繁星似乎从来都没有消失过,之所以看不见,只不过是被日光遮挡了而已。

“儿臣不知道天图所在。但洛翎命丧于十二星之手已经是不可置疑的事实。修行时,书院里六字门道师经常告诫儿臣,人云亦云的猜测只会误导人们理智的判断,这天下素来只有不可置疑的事实才是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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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五十二章 乱世或净土,暗流一直都在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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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白楼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

似乎是在品味着这一句话。

这天下,素来只有不可置疑的事实才是真理。

然而事实是什么?必然是经过无数证据反复验证的真相。

三年前洛翎欺君罔上心怀二意不是真相。世间多有传言说洛翎将残缺的天图据为己有也不是真相。

真相是白楼神将假传圣意导致洛河郡洛家惨遭灭门。

真相是他身为大燕之主竟也默许了白楼神将此举,而且事后也并没有严厉责罚惩戒白楼神将。

他知道灭门的行为或许是小题大做了。

这三年里他也曾反复问过自己,如果洛翎没有像传闻所说那般将天图据为己有,自己岂不是让多年忠心耿耿的臣下含冤不白?

他曾问过自己,一直问过自己,却永远也不会给自己一个答案。

因为他是大燕之主。

他是一国帝王。

他可以做错事,却不可以承认做错事,哪怕是在心里惋惜也不行!

哪怕是现在,他真正调查了解到当年洛翎的下场是命丧于天东经天十二星之手而社稷山河图下落不明的真相,心里也还是没有那个答案。

“那依你看,为父下一步该怎么做才算妥当?”燕白楼询问九子的意见。

燕南飞有些受宠若惊,的确是受宠若惊的感觉。

身为大燕帝国九皇子的他很早就被送到菩提书院修行学习,对于大燕帝国之中任何事情极少参与甚至从不过问也没有过问的机会。

九位皇子兄弟之中,可以说他是最势弱也是储君之位最无威胁的一位。

他从来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父皇会以国事相寻。

而且不是君臣的语气,是以父子之间的语气态度。

“孩儿以为,既然经天十二星杀了洛翎,那么无论社稷山河图在与不在天东,我大燕都不该再为这件三年前的旧事承担整个天下都虎视眈眈的处境。”

“继续说。”燕白楼面无表情说道。

“我大燕虽然国力昌盛,父皇您又踏入了半步圣人的境界,这天下按理说除了那寥寥的数人之外无人敢招惹大燕。可有一件事不能忽略,无论是残军败将还是乌合之众一旦被组织起来都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面对这些联盟,我大燕毕竟势单。势单则力孤,即使短期之内不会受到什么影响,可事情拖得越久,于我大燕而言就越没有好处。”

“所以你是想将这三年来帝国所承受的小心翼翼,如数的转移?”燕白楼颇为惊讶的看了看九子一眼。看来这些年在书院里修行学习,倒是进步不小。

“无论是谁,总该为自己所犯下的错误承担责任的。当年天东截杀了洛翎,这个真相被掩埋了三年才水落石出,我大燕无缘无故就此成为天下各大势力的眼中钉肉中刺,父亲您也被看做是为了获得天图不惜残杀忠良灭口的暴君,这一切的一切,都该让天东来买单。”燕南飞眼眸之中闪烁而过一抹寒光说道。

“你打算怎么做?”燕白楼问道。

“白楼神将……”

燕南飞没有说具体的做法,却只是提及了一个名字。

一个在这件事情中扮演着重要角色的名字。

三年前,如果不是这位白楼神将排斥异己借题发挥,就不会导致洛河郡洛家灭门惨案。

三年后,也不会有燕白楼得到天图之后却残杀功臣灭其一族的谣言四起。

燕白楼点了点头。

燕南飞恭敬地退下。

白楼神将被召唤而来。

“替我办一件事情。”燕白楼没有看他。

“属下必当竭尽全力。”

“老九已经查明,三年前洛翎乃是死于天东十二星之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丢失的社稷山河图如今应该就在十二星川里。”

白楼神将脸上浮现一抹震惊。

震惊之后是难以置信。

如果说这三年来燕白楼的心病是整个天下的虎视眈眈,那么三年前和天图一起下落不明的洛翎就是白楼神将的心病。

他很清楚自己当年顺水推舟做了些什么。

所以在洛家灭门之后,三年来一直是寝食难安无比谨慎。

因为他害怕,害怕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睡倒了过去,再也醒不过来。

他害怕洛翎的复仇。

更害怕洛翎的刺杀。

毕竟洛翎才是大燕帝国之茅燕翎卫真正的灵魂!

这三年来,世间一直在流传洛翎已死的消息,可并没有人去证实这个传言的真实性。哪怕是刀痴白羽提刀来到白楼门为洛翎报仇,他和尊皇一样,同样不敢轻易相信洛翎真的已死。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的放心下来。

心中激荡起伏了片刻,白楼神将暗自长舒了一口气。

不过下一刻,他便是意识到不妙。

非常不妙的感觉。

他眼里露出惊恐之色。

他突然想起,这眼前的场景似乎似曾相识。

尊皇说话的口气似乎也是似曾相识。

就在三年前,就在洛翎领命前往中州夺取残缺的天图时,这种场景上演过一次。

同样在这一座城楼之上!

他才意识到,自己所站的位置竟然就是曾经洛翎领命的地方。

那一天,尊皇就如同现在这样负着手,仰望着天穹。

那一天,洛翎就如同他现在这样,恭敬地跪在身后。

唯一不同的是,三年前的那一天,天空里飘着的是雨,绵绵的细雨。

而现在,天空里飞落的是雪花,封都的雪花。

白楼神将觉得呼吸有些沉重,有些气闷。

他暗自咬紧了牙。

燕白楼虽然没有转身看他,可也是察觉到白楼神将周身的气息变化。

“不用紧张。今日叫你来,不是让你去天东寻找那一份天图。”燕白楼神色冷漠地说道。

白楼神将周身的气息开始平复。

他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洛翎命丧于十二星这件事被掩盖了三年,既然我们掌握了真相,就该让全天下人认清天东的本来面目。让这份真相大白于天下吧,反正散播谣言文诛言伐一直以来就是你擅长的手段,不是么?我的白楼神将……”

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五十三章 覆雨翻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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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常说谣言止于智者。

却不知谣言往往同样也起于智者。

继三年前钧天图残缺的一部图录社稷山河图与洛翎一道消失在世间之后,这看似平静的天下终于再度风起云涌了起来。

这一切源自于天东无数百姓口中近来茶余饭后流传的一场谣言。

大燕帝国曾经的燕翎卫首领洛翎三年前就死了。

是在得到社稷山河图之后命丧于大燕帝国境内。

死于经天星之手。

天图也自那以后不翼而飞……

这场谣言比起大燕帝国封都的大雪来的还要迅猛。

就仿佛是雨后新芽一样,一夜春雨过后破土而出,让人措手不及,让人没有一点儿防备。

这个消息在短短十数日之内彻底在整个天东扩散开来。

而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席卷到了中州。

于是十二星川里的隐世者终于是坐立不安了起来。

于是雄踞中州的帝王盟开始着手调查这件事真正的真相。

于是昆仑山剑阁中的摘星老人召集了四门三堂的各位门主与长老,紧迫着商议着要事。

那负责收集天下情报信息的天机楼更是被当头棒喝。不知道散布在天下各处的多少天机楼分楼楼主掀桌子摔椅子,愤怒的旧事重提斥责着下属当年如何会漏掉如此重要的情报信息,以至于到现在为止,天机阁都无法掌握三年前洛翎之死的真正真相。

这天下仿佛一夕之间迎来了寒冬。

身为当局者的天东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处于被动状态。哪怕天东八百宗的实力要在大燕帝国之上,也不愿被整这份蓄谋已久的谣言推送至风口浪尖,哪怕这谣言所传就是当年洛翎之死的真正事实。

这些大人物们自然明白,有关洛翎与洛河郡洛家灭门一事就是一块山芋。这块山芋并不怎么烫手,可烫手的是那份随之下落不明的天图。

这天下无论是谁,只要与那份丢失的天图扯上了关系,那他的日子一定不怎么好过。

想想数百年前不可一世的魔门,在得到完整的钧天图之后不也是迎来了天下各强联手将其覆灭的结局?

所以天东八百宗不愿也不敢冒险一试。

他们绝不会承认洛翎之死。

所以在大燕帝国流传而出这场谣言之后,天东迅速的做出了回应。

回应者不是别人,自然是十二星排行第九的天机星。

天机星的回应很简洁,只有四个字。

欲盖弥彰!

没错,就是欲盖弥彰。

这四个字虽然很简洁但却包含了很多意思。

它能够让人联想到不久前燕白楼釜底抽薪的苦肉计。在那白楼门皇宫里发生的流血事件,其实说到底主使人物是那位被推作联盟盟主的罗摩宗主。

罗摩宗主来自天东,他所掌控的罗摩宗是经天十二星第二座星川的附属宗门。

而当时出现在白楼门皇宫里的,除了那些联盟势力之外,还有天东经天十二星中的两位。

将这些事情联系起来,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从大燕帝国之中流传而出有关洛翎死于八百宗之手的谣言,很有可能只是燕白楼用来报复八百宗的手段。

祸水东引!

天机星就是看破了这其中的关键所在,所以用很简洁的语言极为有力的回击了这场纷飞的谣言。

于是一时间,僵局在八百宗与大燕帝国之间一直维持着。

一个将祸水东引,一个拒不认账。

这双方你推我往无疑又令这天下的暗潮再度汹涌浑浊了起来。

而无论是雄踞中州的帝王盟还是隐世修行的剑阁,亦或是一直以来都保持着清醒的头脑收集囊括天下情报的天机阁,都奇异的在这汪浑水中开始保持了观望的态度。

三年前钧天残图随着洛翎下落不明的那一次,他们足足观望了三年,也试探了大燕帝国三年,可并没有取得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社稷山河图的下落依旧是无从查起没有头绪。

有着前车之鉴后,天下各方势力并没有着急去试探洛翎命丧于八百宗的虚实。毕竟和大燕帝国相比起来,那十二座星川和镇守八百宗的神像,更加是不可招惹的存在。

不过不可招惹并不代表真的不能招惹。

因为对于帝王盟来说,这天下恐怕还真的没有什么地方是不能招惹的。因为数百年前魔门的覆灭,就是帝王盟一手促成的结局。

所以对于天下各方突如其来的沉默与平静,在八百宗与大燕帝国眼里看来,有些出奇,有些不解,甚至开始有些谨慎。

无论是燕白楼还是天机星都仿佛从这沉默之中嗅到了一股不寻常的味道。

“须知越平静的海面下,往往隐藏着越可怕的急流。”两界山那一座炼狱之内,身披黑袍的人影轻咳声回荡在大殿,他用手帕试了试嘴说道。

“那我们要不要推波助澜一下这暗中的急流?”青袍人端起了一盏茶恭敬地递了上去。

“再等等吧。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黑袍人浅浅的抿了一口茶,又再度忍不出咳嗽起来。

“可是我担心你的身体。”青袍人望着近来身体状况明显不如以前的黑袍人,微微皱眉。

“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可是这短短的几个月,还是能够坚持的。”黑袍人自我嘲笑说道。

“那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合适的时机?”青袍人说道。

“这个冬天太冷,过了寒冬再说吧……”黑袍人抬头望了望那束从炼狱洞口照射进来的阳光,他看到了阳光光束里夹杂着雪片。

他知道两界山一定下雪了!

的确如此。

两界山真的下雪了。

在天阙第七刀痴白羽刀断了白楼门之后,世人皆知大燕帝国的今年深秋也下起了大雪,大雪封都已经有近月有余。

在黑袍人看来,这大燕帝国的暴雪一定会影响整个天下即将到来的寒冬。

所以今年的冬天一定会特别的冷。

就如同下雪的两界山一样。

所以他希望熬过这冰冷的冬天,等到明年开春万物复苏时,将这天下的暗潮汹涌推波助澜一番,直到惊涛拍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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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五十四章 走火入魔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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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行者自然不会畏惧严寒酷暑。

大燕帝国封都的大雪即使会让今年的冬天比往常来的更早,来的更冷,但也绝对不会让六字门道的修行者行事有所顾忌。

更何况是堕入魔道不应天的两界山!

黑袍人之所以要等到明年开春万物复苏,是因为帝王盟与天机阁那些顶尖势力的表现太过于平静。

要知道洛翎之死与天图消失这件事本来已经平息了三年,三年之间都不曾有人真正查到过真相,却为何偏偏会在大燕帝国宫城流血日之后大白于天下?

这难道不会让人觉得诡异吗?

换做是黑袍人,他也会有此想法。

而且对于大燕帝国与天东八百宗之间的针锋相对,他刚好备了一份礼物让这场戏能够继续添油加醋的唱下去。

时间刚刚好,不早也不晚,就在洛翎之死的真相流传开来的前不久。

这份礼物不算多么珍贵,当然也不可小觑。

他相信,当罗摩宗弟子刺杀正在书院里修行的大燕帝国凝雪公主一事传到燕白楼耳中时,大燕帝国的冬天一定比现在还要寒冷……至于天东,想来就算是那位能够撒豆成兵的易字门近百年来最耀眼的人物天机星,也会感到有些棘手吧。

毕竟那几位罗摩宗的弟子可是经过十八重炼狱之苦而重新塑造的门徒,想要从他们身上查到些蛛丝马迹,应该要比登天还要难吧……

菩提书院忘情川。

洛长风仍是盘膝而坐在院落后山那崖巅之上。

他身前摆放着那部刀痴所留的刀谱。

他的身体上散发着神圣的星光光辉,隐约可见这忘情川里周围的天空,有着一道道细微的灵力灵光仿佛精灵一般洒落在他身上。

从天冲而灌入体内灵穴气脉。

自从菩提城外那一战让他对刀谱之中所描绘的线路与奇怪图案幡然醒悟之后,洛长风就开始不眠不休的沉浸在这刀谱的修炼之中。

他知道刀谱之中所记描绘的那些线条与走势,甚至是每一个结点,每一条线条之间所构成的奇妙图案融汇在一起,就是刀痴白羽传闻在三年之间所领悟的刀域。

这部刀谱实际上就是刀域的修炼之法。

不但如此,刀域之中的这些线条图案还刚好对应着人体内的各大灵穴气脉。

洛长风从书楼里研读到修行者各大境界的修炼之法让他了解到,冲慧境修炼实则是在开辟天冲之后,通过天冲引灵力入体汇聚在体内的灵穴气脉之中,这个过程称为聚精。

正常人的体内之中含有一百零八个灵穴气脉,凡是冲慧境的修行者引灵力入体在灵穴之中聚精成元之后,便可以炼精化气将这些本质的灵力随着身体各大气脉经络的走向散于身体各处,这就是所谓的妙道境。

所以妙道境又被称作是炼精化气。

这些储存在身体气脉之中的精气就是元神的碎片,将这些碎片拼凑融合在一起之后就是炼气化神的元神境。

在洛长风知道这些之后,心中对于刀痴白羽的天赋与刀道修为可以说用五体投地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

毕竟一个寻常的修行者在冲慧境时期只要引灵力入体聚精成元,哪怕是一个灵穴聚精成元,就可以破境入妙道,之后炼精化气,炼气化神乃至后续的高深境界修行,丝毫都不会有任何影响。

而那些所谓的修道天才,其实也就是在冲慧境聚精成元,所完成的灵穴数量比起寻常人要多上那么几个,这种修行者在后期的境界会让元神相对较为强大。

可刀痴白羽所修炼而出的刀域,竟然需要修行者体内在冲慧境时期聚精成元完成七十二个灵穴的数量。这七十二个灵穴在体内的分布图与位置,刚好就是此刀谱之上所描绘的那些线条节点图案,一模一样。

这就是说,洛长风若是想修炼成这部刀谱之中所描绘的刀域,就必须在冲慧境界通过天冲引灵力入体,让体内有至少七十二个灵穴完成聚精成元的修炼,否则他所凝练的刀域就不完整。

洛长风知道如果修炼刀痴所留的刀域,就会让他的修为在很长时间内都停留在冲慧境。

他无法决定。

他请教了老师无相道宗和师兄皇甫毅。

经过自己思考了很久,终于还是决定修炼这部刀谱。

毕竟刀痴乃是行字门大能,所留的刀域非同寻常。

而他现在的修为与燕白楼之间本来就是有着天壤之别,就算是放弃刀域不学,而急迫的在聚精成元一个灵穴数量之后破境进入妙道境界,也还是赶不上燕白楼如今半步神引境的修为。

更何况,体内只有一个灵穴聚精成元的话,在以后境界所凝练的元神就相对较弱。

洛长风的确是迫不及待地渴望实力,哪怕走火入魔也在所不惜。

可他渴望的是能够为他报得血海深仇的实力,是战斗与生死搏杀的实力,而不是高人一等却杀不死人的修行境界。

所以他觉得,哪怕让境界在短期内停滞不前也要完成七十二个灵穴的聚精成元,修炼完整的刀域。

况且师兄与他说过,地玄榜排名前十的少年天才之中,最少都是在冲慧境界时,完成了三十个灵穴的聚精成元!

