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春 - xp1024.com
《金陵春》


第五百一十五章 福气

郭老夫人在练书法,而且是在练草书。

手腕悬空,笔走游龙,气势如虹。

吕嬷嬷每当看见这样的郭老夫人,就会想起已经去世的郭老太爷,就会想起郭老太爷的感慨“我这个闺女应该是儿子才是”。

郭老夫人写完了一张纸,放下了笔。

吕嬷嬷忙递上湿帕子。

郭老夫人一面欣赏着自己的笔墨,一面问吕嬷嬷:“初瑾走了没有?若是没有走,让厨房好生地备几个菜,跟过来的丫鬟婆子都打发个封红。”

这不年不节的……可见老夫人是真高兴!

吕嬷嬷笑着应是,决定自己亲自去办这件事。

郭老夫人却问起周少瑾的饮食起居来:“……说是早膳只用了半碗粥,几个咸菜,两个馒头?那燕窝可断不得!”

吕嬷嬷连声应是,笑道:“您不用担心,我们四太太就是个有福气的。二太太怀孩子的时候,我记得好几个月没下床,袁夫人虽说好一点,可前三个月那也是吃什么吐什么,四太太虽说吃的少,也吃得清淡,可这快三个月了,除了有些嗜睡,可是能走能动,这就比什么都好。”

郭老夫人闻言想了想,笑道:“可别说,你这话还有点道理。你说她从小母亲去世了,可她母亲在的时候善待初瑾,四房把初瑾带回来的时候也把她给带回来了。按理说,她这寄人篱下的,怎么也得受点委屈吧?可初瑾打小就是个有主见的,待这妹妹没话说。周家老爷也争气,几年下来就升到了正四品。到了说亲的年纪吧。唯一能让人诟语的就是没个正经的娘亲教养,偏偏被四郎看到了眼里,记在了心上,什么也不求,什么也不要,只求周家能把闺女给她。

“嫁到我们家之后,这孩子的事一直没有动静。

“我虽说安慰她。可这心里还是有些打鼓。

“那么单薄的身子。万一生不出来可怎么办?

“长房和二房一家一个儿子,二叔那里更是绝了嗣,这就是要过继一个也没人啊!

“我前两天还和彭太太说起来。想问问她认不认家里有秘方的医婆。谁知道这话还没有说出口,她倒怀上了。

“我想来想去,这孩子虽然命运波折,可总能否极泰来。还真是个有后福的。

“说不定我们程家能娶了她,也是个锦上添花的事。”

吕嬷嬷听得心里一颤一颤的。

这要是把四太太当成了福星。以后谁还敢说句四太太的不是?

她忙笑道:“老夫人您待人看物是从来没有出过错的,您说了一准没错。”

郭老夫人呵呵地笑,朝着厅堂看了一眼,道:“到时辰了没有?四老爷应该回来了吧?你们去跟他说。到我这里来问过安之后就不用再过来了,好好地和少瑾说说话,二太太去看阿笙家的睿哥儿了。可巧初瑾过来了,她们姐妹正好可以说说体己话。”

吕嬷嬷笑着说是。心里却道:不是您老人家看着廖大太太过来了,想着自己拿了私房银子买了燕窝天天给四太太进补,顾忌着二太太心里不舒服,妯娌间生了罅隙,然后让珍珠也拿了匣子燕窝让二太太带去给三姑奶奶,支了二太太好让廖大太太和四太太说话的吗?怎么又成了凑巧了?

难怪袁夫人觉得老夫人偏心啊!

这老太太偏起心来,那可真是偏得厉害!

连廖大太太跟过来的丫鬟婆子都要打赏。

吕嬷嬷笑着陪郭老夫人说了会话,惦记着老夫人刚才的吩咐,待珍珠进去,就退出了宴息室,去安排宴请周初瑾的事。

周初瑾并没有打算在这里多做逗留。

她婆婆去了方家。

是方二太太把人叫过去的。

听她婆婆身边服侍的人说,好像是方萱那边出了点什么事。

婆婆是个要面子的人,不管是廖家还是方家,但凡有点不体面的事,她是无论如何也要包着裹着的。

当着外人的面自然没什么。

可她又不是个喜欢多嘴的,婆婆也这样待她,她心里不免有些不舒服。

只是这话也不必当着少瑾的面说。

她如今过得好好的,别被这些事坏了心情。

周初瑾现在只求周少瑾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生下这个孩子就好。

她叹着气摸了摸妹妹的头。

官哥儿却瞧中了周少瑾床头金钓上垂着的流苏,伸了手要去拽。

周初瑾握住了他的手,不让他去拽。

官哥就在母亲的怀里又蹦又跳的,一副不甘心的样子。

周少瑾看着有趣,笑道:“姐姐,你就让官哥拽好了,横竖不过是个流苏,坏了再打一个就是了。”

周初瑾闻言哭笑不得,道:“你以后有了孩子难道也这样宠着不成?”

周少瑾赧然,到底还是让丫鬟取了流苏递给了官哥。

官哥拿在手里就往嘴里塞。

还好周初瑾眼疾手快夺在了手里。

周少瑾目瞪口呆。

吕嬷嬷就在这当口笑着走了进来,奉承了周初瑾一番,又狠狠地夸了官哥儿,这才说明来意。

周初瑾原准备应下的,眼角看见周少瑾遮着嘴打了个哈欠,立刻改变了主意,笑道:“多谢老夫人留膳。只是我出门之前和婆婆说好了早点回去的,只能改日再来打扰老夫人了。”

吕嬷嬷有些意外,但周初瑾的话也在意料之中,她没有多想,去回了郭老夫人。

周初瑾趁机起身告辞。

周少瑾还想留留姐姐。

周初瑾却不让她下床,道:“你好生歇了,我过几天得了闲再带着官哥来看你。”

周少瑾点头,商嬷嬷送了周初瑾出门。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周少瑾靠在大迎枕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等她睁开眼睛。已是掌灯时分。

程池已经回来了,换了件家常的青莲杭绸直裰,鸟黑如漆青丝绾着,也没有插簪,斜斜地靠在床头,正拿着本书在看。

床边立地的宫灯莹莹地照过来,给他镀上了一层光。那拿书的手指根根如玉。修长似竹。

周少瑾鬼使神差地半支了身子,亲了亲他的手。

程池放下书,低低地笑了起来。爱怜地摸着她的脸,道:“什么时候醒得?我都不知道。”

是因为看书看得太入神了吗?

周少瑾道:“你手里拿得什么书?”

程池给她看。

是本《水经注》。

周少瑾曾经翻过,觉得枯燥无味,程池却看得入迷忘我。

她抿了嘴笑。道:“怎么突然看起这类的书来?”说着,坐了起来。

程池就给她背后放了个迎枕。笑道:“我前两天见到宋阁老了,听宋阁老的意思,好像还是想疏浚黄河。我虽然不在河道总督府了,但若是能帮得上忙还是愿意帮忙的。”

周少瑾还是端午节前宋阁老家嫁女儿的时候她遇到过宋夫人。已经有些日子没见着了。她拉了程池的手,低声道:“你是不是还很遗憾当初杨大人没能疏浚黄河?”

程池点头,道:“杨寿山太急了。如今章蕙兼着河道总督,哪里有精力管这边的事?只怕宋阁老要失望了。”

周少瑾侧身抱了程池的腰。依偎在了他的怀里,安慰他道:“总有机会的!皇上不会看着黄河泛滥不管的。”

程池呵呵地笑,任周少瑾身上的香气萦绕在他的身边,低头亲了亲周少瑾的头顶,笑道:“那你前世黄河可曾疏浚过?”

她想了想,道:“好像没有听说过……到是有一年黄河水很厉害,据说十室九空,好多卖儿卖女的,那年那一带逃到京城来的,家里的仆妇说,走出去全是那边的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自己到了开封呢!”

程池没有说话,神色有些黯然。

周少瑾从他怀里抬头,仰望着他。

他的五官分明,轮廓清逸……她怎么看怎么觉得好看。

程泾和程渭虽然和程池长得像,却不像程池这么有气度,要说长得像,程池好像更像二叔程劭。

想到这里,一件事从她的脑海深处窜了起来。

她“哎哟”一声坐了起来,心怦怦地乱跳,如擂鼓,要不是程池躲得及时,就撞到了程池的下颌。

程池也顾不得这些,忙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不是。”周少瑾慌乱地摇头,紧紧地抓住了程池的手,道,“我想起一件事……也不知道对不对……就是觉得奇怪……”

程池略一思忖,低声道:“是前世的事吗?”

周少瑾猛地点头。

程池就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温声道:“别急,别急。我们慢慢说。我去给你倒杯茶……”

周少瑾拉着程池的手不放:“我不想喝茶。”

程池想了想,妥协地把她抱在了怀里,道:“你想到了什么事?”

熟悉而又温暖的怀抱,温煦而又柔和的声音,给了周少瑾很大勇气。

她低声道:“我记得二叔父是在娘之前去世的。之前我不清楚,只知道二叔父不喜欢做官,在翰林院里当个侍读,淡泊名利,清贫自守……我嫁了进来才发现,二叔父实际上简在帝心,和皇上布衣之交,只是很多人不知道罢了。按理,二叔父去世,皇上应该有恩诏才是。可前世,二叔父去世的消息过了很久我们才知道。我也就罢了,廖家和程家却一直走动。二叔父去世了,姐姐当时已经开始主持廖家在京都中馈,应该去拜祭一番才是。但姐姐知道的时候二叔父已经下葬,连七七都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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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六章 抽丝(给小汐夕的加更)

这的确有点不合常理。

程池听着就皱皱眉,沉吟道:“除此之外,你还听到了什么?”

周少瑾仔细地想了想,道:“我记得那年丙午,也就是至德二十九年,诣表哥曾来看我,那之前都没有听说什么,突然间就说二叔父暴病而逝,他赶去了杏林胡同。”她有些愧疚地望着程池:“我从九如巷出来之后,就很少和九如巷接触了,就是偶尔听到些什么消息,也是只言片语的。二叔父去世,我没去吊唁。我当时还以为姐姐知道,也就没有和她说这件事。后来姐姐说起来,我才知道姐姐也是事后知道的,去的时候二叔父的棺椁已经南下,回了金陵城。你也知道,为着我的事,姐姐要不是主持着廖家的中馈,根本就不会和杏林胡同有任何的来往。既二叔父去世没有给她报丧,她又怎么会主动去祭祀?说起来,我们姐妹俩人都没有给二叔父上炷香的……”

程池没有作声,神色凝重。

周少瑾忙安慰他:“或者是我想多了。当时我们姐妹和九如巷都闹得那么僵,二叔父猝然去世,可能大家都慌了手脚,一时没顾得上,诣表哥被叫过去,也是因为那时候程证已在京中,他们堂兄弟之间还有来往,他曾去程证府拜访……”

程池安抚般地拍了拍周少瑾肩膀,打断了她的话,道:“你让我想想。”

周少瑾立刻乖乖地伏在他的怀里,不再吭声。

但程池很快就问她:“你说,二叔父去世,没有给你姐姐报丧,而你姐姐之所以知道杏林胡同的事。是因为她是廖家的长媳,主持着京城的中馈,也就是说,杏林胡同之所以和你姐姐还保持来往,是因为廖家和程家是世交的缘故。那你有没有听你姐姐提起过,二叔父去世了,其他的江南世家。比如说申家、方家。有没有去奠拜?”

周少瑾道:“就是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动静,我才觉得奇怪啊!那个时候二房的老祖宗程叙已经不在了。二叔父就是九如巷辈份最高的长辈了,而且二叔父又是探花郎,在翰林院做了那么多年的侍讲学士,于情于理程家都应该大操大办才是。可偏偏叔父的事大家好像都不知道似的……”

“那就是没有给各家报丧,就算是报了丧。也是二叔父的七七过后,棺椁都已南下后的事。”程池道,“你之所以知道二叔父去世,是因为程诣正好在你那里。程诣之后有没有来和你辞行?”

周少瑾摇头:“只是派了身边的小厮过来跟我说一声。说实在是脱不了身……”

程池又道:“那他帮着扶棺南下了吗?”

“嗯!”

“那程证呢?”程池道,“你说后来程证是跟我大哥读书,然后才举人、进士、庶吉士一路考上来的。他呢?可曾去送二叔父?”

程许当时废了,程证这个一直跟在程泾身边的侄儿在外人看来。就是程泾认定的接班人,这种关系,亲密更甚亲生的儿子。

“我不知道。”周少瑾丧沮地道,“程诣只是带信给我,说杏林胡同那边没有人,他要给二叔父扶棺,至于程证有没有回去,他没有说,我也不知道。”

程池冷笑,道:“他肯定没有回去。如果他回去了,怎么也轮不到程诣主持大局。以程诣的心性,他怎么也会抽空来和你辞行的,正是因为实在是脱不了身,他才没有来向你辞行,而是派人跟你说了一声……你看程诣,他大约也不喜欢程识,可是他来了京城,还是按着礼数去拜访了程识……你不是说他为你打了程许一顿吗?可见是真把你当妹妹似的……”

被程池这么一说,周少瑾也觉得奇怪起来,道:“是啊!他当时和程识并不是很好,但又不想住到程诰那里,才会来找我的……我原来还以为他只是帮忙……九如巷再怎么没人,二叔父去世是大事,也不可能连个扶棺南下的人都没有啊!”

她十分的懊恼,道:“我当时也太不上心了。”

“这怎么能怪你?”程池把她搂在怀里,轻轻地抚着她背,道,“也就是你,若换了任何一个人,经历了那样一番事,不把长房闹得个天翻地覆才怪?还不要说回来之后还想着怎么救程家了!”

周少瑾被程池这么一夸,脸都红了,可紧接着,她就感觉到了一股寒冰之意。

她不由愕然地抬头。

程池的脸绷得紧紧的,目光刀光般的锋利。

“怎么了?”周少瑾看着心中一紧,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程池沉默了片刻,沉声道:“如果你没有记错,二叔父的死应该不简单。要么是得罪了皇上,要么是有人害死了他……大哥居然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做,就这样把让二叔父下了葬!如果不是二叔父的退让,他能做到内阁辅臣吗?二叔父就是再淡泊名利,也希望自己能名流青史吧?如果二叔父不是死守在翰林院,大哥他怎么有机会入阁?说到底,他也不过是站家族的肩膀上往前走了一步而已……他却做出这种事来……”

他前所未有的气愤!

周少瑾忙帮他顺气。

“我没事!”程池下颔紧绷,并没有放松下来,道,“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气大哥……说不定他能入阁,都是因为这件事呢!”他的话说到最后,已带着些许的恶意。

周少瑾忙提醒他:“大伯入阁那是新皇登基之后的事了……”

话没有说完,两人都均是一愣,面面相觑。

半晌,周少瑾才吸着凉气道:“不会吧?可能是我们多心了!”

“一点也没有多心。”程池却神情冷峻,道,“只怕这才是程家惹祸的根源!”

“你等等,”周少瑾抚着额头道,“我到现在还稀里糊涂的。”

他们说着二叔父的事。怎么却说着说着把程泾变成了程家被抄家灭族的缘由。

程池的思维跳得太快。

她跟不上。

程池也想理一想思路,道:“官宦之家,不管是红白喜事还是生辰寿诞都是彼此走动的好机会。正如你所说,程叙去世之后,二叔父就是家中辈份最高的了,大哥那时候还在小九卿的位置上,于理于情都应该大肆操办。借着葬礼的机会引来二叔父的同年、同僚和知交好友的同情。为入阁拜相作做一番才是。可你看二叔父的葬礼,不仅没有恩诏,而且还是让程诣扶棺南下的。所以我说要么是二叔父得罪了皇上。大哥不敢大肆操办二叔父的葬礼。要不是二叔父得罪了什么人,皇上为了包庇这个人,睁只眼闭只眼,大哥为着自己的仕途。佯装不知道,赶紧地把二叔父下葬了。”说到这里。程池眼底闪过一道冷光,“学得文武艺,卖给帝王家。那也只是卖艺而已,可没有让他把命卖给人家。还是把一心一意帮着他的二叔父的命卖给别人家!”

言语间全是对程泾的不满。

周少瑾默然。

她也觉是程泾做得不对。

可那也只是卖艺而已不是卖命这句话,好像也不太对……

“所以二叔父是怎么死的就成了关键!”程池道,语气已变得冷静而理智。“和皇上反目?有哪些事能让他和皇上反目?皇上虽然一直把二叔父当知己,二叔父却一直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就算是做知己,那也是顺着皇上的意思,陪着他玩而已。不会把自己真正地当成皇上的知己。但若说二叔父对皇上就只有一味的顺从,那也不对。在二叔父的眼里,黎民百姓,国家社稷才是真正让他放在心上的。

“能让他和皇上反目的,只可能是这种大事。

“但二叔父并不是那种二愣子,以为靠几句话或是皇上看看就能说服皇上按着他的意愿行事的。

“所以二叔父和皇上反目的可能性非常的小。而且二叔父素来得皇上看重,就算是有什么冒犯的地方,皇上也不可能就要了二叔父的性命。

“除非是二叔父涉及到谋逆,或是和哪位皇子勾结觊觎皇位。

“但你说这有可能吗?”

不要说程池了,就是周少瑾也不相信。

她摇了摇头。

“那就是得罪了什么人。”程池问周少瑾,“至德二十九年,那个时候太子和皇长孙都不在了吧?我记得你说四皇子是至德二十九年十月继得位,二叔父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周少瑾心里“咯噔”一下,道:“是九月初。我记得当时诣表哥找我重阳节的时候去登高,我懒得动,没有答应,但还是给诣表哥准备了吃食。结果诣表哥被叫过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那些吃食最后都赏了身边的仆妇……”

大行皇帝驾崩,又日代月,皇上要守教二十七天才能登基。

皇上是十月十六日登基的。

程池的声音顿时变得异常低沉起来:“那个时候皇上应该已经病了,就算是二叔父得罪了人,谁能让皇上身边的人那样的忌惮呢?”

四皇子!

周少瑾差点就脱口而出。

程池的目光很阴沉,道:“那个时候皇上应该已经立了四皇子为皇储才是。二叔父明明知道他既将继承大统,为何还要得罪他?二叔父难道就不怕祸及全家吗?二叔父又有什么事情能得罪他?会得罪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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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七章 老虎

是啊!

有什么事能让程勋犯着大不违的风险去得罪已被立储了的四皇子呢?

周少瑾望着程池,想到皇太子、皇长孙的死,想到那天程池得到的消息,说四皇子也知道皇太子的病……她迟疑了片,小声地道:“难道皇太子和皇长孙的死与他有关?”

程池面无表情地道:“就算是皇太子和皇长孙是被四皇子害死的,他们和二叔父有什么关系?而且那四皇子已是皇上承认的储君,二叔父跳出来允什么六个指头啊?”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周少瑾咬着唇在那里绞尽脑汁。

程池看着,眼神立刻就变得温柔起来,声音也舒缓了很多,道:“别咬嘴唇了,小心把嘴唇咬破了!多半皇上是四皇子害死的,临死前二叔父正好在宫里当值,碰到了这件事,皇上可能托了话给他,让他帮着办个什么事,而这件事却关系到四皇子能否平安顺利继续大宝的事,但二叔父最终还是没能把事办成,还丢了性命,所以二叔父去世,四皇子登基,我大哥明明知道二叔父死的蹊跷却不敢查证,更不要说有恩诏下来。大哥在四皇子登基之后入阁拜相,说不定都与这件事有关系……”

弑父?

“不,不会吧?”周少瑾顿时一身的冷汗。

程池见她很是惊恐,就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没事,没事。就算他要弑父,那也是他的事。若是我们猜得对,到时候只要注意二叔父,把二叔父留在家里不让他进宫就是了……”

周少瑾却想起了另一件事。

她紧紧地拽住了程池的衣袖。低声道:“你说,程家被抄会不会与这件事有关系?”

周少瑾突然异想天,如果皇上最终托付给程劭的是废四皇子立新房的诏书,而这诏书根本就没有找到,程劭的棺椁又很快地南下安葬,四皇子怀疑这份诏书落在了程家……好像这一世就对上了。

她把自己的猜测告诉程池。

程池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应该不会——二叔父如果是死在宫中的。尸体送回来的时候。肯定仔细地检查过,若是二叔父手中有你说的诏书,肯定会被收出来。从程家被抄的罪名就可以看出来。皇上这是欲加之罪——出了这种事,皇上只会想办法藏着掖着的,绝不会让别人看出丝毫的端倪,只要确定二叔父身上没有所谓的诏书之类的就行了。皇上不会大肆扬的。”

周少瑾觉得程池说得很对。

但只要拘着二叔父程劭那几天不进宫就行了吗?

她还是很担心,道:“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还要查四皇子的太子的事吗?”

“当然要查。”程池道。“不要说这些都是我们的猜测,就算是真的,那也是六、七年以后的事了,谁敢保障它就一点变化也没有呢?与其在这里被动担心。还不如想办法主动出击,看看四皇子到底是真正的正命天子,还是个窃人福元的小人!”

周少瑾有些害怕。踌躇道:“你要和四皇子斗吗?”

“斗倒称不上。”程池淡淡地道,“我只是想看看四皇子到底是怎么上位的?“

他不相信。他会斗不过四皇子!

程池不想让周少瑾担心,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笑道:“好了,我们别说这些事了。二叔父好生生的活着,我们也知道了以后要发展的事,二叔父这世绝不会丢了性命的扶川。你睡了好一会了,听丫鬟说你只晚膳只吃了半个花卷,一碗白粥?我还没吃呢!你起来陪着我吃一点,吃了我们早点歇息。后天就是沐休日了,你想不想和我出去走走?”

家还没有三个月,周少瑾怕对孩子不利,道:“我身上懒懒的,还是别出去。你要是觉得不好玩,不妨约了朋友出去走走。我的那幅观世音观刺绣这两天就可以绣完了,我正好呆在家里把画绣完。”

程池道:“我从小在京城里长大,哪里没去过?出去不过是为了陪你。你要是不想出去,我们就呆在家里,你绣花,我练字。说起来有两、三天没有练字了!”

周少瑾笑着应了,陪程池用了晚膳,然后偎在一起说了些家庭琐事,周少瑾就打起哈欠来。

程池像抱孩子似的把他抱在怀里,在她的耳边低语,轻声地哄着她,她很快就沉沉地睡着了。

他看着,嘴角就高高地翘了起来,想起宋阁老劝他的话来:“……章蕙是工部侍郎,河道总督府那边的事,他不可能总这样管着,迟迟早早是要回京的。一旦黄河开始疏浚,都察院肯定是要派人去监督河工的,到时候你可以以监察御史的名义过去,等到那边河工完成了,治河有道,怎么也可以提个佥都御史,那可是正四品。好多人一生都没能过的坎,就这样顺顺当当地迈了过。”

可这样一来,明年五月之前他都要呆在开封等地了。

程池凝视着周少瑾睡后温婉舒展的面容,还有那略带几分稚气的脸,决定还是放弃这次机会。

他还年轻,这样的机会他也许还会遇到,可少瑾怀着他第一个孩子,这个机会一旦失去就不会再有。

程池不想有一天自己后悔。

他又想到刚才和周少瑾说得话。

得找个机会探探二叔父的口气才是。

最好是把皇太子的病,四皇子对皇太子的关注都告诉二叔父,看看他是怎么说的。

如果能从二叔父那里打探到些什么固然好,可若是打探不到,恐怕还得增加人手盯着二叔父了。

想着,他低头狠狠地亲了周少瑾一口。

这个小丫头,给他找了桩这么麻烦的事!

周少瑾皱着眉头“嘤咛”了一声直往程池的怀里钻,然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沉沉地睡着了。

程池失笑。挨了挨周少瑾的脸,放下了帷帐,把莹莹的灯光挡在了外面。



因为周少瑾的月份还轻,九月初九郭老夫人的生辰就没有大办。只请了杏林胡同和程渭一家,以及程筝、程箫、程笙三家吃了顿饭。

程泾和程许等只在午膳时进来给郭老夫人敬了杯酒就在外面别摆了桌酒席,郭老夫人这边由袁氏、周少瑾等女眷陪着。

程筝和程箫还不知道周少瑾怀孕的消息,见周少瑾坐在铺了厚厚垫子的太师椅上。行动间颇为小心谨慎。又算算周少瑾嫁到程家的时候,俩人不由纷纷问她是不是有了好消息。

周少瑾赧然地点头。

程筝和程箫都为她高兴,猜到她可能月份还轻。亲戚间没有多说,你一言我一语地告诉她应该注意的事。

周少瑾一一应下。

程笙站在一旁嘻嘻地笑。

程筝一看就知道她早已得了信,不由嗔道:“你这个丫头,这么好的事也不知道告诉我一声。我今天要是不过来给祖母拜寿。只怕又要错过了。”

程笙笑道:“我也是因为我娘这些日子都在朝阳门这宅照顾四婶婶才知道的。你们可不能怪我,我现在忙得连睡觉的功夫都没有。”

三姐妹出了嫁。事情就多了起来,也就不可能像常来常往的。

大家就嘻嘻哈哈地卿起天来。

闵葭却沉默地坐一旁,只是笑看着她们聊天,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眉宇间也带着些许的轻愁。

周少瑾对此并不关心。

她和闵葭不过碍着亲戚见面点个头罢了。

晚膳的时候袁氏和邱氏扶了郭老夫人坐席,程笙则悄声地告诉她:“方萱你认识的,听说前几天他们俩口子吵架吵得把亲戚们都惊动了。方家二太太更是把她接回娘家,要不是闵家大奶奶劝了又劝。方萱就跟着方家二太太回去了。为这件事,闵家还把大堂嫂接了回去劝了她的。”

周少瑾笑道:“你是听谁说的?若是方萱两口子吵架,闵家和方家应该掩着才是,你怎么知道大奶奶回娘家劝方萱的事?”

程笙笑道:“大堂嫂肯定不会告诉我——我是听我们家大姑奶奶说的。”

彭藻的大姐嫁到了方家。

“知道是为什么事吗?”周少瑾奇怪起来。

方家当初不是很满意这门亲事的,闵家下小定的时候,方家还曾特意请了袁氏过去观礼的。

“我们家大姑奶奶没说。”程笙笑道,“听那口气有点指责方家的姑娘没有教养,具体是什么我也不好盯着她问。”

周少瑾对方家没有什么好感,也就懒得再问。

等大家用了晚膳,周少瑾起身送客,却被郭老夫人拦住了,让吕嬷嬷代为送客,并道:“这黑灯瞎火的,碰到哪里磕到哪里了可怎么办?你现在是特殊时候,你嫂嫂和侄女们不会觉得你失礼的。”

邱氏忙笑道:“是啊,是啊!你好生在屋里呆着就是了,我代你送客好了!”

程箫忍俊不禁,道:“二婶婶,您今天是不是不准备回家了。”

说起来,邱氏也是客。

大家哄堂大笑,起身告辞。

周少瑾还是把她们送到了汀香院的门口才折回去。

九月正是金桂飘香的时候,一路上大红灯笼高高挂起,暗香浮动,人走在郁郁葱葱的花树间,惬意而又舒适。

袁氏的脚步微顿,朝东边望去。

整个东路都笼罩在夜色中。

这么大的宅子,却只住西路半边……她不由撇了撇嘴,笑着对闵葭道:“说起来你也嫁过来快半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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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八章 生罅(给紫霄12的加更)

闵葭闻言不由得面色一紧。

婆婆言下之意已经很清楚明白了。

可她一个人能生孩子吗?

念头在她心里转了个圈,她脸上就露出一个有些羞赧的笑容,低声对袁氏道:“娘不是说相公来年就要下场了,要相公好生生地在书房读书吗?我不敢打扰他。”

免得到时候他考不中了你责怪我让他分心。

想到这里,闵葭就忍不住想刺刺自己的这位婆婆,道:“相公常对我说,他能有今天,全因婆婆管教有方。我刚嫁过来,什么也不懂,想着您说的话肯定不会有错的,别说打扰相公了,就是那丫鬟婆子、小厮随从也不敢换一个,只盼着下科相公能够金榜题名,为程家光宗耀祖,荣耀门庭了。”

至于程许能不能考上状元郎,与她没有一点关系。

因为就算是程许点了状元,以她婆婆的心性,肯定是要把这功劳捞在自己手里的,与其到时候为了一个虚名闹得不可开交,还不如现在就摆说清楚了。

袁氏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她知道闵家的姑娘不可是个糯米团子,可被自己的媳妇这样阴阳怪气地顶撞,谁也不会高兴。

袁氏冷笑道:“看来这事都是我的错,我应该吩咐嘉善不要冷落你的。”

说闵葭好像因为程许要读书冷落了她,她心生抱怨似的。

闵葭气得指尖发抖。

她不是没有想到婆婆会训斥她,可她没有想到婆婆会说出这样粗俗的话来。

不过,相骂没好话,原也应该是预料之中的事。

闵葭再一次领教了袁氏的尖酸刻薄。

这是她嫁过来之后第一次和袁氏这样的正面交锋。

婆媳之间原本就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的事,她如果今天退让了。以后就别想在婆婆面前说得上话了。

闵葭笑道:“相公素向敬重婆婆,婆婆说的话,他肯定会听。就像在金陵的时候,若不是婆婆,哪有相公的今天。”

她想起那天程许说起周少瑾时心中的怨怼,不由一笑,再次提醒袁氏。

不知道程许这一次会不会继续听婆婆的话。

不过。以程许现在的心情去考状元。只怕是有点难吧?

她气定神闲地朝前走着,袁氏目光一冷。

闵葭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知道喜善喜欢过周少瑾的事。

袁氏心里顿时有些不喜。

儿子对媳妇冷淡,她主持着杏林胡同的中馈。怎么会不知道,可她总觉得,只要儿子成了亲,有了媳妇的温柔体贴。这心也就慢慢地收了回来。

闵葭若是知道儿子心里曾经有个人,如今成了夫妻。不是应该更温顺小心,把丈夫的心拉回来吗?在这里说这些话发这种脾气做什么?

她不禁道:“你是闵家的姑娘,从小读的是《女诫》,这夫妻之道亲家母应该交过你才是。嘉善于程家的长房长孙。你是嘉善的媳妇,以后这个家是要交给你和嘉善的,你现在就应该学着管着你自己院里的事才是。怎么能指是指望着我?”

闵葭气得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凭什么我来给你收拾烂摊子?

你自己做的孽你自己去消去?

她见着了周少瑾都不好意思。亏得她还能若无其事地和周少瑾会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她就不怕雷劈下来收了她吗?

真是伪善!

闵葭冷笑道:“母亲说的对。听说四婶婶这次能如偿所愿,是因为曾经去红螺寺敬过香。四婶婶说,等她身子骨好些了,得去红螺寺还愿。既然如此,等到四婶婶去红螺寺还愿的时候,我就跟着四婶婶一道去好。到时候让相公帮我们带路,趁着这个机会出去松散松散,您看如何?”

她目光锐利,泛着清冷,翘着的嘴角带着嘲讽的味道。

袁氏心中一凉。

知道闵葭可能听到了一些什么。

她顿时有些恼羞成怒,低声喝斥道:“胡说八道些什么?嘉喜一个男子,怎么能陪着你们去红螺寺敬香……”

只是她的话还没有说话,就被程筝一句略带着几分警告之意的“娘”给打断了。

袁氏回眸。

就看见长女目光深沉地瞥了她一眼,然后笑着挽了闵葭的胳膊,低声道:“你别和娘置气。我娘虽然都是做外祖母的人了,可祖母疼爱,父亲敬重,子女孝顺,这脾气也跟着见长了,可心思却是好的。弟妹以后和娘日日相见,还请多多包涵才是。娘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我来说她。”最后一句,却是附耳和闵葭说的。

闵葭不知道这位比自己大十几岁的,常居京城的大姑奶奶到底知不知道周少瑾和程许的事,可她能这样低声下气地和自己说话,自己怎么能不能给她面子,何况这里是朝阳门,自己若是真的和婆婆争执起来,岂不是平白让周少瑾看笑话。

她立刻道:“大姑奶奶,这件事原本是我不对!要怪只怪我年纪轻,忍不住话,有了大姑奶奶这句话,我以后一直好好地孝敬婆婆,不惹她老人家生气。”

程筝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对袁氏道:“娘,天色不早了,您也早点回去歇了吧!明天我再去看您。这过了重阳节,转眼就到了十月份要祭祖了,我们有好几年没有回去了,我婆婆前些日子写了信过来,让我们回老家祭祖,有些事我还要请教你呢!”

随着程筝年纪见长,袁氏面自己的这个长女越来越有压力,现在程筝开了口,又给了她台阶下,袁氏虽然不甘,嘴角翕翕,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邱氏松了口气。

要是袁氏和闵葭在这里吵起来。她这个不会劝架的还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程箫则看了程笙一眼,悄声道:“娘不过是说了一句,她倒回十句,怎么脾气这么大?”

程笙早就对袁氏低头弯腰地和闵家结亲有些不满了,听了悄声地回程箫道:“要怪只能怪大伯母这亲事结得急了点。”

程箫想想,还真是这么回来,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回去的路上就和程筝说起这件事来。

程许干的那些事说出来只会让程家颜面扫尽。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之前闵葭虚扶着袁氏走在程筝的前面,两人说了什么,程筝听了个一清二楚。

猜测闵葭多半是知道了金陵九如巷花园的事。些时听到妹妹说起这个事,只能苦涩地笑了笑,道:“大家女子虽说德性教养都比那小家碧玉强,却也多数性子好强。娘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只怕弟媳也没有受闲气。你和我都是做姑姐的,还得两边调和才是。明天我过去,也是为了这件事,不仅娘要改改脾气。就是嘉善,也要改改脾气了。不然杏林胡同只会越来越乱,没有一天安生日子的。”

程箫觉得姐姐的话很有道理。道:“要不我明天陪你一起回去吧?”

“不用了。”程筝道,“娘和弟妹都是要面子的。人去的多了反而不好。”

程箫点头,道:“姐姐,您有什么事直管吩咐我。”

“那是自然!”程筝应着,脑子却转向飞快,想明天回娘家的事。



朝阳门这边,周少瑾送走了客人,郭老夫人就让珍珠去找程池:“让他过来接了少瑾一块回屋去。”又对周少瑾道:“他今天是东道,少不了要喝酒,你让他宴息室睡去,免得惹得你不舒服。”

“不会的。”周少瑾笑道,“喝杯浓茶就行了。天气越来越冷,宴息室的炕没有内室的暖火。”

都是整天点着,内室怎么就会比宴息室暖和了呢?不过是舍不得让程池一个人睡觉罢了。

郭老夫人呵呵地笑,也不去管儿子媳妇室里的事了,只叮嘱周少瑾要小心,不要再执意过来给她晨昏定省了:“你们都是好孩子,你若是真心孝敬,我就平平安安给我添个孙子比什么都让我欢喜。”

周少瑾红着脸应是。

程池送了客过来了。

果如郭老夫人说的,他身上有酒味颇重,周少瑾着有些不舒服,却也不到很不舒服的地步。

两人辞了郭老夫人,说说笑笑地回了屋。

程池嚼了几片茶叶,主动歇在了宴息室。

周少瑾也的确觉怕闻那味,见程池主意已定,也就没有勉强。可等她躺下,明明很累了,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吓得值夜的春晚脸色发白,直问她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就是想翻身。”周少瑾安慰着春晚,让她去了厅堂歇息。

春晚犹豫着不走,周少瑾只好道“你在这里我睡不着”她这才踌躇着去了厅堂。

就算是这样周少瑾也睡不着,反而恶心地吐了起来。

室里一阵兵慌马乱。要不是周少瑾喝斥着,樊刘氏就要去请郭老夫人过来瞧瞧了。

收拾一通之后,周少瑾脑袋都是木的。

她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

程池心疼得不得了,拉着她的手坐在床边的锦杌了上,而不是坐在她床边和她说着话:“刚才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又见她精神不好,道,“你要是不想说话就不说话,我在这里陪着你,你快点睡……”

周少瑾这才恍然大悟。

她想依偎在程池的怀里,感觉着程池的温暖,闻着他好闻的气味,被他如珍似宝般地抱在怀里睡觉,就好像回到了属于她的一隅,由程池为她搭建起来的一隅,让她感觉到踏实、安心、宁静的一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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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依旧在晚上的十点左右。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九章 过继

周少瑾扑到了程池的怀里,道:“你回内室睡吧!”

撒着娇。

程池有点后悔今天喝得太多了。

只是大家都恭喜他要做父亲了,他心里实在是高兴,就多喝了几杯。

周少瑾见他还有些犹豫,嘟了嘴道:“我不怕你身的酒味,床这么大,我知道你在我身边就行了。”

程池笑着刮了刮她鼻子,在内室的床上歇了。

周少瑾抱着他的胳膊靠在他的肩头,和他说着今天的宴请:“……娘很高兴。说有机会再请了阿筝他们过来玩。我从前以为娘喜欢清静,现在才发现原来她老人家是不喜欢一大群认识不认识的人都一起吃饭,要违心地应酬这个应酬那个的。像这样的家宴娘就很喜欢。我寻思着过几天是二婶的生辰,我要不要提醒二嫂一声,也办桌酒席,请娘过去热闹热闹?”

郭老夫人的生辰,几个儿子孙子是少不了的,可若是邱争做寿,只要需要请家中的女眷就行了。

程池笑道:“你和二嫂商量着办就是了!只是别累着了。要是觉得不舒服可行万不能勉强自己。”

“我知道,我知道。”周少瑾侧身,手脚并缠地抱住了程池,“娘也说了,我平安顺利地生下孩子就是孝顺她老人家了。我就想找个医婆在家里住着,生产的时候胆子大些不说,平日里应该注意些什么也有个提醒的人。”

这也是郭老夫人的意思。

老人家觉得她身边的嬷嬷们虽然都有经验,可到底年纪大了,自程池出身之后就再也没有照顾过孕妇,觉得还是尽早找个有名的医婆在家里住着好。

程池见她缠他缠得紧,笑着翻身把搂在了怀里。道:“时间不早了,快点睡吧!这件事我已经嘱咐商嬷嬷,让她去找阿箫,你就别管了。”

温暖的怀抱,让周少瑾的精神全都松懈下来,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又说了几句话。就沉沉地睡着了。

程池失笑。

亲了亲她的面颊。闭上了眼睛。



等十月初一祭了祖,周少瑾的胎稳了,程筝介绍的一位姓蔡的医婆住进了程家。过冬的新衣裳也放了下来,朝阳门的气氛一紧,大家的脸上都带着笑意,走起路来都轻快了不少。郭老夫人看着周少瑾宽松的褙子笑意就止不住地从眼底溢出来。

程池想把晚春嫁给秦子集的堂弟秦子籍。

秦家子弟于程家的人来说,并不是一般的仆妇。能嫁给秦子集的堂弟秦子籍,这这对春晚来说,本就是一种抬举。

周少瑾借故把人叫来隔着帘子看了一眼。

相貌堂堂不说,目光清明。一看就是个颇为正气的人,加上她相信程池的眼光,立刻就找了春晚来说这件事。

春晚红着脸低着头。不敢说一句话。

周少瑾仿佛看见了从前的自己。

她低声道:“你陪着我一起长大,现在可不是客气的时候。到底怎样,你好歹给我一句话啊!”

春晚这才喃喃地道着:“全凭太太吩咐。”

周少瑾抿了嘴笑。

春晚脸上火辣辣地退了下来。

不过两天的功夫,朝阳门的人都知道了。

珍珠、碧桃等人纷纷来春晚道贺,神色间或多或少都流露出些许的羡慕之色。

周少瑾特意拔了个小丫鬟服侍春晚,陪着春陪准备嫁妆。

春晚却不想那么早嫁,来给周少瑾谢恩的时候赧然地道:“太太无论如何也让我看着大少爷出世之后再送我走,不然我怎么放得下心来。”

周少瑾就先给春晚和秦子籍订了亲。

郭老夫人为此还赏了春晚二十两银子。

周少瑾过来替春晚道谢。

郭老夫人笑告诉她:“我们刚从金陵城搬过来你们就自己开了府,正是立规矩的时候,这样忠心耿耿的仆妇,该赏的时候就要重赏,跟那些仆妇做个榜样,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周少瑾笑着应是。

双榆胡同的程劭送了帖子过来,说明天下衙之后想来拜访郭老夫人。

郭老夫人拿着帖子奇道:“也不知道二叔找我什么事?”

周少瑾却不敢怠慢,早早就吩咐茶房里准备了上好的大红炮,厨房里备了酒菜,等到晚上程池回来,她还嘱咐程池早点回来:“陪着二叔父喝两杯!”

程池笑着捏也捏她的脸,道:“我的小丫头都知道当家理事了!”语气间颇有些赞赏的味道,听得周少瑾双眼眯成了个月牙儿。

等到程勋来的时候,她自然不能陪着,在内室做着针线。

结果程池回来告诉她,程勋决定到善堂去领养一个孩子记在程训的名下,以后供奉程汾和程训的香火,但又担心自己年纪大了,怕养好这个孩子,想让邱氏帮着带这个孩子。

周少瑾不由笑道:“我还以只有我喜欢二嫂呢,敢情二叔父眼睛也是雪亮的。那娘怎么说?”

程池道:“娘说要和二嫂商量商量,毕竟是教养孩子,不是件小事,还要和二嫂从长计议。”

周少瑾了解的郭老夫人,并不是那种一意狐行的人,这么大的事,她肯定征求邱氏的意义的。

隔天邱氏过来,周少瑾就特意在一旁听着。

邱氏知道后颇为意外,有些激动,但她很快又平静下来,神色显得有些担忧地道:“我就怕教不好……娘,你给我拿主意吧!你说让我养着我就养着,您要是觉得不合适,就让二父再选一个好了。”

郭老夫人笑道:“我到觉得你合同,就是怕让哥儿成亲之后你添了孙子之后精力上顾不过来。”

邱氏一听忙道:“不会,不会,家里多个人也热闹些。”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袁氏听非常的意外,特意过来和郭老夫人道:“到底是不知根不知底的。也不知道以后心性如何。为何不在亲戚朋友中过继一个?”

郭老夫人道:“这是你二叔父的家事,你二叔父是个心里有主意的人,他既然这样决定了,肯定有他的道理,我们就不要多言了!”

袁氏闷闷不乐地走了,回去跟程泾说。

程泾难掩惊讶,专程去了趟双榆胡同却无功而返。

袁氏不免唠叨:“他老人家这么大的年纪了。这孩子以后还不是我们的责任。”

程泾微愠。道:“老二家的什么都没有说,你倒心里不舒服起来。”

袁氏气结。

程劭就拉着程池去了几次善堂,然后选了个吉日。和程池去善堂抱了两个孩子回来。

在双榆胡同等着的郭老夫人和周少瑾等人都大吃一惊。

“不是说选了一个吗?”郭老夫人看眼前一个五岁,一个三岁,瘦瘦小小却目光机敏两个小男孩,目瞪口呆地道。“怎么变成了两个?”

程池摸了摸手牵着手的两个孩了的头,笑道:“两个孩子都很好。大的极聪慧,小的年纪相当,二叔父一直下不定决心。后来想着一个孩子太孤单,两个孩子也有个伴。索性就把两个孩子都抱了回来。”

程训就是因为是独孙,所以病逝之后程劭这支就断了嗣……大家心里都有些明白。

郭老夫人就笑道:“这样也好!”然后朝着两个孩子招手,抓了把糖给两个孩子吃。问了些叫什么名字,几岁了。还记不记得家里的事之类的话。

大的那个孩子话不多,问一句答一句,小的那个活泼些,却记得不太清楚了。

程劭就道:“大的取了学名叫蓉,小的学名叫蒙。”

郭老夫人微微一愣,道:“这样也好。算得我们这一辈的长孙和次孙了。”

二房程识的两个孩子一个叫“耕”,一个叫“耘”,从了“耒”字旁的。程勋却为两个重孙取了“草”字旁,可见彻底地九如巷分开了。

邱氏见气氛有些沉重,就忙上前笑道:“二叔父,蓉哥儿和蒙哥儿刚过来,我带他们下去梳洗一番好了。等会还要去拜祭祖先呢!”

众人笑着纷纷催促两个小孩子去梳洗。

随后程泾赶了过来,程池陪着程劭带着两个孩子去大兴程家新修建的祠堂给祖先上了香,由程泾亲自把两个孩子的名字写在了程训的名字下面,一行人回了双榆胡同。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两个孩子认了亲,郭老夫人和周少瑾等人给了孩子见面礼,大伙儿男一桌女一桌地围在一起用了晚膳,邱氏就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家。

翌日,郭老夫人和周少瑾去看那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还在睡,邱氏悄悄地告诉她们:“怕是在善堂没有少受搓磨,还有些看不出来的旧伤,两个孩子来了之后倒一直睡不着,天亮的时候才阖眼,我特意跟身边的丫鬟婆子嘱咐了,不要吵了两个孩子,让他们自己睡醒。”

郭老夫人点头,道:“你要多看着点。虽说你身边都是服侍你们夫妻二十几年的,可也怕那糊里糊涂,可别让两个孩子受了委屈。”

邱氏忙:“娘,您放心,他们既然来了程家,就是程家的子嗣,是训哥儿的儿子,我会好好扶养他们的。”

“你办事,我放心!”郭老夫人轻轻地拍着邱氏的手。

有小丫鬟跑了进来,道:“三姑奶奶回来了!”

邱氏笑道:“这孩子回来做什么?”

小丫鬟可能很得邱氏的喜欢,笑道:“三姑奶奶是专程回来看两位小少爷的!”



亲们,今天的更新。

明天的加更在中午的十二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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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章 善意

听小丫鬟这么一说,不仅是邱氏,就是郭老夫人也十分的高兴。

以后程蓉和程蒙要在小二房这边生活,若是小二房的人都能善待两个孩子,对两个孩子当然更好。

郭老夫人没等邱氏开口已忙笑着道:“快请,快请!”

邱氏和周少瑾也这么想,郭老夫人说这话的时候两人眼里就带上了笑。

不一会,程笙走了进来。

或者是婆家照顾得太好的缘故,睿哥儿都快半岁了,程笙不仅没有恢复从前的秀丽苗条,好像比生产前还胖了一点,好在是她相貌出众,这样的丰腴并没有让她显得臃肿,反而因为皮肤晶莹剔透,欺霜赛雪多了几分圆润的雍容。

她笑着上前和众人见了礼,就让丫鬟捧了个大包袱过来,道:“我前两天才听娘说起来,也来不及给两位侄儿准备什么好东西,就让针线铺子给做了些衣服鞋袜,等过些时候我得了闲,再给两位侄儿做几件衣裳。”

郭老夫人满意地点头。

邱氏也在郭老夫人面前给女儿撑门面,笑道:“正怕衣裳不够,你送来了,我就不用为这事担心了。”叫了丫鬟去请如今已改名叫程蓉和程蒙的阿宝和阿仁。

阿宝大些,却乖巧懂事地知道以后阿仁就是自己的弟弟了,虽然还是不怎么说话,却知道照顾阿仁吃饭穿衣,走到哪里都知道要牵着阿仁的手。

阿仁还是懵懵懂懂的年纪,吃了就睡,睡了就吃,只知道这家比从前待的地方好很多,还有在善堂就一直很照顾他的大哥哥阿宝一起。每天都乐呵呵的。

阿宝恭敬地给程笙磕了头,说了多谢。

阿仁也跟着有样学样。

屋里的人都忍俊不禁。程笙则把事先准备好的一对玉佩给两个孩子戴上,还嘱咐他们过些日子就去家里玩,家里还有个比他们都小的表弟。

阿仁嘻嘻笑着点头,向望地仰了头问阿宝能不能去。

阿宝神色平静地点头,可微微湿润的眼眶还是让人感觉到了他心里的波动。

郭老夫人和周少瑾都看着有些唏嘘,拉着阿宝和阿仁说了话。

阿仁童言童年语的。惹得屋里的人哈哈直笑。

又有丫鬟进来通报。说是程筝和程箫派了婆子过来给两位表少爷请安,还带了些吃食玩具、文房四宝过来。

邱氏请了人进给阿宝和阿仁请安。

程笙就把周少瑾拉到了一旁,低声道:“阿宝和阿仁是他们从前的名字吗?怎么还留着从前的名字?”

周少瑾和她低语:“是二叔父的意思。二叔父说。他们虽然继承了程家的香火,可也不必让两个孩子连自己从哪里来的都不知道。与其他们长大了听些人胡言乱语,不如让他们一早就知道。至于两个孩子以后怎样,我们尽了我们的心就好。”

程笙忍不住道:“二叔祖的心真宽。这两个孩子能到程家。也是他们两人的福份。”

周少瑾也觉得是这样,又忍不住好奇。如果程池推测的都是对,是什么事能让程劭宁愿得罪已是储君的四皇子也要做呢?

回到家中,她把这件事对程池说了。

程池没有做声,心里却暗暗有了较量。

又过了几天。宋景然的夫人突然来拜访周少瑾。

周少瑾大吃一惊。

宋夫人不是来拜访郭老夫人,而是来拜访她……这让她心里有些不安,仔细地回想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怎么也想不出宋夫人有什么事要找自己的,忙梳妆打扮了一番。去了花厅里见客。

宋夫人拉着她的手就笑着上下打量着她,并温声道:“说是有三个多月快四个月了,看着一点也不显,吃得可好?这孩子有没有闹腾你?”

周少瑾和她寒暄着,大家又叙了几句话,就去了汀香院给郭老夫人问安。

因已是十月中旬,有些过年的东西也要开始准备了。暖房的几个婆子正围着郭老夫人说着花事,商量着过年的时候都在什么地方摆些什么花,丰台那边又出了什么新品种,哪些花自己家的暖房能种出来,哪些花得到丰台去添一些。

知道宋夫人是来找周少瑾的,郭老夫人笑着手一挥,道:“我可不是那刻薄的婆婆,你们自去找个地方说体己话去,我这边还有我的事。”

宋夫人听了直笑,道:“满京城谁不知道您老人是个心疼儿媳妇的,虽说是分了家,可您看程大人几兄弟,常来常往的,比那些明面上住在一起暗底来不知刀来箭往的不知道亲热多少。只是有一点不习惯,这杏林胡同的也是程大人,住在不远处的也是二老爷也是程大人,朝阳门的也是程大人,让别人不知道是喊得哪个程大人了。”

程泾是阁老,走出去了自有人尊称一句“程阁老”,只是程渭和程池,同住在朝阳门这一块,还真不好分。

宋夫人不是个会应酬人的,这几句话也就说得格外的诚心。

郭老夫人不由地高兴起来,留了宋夫人在这里午膳:“知道你走不开,可今天无论如何也要留在这里吃了饭再回去!”

宋夫人笑着应好,并趁机去和周少瑾说悄悄话,而是道:“我今天虽是来看看少瑾的,可也是想趁这个机会和少瑾说几句体己话,老夫人若是能帮着拿个主意,那就更好了。”她说着,就把宋阁老有意让程池以都察院监察的身份去开封府和如今兼着河道总督的工部侍郎章蕙一起疏浚黄河,程池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了的事告诉了周少瑾和郭老夫人:“……我们家老爷猜着,程大人多半是放心不下老夫人和少瑾,可我们家老爷也说了,这实在是个难得的机会。

“因曲大人的事,如今皇上要重新疏浚黄河。新上任的工部尚书黄理和程阁老又是有名的合,他刚上任,就算是要给程大人小脚穿,这个时候大家都盯着,不仅不会下手,反而还会处处帮着程大人,让黄河疏浚得以顺利地进行。

“户部就更不敢压着河道的银子不放了。

“又有章大人这个八面玲珑却又做得出实事的人顶着。这次黄河疏浚的事一定能成的。

“只有了这个功劳在身。程大人不管什么时候升擢都用得上。

“这么好的时机,老夫人和少瑾可得劝劝程大人。”

周少瑾和郭老夫人面面相觑。

两人都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宋夫人也看出来了。

知道两人还需要消化这件事,也不催促。笑着把话就岔到了宋木的婚事上去了:“和庐江李家四房的长女订了亲……他舅舅家可把我给怨死了。话里话外都是我嫌弃他们家落魄了,所以不愿意让他们家的女儿嫁进来……我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郭老夫人和周少瑾安慰着宋夫人,话题自然就偏得找不到北了。

可等送走了宋夫人,郭老夫人就问起周少瑾来了:“这件事你是什么意思?虽说这是个好机会。可你是第一次生孩子……你们夫妻商量着办好了。这世上的事,常常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至。你们也不要看得太重。”

周少瑾却是听了这话就打定主意让程池去。

她是怀着孩子又不是了病。

就算是她生了病,四郎又不是大夫,留在她身边难道她的病就会好。

别人能怎样她就能怎样。

她一定会好好养胎,平安顺利地生下这个孩子。也会做好四郎的贤内助的。

周少瑾想想就觉得充满了勇气。

程池听到她的决定后非常的惊讶,轻轻把她抱在怀里,摸了摸她微微有些凸起的肚子笑道:“我走了。你能睡得着?”

周少瑾脸色通红。

她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想和他撒娇,自己看见他就想和他黏到一起。

“你只要告诉我。若是你去开封会不会对你有不好的地方?”她赧然地道,“若是没有,那你就去。我能照顾好自己,也能照顾好我们的孩子,照顾好娘的。”

去当然没有坏处。

不过,他觉得事情也未必就像宋景然说的那样顺利。

程池想到天天跑到衙门里来找他的宋老太爷,笑道:“你可知道宋阁老为何这样的费心去推动这件事?”

周少瑾想了想,道:“是为了完成宋老太爷的心愿吗?可我觉得,既然这些事都不影响你,你何必管他们是怎样想的呢?黄河能疏浚,两岸的百姓应该也可以受惠吧?我们做了我们自己应该做就行了。”

程池微微一愣,随后哈哈地笑了起来。

不管别人怎么说,做我自己觉得应该做的,把它做好了……他喜欢周少瑾,可能就是因为她的这点傻气吧?

程池捧着她的脸“啪”地亲了她一口,眉眼含笑地凝视着她,温声道:“行!我就听媳妇的。媳妇说让我去浚疏河道,我就去。媳妇说让我不去,我就不去!”

“胡说!”周少瑾娇嗔着,明明知道他这是哄自己的话,却忍不住心花怒放,道,“我去跟娘说去,让娘也高兴高兴!”

程池笑道:“我们一起去跟娘说吧!”

母亲虽然大度,可若是让她知道少瑾插手他仕途上的事,恐怕心里也会有些小小的不悦,他不想让周少瑾给他做挡箭牌,也不想让她受这样的委屈。



亲们,今天的加更。

更新依旧在晚上的十点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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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一章 外放

果然,郭老夫人听说程池不想和宋阁老扯上太多的关系才不愿意去开封府帮章蕙忙的,而不是因为惦记家中的老母娇妻而不愿意去的时候,神色果然和缓了很多,道:“你的顾忌也很有道理。不过,万事有利有弊,你如今也大了,这件事我就不管了,你们自己拿主意吧!”

周少瑾嘴角翕翕,正要表明自己的观念,就见程池一个眼神瞥了过来。

她立刻把话咽了下去。

程池这才笑道:“我已经准备去了。不过有些事还要和宋阁老讨价还价才好。没想到他坐不住到先来了,既是如此,我也不好继续端着了,昨天下了衙就去他那里一趟。”

这下不仅郭老夫人,就是周少瑾也很高兴了,道:“四爷您放心,有娘坐镇,家里不会有什么事的。”

程池微微地笑。

郭老夫人笑道:“我又不是那镇宅的菩萨。”

周少瑾有意讨了郭老夫人欢喜,笑道:“您可比镇宅的菩萨还厉害——朝阳门这边不是有您,哪能如此的井井有条?”

这话倒不假。

朝阳门这边因有了郭老夫人的指点,才能不过短短的年余,丫鬟婆子就行止有度,有了大族世家的作派。

郭老夫人微微笑。

周少瑾就依了过去,道:“您在丰台订了什么花?什么时候可以送过来?等花来了,我想和娘一起摆花。”

“好,好,好。”郭老夫人想着若是程池去了开封府,今年过年都回不来了。周少瑾又怀着孩子,正是要人陪的时候,自己怎么也要好好陪陪这孩子,不由地溺爱道,“今天买了很多你喜欢的腊梅和茶花,还有水仙和惠兰、建兰,等花送来了我和你一起布置屋子。”

周少瑾笑盈盈地点头。

程池心里一松。

少瑾有事做了。就不会整天都想着他了。

可这么一想。心里又有点别扭。

少瑾不想着他了,他却想着她呢!

这样到了十月底,程池的调令出来了。

章惠留在京城负责和户部、工部打交道的幕僚当天晚上就来拜访程池。恨不得明天一早程池就起程。

周少瑾坐在烧了地龙的汀香院和丫鬟们做着针线,陪着郭老夫人说话。闻言不由讶然,道:“难道那边很缺人吗?”

郭老夫人笑道:“怕不是缺人,而是子川参倒了曲阁老。又按律给那些服役的河工们免了一部分税赋,有了些许的声望。章大人想子川早点过去,好让浚疏的事进行的更顺利罢了。”

周少瑾还想问问会不会对程池不利,转念想到程池的厉害,又笑着把这句话压在了心里。开始帮着程池收拾去开封府的行李,又见他的几件皮袄和斗篷都是她没进门之前做的,就寻思着给程池找几件好皮子。给他添几件皮袄和斗篷。

她开了自己的箱笼找了半天,找了几块上好的貂皮。却不够做件皮袄,又是违禁之物,只能反着做了贴身穿在衣内,就拿了块皮子给向管事,让他想办法要京城里寻几块一模一样的回来,除了给程池做件皮袄过年,也给郭老夫做个额帕过冬。

向管事去寻貂皮,周少瑾去南屏那里。

秦大总管带着后辈子孙回了趟老家,秦子平和集莹的婚礼就在老家举行的,但秦子平和秦子安都没有留在老家,秦子平依旧在六捕门任职,秦子安则去了西山大营。集萤则留在了老家伺候秦大总管。周少瑾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合常理,悄悄地问程池,这才知道原来集萤留下来不仅仅要伺候秦家长辈,而是集萤擅长使剑,秦家正留有几套不错的剑谱,秦大总管留下集萤是要她帮着整理秦家的这些剑谱,也是怕他们夫妻新婚忍不住圆了房,对集萤的修为有损。

周少瑾听得睁大了眼睛。

集萤和秦子平……还没有圆房!

还专程写了信给集萤,问她要不要回京城来。

结果集萤反问她回京城做什么?然后在信里滔滔不绝地说起她整理的剑谱来,还说如果周少瑾生了儿子,她就收周少瑾的儿子做徒弟,保证能让周少瑾的儿子成为武林高手。

一句话也没有提秦子安。

周少瑾当时肩膀都耷拉了下来。

倒是南屏一直留在程家。

但程池没再让她帮自己做针线,而是在东院那边专僻了小院子,让从金陵九如巷针线房跟过来的王娘子和她同住,闲着的时候帮着指点府里的丫鬟们些针线。

只是今年入了冬之后,南屏染了风寒,周少瑾又怀着身孕,有些日子没有看见南屏了。

她从来没有给男子做过皮袄,就表述着让南屏帮着出出主意。

谁知道她进了屋,在临窗的大炕下坐下为,眼角的余光却看见炕桌下的针线篮子里塞着件做了一半的男子春裳。

周少瑾记得程池的衣衫早就交给了王娘子。

她不由多看了几眼。

正给她斟的南屏见了,脸然陡然间绯红,喃喃地道:“是秦二郎的,他现在在西山大营,一个人住着,有时候会让人拿几件衣裳来给我缝补……我闲着无事,准备给他做件春裳……”

周少瑾若无其事地“哦”了一声,就和她说起给程池做皮袄的事来。

南屏越说越自然,给她出了不少主意,最后还道:“您现在怀着身子,劳累不得,要不还是我帮四爷做吧?”

“不用了。”周少瑾笑道,“我想亲手给他做件皮袄。”

反正观世音像已经绣好了,只需择日送到普陀山去就行了,程池马上要去开封,她正好有时间做针线。

南屏不再说什么。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周少瑾就起告辞了。

但一回到屋里。她立刻八卦给了程池听:“……虽说是一个人住,可要找个给他收拾打扫的婆子难道还找不到,还给他做春裳了……”

程池呵呵地笑,一点也不意外,显然早就知道了。

周少瑾不由嘟了嘴,道:“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程池亲了亲她,道:“这种事我怎么好说?端看他们有没有缘份了。早些年秦大总管也问过南屏。那时候秦子宁刚去。秦大总管也不好说什么。若是她能嫁了秦子安,不管我还是秦总管都乐见其成。不然她这么大年纪了,我为什么还把她留在府里?”

南屏的父母都是程家的家生子。留在金陵放了籍。

她若是回家,秦子安和她就算是彻底地断了。

周少瑾连连点头,一副巴不得快点把南屏嫁出去的模样,惹得程池又是一阵笑。

收拾好行李。去户问拿了上任文书,选了个吉日。程泾、郭老夫人和周少瑾送程池去了任上。

待到程池车马消失在了官道上,他们打道回府。

程泾还特意过来和周少瑾说了一声:“家里有什么事就让人带个信给我。”

周少瑾向他道谢。

过了两日,下起了大雪。袁氏带着闵葭送了一大锅子羊肉汤来孝敬郭老夫人,邱氏则带着阿宝和阿仁过来给郭老夫人请安。正巧碰到了一起,郭老夫人就让人带了信给程许和程让,他们过来吃羊汤火锅。

程让在三鸣书院。三鸣书院离这里近一些,他先到。给郭老夫人等人行了礼之后就领着阿宝和阿仁去堆雪人。

两个孩子看见他眼睛都亮了,可见平时和他相处的很好。堆雪人的时候更是咯咯直笑,围着程让“二叔父”、“二叔父”地喊个不停,程让也很耐心地陪着他们玩,这让有些不放心地隔着窗户去看他们的邱氏和周少瑾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不一会,程许过来了。

和他同来的还有程笙的夫婿彭藻和程笙。

这让邱氏目瞪口呆。

儿子、女儿、女婿甚至是自己带的两个侄儿全都都齐了。

她惊讶地问程笙:“你怎么过来了?”

程笙笑道:“雪下得这么大,相公一早出门的时候只穿了件棉袍,我怕他冻着了,就拿件了皮袄送过去,结果在门口遇到了嘉善,他说祖母让他过来吃饭,还做了羊肉火锅,我们就一道过来了。”

程许和彭藻如今都在双鹤书院里读书,只是不同于一个先生,虽常常碰到,在一起的时间却不多。

郭老夫人看着高兴极了,高声地吩咐丫鬟婆子们摆筷箸,又拉着程许和彭藻问功课。

彭藻早就知道从父辈那里听说程劭、程泾、程渭和程池都是跟着郭老夫人启得蒙,父辈们对郭老夫人都非常的推祟,自然不敢马虎,拿出在夫子面前精神答着话,这让郭老夫人非常的满意,不住地点头,把彭澡夸了又夸。

周少瑾依然记得彭藻少年中举,好像比程诰还早一科,现在看来她应该没有记错才是。

闵葭的目光却止不住地往周少瑾和程许身上瞟。

程许眼观鼻,鼻观心,没有看周少瑾。

周少瑾在旁边和程笙一起看着郭老夫人考校彭藻的功课,也没有多看程许一眼。

可不知道为什么,闵葭越看就越觉得心糟。

她婆婆袁氏真是多事。

要不是袁氏,她怎么会陷入如此境地?

凭她的相貌人品才学出身,还怕找不到个好夫婿不成?

闵葭索性悄声地屋里服侍的丫鬟交待了一句,站在庑廊下吹了会冷会,这才觉得好了一些,真到丫鬟们喊了她吃饭,她才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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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二章 新生

闵葭虽然调整好了情绪进去的,可看上去表情却依旧显得有些僵硬。

周少瑾抬头看见她,不由问程笙:“她这是怎么了?刚才就沉着脸。”

不舒服就别过来。既然过来了,就不应该摆脸色给他们看。

程笙低声道:“或者是因为娘家的事……方萱又回了娘家,这都快一个多月了。听说是和她大嫂起了争置。”

又?!

周少瑾道:“可能是独生女的缘故吧?”

“嗯!”程笙低声笑道,“据说那位闵举人除了自己的胞兄闵状元,还不曾将谁看在眼里呢!”

周少瑾笑了笑,不再说话,过去看阿宝和阿仁。

两个小家伙规规矩矩地坐在单独给他们设的炕桌前,正由乳娘们照顾着吃饭。

看见她过来,两个小家伙眉眼弯弯地喊着她“叔祖母”。

周少瑾沉默了片刻。

跟过来的程笙笑弯了腰。

周少瑾就在程笙的腰间拧了一把,道:“你还笑!”

程笙嘻嘻地跑了出去,伏在郭老夫人的肩膀上道着:“祖母,您儿媳妇打我!”

从宴息室走出来的周少瑾听着脸色一红,面若红莲。

听到动静的程许正好抬头,微微一愣。

闵葭的筷子深深地插到了碗中的米饭中。

袁氏警告般地瞥了程许一眼,可惜程许的目光落在周少瑾的身上,并没有看见。

邱氏也没有看见。

她笑着嗔怪程笙:“都是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还一副孩子像,让锦江看见了成什么样子?”说着,怕女婿责怪似的。指了指桌上的银鱼鸡蛋羹,笑道,“你尝尝,是吴大人家特意送过来的。”

银鱼是江南的特产,北边没有的。

彭藻和程笙少年夫妻,门当户对,情趣相投。感情很好。妻子这样,只会觉得活泼,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

他不以为意。抿了嘴笑,道:“你别闹四婶婶,四婶婶还怀着孩子呢!”

郭老夫人也佯作不悦地拍了拍程笙的手,道:“你四婶婶多温顺的性子。我就知道是你在作怪!”

程笙不满地嚷道:“我就知道,你们都维护四婶婶。明明是我吃了亏,你们还是向着她。”

“你多大的人了!”邱氏忍俊不禁,“还跟你婶婶置气。”说着,拉她一把。道,“快吃你的饭,不然以后不许回娘家了。”

程笙就朝着周少瑾喊道:“你看。我娘多心痛你。连我都不要了。”

周少瑾就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

郭老夫人几个哈哈大笑,就连程许。也不禁笑了起来,只有袁氏和闵葭,表情不太自然。闵葭更是觉得这里她一刻钟也呆不下去了,说了句“我失陪一会”,就急步出了厅堂。

众人还以为她去了官房,并没有在意。

袁氏就拉了程许在一旁说话。

程许“嗯嗯”了两声就甩下袁夫人朝正在逗阿宝和阿仁的郭老夫人去:“祖母,我下午还要去学堂,先走了。等过两天空闲了再来看您!”

彭藻奇道:“这么大的雪,你们夫子没有给你们放假吗?”

“放了假。”程许笑道,“不过走时夫子说找我有点事,让我下午再过去一趟。”

程许是阁老之子。夫子是读书人,这读书人没有一个不想在仕途上有所建树的。

彭藻不再说什么,和程让一起送了程许出门。

闵葭坐了一会也起身告辞,道:“这雪越下越大了,我还是回去看看好了。家中后院的退步好多年都没有修缮过了,我怕雪把屋顶压塌了。”

袁氏听着也无意在这里继续呆下去。

邱氏就代郭老夫人送了她们婆媳出门。

闵葭试探袁氏:“娘刚才跟相公说什么的?我看相公有些不高兴的样子?要不要我劝劝相公?”

“不用了!”袁氏的态度生硬,道,“我不过问了问他的功课。”

闵葭根本不相信。

程许本质上还是个颇为温和的人。

可关于程许和周少瑾的事,她却一直没有打听到什么消息。

程许不可能给自己身上泼脏水。

那就是这件事被封锁了起来。

知道人已经不在程家当差,而程家知道的人守口如瓶,绝不会对外人说起。

按理说,她就应该就此打住才是。

可她从小就是个认死理的人。不把事情弄明白,她没有办法和程许继续过下去。

或者在她的心里,不过是想给程许找个借口让她接受程许罢了。

想到这些,闵葭黯然神伤。

朝阳门这边却并没有因为程许一家的离开而兴味索然,反而因彭藻真心实意地向郭老夫人讨教学问,周少瑾和程笙陪着阿宝和阿仁嬉戏而十分的热闹,就是程让也一改从前的腼腆,有些兴奋地和母亲邱氏说着书院里的事,显得非常高兴。

邱氏很是感激郭老夫人。

如果不是郭老夫人,她多半就把儿子送去了程许和彭藻读书的双鹿学院,儿子原本就不是那种天资过人的,到了那里肯定会被许多像程许那样的聪明的人压着,人会越来越自卑,越来越没有信心。

三鸣书院正好。

他们又不是供不起,程让大可以慢慢地读书。

想到这里,邱氏想起了即将成为她儿媳妇的谢珏。

儿子不成,她就得对媳妇好一点才成。

她商量周少瑾:“你说,我把我陪嫁的田庄送给谢家三小姐可好?”

周少瑾想了想,道:“还是慢慢地给吧!你这一下子全送给了她,她再有什么为难的时候你拿什么送她好?”

“这倒也是。”邱氏笑着点头,和她说起另一桩事来,“二叔父前两天让人一下子送了二千两银票给我。说是阿宝、阿仁的嚼用,你说,我哪能接?结果那位吴师爷非要我收下,我没有办法,只好收下了……现在弄得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周少瑾开导她:“二叔父肯定很感激嫂嫂,想着两个孩子负担不轻,所以才让人送银子去的。我觉得你收下好了。二叔父心里也好过些。”

两人絮絮叨叨的。全是些家常话。周少瑾却非常的喜欢,觉得自己这才像是程家的媳妇。



西直门那边的吴宝璋日子却有些不好过。

眼看快要过年了,程辂从她手里拿走了三百两银子之后。又向她要了五百两银子,并且告诉她,这是他最后一次从她手里拿银子,以后再也不会麻烦她了。

她当然不相信。

可程辂三番两次地来找她。一次比一次逼得紧,有一次明明知道程诺要回来了。还坐在那里不走,一副鱼死网破的样子,她实在是被他吓着了,不仅把手中剩下来的二百两私房银子拿出来给了程辂。还当了些首饰,悄悄地让程诺的随从以程诺的名义在程家茶叶铺子隔壁的绸缎庄借了三百两银子,这才把程辂打发走了。

年底到处是用银子的时候。

她手里哪里还有银子。

若是程辂再来向她要银子。她只好和程辂一拍两散了。

吴宝璋心里忐忑不安,也憋着口气。准备和程辂闹一场。

谁知道一直到了腊初八喝了腊八粥,那程辂还没有出现。

这就好比两只靴子,已经脱了一只,那一只肯定会脱,可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脱,就得提心吊胆地一直等着。

她不免有些焦虑,想又想,让自己贴身的丫鬟去找程辂。

下午,丫鬟冒着大雨回来,告诉吴宝璋:“程爷早就从那里搬了出去,谁也不知道他搬到哪里去了!”

吴宝璋想到之前程辂说要找门路换个身份重新参加科考的事。

如果程辂能重获功名就好了。

他也就不好意思缠着自己了。

这个年她应该可以好生生地过过去吧?

吴宝璋松了口气。

隔壁绸缎铺子的人却来要账。

话虽然说得委婉,可言下之意是要她小年之前无论如何也要把银子还上,不然就找程汶说事去。

吴宝璋东拉西挪地,把贴身丫鬟的二十两银子的私房钱都用了,这才还上这笔银子。想着等到开春的时候自己再向绸缎铺子的人借个四、五百两,只要到时候还上就行,还不用利钱,可以白借几百两银子做花销。

这样等过了春节,她又向那绸缎庄子里借了三百两银子,到了二月份还了,三月份又借。

别人也不傻子,立刻就品出味来,直接找到了程诺。

程诺开始非常的惊讶,但弄清楚了是怎么一回事后立刻脸涨得通红,不停地给对方赔不是。

对方也没有多说,只说自己的铺子这些日子生意不好,也等着银子周转,以后怕是不能再借银子给他了。

程诺唯唯诺诺,觉得脸都给吴宝璋丢光了,回去就找吴宝璋大吵了一架。

吴宝璋反倒责怪程诺赚不到钱,让她拿体己银子开销家里的嚼用。

程诺知道吴宝璋没有多少陪嫁,而且他也不是那动用媳妇陪嫁的人,又想着茶叶铺子和茶馆的生意都不好,这些日子的确没有给吴宝璋多少家用,说了几句话,大觉无趣,一个人跑出去喝酒去了。

吴宝璋嗤笑一声,决定托人在京城的各书院里找程辂——不找到他,她不放心。谁知道他哪天冒出来再给她找点什么事?

皇天不负有心人,她托的人终于在国子监找到了程辂。

吴宝璋大吃一惊。

来给她报信的人却笑着告诉她:“奶奶可有福气了,您这位失散多年的表哥如今可是陈大人的东床快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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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依旧在晚上的十点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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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三章 将计

“陈大人?”吴宝璋愕然道,“哪个陈大人?”

来报信的人笑道:“陈大人,还能有哪个陈大人?当然是乾清宫的大太监陈立陈大人啊!他老人家,可是皇上在当太子的时候就服侍皇上的,皇上登基之后,就成了乾清宫的大太监,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陈大人不是没有子嗣吗?还好他有个弟弟,生了两个女儿,把小女儿过继给了陈大人,陈大人喜欢的,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吃穿用度比起那王公贵族家的小姐也不为过。就寻思着给陈家大小姐找个如意郎君。可那陈大人毕竟是服侍过皇上的,眼界不一样,除了家世,还要看人品、才学,这一来二去的,可不就把陈家大小姐给耽搁了,今年都二十二了,还没有出阁。陈大人索性把陈家大小姐留在了家里,放出话来要给陈家大小姐招婿。

“你这表哥一表人才,恰巧在三鸣书院求学,被陈大人无意间碰到,十分的赏识,又知道他父母双亡,一贫如洗,就动了招赘的念头。

“你这表哥也是个有骨气的。说招赘不行,但可以成亲之后次子跟着陈大人姓,继续陈大人的香火。

“陈大人就更看重你表哥了。

“定下了日子,这个月底就成亲了。

“还把你表哥弄到了国子监读书。

“明年就要下场院试了。

“你说,你表哥攀上了陈大人这棵大树,你们到时候不也能跟着沾光了吗?”

程辂,居然去给个太监做了上门女婿。

吴宝璋听着,差点就晕了过去。

她知道程辂不成了。可没有想到程辂竟然自甘堕落。

吴宝璋抓起茶盅就想朝那报信人丢过去,可想到这人是有名的包打听,得罪了这样的人得不偿失,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压制住翻滚的情绪,笑着让人拿了对封红给报信的人,客气地谢又谢。让丫鬟把人领了出去。这才把那茶盅砸在了地上。

屋里服侍的吓得战战兢兢,吴宝璋气得手脚直抖。



周少瑾也在好奇地问商嬷嬷:“陈大人?哪个陈大人?”

商嬷嬷简单明了地把陈立介绍了一番。

周少瑾半晌都不知道说什么。

前世,程辂走投无路的时候选了这条路。给了宁波一个大商贾做女婿。可没想到今生他还是走了这条路,只是有程家在后面咄咄逼人,他这次选的“岳父”颇为惹人争议,他就算是考中了进士。只怕也很难在仕途上走得顺利。

“太太不用担心。”商嬷嬷见她神色不虞,安慰她道。“四爷交待过,不能让他过得太轻松,所以我们的人一直跟着他,由着他在那里折腾来折腾去的。陈大人虽然是乾清宫的大太监。四爷也不是答不上话,不过是说一声,就能让他生让他死。只是霍东亭说。这件事还得看太太的意思,就让我来跟太太说一声。若是那陈立知道了程辂的底细。肯定不会招他做上门女婿的……”

周少瑾想到前世程家被抄家后程辂来找时对她说的那些话……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程辂继续骗人。

“那就找人去提醒陈大人一声吧!”周少瑾觉得陈立既然能做到乾清宫的大太监,为人处事肯定有自己的一套。

商嬷嬷笑着应是。

可过了几天却很是为难的告诉她:“只怕这件事不成了……陈大人那边,据说早就知道了程辂的底细,知道他是金陵程家的子弟,才会招他做上门女婿的……”

周少瑾瞪大了眼睛。

商嬷嬷叹了口气,低声解释道:“陈立这个人,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程辂当年被夺了功名的事,在他看来根本不是什么事……”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别管这件事了。”周少瑾道,“到时候程辂要是闹出什么事来,只希望他别后悔就行了。”说到这里,她忙道,“这件事四爷知道吗?得告诉他一声才是。陈立是乾清宫大太监,就怕那程辂在陈立面前说三道四,对四爷不利。”

商嬷嬷点头,道:“霍东亭已经派人去开封了……”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有小丫鬟跑了进来,道:“商嬷嬷,霍爷过来了。”

周少瑾道:“是霍东亭吗?”

“是他!”商嬷嬷道,“我去看看他有什么事,再来回太太。”

“好!”

周少瑾在屋里等商嬷嬷,不一会,商嬷嬷就满头大汗地折了回来,道:“四太太,还好您只是让我们把程辂的底细透露给陈立,四爷说,他近期有事,要程辂帮个小忙,所以程辂才会‘巧遇’陈立的,让我们以后不要管他了,在旁边看着就行。”

原来这是程池的安排。

周少瑾不由一阵后怕,道:“我,我真的没有坏他的事吗?”

“没有,没有。”商嬷嬷忙道,“四爷让东亭跑这一趟,就是怕太太自责。四爷说了,还好太太让人告诫陈立一番,不然哪天他在陈立那里遇到了程辂,还要费心解释。如此正好,若是那程辂出了事,陈立就是怪也怪不到我们头上来了。”

周少瑾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写信的时候就嗔怪程池:“也不早说,害得我白白担心了一回。”

程池回信给她赔不是,说“这件事不好多说,我想着他这么能折腾,就让他好好折腾个够好了。你以后别管他了,随他怎么蹦达好了”。

周少瑾素来相信程池,感慨了一番,也就把这件事给放下了。

倒是吴宝璋,程辂成亲的那天,她雇了顶轿子从陈立位于阜成门的宅子门前过,盈门的宾客,张灯结彩的门脸,嘈杂喧嚣的奉承。还有穿着新郎礼服挂着大红绣球意气风发地随着陈立站在门口迎客的程辂,都让吴宝璋差点撕了手里的帕子。

她冷笑着吩咐轿子起轿:“回西直门。”

轿夫不明所以,重新把她抬回了西直门。

吴宝璋深深地吸了口气,由丫鬟扶着下了轿子。

青天白日的,程诺不在茶馆里招呼客人却在内室翻箱倒柜的。

吴宝璋冷眼看着他:“你这是要干什么呢?知道的说你是在找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要偷东西呢?”

程诺脸色通红,喃喃地道:“有人给我介绍了从西边来的大客商。我要去见人。回来换身衣裳。”

吴宝璋向来懒得管他,吩咐丫鬟帮程诺找衣裳。

程诺换了衣裳,又在镜台前修了脸。这才佩了小印荷包出了门。

丫鬟望着吴宝璋,欲言又止。

吴宝璋根本没有注意到丫鬟的眼神,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想程辂的事。

她前前后后借了一千多两银子给程辂,程辂如今已是那太监的女婿了。这一千多两银子程辂是不是也应该还给她了呢?