而师兄本身,更是将体内六十个灵穴聚精成元,才成就了他如今妙道境界的强大,才成就了他地玄榜首的威名。

而这,更加坚定了洛长风修炼刀域的决心。

黄昏里,洛长风睁开了眼睛,那周身所沐浴的灵力光辉也是渐渐沉淡在体内灵穴之中。

这二十余日的日以继夜夜以继日的引灵力入体,让他现在完成了四个灵穴的聚精成元。他虽然急迫,可也知欲速则不达。

他掸了掸衣袍上的雪。

小心翼翼地收起了身前的刀谱。

想着刀谱借阅之期已到,是该回书楼归还刀谱了。

好在这些时日以来,他已经将这刀谱所描绘的图案铭记于心。

日后就算没有刀谱在身,也可以根据记忆引灵力入体,完成刀谱之中所刻画的线条图案的顺序。

换了一身书院服之后,他便是出了忘情川,一路往书楼走去。

顺便见一见江满楼他们,看看关于菩提城外刺杀的事件调查的结果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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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五十五章 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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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长风不是路痴。

他自幼随着父亲走过天下许多地方,所以对于认路这一项生存基本能力他很有自信。

这也是他和师兄相比唯一一点有优势的地方。

况且从书院开学到现在已经两个月有余,书院里的新生们早已经熟悉且慢慢习惯了书院里修行学习的生活,洛长风即便身在忘情川属于避世修行的一类川字门人,可也是对书院里许多建筑学堂知晓了个大概。

毕竟那是在那个明媚的清晨,师兄带着他熟悉书院内外院,一路上可是断断续续问了近百名书院同窗才逐渐找到这一个个目标,洛长风记忆犹新着呢。

日落黄昏。

斜阳将天边染成了金色成为了菩提山菩提书院的背景。

书院仿佛画在这副背景里的图。

无论是在过往的小路上还是六字门的学堂中,无论是桃花林还是短暂休憩的小凉亭,到处都有着书院里学生的身影。

六字门传道时间已经结束,日落黄昏通常都是书院里学生的自由活动时间。

对于书院外界人士或者尚未进入书院的学子来说,菩提书院六字门道是等同的存在,彼此之间并无什么独特之处。

就像是这一届书院新生一样,在进入书院之前,基本上对六字门中知之不多。所拥有的印象也不过停留在不同修道之门而已,并没有人觉得川字门之特殊。

可是对于菩提书院里修行的学生们来说,哪怕是刚进入书院的新生,对六字门道的认识可就大有不同了。

这当中,自然要数最为神秘且身份最为特殊的川字门。

川字门生在书院里的辈分比起六字门道师还要高上一个层次,直追书院院长大人,是书院里所有新老生与青衣教习的小师叔祖。

在菩提书院里,往往有一种现象级的风俗。

那就是无论何时何地,书院里只要有川字门生现身的地方,必将伴随着无数的目光与议论。

换句话说,忘情川里的川字门生一直以来都是书院学生重点关注的对象。用一些青衣教习的话来说,都是师叔祖级别辈分的人物,将来更有可能接任书院院长的位置,想不关注都难!

也就是因此,川字门时隔三届九年再度招收的一名新生洛长风,从进入书院的第一天起就已经成为了这个现象级风俗之中的新主人翁。

尤其是在藏书楼里与书院内院十七座明镜台之中占据第二,第三座明镜台的老生下了无期战帖之后,洛长风的名声和风头在书院里可谓是一时无两。

这一点,从洛长风通往藏书楼的路上所见所闻就能够证实。

他虽然不愿意理会,可这一路走来总是有着无数只眼睛,无数道声音,无数个手臂,在指指点点小声议论,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而这些议论的内容无非就是一些质疑他的实力,讽刺他的狂妄,嫉妒他的运气之类不堪入耳的言语。

这些言语洛长风从来就没有在师兄身边听到过。

书院就是这么一处真诚的地方。

书院里的学生年轻且又有着自己的骄傲,他们只对真正让他们心服口服的强者给予无所质疑的认可,从来不会对欺世盗名名不副实的人给予尊重。

这是年少该有的轻狂。

洛长风知道,恰同学少年本该就是这副模样。

如此才不负记忆里最美好的青春年少。

所以对于这些所谓的关注,洛长风不愿意理会。他相信终有一天,自己会和师兄一样,在书院里博得真正的尊重与敬仰。

他相信那一天不会太久。

日落黄昏的时刻,藏书楼里的学生比起六字门正常传道的修行时间段自然多上了不少。

不过藏书楼里的安静可不会因为人多而有所不同。

洛长风进了藏书楼。

藏书楼里的学生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

即使不识得洛长风的真容,也识得那腰间佩戴的黑色菩提心信物。

洛长风的出现,虽然让一些学生避而远之敬而远之,却也有遵规守矩的学生主动向着洛长风行晚辈礼。

这一类的学生大都是修行经史子集农医法典的流字门儒生。

当然了,还有藏书楼里这位年纪较长的管理员老者。

对于那些流字门儒生的敬礼洛长风没有回礼的必要,可对于这位年长的老者,洛长风却是不敢怠慢。他虽然不知道这老者究竟是谁,可骄傲如师兄都对此人毕恭毕敬,足以见得这位老者在书院里不平凡的地位或者实力。

洛长风从月牙坠里取出那部刀谱,双手递了上去。

那位老者接过刀谱之后,仔细的看了一下信息,便是将归还记录登录了上去。

彼此之间没有什么过多的言语,甚至比起一般学生归还藏书还要平常。

并没有因为洛长风在书院里的辈分而受到任何不一样的区别对待。

洛长风归还刀谱之后离开了藏书楼,来到了书院外院里那一片山凸之上的桃花林中。

江满楼等人早已是在此等待。

“你可终于来了。”

江满楼几人在桃花林中一片空地上铺了一张锦布,锦布之上是各种美味佳肴,几人席地而坐,看起来心情比起前些日子要晴朗了许多。

“鉴于你的迟到,先自罚几杯再说。”江满楼端起一盏酒杯就朝着洛长风走来。

“我的伤还没有彻底痊愈,这几杯酒还是先记下吧。”洛长风憋着几口气,强烈的咳嗽了几声证明身体仍然欠佳。

“你这以一人之力能够反杀十数名杀手的实力,怎么会有这么糟糕的体质?都休息了半个月,竟然还没有痊愈。”江满楼有些质疑的看了看洛长风几眼。

洛长风无辜的苦笑了笑。

“算了,就暂且给你记下。待日后你伤势痊愈,可不要再扫了兄弟同袍的兴致。”江满楼看了看酒杯里的酒水,撇了撇嘴一饮而尽。

洛长风紧挨着君泽玉盘膝坐下。

江满楼一手提着酒壶一手端着酒杯,站在桃树前故作沉醉。

月相期看着江满楼那模仿孤独与感伤的背影,露出一副鄙夷的神色,然后嗤之以鼻。

“那件事情调查的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进展?”洛长风看了看君泽玉问道。

“没。”江满楼背对着众人说道。

洛长风有些不相信江满楼这常常三分真七分假的话,所以视线一直都没有从君泽玉眼中离开。

君泽玉苦笑着摇了摇头。

“一点儿头绪也没有?”洛长风微微诧异。

凭借着天香阁在菩提城中的势力,竟然连几名杀手的真实身份都查不到。洛长风看到众人凝重的神色之后,便是开始意识到这件事中所隐藏的不寻常。

“能够彻底抹去自己存在过的痕迹的杀手有两种,一种是真正行走于黑夜里的影子杀手,专业且干净利落。另一种就是拥有着不同寻常背景的杀手,这种背景的强大甚至于已经脱离了天香阁在菩提城之中的眼线强度。从你们所经历的那场伏杀来看,这群不知身份的杀手,应该是来自于后者……”

君泽玉打开了折扇,轻轻扇了扇那飘落在餐碟之上的桃花说道。

(家中有急事,要回家4天左右,请个假,抱歉。)

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五十六章 一场谈话,看杀一片桃花

不得不说,如果暗中布置这场伏杀的主谋者在此听得君泽玉这轻描淡写的两种推断,一定会感到非常震撼,然后会开始谨慎起来。

那群刺杀雪儿与洛长风的杀手当然不是专业的。

他们是天东罗摩宗弟子所装扮的杀手。

可是从某些方面来说,他们又是及其专业的。

因为他们在天东罗摩宗弟子的身份,同样也是虚假的。

他们来自于两界山的十八重炼狱。

是魔门及其专业的潜伏者。

不过这些,对于菩提书院外院桃花林中的这些少年们来说,自然还是不知道这些来龙去脉的。

江满楼背对着众人。

正打算给自己自斟自饮,可听得君泽玉的推断与断定,他先是感到惊讶然后那张醉醺醺的脸上又浮现几分质疑之色。

他转过头来正欲开口说话,却听得身形比起同龄人要矮小消瘦许多的月相期说道:“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可是你又如何断定那批杀手是属于后者呢?”

江满楼极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灌了下去。

洛长风也是看着君泽玉。

君泽玉笑了笑:“凡是杀手出动都必然有一个要非杀不可的目标。从长风之前所述,我们都知道在这群杀手动手之前,那位杀手首领和长风有过一段很长时间的对话。”

君泽玉看了看洛长风一眼继续说道:“试问一下,真正的专业杀手会在杀人之前说这么多毫无营养的废话么?当然,我不是说长风和那杀手的对话内容也都是废话,我就事论事并没有这个意思。”

江满楼一口酒喷到了面前那朵桃花树上,桃花片片飞舞。

月相期闪烁着眼睛,装作什么都听不到。

重阳依旧是无动于衷,南希寒轻声咳了咳两声。

“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与江满楼那个家伙在一起待的久了,没想到连你都是变得这么啰嗦。”洛长风那握着筷子的手突然间顿了顿,不过只是刹那之后他便是轻笑说道。

江满楼再一次将灌入口中的酒喷了出来。

面前桃花树上距离他的脸最近的那几朵桃花已经尽数凋残。

“怎么又扯到本少身上来了?”江满楼指着自己的鼻子看了看洛长风一眼,发现洛长风没有理他,于是又瞪着眼睛看着君泽玉。

“言归正传。”洛长风说道。

“好,言归正传。”君泽玉继续用手中折扇扇了扇那洒落的桃花。

“其实最重要的一点在于,那群杀手从头到尾都在与你厮杀。既然他们言明自己的目标是雪儿,那么有什么理由在厮杀的过程之中没有任何一名杀手去想着率先解决此行任务的目标?而且据你所述,那名杀手首领可是从一开始就在负手而立观望着。他完全可以趁着你陷入群攻包围之时而无暇顾及雪儿的安危就此一举得手。”

君泽玉合起了扇子抬着眼看了看洛长风说道:“可是他没有。”

洛长风陷入了沉思。

从一开始遇到那场刺杀时他就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可是却又说不上来那种感觉。

现在想来,或许他思索的方向就错在了最初的原点。

杀雪儿的那些人,根本就不是杀手!或者说根本就不是专业的杀手!

想通了此中关键所在,洛长风再次回想起那场袭击刺杀,开始隐约觉得那些人与其说是不专业的杀手,更多的是像正在成长的一群年轻子弟。

比如书院里他们这些书院学生,比如天下一些大世家的子弟,比如天东八百宗那样年轻一辈的弟子……

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便被月相期打断:“那或许,那些杀手真正的目标不是雪儿而是长风大哥呢?”

君泽玉摇了摇头:“一个杀手在杀人时没有撒谎的必要。”

江满楼给自己斟酒,发现酒壶里已经不知不觉空空如也。

他蹙了蹙眉,觉着自己好像也没有喝多少,这酒壶怎么这么快就空了?

看着眼前那凋残的桃花,他才略显尴尬地明白了过来原来这酒大都被自己喷了出去。

重新回到了席位。

江满楼又摸了一壶酒说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既然调查了这么久都没有什么头绪,又何必浪费这大好的课后时间。还不如说说最近闹得正凶的大燕帝国曾经燕翎卫首领,洛河郡洛家家主洛翎之死的真相呢。”

江满楼不经意间挑起了另一个话题。

一个很敏感而又很沉重的话题。

然后他就像是没事人一样继续喝着自己的酒。

洛长风那握着筷子的手一抖,夹的菜又掉进了盘子里。

他内心好像坠着一块万斤巨石一样沉了下去。

那沉落的力道忽然间扯着心脏一紧。

揪心一般的疼痛让他的眉头紧蹙了起来。

他的脸色刹那间苍白。

君泽玉并没有注意到洛长风神色的变化,也自然没有注意到洛长风那一刻的紧张。他的眼睛在不经意的看着江满楼,他在想这个家伙到底是真的醉了还是在装醉,他在想这个家伙到底是无意间提起如今整个书院都在议论不休的当下最敏感最具争议的话题还是无意之中的有心。

就连一向不怎么说话的重阳和冷漠之极的南希寒,似乎都被这个话题所勾起了兴趣。

“洛翎之死的真相?”

洛长风放下了筷子,手在无意间缩回了袖子里。

他强忍着内心的疼痛。

袖子里的手紧握着拳,青筋暴起。

他还要装作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问道。

“怎么了,你不会还不知道吧?”月相期眨着明亮的眼睛不可思议的问道。

“他整天都待在忘情川里,早已经成为了川字门避世修行之人,知道这些事情才算奇怪。”江满楼说道。

洛长风眼眶带着一丝血红之色。

不知是因为伤势没有痊愈的缘故还是因为什么。

总之那看着江满楼的目光,让江满楼感到有些惊惧。

索性江满楼就借着酒劲一口气把大燕帝国所调查出来有关洛翎之死的真相,与近些日子以来,天东八百宗和大燕帝国针锋相对的来龙去脉,一并说了出来。

洛长风听得很认真。

一个字不漏全部都记在了脑海里。

“燕白楼调查出当年洛家灭门之后洛翎下落不明的真相,竟是陨在了天东十二星的手里。”

“那很有可能洛翎手里的社稷山河图,同样也落入了天东。”

“可是天东却不认这笔账。”

“对于这个真相,天机星只回复了四个字,欲盖弥彰。”

“这件事情变得越来越混乱。”

“没有人知道燕白楼所调查的事实到底是不是真相,还是这只是燕白楼报复八百宗的一种祸水东引旧事重提的手段。”

“毕竟白楼门飘血日,可是八百宗为首挑起的……”

洛长风开始咳嗽。

然后咳嗽的越来越剧烈。

他掌心咳出了血。

“你没事吧?”月相期以为洛长风又触碰了伤势。

“你这伤还真的没有养好?”江满楼也是关切的问道。

“我看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君泽玉起身欲搀扶洛长风。

洛长风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无碍。

他起身辞别江满楼几人。

他低着头依旧不停地咳嗽。

他没有看着眼前路。

一朵桃花树挡在了面前。

他缓缓地抬起头。

那双血红的眼眶透射而出一阵寒气。

然后面前这株桃花树上的桃花惊乱地漫天飞舞……

(爷爷去世了,忙了三四天基本上没有好好吃顿饭,现在胃里还是空着的,脑袋昏昏的。昨天凌晨赶回来,睡了一觉现在恢复更新,所缺的几章我会找时间补上。这本书应该也快到了上架的时候,正版在纵横,希望大家能够来纵横支持。逝者如斯夫这一卷还有最后一章就写完了,新的一卷,我们的长风会成长,大世界的恩怨会持续升级,另外还有很多角色会一一现身。大家有需要添加角色的话,可以在纵横书评留言,我都会酌情回复的,谢谢。)

卷二:逝者如斯夫 第五十七章 逝者如斯

暴雨如瀑。

雷电游走在滚滚乌云里,时而惊天一声霹雳,那闪电犹如剑光震慑驱散着天地间的妖魔鬼神。

滚滚乌云下,有着阵阵浓烟缓缓升起,混入浓厚的云层中,让人已然分辨不出来这低沉的天空里,到底哪些云是雨,哪些云是烟。

浓烟升起的地方,是一片在暴雨中熄灭火种的废墟。

废墟里有一块被烈火烧得只剩下一半的匾额。

匾额上依稀只能看清暴雨从火海里留存的残缺字眼。

那是一个“各”字。

是的,这片废墟坐落在洛河郡。

这片废墟就是洛河郡的洛家。

曾经洛河郡的第一大家族,如今变成了不堪入目的废墟。

废墟前有一名少年跪在大雨之中。

少年背着一个长长的锦盒。

少年身旁竖着一柄长长的寒枪。

少年在哭泣,在痛哭,在悲痛,也在绝望。

少年的头重重的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在那额头与地面接触的地方,很快便是有着红色的血水混迹着雨水流散了开来。

这少年名叫洛长风。

在洛长风的身后,还有着一名少年。

这一名少年拥有着和洛长风一模一样的容貌,一模一样的身形。

他没有拄着寒枪,没有背着锦盒,更加没有哭泣。

他身穿着菩提书院川字门学生服站在这倾盆的大雨之中。

不知道是因为这书院院服奇特,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少年站在大雨之中,周身却是散发着一种神秘的光辉,这光辉隔绝了一切的雨水与寒冷,就像是修行者所修行的护体灵光。