再就是那六百里加急。

凭乾清宫大太监这顶大帽子,不过是给她写的信上加盖个章儿。想必是手到擒来的事了。

吴宝璋在家里琢磨了好几天,想着那边的婚礼已经完成了,程辂也应该到国子监去读书了,这才派了自己贴身的丫鬟去找程辂。

午膳过后。她贴身的丫鬟脸色很难看地回来,喊了声“大奶奶”眼睛里已有了湿意:“那个程辂太狠毒了,我找了去。竟然说不认识我,还让人把我给赶了出来。更不要说还那一千两银子了……”

吴宝璋张大了嘴巴,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可还没有等她找上门,程辂先找上了门,对她冷笑道:“从前你能借我银子,我很感激。可话又说回来了,若是没有你写给我信和你送给我的帕子,你也不会借给我银子的。我们也别打马虎眼了。实话跟你说,我是入赘,又不是承嗣,我手里没有银子,也没那个能力帮你什么,你也别以为知道了我的底细就能威胁我,陈立早就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是怎么被捋了功名的,你那套在我面前没用。反到是你自己,别有事没事的总往我那里跑,小心别人心中生疑,还以为你和我有什么。我是男子,浪子回头金不换。你一个妇孺,这名声要是坏了,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你别说我没有提醒你。”说完,弹了弹衣衫,起身就走,“你以后别来找我,来了我只会和今天一样的下场。”

那神情,那举止,仿佛她吴宝璋就是沾在他衣衫上的灰尘似的,他轻轻的一弹就能弹落了。

吴宝璋气得差点闭过气去,半天才咬着牙恨恨地骂了句“混蛋”,眼泪籁籁地落了下来。

她不是没有被人轻视过,可她从来没有被一个受过她恩惠的人这样的轻视过。

要不是她,他能支撑到现在吗?

他不就是仗着那陈立狠吗?

不就仗着那陈立早就知道了他的底细却没有嫌弃他吗?

她到要看看,那陈立是不是真的不在乎程辂的经历!

吴宝璋抹了抹眼泪,吩咐贴身的丫鬟:“你去雇顶轿子,我要去阜成门拜访那位陈大奶奶。”

丫鬟吓得脸色发白,喊了声“大奶奶”,吴宝璋就一个冰冷眼神瞥了过来。丫鬟立刻低下头去,给吴宝璋雇了顶轿子。

那陈大奶奶是个相貌十分平庸的女子,只是那一双眼睛却精光闪闪。知道了吴宝璋的来意之后,她笑盈盈地请吴宝璋喝茶,吩咐身边的丫鬟道:“快请了管事去把姑爷请回来,说他金陵的表妹来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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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早上有一个检查,加更定在下午两点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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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三章 互撕(给吱盟的加更)

金陵来的表妹……

吴宝璋听着觉得十分的刺耳,想说些什么,又觉得此时说什么都不好,索性低了头喝了几口茶。

程辂过来了。

他先是笑盈盈地和陈大奶奶打招呼:“今天的琐事都忙完了?听说我金陵的表妹过来了……”他说着,目光才朝吴宝璋望过来,冠玉般的面孔波澜不兴,眼底甚至是浮出些许的困惑,片刻之后才以一种试探的语气道:“你是,吴知府家的大小姐?!”

居然装出一副和她一点也不熟的样子。

吴宝璋一口气堵在胸口半天都没有透过气来。

程辂俯身对陈大奶奶道:“是金陵知府吴大人的女儿,嫁给了九如巷五房的程诺,说起来也算是我的从弟媳妇了,却不是表妹。如今五房的汶叔父在京城经商,她以我表妹的身份过来,只怕是找我有什么事,你先回避一下!”

九如巷程家五房竟然落魄到要开茶叶铺子为生……

陈大奶奶似笑非笑地瞥了吴宝璋一眼,道着:“既然如此,表妹就和我家相公坐坐,我这就命人去备午膳。”

她留在这里吃饭算是怎么一回事?

吴宝璋冷冷地道:“多谢大奶奶了。我有几句话和陈公子说,说完就走了。家里还等着我回去午膳呢!”

陈大太太不屑地撇了撇嘴,眼角也没有看她一下地走了。

吴宝璋压制在心底的火苗噌地就窜了上来,站起来道:“程相卿,你这是什么意思?”

只是她的话音还没有落下,程辂已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目光刀锋般锐利地直直地望着吴宝璋。沉声道:“诺大奶奶,我看在你是诺从弟的发妻的份上,不和你计较这些无礼之举,可你若是想在我这里洒泼,我也不是那没有脾气的木头人。我家妻子贤淑,让人了地方给我们说话,你就应该知点趣才是。把我惹急了。你也别想有什么好日子过。”然后脸色一阴,道,“有什么话快说!我马上就要去国子临了。”

吴宝璋差点就气得闭过气去。只觉得她这两、三天遇到的事比她一辈子遇到的事都多。

先是程辂翻脸不认人,后又有他的怠慢轻视。那个陈氏和长得那么粗俗,程辂为了她的家势还对深情款款的……想当初,他也曾用这样的语气和神态和自己说过话……那陈氏有什么好?她和陈氏相比。那陈氏除了个家势,不。就连续家势也不如,不过是陈氏有人撑腰罢了,程辂就把她当草芥了。

可这话她又怎么说得出来。

胸口就被人捶了一下似的闷闷的痛,让她沉默了半晌。

程辂却不耐烦了。

他好不容易才把陈氏拽在了手心里。让陈氏对她情深不己,又想办法得到了陈立的信任,吴宝璋如何必坏他的好事。他宁愿这会儿就亲手掐死她算了。

“你到底来干什么?”他不耐烦地道,望着吴宝璋的目光越发的冰冷了。

吴宝璋看到这样的目光。犹如大热天的被淋了一身水似,脑子一凉,清醒过来。

她现在和他闹腾这些做什么?

能罢脱程辂,她应该高兴才是,还来趟什么浑水啊?

吴宝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立刻就有了主意,低声道:“你以为我想来找你,我是心疼我那一千多两银子。我也知道你现在没有银子还给我,可你多多少少也要给点我。我给你的那些银子,是挪用程家茶叶铺子里的钱,这要是被他们发现了,我就算是不被休弃回家,也从此以后在程家抬不起头来了。不过是个死字,我还有什么怕不怕的……”

程辂压根就不相信。

吴宝璋这种女儿,主持着中馈会不贪几个银子?

他想了想,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想办法从陈氏手里闹个几十两银子让人给我送去。你以后别来找我了,我有钱子的时候自然会让人给你送去。”

入赘的确和承嗣不一样。吴宝璋也知道,今天她再怎么闹也闹不出什么名堂来。

她和程辂告辞。

程辂让了陈氏身边的一个贴身嬷嬷送她出门,然后自己去了陈氏那里。

陈氏道:“你表妹呢?真得不留下来用午膳?”

“不用。”程辂笑道,“他听说娘乾清宫的大太监,就寻思着让我帮着找个路子和内务府做生意。我知道我那处汶从叔和从兄都不是做生意的料子,怕给爹惹麻烦,就推了。”又道,“只握她还不会死心,以后还会找来。若她找来,你不用顾及我的面子,直接把人打发了就是了。”

陈氏笑着应是,心里不以为然。

程辂若不是因为她落难了,要他们家庇护,他怎么会看上相貌如此平凡的自己?什么表哥表妹的,她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只要别闹到她家里来,只要别闹出什么让她下不了台的丑闻就行了。

父亲一日权势在手,他程辂就得一日在自己面前做低伏小。若是有一天父亲去世了……陈氏冷哼,她的儿子也大了,还怕斗不过一个入一赘的女婿不成!

陈氏温柔地服侍着程辂更衣。

吴宝璋回到家里,却没有看见程诺。

她也懒得问他。

可程诺连着几天早出晚归的,她也不由地好奇起来,问身边的丫鬟:“知道大爷这些日子都在忙什么吗?”

丫鬟笑道:“大爷如今接了笔大卖买,说可以赚几千两银子呢!大爷还说了,若是银子到了手,就每个人打赏二两银了,还请大家到吃席面。”

没想到程诺还能赚得以钱!

吴宝璋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可这样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几天,就在程诺阴着脸闯进内室朝着她的脸丢来一张银票时结束了。

“你看你做得好事!”素来温和懦弱的程诺此时如怒目金刚,眼睛都急红了,“那程辂是什么人?连自己生母都能丢着不管的东西,你遇到了他。居然还借了他二十两银子不说,家里的人连吭也没有吭一声?你知道不知道他是被程家除了名的败类!是被长房和二房不喜的人?”

盖着永富盛银楼讫印银票轻飘飘地落在了她的脚边,她却像沁在凉水里,从指头一直寒到了心里。

程辂……他怎么敢……怎么敢……

吴宝璋也急红了眼,但她心里更清楚,此时万万不能承认这件事。一旦她承认了,这件事恐怕就得闹到程汶那里去。一旦事情闹到程汶那里。程汶肯定会去长房陪礼道歉。上次花园的事,她好不容易才找了个借口让长房的人相信自己是无意间路过的,如果再扯了程辂。袁夫人不会放过她的。

“你在哪时遇到程辂的?”她说着,眼眶一红,委屈道,“我怎么知道自己会遇到他?那天在街上碰到的。他死皮赖脸地非要我借点银子给他,我被他缠得没有办法了。又想着从前大家也算是认识,那时候他和相公在一起玩得多好了,心一软,就把随身带着的二十两银票借了程辂。我也没有想过要他还。只当是全了他和相公的情份。没想过再和他来往……”

程诺怀疑地望着吴宝璋。

吴宝璋的性子有多强,别人不知道,他却是亲身领教过了的。

没理就能让她说出三分理来。

她如果有理。怎么做出这样一副示弱的样子。

可他向来懦弱惯了,心里虽然怀疑。可吴宝璋到底服了软,那程辂也正如吴宝璋所说,大家从小一起长大,程辂的书读得好,还曾指点过他功课。如果程辂虽然变了,可到底是他的从兄,借二十两银子给也不是什么大事。

程诺道:“他后来又来找你了没有?”

吴宝璋见他语气和缓下来,知道风平浪静了,不由地松了口气,道:“我若是后来又见到他了,肯定会去跟长房的人说了……那董氏如今还靠着家中的救济。程辂既然有出息了,也应该把她母亲按过来享享福才是。”

说到这里,她不由打起董氏的主意来。

如果把董氏弄到了京城,程辂的表情肯定很精彩!

吴宝璋在心里琢磨着,有小丫鬟跑了进来,道:“大奶奶,大老爷说,朝阳门那边的四太太发动了,让你快点赶过去。”

周少瑾要生了?

吴宝璋张大了嘴巴,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小丫鬟忙道:“四月二十九。”

吴宝璋道:“她是头胎,只怕没有这么快!急什么急?”

程诺一听又来了气,道:“那是,她生她的孩子,除了医婆、稳婆还有老夫人在场镇着,你去了既不能代替她痛也不能代替她疼,我看你还是别去了。以后呆在家里洗衣做饭好了,反正有些人去不去都是一个样!”

吴宝璋额头青筋都冒了出来,道:“我这不是说说吗?又没有说不去?你们巴结长房,就拿了我做筏子。你要是有本事,自己去啊!要媳妇抛头露出做些什么?”

程诺拂袖而去。

吴宝璋坐在那里堵气不去,悄声吩咐自己的丫鬟,道:“你去趟阜成门,问问他是什么意思?拿了二十两银来嘲讽我,是不是不准备还我银子了?”

丫鬟犹豫了好一会,见吴宝璋丝毫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只好去了阜成门。

朝阳门那边,郭老夫人一早就准备好了血房。

周少瑾一发动就被经验老道的稳婆扶进了血房,更有那医婆在一旁侯着,邱氏在血房里坐镇,郭老夫人在佛堂里念经。就算是这样,生孩子还是让周少瑾受了不少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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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五章 麟儿

一阵一阵的疼痛已经让周少瑾的感觉变得有些麻木起来,等到稳婆在她嘴里放了块软木让她用劲的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劲到底用在了哪里,可屋子里却响起了一阵欢呼:“生下来了,生下来了。是位小公子呢!”

周少瑾刚刚松了口气,心又提了起来,连声问:“孩子还好吗?”

“好!”稳笑着,随后是“啪”地一声响,小宝宝“哇”地大哭起来。

“瞧这孩子,哭得多响亮啊!”邱氏用温热的帕子给大汗淋漓的周少瑾擦着额头,脸上掩饰不住的笑容,“以后肯定是个能吃能睡的大胖小子。”

周少瑾的眼泪就籁籁地落了下来。

两世为人,她终于平安顺利地生下了孩子,做了母亲。

她半支着身子,笑着朝稳婆伸出手去:“给我看看!”

稳婆笑道:“太太稍等片刻。”然后手脚麻利地给孩子清洗。

樊刘氏等也没有闲着,开始帮周少瑾擦洗身子,换衣裳,裹头,等到周少瑾收拾好了,这才把已经洗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小宝宝抱了过来。

孩子红通通的一团,闭着眼睛,眼线迤逦漂亮,小鼻子挺着,嘴唇红润饱满,头发乌黑亮泽,非常的漂亮。

周少瑾觉得自己的心都化了。

邱氏“哎哟”地叫着:“心肝!怎么长得这么漂亮!以后长大了还不知道要祸害谁家的闺女呢!”

周少瑾忍不住就抿了嘴笑,轻轻地摸着儿子的软软的头发,像在抚摸世上最珍贵的东西,轻手轻脚,屏气凝神。

外面一阵喧华。

周少瑾和邱氏循声望去。只见帘子一撩,郭老夫人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进来。

“孩子呢?”她眉宇间难掩喜悦,道着,“快让我看看,快让我看看!”

邱氏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起来放在了郭老夫人臂弯里。

“这孩子长得可真是漂亮啊!”郭老夫人笑得眉眼都弯了,“和四郎小时候一模一样!”

“真的吗?”周少瑾仰头望着孩子。

现在还不知道孩子像谁。可如果像程池,肯定很英俊。

“和四郎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郭老夫人很肯定地道。“不信你看。等过些日子他的五官长开了你就知道了。”

周少瑾微微地笑。

丫鬟端了酒酿进来。

邱氏亲自喂她喝。

她怎么好劳烦邱氏!

周少瑾挣扎着起身。

邱氏立刻扶了她,道:“有什么的?论辈份,我是你二嫂。论年纪。你比阿笙还小。我照顾你也是应当。”

郭老夫人听了微微点头,对周少瑾道:“你不必和你二嫂这么客气。你只要记往你二嫂的好,以后遇到阿笙她们有事,不吝相助就是了。”

周少瑾记在了心里。

郭老夫人的目光又笑吟吟地落在了孩子的脸上。问吕嬷嬷:“四郎那里可差了人去送信?”

程池要到了六月底才能交了差事回京,周少瑾生产。他没能赶回来。

吕嬷嬷忙笑道:“小公子一落地就派出人八百里加急往开封府送信了。”

郭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吕嬷嬷又忙着给杏林胡同、双榆胡同、榆树胡同的周初瑾,程筝的婆家绪氏、程筝的婆家袁氏、程笙的婆家彭氏等亲戚朋友报喜。

不过一个时辰,周初瑾就抱着官哥,程笙抱着睿哥儿一前一后过来了。

紧接着程筝和程箫都带着孩子过来了。

阿仁更是和官哥儿在屋子里跑过来跑过去的。

屋里子顿时热闹起来。

周少瑾隔着屏风都能想像大家的表情,虽然有些吵闹,可却让她觉得亲切。

她亲了亲儿子粉嫩粉嫩的小脸庞。心满意足睡着了。

之后的日子有些兵荒马乱的。

初次喂乳,初次给抱孩子。初次哄孩子睡觉备……虽说身边有丫鬟婆子帮衬着,可心里到底惦记着,总也不能撒手不管。

好不容易把事情理顺了,程池的信也来了。

他给孩子取名一个“韫”字,却没有说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周少瑾暗暗担心。

郭老夫人却连连点头,道:“这个名字取得好,石韫玉而山辉。我们程家,现在正是要韬光养晦之时。”

周少瑾也觉得这个名字取得好。

这是她和程池的第一个孩子,而且是长子,若是性子宽和,能包容弟弟妹妹就更好了。

郭老夫人就和她商量着过满月礼的事:“……不如就请了家里的人来热闹热闹,等到孩子百日的时候再宴请家中的亲戚朋友,到那个时候,四郎也交了差事了。”

周少瑾笑着点头,道:“我听娘的!”

郭老夫人呵呵地笑,非常的高兴。

如今小儿子后继有人,她到了地下见到了程家的列祖列宗也有个交待。

郭老夫人去准备韫哥儿的满月礼去了,周少瑾就和还没有满月的儿子玩。

可惜韫哥儿多半的时候都在睡觉,偶尔睁开眼睛眯一眯又睡着了。

周少瑾百看不厌。一会儿亲亲他的小脸,一会儿摸摸他的小手,自己和他玩,心思全在儿子身上,满月礼什么的,她压根就没有管。

到了满月那天,她就只请了家里的亲戚过来吃饭,叫了位女先生进来说书。

程泾为此还请了半天的假,让袁氏把韫哥给他看看。

韫哥儿的乳娘姓叶,是周初瑾帮着找的,和官哥儿的乳娘是表姐妹,年纪不大,肤白丰腴,性子温顺,周少瑾很满意。

她细心地用细棉布包了孩了给程泾看。

程泾稀罕得不得了,想抱抱孩子。又怕伤着这软绵绵的小团子,对郭老夫人笑道:“这孩子长得可真漂亮,和四弟小时候一模一样!”

“是很像!”程劭笑着,摸了摸孩子的手小。

程汶也挤了过来,道:“我看看,我看看!”

叶氏抬高了手臂,把孩子给程汶看。

程汶笑嘻嘻地塞了个镶百宝的长命锁给韫哥儿。

程泾好心情地打量程汶笑道:“你这是准备给孩子压箱底的吧?”

就是富贵人家。也不会让孩子戴了这么明晃晃的东西。一来是俗气,二来是怕落到有心人眼里,为了个长命锁把孩子拐得卖了。

程汶嘻嘻笑。道:“礼轻人意重,礼轻人意重!”

“原来这是‘礼轻人意重’?”程泾说着,指了长命锁镶着的那颗鸽子蛋大小红宝石,“下次我添孙孙的时候。你也不用给我们小孙孙送什么太贵重的东西,就照着这个就行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

叶氏就趁机把孩子抱回了屋。

程泾就问程汶:“怎么没有看见诺哥儿?他今年也有二十一岁了吧?”

程汶听着神色有就些不自在。

儿子和媳妇说不到一块去他是知道的。可他一个做公公的。总不能管儿媳妇屋里的事吧?

要不,让儿子和媳妇回金陵去?

念头闪过,他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汶大太太自己都是个拎不清的,让她去儿子和媳妇。不把儿子和媳妇劝和离就是好的!

这个时候,程汶就越发思念起外室的好来。

他完全可以把儿子和媳妇支回金陵,把外室接过来啊!

程汶越想越觉得可行。顿时有些心不在焉起来,道:“他池四叔添了麟儿。他无论如何都会来的。只是要迟一会——前两个月他认识了几个专做西域生意的行商,在我们铺子里拿了几千两银子的茶叶。这次人又过来了,诺哥儿正领着几个人看茶叶,人一走就赶过来。”

这件衙程泾还是第一次听说,笑道:“看来你们茶叶铺子的生意还很不错啊!”

“马马虎虎,马马虎虎。”程汶说着,神色间却流露出几分得意之色,道,“从前也不怎么样,还好我当机立断买下了隔壁的茶楼,诺哥儿也争气,做了两笔卖买,虽说没有回本,可这两年的开销到出来了。这孩子,说不定以后会步他池四叔的后尘呢!”

众人全都语塞。

邱氏忙朝着儿子使眼色。

程让踌躇了几息,这才上前道:“大伯父、汶伯父,快要开席了,我领您们去摆席的厢房吧!”

这才把话题岔开了。

邱氏就朝着程让竖了个大拇指。

程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跟着进了厢房。

程筝也发现程诺没有来,问吴宝璋:“诺哥儿很忙吗?”

吴宝璋笑道:“正巧这两天接到笔大买卖,要是生意成了,也就可以吃个一、两年了。他只好先把那些客商送走了再说。”

实际上,她在听说程诺不能来的时候,关上门在屋里笑了良久。

周少瑾的儿子做满月,程诺这个从兄明明在京城却没有去参加。

也算是给了周少瑾一耳光了。

所以她不仅没有阻止程诺出去,还让程诺生意为重,周少瑾这边自有她解释……

程箫却很不高兴,悄悄地对姐姐程筝道:“没想到五叔做起生意来六亲不认了,连诺哥儿没有来参加韫哥儿的满月礼都没有一点赧然之色了。”

程筝淡淡地道:“但好歹汶叔父能自己养活自己了吧!”

这倒是。

程筝懒得再理会程汶的事,笑着对程筝道:“我去看看小婶婶,你要不要一起去?”

“一起去吧!”程筝笑道,和妹妹一起去了内室。

韫哥儿吃饱了正躺在周少瑾的臂弯里吐着泡泡玩。

“这孩子,可真顽皮!”程筝笑着,把韫哥儿抱在了怀里。

韫哥儿突然就不吐泡泡了,睁着一又湛清如蓝的眼睛盯着程筝,半晌都没有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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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边起点又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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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明天早上有个检查,下午可能要打针,今天两章就写得比较急,明天暂时休息一天,不加更了,更新在晚上的十点左右。

※(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六章 逗趣

程筝看着稀奇,觉得韫哥儿好像在看她似的,笑着逗韫哥儿:“我是你姐,你知道吗?我下次来看你的时候,你还能记得我不?”

她说着,韫哥儿面无表情地又吐了个泡泡,然后闭上眼睛睡着了。

程筝不由朝着周少瑾轻呼:“你看,你看,她朝我吐了个泡泡就睡着了!”

程笙惊讶地围了过来,道:“韫哥儿会吐泡泡了吗?我们家睿哥儿百日礼之后才会吐泡泡!”

周少瑾忙道:“有什么不对吗?”

她神色有些慌张。

或许是因为对这孩子太期盼了,虽然韫哥儿有自己的乳娘,身边服侍的也都是些有经验的、性情稳沉丫鬟婆子,可周少瑾还是喜欢自己来,孩子饿了她会亲自喂奶,孩子睡了就放在她身边睡,天气热了她亲自给孩子洗澡,乳娘和那些丫鬟婆子反成了而只能给她打下手。但她到底是第一次做母亲,对于新生的孩子应该有什么反应乳娘和那些有经验的婆子不说她也不知道。

程笙笑道:“没有什么不对的!就是觉得韫哥儿很聪明,这么小就会自己玩了。”

“是吗?”听到程笙夸奖韫哥儿,周少瑾的笑容明晃晃的。

她向来觉得自己有点蠢,程池很聪明。怕孩子生出来像她。

程筝笑吟吟摸了摸孩子乌黑柔软头发笑道:“可不是!你没有看见他刚才看我的那眼神,就像在认人似的。”

周少瑾抿了嘴笑。

碧玉请了大家去坐席。

程笙就抱着韫哥儿去了厅堂。

程筝和周少瑾并肩而行,温声地问她身材恢复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又宽慰她:“池叔父好不容易成了亲。又好不容易有了韫哥儿,心里肯定惦记着呢!但凡有办法能回来,肯定就赶回来了。婶婶莫急。”

周少瑾想到自己刚生韫哥儿时的兵荒马乱,笑道:“还好你池四叔没回来,不然看到我这个样子,只怕又要笑我笨手笨脚的了!”

程筝微微地笑。

郭老夫人已从程笙手把韫哥儿抱了过去,笑着对程笙的婆婆彭太太道:“您看。是不是长得很精神。”

彭太太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白白胖胖的,一看就就很和善。

她闻言不住地点头:“这孩子一看就是程家的人,您看这眼眉。是不是和他祖父很想像?”

“是吗?”郭老夫夫人狐疑地打量着韫哥儿。

兵马司的那位彭太太听着也仔细打量起韫哥儿来,道:“您这么一说,我看还真有那么几分象。”

“是吗?”郭老夫人心情复杂。

在程池被定为七星堂的继承人之前,他们的夫妻的关系一直都很恩爱。可以说,比很多的的夫妻都恩爱。可自丈夫决定让出幼子换两个长子的前程之后。她虽然理解,却始终没有办法迈过心里的那一道坎,总觉是自己和丈夫害了幼子。她甚至开始惩罚自己,远离一切悦愉之事。寒碧山房连朵花都看不到……对相濡以沫几十年的丈夫自然也就心情复杂。

韫哥儿真的像他的祖父吗?

郭老夫人不由仔细地打量。

孩子不过月余,原本有点皱皱巴巴的皮肤不仅饱满起来,而且晶莹剔透。如玉般无暇起来,眉目也开阔了些。清亮得不得了,可惹说像谁,还真看不出来。

尽管如此,郭老夫人却不由把抬高了手臂,贴了贴孩子的小脸。

站在一旁的吴宝璋冷笑。

小孩子都长得一样,哪里看得出来像谁。

这些人为了奉承郭老老夫人可真是什么昧心的话都说得出来啊!

但郭老夫人在送走了客人之后,还是忍不住在灯下端祥韫哥儿的模样。

周少瑾去洗漱回来,见孩子已在她枕边睡着了,郭老夫人却坐在内室临窗的大炕上捻着手中十八子的沉香木佛珠。

“娘,”她端了茶盅走了过去,“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想四爷了?我等会想给四爷写封信去,您没有什么叮嘱?”

周少瑾坐在了郭老夫人的身边,拿了美人捶帮郭老夫人敲着肩膀。

郭老夫人笑了笑,道“我这才出月子,我这边有珍珠服侍,我们坐下来说说话。”

周少瑾顺从地放下了美人捶,坐到了郭老夫人的对面。

郭老夫人喊了珍珠一声。

珍珠捧了个匣子进来。

郭老夫人把匣子推到了周少瑾的面前,温声道:“少瑾,这是安溪茶园的地契和荆州田庄的地契,是我和你公公成亲之后置办的最早一批产业,我已经跟你二叔父说过了,明天他会过来,把这些产业记到韫哥儿的名下……就当是我给韫哥儿的笔墨钱。”

“这怎么能行!”周少瑾愕然地站了起来,忙道,“这是您的私房银子,您若要留给韫哥儿,不如等韫哥儿大一些……”

郭老夫人笑了起来,道:“让你收着就收着,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是我给韫哥儿的。”

周少瑾不要。

郭老夫人有些不悦起来,道:“长者赐不能辞,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拧巴起来?”

周少瑾知道郭老夫人主意已定,不好再推荐,想着等程池回来了,一定要跟他说说,让他多孝敬点银子给老夫人做体己。

她抱了匣子,真诚地向郭老夫人道了谢,道:“以后韫哥儿读书写字的时候会想到这都祖母对他的殷切希望了。”

郭老夫人点头,对她的说法很是欣慰。

两人又说了会话,郭老夫人起身告辞。

周少瑾把老夫人送到了汀香院才回来,然后好奇地打开了匣子。

匣子里的确只两张地契,可安溪的茶园写着东止剑斗,北邻永春,西毗福田……共有一千三百三十五亩。荆州的田庄更大。有三千二百一十一亩。

周少瑾吓了一大跳,

觉得捧了个烫手的山芋。

这一刻,她好想程池快点回来啊!

所以等到第二天程劭过来,她第一次主动和程劭说话:“我知道娘是心痛韫哥儿,可若是大伯他们知道了,心里肯定不高兴,我不想为了这些钱财让大家心里都不舒服……”

程劭笑道:“没事。大嫂是高兴。等到嘉善和让哥儿添给大嫂添了重孙。大嫂一样高兴。有东西给他们。既然大嫂让你收下,你就收下好了。你能想到的,大嫂不可能没想到。”

周少瑾想想也对。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就落了地。

她把地契给了程勋,由他去官府把两个庄子记在了韫哥儿的名下,可地契却放在了周少瑾的手里:“孩子还小,以后两个田庄的收益就由你孩子收着。”

周少瑾连声应诺。

两人去郭老夫人那里回了这件事。说了会话,程劭在朝阳门这边用过午膳之后去邱氏氏那里——为了给郭老夫人办这件事。程劭请了假,既然下午没事,他准备去看看阿宝和阿仕。

郭老夫人现在每天最高兴的事就是和什么也不知道韫哥儿说话,而且想到什么说什么。连程池小时候尿床的时候都说了出来。又韫哥儿还没有满百天,郭老夫人根本不敢带他出门,虽然也有心去看看阿宝和阿仁。可更放心不下韫哥儿,就让周少瑾带些瓜果让程劭带过去。

周少瑾笑着吩咐下去。

不一会春晚就捧了装满了瓜果的竹篮子过来。

程劭道过谢。由集子集送到了门口。

周初瑾带着官哥儿过来看周少瑾和韫哥儿。

屋里又热闹起来。

官哥儿就拿着拔浪鼓逗着韫哥儿玩。

声音从哪个方向响起来,韫哥儿就朝着那个方向看,把铺在他脖下给他隔汗的小帕子都挪了位置。

周少瑾就笑着去帮他整理小帕子。谁知道她的手刚伸过去,韫哥儿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把周少瑾的指头抓得紧紧的。

“娘,”周少瑾又惊又喜,道,“韫哥儿抓住了我的手,好大的力气!”

“我看看,我看看!”

郭老夫人和周初瑾都围了过来。

韫哥儿却不知道为什么哭了起来。

周少瑾立刻抱着韫哥儿就轻声地哄了起来。

韫哥儿却哭个不停,而且声音那个宏响,狠不得把屋顶都掀了,几个人怎么哄都哄不好。乳娘说是不是饿了,樊刘氏说是不是尿了,周初瑾说是不是拔浪鼓的声音太大了。然后又是用指头点韫哥儿的嘴角,又是打开襁褓检查韫哥儿的尿布,又是让小声地劝慰官哥儿不要吵了弟弟……日子转眼间就到七月。

周少瑾收到了程池的来信,说他七月初五就能回来了。

朝阳门一下了热闹起来。

除尘、剪草、布置陈设……每个人的脚步都很匆忙。

可就在这种繁忙的时候,吴宝璋突然哭上了门。

郭老夫人望着熟睡的韫哥儿眉头直皱,对周少瑾道:“小心她吵醒了孩子,你去问问她有什么事。她若是不说,就把你大嫂叫过来或是派了人把她送去杏林胡同。”

周少瑾觉得吴宝璋看见自己肯定很糟心。

她也不愿意见吴宝璋。

可这是她的家,她可不忍忍气吞声。

周少瑾由丫鬟婆子簇拥着去了花厅。

吴宝璋哭得伤心,可当她看见进来的人是周少瑾的时候,哭红肿了的脸上还是露出惊愕之色。

周少瑾无意和她周旋,直述了郭老夫伯意思:“……觉得不方便和我说就和袁夫人说好了!”



亲们,今天的更新。

不好意思,今天晚了很多,呆在医院时候比我预料的长,然后写文的时候电脑又出了点问题,抱歉!

ps:今天太累了,明天只能更一章,在晚上的十点左右。

※(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七章 无依

吴宝璋对周少瑾一直以来都有芥蒂,给周少瑾添堵的事她会很积极,可向周少瑾述苦这么丢脸的事打死她她都不会做的。

听周少瑾这么一说,吴宝璋的眼泪立刻就止住了。

“你嫁到程家多久?”她斜睨着周少瑾,一副瞧不起周少瑾的样子道,“就算我告诉你,你能帮我解决吗?”

如果有必要,周少瑾根本不想和吴宝璋多接触。

看见吴宝璋趾高气扬的,她就更不愿意搭理吴宝璋了,干脆站了起来,淡淡地道:“既然如此,我就派人送你去杏林胡同见大嫂。”然后也不等吴宝璋说什么,吩咐了一声“送客”,就起身出了花厅。

“你!”吴宝璋气得脸色通红。

不愿意向周少瑾述苦是一回事,被周少瑾赶出来了又是一回事。

她上前几步就想刺周少瑾几句,可惜她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被个皮笑肉不笑的嬷嬷给拦住了,道:“诺大奶奶,你也听见太太话的。袁夫人可不是个好说话的,说不定最后你还是要求到我们家老夫人面前来。我要是你,就不会得罪我们家太太,不然你恐怕连老夫人的面都见不着!”

吴宝璋认得这是周少瑾身边的商嬷嬷。

她气得咬牙切齿,想反驳这婆子几句,却看见花厅里服侍的丫鬟仆妇都朝她露出鄙夷的目光,而她却只带了一个丫鬟上门,这个丫鬟还因为规矩被程家的丫鬟带了下去。

吴宝璋的指甲都掐到了肉里,这才生生地把这口气忍了下去,快步离开了朝阳门,往杏林胡同去。

周少瑾已回到了汀香院。

郭老夫人一面把自己的手指递到韫哥儿手边逗着韫哥儿捏她的手指。一面道:“诺哥儿媳妇过来干什么?”

“她没有说。”周少瑾坐到了炕边,韫哥儿蹬着腿去抓婆婆的手指,笑道,“可能是我年纪太轻,有些话不好跟我说,去了杏林胡同。”

郭老夫人点了点头,不再说这件事。

袁氏听了吴宝璋的话。惊讶的半天才回过神来。确定般地问吴宝璋:“你说诺哥在外面养了个女人,而且还给那女人在隔壁的胡同置了个宅子……这,这不太可能吧?诺哥儿今年才几岁?”

问题是。她了解到的,程汶手里都没有多少钱给外室嚼用,程诺手里怎么有钱给外室置办宅院,就是程汶他们现在住的宅子。都是向程池借了一部分钱买下的。

袁氏很是怀疑。

吴宝璋见着又哭了起来:“大伯母,您不知道。他自今天开春就做成了好几笔买卖,赚了几千两银子……”

程诺有女人什么的,她根本不在乎,可程诺不通过她就把那女人养在外面。还拿了银子给那女人用——她嫁到程家这么多年了,除了公中的银子,程诺私下可没有给过她一分钱。这她就没办法忍了。

此时吴宝璋也陡然间有些理解汶大太太了。

凭什么把我本应该享用的东西给外面的那个贱、妇享用?

袁氏一听就有些不好了。

她最讨厌那些在外面养外室的。

程汶这样。没想以程诺小小年纪也跟着有样学样的!

她立刻道:“这件事你别急,我先问问你公公。这毕竟是你们家的家事。我管多了不好,还是听听你公公怎么说好了!”

“听我公公说?!”吴宝璋用帕子不停擦着眼泪,道,“本来儿不言父过。可您不是旁的人,我公公那个人做了些什么您比我还清楚。听我公公的,他老人家能说什么啊?不然我怎么好死皮赖脸地来找大伯母……”

袁氏觉得吴宝璋在这件事上做得倒也不错,她就问吴宝璋:“那女子你可知道她的底细?”

“知道。”吴宝璋正是因为知道心里才有气,道,“那女子姓康,因在家中排行第六,大家都称她康六娘。是徽县一商贾之家的女儿。自幼父母双亡,跟着家中的祖母长大。他们家在西直门有几间绸缎铺子,就和我们家的茶叶铺子紧挨着,是她的大伯父家的产业,由她二堂兄在管。去年她二堂嫂生儿子,就让她来照顾月子。一来二去的,就把相公勾到了手里,哄着相公在离我们家不远的胡同给她买了个宅子,虽然只有一进,却也花了快一千多两银子了……”

不过短短的几句话,吴宝璋已经两次提到程诺给康姓女子买宅子的事了。

恐怕不是伤心程诺另寻新欢,而是心痛自己兜里的银子到了别人兜里吧?

这又是个汶大太太。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袁氏在心里腹诽着,面上却不显,温声道:“这件事你公公能出面就最好,我毕竟是做嫂嫂的,有些话也不好跟你公公说,我看不如你先回去,沉住气,别闹腾,等我和你大伯父商量之后再决定怎么做好了。”

吴宝璋只好含着眼泪点了点头,回了西直门。

家里静悄悄的,公公去了茶叶铺子里,程诺去了茶楼。

她贴身的大丫鬟站在垂花门前翘首以待地等着她。

见她的轿子停在了垂花门,立刻就走上前来。

吴宝璋朝她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内室。吴宝璋点了那丫鬟服侍自己更衣,去了内室,见服侍的人都在外间,这才低声道:“怎么样?金陵城那边来信了吗?”

韫哥儿洗三礼那天,程诺借口有生意没有出席,吴宝璋很高兴,想奖赏奖赏他,这才发现他在那个康六娘那里帮康六娘找人修火墙。

程诺和康六娘的事才被她发现。

她早就不想和程诺过了。

可她不想要了是一回事,被人觊觎却是另一回事。

她立刻去跟公公说了,并提出自己这么多年没有给程家生下一儿半女的,愿意接了康六姐进门,以后以姐妹相称。

程汶非常的惊讶。

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忙遣了小厮去就喊了程诺回来询问。

结果程诺怎么也不承认和康六娘有私情,还说之所以认识康六娘,是因为前些日子吴宝璋向康家的绸缎铺子借了银子,康家找到他还银子,他不停地向康家赔不是,康家知道他日子难过,就帮他牵线搭桥。把康家做茶叶生意的世交引荐给了他。他这才跟着做了好几笔茶叶生意……

公公一听那几笔赚了钱的茶叶生意是康家介绍的,立刻就改变了主意,不仅话里话外地说她疑神疑鬼。还要程诺请康家的人来家里吃饭,把康家的人介绍给他,看有没有什么其他的生意可以介绍给他做的,还说他做了生意之后才知道。这里面的窍门大着,没有人引路那简直是盲人摸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进这一行。

程诺那混蛋一听就高兴得跳了起来,立刻去了康家,安排康家的人和程汶见面,还准备凑了银子跟着康家的人随份子走一趟西域……根本不提程诺和康六娘的事。

吴宝璋决定自己出面解决这件事。

结果她下了帖子给康六娘。康六娘不仅没来,还把帖子直接给了程诺,程诺拿着她给康六姐的帖子和她大吵了一架。直到今天也没有回来。

她给哥哥写信,想让哥哥请了父亲出面为她作主……

吴宝璋算算日子。这两天金陵城那边的信也该到了,就派了贴身的丫鬟每天都去驿站看看有没有她的回信,免得落到了程诺或是程汶的手里。她则去了郭老夫人那里,想请郭老夫人出面压制一下程汶。

没想到郭老夫人没见着,见着了她最厌恶的周少瑾。

想到这里吴宝璋就有点气闷。

那丫鬟还以为吴宝璋是担心金陵的来信被送到程汶手里,闻言不住地点头,从怀里拿出两封信。

怎么有两封信?

吴宝璋困惑地接过了信。

看笔迹,一封是她哥哥写的,一封是吴岫写的。

她想了想,先拆了哥哥的来信。

哥哥给她的开篇就提起了继母生的那个儿子,说今年已三岁,找先生启蒙,一教就会,不管是先生还是父亲都非常的欣慰,父亲甚至还说,他们家就全指望她继母生的这个儿子了。随后告诉她,他们的父亲因为在金陵城政绩显著,不日就要升擢山东布政使,正三品的大员了,这个节骨眼上,肯定不想家里的人闹出什么事来。让她凡事忍一忍,不就是在外面有个相好,她睁只眼闭只眼就行了,哪个男人在外面走动还不要逢场作戏……

吴宝璋把哥哥的来信揉成了一团丢进了火膛里。

若是每个外室都只是逢场作戏,那程诺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是从哪里来的?

汶大太太为什么要时不时地发疯?

因为有了哥哥的来信,吴宝璋对父亲的来信并没有抱什么希望。

果然,父亲的来信不仅没有安慰,还把她大骂了一通。说她没有给程诺生下一男半女的,程家没有休她已经仁厚宽容了,她还想跟程诺和离?和离可以,把嫁妆陪给程家,她回眉州老家种田养活自己去。不仅如此,父亲还让她给程诺纳妾,早点生下儿子,继承香火……

吴宝璋没有看完就把信丢在了一旁。

娘家的人根本就靠不住。

她心里原来就明白,但出了事还是忍不住希望他们成为自己的依靠……

吴宝璋抱坐在临窗的大炕上,眼泪忍不住就落了下来。

她该怎么办?



亲们,今天的更新。

非常的抱歉,这两天的更新不太稳定。

过两天就好了。

明天的加更定在十二点左右。

o(n_n)o~

※(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八章 家斗(给Kinka的加更)

吴宝璋从来都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她思前想后,决定分两步走。

一步是给和她一向交好,又为她做媒的二房识大奶奶郑氏写封信去,把事情的经过告诉她,请她帮着拿个主意。公公和父亲不理解她,觉得她入门四、五年也没有生个孩子早就应该“贤惠”地给丈夫张罗妾室了,可程家是有祖训的,年过四十无子才可以纳妾,就算是长房和九如巷分了宗,可这祖训还是用得一样的,她虽有错,也不是说不通的,而识大奶奶和她同为程家的媳妇,她只要咬紧是自己不是没有寻医问药,只是天意如此,识大奶奶肯定会同情她,站在她这边,她只要个缓冲的时间,就算是捏着鼻子她也会想办法和程诺同房,生个子嗣下来的。到时候程诺别想翻出她的手掌心,那个贱、婢后悔今日不进程家的门。

一步是把程诺笼络到手里。说来说去,都是她以前太轻敌了,没有想到生个儿子再和程诺翻脸。现在程诺养外室的事她已经捅到了长房那里,以长房的脾气是决不可能让程诺纳妾的,那女人进不了程家的门,就只能当个外室,就像公公的外室那样,就算生了四男三女,还一样是外室,进不了门。就算万一长房让那女人进门,一个是妻一个是妾,那女人正好落到了她的手里,想怎样就怎样……反而和她之前的打算不谋而合。

不过,她之前提出让那女人进门,程诺没有答应,是怕她有了名份对那女人不利吧?不知道这是程诺的主意还是那女人的主意?

吴宝璋想到这里,捏了捏帕子。

觉得这件事肯定是崔六娘的主意。

凭她对程诺的了解。他没有那么聪明。

只有那商家女才会盘算得这么清楚。

看来那女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吴宝璋想想都来了斗志。

她就不相信了,凭她还制不住商家女。

吴宝璋喊了贴身的丫鬟进来:“打了水来帮我梳洗一番。”

她准备去茶楼找程诺。

丫鬟应声而去。

她特意换了件石榴红的遍地金褙子,淡淡地敷了层粉,抹了口脂,照着镜子觉得自己也算得上光彩照人了,这才上了轿子。

谁知道程诺根本不在茶叶铺了。

她皱了眉头让人去崔六娘那里找。

回来的婆子满身是水,神色尴尬。低声道:“崔六姐说。大爷不在她那里……还说,大奶奶管不着大爷与她何干……泼了老身一身的水……”

吴宝璋气得满脸通红。

不仅仅是崔六娘的泼辣,还因为那婆子口无遮挡。把“大奶管不着大爷与她何干”这样羞辱她的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说出来。

她摆了摆手,让那婆子退下。

那婆子却委屈道:“大奶奶,那崔六娘这么不要脸,您还和她讲什么礼义廉耻。您就是跟她讲,她恐怕连字都不认识。只怕也听不懂,我看还不如把那抬轿的女轿夫叫上几个,冲到崔六娘家一通翻打,让她没脸。让她们催家没脸,您看崔家还留她不留?到时候她没有了依靠,还不得乖乖地入程家的门。随你捏圆捏扁……”

吴宝璋心中一突。

这婆子说的和自己不谋而合。

难道自己的心思大家都知道不成立?

她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那婆子看着就起身告退。

吴宝璋却心中一动。

他们来京城的时候原本只是来参加了程池的婚礼之后游玩一番就回去的,压根就没有想到会留在京城做生意。除了两三个贴身的仆妇和小厮随从,并没有带多失,后来程汶决定留在京城,叫了两个体己的人过来帮忙之外,也没有带多的人进京,家里现在服侍的都是重新雇的或是重新买的,这婆子就是其中一个。

吴宝意向来不太看得起这些人,对他们的了解也不深。

今天见这婆子如此行事,她不由地起了念想,把那婆子叫了回来,让丫鬟给她婆子彻了杯茶,搬了个小杌子给那婆子坐。

那婆子诚惶诚恐。

吴宝璋也不和那婆子多说,道:“我看你也是个有主意,不知道我这事,你看怎么处置好?”

那婆子唯唯诺诺的有些不敢说。

吴宝璋就赏了那婆子两个银锞子。

那婆子两眼发光,也顾不得什么了,道:“原来我也是大户人家的乳娘,只是后来受了牵连,这才被赶了出来,打些零工养活自己。若是大奶奶信得过我,照我说,您家是官,他们家是民,不如弄个什么东西放到那崔娘子的家里,到时候报官,让官府去找去。不管找不找得到,那崔六娘的名声也就算完了……她若是去求大爷,您在长辈们已经过了明路,就趁着这机会把那崔六娘抬回家好了。她若不是去求大爷,就趁机跟官府打个招呼,把投到牢里去,大爷若是有心救她,长辈们肯定不好撇了您的面子去求那崔娘子,到时候大爷不还得求到您这里来,到时候还不得您怎么说怎么办?”

这个主意好!

吴宝璋暗自琢磨,却也知道这婆子是个心毒手狠的,留下来是个祸根,得想个办法把这婆子支走才是。

她又赏了这婆子两个银子稳着这婆子,道:“这件事我还没有拿定主意,嬷嬷辛苦了,容我多想想。

那婆子嘿嘿笑,道:“这女子和男子一样,进了洞房就把媒人抛过了墙。”

吴宝璋帮夜娇羞的样子没有说话。

那婆子可能是见多了,也不说话,由丫鬟领着出去了。

吴宝璋就让厨房里整了席面坐家里等程诺。

程诺掌灯时分才回来,神色显得有些疲倦。

见吴宝璋坐在堂屋等自己,他不由一愣。

吴宝璋笑着走了过去给程诺喊了小丫鬟打水。亲自服侍程诺更衣。

程诺吓了一大跳,捂着衣襟道:“有什么事你直管说就是了,我自己来!”

真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吴宝璋看着就在心里冷“哼”了一声,道:“我从前不也服侍你更衣吗?怎么这个时候反而不习惯起来。”

就是他们新婚的时候她也不过是打发自己似的帮着更了几次衣……谁看不出她那敷衍的样子。

程诺在心里小声抱怨后,笑道:“我已经习惯什么事都自己动手了,还是我来吧?”

执意要自己更衣。

程宝璋越发的烦火。

他怕什么?

他们是夫妻。

就算是他们白日暄淫,只要程汶不管。谁还敢多说一句?

程诺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他一溜烟地跑进了洗梳的耳房,还“啪”地一声闩上了闩销,晚上睡觉更是借口有事睡到了铺子里。

吴定璋就让人止着程诺。

程诺有时候在铺子里睡。有时候却不知所踪。

她只好再次跑去长房哭述。

袁氏安慰她:“已经让你大伯父去说了,你大伯父说这两天他正好有点事,待这个沐休日就会邀了你公公过来。”

吴宝璋失望而返。

发现程诺的衣裳用具大多不狗崽子了。

她气得立刻喊了家中的管事来问。

那管事为难地道:“大爷说前些日就和西边来的商队说清楚了,去了马帮。要三两个月才有回来。”

等他回来。黄花菜都要凉了解。

袁切分明就是不想管。

吴宝璋咬牙切齿,回屋就喊了那个婆子过来说话。从自己的陪嫁里拿出了两支赤金凤簪,一对赤金一点油的实心镯子,一块喜上侮梢的和田玉玉佩递给了婆子:“这件事还要请嬷嬷出面,事成之后。另有重赏。”

那婆子喜滋滋地应了,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把那首饰一骨脑地塞进了催六娘瘦子妆奁里。又去报官,指使着人把东西收了回来。带着官衙的人去比对了吴宝璋的嫁妆单子,把那崔娘子给捉了起来。

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

程诺立刻出面去销了案,回来就把吴宝璋打了。

吴宝璋贴身的两个丫鬟忠心护主,拦腰把程诺抱住了。吴宝嫜这才得以脱身。她索性一不作二不休,顶着脸上一块乌青就去了杏林胡同。

程汶刚刚跑了一趟通州回来,做成了笔不大不小的买卖,心里正高兴着就被程泾叫了过来。

堂兄弟俩正在喝着小酒叙着话,茶叶铺子里的管事就气喘吁吁地由程家的小厮领了进来,道着:“大老爷,五老爷,不好了。大爷和大奶奶打了起来,那崔家六娘子被关进了大牢,被我们家大爷救了出来。”

程泾和程汶俱是一愣,让那管事的歇了口气,慢慢说,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还没有等他们有所反应,有小丫鬟快步走了进来,禀道:“诺大奶奶过来了,夫人请老爷回内院说话。”

这下子程汶有些腻歪了。

你说这夫妻打架就打架,争风吃醋就急风吃醋好了,这闹到长房做几阁辅臣的大伯父家算是怎么一回事?

他把酒盅一放也跟着站了起来,道:“也不是旁的人,我也去看看。”

程泾原来叫程汶来不过是想告诫程汶不要乱来,至于这件事怎么处置,他并没有准备插手,既然程汶要去看看,这件事就交他处置好了,说什么他也不过是个伯堂父,程诺父母都在堂,怎么也轮不到他去指手画脚的。正好也趁着这个机会跟程汶说清楚,免得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这样的闹腾,京里不比别比,大家都是耳听六路眼观八面,让别的江南世家知道了惹人笑话。

两个人一起去了内宅。



给kinka的加更。

ps:不好意思,姐妹们,原本这章就把事情写完的,结果还是落了个尾巴……

晚上的更新在十点左右。

※(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九章 上下

虽说不是旁的人,可他们也不好意思直接就闯进内院去,所以程汶和程泾进入厅堂之后,他就站在了厅堂和宴息室之间的屏风前,听着宴息室里的动静。

内室里,吴宝璋正哭得伤心:“……他油盐不进,我没有办法了,不过是想用着这法子逼她走而已,并没有要加害她的意思。若我有加害她的意思,就不会只是报案而不是拿着大伯父的拜帖去衙门了。他却这样给我没脸,我在这个家里还有什么意思?他这宠妾灭妻,就怕被人非议吗?”

袁氏眉头皱得紧紧,看吴宝璋的目光闪过一丝厌恶之意但又很快地恢复慈爱端庄,温声地劝道:“照我这说,你们两人都有错。只是诺哥儿错得多一些。不过外面的一个女人,居然敢对你动手?他可真是连轻重都不知道了。可你也是,赶人的方法千千万,你怎么就选了这么一个办法,你让诺哥儿怎么看你?你让他以后怎么和你相处?我看你平时机敏过人,怎么关键的时候却做出这等的糊涂事来?”说着,示意贴身的丫鬟拿了块帕子给吴宝璋,“快别哭了,事已至此,只能想办法补救了。我这就让把诺哥儿找来,让他给你赔礼道歉,你也小人不计大人过,回去和他好好地说话,别伤了和气,你们可是要过一辈子的人。”

吴宝璋没有说话。

程泾低声问程汶:“我看还是想办法把外面的那个女子处置了吧?总不能为了个女人弄得家宅不宁啊!”

这话若是跟别人说,肯定就二话不说地点了头。

可这话对程汶说……他想到吴宝璋竟然诬陷那康家六娘子偷了她的银子……那康家不过是普通的商贾,他们却有程泾这样一门亲事,这进了衙门,康六娘家就是再有钱也只能睛睁睁地看着康六娘吃亏……程汶觉得吴宝璋太狠毒了。

这样的女人留在他们家。只怕他们家要家宅不宁了。

程汶直叹气。

程诺被叫了进来。

程泾和程汶忙避到了一旁。

程诺心情恍惚,没有注意到这屋子里还有其他人。

他跪在了袁氏的面前,还没有开口说话眼睛已经红了:“大伯母,我没办法这女子过下去了。她太狠了。说起来,那康家六娘子还是因为她作孽我们才认识的……”他把吴宝璋怎样借钱,又怎样没钱还他去给康家道歉一直讲到了前两天叫他出去和西边来的几个更大的茶叶商见面的事,最后道:“我和那康家六娘子真的什么也没有。她不过是可怜我不懂商行的行规。撞得头破血流。指点指点我罢了。说起来,康家六娘子是我的恩人。您要是不相信,可以派人查。她平时来我铺子里捣乱就捣乱。这次却做得太过分了,诬蔑轻视不说,还把人抓到了牢里……人家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就被她糟蹋成了这个样子。我……我怎么对得起康家六娘子……”说完,那么大个人了。呜呜地哭了起来,那样子,不是做假的。

袁氏愕然,朝吴宝璋望去。

吴宝璋满脸的震惊。目光闪烁。

袁氏不由叹了口气,道:“诺哥儿,不管怎么说。你打媳妇就是不对。我们家没有打媳妇的男人。你还不快去跟我媳妇道个歉!这件事就算了,回去和你媳妇好好地过日子好了!”

“不!”谁知道程诺眼泪一擦。正色地道,“这样恶毒的人,我没办法和她过下去了。我要休妻!”

屋里屋外的人全都惊呆了。

还是程泾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大喝一声“畜生”,道:“我们程家还没有休妻之说!你好大胆子,父母高堂都在,居然敢提休妻之事。”

正经人家,谁会休妻!

此事一出,程家可就真的人了笑话了。

程汶额头冒出汗来,喝斥道:“小畜生,还敢在这里胡言乱语,还不扶了你媳妇起来回家去。”

至于什么赔礼道歉的事,还是算了吧?

这件事还得跟远在金陵府的亲家说一声,免得这媳妇寻死寻活的,出了什么事吴家还以为是在他们家受了什么欺负。

老实人实在,平日里胆小如鼠的程诺此时却无论谁说些什么也听不进去,一心一意嚷着要休妻。

吴宝璋哭成了泪人,抓着来劝她闵葭道:“嫂嫂,您看,他就知道作贱我,我这日子可真是过不下去了。”

可这日子又是谁过成这个样子了的呢?

闵葭在心里腹诽不已,脸上却能流露出半点来,只能忍着性子细细地着吴宝璋。



朝阳门这边,周少瑾前两天就选好了衣饰,一大早就起来梳妆打扮,捯饬完了还觉得不满意,对着镜子里照来照去,问春晚:“你说我要不要把这朵珍珠珠花换成点翠大朵?那样会不会觉得喜庆些?”

春晚抿了嘴直笑,道:“太太,您这样已经很好看了。今天天气有点阴凉,这珍珠头面配这粉色的褙子再好不过了。若是换了点翠大花,颜色太浓烈,不免显得头重脚轻。”

周少瑾连连点头,道:“选首饰的时候,我也这么觉得。不过,穿这件粉色的褙子把我显得好像有点胖,我觉得不如把这一身都换了吧——点翠的首饰配件宝蓝色的褙子……”

“太太,您这样很好看。”春晚哭笑不得,把周少瑾在镜子面前摆正了,道,“您看你的气色这么好,皮肤比从前还红润光洁,吹弹可破,腰肢还是这么细,哪里有一点点臃肿的地方?”

镜子里的女子面如芙蓉,目似秋水,眼角眉梢间全都洋溢着柔情蜜意,嫩嫩的粉色褙子,把脸映成了朵娇媚的花。

这是她?!

周少瑾讶然。

樊刘氏已呵呵地笑道:“四老爷今天回来,太太高兴。比平时看着精神多了。”

周少瑾脸一红。

郭老夫人已派了人来问她准备好了没有。若是准备好了,就一起去门口接程池。

周少瑾忙抱孩子去了汀香院,道:“哪能让您老人家去接四爷!我去就行了。”

“他这一走就是大半年,孩子生了他都没能露个面,我心里怎能不惦记着。”郭老夫人叹道,“也就不和你们讲这虚礼了,一起去迎四郎好了。”

儿行千里母担忧。

周少瑾不再坚持。扶着郭老夫人去了垂花门。

走到半晌。已有小厮跑了过来,欢天喜地禀道:“老夫人,太太。四老爷的马车已到了门口。”

“真的吗?”郭老夫人和周少瑾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泛起了掩饰不住的笑容,回快了脚步往外走,“老爷现在在哪里了?”

“刚下马车。”那小厮禀着。就看见一个身长玉立,穿着粗布褐色直裰的男子大步走了进来。

是程池!

周少瑾只看一眼。眼泪就籁籁地落了下来。

他比出去的时候瘦了很多,也黑了很多,风尘仆仆的,一看就知道在开封府的日子定是餐风宿露。受了不少的苦。

“四郎!”周少瑾忍不住喊他的乳名,郭老夫人上前朝他几步伸出手去。

程池一撩衣襟,就跪在了郭老夫人面前:“娘。是我不孝,出去了这么久。没能在你身边孝敬您!”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郭老夫人说着,眼眶就红了起来,一面拉他起来,一面道,“快起来,快起来。你走的时候少瑾还怀着韫哥儿,如今韫哥儿都快两个多月了,你快去看看少瑾和韫哥儿。”

程池眼角闪烁着水光,“嗯”了一声,朝周少瑾望过来。

周少瑾转身抱了韫哥儿,嘴角微翘,想给程池一个欢快的笑容,谁知道眼泪却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少瑾!”程池喊着她的名字,低下头看见了儿子粉嘟嘟的小脸,他的瞬间柔成了水,不由轻轻地摸了摸儿子的头,抬头笑望着孩子的母亲那澄净的眼睛,低声道,“辛苦你了!孩子长得很好……娘也很好……多谢你……我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们母子这么久了……”

周少瑾点头,模糊了视线,想到今天自己可是敷了粉的,想去掏了帕子想擦擦眼泪,却忘了手里却抱着睡得沉甸甸的韫哥儿,一时间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程池看着就忙把韫哥儿接在了手里。

周少瑾见他像托东西似的把韫哥儿托在手里,吓了一大跳,忙道着“小心”,道:“你要这样抱着他,托着他的脖子、腰和屁股,他还不能抬头,只能撑起来看一会……”

“好……”程池应着,很快就姿势标准地抱好了韫哥儿,可僵硬的肩膀却透露了他的紧张。

郭老夫人走了过来,伸手把韫哥儿抱了过去,对程池和周少瑾道:“身上全是尘土,小心把我们韫哥儿呛着了,还不快去洗洗。孩子先放到我那里,少瑾,你帮四郎收拾收拾,我们等会一起午膳。”

老夫人这是给时间让他们夫妻说说体己话吧?

周少瑾赧然应“是”,心里对老夫人满是感激,和程池回了正房。

热水早已烧好,洁白柔韧的松江三梭细布做中衣整整齐齐我叠放浴房的小杌子上,加了玫瑰露的香胰子散发淡淡的香味。

周少瑾换了褙了,穿着月白色银条纱小衫帮程池更衣,亲自服侍他梳洗。



姐妹们,今天的更新哦!

o(n_n)o~

这几天都是先帖草稿,大家刷新一遍再看吧。

ps:今天是七夕,祝大家情人节快乐!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章 恩爱(给candymaqiong的加更)

比皮肤温度略高的水温,弥漫着香味的氲氤,还有背后温暖柔嫩的手……舒服得让程池闭上了眼睛。

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晒成了蜜色,身上的肌肤却依旧纹理清晰,白净如玉。

周少瑾忍不住挽起袖子用自己手臂的颜色和程池比了一起……好像比她的皮肤深了那么一点点……周少瑾抿了嘴笑。

感觉到异样的程池半眯着眼睛,把周少瑾顽皮的神色尽收眼底。

他心中一动,坐起扭身勾了周少瑾的脖子。

周少瑾猝不及防,趔趄着就跌入了程池的怀里。

水迅速洇湿了她的衣衫。

“少瑾,对不起。”程池看着她的眼睛,目中闪愧疚之色,“我以为很快就能完工,没想到事情比我想象的棘手,你生孩子的时候我都不在身边……”

“我没事啦!”周少瑾望着他俊逸的面容,心怦怦跳得厉害,脑子像被热气熏糊涂了似的,没有办法思考,“娘很照顾我,还有二嫂,生韫哥儿的时候,她一直在产房里陪着我,还告诉我怎么给孩子喂奶……还有姐姐,一得到信就赶了过来……太太和爹也让人送了很多的人参燕窝雪耳之类的补品……还说会韫哥儿百日礼的时候会带了弟弟来看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程池的脸离她越来越近……她的心越跳越厉害……

程池终于吻上了那让他做梦都梦到的红唇。

细腻,温柔,如嫩嫩蛋羹,让程池闭上了眼睛,又忍不住狠狠地吞食她……

周少瑾觉身上的力气都被程池吸走了。直到胸口被木桶挺得痛起来,她这才回过神,挣扎着要推开他。

程池还是又缠绵几息才放开她。

周少瑾赧然地道:“木桶,挺着我了……”

程池大笑。

喜悦瞬间跃入他的眼角眉梢,照耀了他的脸庞。

“那就陪我一起洗个澡。”他说着,起身就把周少瑾拉进了木桶。

“不行,不行!”周少瑾想着自己还穿衣裳。

“有什么不行的。”程池说着。挑了挑眉。原本的冷峻疏离平添了些许的狡黠,让他的面容越发的鲜活起来。

池舅舅,真的很漂亮!

周少瑾望着她。带着几分痴迷。

程池挑了挑眉,心里仿佛揣着个小兽要跳出来。

他三下五除二地把周少瑾打湿了衣袖往地上扔,直到水浸在皮肤上有些凉,她这才反应过来。

“不行。不行!”周少瑾脸涨得通红,双臂抱住了只着真紫色绣大朵大朵粉色绣球花的肚兜的身子。

等会丫鬟来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这个样子会怎么想?

她以后可怎么见人?

可她和程池久别重逢。程池在开封府那么辛苦,她若是拒绝他,岂不是让他不快?

周少瑾左右为难,程池欺身上前。额头抵在了她的额头上,沉声问她:“少瑾,我在那里日夜夜都盼着能早点回来。你可曾想我?”

有意压低了的声音醇厚暗哑却隐隐着让人迷醉的诱惑。

周少瑾沉迷其中,傻傻地道:“想。每日都想着池舅舅。”说着。眼泪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想池舅舅在做什么?有没有想我?会不会被公务羁绊?会不会通宵达旦……”

那痴迷的目光,如陈年的老酒,让程池没有喝已微醺。

“傻丫头!”他紧紧地把她抱在了怀里,纵身朝那花谷里跃进。

“嗯!”地闷哼,被程池堵在喉间,却吃痛得让周少瑾睁大了眼睛。

程池低声地笑,用手掌阖下她的眼帘,咬着她最易动情的耳朵悄声地道:“闭上眼睛!”

周少瑾羞红了脸。

她好怕看到他带着几分戏谑的眼神。

就好像看透了她心底对他的**似的。

可这样闭着眼睛,身下的感触却越发的清晰起来。

鼓鼓胀胀的,有点痛……让她想到他安静时那鼓鼓的一团。

如果他正兴奋着,只怕是更惊人了吧?

周少瑾脸火辣辣的,酥了半边的身子,如寄身在他身上的浮萍,随着他的起伏而起伏,随着他的喜乐而喜乐,随着他颠狂而颠狂……直到她再也忍不住,抓着他结实有力的臂膀嘤嘤地低泣起来。

“少瑾,少瑾。”程池有些焦虑的声音在她耳边想起。

她茫然地抬头,如迷途地猫儿,看得他心神荡漾,抑制不住地就咬了她耳朵,道:“乖乖,是不是不舒服?”

周少瑾点头。

身全里肿胀退了出去。

她又摇头。

池舅舅哪里去了……

她朝着程池张开手臂,娇娇地喊着“池舅舅”。

程池脸有点黑。

可看着如乳燕投林般向他扑过来紧紧地抱着他的周少瑾,从他心底又肆虐出说不明道不明悸动。

“少瑾,”他轻轻地喊着她,深深地刺进她的身体,“我是谁?”

周少瑾身子一紧,迷迷糊糊地娇喘着:“四郎……子川……池舅舅……”

“池舅舅吗?”程池的呼吸急促而又粗重。

“池舅舅……”周少瑾痴痴地娇吟。

那个护着她,爱着她,疼着她的人……

从前的那些过往一一在程池的脑子模模糊糊地闪过。

或许,在她的心里,他一直是她池舅舅,无关辈份,无关情爱,只是那个让她悸动的人。

程池嘴角慢慢泛起一个笑意,垫了帕子,让软绵绵的周少瑾趴在了木桶,从她身后进入了她身体里。

周少瑾一个哆嗦,让程池差点就一泄如注。

程池轻轻地拍了拍她桃子般雪白挺翘臀,吻着她光洁圆润的肩头,在那花间肆无忌惮地畅游。

没有了温暖的怀抱,闻不到熟悉的气息。周少瑾感觉有点害怕,她急急地喊着“池舅舅”。

程池在她的耳边一声声地应着,喃喃地在她耳边道着“我在这里呢”:“人闭上眼睛,我在你身子里呢!”

他温润的声音安抚了她紧张的情绪。

她越发能够感受到他的他了……脸又渐渐地烧了起来……心也渐渐地安静下来……沉溺其中……

程池爱惜地摸着被打湿后显得有些沉甸甸头发。

她比他想象的坚强多了。

一个人帮着他孝敬母亲,一个人帮他生下孩子,一个人忍受的漫漫地长夜……就像坚韧的盘石,不管风吹雨打。她总在那里等着他。

他深深地埋入她的身体。贪婪地闻着她气味。

少瑾和他在一起,已经不再想从前的事。

他们会越来越好的。

会持子之手,与尔白头……

“少瑾!”他喊着她的名字。把她的耳垂含在了嘴里。

周少瑾早已不知道身在何处。

她咦咦呀呀地回答着他。

细细的声音如乳猫,抓住程池心痒痒的。



等到他们捯饬好了往汀香院去,厨房青菜已经倒掉过两次了。

韫哥儿脸上挂着大大的泪珠,一面打着嗝。一面厌厌地吃着乳娘的奶。

被程池强拉过来的周少瑾哪里还敢看郭老夫一眼,恨不得有个地缝让她钻下去。

郭老夫人强忍着笑意。地指了炕桌:“坐下来吃饭吧!”

程池镇定自若地坐了下。

周少瑾却如坐针毡。

韫哥儿更是如母子连心似的吐出乳娘的*大哭了起来。

周少瑾忙把韫哥儿接了过去,声若蚊蝇地对郭老夫人和程池道:“我去给韫哥儿喂奶!”然后逃也似地往外走。

屋里子却传来郭老夫人淡淡的声音:“还好我孙子的口粮还在?”

什么意思?

周少瑾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羞得一头就钻进了旁边的耳房。

程池却落落大方,好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如何似的,吩咐丫鬟们摆膳。

郭老夫人哈哈大笑起来。

周少瑾全身都热气腾腾的。

“你们恩恩爱爱的。我就放心了。”郭老地人用着比平时大一些的声音道,“我这把年纪了,就盼着家宅安宁。子孙和睦,儿媳孝顺了……你们这样。很好,很好。家宅安宁,第一条就是夫妻恩爱……”

老人家说得风趣又真诚。

周少瑾脸上的潮红一点点的褪了下去。

程池道:“我明天一早要和章大人一起进宫见皇上,等会要去趟宋大人府第。再就是让少瑾给我准备点药材,宋老太爷这些日子一直守在堤上,可毕竟是已有了春秋的人,回来的时候好像就有点受不住了,我等会正好去瞧瞧老太爷。”

郭老夫人也是上了年纪的人,最能身同感受。闻言忙道:“要不要紧?请大夫看过了没有?”

“虽然请了大夫,不过是铃医。”程池颇有些担心地道,“怕是得请御医看看才好。”

“那你快去。”郭老夫人催道,“我这边还有些上好的天麻,到时候你也一并带过去好了。”

周少瑾也顾不得害羞,喂完了韫哥儿之后,就帮着程池准备带给宋老太爷的药材。

程池拉了她的手道:“你看,娘看见我们这样不是很高兴吗?我没有说错吧!”

周少瑾就趁机用拐了他一下,道:“反正你若是再这样,我,我,我就和你各睡各的。”

程池看着她言不由衷地威胁着自己,忍俊不禁,抱着她又吻了半天。

旁边服侍一个个都低着头退了出去。

程池又挨了周少瑾两记粉拳。

两人打打闹闹了好一会才平息下来。

周少瑾迟疑道:“宋老太爷那里,要不要我跟着你一起去。”

说起来,宋阁老帮了他们不少。

“你累不累?”程池知道周少瑾喜欢躲在家里做些针线活、抄抄经书之类的事,压根就没有想到让她出面应酬,道,“要是觉得累,就在家里陪着韫哥儿睡一觉。宋阁老和我们家也算是通家之好了,我一个人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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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更新依旧在晚上的十点左右。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一章 晋升

周少瑾听了这话就有些踌躇,道:“我想和你一块去……”

程池知道她这是想帮他,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温声道:“不用。你看宋阁老,宋夫人也不怎么出去应酬。每对夫妻都不一样,有像我娘这样的,也有像宋夫人这样的。你只管做你喜欢的事就成了。妻凭夫贵。如果没有我爹,就算是我娘这样的,一样没有用武之地。就算像宋夫人这样,走出去也一样受别人看重。”

“可若是能像娘这样,有些事肯定会容易一些吧?”周少瑾迟疑道,“我想和你一起,不想拖你的后腿。”

“那也不一样。”程池笑道,“有时候多说多错,不说不错。你若是能在家里帮我孝顺娘,再多生几个小宝宝,也是一样。”

周少瑾的脸又红了起来。

程池想到宋夫人一直都很喜欢周少瑾,笑道:“你若是想和我一起,那我们就一起去宋家好了。看过宋老太爷之后,我去和宋阁老说话,你去见宋夫人,我们串门去。”

“那还是不要了!”周少瑾不好意思地道,“你去宋家是有正事嘛!”

“又不耽搁什么事。”程池笑着搂了搂她,道,“快去换件衣裳,我们一起去宋家。”

“真的可以吗?”周少瑾还是有点担自己成为程池的包袱。

“真的可以!”程池笑道,“若是不行,我肯定也不带你去了。”

那她就好好地和宋夫人相处就是了。

两人去跟郭老夫人说了一声,又喂了韫哥儿,定了回来的时间,一起去了宋府。

宋府那边已得了消息。宋大人和宋夫人亲自在大门口迎接他们。

两人去见了宋老太爷。

宋老太爷咳得厉害,精神却很亢奋,说起疏浚黄河的事如数家珍。可说起开封官府的事却只记得个大概了,可见当初宋老太爷一门心思都扑在了河工上。

大家说了会话,宋老太爷面露疲惫,周少瑾、程池就起身告辞了。

宋阁老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对程池道:“请功的折子已经承上去了。明天早上的臣对你也要有个准备才行。老太爷这边。你没事就多来走动走动,太医院的御医们说了,老太爷年轻的时候日子太苦。疏浚黄河的时候又不管不顾的,已是积劳成疾,现在不过是回光返照度日子罢了!”

周少瑾看到宋老太爷的样子时已隐隐有了感觉。

程池早前曾给宋老太爷把过脉,和太医院的御医们不谋而合。心里早有准备。尽管如此,他听了还是神色黯然。低声道:“没事的时候我会常来看老太爷的。”

宋阁老点头,眼角有水光闪动。

周少瑾和宋夫人看着都挺难受的,几个人都无心说话,一路沉默地回了花厅。

宋阁老和程池去了书房说话。宋夫人和周少瑾去了正房的宴息室。宋阁老这边问起程池的打算,宋夫人则和周少瑾聊着家常:“……大郎定了九月初一的日子。成亲的时候你一定要早点来。大郎是长子,宋家有十几年没办过喜事了。太太那边的亲戚都会过来。我怕到时候忙不过来,你一定要过来给我帮忙。”

宋夫人所说的“太太”。是指宋阁老元配,也就是宋木生母那边的亲戚。

周少瑾连声应了,问起那边的两个表小姐来。

宋夫人撇了撇嘴,道:“都嫁了人,一位嫁了个小吏,一位嫁了个商贾。老爷一直冷着脸,如今来家来得少了……”

她的话音未落,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宋夫人皱眉,刚要问是谁,珠帘哗啦啦作响,已经十三岁的宋森闯了进来:“少瑾姐姐,少瑾姐姐,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提早说一声。韫哥儿和您一道来了吗?”

“混账东西!”宋夫人沉了脸,“怎么说话呢?”

宋森嘟了嘴,漂亮的脸上满是委屈。

周少瑾不由抿了嘴笑,想到自己和宋木的事没成,他跑来对她说“哥哥不娶你,你等我长大些了我来娶你”的话,笑道:“阿森,如今我可是你‘婶婶’,你不可乱喊人了!”

宋森挑了挑眉,不情不愿地喊了声“婶婶”。

周少瑾忍俊不禁。

宋夫人也拍着宋森的头:“还不给你婶婶行礼!身上脏兮兮的,又跑去哪里疯了?”

“我才没有疯呢!”宋森不满地打开了母亲的手,道,“我今天帮夫人做事了。”

他如今在双鹤书院读书,长得比周少瑾还高了,就是瘦得厉害,像柳条似的,让人担心他太瘦弱,一下子倒下来。

宋夫人道:“好了,好了,快去歇了吧!等会和婶婶一起晚膳。”

宋森高高兴兴地走了。

宋夫人不好意思地对周少瑾道:“这孩子有点牛性,我说了他几次他也不听……”

“没事,没事。”周少瑾笑道,“别看他长得高,可到底是没有及冠的孩子,哪有不顽皮的时候?”

两人说说笑笑的,等到宋木回来,男一桌女一桌的用了晚膳,周少瑾和程池就赶了回去。

韫哥儿正扯着嗓子哭,郭老夫人、乳娘、丫鬟婆子全都围在他身边逗他开心。

看见周少瑾回来,满屋的人都松了口气,郭老夫人更是抹着额头的汗道:“少瑾,不能这样了,得让他适应跟乳娘在一起才是。”

儿子的模样儿让周少瑾心都碎了,不知道有多后悔留在了宋家用晚膳,忙接过了韫哥儿,一面哄着他,一面道:“之前看他都是这个点吃奶,就照着这个点回来的……”

“没事,没事。”郭老夫人笑道,“男孩子就是得哭一哭,大嗓门。大力气。瞧他这精神头,就是吵着闹着要你罢了。”说着,又有些自豪地摸了摸乖乖地躺在周少瑾臂弯的韫哥儿道,“不过,这孩子真聪明。知道我们不是你,怎么哄都不行。寻常的孩子要到四、五个月才认识人呢!”

“是吗?”周少瑾听着眼神发亮。

程池却笑道:“我看就是顽皮吧?”

郭老夫人不高兴了,道:“你们三个是我带大的。筝姐儿、箫姐儿是我带大的。就是笙姐儿,过了一岁也到了我屋里。孩子怎样,我还不知道?”

“就是!”周少瑾立刻道。“娘是有经验,肯定是对的。”

郭老夫人面色大霁扶川。

等到回了屋,程池捏了捏周少瑾的鼻子,笑道:“真是真人不露相。原来你还是个小马屁精。难道我娘那么喜欢你!”

周少瑾抱着孩子,躲也躲不开。嗔道:“什么马屁精,不是你说的吗?让我好好孝敬娘。这又不是什么大事,顺着娘的话不行吗?干嘛要跟娘对着来,惹了她老人家不高兴。”

程池“扑哧”地笑。道:“少瑾,你是有福运的人!要是早十年,有人这样回答我娘。我娘肯定是一眼瞥过去,立刻把你拉到拍须溜马的那堆人里去再也不来往。现在真是年纪大了。老小孩一般,就你这样的也能哄得住她老人家了。”

周少瑾厚着脸皮大言不惭地道:“要不我怎么就嫁了四郎呢?”

程池哈哈大笑,俯身在她耳边暧昧地道:“还是叫池舅舅地好!”

周少瑾瞪他一眼,抱着孩子回了内室,坐下来给韫哥儿喂奶。

镜子里就照出个人影来,眼角眉梢都是潋滟风情,又让她红了脸,不敢多看一眼。

等韫哥儿吃饱喝足,哄着睡了,乳娘就进来把孩子抱去隔壁。

程池抱着周少瑾鸳鸯被里翻红波,直到他心满意足,敲了三更鼓才重新梳洗一番睡下。

结果第二天早上周少瑾沉沉地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来,起来就迎上了樊刘氏欣喜的笑容。

大概大家都知道她昨天干什么了?

周少瑾躲在帐子里掩耳盗铃了半晌才讪然地起身,喂过韫哥儿之后,去了郭老夫人那里。

媳妇和儿子恩恩爱爱的,郭老夫人乐见其成,笑盈盈地让珍珠端了碗撇了油的乌鸡汤上来:“快喝了,最补身子了。”然后把韫哥儿接到了手里。

周少瑾红着脸喝了鸡汤。

郭老夫人对着韫哥儿道:“你爹爹回来了,你很快就又会有弟弟或是妹妹了,你高兴不高兴?我们韫哥儿喜欢弟弟还是妹妹啊?照祖母说,要个妹妹好。一儿一女,好事成双……”

吕嬷嬷等人呵呵地笑。

周少瑾的脸更红了。

郭老夫人笑着对她道:“四郎回来了,我寻思把你二叔父、大哥一家、二哥一家都接过来吃顿饭,也算是给四郎洗尘了。”

周少瑾也觉得应该聚一聚,笑着应了,和郭老夫人商量了明天的日子,一面派了人去请两家下帖子,一面叫了碧玉进来商量席面的菜单子。转眼间就到了下午,去下帖子的回来都说会来,周少瑾又指使春晚拿了库房的钥匙给碧玉,开了拿了糕点的模子,请客用的碗筷,又有怀山回来报喜:“皇上已让行人司写了诏书,四爷疏浚黄河有功,让内阁拟擢正四品的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司礼监已用了印,只等吏问明天行文四爷就可以去吏部领正四品的衔了。都察院的几位大人和工部的几位大人都嚷着要四爷请客,四爷今天晚上不回来用晚膳了,特意让我回来说一声。”

“这敢情好!这敢情好!”虽说是冲着这个位置去的,可当事情落了定的时候,不管是郭老夫人还是周少瑾,都不禁为程池由衷的高兴。郭老夫人甚至还吩咐周少瑾:“快给亲家老爷写封信去,也让亲家老爷高兴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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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二章 结交(周末加更)

周少瑾听了忙向父亲去报喜,又想着明天请程泾和程渭两家人过来吃饭,正好给程池庆贺一番,就商量着郭老夫人:“要不要伶人来唱个堂会,女先生来说个书?”