这名少年也叫长风。

他的名字是拜入川字门时老师给他取的。

复姓百里,名为长风。

长风看着那名跪在身前的少年,看着曾经的自己,看着这一片旧时家园变成一片废墟。

废墟诡异地在他眼前飞起。

飞起而且开始重新组立。

时间好似在眼前倒流,那半块匾额变成了崭新,随着一根根木柱一片片砖瓦一片片落叶在逆流的时光里搭建重组,那书写着洛家的匾额最后终于挂在了洛家洛府的门前。

长风看到了旧居,听到了欢声笑语。

他的眼角终于露出一抹笑意。

可是他并没有笑得出来。

笑靥如花才开了一半。

他的笑容开始凝固,神色也开始变得冰冷。

他看到一支军队来到了洛家门前。

他认得那支军队领头的将军。

那将军名叫秦翼。

与这个名字相比,世人更喜欢称呼这将军为白楼神将。

白楼神将身披着铠甲手握着兵器,不顾洛家奴仆们的拦阻,擅自闯入。

军队开始围绕着整个洛家的宅院布兵把守。

他们驱赶着围观的洛河郡人群,丝毫没有善意。

洛长风没有看到宅院里发生了什么,等到他有所意识时,洛家的洛府已经从宅院里冒出了一条火龙。

那不是真的火龙,那是通天的火柱火光。

白楼神将从洛家走了出来,脸上带着血迹。

他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就这么负着手背对着那块匾额。

于是副将杀了洛家守门的奴仆,鲜血溅到了那块牌匾上。

于是这支将洛家围得水泄不通的军队趁着火光蜂拥而入。

于是洛家宅院里响起了成片的惨叫声,溅起了许多的血光。

那火光越来越大,火势越来越盛,惨叫声越来越少,血腥味越来越浓。

洛家的大门,在烈火中轰塌。

白楼神将骑上了战马。

军队重新整军,迈着整齐的步伐,没有一个人回头,看一看这场屠杀。

冰凉的雨水,滴落在了脸颊,洛长风抬头,看了看云花。

那天边不是晚霞,却落下星辉如仨。

两个温文尔雅,一个冷面肃杀。

至亲在篝火旁倒下,翻倒长长的锦匣。

洛长风抱着奄奄一息的他,声音在哽咽中沙哑……

洛长风睁开双眼,手掌下意识地捂了捂心脏。他身边所有盛开的莲花开始一寸一寸的消失,消失不代表失去,而是在他额前化作了莲花图案,一点一滴的凝现。

从桃花林回来之后,他便是将自己关在屋子里。

他无法接受那些盛传的流言蜚语,更加不愿意看到三年前的旧事被重提。

他思考了很久,把自己关了很久,他想通了一个认定的事实。

他不管父亲到底是命殒在谁的手中,无论是燕白楼还是天东八百宗,都应该为洛家灭门的旧事负上代价。

这是他修炼心字莲生诀修出来的结果。

他的心里是仇和恨,这心字诀的莲花世界带着他重新回到了过去,看到了洛家灭门时的种种和父亲命殒时的景象,这莲花世界里的一幕幕从此成为了他心里的一片阴影。

阴影将他心里的仇恨铸成了冰冷。

心变成了冰冷,血自然也不再火热。

他不知道心字诀莲花世界最终会带着自己走向哪一种道路,他只知道,既然选择了如此,那么无论正或者魔,他都会认命。

洛长风拉开房门,走出了小院。

他看到老师独自一人站在冰川之上,那背影浑然不似第一次在川字门考核时所见到的那般健朗,看起来带着几分沧桑。

他曾问过师兄,他知道自己的老师受了重伤,不治的重伤,很可能在不久的将来会撒手人寰离开人世。

他有些感伤。

“整整一夜的时间,你终于还是修成了心字诀莲花世界。”无相道宗没有转身,却也知道洛长风静静地来到了身后,他深深叹息一声说道。

洛长风低着头没有说话,他不知道此时此刻该说些什么。

“仇恨有时或许是一种激励和提醒,但更多时候却是一种心灵的魔障。尤其是这心字莲生诀,它虽然能够赋予你某些看穿人心的独特能力,可同样对于修炼者而言,也是一副无形的心灵枷锁。它可以释放心灵,也可以囚禁心灵。它能够让人解脱,也能够让人产生挥之不去的阴影。它是正义的,同样也是邪恶的。”

“这世上本无道法之分,关键还是要看修行者自身……”无相道宗似乎暗有所指叹息说道。

洛长风心中一阵冰凉。

他看着无相道宗的背影,心跳不自觉地开始加速起来。

他有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很恐怖很可怕,他觉得老师似乎从他身上看出来了什么。

想到某种隐约的可能,洛长风背后早已浸湿了一身的冷汗。

难道,老师早已经看穿了自己的内心?

他强压着内心的震撼叩拜说道:“学生谨记老师教诲。”

“希望你真的能够谨记吧。到了为师这个年纪,望着河流冰川只能感叹逝者如斯。可是你不一样,须知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啊……”

(今天圣诞节,祝大家圣诞快乐。第二卷到此结束,下一章会开新卷了。)

卷三:八百宗论道 第一章 席卷天下的帝国寒流

大燕帝国封都数月的大雪终于还是影响了整个天下的气温。

秋末冬至。

这股寒流毫无预警地南下,不知道中间途径哪个险峰峡谷,让这股寒流遭受到强烈的气流漩涡影响从而调转了方向,开始毫无目的四散了开来。于是在入冬后的第一个月内,整个天东都开始下起了雪。

不知是否真的是受到了这股寒流的影响,大燕帝国与天东八百宗之间所针锋相对有关洛翎之死真相的谣言,在这场大雪的覆盖下也渐渐的从天东百姓口中消失,直到再也没有人提及。

而对于这件旧事所牵扯到的当局者双方,似乎随着这寒流的袭击也并没有任何发展下文的意思。

不知道是在彼此观望,还是在等待着什么。

总之随着冬至,一切似乎都被大雪湮灭,在寒冷中归于平静。

大燕帝国如此,天东八百宗如此,就连帝王盟和剑阁甚至是七州域同样如此。

在大燕帝国的寒流悄无声息地席卷整个天下时,那坐落于菩提书院菩提山上不知具体何处的无尘道观里,却是没有丝毫寒冷的气息。

不是寒流无法侵袭这里,而是这座道观里的人们,无瑕去感受这非同往年的寒冬。

无尘道观以前是没有什么人居住的,自从书院里两难山考核之后,失败面临淘汰的那群新生在某个夜晚鬼使神差地来到了观前,这座空荡荡的道观便是就此成为了他们的炼狱。

没错,是炼狱,不是避寒所,更加不是天堂。

因为这座无尘道观从来都不是空荡荡的,无论是新生到来以前还是以后,这里始终都有人居住。

居住在无尘道观里的只有一个人,确切的说,是只有一个老道。

一个眼睛什么也看不到,但却是心如明镜不染一尘的老道。

这一点,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所有住进道观里的新生们都是大彻大悟,再也没有人敢质疑。

这一切源自于受不了魔鬼般训练,心灵和身体都濒临崩溃边缘的新生们一次又一次不甘心的逃跑,随后又被无情的抓回,这种循环的经验总结所得。

原来这座道观也是菩提书院的一部分。

道观里的瞎眼老道更是菩提书院里一位辈分极高道师前辈。

将新生带领到这里的青衣教习们见到这位前辈会恭敬的唤一声师祖。

已经不再像刚入学时那般对于书院内部长幼顺序毫无所知的新生们,根据这一声师祖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名年迈而且无法视物甚至腿脚也不怎么利索的老道,在书院里竟是和院长大人一般的辈分。

在得知这位师祖级别的人物将会在这座道观里对他们进行六字门传道授业之后,新生们震惊之余,也终于是感到天无绝人之路。

可惜好景不长。

道观里的修行生活并不如心里所幻想的那样,或者说并不像书院外院六字门课堂讲课那样和谐而且美好,不知是不是这位师祖级别的老道年轻的时候遭受过惨绝人寰的虐待太多,才养成其己所欲必施于人的教学脾气和手段。

他传授流字门道时,会让新生在短短三天之内背诵三十部罗纳了佛门、儒家、史学、医毒之术、琴棋书画等各种典学子集,按照这位师祖级别师长的意思,知不知道其中含义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须要烂熟于心。

他传授法字门道时,不是去想方设法教会学生如何感悟天地之间风雨雷电各种法象,更加不是手把手给他们演绎如何操控这些自然之力。

他有一扇门,他会打开那扇门并且将所有修行法字门道的学生一掌推进那扇门里,然后紧紧地闭上那扇门,任凭那门里的世界对学生们风吹雨打雷火煅烧也丝毫不会心软。

就像是术字门的炼器之术一样。

当所有术字门学生看到法字门同窗的遭遇之后,正在提心吊胆着担心自己会不会和法字门同窗那样直接被丢到炼器炉中煅烧铸就不坏之身时,这位师祖级别的道师对他们的待遇却是突然间多云转晴。

他们什么也不需要做,不需要背诵那些诗词歌赋各家典学,不需要被丢到炼器炉煅烧,而是每一天都会有功效不同的灵材妙药制成的各种美食丹丸摆放在他们面前,他们需要做的就是吃,不停的吃。

当他们吃不动了,就会被带到道观里的一座机关塔里去玩命。

比起这些看不见摸不着一不小心就会碰到什么机关触发什么器械危机重重的机关塔,行字门中的学生倒是从苦日子中找到了几分安慰。

他们虽然也是在塔里,但好歹是真刀真、枪的拼。

虽然傀儡塔里的傀儡,杀不完杀不尽。

和这些残忍粗鲁的教学方式相比,易字门中的学生受虐的方式无疑就温和安稳了许多。

老道师每天只是给他们出一些算题让他们用伏羲八卦去解题而已。

他们的身体从来没有一丝的折磨。

最多的也就是在这段时间之中,易字门学生有几个开始变得胡言乱语疯疯癫癫而已。

情况还算乐观。

这种惨无人道的教学方式持续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学生们的情绪终于是达到了爆发的临界点。

他们无法和这位师祖级别的变态道师动手来表达内心的不满与愤怒情绪,他们知道那一种选择最终肯定会必死无疑。

所以在一番商妥之下,所有的学生达成共识,欲和无尘道观这位老道师论理。

他们相信这个世界无论是谁来主持公道,终究还是逃不过这个理字。

出奇地,老道师没有用他惯有的方法去对待这群不听话的学生,他反而答应了。

而且还是欣然答应。

于是在这座无尘道观里就这么爆发了一场精彩绝伦的论辩。

这场论辩之盛,以至于在许多年以后被记载在菩提书院的院史之中,自此流传后世。

论辩的一方自然是那位老道师。

而另一方则是所有新生推举出来的代表,那位‘先生说’从不离口的书生李星云。

李星云不是什么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大才子。

他只是书看的比别人多了一些,礼守的比别人紧了一些,身立的比别人正了一些。

(Ps:新的一卷开始了,欢迎入坑。希望大家能够来纵横支持楼兰,现在还是免费时期,书城的内容应该早就收费了,其实无论是哪个渠道,作者都是拿不到那部分稿费的,只有纵横,所以还是希望大家能来纵横支持,谢谢。)

卷三:八百宗论道 第二章 传之后世的道观论辩

无尘道观隐匿于菩提山脉中某处不知名的山里,道观很清静,风景也很美。

尤其是这秋冬季节,虽然道观里早早地刮起了北风,可无论是观外红色的枫树林还是观里金黄的紫荆树,那些美丽的树叶依旧不曾凋残尽。

整座道观看上去被漫山红遍的枫树林簇拥,而道观里则是飞舞起金黄色的紫荆树叶,显得很有秋冬之韵。

北风扫地而起,卷飞凌乱的落叶。

不知几时,有着冰凉的片片雪花悄无声息地落下。

北风闯进了道观,红黄两种颜色的落叶吹入了门里,飞入了无数道视线之中,那雪花的先锋军遇到观里温暖的气温,默默地销声匿迹。

今日是论辩之日。

道观里早就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的论辩盛事无疑代表着所有学生的根本利益,所以今日这场论辩没有人缺席。

所有的学生,哪怕是动过念头打算今日就远离这魔鬼般的修炼场地的学生们,也都是忍着没有离去,想要亲眼见证这一场关乎着自己切身利益的论辩。

或者是,更想见到这位师祖级别的老道师惨败的模样。

好让他们一解心头之恨。

道观里相距二十步左右的距离上相对放着两个蒲团。

那位无法视物而且腿脚也不怎么利索的老道师坐在门后左侧,而被所有学生寄予厚望,可以说是押上了身家性命的李星云则是坐在老道师的对面。

他们周围,是拥挤的学生群。

这道观里的学生们并没有穿着菩提书院特质的六字门学生服,他们来到这无尘道观,名义上是被书院开除的学生,所以即使还保留着书院里的学生服饰但却无法穿在身上。

无尘道观里自然有其专用的服饰,是黑一色的道观观服。

或许是这黑一色观服的渲染,这沉默的观里即使有着北风打闹着闯入,依然没有活跃这观里剑拔弩张紧张的黑色气氛。

一身黑色观服的李星云坐在蒲团之上,看着对面的老道师看的有些出神。

他本来第一眼看到这为老者时,心里还是生起几多同情的。

如此年迈又瞎了双眼,腿脚也是一瘸一拐的,孤寡一人居住在这清凉的道观里,每逢刮风下雨的时候,一盏孤灯在房间里闪烁,整座道观安静地能够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那场面一定很凄凉吧。

直到后来得知这位老道师竟然是书院流字门入学考试试题之中那《石头记》的撰写者之后,李星云心中对于此人的敬仰与尊重更加是至高无上。

本来还想着今后在道观里能够得到这位德高望重的老道师亲自传授流字门道是件多么幸运的事,可谁知第二日起来再次见到这位老道师之后,整座道观的画风就变了。

从那以后,他才真正意识到什么叫做凄凉。

用来形容那时候的学生们再贴切不过。

站在身后的月三人用膝盖碰了碰李星云,李星云这才回过神来。

整理了衣衫,他拱手行着学生礼。

所有的学生开始屏息凝神,他们知道,等待许久决定今后在道观里命运的时刻终于是到来了。

无数道目光开始锁定在李星云身上,带着殷切的厚望,带着深深的崇敬。

李星云能够感受到这种压迫的目光汇聚在身上的沉重,他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这句话取自于《师道》,是儒家典学之中的一部经典。

这部经典说的是何以为师,主要阐述了为师者应尽的职责和义务。

无论是在书院里还是在任何宗门里,许多年以来这部经典都是师徒之间的为师者立身的根本。

可以说这部《师道》是儒家学派一座里程碑也不为过。

李星云打从很小的时候就读过这本书。

他自然很清楚这本书的重要性。

所以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选择《师道》里最点睛的一句作为这场论辩的开场,再好不过。

李星云看着对面老道师的脸庞,打算继续对自己的论点阐述下去。

他打了许久的腹稿,对于今日这场辩论,他占了一个理字,所以他有信心能赢。

可是他还没有说第二句话,就被对面的老道师打断了。

“等一下。”老道师突兀的喊了一声。

包括李星云在内的所有学生心中一紧。

对于这位道师,他们心中可是落下了不知面积几何的阴影。

李星云看着对面的老道,那老道改了下坐姿。

由盘膝而坐改成双腿伸直。

他捶了捶有些发麻的腿抱怨说道:“你们这群娃娃,把气氛搞得太紧张了。区区一场论辩而已,又不是什么朝堂之上吾皇之前,弄得为师我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门外又是一阵风吹带而进阵阵雪花,李星云瞥了一眼门外,那枫树上都已经披上了白白的绒衣,他再度长舒了一口气。

好像,的确是有些紧张了。

“不如这样吧,为师我来问,小娃娃你来回答。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看看为师我说的在不在这个理,怎么样?”

李星云思考了片刻。

他看了看身边的离落和苏小凡,又看了看那冰冷却无可否认美的惊人的沈天心。

他觉得这样也不失公平。

虽然自己说的话少了,无法、论证自己的观点,可也能够否认对方的阐述来表达立场。

李星云答应了下来:“请问……”

老道一边给自己捶着腿一边说道:“第一个问题,我是不是你们的老师?”

李星云好奇的睁大了眼睛,显然是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问题。

他很认真的思考了会儿。

他们这群新生虽然被书院赶了出来,可后来也知道这是一种磨练,这座道观是书院刻意安排他们学习修炼的地方,这道观里的老道师应该也是书院的安排。

虽然这位老道师看起来身世有些惨,可此人一人便精通除川字门道之外的五字门道,修为高深不知道达到了什么境界,这本是就是值得尊敬的事。

被书院特意安排在此,虽然这些日子以来没有尽到做为一名师者的职责,可还是算作他们在书院里的老师。

李星云点了点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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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八百宗论道 第三章 实力为尊的书院道理

对于李星云的这个回答肯定,身边众多学生们虽然紧张却也没有人持反对意见。

即使师者不配为师,但说到底还是老师。

这一点不需要去论证,同样也不需要去辩驳什么。

那师祖级别的老道师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再问道:“第二个问题,你是流字门学生?”

李星云又再诧异的看了看对面的老道师。

从对方那认真的脸色上确认自己不是正在被戏弄之后,李星云懵懂地点了点头:“是。”

这个问题不需要思考。

从书院入学考试的时候起,他就确定自己非流门不入。

哪怕后来被书院逐将出来,但在这道观里他也是一直被当做流字门生对待,去背诵阅读那些很早以前就耳熟于心的典籍。

老道师再度问道:“作为流字门生,是否需要熟读流门之道百家典籍学说?”

李星云没有思考答道:“是。”

老道师问道:“这些典籍从你们进入道观的时候起,有没有交给你们?”

李星云响起那如小山般的书堆回答道:“有。”

老道师问道:“我是否说了让你们熟读那些百家学说?”

李星云虽然觉得在短时间内完成这种要求太过分了些,但终归是属于流字门生必须要学习的内容,必须要上的一课,所以他顿了顿说道:“是。”

老道师突然呵呵笑了起来。

虽然看不到他的眼神,可那顿时拥挤的满脸皱褶与有些沙哑的笑声让人觉得,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很好。

李星云不解其意。

身后的苏小凡也是不自觉搓了搓手。

不知为何他从这笑声之中感到了一种寒冷,这寒冷似乎是预示着什么不幸之事似的。

他又转过头看了看门外越来越紧的大雪,心想着或许是自己多心了,只是冬雪来的太急,气温骤降的太快了吧。

观里所有的学生们都是被这沙哑的笑声搞得摸不着头脑。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嘴里低声细语议论着。

老道师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说道:“你这个娃娃还真有趣。”

李星云没有听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看着对面的老道师,脸上写满了茫然。

这是一个问题吗?

需要自己回答吗?

李星云想着。

论辩还没有结束,才刚刚开始而已,应该算是吧。

他回答道:“是。”

老道师的笑声更大了:“那熟读百家学说,是不是传授流门之道的根本?”

李星云回答道:“是。”

老道师问道:“传授流门之道根本,算不算传授流门之道?”

李星云回答道:“算。”

老道师问道:“那我到底有没有传授你们流门之道?”

李星云回答道:“有。”

老道师问道:“算不算尽了为师者之职?”

李星云回答道:“算。”

老道师突然间不笑了。

神情开始变得严肃,进而冰冷。

包括李星云在内的所有学生都从这张冰冷的脸上找到了熟悉的感觉。

那种熟悉代表着恐惧与厌恶。

他们只在老道师向他们传授所谓的六字门道时看到过。

老道师沉默了片刻说道:“既然我是你们的老师,你们是我的学生,我让你们熟读百家学说也是在传授流门之道,尽了为师者之职。那么你们在抱怨什么?”

李星云有些急了。

认真回想着自己所回答的这些问题,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妥之处,可为什么现在自己有种被说服了的感觉呢?

“都散了吧。”老道师从身旁摸到了紫荆树做的拐杖,撑起了身。

“且慢……”月三人迈出了一步。

所有的学生都开始急了。

哪怕他们幻想过无数种论辩的情况与结局,都没有想到最终会是这样。

他们原本还想着能够通过这场论辩拨开云雾见一见青天。让以后在道观里的日子过得稍微舒适一些,稍微顺畅一些,稍微正常一些。

可没想到从头到尾被他们寄予厚望的李星云只说了一句完整的话,还是第一句话。

然后说了很多是、算、有此类的字眼。

然后他们就输了。

道观里气氛开始紧张。

所有的学生都是随着老道师的起身,下意识的挪了挪步,看起来像是要发动一场兵变似的蠢蠢欲动。

月三人更是无法再保持沉默下去,所以他率先迈出了一步,很大的一步。

他走到老道师面前,伸手拦了拦。

然后他就被丢了出去。

从门口划出了一道弧线,带起了一阵风,在院子里薄薄的雪地上摩擦出了一道痕迹。

老道师拄着杖走了出去。

观里那些蠢蠢欲动的学生们没有一个人看到月三人是怎么飞出去的。

更加没有人看到老道师是如何出手的。

他们紧紧跟在后面,却又不敢上前逾越出一步。

李星云觉得自己辜负了所有同窗们所寄予的厚望。

所以他第二个冲了出来。

他同样拦在了老道师身前,然后恭敬地行了一个学生礼:“身为师者却出手打伤自己的学生,老先生这么做是不对的。”

老道师说道:“身为学生却不尊师重道,如果你不是率先行了一礼,现在你也会躺在冰冷的雪地里。”

李星云看了看从地上爬起的月三人,转头对着老道师说道:“先生说持之以礼,立之己身。师者不守,学生亦可不尊。”

苏小凡将月三人搀扶起。

枫叶与雪翩然飞舞的道观院落里,身穿黑色观服的所有学生纷纷从观里涌了出来。

不管情愿或否,总之在这群情激奋大势使然的情况下,他们还是将老道师围了起来。

老道师虽然看不到,却心如明镜得紧。

他没有再与李星云说什么道理,他觉得有必要让这些初出茅庐的娃娃们亲身体会到生存在这个世上,什么才是真正的道理。

老道师身前诡异地出现一个金黄色的字眼。

那字眼是古体,更像是一种符文。

李星云咽了咽唾沫,视线中这一个古老的字眼竟然开始拆解笔画,横竖撇捺从字眼上分离而出,然后变成了一条条金黄色的锁链,牢牢地将自己捆绑住。

李星云还来不及开口说话,周身就开始席卷而起一阵风,夹杂着雪花与枫叶将他刮掠进了身后那一座高塔中。

那塔上写着“尘世”二字。

与机关塔,傀儡塔一样,那座塔刚好是流字门道修行的尘世塔。

李星云只是一个先头卒。

老道师身上开始疯狂的涌现出一个个古老的符文字眼,那些字眼仿佛佛家经文一样密密麻麻散发着金黄色的光芒围着老道师周身旋绕。

而后经文一般的符文字眼开始拆解成无数条锁链,捆绑缠绕宛若无数个牢笼,将这院落里所有的学生紧紧地裹住,然后狂暴的北风仿佛刮起了一场龙卷,吹开了院落里坐落五个方向的五座高塔之门,将所有的学生纷纷送进了塔中。

老道师周身归于平静。

雪还在飘落着。

落在他那参白凌乱的发间,落在他的脸上。

老道师用袖角擦了擦脸上的冰凉:“倒是很久没有见过大礼之人了。”

卷三:八百宗论道 第四章 竞争激烈的菩提书院

道观论辩终究是以学生们的束手无策和无可奈何而画下句点。

正如同老道师的行为那般,是蛮不讲理也是处处在理。

在这实力为尊的修行者世界,何曾见过寻常百姓与修行者六字门中人论过礼了?

不是他们不愿,而是无处说理。

老道师就是在告诉这些初出茅庐的学生们这个道理,实力为尊的道理,谁的拳头硬谁就是道理的道理。

这就是菩提书院的道理。

这个道理从他许多年以前进入书院忘情川之后便是懂得。所以在三十六字莲生诀和通五字门道之间他选择了后者,他不知道莲生诀能够将自己带到哪种境界,可通五字门一定能够让在傲然立于五字门道而不败。

所以他才有资格以一人之力独当道观里学生们五字门道的道师之位。

多少年以来,不可撼动!

……

在这个冬天,无尘道观里的学生们不管愿意与否,终归都是接受了真正的地狱修行训练。那代表着五字门的高塔,就是铸就他们不畏严寒的地方。

而相比于无尘道观里暗黑修行来说,一直光明的菩提书院外院,今年秋季新入学的新生们也同样没有懈怠。

他们在书院外院里接受最完整最系统的学习。他们生活的地方是安静而又优雅的红楼区,他们学习修行的地方是五字门道充满着书香气息的课堂,他们实践的地方拥有着永不缺乏的资源。

他们由五字门道那些资深而又境界莫测的道师亲自传授经验。他们就像是天之骄子一样,在外院里被供着养着。

每天除了固定的时间修炼学习之外,还有许多课外活动。

可以顺着湖边观赏鱼鸳任凉风拂面,可以漫步桃林细嗅花香任花飞满天,可以方亭小聚一盏清茶斗黑白棋道,可以高谈阔论指星比月恰同学少年。

两难山那场考核之后,同一届进入菩提书院的新生们在胜负之间无疑迎来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命运。

与无尘道观里那些受尽虐待图谋反抗最后不得不打掉牙和血吞自食其果的学生们相比,菩提书院外院里胜利的新生们过的简直就是天堂一般的生活。

无尘道观就是一处地狱,菩提书院就是一处天堂。

地狱里的学生饱受这炼狱之苦,他们所想所盼的就是天堂里书院的生活。

不过菩提书院外院里那些享受着天堂般生活的学生们也并没有安怡的以至于忘却了最初的初衷。

他们知道自己为何千辛万苦而来到菩提书院求学。

他们也知道能够拥有眼下的资源与待遇,全都是来自于两难山的那场考核。

手足同窗之间互相残杀的考核。

他们是胜利者一方。

却没有炫耀的心情。

他们也在很努力很努力的学习修行。

他们亲手淘汰了自己最要好的手足同窗,他们必须要带着那些离开书院的手足们的一份努力一起修行。

这是胜利者与失败者之间的承诺。

“这次不管谁留下谁离开,留下的那个人都要带着离开的那一份努力,在书院里完成双倍努力的修行。”

想起两难山里最后那一场考核时李星云说的这番话,江满楼的心情就有些沉闷。因为他亲手埋葬了一个比他更需要接受书院完整系统修行学习的手足的梦想。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红楼区江满楼住宿的房间里灯火通明。

和其他学生相比,他的住宿条件确实是有些特殊的。

他拥有着专门的院落,独属于他一个人的院落。

至于怎么获得这个特殊待遇的,君泽玉他们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和江满楼家里那堆叠如山的银两有关。

“那个书呆子不会回了星云州了吧?”

寒冬飘雪的夜晚,学子们也无法入睡。

江满楼觉得冷清便是叫了君泽玉等人过来小聚,在那敞开的门里,正堂中几人围炉席地而坐,江满楼好像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一惊一乍的说道。

君泽玉等人看着他,苦笑着没有说话。

这么长时间的朝夕相处,他们也渐渐地了解江满楼这个纨绔大少的性格脾气,看起来是不着边际、不务正业、骄纵跋扈、牙尖嘴利,可实际上却是极其重情义的人。

只不过寻常都隐藏在他那光鲜华丽的外表下而已。

“离落那个家伙是不是死性不改依旧整天抱着剑装冷,还有月三人那个总觉得自己把名额让出来给自己兄弟的行为很高尚的家伙……”

“沈天心我就不需要担心了,来自帝王盟十三王族又在地玄榜排名十五,怎么着也有个去处吧?”

“苏小凡那孩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山下城中天香居里竟然没有。”

也不知是否是醉了的江满楼一个人自言自语着。

黑夜里的小院落飘着大雪,四周寂静地没有一点儿声音,只有他的声音飘荡在深夜里,然后被大雪掩埋。

“君大哥,你不是算无遗策么,要不然你算一算他们现在都在干什么?”月相期一双俊美的眸子看着君泽玉说道。

“算无遗策那是家师,我只不过比较擅长出点子而已。”君泽玉笑道。

“那你出个点子给我,告诉我如何才能知道他们的下落?”江满楼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

“这个方法,还真有。”君泽玉故作卖关子说道。

重阳略感诧异的抬起了头。

南希寒也是看着君泽玉。

江满楼一开始还是不以为然的样子,不过看到君泽玉脸上谜一般的笑容,他觉得对方不像是在开玩笑。

“什么方法?”江满楼迫切的问道。

“什么方法?不应该是你最擅长的方法么?”君泽玉反问说道。

“我最擅长的?”江满楼自问。

“花钱?”江满楼不确定的说道。

“就是花钱!我虽然不知道他们的下落,可天机阁知道啊……”君泽玉点到即止说道。

江满楼恍然大悟。

然后傻呵呵的笑了起来。

的确,他最擅长的就是消费。

他很有钱,他也很爱买东西。

从天机阁里获取情报这种事情他不是没干过。

所以他赶紧穿上了靴子,摸了把伞,披上了裘衣。

“这么晚了,你还出去?”南希寒说道。

“我等不及了,现在就下山去城里找姑姑帮忙。”江满楼撑开伞走了。

“你就这么走了,我们怎么办?”君泽玉苦笑道。

“赶紧都回去吧,下着这么大的雪不在屋里暖床还到处串门子,也真是……”江满楼回过头抱怨说道,“对了,临走的时候别忘了帮我关门。”

卷三:八百宗论道 第五章 今夜子时,竹林一战

君泽玉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不是无话可说,是彻底无语!

能够让经天十二星天机星亲传弟子都甘拜下风的人和话,可见江满楼那‘别忘了关门’一句话的杀伤力。

“有时候我真想冲上去踹他两脚。”

君泽玉彻底无语之际,重阳竟然开口说了句话。

简直道破了所有人的心声。

身形消瘦个头不高的月相期连忙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顺便也带上我。”南希寒补充说道。

“看在他如此尽心尽力寻找李星云他们下落,和这些日子修炼学习也不算偷懒的表现,这一次就暂且给他记在账上。”君泽玉饮了一杯水,忽然转了话锋。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些天长风在书院里闹出的动静可不小,与之相比,我们这些新生都已经黯然失色了。”

重阳三人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

若是论起这入冬以来菩提书院里最火热的话题,那真的莫过于百里长风这个名字。

这次的热闹可与他川字门徒小师叔祖的身份没有太大的关系,一切都来自于其突飞猛进的修为与战绩上。

这件事还要从入冬之后菩提书院的第一场雪开始说起。

据说菩提书院落起今年第一场雪的那天晚上,书院内院一名行字门学生在明镜台修炼之后返回红楼区休息时,点亮房灯之后在自己的床榻上发现了一封书信。

那不是普通的书信,待那名学生带着好奇与谨慎拆开书信之后才发现,原来那是一封战书。

邀人比试的战书!

邀他一较长短的战书!

“今夜子时,竹林一战!”

那名内院学生看了看那封战书之后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他没把那战书放在心上,更加没把那书写战书的人放在心上。

开玩笑,他乃是书院内院第十六座明镜台的天骄学子,岂能够随随便便就接受阿三阿四的挑战?

他倒头就睡了,不再理会此事。

谁知在第二日晚上他再次回到房间时,床榻上相同的位置又出现了一封书信。

依旧是一封战书,一模一样的战书。

“今夜子时,竹林一战。”

那名学生的眉头微皱了起来。

沉默了片刻,他带着这封战书,直接披上了披风,打开房门走了。

书院里有很多桃林,竹林却只有一片,那就是紫竹林。

他想知道到底是书院里哪个门中的学生在连番的挑衅他。

他是书院内院十七座明镜台中第十六座明镜台的占领人,或许他依旧可以无视这封战书,可十子同袍的名誉和骄傲不能允许这件事再度发生。

所以他来到紫竹林,打算亲手终结这场闹剧,好让教战书的主人学一学该如何尊重书院内院十七座明镜台的老生师兄。

他进了紫竹林,信誓旦旦。

他出了紫竹林,失魂落魄。

他输了,输得很彻底,输得没有一点儿心不甘情不愿。

他不仅仅输了自己,还将十六座明镜台上十子同袍兄弟的名誉与骄傲一并输了。

一败涂地!

深夜里,雪飘落在他脸上,他抬头望了望那有些暗淡的菩提星光,心想着:“难道往事要开始重新上演了吗?”

自这位书院内院十六座明镜台上的老生败北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十六座明镜台上。

他的十子同袍一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谁也不能天天疯狂的修炼没日没夜。可当连续三五天之后依旧没有见到同袍兄弟时,他们开始觉得事情似乎不是那么简单了。

他们结伴来找了那名老生。

然后得知那名老生被人挑战而后战败的消息。

“那是什么人?”

“一名新生。”

“新生?什么修为?”

“冲慧下境!”

“他的境界不如你?”

“是的,不如我。可我却还是败了……”

“你心服口服?”

“我毫无怨言……”

“看来他很擅长战斗,比你更擅长战斗。他也是行字门中人?”

“不是!”

“不是?他到底是谁?”

“我不想说。”

“是不能说,还是不想说?”

“没有什么区别。我困了,想要睡了。”

书院内院明镜台的规矩,但凡明镜台上的学生,只要在接受正式挑战落败后,就失去了占据明镜台修炼的资格。

而他所占领的那个名额,会转移到将他战败的人手中。

那名老生的十子同袍兄弟们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们了解自己这位同窗手足,后者不想说的事情再怎么追问也是无济于事。

好在他们还有一种方法可以知道那下战书的人是谁。

他们只要在十六座明镜台上等待,除了他们十子同袍兄弟之外,只要有陌生人前来十六座明镜台修炼,那么那人一定是下战书的人!

他们这般想着,却也是这般做了。

他们在明镜台上接连等待了近十天,可依旧没有等到那个将他们十子同袍兄弟取而代之的人。

直到第十一日晚上,书院内院里又一名老生遇到一模一样的怪事。

他在自己的床榻上看到了一封战书。

书院内院总共十七座明镜台,共一百七十名老生修行。

所以内院里很难藏得住秘密。

这名老生自然听说过在不久前第十六座明镜台上的一名同窗被人取而代之的消息。

所以当他看到这封战书时,没有丝毫的犹豫便是应约而去。

他不知道对手是什么人,或许到紫竹林时就能知道。

他想着自己乃是法字门中人,拥有着诡异莫测的身法,更加擅长操控风之力。在这寒冷的北风之中,同境界下没有人能够在自己手中占到便宜。

他这般想着。

可他同样也是败了。

败在了一个冲慧下境的新生手中。

没有任何悬念,干脆而利索。

他没有抱怨什么,当他知道那名新生是谁时,他知道这是必然的现象。他也知道这不是结束,仅仅是一个开始。这件事情一旦开始了,就不会轻易结束。

即使如同这场雪一样,它的到来比往年有些早。

“安逸了那么久,该来的始终还是来了。”

事情的发展果真如这位老生预料的那般,没有任何停下的意思。

他是第十五座明镜台的老生。

在他之后,第十四座、第十三座、第十二座……一直到第九座明镜台的老生们,在短短的半个月之内都相继经历了和他相同的命运。

(PS:从第三卷开始会有大剧情,标题也写出来了,相信大家看开始的这几章应该能猜测出来。)

卷三:八百宗论道 第六章 明镜台之变(上)

(感谢书友13582914的打赏,我们又多了一位堂主大人。)

于是平静了许多年的书院内院明镜台就在今年入冬之后,渐渐地不再冷清。

那些明镜台中的老生们开始变得很谨慎,小心翼翼。

他们开始到处打听那封神秘战书之主是谁。

他们身为书院学生翘楚,在书院里修行学习的这几年之中自然经历了许多事,也拥有着很多见识,虽然心中对于这件奇怪之事都是隐隐有着猜测,可还是不愿意去相信。

对他们亲眼见证过或者身为几年前明镜台在朝夕之间被彻底大洗牌的当事人来说,无论是历史的重演还是历史的续集似乎都来的太快了些。

让人措不及防!