郭老夫人喜欢听女先生说书,程泾等人都喜欢听戏。

“好啊!”人逢喜事精神爽,郭老夫人欣然应允,并道,“请了郑家娘子来说书。”

郑家娘子是姐妹三人,大姐和二姐眼盲,一起说书,三妹不会说书,照顾着两个姐姐的生活起居,负责带姐姐们出门说书。三姐妹都是三十出头的人,没有结婚。在京城很有名。是兵马司那样彭太太介绍过来的。

周少瑾忙派了人去下帖子,怕晚了郑家娘子应了别家。

结果还是晚了点,郑家娘子已应了定四皇子府长女生辰,就和去请她的商嬷嬷商量:“可否后天再去府上拜访?只当是陪老太太说说古。”

言下之意是不要钱。

周少瑾知道她们这种跑江湖的人人处境艰难,生怕一个回答不好就得罪了人,小意忍让的多,何况郑家三娘子早就答应了别人,就作主道:“那就请他们后天来说天——难道娘这么高兴,我们就热闹两天好了。”

商嬷嬷笑着应了。

周少瑾去跟郭老夫人说:“……唱天堂会说天书。我们家也很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

郭老夫人现在有了期盼已久的韫哥儿,事事处处都想着韫哥儿,闻言笑道:“这样也好。免得内院说书外院唱戏,吓着我们韫哥儿了。”

周少瑾抿了嘴笑。

等到第二天,郑娘子三人却一大早就过来。同来的还有四皇子府的一位穿着打扮都很体面的嬷嬷,她自称是四皇子妃的乳娘,恭恭敬敬地给郭老夫人行了礼之后就笑道:“我们家四皇子妃不知道今年是老夫人请了郑家娘子说书,说郡主年纪还小,不敢当老夫人如此礼遇,今天还是让郑家娘子过来给老夫人说书,也算是让郡主沾沾老夫人的福气。”

阖府哑然。

世上哪皇家给臣子让步的道理。

程泾听了忙让程许去道谢:“外藩不得结交内臣。同样的道理。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也不好哪位皇子走得太近。你们就当我还没有来。代我们到四皇子府给四皇子道个谢。”

程许毕竟有个当内阁辅臣的父亲,就算他再天真,每天接触的都是当朝站在尖顶的那群人。父亲一开口他就知道了父亲的意图,点了点头,促忙进了内室。

郭老夫人十分的感谢,没有和四皇府的人推来搡去。而是准备了丰厚的礼品请那嬷嬷带回去:“……今天家里有客人走不开身,等过两天老身这边忙完了。就去叩谢皇子妃的好意。”

那嬷嬷显然也有几份见识,知道郭老夫人只是客气话,忙道:“不敢当老夫人的谢家。我来的时候我们家皇子妃吩咐过,老夫人是长辈。若说是拜访,也应该是我们皇子妃来拜访老夫人才是。”

原本大家就不熟,郭老夫人客气地和她寒暄了两句。刚才在她们说话的时候周少瑾就和商嬷嬷低语了几句,周嬷嬷轻手轻脚走了出来。此时又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个匣子。

郭老夫人抬头望了周少瑾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欣慰,端了茶盅道:“郡主的生辰原先也不知道。恕老身不能去给郡主贺寿了,这点小东西,就烦请嬷嬷带回去给郡主道个贺了。”

她说着,商嬷嬷忙捧上了匣子。

那嬷嬷微微一愣,笑着道了谢,又说了几句话,就起身告辞了。

周少瑾吩咐商嬷嬷跟过去代她们给郡主磕个头。

商嬷嬷笑着应了,程许一起去了四皇子府。

郭老夫人的眉头就皱在了一块,困惑地道:“四皇子府的人怎么就想到和我们家来往了?”

明眼的人一看就知道四皇子府这是在向程家示好。

袁氏笑道:“怕是有什么事求大老爷吧?”

皇家自有皇家的一套规则,可若是涉及到了官场,他一个不受宠的四皇子还真就没有程泾好使。

知道四皇子府的人已经走了,程泾就赶了过来,闻言不禁有些为难,道:“也不知道什么事……他不说,我们也不必上赶子地往上爬。他若真的有事,迟早也要找到我面前来。”

众人点头。

虽有这样的一个小插曲,也没有败坏大家的兴趣。

等到程家三位出嫁的姑奶奶拖夫带儿的过来,就男一席女一席地用了午膳,又去了中路的花园,楼上楼下的听堂会。

程笙家的睿哥儿还是个刚刚长牙的小宝宝,周少瑾家的韫哥儿就更不用说了,程筝家的顾宁今年十一岁了,顾中也有八岁,阿宝和阿仁一个五岁,一个三岁,顾宁已要在读完了《中庸》,跟着父亲学制艺了,是个小大人了,顾中和阿宝勉强还能玩到了一起,阿仁就完全围着顾中和阿宝打转转,睿哥儿则一心一意地要揪韫哥儿襁褓上的红流苏,不让揪就嘶声裂肺的哭,丫鬟婆子怎么也哄不住,樊刘氏忙让人找了段流苏给他玩,他却不依,非要揪韫哥儿的流苏不可,引得阿仁也过来揪。

已经睡熟了的韫哥被吵醒了。

他亮着嗓子哭了起来,洪亮的声音把一群小子全都哭镇住了。顾宁更是跑了过来笨手笨脚地一面喊着“小堂舅”哄着韫哥儿不哭,一面喝斥韫哥儿的乳娘:“还不把小堂舅抱起来喂他。”

乳娘慌慌张张地去喂韫哥儿。

韫哥儿含了一口发现不是自己的母亲,吐出来又开始哭。

怎么哄都哄不住!

顾宁满头大汗。

顾中和阿宝在一旁看热闹,阿仁则学着顾宁的样了摸着韫哥儿的小手安抚着他。

睿哥儿见韫哥儿哭了起来,他也跟着哭了起来。

屋里可热闹了。

丫鬟满头大汗去找周少瑾。

周少瑾抱着韫哥儿哄了半天他才抽抽泣泣地止住了哭。

睿哥儿则被闻迅赶来的程笙抱到离这里隔着个院子的厢房里哄得不哭了才抱过来。

樊刘氏不禁擦了擦额头的汗。

郭老夫人却呵呵直笑,对邱氏道:“这满屋的小子。再过几年,娶媳妇、孩子,可有得热闹了。”

大家一看,还就真是一屋子的小子,想到郭老夫人说的情景,都笑了起来。

袁氏跟着笑了几声表情就开始有些僵硬起来。

闵葭看着冷笑,悄然地后退了几步。免得她的怒火又烧到了自己身上。

前些日子程筝和程箫回娘家。说起韫哥儿的百日礼来,觉得韫哥儿是小三房的第一个孩子,程家也有十几年没有添丁进口。韫哥儿的洗三和满月程池又不在,甚至因为天气太热,周少瑾怕幼弟周宗瑾身子太弱受不了,特意叮嘱李氏不要把孩子带过来。李氏虽然应了,却来信说韫哥儿的百日礼肯定会到。这林林总总加在一起,韫杏哥儿这百日礼会大办,这百日礼的贺礼就要好好地商量商量了,轻了会成为别人的笑柄。说两府不和,重了又程筝等出嫁的姑奶奶把周少瑾娘家压着了,显得不够重。这原是好事,可这话说来说去。就说到了子嗣的身上,然后袁氏对闵葭又是一阵冷嘲热讽,要不是程筝和程箫这两个姑子给她打圆场,她早就忍不住和袁氏顶撞起来。

闵葭倒不是怕和袁氏有矛盾,她只是不想当着亲戚的面和袁氏吵——在家里,她背着其他的人气袁氏是一回事,当着这么多的长辈晚辈袁氏喝斥她,她若是敢回一句,“不孝”的名声她是背定了。

她可没这么傻。

想到这里,闵葭眼睛珠子一转,就看见周少瑾站在角落里给那个叫碧玉的管家娘子示下。

她思忖片刻,走了过去,笑道:“四婶婶,韫哥儿还好吧?”

“他就是脾气大。”说起儿子,周少瑾满脸的笑容,道,“顺着他哄哄就好了。可四爷说了,男孩子脾气大不是什么坏事,可要人人都顺着他可不行,只怕是过几天要教训他了。”

她说着,眼底闪过缱绻之色,让她更显婉约。

闵葭很是诧异,道:“你不管吗?韫哥儿这么小,四叔父又是男子,这万一伤着孩子了可怎么办?”

“他不会的。”周少瑾想也没想地回答,脑海里浮现出程池抱着韫哥儿的样子。

不过短短的两天,他已经抱得像模像样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父子天性,韫哥儿非常喜欢程池抱着她。

“男子不教父之过。”周少瑾的笑意更浓了,“四爷教导韫哥儿是天经地义的,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闵葭没有做声。

她从小接受的教育是女子能顶半边天,家里的事女子也要责任。

闵葭看着周少瑾,心情复杂。

周少瑾就不怕太过依赖程池而被程池厌恶?

闵葭不解地望着周少瑾。

程笙走了过来,低声问闵葭:“听说诺从弟在外面养了个外室,是真的吗?”

周少瑾大吃一惊。

前世程诺没有娶吴宝璋,也没有养外室。今生这是怎么了?一变就全都变了。

她急急地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上前来找老夫人,老夫人没有见她,是不是因为这件事?”

闵葭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程笙:“你是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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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四章 嫌弃

“我是听我娘说的。”程笙没有隐瞒,道,“我娘是听大伯母说的。不过大伯母说得不详细,具体的我娘也不知道。只有些担心。池叔父回来,四婶婶请了我们吃饭,池四叔又升了官,按理汶叔父也会来才是,今天不仅汶叔父没来,诺从弟和吴氏也没有来……我有些担心——庐江李氏、舒城方氏、海宁顾氏……他们家可没有这种事!”

真是太丢人了!

不仅周少瑾,就是闵葭也都脸色通红。

“说起来话长。”闵葭抬了眼看了看正由邱氏陪着听戏听得津津有味的郭老夫人,低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不管怎样,诺从叔在外面养个女子就不对。我公公的意思,由家里出面和那女子谈谈,或是进门,或是一刀两断,若是涉及到钱财之事,汶叔父那里不够,就由我们这边拿出来,总之不能让别人看程家的笑话。

“诺从弟却发誓说和那位康家六娘子一清二白,没有任何的关系,全是吴氏臆想的。

“我娘就亲自去找了那个康家六娘子。

“原来吴氏说得根本不对。

“那宅子是人家康家六姐子的。西直门的铺子、徽县的商行,也都是那康家六娘子的。她那堂兄,不过是她最得力的大掌柜而已。”

“什么?”周少瑾和程笙都目瞠口呆。

闵葭苦笑:“吴氏什么也没有弄清楚,就在那里瞎折腾。

“康家六姐子是父母早亡,由祖母带大的不错。可人家有个好叔叔。她父亲去世后,一直打理着祖宗留下来的产业。等到康家六娘子十四岁了,就把她父亲的那一份全都交到了康家六娘子手里。还手把手地教她怎样做生意,怕她嫁到别人家里受委屈,决定让她招婿。

“之前吴氏不是向康家六娘子的绸缎铺借了银子的吗?后来吴氏一直拖着,原本康家六娘子也没看重那几百两银子,吴氏却以己度人,还了银子又向人家借,别人问起。不仅没有一个谢字。还贪图别人家的那些利息钱,准备到了还债的时候就还,还了再过几天再借过来使。

“谁也不比谁傻!

“何况康家六娘子是一家的主事。听了这话心里怎么会舒服。等到她还了银子,就不愿意再借给她了。

“她就这样算了也好。

“偏偏人心不足蛇象,拿了诺从弟在家里作筏子,要诺从弟去借。

“诺从弟是个老实人。不知道也罢,知道了哪里有脸去借?又听了街房邻居的话。脸皮烧得火辣,立刻就提了十二礼盒去给康家赔不是。

“正巧康家六娘子在家,见诺从弟诚心诚意,也就把这件事揭了。

“因会面的时候说了几句话。知道诺从弟茶叶铺子的生意不好做,正巧原来康家也做茶叶生意的,只是后来他们要主销绸缎了。原来管着茶叶生意的大掌柜病逝了,两边忙。有些顾不过。就把从前还有来往的几个客商介绍给了诺从弟。

“诺从弟这个人你交待点事让他做还行,这种谈生意的事他哪里会?人家把商客介绍给他了,他却没有谈成。

“那康家六娘子还以为是那客商看着诺从弟年纪小轻怠了她。想着这事到底是她牵扯起来的,总不让诺从弟就这样灰溜溜走了。就以自己的名义又邀了那家客商,勉强和人家做了笔生意,也就赚了笔茶水钱。

“康家六娘子心里过意不去,就又给诺从弟介绍了一家客商,还告诉诺从弟穿什么衣裳,说什么话,涉及到价格和茶的质量时该怎么说,谈起风花雪月的事该怎么做。诺从弟就照着她说的做,这笔生意就谈成了。

“诺从弟感激得不得了。有什么就会请了茶楼的掌柜去请教康六娘子。

“那康六娘子得到过她那掌柜堂兄的照顾,这次来京城一是来看看这边的铺子,二也是为了探望快要生产的堂嫂。原本就闲着无事,就帮着诺从弟出了几个主意。

“他们家原是走了曲源的路子才在京里站住脚的。如今曲源倒了台,他们家的生意也没有从前那样顺当了。康家六娘子在京里找了几个路子都不成,就寻思着把在京城里的人都盘了,把铺子租给别做生意。

“风声传出来,就有人打他们家铺子的主意。

“诺从弟见了,就把汶叔父手里那张我公公的拜贴送给了康家六娘子,让她再有人到铺子里捣乱的时候就拿了这拜贴去见顺天府尹。

“康家六娘子之前并不知道诺从弟和程家和我家的关系。

“知道了汶叔父是我们家亲,说公公这拜帖只怕也难求,这样用了太可惜了,不如留着救命的时候用,没有要。

“诺从弟就亲自去了趟顺天府,这才把这件事抹平了。

“人家顺天府尹也不能白做事啊?就让太太委婉地告诉了我娘。

“我娘也是偏听偏信,吴氏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听说康家六娘子手里面有我公公的拜帖,吓了一身凉汗,忙派了管事去问,这才有了西直门之行!

“那康家六娘子的确和诺从弟是清白的!“

周少瑾和程笙齐齐松了口气,表情也舒缓下来。

程笙更是朝着西边拜了拜,道:“误会说清楚就行了。以后好好过日子就是了。谁不是从年轻的时候过来的。

周少瑾赞同地点头。

闵葭笑得无奈,道:“诺从弟却觉得对不起康家六娘子,非闹着要休妻不可。”她又把吴宝璋把康六娘子弄到了大狱里去的事告诉了程笙和周少瑾,“然后那康家六娘子也怒了,说若是诺从弟软弱一些,怕事一些,去的晚了一些。她岂不就死在了牢里?吴氏不是说她是外室吗?那她,她也不辜负吴氏的一番好意,就给诺从弟做外室好了。还说,她这外室不要诺从弟一分钱,每年还倒给汶从弟八百两银子的养老银子……”

“啊?!”程笙和周少瑾再一次震惊了。

周少瑾道:“康家六娘子这不是胡闹吗?这话传出去了,她以后可怎么做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闵葭不由看了周少瑾一眼。道:“可不是!我婆婆也这么劝康家六娘子。可康家六娘子打定了主意,还把诺从弟叫了过去。”

“那诺从弟(诺侄儿)怎么说?”周少瑾和程笙不约而同问道。

“诺从弟怎么也不答应。”闵葭道,“或许这就是孽缘。诺从弟如果答应了。那康六娘子见诺从弟是这样一个没有主见的,也许就后悔了,娘去劝的时候给她台阶就下来。可诺从弟脖子上被套九头牛似的,好话坏话说净。她就是不答应。”

“这不挺好的吗?”周少瑾道,“这伤心的事时间一久也就忘了。等过些日子不也就好了。”

“诺从弟只怕不是这么想的。”闵葭叹气道,“他说若是让他和吴氏一起过,他宁愿死。”

周少瑾和程笙面面相觑。

等到了晚上,周少瑾把这件事说给郭老夫人听:“娘。您说,诺哥儿会不会和吴宝璋和离啊?”

两家都是有体面的人家,如果真的过不下去了。也不可能让程诺就这样把吴宝璋休了,怎么也要给块遮羞布给吴宝璋。说是和离了。

郭老夫人听着“哦”了一声,感兴趣地道:“那康家六娘子倒是个厉害的。她年纪有多大?”

“说是有二十四了,因每年都孝敬官府些银子,官府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周少瑾道。

郭老夫人听了笑道:“我原来还怕那康六娘子吃牢饭,现在看来倒是我多虑了。她二十四岁都没有出嫁,还能管着她父亲留下来的这么大的家业,想必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这件事我们就别管了。不管是程诺想继续和吴宝璋过下去也好,和离另娶也好,我们都别插手了。”

周少瑾笑着应“嗯”,服侍郭老夫人歇下,这才和在厅堂等候多时的程池碰了个正着。

“娘睡了!”周少瑾小声对他道,“你小声点。”

程池就没有和郭老夫人问安,把已经熟睡了的韫哥儿包得严严实实地回了屋。

韫哥儿从头都尾都没有吭声。

程池把他放在床上,他还在睡。

粉粉的小脸像打了胭脂似般红彤彤的,修长的小手翘着兰花指贴着脸庞,沉沉地睡着,可爱得不得了。

程池看着眼底就有笑浮了出来,像怕把韫哥儿吵醒了似的,坐在床边望着韫哥儿低声对周少瑾道:“今天可折腾够了,怎么着都不醒了。”

满屋子的孩子叽叽喳喳地像一群麻雀闹得人头痛,韫哥儿却睁着眼睛不愿意睡觉,而且不能平抱着,要把他的脑袋用手臂托起来,让他能够看到在那里玩闹的孩子,不然就拼了命的哭。

乳娘没有办法,就托着他看,只到上眼皮和下眼都打架了,实在是撑不下去了,这才闭着眼睛睡着了。

一睡着就怎么也叫不醒了。

周少瑾吩咐小丫鬟打了水进来服侍他们夫妻更衣之后就坐了过来,笑着爱怜地摸了摸儿子的头发,道:“也不知道随了谁的性子,脾气这么大!”

“可不是我!”程池笑道,“就更不是你了。说不定像娘说的,随了他祖父。”

或者是眼眉细致的孩了都差不多,周少瑾看不出韫哥儿长得像谁,听着不由笑道:“公公和你长得像吗?”



亲们,今天的更新。

明天远道的姑妈来看我,只能一更了,安排在晚上的十点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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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五章 折腾

程池就拧了拧她的鼻子,道:“什么叫公公和我像不像,不是应该我和我爹像不像的吗?”

周少瑾赧然地笑。

程池笑道:“我娘和我爹长得就有点像,我们三兄弟也说不好是像我娘多一点还是像我爹多一点。他们说韫哥儿像我爹,是指他的脾气像我爹吧?我爹据说脾气很大,家里的人都怕他。不过也许与我祖父有关系——那时候我祖父不怎么管事。可奇怪的是在我印象里他老人家的脾气向来是很好,不管我做了什么也不过是气呼呼威胁我一顿,说要打我也是拿着藤条或是棍子威胁而已。”

周少瑾知道,程池的祖父因为生产的时候受了罪,脑子不怎么好使,长房后来能立起来,多亏了能当家理事的程勋。

她不由抱了程池的胳膊,兴致勃勃地道:“我们韫哥儿会不会也像公公似的,长大以后是个支应门庭的人?”

父母看自己的孩子,怎么看怎么好。觉得长大以后就算是拜相入阁也不是什么难事。

程池呵呵地笑,宠溺地抱了抱周少瑾



远在西直门的吴宝璋依在床头听着三更的敲声,一点睡意也没有。

她没有想到程诺会这么犟,不管谁来劝他,他就只有一句话“我要休妻”。

为了这件事,公公甚至拿着藤条抽了他一顿。可他倒好,回了公公一句“程家家训,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你不也养了名外室,你凭什么说我”,把公公咽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这件事真是麻烦!

吴宝璋想着。高声喊了丫鬟帮她倒了杯水。

喝了水,她感觉自己好了很多。

她用六百里加急送的信回了金陵,按理识大奶奶郑氏那边的信也应该过来了,难道那边有什么事耽搁了不成?

吴宝璋做梦也没有想到那位看上去衣饰普通,长相只能算是清秀的康六娘是个富贾。

她隐隐觉得,程诺之所以坚持要休她,与那位康六娘有关。

从前程诺可是个得过且过的人。

吴宝璋想了想。决定去找程诺谈谈。

程诺挨了打。背后全是伤,只能俯卧在床。

看见吴宝璋进来,他连个多余的眼神也没有。

吴宝璋在床头坐下。垂了眼睑,低声地道:“相公,康六娘的事是我的不对。可我也是怕你被她诱,惑才这样的啊!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我们以后好好的过日子。生儿育女,孝敬公婆……”

程诺不想见吴宝璋。

刚成亲那会。他很喜欢吴宝璋。

长得漂亮,待人又温柔。

可这些都是表象,她从心眼里看不起自己,不经意间全是满满的鄙视。不像康六娘,看他的眼神温柔宽和,他有什么事做得不好。她总是细细地跟他说,若是他改好了。她也真心地为他高兴……那天她还负气地说要给自己做外室,而且是当着她的堂兄堂嫂和康家的掌柜伙计……她那么好,他怎么能让她受这样的羞辱呢!

他又想到了那天他去牢里把她背出来时的情景。

身上干干净净地看不出一点伤来,却走都走不动了。看见了他,呆滞的目光半天才认出他来……

他想想就想杀了吴宝璋。

那天差一点点他就掐住了吴宝璋的脖子。

是康六娘说,不值得。

他不值得为了个吴宝璋丧了性命。

只有康六娘对他好。

珍惜他……

他不能白白地让康六娘因为他受了委屈。

一定要休了吴宝璋。

只有这样,才能为康六娘报仇。

程诺紧紧地抿了嘴,只有一句话“我要休妻”。

这下子不仅吴宝璋束手无策,就是被请来劝阻程诺的程许也不知道怎么办好。

他歉意地和请了他来的程汶无奈地道:“说什么话他都听不进去,怎么说都没有用。说急了,就让我们把他除名,反正他打定主意,一定要和吴宝璋和离。”

程汶直叹气,道:“那康六娘也不是不好,可人家那身价在那里,又不是短吃少穿的,怎么会给诺哥儿当妾。这条路是堵死了走不通的。但把吴氏休了,到时候我们怎么跟吴大人交待啊!这可真是两边不讨好的事。”

程许没有说话。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有些事不是他能插手的。

可他倒能理解程诺。

和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过日子,真的是度日如年。

他道:“要不您让人来劝劝吴氏?吴大人那边,也要派个人去说说才好。若是万一……也免得结了仇。”

程汶不住地点头,道:“你说得对,我这些日子都被他气糊涂了!”

吴岫还要靠着程家往上走呢,肯定不愿意让女儿大归。吴氏没有了娘家的支持,还不是他说什么是什么——这吴氏进门这么多年都没能给程家生下一儿半女的,还不寻医问药,这次怎么也要压着吴氏想办法给诺哥儿生个儿子才行。

听说公公请了程许过来劝说程诺的吴宝璋接过丫鬟手中的托盘正准备进去敬茶,闻言不由面如锅黑。她把托盘住丫鬟怀里一塞,怒气冲冲地转身进了自己住的厢房。

她公公向来不靠谱,自己都在外面养外室,那康六娘又许了她公公每年八百两银子的养老钱……他公公这些年可是缺银子缺得厉害!

怎么办?

她爹是不会管她的。程家的信只要一到,她岂不是任由程家捏圆捏扁?

吴宝璋咬了咬牙,低声吩咐贴身的丫鬟:“你去找辂大爷,就说我要见他。他若是避着我,我就直接去找陈娘子,反正现在程家有意休我,我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丫鬟也正为自己的以后担心着。听了立刻应是,去了阜成门。

程辂听了倒没有推脱,立刻约了明天大相国寺见面。

吴宝璋松了口气,觉得关键的时候还是程辂靠谱些。

她一早就去了大相国寺。

两人在寺后山见了面。

程辂神色温和,道:“你怎么把日子过成了这样?”

一句话,就让吴宝璋泪如雨下。

程辂想了想,还是掏了块帕子递给吴宝璋。

吴宝璋接过帕子擦了擦眼角。心中大定。对程辂道:“程诺那个软蛋,若不是有了依仗,肯定不敢如此待我。你现在是陈大人的女婿了。我知道京城上上下下没有谁不给陈大人几分薄面的,官衙那边就更不用说了。你能不能想办法帮我雇几个闲帮,”她面色狰狞地道,“让他们把那个康六娘给我弄死了……”

程辂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吴宝璋不解。

程辂笑着打颤着指着她:“你以为你是谁啊?让我帮你杀人,你配吗?”他说着,笑声渐止,眼底露出讥讽之色来。“不过是山沟沟里爬出来的泥腿子,身上那烟熏火燎的气味都没有洗干净呢,就想指使起我来。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

吴宝璋懵了。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在程辂的心里,她是这个样子的……

“你。你……”吴宝璋满脸震惊地望着程辂,指尖直哆嗦,“你为什么要那样待我?”

“哪样待你?”程辂讥刺道,“顺着你的话说些让你高兴的话?还是为了问你少瑾的事所以在门口的挑货郎手里买几方帕子,几朵绢花送给你……你以为这是什么?”

吴宝璋张大了嘴巴。

程辂却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想和少瑾比!你哪一点比得过她?她待我再不好,可从来不曾欺负过我,待我好的时候是真好……你不过是没事的时候用来消遣的玩意儿……你不也是这想的吗?不然怎么一面和程诺订了亲,一面还和我眉来眼去的。你有什么资格来问我……”

周少瑾是个小贱,人,可就算这样,吴宝璋更卑贱无耻,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程辂,你这混蛋。”吴宝璋脑子嗡嗡直响,张牙舞爪地朝程辂扑了过去。

竟然敢说自己连给周少瑾提鞋都不配!

程辂是男子,仗着自己人高力气大,不仅轻轻松松地就避开了吴宝璋的攻击,而且反手用力,把吴宝璋的肩膀扭在了她的身后,把她向前推搡了几步,俯身在她耳边冷笑道:“你以为我是程诺吗?你要再给对我动手动脚的,我不介意送你一程,把你借钱的事告诉程诺,让程诺可以理直气壮地把你给休了……”

吴宝璋尖叫起来:“那你来干什么?”

“来看你到底发什么疯啊!”程辂笑着,语气温和如春风,却让吴宝璋不寒而栗,拼命地挣扎起来,然后眼角的余光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陡坡前,程辂只有把她往前一推,她就会掉到下面的山勾里去。

“你要干什么?”吴宝璋失控地厉声尖叫,“杀了我,你一样要偿命的。你现在好不容易是陈大人的女婿了,马上就能恢复功名,一洗前辱了,杀了我,你就什么也没有了,你可别做傻事啊……”

“哈哈哈……”程辂仰了头笑,如果是周少瑾,应该会瑟瑟发抖地抱着自己求饶吧?怎么会像吴宝璋这样,死到临头了还和自己讨价还价。

可惜了,他还要留着吴宝璋去恶心程家的人呢,不能让她就这样死了。

“你放心,我不会要你的命的!”程辂把吴宝璋拉了回来,淡淡地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以后别再来找了,我看着你就像看见屎壳郎似的,恶心得不得了……”

他说着,把吴宝璋推到了地上,扬长而去。



亲们,今天的更新。

明天的加更依旧在中午的十二点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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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六章 异心(给水花灵的加更)

吴宝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只知道她进门就眼前一黑倒了下去,等到她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她贴身的大丫鬟正端着碗药满脸愁怅地望着她,看见她睁开眼睛就高兴地嚷了起来:“大奶奶醒了,大奶奶醒了。”

惊喜地冲进她屋门的是她的乳娘和另一个大丫鬟,两人站在床头落着泪:“大奶奶,您可终于醒了,大夫说您受了风寒,已经昏睡了两天两夜了,要是您还不醒,我们只有去杏林胡同求袁夫人了!”

受了风寒了?!

吴宝璋挣扎着要坐起来。

她的乳娘和丫鬟忙拿了个迎枕放在她的身后。

吴宝璋道:“大爷呢?”

丫鬟和乳娘交换了一个眼神,道:“大爷的伤还没有好,正躺在床上休养呢?知道您受了风寒,由小厮扶着曾经过来看过您,可大夫不让大爷下床,说是怕伤口又复发了,所以这两天大爷就没来看您。”

扯谎!

程诺恨死她了,怎么会来看她?

可程诺这个人最是心软不过了,也许还真的来看过她?

吴宝璋隐隐升起股希望,对乳娘道:“服侍我穿衣服,我去看看大爷!”

乳娘的神色就有点慌张,忙道:“您还是先歇会,等吃了药,人好些了再去看大爷也不迟……”

吴宝璋心生疑惑,一把就推开了乳娘,吩咐丫鬟:“给我更衣!”

丫鬟看看乳娘,不敢动。

吴宝璋大怒:“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奶奶?难不成都想被撵了出去不成?”

乳娘听着就哭了起来,道:“大奶奶,大爷不在屋里。您晕过去的第二天大爷就能下床了。一能下床就出了门,到今天也没有回来。身边服侍的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大老爷很是担心,派了人去找,听回话的人说,大爷去找那个康六娘了。结果康家的铺子人都盘给了别人,康六娘回徽县,大爷。大爷他追了过去。说要给那个康六娘一个交待,要,要休妻……”说完。乳娘嚎啕大哭起来,“大奶奶,这可怎么办啊?您要是被休了,纵然老爷心疼您。可还有夫人呢?这两天您昏迷不醒,不知道金陵城那边写了信过来。说是给吴大爷订了尹家舅爷的次女为媳……”

吴宝璋听着气得差点闭过气去。

她生母姓尹,这尹家舅爷就是她生母的兄长,是眉州赫赫有名的无赖,后来他父亲做了官。好几次打着他父亲的名义鱼肉乡邻,他父亲没有办法,找人把这个舅舅狠狠地打了一顿。她这个舅舅才算安分了些。可就算如此,她父亲每年还要拿出一定的银子贴补这个舅舅。这样的人家养出的女儿还有什么好的。而且还是次女。这不是要毁了她哥哥的前程吗?

可能干出这种事的,除了她那个好继母还能有谁呢?

吴宝璋强支着身子问:“这是不是太太的主意?”

乳娘抹着眼泪点了点头,道:“太太说,尹家舅爷这样总来要钱,给银子,尹家舅爷就指望着这银子过日子,根本就不会去做事。不给,别人还说老爷不认发妻,名声不好,而且二小姐就要嫁到申家去了,申家在江南也算是数得着的人家,可不能让二小姐嫁过去了给人看笑话。最好就是娶个尹家的姑娘进门,以后有什么事,由尹家的姑娘出面帮着调停,再不济,由尹家的姑娘去对付尹家——那尹家的姑娘嫁进了门,总不能不顾着夫家一心只想着娘家吧?

“大老爷就同意了。

“婚期已经定在了今年的十月。”

也就是说,她反对也没有用了。

吴宝璋软绵绵地就躺在了床上。

程家却没有一个人来看她一眼。

吴宝璋脑子里糊糊的,一会儿是程辂笑着把朵绢花帮她簪在头上时看她带着欣慰和喜悦的目光,一会儿是程辂拿着本《山海经》笑容温和地给她讲故事,一会儿是程辂把她推在地上,指着她的鼻子大骂她是个贱,妇,她一抬头却看见周少瑾正笑盈盈地站在程辂的身后……那些有的没的情景在她的海脑里走马灯似的打着转,让她有些分不清什么是曾经发生过的,什么是她胡思乱想,人渐渐变得迷迷糊糊删起来。

等她完全清醒过来,已是八月初,要开始送年节礼了。

乳娘来请她示下,她却懒洋洋地提不起精神来,只是声音哑嘶地问乳娘:“这些日子不是老爷当家吗?你去问老爷好了?”

乳娘笑容显得很是勉强,道:“家里的事本来就应该是太太当家,不过是前些日子您身子骨不舒服,就把有些事交给了老爷。如今您醒了,这家里的事自然是由您说了算……”说道,低声道:“八月初八是朝阳门四老爷家韫大爷的百日礼,您有好些日子没有出门了,要不要收拾收拾去那边走动走动?”

暗示她有什么委屈可以趁机和程家的长辈说说。

如今程汶越发的要依靠程家长房了,如果程家长房的长辈们开了口,程汶是不敢不听的。

吴宝璋脑子里又响起了程辂“你连给少瑾提鞋都不配”的话来。

她顿时恨得咬牙切齿,手紧紧地攥成了拳。

让她去巴结郭老夫人,看周少瑾的脸色……门都没有!

可如果不去……这个局怎么破?

清醒过来的吴宝璋,很快开始面对自己的困境。

“大爷还没有回来吗?”她问乳娘,“老爷这些日子都在干什么?”

乳娘怯生生地望着她摇了摇头,低声道:“大爷还没有回来,老爷这些日子一直在铺子里忙着。”她说着,犹豫了片刻,又道,“不过。那边的兄弟前些日子过来了,听说给老爷带了六百两银子过来了,是那边田庄的出息,还说,那边的让他过来商量老爷,说是想把那边的两块上等水田卖了,卖得银子拿过来给老爷补贴一下这边的开销……”

那边的。就是程汶的外室。

周少瑾听着冷笑:“六百两银子。她这是在哄谁呢?老爷给她的那几间铺子一年就有两、三千两银子的收益……”

乳娘无奈地道:“可删也能哄着老爷才是。您看太太,那可是一毛都不拔,上个月的时候还带信来让老爷给她寄两千两银子。说是娘家的侄儿马上要成亲了,怎么也要随个大礼。您再看那边兄弟,吃饭都跟下人们坐一个桌上……”

“行了,行了。”吴宝璋听着这个就头痛。道,“你以后少跟我说这些。”

乳娘不敢作声了。

她也觉得管公公的事不对。可这不是从前吴宝璋吩咐她盯着的吗?

吴宝璋觉得自己还不如昏睡的好。

她叹了口气,吩咐乳娘:“给我准备衣饰吧!初八那天去朝阳门吃酒去。”

乳娘高高兴兴地去准备了。

吴宝璋派人去给公公请安——她既然醒了,怎么也应该去跟公公打个招呼,只是程诺不在家。公媳之间也要避着点,就派了人过去。

回来的人并没有看见公公,禀她道:“老爷和那边的兄弟在说话。听说您醒了,拿了人参让厨房里给您炖个鸡汤。说让人好生休养,初八的时候去朝阳门那给韫大爷祝贺。”

吴宝璋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书房里,程汶的眉头却皱得能夹得死蚊子。

他一面在屋子里打着转,一面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姐姐的意思?”

屋子里还有个男子,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五官端正,衣裳普通,却有股子沉稳劲,让人看了就觉得这办事很牢靠,放心。

“是我的意思。”男子道,“姐姐跟着您并不觉得辛苦。可孩子大了,过些年还要读书下场,就这样糊里糊涂的,以后怎么办?姐姐是想去杭州府,求您走个路子把几个孩子的户籍上到杭州府去,她以后和孩子们就在杭州府过日子。那也是我们老家。是我一进京,见家里这样一副情景,就想着你不如帮大爷娶了那康娘子。

“您是官宦家的子弟,有些事不知道。那徽县多是经商之人,很多人在外面行商十几、二十几年都不回家,总不能身边没个服侍的,生下来的全是庶子吧?就在当地娶个老婆,两头大……”

这种事程汶也听说过。

还曾鄙视过这样的人家。

可现在……他不由心中一动。

如果程诺跟着那康家六娘子去了徽县,那他就可以把吴氏送回金陵孝敬婆婆,外面养的则可以带着孩子和他一起在京中生活,那康家六娘子虽然说是商贾出身,可好歹身世清白,吴氏又没有孩子,到时候生了孩子回金陵上谱,没有了嫡子,大家全都一样,也就没有了嫡庶之别。

程汶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越想越觉这件事可行。

他有些兴奋地高声喊了管家进来,让他准备份厚礼送到朝阳门去:“……庆贺韫哥儿百日礼。”

关系到子嗣,是大事。如果能让长房的点了头,这件事可就万无一失了。

那吴氏的父亲毕竟是正四品的官员,谁知道会不会哪天就升了正三品的封疆大吏,到时候吴氏依靠娘家不承认康家六娘子生的孩子是一桩事,若是说康家六娘子是他们家的妾,妾无私产,把康家六娘子的家业夺到手里一分钱不留给他孙子反而补贴了她娘家可就麻烦了!

这件事怎么也要安排好了,不让那吴氏有翻身的机会!



亲们,给水花灵的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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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看到大家留言,说不喜欢看吴宝璋……只是这文到了收尾的阶段,有些人和事要交待清楚了,跳不过去啊……

晚上的更新依旧在十点左右。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七章 百日

程汶拿定了主意,到了八月初八那天,一大早就和吴宝璋去了朝阳门。

程池升了官,又正巧碰到他的长子韫哥儿的百日宴,不仅宋阁老一家来了,程池从前的顶头上司章蕙也来和,工部和都察院的同僚认识的不认识的都随了份子,外院开了五十桌,请了两个戏班子在那里唱戏。内院的女眷只来了平日里有走动的,桐乡袁氏、舒城方氏、镇江廖氏等都来了,三阔的水榭楼下摆了十桌,楼上摆了六桌,对面是戏台,唱得是郭老夫人点得《六郎探母》,的退步里摆着五、六桌马吊,周初瑾的婆婆廖大太太和方萱的母亲方二太太等人都在这边打马吊。

周少瑾进来打了套招呼,吩咐小丫鬟们给来客们重新上水上茶上点心,然后和廖大太太寒暄了几句,这才起身去了前面的水榭。

方二太太望着周少瑾的背影消失门外,不禁暗暗地叹了口气。

周氏今天穿了件碧青色素面的褙子,银红色八湘镶着绣了大朵大朵儿木锦花的襕边,面色红润,脚步轻盈,未语先笑,虽然已经生了孩子,却还像未出阁的小姑娘似的,身上有种嫁了人的妇人没有的明快和轻松。

如果当初她能低低头,主动和郭老夫人攀谈,把方萱嫁过来就好了。

或者是不那么急地把方萱嫁过去也好了……方萱是被她宠惯了的,女婿也是个捧在手里长大的,两人到了一个锅里吃饭,谁也不让谁,甚至连家里人都怪上了——女婿觉得父母不应该给他娶个独生女儿。方萱觉得家里人不应该这样草草地把她给嫁了。

想到上次女儿回娘家时憔悴的小脸,方二太太心里就隐隐生痛。

可事已至此,还能说什么呢?

方二太太就有些坐不下去了,寻思着不如找个借口早点离席算了,还可以回家去陪陪女儿。

她想着,就四处张望着寻廖大太太。

要走,怎么也要找个人帮着给主人家打个招呼。不然也太失礼了。廖大太太是周氏姐姐的婆婆。由她出面最好不过了。

廖氏却和一帮妇人围绕在她的媳妇大周氏身边,大周氏怀里还抱着个大红的襁褓……多半就是小周氏的孩子了!

方二太太略一犹豫,还是走了过去。

就听见兵马司的彭太太在那里笑道:“……这孩子长得可真是俊俏。洗三礼、满月的时候我都来看过。那时候还那么一点点,这孩子满了月就是不一样,几天几天,这眉眼都长开了。”

方二太太伸长脖子看一眼。

果真是好相貌。

白白嫩嫩的不说。头发生的乌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这么多人围着他,他不哭也不吵,四处张望,一看就是个极慧敏的孩子。

方二太太心里翻了翻酸水。还是叫了廖大太太低语起来。

廖大太太也多多少少猜到了她为什么不舒服,面子上劝了几句,亲自送方二太太出了垂花门。

方二太太道了谢。转身上了轿。

廖大太太正准备往内院去,抬头却看见一个穿着油绿色潞绸宝瓶纹。一丝不苟地梳着个圆髻,并戴着两朵绢花的四旬妇人身子直得像杆秤似的,由程家内院的管事碧玉笑盈盈地领着,七、八个丫鬟手捧着大红描金的匣子两人成行地跟在她们身边,往垂花门这边来了。

一看就是哪家体面的婆子来给程家送贺礼来了。

可这谁家的婆子,她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要说江南数得着的官宦人家只有那几家,又你和我结亲着,我和你结着亲,七弯八拐的,怎么也能认识……

廖大太太不动声色地转身就往内院去。

她可不想碰到了和这些人寒暄。

有**份。

碧玉领着四皇子妃的乳娘往前走着,心里却直打鼓。

自从那天四皇子府让出了郑家娘子之后,许大爷亲自去四皇子府道了谢,四太太也派人送了礼去,可不曾想四皇子那边没什么动静,那四皇子妃却突然的客气起来,前两天还送了几筐新上市的秋梨,听商嬷嬷说,这是贡品,市面上有钱也买不到。

今天韫大爷的百日礼,又让自己的乳娘送这些东西来。

常言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一准没有好事。

这四皇子妃到底要干什么呢?