所以他们无论如何也要亲自求证,必须要亲眼见到才肯认定这个事实。

而恰恰书院内院十七座明镜台并不是太大,无法和外院六字门相比。随着明镜台上的老生被挑战败北的事迹越多,那见识过神秘战书之主的人就越多,以至于这个秘密再也不可能做到密不透风滴水不漏。

最终洛长风还是暴露了出来。

他不是刻意在故作神秘,只不过是想要低调一些而已。

只是他的这种低调在无意间暴露之后让菩提书院内院彻底沸腾了起来。

大雪都掩盖不了这种沸腾。

“想当初在菩提树下接受洗礼时,可是有不少新生都对长风的那颗黑菩提报以质疑呢。”月相期说起往事。

“谁说不是呢。不要说其他人,就是我们十子同袍自家兄弟,恐怕也不见得内心都是一致的认为那颗代表着新生之王的黑菩提归属毫无争议吧?”君泽玉似笑非笑的看了看重阳和南希寒,似乎话中有话。

“那你呢?君大哥是天机星座下弟子,早在天东八百宗极富盛名。我们这一届书院新生之中不论是名声天赋亦或是实力修为,恐怕没有谁能够比得上君大哥!”月相期明亮的眼睛盯着君泽玉那张令无数女子都嫉妒生恨的脸庞认真说道。

“这话就有失妥当了。我这一身本领不过是动动嘴皮子而已,真要是上了擂台,撑不了几个回合就会被人丢出来的。况且当着地玄榜排名十三的家伙面前,谁敢当这新生第一人的名号?”君泽玉自谦的同时还不望打趣南希寒。

“川字门的入学考试我都没有资格通过,又何谈这地玄十三的虚名。”南希寒说道。

“如果连最权威的天机阁所排出来的地玄榜都是虚名,那我这天东偏安一隅的小小名气就更加不值一提了。”君泽玉不依不挠。

“那这么看来还是长风最厉害!”月相期见这二人争论来去也没有个准,便得出了这个结论。

可谁知在君泽玉的追问下一直不怎么愿意承认实力的南希寒,却是反驳了月相期的这个结论。

“厉害与否总要打过才知道。”南希寒不冷不热的说道。

“没错,总要打过才知道。”一直沉默的重阳,那漆黑的双眼之中也是骤然散放着火热的光芒。

那种光芒与南希寒的气息很相近。

那是一种狂热,一种渴望,那种渴望叫做战意!

就像是星星之火被百里长风袭掠而后成不可扑灭的燎原之势一样,这场覆盖在大雪中的火势已经燃烧到了他们的心里。

月相期实在想不通这两个家伙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觉得彼此都是手足,何必非要争出来强弱之分。

“真是两个怪物。”月相期一脸无奈的鼓了鼓嘴,心中腹鄙着。

对于重阳和南希寒的最终回答,君泽玉满意的笑了笑。

不枉他一番循循善诱。

“可我们毕竟是同袍手足,总不能反目刀兵相见。”君泽玉提出了这其中的关键所在。

月相期神色诧异地看了看君泽玉。

重阳和南希寒二人陷入了沉默。

“我有一个方法。”君泽玉转而说道。

“什么方法?”重阳面带疑惑问道。

“可还记得入学考试时,我们在星空下结为十子同袍最初的初衷?”君泽玉说道。

“是为了挑战十七座明镜台。”月相期说道。

“现在看来时间刚刚好。”君泽玉说道。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重阳暗自顿了顿。

较高低论长短评强弱的方式有很多种,但无论哪一种方式都避免不了正面相对正面交锋。

君泽玉却避免了这种正面交锋的方式。

他选择了一个既不用破坏十子同袍手足情分,也不用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一种方式。

洛长风在横扫着十七座明镜台。

他们也可以依葫芦画瓢。

以十七座明镜台上的老生们为参考依照,看一看他们与洛长风之间到底谁能够取得更加耀眼的战绩。

南希寒也是点了点头没有异议。

如同江满楼曾信誓旦旦声势浩大组建十子同袍队时的初衷一样,是为了在不久的将来以势不可挡之姿横扫十七座明镜台。

这是他们的初衷。

后来在书院里经过两难山那一场考核,十子同袍队被硬生生地拆散天涯各方。而他们也一直沉迷于书院的修行学习之中,一直以来竟然忘记了这件事。

直到洛长风在内院之中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短短一个月之内除了明镜台门神与随着燕南飞返回大燕的第十座明镜台同袍十子之外,接连挑了五座明镜台。

这件事轰动了书院内院,也轰动了书院外院。

它重新让君泽玉想起了最初的初衷。

洛长风就像是一个警钟,他告诉着书院外院那些五字门新生们,实现星空下誓言的时刻似乎到来了。不在明年春暖花开万物复苏之际,就在这大雪封天北风凛凛之时。

所以君泽玉也要比,和洛长风比,也和明镜台十七座师兄师姐们比。

到底还是要看一看,在这条铺盖着大雪横扫十七座明镜台学生翘楚的道路上,谁人率先滑倒,谁人又走的更远。

“十子同袍,同进共退。既然明镜台注定要迎来一场彻底的位次更替,那么何不让这场暴风雪来的更快更猛烈一些。”君泽玉背负着手望着门外无尽黑夜里散落的雪花说道。

北风吹了进来,卷起凌乱的雪。

他的话入耳,像极了壮语。

他的背影看起来,竟有几分豪情。

即使是月相期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然后内心似乎被一种无形的火焰点燃了起来。

(PS:2016最后一天,说点什么呢……大家是不是都在嗨,苦逼的楼兰还在码字。天冷有点儿冻手,去写下一章,可能要很晚,建议还是等到明早醒来再看,熬夜伤身。希望在2017年里,钧天这本书能够写的顺利,也希望能够取得一些成绩,这样才能离我全职的梦想更进一步。谢谢。)

卷三:八百宗论道 第七章 明镜台之变(中)

大燕三十九年冬月,在菩提书院迎来第一场冬雪之际,那书院内院十七座明镜台也是瞬间被寒流推到了风口浪尖。

虽然说聚集了书院学生翘楚的内院十七座明镜台一直以来都是书院永远新鲜的话题,可那毕竟是在川字门不出忘情川的前提下。菩提书院自从开建以来,但凡有川字门生出忘情川,都必将会成为取代书院内院十七座明镜台的存在。

许多年来均是如此。

哪怕是在九年前皇甫毅拜入川字门后破天荒的让十七座明镜台沉寂了数年没有任何动静,开了个明镜台在川字门招收新生之后平静安稳的时间最久的先例,可最终在流言蜚语人言可畏之下,皇甫毅终于还是让书院内院这个亘古不变习俗重新步入正轨的延续了下去。

皇甫毅几乎是朝夕之间彻底将明镜台十七座的位次进行了一场大洗牌。

自那以后,书院内院十七座明镜台又再度迎来了数年的平静。

一直到几个月前,门庭凋敝的川字门时隔九年再度招收了一名学生。

一名不太凌厉,实力修为一直被所有新老生质疑的学生。

甚至在新生进入书院的那天,明镜台上的老生们还特意安排了一场对传说中川字门小师叔祖实力修为摸底的较量。

那一场较量虽然由于书院院长的临时出现而没有像想象中那样进行,可内院十七座明镜台上的老生们一直都没有忘记川字门小师叔祖的存在。

他们不会放任一名具有威胁自己潜力的学生不闻不问。

毕竟都是这天下新一代的年轻翘楚,没有人愿意做川字门生幕后的影子。

如果仅仅是因为书院里那流传无数年不靠谱的习俗而一直被当做忘情川川字门生成长逆天的垫脚石的话,未免太难令人接受了。

即使千百年来这个定律都没有更变过。

可他们还是不甘心,还是想要尝试。

这定律不是诅咒,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破除的。

所有这才有了那天在藏书楼里一场其妙的偶遇。也才有了那封被书院同窗津津乐道的无期战帖。

那张没有日期的战帖也曾在书院里引起一场小小的轰动。轰动的内容无疑就是来自不同人不同口中的嘲讽与鄙夷的言辞。

原本主动挑战书院内院排行第二第三两座明镜台中老生强者是及其令人震撼与尊敬的行为,无论是洛长风新生的身份还是那一张战帖都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

唯一的一处,也是被嘲讽的一处就在于无期两个字眼上。

就像是那些人说的一样,如果那位小师叔祖在忘情川里藏身个三五年不出来,这封战帖还有什么意义?如果一直等到内院明镜台上的师兄师姐们修行圆满离开了书院,那他岂不是不战而胜?

所以从一开始,从书院里所有的学生听闻无期战帖一事以来,就没有人真正抱着认真的态度去看待这件事。

他们都认为这是一个玩笑。

反正有那位皇甫小师叔祖在背后撑腰,书院里内外院五字门道学生也不敢说三道四些什么。

就这么,整个秋季平静地走到了终点。

冬至,雪落。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书院里枯燥烦闷的修行学习生活会像整个天下一样,随着大燕帝国寒流的入侵而都在连绵的大雪中准备冬眠时,书院里平地惊起了一声闷雷。

是闷雷也是冬雷。

今届川字门新招收的那一位小师叔祖在入学三个多月的时间之后,竟然就开始行使了川字门生赋予他的权力。

让内院十七座明镜台斗转乾坤彻底洗牌的权力。

他用了半个月的时间直接端掉了内院包括第九座明镜台之后的所有十子同袍队。

书院内院明镜台至此不安了起来。

书院外院五字门中所有的学生至此沸腾了起来。

就连青衣教习与六字门道师门脸上的神情也是精彩了起来。

不管时间或早或晚,也不管书院川字门生与十七座明镜台之间的历史宿怨最终会鹿死谁手,总之能够亲眼见证这场轰动书院内外的盛事的演变,都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然而在第九座明镜台传出败北的消息之后,整个菩提书院都在静静观望着猜测着下一封战书会出现在那一座明镜台中时,这封所谓横扫明镜台的战书竟然又突然销声匿迹了下去。

一如它出现时那样般突兀,毫无征兆地销声匿迹了下去。

一天如此,两天如此,五天如此……半个月如此,一整月都是如此。

“我真是愈发看不懂了。”

位于第二与第三座明镜台之间的一处方亭里,阎玺与行者二人相对而坐。

这里不是外院的桃林,却也有着漫天的花瓣在雪中飞舞。

白雪红梅,这明镜台周围的景色真的很美。

不过看这二人的脸色显然没有什么心情在这里小聚饮茶赏雪品梅。

开口说话的是身形魁梧的行者。

十七座明镜台霸占第二座数年之久无人可撼动的老生强者。

“一场暴风雪之后突然的平静确实会让人容易困惑。”阎玺想起这接连一个月以来自己的状态,几乎全身心都在关注着新的一封战书会出现在谁的床榻,回想起自己莫名的紧张苦笑着摇了摇头。

“听你的语气,似乎你知道了什么别人不知道的事?”行者诧异的看了看阎玺一眼。

“知道是知道了,就是不知道这到底算是好事还是坏事。”阎玺说了句云里雾里不怎么听得懂的话。

“你何时也学得禅语了,净说些听不懂的话。”行者埋怨着说道。

“是很难听懂。”

“不过应该能看懂。”

阎玺笑着。

他的手从月牙坠里摸出了一件事物。

那是一封信。

一封很眼熟的信。

虽然还没有拆开,可行者在第一眼看到那封信时就感受到那里面隐藏的战意。

夹杂着刀意的战意。

他曾经在藏书楼里见识过这种刀意,而且没那么轻易能够忘记。

“这是……”行者有些不确定自己所猜测眼神扑朔着说道。

“他的战书。”阎玺将手里的战书递了过去说道。

“挑战你的?”行者心中有些微微震撼。

他当然知道阎玺口中的‘他’是指谁。

只是他不理解的是,明明已经销声匿迹了一个月,却又如何会再次突然的出现?而且还是将目标定在了内院第三座明镜台十子同袍之首的阎玺身上?

难道觉得这样一惊一乍地吊足人们的胃口很好玩吗?

想到这里,行者那如剑山一般的青眉皱了起来。

(PS:坐在电脑旁睡着了,然后冻醒了,汗。抖着手终于码完这一章,睡觉去了。本书正版在纵横,希望喜欢的朋友能来支持,感激不尽。)

卷三:八百宗论道 第八章 明镜台之变(下)

“和之前他们的情形一样,我也是在床榻上发现的。说来倒是很有趣,在这书院之中竟然还有学生能够悄然进入我的房间而我丝毫没有察觉。”阎玺说道。

“看来他似乎并没有要偃旗息鼓的意思。”行者接过了那封战书,虽然没有拆开却也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这封战书的沉重。

“从书院无数年亘古不变的历史来看,无论哪一届川字门生,当他走出忘情川正式向十七座明镜台发出挑战时,都没有半途而废这一说。”阎玺说道。

“可是你不觉得这所谓的横扫明镜台事件来的太快了么?”行者心中依旧有着不解。

“对于第九座明镜台以及之后的师弟妹们来说是有些快,可对于我们来说,已经是够慢的了。”阎玺说道。

“确实。在连胜明镜台之后,他就已经将你当做了下一个要击败的目标。为了和你一战,他给自己整整一个月的时间调整和准备,可以看得出来他很重视这场交手。”行者说道。

“时间定在什么时候?仍旧是今夜子时?”

“不。比起那些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面对连败战绩的倒霉的家伙来说,我的时间很宽裕很充足。”阎玺说道。

“什么时间?”

“三日之后。”

“为什么要等到三日之后?”

“可能……他想要让我也准备准备吧。这样会显得这场交手更加公平一点儿。”

“你需要准备吗?”

“换做是一个月以前不需要,可是现在……”

“现在为什么需要准备?难道说现在的你竟不如一个月之前的你?”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需要你准备三日的时间?”

“我破境了!妙道境!”

“什么?”

“我破境了,就在几天前,所以我需要三日的时间来稳定现在的修为。”

“这真是一个惊喜!”

“的确是惊喜。但我想对于他来说,留给我这三日稳固修为的时间绝对会让他悔之晚矣。”

……

菩提书院外院。

纷飞的大雪之中有一连九道身影并肩而行着。

他们撑着伞,身着不同颜色的书院学生服饰,分别代表着来自书院外院的五字门中。

那九道身影自然有熟悉的面孔。有江满楼,有君泽玉、有月相期、重阳、和南希寒。除了他们五人之外,还有四道同样是今届书院新生的身影。

这四人是在菩提山下组建十子同袍时,与彭九分到一组的手足同窗。

流字门中的关山,术字门中的公输二十三,行字门中的端木青,还有易字门中的楚观月。

他们虽然不是新生六字门中的首座,但在新生考核之中无疑都是六字门甲上的成绩。无论是在书院入学考试前还是在进入书院之后,他们一直都是同龄之中的翘楚。

他们一行人来到外院法字门道日常修炼教学的地方。

这是一个非常险的地方。

在菩提山脉群山环绕的中间云雾里有一片悬于空中的巨大八卦台,那八卦台呈圆形之状分别向四周延伸而出八条云栈云梯接连着周围的群山山顶,看起来险而又玄。那八卦台的中央处起了一根直入云霄的云龙柱,从九天云霄里一直有着七彩的灵光宛如雷电一般从云龙柱上游走而下。

江满楼和君泽玉等人从外院来到其中一座连接着云栈云梯的山顶。

那八卦台上有着很多学生围着八卦台边缘盘膝而坐,在认真的听着法字门道师传道授业。江满楼等人的出现自然没能瞒得过那些学生。

于是有着轻咦声响起。

很多学生都是顺着那道轻咦声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

那位法字门中的道师如此,身旁负责助教的青衣教习们也是如此。

在所有的关注都伴随着这些目光汇聚而来时,那些围绕着八卦台边缘而坐的学生之中站起来一道不羁且高傲的身影。

他是彭九。

当初在菩提城与君泽玉等人针锋相对的彭九。

他向着江满楼这边走来。

“你要去哪儿?”法字门老道师捋着胡须问道。

“离开这里。”彭九没有看那位道师,他的目光从江满楼等人出现开始就一直在看着这边。

“现在是传道时间,不经事先请假而擅自逃课者是会被书院取消六字门学习的资格与机会的,难道你不知道么?”一名青衣教习严厉呵斥道。

“知道,但我不在乎。”彭九继续向这边走来。

“难道你不想要修行法字门道了?”法字门道师看了看江满楼等人一眼转而说道。

“学生既然入了书院法字门中,自然就是无可置疑的法字门生。”彭九说道。

“既然承认是法字门生,为何又要擅自离开?”法字门道师说道。

“因为学生想换个地方修行。”彭九来到老道师面前停了下来。

“换个地方?整个书院除了这里之外,还有可修炼法字门道的地方吗?”

“自然是有的。”

“哪里?”

“内院十七座明镜台!”

彭九恭敬地向这位法字门道师行了学生礼,然后头也不回的跟着江满楼等人离去。

身后那八卦台上,法字门道师似乎想起了最近书院里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件事,而后不可思议的与青衣教习们对视了一眼。

他们心中震撼般想着:难道他们这些新生也要挑战十七座明镜台?

那围绕着卦台边缘而坐的学生们惊起一片哗然之声。

……

“希望你们不要误会,这一次联手只不过大家各取所需而已,我们之间的恩怨依旧还在那里,我们依旧是对手。”彭九从关山手中接过一把伞撑开,不冷不热地说道。

“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我们从头到尾都没有要罢手言和的意思。”江满楼刺声说道。

“那就好。”

彭九话锋一转说道:“现在要去哪里?”

“门神的实力我们在入学时就已经见识过了。就从内院第十六座明镜台开始吧,有时候走一走前人走过的路也未免不是件好事。”君泽玉面露微笑。

卷三:八百宗论道 第九章 无尘观归来(上)

内院十七座明镜台。

自从时节入冬这菩提书院落下了第一场雪以来,萧灵童的心情就不怎么好,一直就像是这昏暗无光的天空一样,沉重而且令人透不过气来。

他不是因为内院十七座明镜台被洛长风一人独挑了一半而让他们这些平日里自我感觉极其良好的老生颜面扫地无地自容。虽然说多少还是有些此中原因,但更多的是出于洛长风对他的无视,对他第十七座明镜台门神的无视。

一个月之前,洛长风从第十六座明镜台开始接连书写了一场场辉煌的胜绩,势不可挡。令寻常时候不可一世的内院明镜台输得一败涂地,却唯独跃过了他萧灵童与自己的十子同袍。

书院内院之中无论何时何地,那些曾经想要挑战内院十七座明镜台地位的学生,都是毫无疑问的以第十七座明镜台为起始点开始尝试。毕竟如果连十七座明镜台的最后一名都无法击败的话,又有什么资格去眺望那看不到边际的其余十六座明镜台呢。

这也就是门神之名的由来。

是由一场场守护明镜台荣誉的战绩标榜而得来的称谓。

可是现在,竟然被直接无视!