四爷不过是个都察院的左佥都御史,四皇子若是有什么事,大可去杏林胡同还礼,求大老爷才是……

她照着周少瑾的吩咐,进了垂花门直接走了旁边的夹巷,去了西路的正院。

商嬷嬷正在那里等。

她笑吟吟地上前和四皇子妃的乳娘客气着,挽了四皇子妃的乳娘去旁边的暖阁喝茶,吩咐春晚清点礼单,吉祥帮着招待那些捧着礼品的丫鬟,吩咐外院的管事打赏跟过来的车夫和随车的粗使婆子。

屋子里笑语不断,很是热闹,倒也贴合今日的气氛。

不一会,在水榭那边溜达了一圈子周少瑾过来了。

商嬷嬷带着四皇子妃的乳娘去了厅堂。

行过礼,说明了来意,周少瑾让人赏了四皇子妃的乳娘,并遗憾地道:“这都是谣言害死人——我想着四皇子妃是皇家媳妇,天下底最尊贵不过的人了,又是小孩子的生辰,哪里就敢惊动。不曾想四皇子妃却还惦记着,还特意派人送了礼过来,想想我这心里就觉得很是过意不去。今日嬷嬷既然是代四皇子妃过来的,等同四皇子妃亲临,不仅要在我这里喝几杯酒再走,等会就随我去水榭那边和亲戚朋友一起坐坐才能走。”

四皇子妃的乳娘听了忙笑着摆手:“哪里敢当太太这样的抬举。不管怎么说,我横竖是个下人,怎么能和府上的亲戚朋友坐在一起?而且出门前皇子妃也特意叮嘱过我,让我别以为自己是四皇府出来的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丢了她的脸。太太的好意奴婢心领了。实在是不敢当。”

周少瑾也不勉强,待春晚收了礼单,吩咐商嬷嬷好生招待她,就一溜烟地去了前院的书院。

程泾和宋景然在书院里下棋,章蕙朝程池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书房,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站定。

“宋老太爷的病怎样了?”章蕙低声道。“听说宋家大公子的婚期提前到了九月初四?”

程池看了章蕙一点。道:“前几天宋夫人过来和拙荆说过这件事。”

如果宋老太爷病逝,宋阁老就得丁忧,他问过周少瑾。记不记得宋老太爷什么时候去的,周少瑾茫然地摇头,说不记得宋阁老什么丁忧了。

程池猜着宋景然要么守制一完就被皇上召回了京城,要么就是被夺情。

如果是后者自然好说。如果是前者,就算是短短的二十七个月。他们也得做些准备才是,毕竟前世杨寿山没有被贬为庶民,曲源没有这么早被弹劾,他没有去普陀山敬佛。没有遇到宋老太爷……今生的改变太多,早已不能依赖周少瑾的记力。

章蕙道:“不知道内阁会朝推谁入阁?”

程池笑道:“到时候再说吧!不是还没有到这一天吗?我想宋阁老心里肯定有自己的打算,我们听着就行了。”

章惠欲言又止。

程池佯装没有看见。

若是让章惠上去了。万一宋景然回乡守致,皇上又召了他回来。谁下来好呢?

程池决定袖手旁观。

反正不管宋景然安排谁接他的手,因为大哥已是阁老,怎么也轮不上他,他还不如保持中立,不管是谁拜相入阁都不能轻易得罪他。

章蕙很是失望。

怀山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目光朝着东厢房瞥了瞥。

程池会意,和章蕙应酬了几句,就借口要去官房转了个弯,进了东边的厢房。

周少瑾正在等他。

看见他就跑了过去,忍不住抱住了程池的腰。

程池低声地笑,亲了亲她的面颊,这才温和地道:“你找我可是出了什么事?”

周少瑾点头,舍不得放手,就这样依在程池的怀里把四皇子派了人来给韫哥儿祝寿的事告诉了程池。

程池笑道:“四皇子可比你知道的有野心多了,不仅我,翰林院里这两年大出风头的几位庶吉士,户部的左给事中,都察院的御史……这两年他可是结交了不少人。”

周少瑾听着有些不安起来,道:“我想着皇子不可结交朝臣,今天又有庐江李家、桐乡袁家他们这些人在场,就没敢声张,让商嬷嬷从垂花门旁的夹巷把人带了进来,还让商嬷嬷在花园里的退步招待来送礼的人……四皇子要笼络人心,偏偏我没让那些人出面,这样会不会得罪了四皇子?他可是以后的皇上!”

“傻丫头!”程池见她不安,索性宠溺地又亲了亲她的额头,赞扬道,“他现在还不是皇上呢?你不用怕他。就算他哪天做了皇上,可你看他对程家做得这些事……凭什么让我敬重他?凭什么他作践程家……”

周少瑾听得胆战心惊,却又觉得程池就是这样的性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也是合情合理。

她问程池:“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帮太子治病吗?或者是想办法去做了东宫的属臣,随时知道他的动静……”但好像程池不是这样的人。

他如果想知道什么,估计会直接问,而不是迂回曲折地在这里算计那算计这的。



亲们,今天的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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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明天老时间见!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八章 亲密(给大白0303的加更)

程池可能一点也没有让周少瑾“失望”。

他笑着捋了捋她的头发,低声道:“皇上不止太子和四皇子两个儿子吧?”

周少瑾吓了一跳:“你,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程池淡淡地道,“从前没有你和韫哥儿,我和他玩玩也没什么。可现在我拖家带口的,任何可能会伤害你们的事我都不会让它任意滋生。太子和皇长孙都会病逝,而四皇子登基后会谋害程家,与其这样,还不如另捧个皇子出来继位,何况费那么多的精力去给皇太子和皇长孙治病……”

“这,这能行吗?”周少瑾虽然隐隐感觉到了程池的打算,可亲耳听见程池这么说,心里还是满是不安,“四皇子,可是命定的真龙天子……”

“若真有‘命定’这种说法,又何来的‘成王败寇’之说?”程池不以为然,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护着你和孩子周全的。”

周少瑾却想着自己前世那十年安稳清静却也如死水般让人窒息的日子,她不由把头靠在了程池的怀里,听着程池那沉稳有力的心跳,柔柔地道:“你去哪里,我自然就去哪里。就算是死,碧落黄泉,我也会跟着你。你只要安排好韫哥儿就行。他年纪还小,总要见识见识这世间的风景才不算来这世上走了遭……”

她平静而又理所当然的语气,让程池心里酸酸的,又甜甜的。

他吻着周少瑾的额头,笑道:“我还准备和你白头到老呢!你可不能说这些丧气话。”

周少瑾仰头望着他,抿了嘴笑。

那笑容,如三月里的春风般让人迷醉。

程池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和她唇齿缠绵起来。

屋里昏沉不明的光线就浮动着暧,昧的味道。

周少瑾有些羞赧地闭上了眼睛,手紧紧地环住了程池的腰,沉醉在他柔情蜜意中。

直到清风隔着门扇低声地道:“四爷,章大人出来了。”

程池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那那细柔甜糯如蜜糖般红唇,声音有些嘶哑地道:“晚上等我回去。”

言语音透露出来味道让这些日子雨露不断地周少瑾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脸又止不住地羞红起来。火辣辣地。心里却像被春水浸泡了似的,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只知道涩涩地轻声应“嗯”。

程池就忍不住摸了摸周少瑾的脸。

从前他觉得周少瑾的性子太柔顺。容易被人欺负。可现在他却觉得周少瑾的性子可真好,什么都顺着他,什么都依着他,他想怎样就怎样。让他看看到她就想抱抱她,生怕她哪里不如意又不跟自己说。受了委屈,甚至是有时候想想那个人,心里都柔得能滴下水来。

“今天家里的客人太多了。”他亲了亲周少瑾鬓角,“我也没有想到。但客人都上了门。也不好把别人赶回去。等韫哥儿周岁的时候,我们再好好合计合计,只请家里的人好了。免得你累得连好好地吃顿饭都没空。今天就忍忍,晚上回去了我给你泡脚。”

怎么能让四郎给她泡脚呢?

周少瑾脸红得更厉害了。而从程池话语中透露出来的宠溺又像潮水在她的心间荡漾。

她瞬息也不愿意离开程池,抱着他的腰舍不得放。

程池感觉到她的留恋,嘴角高高地翘了起来。也就顺着她的心意由她抱着自己。

清风久等不到程池出来,急了起来,隔着门扇再次低声道:“四爷,章大人在找你!”

周少瑾不好意思,忙放开了程池,悄声道:“我先回去。你少喝点酒。酒太伤身了。”

程池哪里能立刻就放手。踌躇间低头看见她红润的唇,抑制不住地俯身吻了上去,轻笑道:“我少喝点酒,你拿什么奖赏我?”

“咦?!”周少瑾睁大了眼睛。

程池又说了一遍:“你让我少喝点酒我就少喝点酒,总不能什么奖赏也没有吧?要不然下次我怎么记得你的叮嘱!”

四郎,在向她撒娇哦!

意识到这一点,周少瑾整个人都傻了,心尖却酥酥麻麻的,有点疼,又有点骄傲,还有点喜悦。

她不禁道:“那你说怎么办?”从来没和人调过情的小丫头一本正经地冥思苦想,“要不我给你绣个新扇套?或者是给缝件衣裳?”

“这些自有针钱房的人做?”程池笑道,“这样的奖赏没诚意!”

也是哦!

周少瑾满心都是程池地望着他,道:“那,那你说怎么办?”

程池想了想,正色地道:“那等我晚上回来的时候,我想怎样就怎样……”

周少瑾松了口气。

她本来就事事都依顺着程池,自然是他说怎样就怎样了。

“好!”她高兴答应。

程池眼底闪过一丝得逞后光芒,又抱了抱周少瑾,快步出了厢房。

周少瑾却若有所思。

难道她说错了什么吗?

怎么四郎眼底有得逞能的光芒闪过。

周少瑾歪着脑袋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到原因。

等到晚上程池回来,两人梳洗一番后在被子里颠鸾倒凤之时,程池靠坐在床头扶着周少瑾的腰肢要她骑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周少瑾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

她脸烧得眼泪都落了下来,手抵在程池的胸膛上直摇头:“我不行……我不会……痛……”

程池却耐心哄着她:“你答应了我的……我告诉你……不痛,不痛……你试试就知道了……”

可这也太荒唐了。

周少瑾隐隐有种感觉。

照这样下去,他们只怕离白日暄淫也不会远了。

事情怎么会这样?

她心情紧张。

程池一直耐心地哄着她。

周少瑾最怕程池这样哄着她了。

只要他一这样哄着她,她多半什么荒唐的事也会答应的。

周少瑾索性把眼一闭,随他去了……结果是第二天一大早日上三竿她在韫哥儿的哭闹声中醒了过来。

感觉到已空了的乳,房。她都没脸见儿子,好不容易梳洗干净了出去,韫哥儿满脸是泪地朝她扑了过来。

周少瑾愧疚地抱住了儿子。

韫哥儿趴在周少瑾哭得更厉害了。

周少瑾满心歉意,抱着韫哥儿先去给郭老夫人请了安,然后坐着软轿去了东路的客房。

李氏带着四岁的初瑾和只有十个月的周宗瑾昨天早上赶了过来,热闹了一天过后,母子三人沉沉地睡着了。周少瑾去的时候都还没有起来。

李嬷嬷是李氏身边的老人。听说周少瑾过来了忙迎上前去。

吉祥扶了周少瑾了软轿,韫哥儿却扒在母亲的身上不下来。

周少瑾心痛他刚才哭得伤心,就顺着他的意思抱着他下了轿。

韫哥儿的脸上这才有了一丝笑意。

李嬷嬷看着韫哥儿那精致漂亮的模样儿稀罕得不得了。上前给周少瑾请了安,望着韫哥儿笑道:“这是大爷吧?长得可真漂亮!以后肯定是个美男子!”说着朝他伸出手,“韫大爷,我是你外祖母身边的嬷嬷。让我嬷嬷抱抱可好?”

韫哥儿才刚满一百天,应该是什么也不懂的时候。他却像听懂了话似的,扭着身子钻在母亲的怀里看也不看李嬷嬷一眼。

李嬷嬷不敢相信,对周少瑾道:“二姑奶奶,韫大爷这样。难道已尼开始认识人吗?”

周少瑾也不敢肯定,笑道:“怕是因为熟悉了我身上的味道,脾气又大。谁也不让抱吧!”

“可就算是这样,韫大爷也太聪明了些!”李嬷嬷道。“我不知道见过多少孩五,像韫哥儿这样才刚刚百日的孩子就知道谁是谁了,还是第一次看见。”

“真的吗?”别人夸她和四郎的儿子聪明,周少瑾笑着嘴都要合不扰了。

屋子的李氏听到动静高声道:“是谁在外面?”

“是二姑奶奶!”李氏答着,忙撩了帘子请周少瑾母子进去。

李氏已经起床了,梳着个纂儿正坐在床上喝蜂蜜水。

周少瑾进门她就迎了过来,一面笑着对周少瑾道着“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一面伸了手去抱韫哥儿。

韫哥儿又像刚才那样,扭着头扑到了周少瑾的怀里。

李嬷嬷就笑着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李氏又惊又喜,道:“没想到我们韫哥儿这么聪慧,以后肯定能当状元。”

周少瑾呵呵地笑。

两人分左右坐在了临窗的大炕上。

平时这个时候韫哥儿都吵着要走动,此时却乖巧地依在周少瑾的怀里玩着自己的手指头。

周少瑾就和李氏叙起话来:“父亲的身体可还好?您这一路上可还太平?您怎么昨天早上才赶过来?我还以为您来不成了?幼瑾和宗瑾呢?还在睡觉。”

“老爷的身子骨向来都很硬郎。”李氏道,笑容变得有点苦涩:“这件事都怪我。老爷让我早几天过来,我又怕老爷身边没个人照顾,就迟了几天。谁知道半路上车轴却坏了,好不容易修好了,差点被驿道上那些传信的小吏给撞了,宗瑾吓得哇哇大哭,怎么也哄不好。我这孩子撞见了什么不好的,就先找了间禅寺住下,给宗瑾找了个大夫,开了几副安神药,这不赶过来就晚了!”

周少瑾忙道:“那宗瑾好些了没有?宗瑾不舒服可是大事,您应该在路上我休息几天的!”

周宗瑾可是父亲唯一的儿子。

李氏忙笑道:“好了,好了!早就好了!不然昨天一大早还赶不过来。”

昨天太忙,周少瑾也没有来得及和李氏好好地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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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依旧在晚上的十点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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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九章 亲人

周少瑾就和李氏说起家常来,说到幼瑾和宗瑾的趣事,李氏脸都笑开了花。见父亲和李氏生活得这样美满,周少瑾也替他们高兴。

不一会儿,幼瑾和宗瑾醒了。

乳娘们把两人收拾好了就带出来见周少瑾。

宗瑾没有见过周少瑾,幼瑾虽然见过周少瑾,那时候年纪却小,早已记不得了。

两个孩子好奇地望着周少瑾,由各自的乳娘带着给周少瑾磕头。

周少瑾给周宗瑾的见面礼是挂着长命锁的金项圈,给周幼瑾的是镶百宝的缨络,另外还有文房四宝、琴棋针线,满满地装了一箱笼。

两个孩子道了谢,一左一右地站在李氏的身边,看着很是乖巧,一双眼睛却骨碌碌地直往韫哥儿身上瞧。

周少瑾看着抿了嘴笑,指了两个孩子对韫哥儿道:“这是舅舅,这是小姨。”又对两个孩子道,“等他大一些了,我就让他给你们磕头。”

周宗瑾不好意思地把脸躲到了李氏的怀里,周幼瑾却道:“那我们也要给见面礼吗?我舅舅上次来家给我一串小黄鱼,大家都说好看,我倒时候给他做见面礼可以吗?”最后一句,却是仰了头问李氏。

李氏很是欣慰,笑盈盈地摸着周幼瑾的头,连声夸她,并道:“你可是长辈,以后和韫哥儿在一起要照顾他,知道了吗?”

周幼瑾乖乖点头,上前去拉韫哥儿的手,道:“我乳娘给我做了桂花糖,我们去吃桂花糖好不?”

韫哥儿扭着身子不肯让她牵扯自己的手。

周幼瑾有点伤心。

周少瑾却稀罕得不得了,柔声对周幼瑾道:“韫哥儿现在还不会吃东西。等他长大了就能吃你的桂花糖了。”说完,笑着对李氏道,“那时候幼瑾不说话,我和姐姐好担心她,没想到她现在不仅吐词清楚,而且落落大方不怕生,这可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了!”

李氏闻言高兴极了。笑道:“这也是老爷教导得好——老爷让雇了两个人,每天都对着幼瑾说话,幼瑾慢慢地也开始说话起来。”

两人说着。有小丫鬟跑了进来,道:“榆树胡同的廖大奶奶过来了。”

想必是来探望李氏的。

周少瑾忙道:“快请!”和李氏去迎周初瑾。

谁知道韫哥儿却搂着周少瑾的脖子不放,诠过来要抱他,他就放开了嗓子哭。震得人脑门心都是痛的。

周少瑾只好对满脸歉意望着她的李氏笑道:“没事,我抱着他就行了。”

李氏见韫哥儿实在是伤心。心疼不己,也就不去勉强周少瑾了,只说若觉得沉,她来帮着抱韫哥儿好了。

周少瑾笑着道了谢。

韫哥儿见没人过来抱他了。很快就不哭了。

周少瑾见他眼角挂着的大大泪珠,忍不住亲了儿子一眼,低笑着说了句“大坏蛋”。

韫哥儿望着她傻笑。

周少瑾败下阵来。

周初瑾不仅带大量的礼品。还带了已三岁的官哥。

官哥儿和周幼瑾立刻就玩到了一块,跟在周幼瑾身后“小姨”、“小姨”的喊。急得周宗瑾急在乳娘怀里直蹦。

周少瑾等人看着大笑不已。

周初瑾就说起廖绍棠来:“……等过了中秋节,就不去翰林院了。他要准备明年下场。这两年承蒙程大人照顾,我准备等会去给郭老夫人道个谢,也把这件事告诉她老人家。”

周少瑾笑着点头应“是”,道:“我这里还有几锭好墨,是四爷收藏的,等会找了给你,姐夫下场的时候用。”

科考对字的要求很高,有好墨,字都写得比平常要好看。何况是程池收藏的。

周初瑾没有和妹妹客气。

三个人说了会话,一起去给郭老夫人问安。

郭老夫人看着满屋的小孩子,个顶个的漂亮,脸上笑眯眯的,忙让丫鬟拿了零食给幼瑾她们吃,留李氏在家里多住几天,并约了过两天去大相国寺、白云观礼佛,吃斋菜。

一时间汀香院里笑语盈盈。

程池站在汀香院的门口听着里面的笑声,眼角眉梢泛起淡淡笑意,吩咐小厮不要惊动郭老夫人,回了书房。

怀山沉默着把一大叠纸放在了程池的面前,道:“二皇子才疏学浅、三皇子心胸狭窄,五皇子胆小如鼠,七皇子行事倒颇为沉重,却有些眼高手低……还不如四皇子呢!”

程池“嗤”了一声,道:“我又不是皇上,这又不是我的天下!”

言下之意,他要的是四皇子败落,至于谁做皇帝,与他没有关系!

怀山欲言又止。

程池索性道:“太太知道这件事。”

怀山只好神色黯然地退了下去。

程池开始看他让霍华亭调查到的几位皇子的消息。

怀山又走了进来,神色有些怪异地道:“四爷,四皇子府的石宽石大人想请您明天晚上到他家里吃饭。”

程池想了想,道:“之前又是让戏伶又是给韫哥儿的百日礼送恭贺,这次恐怕是要上主菜了,怀山,你去跟来人说,我明天一准到。”

怀山躬身出书房。

程池一个人在书房里看了霍东亭送来的东西,见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这才把东西收拾在了书柜后面的暗格里,去了汀香院。

听说他过来,郭老夫人、李氏都喜出望外,好在屋里没有别人,除了周初瑾之外,不是孩子就是长辈,周初瑾去了西边的书案,程池进来给母亲和岳母行了,赏了自己的姨娘和小舅子一人一串白玉十八子的佛珠,问候岳父的身体情况之后就退了下去。

周少瑾等人在汀香院用晚膳。

程池一个人在正房里用晚膳。

周少瑾心里就没有踏实过。

一会儿想着程池一个吃饭,会不会觉得独单胡乱地吃一口饭完事;一会儿想着程池每天晚上回来都要看一会书的;也不知道清风给程池点支佳楠香的时候有没有在香盘里倒点水除那烟熏味;一会儿想明天程池沐休,宋老太爷那边已经卧病不起了,宋夫人想把宋木的亲事再向前提一提。准备明天来商量她,不知道程池明胡没有事,宋夫人过来,他会不会觉得无聊……她好不容易等到晚膳散了,抱着韫哥儿就回了屋。

程池穿了件月白色淞江三梭细布,正依在床头看书。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来。英俊的面容在灯光的照耀下更显柔和。温文雅致。

周少瑾看得有点呆。

程池“扑哧”一声笑,丢下书伸把韫哥儿抱在了怀里,笑道:“韫哥儿今天乖吗?”

儿子从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没有个消停的时候。偏偏三个月一过。他明显地睡得少了,每天都要人抱着他到处走。

周少瑾把孩子给了程池,握着儿子的小手笑道:“我们家韫哥儿真孝顺,知道今天外家的人来。不吵不闹的,听话得不得了。

“是吗?”程池笑着就把儿子放在了床上。坐在床边俯身去逗他。

韫哥儿这些日子最喜欢的就是抓着别人递到他手边的手指头不放,或是抓着碰到了他手的东西不放。

程池就有意把手伸手他的手边,等到他去抓的时候又飞快地缩回手指,如此反复好几次。韫哥儿就觉得有些不耐性了。

周少瑾心痛儿子被程池这样逼趣,忙拦了程池:“不过是陪孩子玩,就让让着他好了……”

她的音话还没有落。只见韫哥儿再次去抓程池的手指没有抓到,嘴角微扁。“碰”地一声朝着程池的脸就是一脚。

程池猝不及防,被韫哥儿踹了个正着。

夫妻两个都呆了。

踹了人的韫哥儿却委屈地大哭了起来。

周少瑾忙将韫哥儿抱了起来,一面哄着儿子一面问丈夫:“疼不疼?有没有伤到哪里?”

程池摸了摸脸,哈哈地大笑起来。

他生平还没有谁敢踹他的脸,没想到让儿子给踹了。

程池不由道:“没想到这小子的身手这么好,等再大些了随着我习武好了。”

“那七星堂怎么办?”周少瑾立刻紧张地问。

他可不想自己的儿子去做什么七星堂的堂主,干着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勾当。

程池笑着亲了亲周少瑾的粉嫩嫩的面颊,悄声道:“你放心,不过是想让他强身健体罢了。”

周少瑾放下心来。

夫妻一会儿拿着摇铃,一会儿拍着手,半天才把韫哥儿哄好,由乳娘抱着下去洗濑。

程池如释重负地叹道:“这哄孩子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周少瑾直笑。

那小厮喘着粗气进来禀道:“四爷,西直门的汶老爷派了小厮过来,说无论如何都请您过去一趟——诺大爷回来了,诺大奶奶和诺大爷起了口角,诺大奶奶要悬梁自尽,如今人已救下来,汶大老爷要把诺大奶奶送回金陵去,想让您过去做个见证,免得吴家的人以为程家欺负了诺大奶奶,还想向您借几个身手矫健的护卫护送诺大奶奶南下。”

程诺既不是宗长又不是程汶的兄长,凭什么去管这些事!

周少瑾紧紧地抱住程池的胳膊。

程池思忖了片刻,对那小厮道:“这么晚了,既然诺大奶奶已经救活了,让汶老爷派人守着她就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小厮一溜烟地跑去报信去了。

程池就笑问周少瑾:“不想我去?”

“嗯!”周少瑾点头,依在了程池的怀里,低声道,“这种本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不喜欢吴宝璋,可汶老爷要让康六娘做平妻,我心里也不舒服。两边都没有道理。我不想你去管他们的事。”



亲们,今天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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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章 遣返

程池就刮了刮周少瑾的鼻子,笑道:“听你的,我们不去。”

周少瑾眉眼弯弯,娇嗔道:“本来就不应该去。”

程池抱了周少瑾,心里不由感慨。

他的小姑娘终于学会向他说“不”字了。

第二天一大早,夫妻俩带着韫哥儿去给郭老夫人问安,没想到郭老夫人屋里居然有人。

珍珠低声道:“是袁夫人派过来的管事嬷嬷,说西直门那边的诺大奶奶自缢未成,如今人虽然救了下来,可情绪非常的不好,大哭大闹了半宿,把大老爷和大爷都惊动了,都在西直门那边劝汶大老爷,大老爷还是让随从赶回杏林胡同拿了件衣裳匆匆忙忙梳洗了一番就上了朝。”

程池皱了皱眉,笑着对周少瑾道:“难怪别人都说妻好一半福。”

竟然当着郭老夫人屋里服侍的说这些。

周少瑾面色绯红,可也不能否定心里是甜滋滋的。

那边沉香却忙去禀了郭老夫人。

不一会,杏林胡同那边管事的嬷嬷就从屋里出来了,曲膝给周少瑾和程池行礼问好,由沉香领着退了下去。

珍珠撩了帘子。

周少瑾抱着韫哥儿跟在程池的身后进了屋。

因刚起来,屋里的窗棂都打开了在透气,微冷的空气清新自然,让人闻了精神一振。

郭老夫人却忙吩咐珍珠:“快把窗棂关上,韫哥儿来了,小心别冻着他了。”又朝韫哥儿伸出手来,“乖乖,祖母这里来。”

韫哥儿咧了嘴笑。把郭老夫人的心都笑酥了,忙吩咐珍珠等人:“快,快把前几天大老爷带过来的栗子糕拿过来。”

是程泾在宫里当值皇上赏的,知道老年人吃了好,特意让人送过来的。

周少瑾忙笑道:“娘,韫哥儿还不会吃这些东西呢!”说着,把韫哥儿抱了过去。

“看我这记性!”郭老夫人笑着把韫哥儿抱在了手上。对珍珠道。“那就去给我们的韫哥儿倒碗羊奶来。”

韫哥儿连乳娘的奶都不吃,更何况是羊奶了。

周少瑾不好再拦着郭老夫人,朝程池望去。

程池不动声色。道:“娘,韫哥儿刚刚喂了奶,您这么想起来就喂喂他的,等会他又不吃奶了。您还是先喂点清水给他吧。他今天早上起来到现在都没有喝一滴水。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了,不肯喝水。”

郭老夫人一听来了精神。信心满满地道着:“那是你们不会喂!”然后高声喊珍珠去倒水。

珍珠等人哪敢怠慢,立刻捧了温水过来。

郭老夫人亲手给韫哥儿隔了细布帕子,用银杏叶银勺喂韫哥儿喝水。

韫哥儿尝了半口,把剩下的水往外吐。

老夫人用布老虎哄着韫哥儿喝水。又用勺子上的银杏叶逗韫哥儿玩,可不管怎样,韫哥儿就是不喝水。就算是偶尔喂进去一口,他立刻也给吐出来。

郭老夫人给他擦着口水。笑吟吟地对程池道:“你说他怎么这么聪明,知道这是水,没有味道,不喜欢喝!”

程池无语,看着天色不早,起身去衙门。

周少瑾送了程池出门。

程池悄声道:“孩子不能给娘带了。想当初,我们要是敢把吃进嘴里的东西吐出来,就等着挨戒尺吧!你看娘待韫哥儿?什么都好。再这样下去,只怕会养成纨绔子弟。孩子的事,还是你多费心,尽量自己带着。等他三岁,我来给他启蒙。”

由他亲自带着。

周少瑾觉得程池有点小题大做了。

小儿子大孙子,都是老太太的心头肉。孩子现在还小,宠着惯着点不要紧,只要规矩不忘就行了。

但程池交待下来了,她以后多陪孩子玩就是了。

周少瑾顺从地应“是”,看着程池上了轿子,这才回了汀香院。

屋里,郭老夫人还在耐心地喂韫哥儿喝水,韫哥儿却发起了脾气,一把将郭老夫人手里端着的碗给打翻了,水洒了一炕。

周少瑾吓了一大跳,板着脸喊了声“韫哥儿”。

韫哥儿好像知道自己惹母亲生气了,小嘴一瘪,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郭老夫人忙道:“孩子不懂事,打翻了个碗有什么大不了的,也犯得着你这样吓唬孩子。”然后又转身轻轻地拍着韫哥儿温声地哄着他,“我们韫哥儿是男子汉,不哭,不哭。祖母给给你买糖吃。”说完,可能想到韫哥儿还不能吃糖,又道,“等韫哥儿长大了,祖母给你买好多好东西。”

韫哥儿虽然年纪小,也能感觉到大人们的情绪。

知道此刻周少瑾在生气,他就趴在郭老夫人的肩头大声地哭着。

郭老夫人心疼得不得了,“乖乖,乖乖”地哄了半晌,并道:“不喝水就不喝水,我韫哥儿想喝的时候再喝。”

周少瑾看着,陡然间觉得程池的话也不无道理。

等把韫哥儿哄好了,郭老夫人出了一身的汗,韫哥儿又蹬着小腿要出去。周少瑾索性把孩子裹厚实了交给了乳娘,自己服侍着郭老夫人换了身衣裳。

郭老夫人不由感慨:“老了,老了!想当初四郎那会儿,我一抱就抱一整天也没觉得累。不服老可不成了!”

周少瑾笑道:“是韫哥儿太皮了,哪有像他这么大的孩子就在家里呆不住的。”

“他聪明嘛!”郭老夫人为孙子找着借口,由丫鬟搀扶着上了临窗的大炕,接过周少瑾捧的茶喝了两口,道,“你们汶从兄那里出了事你们可知道?”

“知道。”周少瑾把昨天晚上程汶派人来找程池的事告诉了郭老夫人,但怕郭老夫人以为她怂恿着程池不帮助兄弟,没有把自己阻拦程池的事告诉郭老夫人。

郭老夫人听了点头,道:“你们不去是对的。那吴氏虽然有错,汶侄儿的做法也不对。我们不能助纣为虐,搞什么平妻,让人笑掉了大牙。”

周少瑾松了口气,笑着应“是”。

有丫鬟进来禀道:“大太太过来了。”

想必是为了程汶家里的事。

郭老夫人说了声请,小丫鬟带着袁氏走了过来。

不知道是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还是压根就没有睡,袁氏神色憔悴而又疲惫。

上前给郭老夫人行了礼之后,周少瑾让小丫鬟端了锦杌给袁氏。客气地问她用没有用过早膳?厨房里还炖着半只乌骨鸡。要不要用乌骨鸡汤下碗面给她。

袁氏可能是真的累了,居然客气地对周少瑾说了句“那就麻烦弟妹了”。

周少瑾吩咐下去。

回到宴息室的时候就听见袁氏对郭老夫人道:“……汶大老爷已经铁了心。我怎么劝也没能劝住。来的时候他的随从正和几个婆子帮诺侄媳妇打包行李,说是明天一早就送诺侄媳妇回金陵去孝敬汶大太太!”

“胡闹!”郭老夫人的脸顿时就沉了下来。厉声道,“他这是哪门子的公公,居然让随从和婆子动儿媳妇的东西,传出去了他还要不要做人了!”

“我也这么说来着。”袁氏无奈地道。“可他要能听进去才行。他现在一门心思地要把诺侄媳妇弄走,给外面的那位挪地方。可看他这样。我也发下话来,他若是这样,从今以后他们家里的事我都不管了。让他自己看着办。他听我这么说就有点反悔的意思,我担心他我行我素起来大家撕破脸。就佯装生气的样子来了您这里。”说完,她抚着胸口道,“也不是佯装的。我被他们气都气饱了。”

郭老夫人显然也很反感程汶的做法,对袁氏道:“这件事你就别管了。他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只是要记住了,他虽然姓程,可我们已经和九如巷分家了,他要是不顾着我们程家的脸面,我也不会顾着他的脸面的。”

袁氏听着精神一振。

到了晚间,程劭过来了,问程汶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今天下衙的时候遇到了顺天府尹,他怎么告诉我说程汶要给诺哥儿娶个平妻,还到官衙里去写了文书画了押,要请那顺天府尹去喝喜酒。”

大家之前听程汶说起来还以为他只是不满现状的抱怨,谁也没有想到他真的会这么干,就更不要说去和程劭说什么了。

这下子程劭找到了门上,知道事情瞒不下去了,只得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程劭。

程劭在周少瑾心目中是个温柔宽和之人,没想到程劭发起脾气来这么厉害。

她抱着韫哥儿躲到了自己屋里。

不一会,程池也回来了。

知道程劭在汀香院,还在发脾气,程池苦笑着对周少瑾:“我二叔父这个人,就是性子太直率,最见不得这魑魅魍魉的事……”

周少瑾听得心中一动,压低了声音道:“四郎,您看,二叔父被杀,会不会与他的性子有关?比如说,四皇子害死了皇上……”

程池大笑,把她抱在怀里揉了揉她的头发,道:“这小人,怎么能生得这样的百伶百俐的!”

周少瑾不解地望着程池子,又换来了程池的一阵大笑。

他抱着她在她耳边低语:“这些话跟我说说就行了,别往外乱说,杀兄也好弑父也好,毕竟是以后的事。说得太早了,别人只会拿你当疯子;说得太晚了,祸起萧墙,危及社稷,又会心怀内疚。”

周少瑾点头。

两去了郭老夫人现在住的汀香院。

远远,他们就看见程劭在院子里打着转儿。



亲们,今天的更新。

明天要做个检查,也只能一更,更新在晚上的十点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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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一章 天算

周少瑾和程池不由得面面相觑,急步迎了上去行礼。

程劭神色有些凝重,朝着周少瑾点了点,对程池道:“你跟我来,我有话和你说。”

周少瑾进了屋。

程劭就站在院子的石榴树下问程池:“你这段时间是不是和七皇子府的人有接触?”

程池无意隐瞒,点了点头。

程劭道:“前两天自贡那边八百里加急,民夫暴动,死了很多人,皇上震怒,有官员陈条,说这件事与七皇子有关,你把自己的事捋一捋,别牵扯到其中去了。”

程池挑眉:“盐井?七皇子从中在抽成?”

“多半如此。”程劭道,“国库的税赋不能少,那就只能多征,自然会引起民怨。”然后告诫他,“这件事可大可小,但我瞧皇上的意思,是要借此整顿吏使,你别撞在枪口上了。”

程池突然想到周少瑾所说的前世之事,笑道:“二叔,别人都说您淡泊高远,我看您是漠不关心吧?”

程劭却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程池笑道:“我就是觉得有时候有些事明明您一句话的事就能让百姓受惠,您却能一直保持着沉默。若是说是想简在帝心,好像又不全是……”

程劭道:“水至清则无鱼。有些事,你不做,自有别人做。可只要不危害国家根本,我就可以容忍。”

程池道:“那什么是国家根本呢?”

程劭道:“民不聊生。”

程池笑道:“如果国君昏庸算不算呢?”他说着,语气一顿,又道,“或者说是,国君无德呢?”

程劭目光中闪过一丝锐利。道:“这也不与你相干?你可别忘了,你现在是程氏的子弟,一个不小心,就会让全族覆灭。你在外面怎样的翻天覆地我都不管,却不能殃及家族。家族除了你的兄弟手足,还有什么也不懂的孩童。”

程池笑道:“您放心好了,我也有妻儿要照顾。我只是有点好奇而已。觉得如果是国君失德。您恐怕没有这么淡定从容吧?”

程劭没有否定,道:“有时候上位之人的无心之举却惹得很多本不应该出现的麻烦。所以国君失德常常是民不聊生的根源。”

“我知道了!”程池淡淡地道,神色间有着掩饰不住的怅然。

或者。他也无意掩饰。

程劭素来知道这个侄儿的本事,看着不由得心中一跳,担心地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程池有些犹豫。

程劭就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等他回答。

程池没想到程劭会不依不饶地要等个答案,颇有些无奈地道:“我发现皇太子有心疾。四皇子却知道这件事。”

程劭更糊涂了,道:“这与七皇子有什么关系?”

程池有些意外。道:“您知道皇太子有病?怎么之前一直没有听您说起过。”

“这又不是什么好事。”程劭道,“皇上没有明说,话里话外却有所暗示。你是想参与到立储中去吗?我觉得你急切了些。皇上正值春秋鼎盛之时,最少十年之内都玉宇清泰。你与其担心之后是谁继位,我看还不如以静制动——只要你能干实事,不管是谁做皇上。总是要用你的。你何必去冒这个险?再说了,你上头还有大郎。要说站队。恐怕他比你要急——做到了他那个份上,又只是个辅阁,一旦储君有异,却是由不得他不站队的。”

程池的心思却被程劭原来知道皇太子有病的事占据,并没有过多的考虑到站队的问题,他沉吟道:“除了您,您可知道还有谁知道皇太子的病?按律,皇太子有这样的病,是不能继承大宝的……”

程劭暗示他:“可皇太子有个好儿子。”

也就是说,皇上根本就没有指望皇太子继位。

这样也符合帝王之术。

天无二主。

按少瑾所说,皇上的确还有快十年的元寿,到时候太子已经是年过四旬之人,皇长孙则正值青春,皇太子这病最多也就拖个几年,皇长子就可以顺利继位了,甚至于,皇太子若是去了,皇长孙正好继位。也免了父子之间的猜疑。

事实是,皇太子的确于皇上之前病逝了,可让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是,皇长孙也于皇上之前病逝了。

程池笑道:“您是对皇上最了解的人了,如果皇太子和皇长孙都于皇上之前殡天,皇上会选谁做储君?”

程劭眼皮跳了跳,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程池道:“明天沐休,如果您不过来,我恐怕也会过去找您。七星堂,我想就在我手里终结了算了。可七星堂的这些人怎么办却是个大问题。我原想把一些穷凶极恶的想办法除了,一些不愿意退隐江湖的随他而去,那些金盆洗手的给他们在卫所安排个合适的位置,不愿意去卫所的,也可以安排到各衙门做个捕快什么的。但如果愿意做捕快的,就得背井离乡了,我虽然可以在卷宗上做手脚,让他们的履历看上去没有问题,但乡里乡亲的多半都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

七皇子,管着西山大营。

程劭松了一口气,道:“这件事不必求七皇子,你把名单给我,我来安排。”

程池笑道:“那好。等过两年我把人员确定下来了,您慢慢地帮着给安排下去。”接着又问起立储的事来,“皇太子的身体就不必说了,皇长孙越过了几位叔叔继位,我并不看好。”

程劭却无意程池多谈。

程池道:“不是我要多管闲事,而是大哥这么多年以来一直以袁家马首是瞻,可在大哥入阁的事上,袁维昌却暗中和申敏之达成了协议,这原本无可厚非,站在袁维昌的角度,他有他的打算和布局,可袁维昌却一点风声也没有漏。我只怕等到大哥非得站队不可的时候,大哥会被那袁维昌坑了。”

程劭虽然对程泾的能力也有所保留,闻言道:“你那时候被二叔祖选中,年纪又太小,你二哥忠厚有余机敏不足,反倒是你大哥强一点,又愿意帮助族人……”

这岂不是矮个子里面选高个子。

程池嗤之以鼻,道:“您为什么不自己上?”

“我太清高,没办法和光同尘。”程劭正色地道,“而且我觉得我在现在的这个位置上最好,既可以在皇上面前有事没事的时候露个脸,又远离六部三司,让皇上放心。还可以给你们提个醒,免得一脚踏进了泥沼里出来不了。”

这倒是。

有程劭这样的人,对程家诸人的仕途如虎添翼。

“至于说站队的事,”程劭想了又想,道,“我倒觉得,你应该和大纶谈谈——他在詹事府,你倒可以和四皇子走动走动。四皇子曾经在坤宁宫里长大,和皇太子的情份非比寻常。如果皇长孙万一没有办法登基,四皇子的可能性最大。如果最终皇长孙登基,四皇子的一个富贵王爷是跑不了的。”

程池听着,点如漆墨的眸子骤然间变得更深幽。

他道:“您看好四皇子?”

程劭大有深意地看了程池一眼,道:“你不也看好他?不然韫哥儿百日礼的时候他为什么要来送礼?”

程池这才心中猛跳起来。

他长长地吸了几口气,好半晌心情才恢复了平静。

程劭却觉得今天两人已谈得太深了,道:“你大哥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提醒他的。”随后转移了话题,“廖绍棠回乡应试,临行前我曾送给了他几卷时文,也不知道他考得怎样了?”

程池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也不再拘泥着在皇储的话题上打转了,笑道:“他走之前曾来向我辞别,我也跟他叮嘱了几句,不管好消息还是坏消息都给我们报个信。”

程劭道:“他的文章功底还不错,廖家也不是白丁,想必有所准备。”

程池道:“如果他这次能榜上有名,我建议他明年一起和嘉善下场。一个人是考,两个人也是考。有您帮着捉题,总比像没头苍蝇似的乱窜要好。”

程劭笑了起来,道:“就算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他要是下一科考,我还不得一样得给他捉题。你倒会使唤人!”

两人说着,正屋的帘子一撩,沉香走了出来,知道程池和程劭在说话,并不上前,而是远远地站在庑廊高声地道:“二老太爷,四老爷,老夫人问您们的话说完了没有,若是说完了,就进屋来喝茶。她老人家想等会让人去接了阿宝少爷和阿仁少爷过来,明天大家一起吃饭。”

“好啊!”程劭知道自己年纪大了,阿宝和阿仁以后还是要程泾他们照顾,他们彼此间走动的越勤,关系就越好,感情也就越深,“我看明天应该天气不错,我们不如去刹什海那边划船吧?”

如果以郭老夫人的名义去刹什海划船,周少瑾就得安排相关的事宜。

程池道:“我看就在家里划船好了。我岳母和小姨子、小舅子也在,小孩子太多了,去刹什海怕是照顾不过来。”

“也好。”程劭笑道,“我来给几个孩子做幅图。”

他的书画都堪称一绝,又得了皇上的推崇,也算是一画难求了。

程池却若有所思地道:“把顾大纶也叫过来。”

程劭击掌,道:“不错,不错,索性把袁姑爷和彭姑爷也一并叫过来。”



亲们,今天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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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二章 家宴(给书之灵契的加更)

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能子孙绕膝,郭老夫人自然是高兴的,周少瑾却忙得脚不沾地——下贴子,定菜单,派人去打扫水榭,开了库房拿了宴客的碗碟牙箸,又因要去水榭那边划船,还得调了会凫水的丫鬟婆子进来服侍。

程池就悄悄地跟周少瑾道:“我来帮你下帖子,定菜单。”其他的事都要吩咐管事的婆子,他不好代劳。

“那怎么能行?”周少瑾红了脸,“我之前也看娘做过,知道怎么做的。”

“我知道你能行。”程池笑着摸了摸周少瑾的头,“只是这事决定的太突然了,时间有些紧。”他说着,提笔写了几个字在宣纸上,道:“你看我这字写得怎样?”

柔若垂柳,秀丽婉约。

周少瑾讶然。

这分明是她的字体!

程池笑道:“这下相信我能帮你写请帖了吧?”

“池舅舅!”周少瑾扑到了程池的怀里。

程池就咬着她的耳朵道:“是不是想我了?”

或者是因为在周少瑾的心里,程池永远是那个庇护她、照顾她、把她放在心上的池舅舅,她偶尔会情不自禁地像从前那样喊程池为“池舅舅”,特别是床第之间她心神恍惚之时,特别容易娇怯怯地胡言乱语。

周少瑾的脸一下子通红,落荒而逃。

程池哈哈大笑,用周少瑾的笔迹帮她下了帖子,定了菜单,然后去了郭老夫人那里。

郭老夫人正在逗韫哥儿玩,看见程池进来,忙道:“你看。你看,我们韫哥儿的脑袋可以竖起来了。”

程池循声望过去。

韫哥儿正趴在临窗大炕上的一块富贵花开的漳绒垫子上,郭老夫人手里拿着个拨浪鼓在他面前摇,他就努力地抬起头来用手去抓那拨浪鼓。

孩子两个多月的时候程池才回来,那个时候韫哥儿已经被人托着脖子竖在肩上到处走动了。他看不出来这有什么区别。

郭老夫人就嗔道:“孩子满了百日头才能抬起来,可也只是勉强地能抬起来罢了。你看我们家韫哥儿,二个月就能抬头。满了百日这头都能竖起来了。还知道抓拨浪鼓,这孩子养得可真好。”然后想到怀了韫哥儿的周少瑾,叹道。“我之前就怕她生下来的孩子像小猫似的难养,谁知道她个子虽小,生出来的孩子却一点也不小,还养得这样壮实。可见怀韫哥儿的时候是吃了苦的,你以后可要待她好一点。”

“好!”程池笑着应诺。并不多说,接过郭老夫人手中的拨浪鼓逗着韫哥儿。

谁知道韫哥儿抓了半天没有抓拨浪鼓,居然生气了,也不抬头了。也不要拨浪鼓了,小脸趴在漳绒垫子上用白白嫩嫩的小手抠着漳绒垫子上红色的小花起来。

程池逗了他半天,他就是不理。他开始还以为韫哥儿是累着了。后来见到韫哥儿乖乖地趴在那里没有动静,就想把韫哥儿抱起来。放下拨浪鼓,这才发现韫哥儿在抠小花玩。

他有些哭笑不得,把韫哥儿抱了起来,用平常韫哥儿最喜欢的姿势把韫哥儿竖在了肩头,韫哥儿却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程池莫名其妙。

郭老夫人急了,冲着程池就道:“你把他怎样了?刚才还好好的,玩得高高兴兴的,你干什么了?”

程池真是满头大汗。

他长这么大,郭老夫人还是第一次这样不问青红皂白地责问他。

程池想了想,道:“他可能是怪我把他给抱了起来。”接着把韫哥儿刚才在抠小花的事告诉了郭老夫人。

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郭老夫人已经一把将韫哥儿从他怀里抱着,溺爱地宠着韫哥儿道:“都是你爹爹不好,我们韫哥儿玩得好好的,他偏偏来捣乱。我们不理他。我们韫哥儿是不是要抠小花啊?没事,没事,祖母这就让我们韫哥儿抠小花去。”说着,又照着的原样把韫哥儿放在了漳绒垫子上。

韫哥儿却没有了刚才的兴致。

放在漳绒垫子也哭。

郭老夫人就抱着韫哥儿在地上走来走去的,一面走,还一面道:“我们韫哥儿不哭了,再哭,要哭坏眼睛了。韫哥儿想干什么啊?是不是要花花啊?”说着,就打开了镜头台的镜奁看了看,没有看见合适的,眼睛朝着屋子里的丫鬟婆子一扫,指了沉香道:“去找几朵你们没有戴过的绢花过来。”

程池立刻意识到了郭老夫人要干什么,不由喊了一声“娘”。但没等他开口说话,郭老夫人已不悦地道:“你们小时候哪一个不是我带大的?三个儿子三个进士。你们谁长歪了?再说了,他还小,不懂事,你们就得教到他懂事才行,一味的板着脸了训斥他,惹得他胆战心惊、哭哭啼啼的那就是教子?”

说话间,沉香三步并作两步地出了内室拿了几朵还没有戴过的新绢花进来。

郭老夫人就挑了朵大红色的石榴花在韫哥儿面前晃动:“韫哥儿,看,石榴花,好看不好看?我们韫哥儿拿了留着以后给媳妇戴好不好?”

韫哥儿就睁大了眼睛望着郭老夫人手中的石榴花,好像要看清楚这花到底是什么似的,半晌才伸出手来戳了戳那花瓣,然后才小手一伸,把花抓在了手中。

郭老夫人呵呵地笑,又拿了朵鹅黄色的月季花。

韫哥儿伸出另一只手抓在了掌心。

郭老夫人看着有趣,又拿了朵紫色的丁香花。

韫哥儿看了看自己的小手,却没有理会。

“哎哟哟!”郭老夫人看着乐得不行,对程池道,“他还知道喜欢什么花。”

应该是只要颜色鲜艳的东西吧?

程池在心里嘀咕着,看见母亲兴奋的神色,话到了嘴最终还是聪明地咽了下去。决定不在孩子的问题上和母亲有什么冲突——自他被定为七星堂的堂主之后,母亲就很少这样高兴了。

他原来准备他来带韫哥儿的,这样母亲没有事了,肯定会过问明天宴请的事,就可以帮帮少瑾了,现在看来,他还是去看看宴请的事准备得怎样好了!

程池陪着郭老夫人说了几句话。郭老夫人就赶了程池走:“你去帮少瑾去吧!韫哥儿今天晚上跟我睡。他年纪也不小了。不能总跟着母亲,这样长大会胆小怯弱的……”

前一刻钟母亲还说韫哥儿太小,后一刻钟韫哥儿就大了。要学着离开母亲生活了。

程池生平第一次觉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等孩子一过三岁就给孩子启蒙,亲自带在身边,不能让韫哥儿长于妇人之手!

程池再一次下定决心,去了周少瑾示下的抱厦。

周少瑾穿着件粉色方胜暗纹的杭绸褙子。下身是鹅黄色马面裙,乌黑的青丝简简单单地绾了个纂儿。并绾着两朵点翠丁香花,在这秋日日见寒冷的天气里如春花风娇嫩,温婉柔顺的面容又带着几分恬静,没有一点当家主妇气势。却温温柔柔的让人觉得亲近。那些回事的管事娘子和嬷嬷们和她说话的声音神色都温和了三分。

程池微微地笑。

百样的米养百像的人,少瑾虽然柔弱,却未必就怯懦。不过是各人的行事作派不一样罢了。

他欣然地离开了抱厦。

周少瑾回来的有些晚,等洗濑了上床之后就钻到了正在看书的程池的怀里。搂着程池的腰把脸贴在了他的胸膛上,听着他“怦怦怦”有力的心跳,她觉得整个人都松懈下来。

“四郎,”她轻柔地喊着程池,“我把管事的娘子和婆子打发了之后,春晚告诉我请已经送了出去,菜单子也拟好了……多谢你!我好高兴。”

“真的!”程池很喜欢她这样软若无骨地缠在他身上,他放下手中的书,一面心不在焉地和周少瑾说着话,一面捋了她的头绳,散了她的头发,“我管家的手段也不错吧?”

周少瑾知道他喜欢自己披着头发的样子,只是这样披着头发一来是头发要常洗,二来是早上起来要全部重梳,耽搁时间……可程池喜欢,她就随着他的喜好,抱着他由他散着自己的头发。

“嗯!”她柔柔地道,“你好能干,什么都会!”

程池低声地笑,咬了周少瑾的耳朵,手就顺着那玲珑的曲线而下……

周少瑾有些犹豫。

明天家里有客人,她怕自己起不来……

程池就和她耳语:“今晚只做一次。”

周少瑾红着脸,趴在了他的怀里。



翌日,程笙最早一个来。

给郭老夫人问过安之后,程笙的夫婿彭藻跟着程池去了花厅,睿哥儿留在了郭老夫人身边,在炕上爬来爬去,不时拿起一件韫哥儿的玩具递给被乳娘抱坐在炕上的韫哥儿,玩得不亦乐乎。

郭老夫人看着眼睛都笑弯了。

程笙则把周少瑾拉到了一旁,低声道:“你怎么生了孩子越长越漂亮了,我却成了黄脸婆?有什么秘方快拿出来,不然等会二姐和大姐到了小心我们一起对你口诛笔伐!”

“我哪里越长越漂亮了?”周少瑾不好意思地道,仔细想了想日常的起居,“我每天喝一小盅燕窝算不算?”

“燕窝谁没有喝?”程笙不依,“除了这个还有什么?”

周少瑾摇头,笑道:“我除了吃这个就没有吃其他的什么东西了,从前还能早睡早起,有了韫哥儿就跟着他,他什么时候睡我什么时候睡,什么时候醒我什么时候醒……”

程笙根本不相信。

两人正说着,杏林胡同的人到了。



亲们,给书之灵契的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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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晚上的更新时间没有办法确定,还请大家多多包涵。

※(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三章 上门

程泾穿着件宝蓝祥云团花直裰,程许穿的是墨绿色忍冬暗纹杭绸直裰,袁氏大红色遍地金通袖袄,闵葭则穿着玫瑰色宝瓶暗纹的褙子,程泾威严,程许温文,气色都很好,袁氏倦意浓浓,闵葭低沉寡言,都像蒙尘的珠宝,显得黯淡无色。

这样的情景不仅周少瑾、程笙注意到了,就是郭老夫人也注意到了。

老人家大吃一惊,等他们行了礼直起身来语气有些急切地问着程泾:“你媳妇和儿媳妇这是怎么了?”

程泾苦笑,道:“汶从弟六天前把诺哥儿的媳妇送回了金陵,前天则差人送了帖子过来,说是程诺要娶那康六娘进门,日子就在了今天……”

他说着,袁氏从衣袖里拿了几张喜帖出来,道:“说这是给您和四叔、二叔、筝儿他们的。”

郭老夫人面无表情地闭了闭眼睛,半晌才道:“四郎和彭姑爷在花厅那边喝茶,大郎和嘉善也过去陪陪客吧!”

程许就看了程泾一眼。

程泾却目不斜视,恭敬地应“是”,退了下去。

程许急步跟上。

郭老夫人亲切地对闵葭道:“你也有些日子没过来了,我让你小婶婶做了你最喜欢吃的杏仁露,下去和阿笙吃点心去吧!”

明着就要把男人和小辈们都支出去。

闵葭恭声应诺,和程笙退了下去。

周少瑾隐隐有些不安,见闵葭和程笙退了下去之后,忙道:“娘,我去看看水榭那边准备的怎样了?”

郭老夫人点头。

周少瑾急急地往外走。

可人还没有走出落花罩,就听见身后传来“啪”地一声。郭老夫人厉声道:“你是不是娶了媳妇就老糊涂了!吴氏是死了还是被休了?娶媳妇,程汶不知道礼义廉耻,你也跟着不知道了吗?这种帖子,你看着就应该把送帖子的人给我撵出门去才是,你居然还接着了。接着了不说,还拿到了朝阳门来!你是不是嫌家里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了,要挑着事儿让大家非议啊!还不给我把这帖子拿去烧了!”

袁氏被骂得狗血淋头。

她没有想到郭老夫人的反应这样激烈。慌慌张张地拿了帖子就要去烧。

沉香等人怎么敢让她动手。忙接了过去。

袁氏喃喃地道了谢,低头给郭老夫人赔着不是:“娘,这件事是我糊涂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自作主张了。以后有什么事都先问过您老人家”

“你有事问我做什么?”郭老夫人冷笑,“你嫁进我们家也有三十几年了,也是娶了媳妇快要做祖母的人了,可你看看你干的这些事?我就是想给你体面你也得让我有个说法吧?这些小事你到现在还要我提点你。你让我怎么办?”

袁氏忍不住小声辩道:“吴家不同意吴氏大归,吴氏没有儿子。又被送回了金陵和汶大太太做伴,以后哪里还有出头之日。可那康六娘不一样,据说她十四岁就接手了家里的生意,她的叔叔之所以护着她是因为她太厉害。大家撕破了脸她叔叔只有吃亏的份……”

“所以你怕那康六娘生了儿子得了势?所以你就像个不明事理的无知妇孺般地捧高踩低?”郭老夫人怒目道,“你是堂堂阁老的夫人,三品的诰命扶川。原来还怕得罪个商贾妇人!你要是这么想,你不如让大郎致仕跟着那康家去做生意去——阁老做商贾。那肯定是一本万利的事了。”

袁氏臊得脸色通红,忙道:“娘,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亲戚间越强越是助力……”

“呸!”郭老夫人鄙视袁氏道,“那也要看是什么样助力?那曲源还是高耀的岳父呢!像康家这样上不了台面的,他们能助你些什么?你要是还这样分不清楚是非,分不清楚轻重,我看这家你也别当了,免得给大郎惹出祸来。趁早让嘉善媳妇来主持中馈!”

“娘!”袁氏脸色煞白。

如果闵葭这个时候有了孩子,她交出管家的权力还可以说是做了祖母,要含饴弄孙,如今闵葭一点影子也没有,正是休养身体想办法怀孩子的时候,她把管家的权力交给闵葭算是怎么一回事?

不说别人,只怕闵家的人就会指着她的脊背说她虐待媳妇,闵葭进门一直没有孩子是因为她这个做婆婆从中做梗!

郭老夫人也懒得说她了,正要让她退下去,有小丫鬟隔着帘子来禀,说邱氏带着阿宝和阿仁过来了。

“快请他们进来。”郭老夫人笑着吩咐小丫鬟,却对袁氏敛了笑容道,“你弟媳和侄孙要过来了,你去迎一迎吧!”

袁氏松了口气,忙转身去撩了帘子。

周少瑾、程笙和闵葭都没有走远,正和邱氏见礼,见袁氏笑着迎了出来,如释重负,簇拥袁氏和邱氏进了屋。

可这件事并没有完。

等用了午膳,郭老夫人回房午休,叫了程泾陪她。

路上,郭老夫人对长子道:“修身齐家平天下,你现在已是阁臣,家里的事也应该注意注意了,像今天这样,拿了五房的帖子过来干什么?”

程泾内疚道:“娘,都是我的不是。我回去后会好好地说说她的。”

郭老夫人摇头,道:“看来还是我没有把你教好——你来的时候神采奕奕的,你媳妇却疲惫不堪,你就没有想到你媳妇这些日子到底在忙些什么?如果是为了五房的事,那你就更不应该了。有些事妇人拿不定主意,你就应该帮她拿个主意才是,有些事也不是谁天生就会的,不能因为这是内宅的事你就一应不管。这一点你不如你两个弟弟——你看二郎,邱氏有什么事都会请了他拿主意,这样固然有弊,可他家宅宁静,夫妻和美。子女孝顺,大事上不会出错。四郎就更不要说了,她媳妇是丧母之女,比起邱氏来都不如,可你看现在,家里的小事虽有不足之处,可大事上却从来不曾犯过糊涂。俗话说得好。堂前教子。枕边教妻。你得要好好想想才是了。别让后院的事拖了你前堂后腿。”

程泾唯唯称“是”。

郭老夫人也不知道他听进去了没有,深深地叹了口气。

后花园却很热闹。

孩子们湖里划船,活泼好动的程笙拉着闵葭也上了船。两个人笨手笨脚的,船在岸边打了半天的转也没有划开,惹得在岸边抄手游廊里观看的周少瑾、程筝和程箫笑得不行。程筝更是毫不客气地道:“还说我们几个没意思,我们只是难得有这样个清闲的时候。想姐妹们坐着说说话好了。”说着,她叫了程箫和周少瑾。“我们也去划船去。”

韫哥儿还小,由李氏带着和宗瑾去睡午觉去了,幼瑾却精力充沛,和阿宝、顾中玩得不愿意走。乳娘陪着她坐着和阿宝几个在划船。

见程笙下岸上了船,站在船边喊着周少瑾:“二姐,二姐。你也来划船。划船好好玩的!”

乳娘笑着拉着她的手,怕她乱跑。

周少瑾也很少遇到这样的时候。她回头朝坐在水榭旁凉亭里的程池望去。

凉亭里铺着毡毯,程池、程劭、顾绪、袁鸣、彭藻、程许、程让几个围坐在亭间的茶几旁说着话喝着茶,程让最小,自觉地帮众人沏着茶,虽然看不清楚他们的表情,可众人的姿态都颇为放松,看上去气氛不错。

周少瑾放下心来,笑着应“好”,道:“我不怎么会划船,阿筝可要教教我。”

程筝笑着点头。

程箫却道:“婶婶怎么不求我?”

周少瑾愕然。

程箫笑道:“姐妹里,我最会划船,还会凫水。”

“真的吗?”周少瑾睁大了眼睛,“你怎么学会凫水的?”

“小的时候跟婆子学会的。”程箫笑道,“那时候不懂事,非要学不可,祖母就让人教我。”

程筝在旁边笑着补充道:“你别看她文文静静的,胆子却大,那个时候我们都不敢下水,偏生她吵得厉害。”

程箫抿了嘴笑,率先上了船,然后站在船尾扶了程筝和周少瑾上船。

船晃悠悠的,周少瑾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程箫朝程笙笑道:“阿笙,我们不如来比赛划船,谁先到那边的白塔谁就赢了,怎样?”

“不行,不行。”程笙笑道,“你们那边有三个人,我们这边只有两个人,不公平。”

袁氏和邱氏听着紧张地站了起来,连声道:“不许比试,划划船就行了。”

“没事!”程筝笑道,“您还怕她们掉进水里了不成?就算是掉进水里了,也让她们尝尝那滋味。”说着,爽朗地笑了起来。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皮啊!”袁氏颇有些无奈。

邱氏则笑了起来,对袁氏道:“我们年轻的那时不也像她们似的,都是做娘的人了,我们还是别管她们了,让她们好好的玩玩,难得她们姐妹在一起。”

女孩子嫁了就有很多的规矩。

袁氏也是这样过来的。

她不再说什么。

自从知道了程许和周少瑾之事后就一直觉得没脸到朝阳门来的闵葭看着这样的场景也笑了起来。

一时间湖边气氛大好。

周少瑾陡然间站了起来,望着岸边的游廊面色凝重。

程筝等人微微一愣,不由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

只见程池身边的童子清风带着程劭的幕僚吴先生一路小跑着朝程池等坐着的凉亭而去。



亲们,今天的更新。

ps:明、后天都有事,只能一更,时间定在晚上的十点左右~~~~(>_

※(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四章 国丧

程笙和闵葭顺着她们的目光也看见了清风和吴先生。只是程笙还不在状况之中,笑着对周少瑾道:“是又有客人来了吗?”

周少瑾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含糊地笑道:“可能是吧!”

闵葭却是长在官宦之家,又是嫡长女,从小在曾祖母膝下长大,当成宗妇培养,立刻就看出了异样。程笙今天的主动让她心生感激,不由对程笙就多了几分亲近。闻言悄悄地拉了拉程笙的衣袖,低声道:“事情有点不对,我们暂时别出场,看看情况再说。”

程笙心有所触,踮了脚望过去,只见清风带来的那位先生进了凉亭,很快凉亭里的人就都站地起来,紧接着程池送程劭和那位先生出了凉亭,一路急行地出了花园。

“是二叔祖有什么事吗?”她喃喃地道。

大家的兴趣都淡了几分。

只有小孩子还不谱世事地在船上叽叽喳喳地高声喧嚣着。

二叔父那边出了什么事不知道,可大家却没有了高兴的心情,这样下去可不行!

周少瑾立马笑道:“我这就让人去问问,看二叔父那边出了什么事?”

程筝几个急急地点头。

周少瑾忙叫了商嬷嬷过来吩咐下去。

商嬷嬷立刻就去了凉亭又很快地折了回来,道:“是宫里来了人,说七皇子惹了皇上不高兴,皇上宣了二老太爷进宫下棋。”

大家都松了口气。

湖面这才恢复了刚才热闹。

凉亭里的人却没有女眷们那么轻快。

袁鸣道:“……七皇子的事到底怎样处置,就是都察院的人也不好弹劾——往深里,可以说成是谋逆;往浅里,可以说成是贪墨。如今朝野上下都看着皇上的脸色好出招,大哥。您说二叔祖进宫陪皇上下棋,不会有什么事吧?这个时候谁知道皇上会问什么话,一个应答不当,就有可能抄家灭族啊!”

他们本是连襟,只因程筝三姐妹过往从密,就依着姐妹间的排名论了兄弟,以显亲热。

顾绪闻言笑道:“哪有那么多抄家灭族?纵观本朝。除了太宗开国之时曾经杀过世代诗书礼仪传家的名门望族。之后的皇上可曾对士林世家下过手?”

袁鸣是袁家的子弟,袁氏的堂侄,和袁维昌还没有出三服。父亲也是个读书种子。只因身子骨弱,考了个举人就没有再下场,论学问,在袁家是数一数二的。袁鸣之前就一直跟着自己的父亲读书。就是袁维昌的几个儿子,也都是由他父亲启的蒙。在袁家是说得上话的人。母亲出身蓉城巨贾,只因于袁家有恩才结得这门亲事,当年的陪嫁就有整整十艘船。嫁到袁家之后又只生了袁鸣这一个儿子。加之父母恩爱,少年聪慧。在袁家就是袁维昌待他也另眼相看,养成了他率真直爽的性子。

听顾绪这么回答,他笑道:“规矩不都是被打破的!当初太宗皇上还说永不加税。你看现在,相比开国之时。这税都回了几次了?反正我是从来不相信这些的。倒是我觉得四叔父这样好,想做生意的时候就做生意,想入仕的时候就入仕……所以我最佩服的是池叔父了。我也想学他……”

顾绪和彭藻等哈哈大笑。

程许却低下头,慢慢地喝了口茶,再抬头时,目光就在湖面上留停了半晌。

这里人人都比程让大,程让觉得袁鸣说得有趣,但也不敢和他们一样的说笑,只咧了嘴给顾绪等人倒茶。

彭藻祖父和父亲都是两榜进士,但他们家和周少瑾家一样,在祖父之前都只是略有资产。他能娶了程笙,完全是因为他祖父和父亲都是品行端方的正人君子,他不管是仪容还是学识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程家三个姑爷相比之下,他既没有顾绪的功成名就,也没有彭鸣的显赫家势,他说话就比较慎重,轻易不开口,但开口必然落地有声。可这样的性格不仅程泾喜欢,程渭和程池很欣赏。

他笑完道:“大伯父不是在祖母那里吗?等会回来问问大伯父就是了!”

袁鸣嘿嘿笑,道:“我这不是看长辈不在,就称称大王吗?”

这下不要说顾绪了,就是程让都笑了起来。

程池就在他们的笑声中折了回来。

袁鸣忙道:“四叔父,二叔祖说了什么没有?七皇子的事,都察院可有什么消息?”

刚才程劭在这里,几个人都拘着性子不敢胡说八道,现在只剩下个和他们年纪相仿的程池,之前没有交往的时候不了解,自来了京都之后话不多,待人却宽和,袁鸣说话也自然也就没有什么顾忌了。

程池笑道:“二叔祖刚才还和我们在一块,我们不知道的事他老人家肯定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啊!至于七皇子的事,我这些日子奉命在工部核查河道总督府从前的旧账,还真的没有注意。”

袁鸣一听这个就兴奋起来,笑道:“池叔父,听说曲阁老家里连胡椒就抄出了一千多斤,是真的吗?”

程池咳了咳,正准备四两拔千金地把袁鸣打发了,凉亭里却响起了程泾的声音:“你池叔父是都察院的官吏,朝廷没有正式行文的事他若是说了出来,那是渎职。你也不小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也应该有个分寸才是。”

把袁鸣训了个狗血淋头。

袁鸣红着脸,窘然地唯唯诺诺。

顾绪和彭藻都只好装作没有听见似的。

程池看着就打断了程泾的话,道:“娘歇下了吗?二叔父被皇上叫去了宫里,说是心里不舒服找二叔父下棋。也不知道皇上会不会和二叔父说七皇子的事?”

程泾明白了程池的意思,道:“你放心吧!二叔父行事向来稳妥,李阁老前两天刚刚问了七皇子的事,皇上含含糊糊的。想必是不想处置七皇子。我都能知道的事,二叔父肯定也知道了。”

程池笑着点头。

程让帮忙程泾沏茶。

气氛顿时显得沉闷起来。

程泾看着就有些泄气,看见程池神色悠然地在那里喝茶,想到刚才郭老夫人对他说的话,他不禁道:“子川,你说说看,皇上对这件事到底准备怎样办?”

朝堂之事。谁有本事走一步看三步。最少也能做到拜相入阁。

程池有点奇怪程泾会绕着这个话题打转,虽然这是庙堂之事,可更是皇家的私事。

他笑道:“大家不都在观望皇上的意思吗?”

程泾笑道:“不过是私底下说说!”

什么时候大哥变得这么轻浮了?

别人可以私底下说说。可他是阁老,私底下说说的话也会被人曲解。

程池原本想说几句搪塞过去,转念想到程泾的异样,又想到刚才母亲把大哥叫过去了良久。顿时在心里哂笑。

不知道大哥在母亲那里受了什么气,要找个地方出气。

可他不是二哥。友善悌孝,他对袁氏已经忍了很久了……他干脆道:“我也不知道你们在观望些什么。皇上一看就是不想处置七皇子。可皇上也是难得的名君,不处置七皇子,只会让伦理崩坏。以后谁都可以无视皇权。皇上现在拖着,只不过是想留下七皇子一命,也有试探皇太子的意思。我瞧现在最不好过的应该是皇太子了。上书请求处置七皇子,怕皇上觉得他没有手足之情。不上书处置七皇子,怕皇上觉得他没有储君之能,就算是这样不闻不动,最后皇上也会觉得他心思狡黠……”

程池看得出来,程泾自然也看得出来,程泾问程池,只是不知道程池看不看得出来罢了。

程泾听着就苦笑起来,道:“如果当初你参加庶吉士的选拔就好了!”

程池却不以为然地道:“事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我觉得我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

两人说着话,旁边的顾绪却早已双目炯然地望着程池,猝然间道:“池叔父,皇太子的事,您可有什么好主意?”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顾绪的身上。

顾绪却不躲不闪地望着程池。

大家这才想起顾绪是东宫属臣。

程池原本就想和顾绪说上话,把顾绪拉到自己的船上来,他有这一问,程池也不会藏拙。

“我觉得皇太子此时应该上书皇上,一来要回忆一下自己和七皇子的兄弟之情,二来要痛斥七皇子的所作所为——做为兄长,他心痛七皇子犯下的错;做为储君,他却不能徇情枉法,最后建议皇上把七皇子贬为庶民之类的,留他一条命就行了。”

顾绪听着眼睛更亮了,他道:“我和池叔父想到一起去了。只是这个折子不知道上还是不上,皇太了这些日子情绪有些不好。”

“还是上吧!”程池觉得要是皇太子因为这件事而死了,说不定四皇子会对付皇长孙,这样一来,水肯定会浑,他正好浑水摸鱼。

顾绪沉思着点了点头。

袁鸣朝程池投去钦佩的目光。

可大家也都心事重重的,勉强支持到用了晚膳就各自散了。

第二天,皇上没有上早朝,程劭也没有出宫。

顾绪派了心腹告诉程池,东宫的太子和皇太孙昨天一大早也进了宫,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程池的面色凝重起来。

下午,宫中传出来报丧的钟。

皇太子暴病于慈宁宫。

皇上没有通过礼部,下旨皇太子的葬礼用天子之仪下葬。



亲们,今天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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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五章 猝然

周少瑾吓了个半死。

怎么会这样?

前世,太子是至德二十七年的冬天病逝的,现在才是至德二十三年……太子提前四年病逝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周少瑾急急地去找程池。

程池却注意到诏书是由程劭执笔的。

也就是说,程劭被招进宫里去有可能不是去下棋,而是去处理皇太子病逝的事了。

皇太子两天前就病逝了。

可皇太子为什么不在东宫,而是在慈宁宫暴病的呢?

而且皇长孙也在。

别人不知道,太后和皇长孙都知道太子有心疾,又是什么事能让太子暴病呢?

程池一出来就对来找他的顾绪道:“东宫那边可有什么异样?”

顾绪苦笑:“东宫已经乱了套,哪里还有什么常理可言!皇长孙还在宫里,太子妃已经哭得昏死过去,太子的良娣在照顾太子妃。那良娣原是宫女出身,因从小在太子身边服侍,又为太子生长女,太子特为她请封为良娣。除此之外,太子并无其他嫔妃。她胆小懦弱,平日里除了去庙里上香,从不出房门一步。不要说指望出面主持大局了,就是日常用度的事回到她那里她也说不清楚……”

“那就只能等二叔父回来再说了。”程池想了想,对顾绪支招道,“还好太子不是在东宫暴毙的,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熬’了,日夜不眠地为太子哭丧,逢人就哭诉痛失太子之死,谁能表现的忠心耿耿,谁就能熬得过皇上的怒火。谁就能熬出头来,熬出个前程。”

“我也是这么想的!”顾绪无奈道,“只是太子殿下的死太蹊跷了,让我心中很是忐忑,您说,这慈宁宫是什么地方,就算是有个头痛脑热的。别的宫里不能请医问药。可慈宁宫的事谁敢耽搁片刻。太子殿下怎么会说去就去了?别人我也不敢去说,不敢去问。只好求池叔父帮我在二叔祖面前探个口气了。”

也不怪他沮丧。

一朝天子一朝臣。

同样的,一位太子一个詹事府。

原本光明的前途因为太子猝然病逝而变得暗淡无光。不知前程了!

程池想到之前顾绪对自己的尊重,道:“你放心,我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到这里,他想了想。道,“这个时候。你有什么事问皇长孙于情于理都不为错。”

顾绪听着目光微凝,迟疑道:“池叔父是说,皇上可有打算立皇太孙?”

程池也不敢肯定,可周少瑾说。前世皇上是立了皇太孙的。

现在情况虽然有了很大的变化,可谁又能保证皇上不会立皇太孙呢?

程池含蓄道:“什么事都有意外,多留一手。就多一条路。”

顾绪若有所思。

清风过来禀,说周少瑾过来了。

顾绪起身告辞。

程池送他到了院子门口才折回来。

周少瑾已经到了。正坐站在大书案前观看他刚刚画的一幅雨打芭蕉图。

“四郎心绪不宁吗?”她指着芭蕉叶尖上那滴欲落未落的雨珠道,“这雨珠下笔犹豫,显得有些厚重。”

程池笑着揽了周少瑾的肩膀,目光顺着她说的落在了芭蕉叶尖上的那雨珠上,道:“让你看出来了!”

周少瑾轻轻地点了点头,柔声道:“四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今生的事和我从前知道的不一样……”

“这不是你的错。”程池的声音更轻柔了,低声和她耳语道,“前世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有做。今生我们不仅利用七星堂开始频频地接触几位皇子,而且还因为我的崭露头角引起了四皇子的注意,上次石宽请我吃饭,就多次提到四皇子的为人处事,而七皇子的事又让其他的皇子知道,原来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心甘情愿地任由皇子太做储君的,有异样心思的人也就多了。

“原来我以为皇太子的病只有皇上和皇长孙等特别亲密的人才知道,后来发现二叔父也知道。

“既然二叔父都知道了,不能排除其他的人也知道。

“皇太子头顶上等于是悬了柄剑,只要做法巧妙,多的是办法置他于死地。

“我想,也许是因为今生和前世不一样了,所以皇太子才会提前病逝。

“这件事等二叔父回来我们就知道了。

“你也不要着急!顾绪也想通过我向二叔父打听皇太子的事……”

周少瑾转身紧紧地抱住了程池,依在了他的怀里,闭着眼睛听着他的心跳。

这是最近才发现的事。

只要这样在程池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她慌乱的心很快就能平静下来。

程池任由她向自己撒着娇,柔声地安慰她:“没事,没事。就算你没你前世的记忆,我们这日子不也得过吗?”

周少瑾闷闷地“嗯”了一声,觉得她就算是知道了前世的事,好像对程池也没有什么帮助似的。

她很想帮程池的忙!

程池感觉到她的心情有些不好,就像抱着个孩子似的抱着她轻轻地摇晃着,笑道:“放心,一切有我。不然嫁人干什么?一个人过更清静简单。”

就凭和程池成亲能生个像韫哥儿这样可爱的孩子她也要出阁……

念头闪过,周少瑾不由低声地笑。

什么时候,韫哥儿在她心里比程池更重要了!

这样过了两天,宫里突然下旨,说二皇子和七皇子勾结,结交外臣,图谋不轨,赐鸠酒自尽,子女妻妾贬为庶)民,发配西宁卫。

旨意下来,朝廷一片哗然。

没想到平时和七皇子总是处处不对二皇子居然会和七皇子勾结。

宋夫人却愁眉苦脸地过来和周少瑾诉苦:“三个月不许婚嫁,我们家大郎的婚事怎么就这么难?先有老太爷一病不起,后遇到国丧。你说,等到国丧之后会不会又发生什么事啊?不要说我了,就连我公公也撑着口气,说无论如何也要看着大郎成了亲才能安安心心去见我早已经病逝的婆婆。”

周少瑾也觉得宋木的运气不太好。她只能安抚宋夫人:“好事多磨。说不定菩萨知道以后宋大公子一生都平安顺遂,所以才会让他的婚事不顺利的。”

“但愿如此!”宋夫人听着情绪就好了很多,道,“听说你们家二叔父还在宫里?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吗?”

宋夫人这是奉了宋大人之命来向她打听太子暴病的事吗?

周少瑾道“我不知道。我们家太太过几天要回去了。我这几天正忙着陪我们家太太到处买东西回去馈赠亲友。还真没有注意这些事。”

宋夫人叹气。

周少瑾则暗自庆幸自己的正四品诰命还没有下来,不然她明天就得进宫去哭丧了。

程池可没有她这么幸运。

家里针线上的人连夜给他缝制丧衣。

郭老夫人担心程劭,把程泾叫了过来。让他想办法联系上程劭,等程泾走后,又问程池:“二叔父不会有什么事吧?”

“他老人家能有什么事?”程池笑道,“这段时间翰林院、礼部为了太子的葬礼已经忙疯了。二叔父熟悉典律,又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正是为君分忧之时,二叔父要是这个时候不忙,那才让人担心呢!”

话虽这么说,他想起周少瑾的话。心里还是揪了起来。

郭老夫人听了虽然点了点头,却怅然地唏嘘道:“我这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皇上陡然间折了三个孩子,七、八个孙子。其中一个还是向来寄予厚望的太子。这就是在普通人家也受不了,何况是涉及到国家社稷……”

周少瑾看着气氛不对。忙悄悄示意珍珠去把韫哥儿抱了过来。

郭老夫人看着孙子这才高兴起来,转移了话题,逗起韫哥儿来。

程池看着朝周少瑾投来感激的眼神。

周少瑾的脸就腾地红了起来,目光落在程池身上就有些收不回来。

郭老夫人抱着韫哥儿却对儿子媳妇道:“你们要是有话就回屋说去,我有韫哥儿,韫哥儿有祖母就成了。在这里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别人还以为牛郎织女来了,说我们韫哥儿不懂事,是不是啊?韫哥儿!”

韫哥儿就冲着郭老夫人傻笑。

周少瑾脸上火辣辣的都抬不起头来了。

程池却是脸不红气不喘地拉了周少瑾就走:“那我们先回屋去了,等会再来给娘请安。”

周少瑾不敢挣扎,直到出了汀香院这才低声道:“你快放开我,不然娘又该笑话我们了。”

“我们是三书六礼夫妻,怕什么?”程池笑着,想着她脸皮薄,还是放开了她,道,“要是我们彼此不说话,互相不理睬,娘才要愁眉苦脸呢!”