哪怕曾在紫竹林之中暴露过自己十子同袍的实力也不应该直接忽略甚至是抹杀存在吧?

萧灵童这般想着。

他心里有些烦躁有些乱,以至于每一招每一式之间出现了狭缝,出现了偏移。

“你怎么还在这里?”小六从外面冲了进来神色慌张地看着萧灵童说道。

“不在这里还能去哪儿?”萧灵童不耐烦地说道。

“出事情了!你没看到方才从我们十七院落走过去的队伍么?”小六急迫说道。

“队伍?什么队伍?难不成是新生组成挑战内院十七座明镜台的联盟队伍又是三过明镜台门神而不入?”萧灵童气愤的言语之中带着自嘲的意味。

他自嘲之后便是低头自顾自的修行了起来。

他没有听到小六的回答,心中隐约有种不安的感觉。

他又抬起头看了看小六。

他的神色开始是疑惑,然后是质疑,最后变成了得知真相的惊讶,然后这三种情绪尽数化为愤怒。

萧灵童气愤愤地离开了十七座明镜台,向着十六座明镜台走去。

……

天还在飘着雪。

安静宁和的内院里种植着许许多多的奇花异草吸收天地灵气,然后被层层的雪棉被厚厚的裹住,让这残秋里花红草绿美不胜收的书院内院变成了一片银装素裹。

砖瓦上的雪并不厚,北风经常拂掠,将高处的雪吹到了地上,吹到了院墙墙角。那墙角处的几株梅花不堪承受白雪之重,被压的折了枝,散落一地梅花。

君泽玉等人撑着伞来到了第十六座内院明镜台院落门前。

院落之内走出来一名书院老生。

正是洛长风第一位挑战的那人。

那名老生诧异地看着面前堵着院落门口的这一行十人,打量着那一张张青涩又充满信心的脸庞,视线最终落在君泽玉等人腰间佩戴的菩提子与十子同袍信物上,微微皱了皱眉问道:“新生?”

“见过这位师兄。”君泽玉率先行了一礼。

“新生来这里作甚?”自从败在了洛长风手中之后,这名老生一直都是情绪低落。

听闻早在新生们入学考试之前,就已经组建了十子同袍扬言要让内院十七座明镜台不得安宁,这种狂妄的行为与夸张的自信让书院里所有的老生对于今届书院所招入的新生都并不怎么有好感。

尤其是书院内院十七座明镜台的师兄师姐们。

这名老生也不例外。

君泽玉微微一笑,从月牙坠之中取出一封信递了上去:“请师兄赐教。”

那名老生的目光停留在君泽玉手中的那封信上。

他当然不会以为那是一封寻常的书信。

他看得出来那是一封战书。

他没有去接这封战书,而是露出不屑的笑容看着君泽玉:“你们是在向我下战书么?莫不是以为我败在了长风小师叔祖的手里就是可以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了?”

“师兄误会了。”君泽玉笑道。

“误会?这难道不是向我下的战书?”那名老生说道。

“这当然是战书,只不过不是挑战师兄你的战书,而是第十六座明镜台所有十子同袍人的战书。”江满楼等的有些不耐烦说道。

君泽玉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再一次说道:“新生十子同袍人正式向第十六座明镜台的师兄们发出挑战。”

萧灵童站在君泽玉等人身后不远处。

听到了这及其郑重的宣战声,看到了那及其熟悉的战书。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站在十六座明镜台院落门前的老生身上,后者也察觉到了萧灵童的目光投掷而来,二人遥遥相望。

……

时至午后,天地一片银白的书院里有一道彩光伴随着尖锐的声响冲霄而去,然后在天空里炸响。

那是烟花痕迹!

书院外院术字门中有名新生抬头看到了这白昼里的烟花,脸上满是振奋与钦佩的神色。于是在短短一炷香之内,一则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书院外院五字门中流传开来。

“败了,又败了!内院第十六座明镜台又添败绩!”

“第十七座门神明镜台再次被无视!”

“真的假的?这书院里除了进入忘情川的川字门长风小师叔祖之外,还有谁有实力挑战内院十七座明镜台?”

“难不成是书院里的老生开始厚积薄发了?”

“不是,都不是。这次战胜第十六座明镜台的取而代之的是与我们同时进入书院的外院新生!”

“是哪位师兄如此厉害,这次终于为我们新生扬名了。”

“我突然想起来了,今日天东天机星弟子君泽玉师兄好像没有来听课。”

“对、对对。江满楼那个纨绔大少也缺席了。”

“还有重阳那个黑袍家伙……地玄榜十三的南希寒也破天荒的没有上课。”

“难不成,是他们联手?”

“必是如此!今日授课之时,君泽玉与江满楼等人共同来将彭九接走了。当时我们还以为彭九大言不惭要挑战内院明镜台,现在想一想,他们很可能真的联手挑战内院明镜台了!”

“什么?江满楼他们组建了新的十子同袍?按照你的意思,第十六座明镜台十子同袍尽数败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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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八百宗论道 第十章 无尘观归来(中)

书院内院通往第十五座明镜台的宁静小路上,一行十道人影撑着伞顶着漫天风雪慢行着。

已经接连下了一个月有余的大雪让这冷清的书院内院地面上都是雪没过了脚踝,在这条逐渐攀登的山路上,他们留下一排排深深的脚印。

十人的队伍也显得分外的平静。

在这风雪吹掠的山道上,只有着脚步踩在雪地里与深厚的白雪发生挤压的声音冷清的回荡着。

在他们后方是那渐渐远去的,在视线里逐渐被大雪模糊的第十六座明镜台院落。

江满楼等人似乎并没有因为刚刚战败第十六座明镜台成功入主书院内院而显得多么兴奋,比起那些惊闻这则消息的书院外院六字门学生来说,他们的表现极其平静,平静地有些可怕,好像这一切的发生没有任何悬念,都是理所应当似的。

“内院第十六座明镜台的实力远远比我想象中要强上许多。”

君泽玉的声音很温和。

十子同袍如今要决战内院十七座明镜台,君泽玉无疑担当起了这个队伍的智囊人物。

从离开第十六座明镜台时他就一直保持着沉默,不是真的无话可说,而是在总结着方才与十六座明镜台那一战的经验,他想要从这一座明镜台的实力推测出内院十七座明镜台的整体水平。

江满楼等人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一路以来都忍着没有出声打扰。

君泽玉得出了自己的结论之后,众人还是沉默着缓缓登山。

江满楼看了看君泽玉一眼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这句话并不难理解,它的意思很简单。

书院内院第十六座明镜台的实力要远远超过预想,那代表着凡是排在第十六座明镜台之前的对手们的实力都终将会超乎预想。

简而言之这场席卷内院明镜台的风雪想要一路无灾无难的登上山顶很难。

“那我们究竟能够走到哪一步?”重阳开口说道。

不眠不休地挑战内院十七座明镜台是否会让他们受伤,身体是否支撑的住这连番的战斗,来自大燕帝国的寒流究竟会让菩提书院的大雪持续多久……这些个问题如今对他们来说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他们到底能够走到哪里。

这或许是他们如今最在乎的一个问题。

一双双眼睛迫切的看着君泽玉,想要从那美丽的近乎妖孽的脸颊上找到答案。

“走一步,算一步。”

君泽玉抬头望了望山上那逐渐清晰的明镜台院落。

江满楼等人也是纷纷将目光投去。

他们的目光清明澈底,就如同脚下逐渐加快的步伐一样隐含着坚定不移的信念。

众人不再言语。

……

“据说他破境了。”

紫竹林后那片湖泊岸边,洛长风将竹筏拖到了岸上紧紧系了个结,又蹲在湖边用湖里并不怎么冰凉的水洗了下手。

皇甫毅撑着伞走了过来,为洛长风挡住了飞舞的鹅毛大雪说道。

“我听说了,所以才给了他三天的时间准备。”洛长风用手帕擦了擦手,起身接过师兄手中的伞说道。

“越境战斗是件很困难的事。就算是老师年轻的时候也只有过那么寥寥可数的几次。”

皇甫毅在书院里修行学习了九年,他曾经以一己之力横扫过书院内院十七座明镜台,所以对于那霸占第二第三座明镜台的十子同袍人的实力修为很清楚。

尤其是阎玺与行者二人,在内院十七座明镜台之中可以说是老生之中资历最深的两人。

皇甫毅虽然从来都不担心三十六字莲生诀的威力,也不会担心洛长风从刀痴所留的刀谱之中所悟得的那一十七路刀法,事实上从他见识过那十七路刀法之后,就连自己都是忍不住赞叹那刀中的精湛之处,可他还是有些担忧。

就如同他所说的,越境战斗原本就是件很困难的事。

“可是我想试试。”洛长风眼神之中带着真诚与坚定。

他又何尝不知道修行者六字门之中越境战斗是多么愚蠢和可笑的事,可他还是想要试一试。

因为唯有战斗,唯有惊心动魄的战斗往往才能激发出一个人从未发觉的潜力。

更何况,打不打得过,也只有打过了才知道。

这一点,他和重阳等人很像。

一样的执着,一样的骄傲。

风雪飞舞的竹林枝头偶有鸟儿飞落,或许是这寒冬天气太冷这白雪太冰,鸟儿刚刚飞落在枝头便是拍打着翅膀再次起飞,只留下浅浅的爪痕与枝头蹬落的小小雪堆。

雪堆砸落在宽大的雨伞伞面,伞下是结伴而来赴约对手。

阎玺与行者并肩而至。

这一条紫竹林小路仿佛变成了一条雪白的直线,线的一头是洛长风与师兄在静静的等待,鸟儿从枝头起飞仿佛鱼儿咬上了钩,手里的直线感受到了挣扎的力量,于是师兄弟二人微微抬眼,在直线的那头看到了对手。

洛长风收了伞,抽了刀。

他手中的刀是在不久前师兄赠送的。

不是什么名贵的兵器,更加不是天机阁神兵榜上赫赫有名的神兵。

他手中的刀是把竹刀。

就是用紫竹林的柱子做成的一把刀。

洛长风修刀许久,一直以来就缺少一把像样的刀。

江满楼是天下第一世家江家的继承人,江家乃是术字门中第一世家,对于制造兵器这一方面的造诣可以说是无人能比。

即使是在天机阁所颁布的神兵榜上也有不少神兵利器出自江家之手。曾经在紫竹林面对十七座明镜台门神的考较时,江满楼就曾打造过一柄刀,一柄削铁如泥的流星刀。

以如今洛长风和江满楼彼此之间的交情,只要他开口,就绝对会有一把比流星刀好上十倍的刀送到自己手中。

可是他没有这么做。

他还是接受了师兄赠与的这把竹刀。

虽然分文不值,但却很称手。

没有什么原因,因为这是师兄赠与的刀。

师兄和他一样,也修刀痴的刀道。

看着洛长风手中那把竹刀,阎玺的眼神之中流露出一丝嘲讽。

他实在想不通,一把连柱子都砍不断的竹刀何以被用来当做兵器。

他想不通也不用去想。

因为洛长风的刀很快,只是一刹那的时间便是眼看着就要逼至面前。

阎玺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要躲开这一刀的意思。

既然是挑战,躲避又算的了什么挑战。

脚下厚厚的雪犹如春天里嫩绿的芽儿疯狂的生长,随着阎玺的脸上浮现那抹笑容,这身体周围疯狂生长而起的雪幕已经将他彻底的护在其中。

雪幕如冰墙,坚实而强硬。

洛长风手中的竹刀刺在那雪幕冰墙的表面,竟然没有穿透一分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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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八百宗论道 第十一章 无尘观归来(下)

(感谢书友13582914堂主大人的鼓励和打赏)

洛长风微微皱眉。

并不是他的刀不够快不够锋利,他的刀能够刺穿忘情川里的冰河,能够削平后山崖上的岩石,即使是当初江满楼在紫竹林炼制的那把流星刀,都在一个月前横扫内院明镜台时被他手中的竹刀斩作两截。

他对自己的刀很有信心,他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刀道。

可是这一次竟然被一幕雪幕冰墙挡了下来。

“很诧异么?我乃是法字门生,所修所悟所控皆是天地自然法门之冰雪。在这寒冬飘雪的季节我占尽了天时地利,这随心所结的一幕雪幕冰墙都要比平常间坚固数倍,又岂是一把竹刀能够刺穿的?”雪幕冰墙之后传来阎玺冷讽之声。

洛长风只感受到一股冰冷的寒意从那雪幕冰墙之上侵袭而来,开始顺着手中的竹刀刀尖弥漫而延。

这股寒气犹如冷霜瞬间便是在竹刀之上升起了一片霜寒,那霜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厚,最后爬满了竹刀刀身将洛长风的手臂都是迅速凝固冻结了起来。

洛长风没有和阎玺打嘴皮子仗的意思。

竹刀都已经刺到对方的眼前,这场较量终究还是需要一刀一剑的进行下去。

扑面而来的寒气并没有令他有不可承受的冰冷感觉,他父亲洛翎生前在世时所修炼的元神就是冰雪,所佩戴的兵器就是游龙寒枪。

无论是冰雪元神还是有着霜龙兵魂寒枪的寒气都要比这雪幕冰墙要凌厉上许多,自幼抱着游龙寒枪长大的洛长风自然不会畏惧这微不足道的寒冷。

只是才一开始交手,若是放任整只手臂都被这冰霜冰冻那未免会让自己瞬间落入下风与危险的境地。

脚下猛然间震荡而出一股气劲,这凌厉的气劲震碎了那已经深深陷入雪地之中的双脚周围的厚雪。

这股气劲不是其他,乃是洛长风从刀痴所留刀谱之上所修出的刀意。

刀意自体内喷薄而出犹如厉风一般顺着他的臂膀开始向前席卷,那冰冻的手臂上所结的冰幕在遇到这股刀意时刹那间被绞成无数的碎冰屑。

竹刀又再度展露在眼前。

这股刀意依旧没有偃旗息鼓的意思。它仿佛套在竹刀刀身上的一阵无色的飓风刀环,它势不可挡地摧毁了雪幕冰墙,然后洛长风双脚微微用力,身体便是前倾而去,手中的竹刀向前刺进了一分。

阎玺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冰冷。

这股刀意来的太快,就如同洛长风手中的竹刀一样快。

双眼之中那锋利的刀尖越来越近,近的似乎让他感受到了一阵细微而又刺眼的锋利。他的眼睛开始变得干涩,然后有股酸意侵袭,最后有着丝丝的血线从眼中浮现出来。

这刀意太盛,不能直视。

阎玺的身体开始后仰。

他张开双臂,双脚在雪地之中不停地后滑。

洛长风手中的竹刀在追逐着,阎玺在后退着。

他们的速度很快。

但二人相对的位置却是依旧保持着最初的模样。

阎玺那双布满血丝的眼中再度出现一抹深深的冷意,他双手合起结成了一个复杂的手势。

然后那双手被瞬间冰冻了。

手臂被瞬间冰冻了,脖子被瞬间冰冻了,下巴、脸庞、鼻子、眼睛,整个脑袋连同整个身体都是瞬间被冰冻了。

毫无预兆,阎玺竟然化作了一个冰雕。

冰雕自然无法再继续飞速的后退,洛长风的竹刀终于再度向前刺入了一分。

这一分刺入了那冰雕的眼睛,然后无色的刀意顺着刀身侵入了那只眼睛,而后瞬间散布了整个冰雕全身。

咔嚓一声响,冰雕之上一道裂纹从眼角浮现。无数道裂纹犹如蜘蛛网一般遍布冰雕全身,冰雕碎裂。

却没有阎玺的身影!

一阵寒风扑面,吹掠而起额前的几缕发丝,洛长风收刀环顾。

竹林周围里有风四起,有粉碎的雪片在眼前乱舞。

洛长风的视线被这凌乱的雪片阻挡,他看不到阎玺的身影,环顾四周视线之中只是隐约看到一阵白色的身影诡异地在高速移动着。

左手边有一株紫竹开始颤动。

右手边也有一株紫竹开始颤动。

不知何时开始,洛长风身体周围所有的紫竹都开始纷纷的颤动。

剧烈的颤动带着沙沙的声响抖落了竹枝上堆落的雪。

诺大的紫竹林中惊飞起一阵鸟群。

颤动的竹林竟然开始移动,如同阵法一般的移动。

于是有着数不清的紫竹里里外外围了三重向着洛长风靠拢,那紫竹之上延伸的不再是竹枝,而是一根根尖锐锋利的冰刺。

洛长风如今是冲慧下境的修为,没有炼精化气凝练而出三清之气是无法支撑腾空而起的。虽然武道之中也有不少能够让人短暂的离地十数米的身法,可这竹林之中的紫竹最矮的都有数十米高,哪怕洛长风施展此等行者身法也无法从这密密麻麻的竹林冰刺之中跳出。

所有的出路都被这移动的紫竹彻底封死。

洛长风紧紧握了握手中刀。

他闭上了眼睛。

社稷山河图山河一重之力暗自运转起来。

这周遭天地之间的一切似乎开始逐渐变得清晰。

他没有睁开眼,却能够看到风与灵力运行的轨迹,能够感受到一种接近人的体温的温度在竹阵之外移动着。

他捕捉到了阎玺的踪迹。

没有丝毫犹豫,他灌注了十二分的刀意,然后转身挥刀向着身前斩落。

……

无尘观里尘世塔的塔门缓缓开启。

一股尘世的暖意从塔中释放而出瞬间融化了那飞舞在空中的雪片。

塔前已经汇聚了很多人,很多身穿黑色道观观服的学生。

这些学生看起来都显得有些狼狈,完全没有了刚入学时那般风度翩翩少年青涩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面容上所带的一种刚毅,一种源自自信的刚毅。

雪白的世界再度展露在眼前,李星云和苏小凡等流字门生站在塔门之后,感受到这冰冷世界的寒意疯狂的拥入塔中,二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那不能视物腿脚也不怎么利索的师祖级别的老道师耳根动了动,听到尘世塔石门缓缓升起的沉重声,满脸皱褶的脸上破天荒的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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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八百宗论道 第十二章 宣一场大道,看一路烟花

李星云与苏小凡等流字门生走出了尘世塔。

看着那道拄着杖站在漫天风雪之中风烛残年般的身影,李星云心中顿时涌现出许多的歉意。

是歉意也是悔意。

想起数月前刚刚进入无尘道观后被这位老道师别具一格的教学方式虐待的凄惨模样。想起那一日所有的学生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屈辱,于是组织联合起来反抗,要与老道师论一场理的情景。想起老道师蛮不讲理的将他们送入这魔鬼般地狱的塔中还冠冕弹簧说着这是书院实力为尊的道理……

李星云走到老道师身前,叩拜了下来。

他很抱歉,曾经对于老道师虐待他们的看法有些偏激,有些不尊重。

他没能理解老道师所做这一切的良苦用心。

所以他很恭敬很虔诚的叩拜了下来。

他拜的是学生礼。

此时此刻,他已经将这位老道师视为书院传道授业的老师。

除了村子里教他读书教他医术的先生之外,真正的第一位老师。

这位老师虽然没有教他读书教他医术,可却是让他在短短三个月之内彻底悟透了流字门道精髓。

这是他以前从来不敢想象的奢侈。

朝闻道而夕入道,世上还有什么会比这样的老师更加尽职尽责?

李星云跪了下来之后,苏小凡也是二话不说跪了下来。

还有兰百草、牧千野、厉判官、这些曾经在书院流字门入学考试中取得甲上成绩的优秀学子们也纷纷跪了下来。

然后从尘世塔之中走出的所有流字门生均是潮水一般的叩拜了下来。

老道师颇为满意地捋了捋胡须:“何为流门之道?”

李星云抬起头看着老师答道:“尘世之道是为流门之道。”

紧接着苏小凡答道:“打鱼织网,掌刀勺锅碗为流门之道。”

兰百草回答道:“悬壶济世,广施恩德为流门之道。”

牧千野答道:“上山采矿下山砍柴,弯弓打猎农田耕种是为流门之道。”

厉判官接着答道:“笔写春秋墨画江山,黑白纵横一曲升平是为流门之道。”

何为流门之道,这个问题或许对于数月以前刚刚进入无尘道观哪怕是菩提书院的新生们来说真的是很深奥晦涩的问题。

或许那些自诩流字门生的学生会说览阅经史子集百家学说就是流门之道。

那个答案或许是正确的,但却不是真实的。

真实的流门之道就在他们身边,就在身后那座尘世塔中,就在他们呼吸之间晨暮之间。

山上山下庙堂江湖,渔夫樵夫、农夫矿匠、猎户裁缝、药师毒师、厨师乞丐、琴师棋士、书生画师、商人歌姬……尘世种种皆为流门。

老道师极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周围学生之中月三人、沈天心、离落几人看着李星云的成长也都是会心的笑了起来。

老道师转身慢轻轻的走进了道观。

他在观中央的蒲团上坐了下来。

他挥袖之间,道观里宽敞的大厅之中顿时多出了数百上千蒲团。

身穿黑色道观服的学生们依着蒲团盘坐了下来。

观里顿时间响起钟鸣之声。

第一道钟鸣之声响起,这观里飘舞翩飞的漫天雪在刹那间定格了下来。

第二道钟鸣声响起,一层虚无透明的气劲传荡而出,将整座道观与世隔绝。

第三道钟鸣声响起,这凛凛寒冬的温度开始逐渐地回升,再也感觉不到寒冷。

第四道钟鸣之声响起,一片银白的天地间,那雪开始融化,那树开始生出嫩芽。

最后一道钟鸣声响起,道观里外,漫山遍野绿树红花。

从五座高塔之中传出的钟鸣之声经久不绝地回荡在整座道观。于是昏暗的天空晴了,冰封的山溪融了,冷清的山林闹了,花间鸟语,这里变得一片生机无限。

观里的学生们倾听着这余音绕梁的钟鸣之声,心清净了下来,杂念尽除。

“夫天道者,乃机要也。”

“以应苍生六转,故以道分上下,法显六门。六门合理,篇篇归根。”

“得之者坐获天机,悟之者为之心印。”

“道之初上,则清虚日月行度之数。道之初下,则地气生产万物之源。天有日月星,以应人之眼耳鼻。地有高下半,以应人之魂魄精……”

老道师的声音在钟鸣之声的背景下从道观之中响起,然后回荡在道观里每一座塔中,回荡在枫树与紫荆树林里,回荡在山川深谷溪流山涧中。

晴朗的天空里骤然有着云彩凝聚,有着风起。

仿佛受到什么召唤一样开始在道观的上空盘旋凝集。

然后无数道霞光从祥云中垂落,像极了一道道彩色雨帘。

那灵力雨帘笼罩在整座道观,悄无声息地灌入而进道观里所有闭目凝神聆听大道的学生们天灵。

李星云浑身一个激灵。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顿时变得透明清澈无比,体内的所有污垢仿佛在这一刻尽数荡涤。不仅如此,他身体之中的骨骼气息甚至是神识,都顿感舒畅无比。

不知不觉中,他入了无垢境界。

他破了无垢境界。

他达到入魄。

他又破了入魄境界。

他开了天冲,进入冲慧。

他体内孕育了灵慧,他炼精化气破了冲慧。

他进入了妙道!

……

菩提书院内院十七座明镜台中,沿着山路的烟花像是在恭送着那一队新生十子同袍的离去而一路绽放不停。

第十五座明镜台的烟花冲天而起,紧接着是第十四座,第十三座……一直到第六座,第五座……江满楼等人组成的十子同袍势不可挡,开始止不住的连胜。

整座菩提山都彻底升华了起来。

外院五字门中的学生和道师们已经停止了讲课,青衣教习们也是放下了手中的活,就连山林里的花,花丛里的鸟儿都在瞪着眼睛看。

看那一路烟花绽放!

菩提园里的院长大人放下手中锄头遥指着内院第四座明镜台方向惊呼一声说道:“你看?”

翎儿高兴地跳了起来,脚下踩的泥土飞舞的到处都是:“胜了,又胜了。”

雪儿那满是泥巴的小手双手合十祈祷祷告着。

耳边却是传来悦耳的钟鸣之声。

仿佛有着大道诵经入耳。

她突然睁开了明亮而美丽的眼睛,遥指着天边惊诧地望着老师院长惊呼道:“你听?”

(PS:哇哈哈……很开心。这一章虽然有点儿难写,却写的很满意。一想到雪儿遥指着天边萌萌的样子,好吧允许我意啥一下。网站有个年度总结,好像跟我没啥关系,不过还是求个收藏推荐打赏月票啥的,拜谢。书友群303859996欢迎加入。)

卷三:八百宗论道 第十三章 十七路刀(上)

“是钟鸣传道之声!”

雪儿双耳及其敏锐,只不过刹那间便是听出了钟鸣声中混着的传道之音。

她纤细的手遥指着天边,试图从昏暗的云层之中寻找到钟鸣道音的来源。可她在原地旋转了一圈,竟是发现一时间辨别不了那道音的方向。

她觉得有些奇怪。

在书院里生活了数月还是第一次听道这种传道音。

那声音感觉忽远忽近。近的似乎就在身边甚至于就在这座菩提山上,而远的却又四处飘荡不可捉摸。

“翎儿你听到了吗?”

“嗯,我听到了。这是传道之音吗?感觉浑身很轻松哦!”

“老师,这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雪儿开始撒娇。

“看来……观里的修行结束了,比我预想的还要快。”庄院长双手扶着锄头遥望着远方极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观里?山上不是只有书院吗老师?”雪儿眨巴着清澈明亮的眼睛问道。

“山上自然只有书院。可是除了外院之外不是还有内院十七座明镜台,小师叔的忘情川与你老师我的菩提园么?”庄院长伸出宽大的手掌,掌心的泥土被一阵灵力光辉清洗而尽,他宠溺的揉了揉雪儿的脑袋。

雪儿下意识地反应是向后退了半步,她满脸敬而远之的神色看到那只宽大手掌上的泥巴被灵光清洗之后才是微带着委屈将小脑袋伸了过来。

“这么说来,道观也是书院一处特殊的修行地了?”翎儿问道。

“那观里都是哪些人呀?”雪儿好奇地问道。

庄院长笑了笑捋了捋胡须。

他没有回答雪儿的这个问题,可是他的笑容却带着深意。

小貔貅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一道闪影跳到了庄院长的怀中,粉红的鼻子在寻找着庄院长身上奇花异草香气的来源。

“我知道了。”雪儿恍然大悟,然后喜笑颜开,“一定是小李子他们。”

雪儿一直以来都不相信书院真的会开除已经通过入学考核进入书院的新生。

而且还是过半的新生。

因为两难山考核所定下互相残杀的规矩太过于严苛,甚至是可以说蛮不讲理。书院不会鼓励这种同窗之间互相残杀的行为,因为这样做不是在传授学生们什么人生的道理,而是对心灵对真情的扭曲。

后来经过撒娇与胡搅蛮缠,雪儿终于是从老师口中得知有关两难山考核失败者的新生们的去向的消息。

庄院长告诉她那些新生会回来的。

所以她猜到了那所谓道观里归来的人,就是李星云那些曾被传言开除书院的失败者新生。

翎儿听到小李子李星云的名字便开始有些莫名的紧张起来。

然后她的心开始加速的跳动起来。

她的呼吸开始有些紊乱。

她终于是没有忍住直接丢了锄头跑了出去。

“翎儿你去哪儿?”雪儿在后面喊道。

“我去迎接他们。”

……

“这一路你为什么总是在燃放烟火?不是佳节庆日这么做是会破坏环境的。”通往第三座明镜台的山路上,身形瘦小却眉目清秀的月相期瞥了江满楼一眼说道。

“我们连胜了十二场,内院十七座明镜台如今只剩下前三座了,这种新生战绩在书院历史上应该还是破天荒的一次吧?”江满楼毫不掩饰自己的骄傲说道。

“自书院开院到现在千年来,确实是破天荒的一次。”君泽玉面色有些苍白,但那双眼中却是藏着战意正盛的精光。

“创下了这么优秀的成绩当然要好好庆祝一番了。”江满楼得意说道。

身边一行同窗听到君泽玉的断论都是难掩内心的激荡之情。

击败内院第十六座明镜台的成绩固然优秀,可并不会让这些拥有着骄傲资本的新生们对自己所取得的成绩感到无比荣耀。

毕竟内院再强,也只不过是第十六座明镜台。

他们十子同袍队伍之中可是有着天机星座下弟子,有着天下第一世家少,有着地玄榜前二十的人物,哪怕是相对较弱的都也是七州域大世家的子弟,自小修行资源雄厚的他们再加上拥有着不俗的天赋想不出众都难。

所以他们带着平静的心情与稳妥的实力一路连战一路连胜。

一直到击败第四座明镜台中的老生师兄们。

他们所取得的成绩已经超出了最初的预想。

内院十七座明镜台似乎再也无法阻挡得住他们连胜的脚步。

他们无意间书写了书院的历史。

“本来是想着与长风比一比,看一看究竟谁在内院十七座明镜台中走的更高更远。现在看来没有比较的必要了,他的战绩停留在第九座明镜台而近一个月来都没有再度刷新,相比之下我们已经胜出太多。”重阳说道。

“真的很想知道现在这个时刻内院十七座明镜台中那些老生是什么表情。”彭九说道。

“相比之下,我更想知道六字门道师们与书院里那些高层在得知我们如今的成绩之后真正的表情。”关山说道。

“大家也别只顾着享受这种连战连胜的喜悦了。今日经历了太多的战斗,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神都已经达到了疲惫的边缘。在挑战第三座明镜台之前,我们还是找一处地方原地休息片刻,不然应战守株待兔的第三座明镜台老生,恐怕胜算极低。”

……

紫竹林中。

洛长风灌注了十二分刀意的那一刀劈开了一条路。

一条长达二十丈有余的路。

这条深深刀痕的路分开了那重重的竹林。

散益四周的狂暴刀意将竹林之上那些生长而出的冰刺尽数绞得粉碎。

刀意蔓延的尽头逼出了阎玺不可捉摸的身影。

然而这凶猛的刀意却在其身前一尺之地的范围被震散了开来。

因为阎玺身前一尺之地被他用三清之气结成了护体真罡。

刀意不可破!

“听闻自从入了书院以来,你独自悟了一十七路刀法。我很想知道这所谓的十七路刀法,比起天阙第七刀痴白羽的当年又如何呢?”

阎玺身体周围氤氲缭绕着护体真罡。

进入妙道境修为的他已经掌握炼精化气而得的三清之气,防御恐怖的惊人。

“如果你撑得下来,我会有机会让你看到的。”

洛长风面色有些苍白。

方才所凝聚的刀意被对方护体真罡震散,自己竟然会受到反噬影响。

这是他不曾料到的。

他发现即使自己很小心谨慎,却还是低估了妙道境的三清之气。

(PS:公司年终尾牙聚餐,我果断拒绝了,就是为了码字更新,哼哼。)

卷三:八百宗论道 第十四章 十七路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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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行者之间越境战斗本来就是及其困难的一件事。

哪怕是根据天机阁所收集数千年历史的那些越境战斗的案例之中,成功率也是少得可怜。

就如同无相道宗那般,但凡能够越境战斗并且战胜境界比自己高的修行者的人,无不是在其生存的当代拥有着傲世同龄的独领风骚之姿。

洛长风幼时在洛河郡虽然是出了名的少年天才,可与那些真正声名显赫闻名已久的同代翘楚相比,他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少差距。

即便如此,他还是想试一试。

越境战斗哪怕很困难,哪怕对手是书院十七座明镜台排行第三的十子同袍之首,他依旧没有退缩的意思。

不是在执着坚持着什么,也不是倔强不服,他就是单纯的想试一试。

看一看自己究竟有没有越境战斗的实力。

只有试过了,他才能看到一丝报血海之仇的希望。

那样的话,他不用等到自己修为达到化劫境巅峰,或许在灵窍境时就有与燕白楼一战之力。再或许,在元神境界时就能手刃灵窍境界的白楼神将。

虽然说,无论是灵窍境界刺杀化劫巅峰境界的燕白楼,还是元神境界刺杀灵窍境界的白楼神将,这当中越境战斗的困难远远不是区区冲慧境界与妙道境界之战可比的,但只要有一丝成功的希望哪怕如星星之火般渺茫,他还是不想放弃,想要试一试。

对他来说,让仇人多活一秒钟都是对自己多一秒的凌迟。

他为了减轻自己活着的痛苦不得不一试。

“或许拜入道宗大人门下的你修行川字门将来会一鸣惊人,但那终究是以后的事情。甚至是如同你师兄当年在忘情川沉默了数年那般,才拥有横扫十七座明镜台的实力。可是我说过,那终究会是以后的事情。”

阎玺随手一伸,不远处有一支断竹飞到了他的手中。

他紧握着断竹的手暗自用力,那断竹的枝叶瞬间粉碎,断竹在他手中成为了一杆竹棍。

他单手提着竹棍信步走来。

他披散着头发,书院内院服饰随风而摆列。

他那双眼中充盈着自负与威凜的战意。

他每每迈出一步,脚下都有着一股气劲向着四处扩散震荡。

这劲气将四周狼藉的冰雪碎竹叶清扫而尽。

他身体周围同样被一层晶莹透明的气劲包裹着,雪无法落在他的身上,风无法透入他的衣袍。

此时此刻的阎玺看起来,大有一种少年宗师的风范。

就连不远处观战的行字门的行者看着,都是暗自赞叹。

不过在皇甫毅的眼中,依旧没有泛起多少涟漪,没有激荡起多少浪花。

霸占地玄榜首多年的皇甫毅的目光自然不会还在书院内院十七座明镜台中,或许他已经放眼看到了天阙榜。

洛长风是皇甫毅的师弟。

与师兄相处的久了,他也无形之中养成了某些骄傲。

对他来说,师兄一直是他在修行者一途之上的指引人,也是他追逐的目标。

一个经常与地玄榜首朝夕相处甚至偶尔同榻而眠的人,又怎能不潜移默化受其影响而渐渐变得有所……狂妄呢?

在皇甫毅眼中阎玺不值一提,所以在洛长风眼里,对方也不是什么不可逾越的高山。

不过洛长风有些好奇。

看着阎玺竟然随手捡了一根柱子握在手中为棍,他真的很好奇:“你会使棍?”

“很奇怪吗?”阎玺笑道。

“只是觉得法字门生忘本逐末去修炼行字门棍法,有些难以接受。”洛长风说道。

“行字门棍法不见得是末法。”阎玺说道。

“万道平等,自然没有末法之说。只是法字门的你真的会使行字门棍?”洛长风说道。

“到底会不会,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阎玺突然间跑了起来,奔跑了起来。

他的速度很快,带起一阵风。

他的脚逐渐地离开了雪地,他的身体逐渐地腾空。

他双手举着竹棍挥舞而出道道残影,然后毫不犹豫的朝着洛长风砸落。

洛长风心中着实有些微惊。

对于一位法字门生来说,阎玺无论是奔跑的速度还是那棍影之中所夹杂的力道,都足以比肩一名同等境界的行字门徒。

换句话说,法字门生的阎玺竟然也兼修行字门道!

洛长风这才明白,原来自己所面对的对手也是一位不折不扣及其善于战斗的行字门高手!

先前的确是有些轻敌了。

内院十七座明镜台,他从第九座一直跃到第三座明镜台,的确是有点儿心急。

如果一座一座的挑战,或许会根据后一座明镜台十子同袍的实力去判断前一座明镜台的实力范围,这样不至于盲目,更不至于到现在才看出阎玺真正的战斗实力。

不过他不后悔。

选择了就不会后悔。

况且,他在进入川字门之前,也是行字门徒。

修行的是自家家传游龙枪。

除了境界的劣势之外,他并不比阎玺弱。

面对迎头而来的一棍,洛长风没有选择硬抗。

他与阎玺不同,阎玺认为既然是挑战,就会选择面对面真正的较量,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退后或者躲避什么。

洛长风对此持有不同的看法。

他并不注重战斗的过程,哪怕是下三滥的手段只要能让他胜出,他都不会介意使用。

他注重的是战斗的结果。

因为无论什么手段,只要赢了,才有活下来的机会。

这或许是自认为强者与弱者的不同心态差异。

但却是洛长风这般,从废墟与血泊之中幸免于难的天眷者,为了生存该有的不择手段的觉悟!

所以避其锋芒对于洛长风来说,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竹棍落下,真罡之气直接将方圆数米之内的紫竹都是震断。

“天璇。”洛长风沉喝了两个字眼,身影却是躲闪了开来。

“知道无法硬抗我这棍中的三清之气所以选择了躲避锋芒?我就看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阎玺顺势提棍横扫。

“风府。”

洛长风提刀迎了上去,口中再度沉喝而出两个字眼。

阎玺只觉得握着竹棍的手微微酥麻了一下,然后洛长风的身影便是诡异的又出现在另一个方向。

阎玺逐棍紧逼。

“神阙。”

洛长风再次提刀迎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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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八百宗论道 第十五章 十七路刀(下)

(感谢护法大人的打赏,感谢。)

阎玺如今是妙道境界。

不仅开了天冲孕育灵慧而且还炼精化气获得三清之气。

他身体周围笼罩着一层三清之气凝聚的真罡护体。

他反应神识速度力道都与一名彻底的行字门徒没有任何差异。甚至是体魄的强横程度也绝对是同龄之中行字门徒里上上之选。

他完美的将防守和攻击结合在一起,看起来在这场战斗中完全占据了上风。

“这就是你所谓的十七路刀法?原来竟是些逃跑的招数!”阎玺追击。

“玉衡。”洛长风提刀而迎,脚下生风。

“看来是我高看了你!”

“曲泽、摇光、青灵。”

紫竹林中不停地响起刀棍相击之声。

哪怕是竹刀竹棍在他二人手里却也是锋利无比,每每迎合在一起都会产生一道道刺耳的尖锐之声,还伴随着洛长风的刀意与那三清之气摩擦而出星星火花。

漫天飘落着大雪。

皇甫毅撑着伞站在雪中。

对于曾经的手下败将阎玺的实力他自然很清楚,能够霸占内院十七座明镜台第三的位置许久自然有着其不可撼动的实力。他也同样清楚阎玺这套棍法的长处与弱点,不过他没有向洛长风透露过一丝一毫,甚至是阎玺的境界修为他都不曾说过。

身为洛长风的师兄,他自然很希望也对洛长风抱有足够的信心认为后者能掌控这场战斗。

所以该说的他一句也不提。

他相信师弟有着自己的判断。

不然也不会给阎玺留了三天的时间让其稳固境界。这正是出于一种骨子里的自信才会有的决定。

与洛长风相处的这数月以来,他虽然不知道师弟心里到底藏着什么事情会让其如此迫不及待地提升实力拼命修炼。但他知道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是需要绝对的实力才能完成的事。

作为师兄,他不会干预太多,但绝对会一直为师弟保驾护航,一直到他完成那件埋藏极深的心愿。

说实话在最开始的时候他还在担心洛长风对上阎玺这种身兼法行两字门道的内院高手而缺乏经验,一直到现在,他看到洛长风以退为进,在战斗之中也不忘思考的表现让他完全抹除了那些担忧。

他相信师弟一定会拿下这一战。

紫竹林中洛长风的身法极快。

当阎玺手中的竹棍落下的那一霎,他都会凝聚刀意提刀迎上。而在迎上的同时,他脚下会升起一阵灵光,他的身影会在最短最快的时间内消失在原地,然后出现在阎玺的死角之处。

但阎玺所凝结的真罡或许没有什么死角与弱点,无论洛长风从哪里出现,他都会在第一时间给予反应然后提棍追击。

“开阳。”

“看你撑的了几时。”

“计都。”

“你以为我真的拿你没办法?”

阎玺突然间不再追逐。

他挥舞着竹棍,速度越来越快。

快到那竹棍开始有了残影,快到在竹林之中带起了棍风,快到在其周身十米之内仿佛瞬间有着无数棍影乱舞。

竹林的紫竹开始出现劈裂的声音,那深厚的雪地之上开始出现一道道长棍的痕迹,阎玺明明站在原地,但周遭却凭空出现他的许多道残影。

洛长风受到了威胁。

他每出现在一处,身后就有数道刚猛的棍影紧随而至。

洛长风神识敏锐,他不敢停留,纵身便是向着下一处方位躲闪。

在他身影消失之后,脚下便会出现一道棍影印在雪痕之中。

“魂门。”

“昆仑。“

“天玑。”

“天权。”

“……”

内院第二座明镜台十子同袍之首的行者静静观望着这场对决。

他很清楚阎玺此套棍法的厉害之处。

他是行字门徒,最擅长的就是战斗。

但对于这套棍法,就是换做他也要谨慎对待。

他看的出来洛长风并不是在乱糟糟的躲闪。

看似凌乱的方位与不稳的身影下,却有着极其重要的规律隐藏。

行者也修行过一些身法,他知道洛长风每每落下的地方,都是一处星位。

可是他不明白的是,洛长风不是易字门中人,应该并不懂得什么阵法方位,而且这些星位之间并没有什么灵力残留,也没有任何不妥之处,靠着这些奇特的星位身法虽然能够暂时躲得过棍影的追击,可却不是长久之计,更加不是致胜之法。

他实在看不出来洛长风葫芦里到底在卖着什么药。

洛长风再度落在一处星位之上。

这一次他身后没有棍影追击,而是被身前一道棍影击中。

直接击中他的胸膛。

洛长风的身体向后倒飞了起来。

胸膛前一阵气闷与震荡让他几乎有种在瞬间窒息的感觉。

他面色一红,吐了一口血。

眼看着自己就要摔落进重重的棍影之中,而且那雪地之上不知何时已经生长出一根根冰刺在等待着他。

如果就这么摔了下来,他的身体绝对会在顷刻间被那无数道群魔乱舞的棍影致残。

而且还会被冰刺穿体。

这绝对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情急之下,洛长风旋转着竹刀刀身,挥刀斩出一道凌厉的刀痕,他踩着那道空中的刀痕顺势一跃,便是跳出了阎玺所设的棍影十米之外。

“这一次,你该跳不动了吧?”阎玺收棍看着嘴角挂着血迹的洛长风笑道。

“确实跳不动了。不过也没有这个必要了。”洛长风伸出袖角擦了擦嘴角说道。

他话声刚落。

阎玺身体正前方便是出现一道光。

就像是在黑夜里的房间点亮一盏灯,然后手指捅破了窗户,那灯光从窗户的小洞透射出来一样。

又像是有着光源破雪而出。

阎玺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那对应着他所站立的位置风府星位之处,又是一道光破雪而出。

紧接着是神阙,玉衡,曲泽,摇光……一道道光破雪而出,那些光就好像是天空之中所挂满的星辰在雪地之中的倒影一样,将阎玺围在其中。

那些星点彼此之间有着一道道直线连接。

看似杂乱无章,但阎玺却在此时发现那些连接着身前光点的光线,竟然就是对方先前躲避他棍影的顺序。

“这些,竟然是星位?”阎玺诧异地看了一眼洛长风。

“是星位,也是灵穴位。”洛长风看着那散发着光芒的十七个星位,想起方才惊心动魄的闪躲之间,他体内灵力配合着这些灵穴位置的走向,不由得感到庆幸。

阎玺也是极为警惕的环顾着身体周围的十七个星点。

他看到一道挥刀的残影出现在其中一个星点之上。

然后有着许多道挥刀的残影出现在星点之上。

洛长风的身影犹如鬼魅一般的出现在十七个星点之上,保持着挥刀的姿势。

那些姿势明明是静态的画面,但随着那一条条光线连起来却是一套完整连贯的挥刀刀路。

“你不是要看我十七路刀法么,这就是我的刀法!”

卷三:八百宗论道 第十六章 我还有一刀

修行刀痴白羽所留的刀道,洛长风独自领悟了一套刀法。

一共十七路刀式的刀法。

这十七路刀法很特殊,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根据刀痴所留的刀域之中那些星位穴位的位置与走向顺序所悟得。

施展的时候,体内的灵力也要顺着这种顺序跟随他的身体落在星位之上而对应游走在体内的灵穴之中。

哪怕有一点儿差错也不行。

所以洛长风很谨慎。

不过好在阎玺当局者迷没有看透他刀法真正的所在而他又沉静的应对了下来那无数的棍影。

所以他成功的施展出了这一十七路刀法。

远处的师兄看着洛长风所留下的十七个星位星点,看着那星点之上的残影所留下的挥刀姿势,极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而反观另一边的行者,却是微微皱了皱眉。

他看向洛长风的眼中,第一次出现复杂的神色。

那神色之中带着一抹认真,一抹诧异,一抹刮目相看。

他知道这场战斗阎玺输了。

“你输了。”洛长风看着阎玺说道。

阎玺目露惊恐,下意识地开始后退。

他身体周围的三清之气真罡越发的凝实。

他视线之中那十七个星位光点之上洛长风挥刀的残影开始连贯的舞动起来。

一连十七刀在同一时刻纷纷从四周向着阎玺斩来。

而那十七刀连贯的刀式的最后一个位置,刚好落在了洛长风所站立的地方。于是洛长风在那十七刀之后,接着又是斩出了一刀。

这就是他的十七路刀。

每一刀都自成刀式,但连贯起来却又是崭新的一刀。

所以洛长风一共有十八路刀。

此时此刻,十八路刀尽数向着阎玺挥斩而去。

阎玺身体周围三清之气所凝聚的真罡虽然拥有着强横的防御能力,可却接不住洛长风一连十八刀的劈斩。

于是那护体真罡破了。

刹那间出现了许许多多的刀痕,那些刀痕并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

刀痕透过真罡落在阎玺的袖角,袖角裂开了,划过阎玺的肩头,肩头裂开了,拂过阎玺的脸颊,那里出现了一道及其细微的口子,然后血迹溢了出来。

阎玺倒飞了出去。

撞断了一根根紫竹。

紫竹上都挂着他的血迹。

行者不忍看到这一幕,纵身一跃便是将阎玺接住,落了下来。

阎玺在咳着。

他感觉有些冷。

这接连下了一个月的大雪他竟然现在开始感觉冷。

那雪花落在他的脸上,落在那道细微的刀痕上更加的冰冷疼痛。

他挣开了行者的搀扶,手捂着胸口不停地咳嗽。

他走到洛长风身前约莫五米左右的距离停了下来,然后极为不甘地向着洛长风行了一礼。

一个晚辈礼。

一个书院学生只会对书院里六字门道师与院长大人才会行的礼。

“小师叔祖!”阎玺这般喊着。

虽然这语气之中带着不甘心与悔恨,但他还是唤了这一声。

这就是书院,这就是正同学少年的书院。

输了就是输了,哪怕心中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可事实就是事实,书院里的学生不认辈分只认实力,书院里的学生愿打服输。

洛长风收刀怔怔的站在原地颇为差异的看了阎玺一眼。

然后他回头看了看师兄。

师兄对他点了点头。

于是洛长风转过头看着阎玺也是点了点头。

这时候身材高大的行者走了过来,走到阎玺的身后,看着洛长风说道:“我很期待你的挑战书出现在我的床榻上的那一天。”

说完这句话之后行者就欲搀扶阎玺转身离去。

洛长风却是开口了:“其实也不用刻意等到那一天。”

洛长风的语速很平稳,从这语速之中可以听出来他的气息也很稳,这说明与阎玺的一战似乎他并没有消耗太多。

听到这句话那行者突然间停下了脚步。

他松开了搀扶阎玺的手,然后低着头笑了出来。

阎玺面无表情,他虽然身体受了伤可是脑子并没有受伤,自然听得出来这句话隐含的意思。

不用刻意等到那一天。

也就是说择日不如撞日。

也就是说无论那战书出现与否其实都不影响一场战斗的开始与否。

只要心里想战,那便可以战。

行者转过身来看着洛长风说道:“你的意思是现在就要再打一场吗?”

洛长风再次亮出了他的竹刀,很认真地说道:“我还有一刀。”

洛长风身后的皇甫毅投来诧异的目光。

他知道师弟这么说并不是在赌气在激将对方。

相反,这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打算。

洛长风的刀他都看过,他确实不知道洛长风究竟还有哪一刀没有施展出来。

在他的了解之中,或许师弟还有些手段,比如说心字莲生诀,但绝不会还有一刀。

他看了看那身形高大的行者,握着伞柄的手微微用力了起来。

行者本不愿在这个时候与洛长风交手。

因为他和阎玺不同,他早已经进入了妙道境界。

他是行字门徒,他的真实战力发挥起来比起阎玺要强上许多。就算是比起第一座明镜台之中的那些家伙,也不见得会弱。

更何况,他如今是巅峰状态,而洛长风却是先战了一场。

对他的骄傲来说,即使胜了那所谓的最后一刀,也胜之不武。

可是当从洛长风眼中看到那股炙热看到那股战意之后,他突然改变了看法。

或者说经过与阎玺一战之后的对方,才是真正的巅峰状态。

因为那十八刀已经凝聚了他的刀势。

现在的洛长风,正是刀势最强的时候。

“就让我看一看你最后的一刀。”行者伸出了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

相比起洛长风与阎玺的这一场战斗的结局,江满楼等人的遭遇似乎更加不太乐观。

或许是他们接连挑战了十几座内院明镜台的十子同袍而身心俱疲,或许是他们低估了内院第三座明镜台十子同袍的实力,总之在与阎玺的十子同袍的这一场挑战,他们的战绩不太理想。

因为在第三座明镜台上,在已经进行了四场对局的战绩之中,他们无一胜绩。

流字门中的关山,术字门中的公输二十三,行字门中的端木青,还有易字门中的楚观月纷纷败下阵来。

现在是第五局对决。

在第三座明镜台十子同袍之首阎玺不在场的情况下,九局五胜。

换句话说,只要第三座明镜台的十子同袍再赢得一场胜利,那么江满楼等人在内院横扫明镜台的战绩神话,就会在此终结。

第五局的较量是法字门中的对决。

好在出场的是重阳,好在重阳的实力深不可测。

士气低落的江满楼等人在这关键之际终于是扳回了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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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八百宗论道 第十七章 第十九刀,刀痴的刀

紫竹林中。

洛长风没有着急出刀。

他提刀站在那里,昏暗的天空里有着彩色的灵力从四面八方汇涌而至,然后从云层灌入他的身体之中。

他在引灵力入体聚精成元。

换句话说,此时此刻的他竟然还在修行!

那进入体内的灵力顺着他周身的脉络流动,下意识地按照那刀痴所留的刀谱之中所记载的穴位与顺序走向而寻找着下一个尚待聚精的灵穴。

那一股灵力翻山越岭,一路之上看到了许许多多聚精成功的灵穴,那些灵穴就像是大山里散发着灵光的山洞,灵穴的数量已经远远不止十七处。

这紫竹林之中灵力流动的速度太快,洛长风体内的灵穴仿佛干涸的枯井在疯狂地吸收着入体的灵力,就像是永远填不满一样。

无论是撑伞站在身后的师兄皇甫毅还是那对面神色凝重的行者,亦或是受伤的阎玺,他们看向洛长风的目光之中都是带着一抹不可思议。

然而这还仅仅是开始。

师兄皇甫毅最先注意到,随着周遭天地的灵力疯狂的被洛长风体内灵穴吸收而聚精成元,这紫竹林周围经过一场激烈战斗而残留散落的那些刀意竟然也开始在蠢蠢欲动。

那些刀意仿佛受到了体内灵力游走灵穴的走向所控制,竟然在天空下,在洛长风身体周围循着体内灵穴的灵力走向,开始从雪堆里从狼藉中一丝一丝的组合相遇,最后在对应天空下一个个星位位置开始缥缈的游荡起来。

刀意细若游丝,却密集如风。

那从天空里悄无声息飘落的雪花都在不知不觉间被一道道细如春风的刀意所切开,一片片如棉的雪花化作成倍的残羽,然后被凛冽的刀意之风吹得乱舞,让这飘落的雪看起来更加的紧了些。

与此同时,他手中竹刀在施展十八刀之后所凝聚而出的刀势也从那一道道林间的残痕之中开始凝聚在一起。这一连施展十八刀的刀势结成一片无形的空间,犹如晶莹透明的空气层般开始膨胀变大,并且极具入侵力将四野里的空间都是一点一点的吞噬。

仿佛这层刀势所结的空间区域成为了他所掌控的一方世界,那世界的边缘还在不停延伸扩张着,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一根根紫竹笼罩了进去,将这来自东方的寒流与大雪也尽数覆盖在了其中。

渐渐地,行者的身影进了这片空间。

受伤的阎玺也没能逃过这刀势的笼罩。

就连撑着伞站在身后不远处的师兄也是微微皱眉看着那无形的刀势边界将自己笼罩。

洛长风握着刀的右手微微用了用力。

那灵力在体内灵穴气脉之中游走着。

密集如风的刀意在这刀势空间之内游荡着。

体内不停地有着灵穴聚精成元。

而在刀势空间之中同样有着星位开始在这白茫茫的大雪中点亮。那刀意结成风阵,就顺着这逐渐点亮的星位游走。

于是在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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