周少瑾失笑,道:“就你什么时候都有道理。”

程池笑着刮了刮周少瑾的脸。

怀山大步走了过来,低声道:“榆钱胡同那边的石鼓下面垒了三块砖。”

程池神色微凝,打发了怀山,低声对周少瑾道:“这是我和二叔父事先说好的暗号,若是二叔父有什么不便之处不能见我们,就在门口的石鼓下面摆三块砖,我悄悄地去看看。”

周少瑾道:“那你可得小心点。我也像娘说的,心里总觉得不安生。”

“我知道的。”程池温柔地望着她,悄声道,“我会想着你和孩子,不会乱来的。”

周少瑾的脸色更红了,抿着嘴笑着颔首。

但程池走后,她却坐立不安地在家里一会儿看看西洋钟,一会儿看看沙漏,实在是无心梳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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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六章 孝期(给紫霄12的加更)

周少瑾一直在屋里转到二更鼓响了起来,程池才回来。

他回来的时候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裳,好像在隐藏形迹般。

周少瑾就更担心了,遣了屋里服侍的,一面服侍他更衣,一面低声问:“见到二叔父了吗?”

“见到了!”程池低声道:“我们等会再说。”

周少瑾会意,两人梳洗一番熄了灯歇下,躲在被子里说着悄悄话:“二叔父没事。皇上叫他过去,的确是因为七皇子的事有些犹豫不决,想让二叔父陪着散散心。谁知道却出了大事——元皇后是太后娘娘的外甥女,太后娘娘不知怎么的,想起第二天是元皇后的冥诞来,就叫了太子殿下和皇长孙进宫去商量给元皇后祭祀的事来。太子殿下身边除太子妃,只有一个从小服侍他、给他生了长女的良娣,但私底下,他最宠爱的却是他身边一个姓戴的宫女。但因这姓戴的宫女没有生育过,一直没有什么名份。又因这姓戴的宫女是太后宫里出来的。所以那天太子进宫去,就把这姓戴的宫女也带上了。

“太子殿下和皇长孙去了偏殿和太后娘娘、林太妃说话,那姓戴的宫女就在茶房和几个宫女在说话。

“二皇子却突然来了。

“知道太子殿下和皇长孙在偏殿和太后娘娘、林太妃说话,就没让小太监禀报,说是在外面等等。

“慈宁宫里服侍的也怕太后娘娘有什么话要和太子殿下说,也就没有去通禀。

“天气有点冷,二皇子就闲步去了茶房。

“几个宫女纷纷回避。

“二皇子认出了姓戴的宫女,就和那姓戴的宫女说起话来。

“慈宁宫里的人也没有在意。

“结果等皇太子和皇长孙从偏殿出来,却看见二皇子和那姓戴的宫女衣冠不整地抱在一起。

“皇太子当场就气得脸色发青。昏了过去。

“太后娘娘立刻就宣了太医过去。二皇子和那姓戴的宫女也绑起来堵着嘴关了起来,由太后娘娘贴己的太监和宫女看守着。

“可皇太子一直没有清醒。

“皇上亲自审问二皇子,这才知道原来这姓戴的宫女在慈宁宫的时候就和二皇子有些暧昧,二皇子原本想让太后把这宫女赏了他的,结果还没有等他开口,太后娘娘就把这姓戴的赏给了太子。

“二皇子今天本来兵部当差,猝然间窜出个小太监往他手里塞了个纸条。说是那姓戴的宫女在慈宁宫等他。有要紧的事相求。二皇子考虑再三,还是去了。什么事没有问清楚,两人见面却泪眼涟涟地抱在了一起。

“原本也只是情难自禁。偏偏这个时候皇太子却闯了进来……”

周少瑾听得漏洞百出。道:“事情怎么会这么巧?先不说太后娘娘是临时起意,就是二皇子那里,那姓戴的宫女又不是天仙,如今已是太子殿下的人了。他怎么敢接着个条子就去了慈宁宫,还和那戴姓的宫女抱到了一起呢?慈宁宫也很奇怪。不要说大宫禁内了。就是我们这样的人家,谁身边不是一团人服侍着,进进出出都有打帘提灯的人。那太子殿下又是国之储君,走到哪里不是三喝六吆的。就算是在太后娘娘那里礼数减半,也不可能出了偏殿连个动静也没有啊?”

程池听着,望着她的眼神都变得温情缠绵起来。

他亲了亲周少瑾的额头。温声道:“少瑾,你越来越厉害了!皇家的事都看出端倪来。”

周少瑾赧然。

这也算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

她跟着程池,听程池说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做那些“目无帝王”的事,她对帝王之事也少了之前的那些敬畏,也以把他们家当成寻常的大户人家看待了。

“皇上之所以震惊就是因为你说的那些原因。”程池继续和她低语,“这涉及到皇家丑闻,皇上丢不起这个人,留了二叔和禁卫军统领韩丁帮着清查这件事。可每个人都有理由,他们两人忙了整整两天,只在茶房里发现了半支没有燃完的催情香。

“皇上又急又气,太子当天晚上就去了。也不能总这样躺着,只好让二叔父写了诏书,公布丧事。”

慈宁宫里查出这样的东西来,周少瑾目瞪口呆,半晌才道:“会不会是四皇子?”

“他若是能有这样的谋略,我看我还是早点归顺他好了。”程池很是怀疑,道,“这一招折了太子和二皇子,七皇子也被迁怒了,可谓一箭三雕。我已派了人去查这件事。皇上一叶遮目,我们则可以从四皇子这边开始查,飞鸿印雪,再完善的计策,也不可能完全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周少瑾点头,道:“那二叔父叫你过去做什么?”

“一是把这件事告诉我。”“我前段时间不是和七皇子走得很近吗?二叔父怕我胡来。二来是想让我跟大哥递个话,免得他在这关键的时候会错了意,惹怒了皇上。三来也是想听听我对这件事的看法,现在太子去了,二皇子和七皇子贬为了庶民,四皇子、三皇子、五皇子都已成年,太子又留下来个文武兼备的皇长孙,朝中以后只会风云变色,瞬间即逝,程家既有和皇上布衣论交的二叔父,又有拜相入阁的大哥,还有我这个在都察院厮混的,进可攻,退可守,就算我们不参与大宝之争,别人也不会放过我们。我们以后该怎么走,得早点拿出个章程才来。还有顾绪,他已可独当一面,又是筝姐儿的夫婿,太子去世,他的前程在哪里,我们若是能趁机把他拉到我们这条船上来,就又多了一个臂膀……等到国丧一完,朝中就会有大的变故,我们要在这之前打定主意才行。”

所以有的时候站得越高,跌得越重。

周少瑾道:“那你怎么说?”

程池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好?”

既然不能退,那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但今生和前世有了很大的不同,而且这关系到程家上下几十口人的性命,周少瑾怎么敢拿主意?

“没事。”程池道,“我就是和你说说话。想听听你怎么说。”

“你不是说不能让四皇子上位吗?”周少瑾道,“我们觉得我们最好是能韬光养晦,保持中立。如果实在是不行。除非这世有极大的变故。不然皇上肯定会封皇长孙为太孙的,我们最先可以保持低调观看一阵子。如果皇上封了皇太孙,我们自然要跟着皇太孙。毕竟他才是正统。可以利用皇太孙除了四皇子。那以后不管是谁上位,程家至少不用走前世的老路了。”

程池听着笑了起来,道:“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准备不管这件事是不是四皇子干的。我都让这件事变成是四皇子干的。就算是皇上不相信,也得让皇长孙相信。”

这岂不是诬陷!

周少瑾睁大了眼睛。

转眼又想到四皇子前世杀了程家的满门。心肠又硬了起来,觉得大家既然狭路相逢,自然只能拼个你死我活了。

两人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话,周少瑾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得了。第二天一大早是被程池给叫醒的。

“快起来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错识的后悔与自责,“娘今天要和我一起进宫去哭丧,你一个人在家带着韫哥儿能行吗?大嫂、阿筝也要进宫。要不我派人去给榆树胡同送个信。让你姐姐过来陪你吧?”

郭老夫人因为程泾的原因,封了正一品的诰命。

她怎么忘记了郭老夫人也要进宫哭丧的事。

周少瑾骨碌一下子爬了起来。揉着眼睛忙道:“我这就起来……”却不知道自己那睡眼惺忪的、衣袖半褪的样子是多么的撩人。程池的目光暗了又暗,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把周少瑾抱放在了临窗的大炕上。

春晚带丫鬟打了水进来给周少瑾洗了脸,周少瑾这才彻底地清醒过来,和程池商量:“这几天大家都要进宫去哭丧,要不把阿宝和阿仁接过来由我照顾吧?平时我们有什么事的时候二嫂总是热心地帮我的。”

程池怕她管不住几个孩子,但少瑾有这个心,他觉得可以让她试试,不行以后让她只带韫哥儿就是了。

“那就接过来吧?”程池道,“等会我们去给娘请安的时候问问娘的意思。”

这是当然的。

周少瑾笑眯眯地点头,让人跟郭老夫人说了一声过去用早膳,和程池梳洗完毕就去了汀香院。

郭老夫人正等他们用早膳。

韫哥儿睡在郭老夫人的碧纱橱还没有醒。

周少瑾就把想接了阿宝和阿仁过来的事跟郭老夫人说了。

“好啊!”郭老夫人听了既欣慰又高兴,道,“兄弟之间就应该这样互相的体贴、互相的照应。就算你有些顾不过来,不是还有那些婆子和乳娘吗?你到时候看着点别让他们出事就行了。”

周少瑾连连点头,派了商嬷嬷过去邱氏那里,又派了人去问程筝要不要她帮着照看顾宁和顾中。

邱氏原本把阿宝和阿仁托付给了程笙,程笙听说周少瑾派了人过来接阿宝和阿仁,觉得还是周少瑾这里好玩一点,抱着睿哥儿就跟着一道过来了。

程筝则把孩子托付给了程箫,程箫听说程笙带着孩子去了周少瑾这,也带着顾宁和顾中去了朝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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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更新在晚上的十点左右。

ps:天天在医院和家里跑来跑去,已经不知道日月了。有朋友提醒,才知道今天已是八月的最后一天了,求保底的月票……

※(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七章 计划

一时间朝阳门热闹得像过年。

周少瑾和程筝、程笙、周初瑾几个坐在宴息室临窗的大炕上喝着茶吃着点心,阿仁拿着个佛尘,官哥拿着一个鸡毛掸子你追我赶地在屋里跑来跑去,没有一刻消停的时候,两人的乳娘紧张地站在一旁,陪着玩的小丫鬟则有些紧张地跟在两人的身后,怕他们把彼此给撞着了或是打着了。韫哥儿则由乳娘抱着在一旁睁大了眼睛看着,还不时地咯咯地笑两声,哦哦地喊两声,显得非常的快活。

阿宝毕竟大一些,不像阿仁,很快就融入到了程家。

他站在一旁看着阿仁,一副生怕阿仁闯祸的样子。

顾中就笑道:“有乳娘和丫鬟们看着,不会有事的。”

若是阿仁和官哥哪里磕伤了或是碰伤了,他们身边服侍的都会受到重罚的,所以他们会很尽心尽责地照顾两个孩子的。”

他问阿宝:“我准备去和哥哥写字,你要一起吗?”

阿宝望着在厅堂四方桌前身姿笔直如松练着大字顾宁,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道:“我还没有正式拜师启蒙,只是平时跟着二叔祖母在读《三字经》……”

顾中小大人似的笑道:“我和哥哥小时候也是母亲告诉识得字,到今年春天才正式拜师。”言下之意是你不要不好意思,“你开始描红了吗?”

阿宝点头。

顾中道:“我娘规定我每天要练三百个大字,叔祖母规定你练几百个大字?”

阿宝不好意思地道:“没,没规定。只是每天照着字贴写一炷香的功夫就行了。”

“那你才开始。”顾中很有经验地道,“你若是有时候多写几个字,最好是多写几个字。我爹说了。练是百尺竿头的事,你花的功夫越多,字就写得越好。我爹在考进士之前,每天要写五千个字,他现在的字写得很好,不仅我祖父、祖母,我曾祖父、祖母都曾夸过我父亲写得好。我曾祖母的字也写得很好。我的姑姑、堂姐、表妹她们启蒙。都是用的我曾祖母写的字贴,我七婶婶到现在还每天照着我曾祖母的字贴写五页小楷呢!我七婶婶是我姑奶奶的女儿,是我爹的表妹……”

阿宝已经被顾中家的关系给绕晕了。但他看顾中宝说得煞有其事,还是一面很郑重地点着头,一面随着顾中去了厅堂。

顾宁身边的大丫鬟立刻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屈膝给顾中行礼。悄声道:“二少爷,大少爷在练字呢!”

“我知道!”顾中亦悄声地道:“我们也要练字。你给我们搬个小桌子来。”

他的话音刚落,程家留在厅堂里服侍的仆妇立刻上前低声道:“两位少爷稍等,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顾中点头。

仆妇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顾中就朝着阿宝打了个手势,蹑手蹑脚地上前。掂着脚伸着脖子朝桌上望去。

一直屏气凝神地在写字的顾宁突然回过头来朝着弟弟笑了笑。

顾中吓了一大跳,心虚地道:“哥哥,我没有吵你。我就是看看……”

“我知道!”顾宁温谦地道,“等我把先生布置的功课做完了就陪你们玩。”说着。还看了阿宝一眼。

阿宝羞赧地笑。

顾中则忙道:“我陪着哥哥写字。”

顾宁笑了笑,低下头来认真练字。

仆妇们摆了一套小桌椅过来。

顾中就拿了字贴出来和阿宝一起描红。

阿仁和官哥一开始还准备跑去厅堂,被乳娘抱住指着写字的顾宁、顾中和阿宝哄了几句,两个孩子就不再试图跑到厅堂里去了,只在宴息室、内室两边窜着玩,又因内室有很多玉雕的香球、木做的叠罗汉等小玩意,两个孩子也无暇去惹顾宁他们的。

只有韫哥儿很是不满。

他要看着阿仁和官哥玩。

一旦他看不到他们两个,他就开始吵闹。

乳娘试了几回,明白了他的意图之后,就抱着他跟在阿仁和官哥的身后,他也就安静下来,不时地发出几声不明所以的叫声。

程箫不由笑道:“韫哥儿长大了以后肯定是个上房揭瓦下河摸鱼的性子。”

周初瑾对自己的这个外甥却是怎么看怎么好,笑道:“你看他长得那个结实,比我们官哥小时候可沉手多了。这样孩子精力都旺盛。到时候只要好生引导就行了。像少瑾,小时候特别的皮,看见什么都要问个为什么,没有一刻安静的时候。当时我祖母还担心她嫁不了去。你看现在,比谁都文静,天天呆在家里哪里也不想去?!”说到这里,她想起十月初一大相国寺的庙会来,道,“大相国寺的庙会应该办不成了吧?到时候我们要不要去郊外的柘潭寺去上炷香?”

“我听说大相国寺的庙会依旧会办。”程笙道,“不过可能会办成法事——太子殿下去了,京城的禅院给太子殿下祈福也是应该的。柘潭寺是大寺,我想他们也应该会和大相国寺一样办祈福庙会吧?”

“那还是别出门了。”周初瑾对京城几大禅寺举办庙会时的涌堵记忆犹新,“就在家里祭奠好了!”

按理,十月初一是祭奠祖先的日子。

程箫笑道:“我也没准备出门。要不初二那天我们再聚聚吧!你看孩子们玩得多高兴啊!”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道,“我看着都想把我们家的颖哥儿接过来了。”

周初瑾笑道:“那就接过来呗!孩子在自己身边养大的毕竟不同。”

“谁说不是。”程箫苦着脸道,“可我公公婆婆不放,说是我们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更别说照顾孩子了。还催着我们再生一个……”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周初瑾在心里唏嘘着,却看见周少瑾久久没有吱声。

她不由用手肘拐了拐周少瑾。道:“想什么呢?”

周少瑾回过神来,笑道:“我在看顾宁和顾中写字,想着这么小孩子,再过几年大家都该启蒙了。从前程家族学做得多好,要不我们再办个族学吧?让几个孩子在一块儿读书,大了不仅有血缘亲情,也有同窗之谊。多好啊!”

周初瑾大为心动。

廖家在镇江是数一数二的。在江南也勉强数得上数,可到了京城明显不够了,他们夫妻现在不指望廖家能帮他们撑腰。只求不拖他们夫妻的后腿。

如果官哥儿能和顾中、阿宝他们一块儿长大,以后有什么事也有个帮衬。

她朝程笙望去:“我觉得这个主意好!只是我们家里都有长辈,不知道长辈是个什么意思。”

程笙也很是心动。

长房和金陵九如巷的分了宗,留在金陵的几房没有了长房这门显亲日子不好过。他们长房没有了九如巷的根基也一样不好。

如果能重现程家族学的辉煌,长房就能真正在京城站稳了脚跟。

她朝程筝望去。

程笙想到的。程筝也想到了。

她沉吟道:“我等会回去和大姐商量商量,若是能成,这族学设在哪里好。”

周少瑾道:“设在这里能行吗?如果不行,我在榆钱胡同还有个宅子。只是到了那边家里就没有个看顾的人了。族学刚开始,还是有人看顾着好。先生不如意,还可以换一个。若是因此耽搁了孩子们的前程可就万劫不复了。”

程筝点头。道:“这先生的人选也是个问题。如今宁哥儿和中哥儿是由顾家的一位族叔帮着启蒙,但明年是大比之年。这位族叔肯定会下场,到时候若是金榜题名,顾家肯定是又得重新请西席了。”

周少瑾思忖道:“能不能请吴枣秀吴先生帮着推荐一位学识渊博的,也不拘一定是翰林院出身的,养小孩子太古板了反而不好,找个年轻点的……”

“这个主意好。”程笙笑道,“我们在家里读书的时候祖母宁愿给我们找女先生也不愿意找老翰林就是这个意思。可惜我们生的是小子,若是能生个闺女就好了。”

话题就从书院转移到了怎样生儿生女来。

周少瑾抿了嘴直笑。

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太太,商嬷嬷求见。”

这里没有外人,商嬷嬷既然不进来禀事,可见要说的事不方便让别人知道。

周少瑾笑着应了一声,和程筝几个打了个招呼,出了正房。

商嬷嬷在庑廊下等。

看见她就上前行了个礼,在她耳边道:“太太,二房的管事,就是唐老安人的那个远房的侄子,在大门口叫骂,被秦总管让人堵着嘴拖进了门房,秦总管问怎么办好。”

周少瑾眼皮子跳了跳,道:“他为什么在大门口叫骂?”

商嬷嬷迟疑了片刻,道:“去年冬天的时候二房拿了十万两银子入股十三行的船队,结果今年十三行有两艘船翻在了海里,其中就有二房入股的一艘船,唐老安人的侄儿就说那根本不是他们入股的那艘船,是四爷做了手脚,心里记恨着当年分宗的时候二房要了长房很多的银子……”

这还真是程池做得出来的事。

但周少瑾觉得就算这件事是程池做的,他也没有错。

二房分了那么多的银子,如果不贪婪,那些银子足够他们子子孙孙嚼用好几代人了。

现在自己技不如人,就来怪别人手段厉害了。

她道:“秦总管是什么意思?”

商嬷嬷道:“秦总管的意思是送官——他骂得时候,有隔壁邻居看见了。”

“那就照秦总管的意思办吧!”周少瑾也觉得应该给他们这些人一个教训,免得把他们家当菜园子门,想怎样就怎样。

商嬷嬷笑着应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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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八章 生病(给吱萌的加更)

唐老安人的侄儿当时气疯了,所依仗的也不过是程泾如今位高权重丢不起这个脸罢了,等到程家的人扭着他要把他送到顺天府的时候,他又害怕起来,挣扎着就要跑。

秦子集冷笑。

到程家小三房的大门口来闹事,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若是程家这时候忍下了这口气,那以后岂不是谁都可以有样学样?

只是还没有等到程池回来,程识就亲自带着两个管事捧着好几个礼盒赶了过来,满脸愧疚地对秦子集道:“都是我这个表叔不懂事,还请看在我祖母的份上请秦总管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小婶婶那里,还请帮我代传一声,我代表叔向她赔不是了。”

秦子集完全可以找借口打发程识,可程识提及周少瑾,他就不好当家作主了,笑着请程识在外院的花厅坐下,派了人去请周少瑾示下。

非礼毋听。

既然程家的仆妇请了周少瑾出去说话,程笙等人自然也就不会问周少瑾到底出了什么事。周少瑾则是觉得唐老安人那位远房的侄子不去杏花胡同闹,不去程渭那里闹,偏偏跑到她家门口闹,还不是柿子挑软的捏,太丢人了,她不好意思跟周初瑾几个说。见大家都顾着她的颜面什么也没有问,她不由地舒了口气,和她们继续地说起家长里短来。

不曾想她还没有说两句话,那小丫鬟去而复返,道:“太太,商嬷嬷有事要请您示下。”

周少瑾心中不悦。

难道那唐老安人的侄子又做出什么怪来不成?

她向程笙等人赔了个不是,出了宴息室。

商嬷嬷把程识赶了过来。想代他表叔给周少瑾赔礼的事告诉了周少瑾。

周少瑾最烦那种明明知道有错还打你一耳光,然后觉得给你赔了不是这件事就两清了的事。

她道:“你去跟他说,男女授受不清。我虽是长辈,可我的年纪在这里,实在是不方便出面见客。他有什么事,就跟秦总管说。若是秦总管拿不定主意,那就只能等着四爷回来再说了。”

商嬷嬷之前还怕周少瑾心软。他们刚把人送到顺天府周少瑾见程识亲自过来赔礼道歉。面子上过不去,后脚就把唐老安人的侄子放了。

她笑盈盈地应“是”,心中的幸灾乐祸掩也掩不住地流露在了脸上。

周少瑾不由抿了嘴笑。道:“你们若是觉得还不解气,不妨让他就这样枯等着。反正家里也没个当家作主的人。他要是觉得委屈,也得有个帮他作主的人不是?如果他要是不愿意,正好一拍两散——他来求人。这点气都受不了,可见之前说的全是违心话了!”

商嬷嬷忍不住笑。

周少瑾就道:“程识是什么时候来的京城?怎么我们都不知道?你们知道他住哪里?来京城做什么吗?”

商嬷嬷笑道:“之前只是听说他要参加明年的大比。就提前来了京城,算着日子应该是今天下午或是明天早上到的。在贡院旁边的那家高升客栈里落脚。我们只是没有想到他一听说他表叔闹事的事就赶了过来,按两家的约定,他明天应该会去拜访大老爷吧?”

当初分宗的时候两房就有约定。长房要帮着程识科举。

当然,这件事谁都知道不可能,不过是退而求其次。希望长房不要有意地阻拦程识就行了。

周少瑾笑道:“既然这样,那就更应该让他等等好了。我们又没有说不放人。又没有说不见他,只是情况有变,得等等才行。”

穿小鞋,谁不会啊!

商嬷嬷笑着去了前院。

周少瑾不悦地回了正房。

周初瑾毕竟和周少瑾是姐妹,找了个机会忍不住问她缘由。

周少瑾想着既然程识已经上了门,就算她想把这件事压下去也是不可能了,索性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程笙等人。

众人都惊讶不已。特别是程箫,睁大了眼睛道:“我记得二房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怎么现在像暴发户似的沉不住气?”

“所以有患难见真章这样的说法。”周初瑾叹息道,“从前九如巷声势赫赫,如鲜花着锦,什么时候都顺顺当当的,谁不会摆架子、玩大度,现在日薄西山,有些事就计较起来。素不知这样的吃相更难看。”

大家不由得唏嘘,不愿再围着这个话题转,转移话题说起这些日子名震京城的绣娘宫绦来。

在花厅的程识得了商嬷嬷的传话气得两手紧紧地握成了拳。

可他还得笑吟吟地向商嬷嬷道谢,耐心安静地等着程池回来。

自九如巷分宗之后,他不止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了。

早知道这样,就应该无论如何也不答应分宗的。

高祖父还是年纪大了,行事开始顾前顾尾,既想借帮长房的名声,又怕长房像当年一样,选了他的次子管理七星堂。

实际上高祖父真的想错了。

程家的银子已经够吃几代人了,应该趁着这个机会抛开七星堂,彻底地与江湖上的断个干净为佳。

可惜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程池不按理出牌,西一榔头东一棒子的,短短两三年的功夫就蹿到了正四品的位置上,还得了个正直清傲的名声。

长房比他们想像的厉害多了!

程识想着,手就慢慢地松了开来。

人在屋檐下,也应该学会低头了。

他等了一个下午,到底没有等到程池回府——祭拜皇太子的时候,程劭突然昏倒在了皇太子的灵前,大夫说,程劭这是忧伤过度,皇上亲自指使着内侍把程劭抬进了偏殿旁的暖阁休息了半天,大包小包的药材赏了大半车。特下旨让他回家休养。

作为侄儿的程泾是内阁辅臣走不开,程劭就由程池护送着回了榆钱胡同。又因为程汾和程训都不在了,阿宝和阿仁年纪还小,什么也不懂,程劭那里就由程池在床前侍疾。

周少瑾等人听到消息全都吓了一大跳。

等她们回过神来,朝阳门立刻喧哗起来。

周少瑾忙吩咐春晚等帮程池收拾换洗的衣裳,邱氏则叫了轿子急着带阿宝和阿仁过去。程笙和程箫不知道也罢。知道了肯定要过去问候程劭的病情。

仆妇们虽然四处奔走,却悄然无声。

程箫等人看了暗暗点头。

因是去看病人,周少瑾把几个孩子交给了周初瑾。和邱氏、程箫、程笙带着阿宝阿仁赶去了双榆胡同。

送程劭回来的内侍还没有走,见程家的女眷只要没有去哭丧的,就连出嫁的姑娘也都赶了过来,颇有些感慨地道:“难得你们这么亲热。”

周少瑾听着心中一动。想起皇上这些日子的遭遇来,她拿着帕子就擦了擦并没有眼泪的眼角。塞给了那内侍一个荷包,低声道:“劳烦公公了,这给公公喝茶,还请公公不要嫌弃。二叔父家里也没有什么人。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公公多多包涵。。”

那公公微微一愣,随后眼角眉眼就带上些许的笑意。道:“咱家也是奉命行事。程大人不要紧,只是一时悲伤过度。加上年纪大了,平时可能也没有个贴心贴己的人照顾着,有些心疾,太医已经开了方子,太太只管照着方子给程大人熬药就是了。皇上已经吩咐太医院的曹医正了,曹医正每天都会来给程大人请脉的。”

他的话还没有说话,又有内侍骑着马赶了过来,身后还拖着辆马车,气喘吁吁地在门口喊着:“皇上口谕,快接旨。”

除了病着的程劭,众人都走了出来,跟着程池跪着接旨。

后来的内侍这才道:“皇上怜惜程大人孤身寡人日常起居都没有人照顾,特将乾清宫的常姑姑赐与程大人。人我已经带来了,小程大人赶情找个地方安置红珍姑姑吧!皇上还等着我回宫复命呢!”

满院子的人都惊呆了。

这可是国丧期间!

赏个大宫女给程劭,这算是妾呢?还算是仆妇呢?

是妾,程劭祟尚的是道家养生之术,自发妻去世之后就已绝了这样的心思。算仆妇,皇上用过的人,能随便指使吗?

皇上是不是悲伤过度,糊涂了。

不仅程家的人,就是两个内侍也这么想。

还是程池第一个反应过来,起身向传旨的内侍道谢,悄悄地塞了红包,朝着周少瑾使了个眼色。

这里还有邱氏,她当然不能在这个时候出这个风头。

她忙挽了邱氏的胳膊,低声喊着“二嫂”。

邱氏“哦”了一声,慌慌张张地去迎了那位常姑娘下轿。

周少瑾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

这位常姑娘中等身材,皮肤白皙细腻,容长脸,柳叶眉,双眼温亲切,神色矜持娴静,气度极佳。

这都不是重要的。

重要的是这位常姑姑乍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可仔细一看,眼角和脖子都已有了风霜的痕迹,最少也有四十来岁了。

不管是程劭把她当妾室还是仆妇,站在程劭身边都不至于太离谱。

可这昭示着皇上对程劭的恩宠——就连身边的人也给他挑了个合适的。

周少瑾就朝程池望去。

正好程池也望了过来。

夫妻交换了个眼神。

周少瑾恭敬地给常姑姑行了礼,邱氏这才定下神来,把程筝等人引荐给常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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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九章 病情

常姑姑恭敬而又不失矜持地给周少瑾等人还礼。

随行的小内侍递了个宝蓝色印花细布包袱。

这就是常姑姑全部的家当了?!

周少瑾和邱氏交换了一个眼神,邱氏道:“平时家里的事都是由曾经服侍过二婶的曾嬷嬷管着,我们也是刚到,二叔父又病倒了……常姑姑不如随我们去花厅坐坐,等我喊了曾嬷嬷过来问清楚了也好安置您住下来。”

常姑姑就行了个福礼,道着:“有劳二夫人了。”

三品以上的外命妇才有资格称“夫人”,虽然京外不讲这些,可在京城,一个匾额砸下来说不定就有个侍郎、少卿,对品阶什么的就很是讲究了。

程渭刚刚外放不久,和周少瑾一样,邱氏的诰命还没有下来。

她忙道:“姑姑客气了,我娘家姓邱,姑姑若是不嫌弃,就称我一声邱太太就是了。”

常姑姑从善如流,喊了声“邱太太”,语气里带着只有在宫里当过差的人才喊得出来的欢喜。

能做到乾清宫的大宫女,而且这么大的年纪还没有放出去,肯定不简单了。

她虽然客气,周少瑾和邱氏却不敢怠慢,由邱氏陪着常姑姑去了花厅,周少瑾则带着阿宝、阿仁、程箫几个往内院去。

程劭住的地方不大,却遍植各种各样的竹子,有风吹来,飒飒作响,透着股清冷。

大家都无心说话,两个孩子更是紧紧地握住了周少瑾的手。

在门口迎接他们的是程劭两个八、九岁的童子,相貌清秀,说话声音清脆悦耳。给她们作揖,道着:“二老太爷说,不过是年纪大了精力不济,让诸位太太、姑奶奶不要担心。因怕过了病气给诸位太太和姑奶奶,就不用进去请安了,让我领了阿宝少爷和阿仁少爷进去看上一眼就行了。”

原本女眷就要回避,来也不过是隔着屏风问个安。既然程劭这样交待了。她们自然不会违背程劭的意愿,在门口屈膝行了礼,几个人去了旁边的厢房。小童领着阿宝和阿仁进了程劭的卧室。

不一会。送走了内侍的程池过来了。

程箫几个上前行了礼之后,周少瑾夫妻就站在院子的湘妃竹丛旁说起话来:“皇上这是什么意思?二叔父正病着,他老人家给二叔父送了个宫里服侍过的姑姑,这不是给榆钱胡同添乱吗?你可知道这位常姑姑的来历?”

程池却不以为然。道:“没事。这位常姑姑原是皇上潜邸时的侍女,皇上登基后。她一直在乾清宫里服侍笔墨,是个明白人。这次皇上把她赐了二叔父,我也很惊讶。二叔父常在乾清宫里陪着皇上下棋,原也是认识的。我们只要好生把人供着就行了。至于其他的。等二叔父病好了再说。总要进宫去谢恩的。”

“是个明白人就好。”周少瑾庆幸道,“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程池点头。笑道:“就算她不明白也不要紧,现在赐了二叔父。就是二叔父的人了,自有人教她。”

可若是大家能和和气气的岂不是更好?!

周少瑾在心里嘀咕道。

程池问起了韫哥儿:“你过来把他一个人留家里了,他吵不吵?有没有哭?”

“有官哥和中哥儿陪着他玩,”周少瑾想起自己出门的时候亲着儿子的小脸和他告辞,他却理也不理自己,一心一意地看着官哥和中哥儿的样子,嘴角微微地翘了起来,道,“他现在只要有哥哥们玩,根本就不要我。”

“那就好。”程池笑道,“我们两个人这几天只怕要在这边侍疾,韫哥儿只怕还要麻烦他姨母带几天了。”

“我出门的时候姐姐也说过了,”周少瑾道,“我们要是这边太忙,她就帮着带几天韫哥儿。”

程池颔道,郭老夫人和程泾、袁氏过来了。

两人迎上前去。

郭老夫人和袁氏都按品大妆,翟冠缀满了各式的宝石,沉甸甸地压在头上一天,又要哭灵,都面露倦意。

程泾的精神倒好,可也没有平时那么整洁。

郭老夫人开口就问韫哥儿,知道周初瑾在家里带着他,长松了口气。

程泾则神色焦虑地问程池:“二叔父怎么会突然昏倒的?真的没事吗?”

有时候太医院的御医为了不触怒皇上,会“适当”的隐瞒病情。

程池道:“我给二叔父把过脉了,没什么事。”

一行人往正房去。

程池把皇上赠了个在乾清宫服侍的姑姑过来照顾程劭的事告诉了他们。

三个人目瞪口呆。

袁氏忙道:“人在哪里?”见没有看见邱氏,又道,“是不是由二弟妹陪着?”

周少瑾道:“由二嫂陪着在花厅。”

“这怎么行?”袁氏道,“毕竟是皇上赐下来的……”

郭老夫人打断了她的话:“先去看你二叔父再说。你二叔又不是孩子,他的人,他自会安排。”

袁氏恭声应诺,众人进了正房。

周少瑾和袁氏陪着郭老夫人在内室外面临窗的大炕上坐定,程池陪着程泾进了内室。

随后周少瑾他们就听见了阿宝和阿仁给程泾请安的声音和程泾惊讶地道着:“二叔父……您,您这是……”

周少瑾等人的心都揪了起来,就听见程劭淡淡地道:“只是有些累,旁的到没有什么。你明天进宫的时候带着四郎,让他代我去给皇上谢恩。”

程泾沉默了片刻才低声应“是”。

程劭就道:“我没事了。你们忙你们的去吧!过来看过我就行了。太医让我这些日子要静养。”然后说起了常姑姑,“既然是皇上赐的,就让她来服侍我好了。不可辜负了皇上的一片好意。”

程泾闷声应“好”,叔侄几个又说了几句榆钱胡同这边的安排,程池和程泾就领着阿宝、阿仁出来了。

周少瑾忙牵了两个孩子。顾绪过来了,接着程许和闵葭、程让也过来了……

郭老夫人等人就移去了东厢房那边休息,对前来给她请安的曾嬷嬷道:“只怕这两天还有人来探病,你去问问那常姑姑,看榆钱胡同这边要不要备下流水席,留来探病的亲戚朋友吃个饭。”

曾嬷嬷原是程劭夫人的陪房,后来嫁了程劭的随从。做了内院的管事。程劭的夫人去世后。依旧由她打理着内院的事务。

她恭谨地应诺,退下了下去。

周少瑾忙对郭老夫人道:“娘,您明天还要进宫哭丧。这里的事就交给我和二嫂,您早点回去休息好了。晚上韫哥儿还要您帮着照看呢!”

郭老夫人让人拿了御医开的方子看过,发现的确是些安神补气的药,这才放心下来。

曾嬷嬷却在这个时候折了回来。道:“那常姑姑说了,皇上让她来是照顾二老太爷起居的。家里的事自有您和几位太太拿主意。”她说着,压低了声音,道,“常姑姑知道您过来。说要过来给您问安,您看这……”

“那就见见好了。”郭老夫人爽快地道,“她如今也算是程家的人。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却是奉旨现照顾二老太爷。我们程家的人都要心存感激。”

众人齐齐应“是”。

曾嬷嬷请了常姑姑进来。

大家见过礼,郭老夫人又和常姑姑寒暄了半天,看着天色不早,让人摆了饭,在榆树胡同用过晚膳之后才回去。

程池、周少瑾、邱氏、程许、程让和阿宝、阿仁留了下来。

程池带着程许、程让接待来探病的亲戚朋友同僚。周少瑾带着家里的丫鬟仆妇给常姑姑打下手的,服侍程劭吃药用膳浆洗。阿宝和阿仁还太小,怕吓着他们,邱氏留下来照顾他们,若是有通家之好的女着上门探病,邱氏也好出面应酬。

一直跟着袁氏身后没有作声的闵葭见了忙高声对郭老夫人道:“祖母,我也留下来侍疾吧?娘要去宫里哭丧,不能把这些事都丢给两位婶婶,我也留下来帮忙吧?”

郭老夫人看了程许一眼,应下了:“那你就留下好了。”

闵葭屈膝给郭老夫人行礼,后来赶来的袁鸣和彭藻送了郭老夫人回府。

周少瑾服侍着程池更衣。

程池见她抬手的时候很吃力的样子,在她耳边低声道:“是不是奶涨得厉害?”

周少瑾红着脸没有回答,道:“我等会让樊妈妈进来帮我敷敷就好了。”

程池就拉着她的手把她按坐在了旁边的太师椅上,道:“我自己穿,你歇着别乱动。”

他是喜欢周少瑾围着他团团转的感觉。

周少瑾不舒服,他怎么舍得指使她?

周少瑾赧然地悄声道:“没事,一会就好了。”

程池一面穿衣裳,一面道:“要不就给韫哥儿断了奶吧!他不是有乳娘吗?”

周少瑾犹豫道:“还是让他吃些时候吧?他喜欢吃我的。”

程池想了想,道:“那我来帮你敷吧!”

“不,不用了。”周少瑾怎么好意思让他做这种事,她羞得抬不起头来,喃喃地道,“我自己来就好……”

程池却不由她说,打了热水进来帮她。

她心中很是不安,却也止不住地甜蜜。

程池得陇望蜀。

周少瑾想着程劭还病着就坐立不安,抓了他的手求他道:“等二叔父病好了,我都随你!”

“傻瓜!”程池贴着周少瑾低笑,“二叔父若是真的病了,我怎么还有这份心思!”

周少瑾讶然地望着程池:“二叔父,二叔父装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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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大家知道自七月份以来我身体就不时出现些状况,一直忍着觉得自己能挺过来。现在的问题是,挺是挺过来了,可医生也说了,让我好好的休息,作息时候必须有正常。我自己也感觉很累,加之快要结文了,需要慢慢的收尾,改变从前写文的痼疾,决定休息一个月,九月份单更,时间定在每天的晚上八点左右。

还请大家谅解。

※(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章 抽身

程池含笑颔首。

周少瑾整个人都结巴了,道:“皇上……又是送药……又是送人的……这可怎么好……”

程池安抚般地抱了抱她,低声道:“这件事等会我再和你说,你不要漏了口风。”

等会他还要去侍疾。

周少瑾木木地点了点头,道:“我谁都不会说的……”

到底年纪小,经不起惊吓。

程池笑着叹气,把她搂在怀里亲了又亲,说了很多安慰她的话,见她脸色大好,这才去了程劭那里。

周少瑾无奈地苦笑。

既然二叔父敢做,程池也说没事,她还是别管这些事了扶川。

二叔父没有病,到底是件好事。

去煎药的时候她就没有之前那样用心了,想着这药不是倒掉了就是被糟蹋了,她在炉边一面想着心事一面摇着扇子。

二叔父应该不会和太医院的御医勾结吧?

那他是怎么瞒过那些御医的呢?

二叔父为什么要装病?

是怕知道太多的皇家丑闻避嫌吗?

可他诏书也写了,案子也查了,这个时候避嫌,太晚了吧!

还有那个常姑姑。

皇上仅仅因为关心二叔父才把她赐给二叔父的呢?还是二叔父有所异样让皇上有所查觉,把这位常姑姑安置在二叔父身边,名为照顾实为监视二叔父呢?

上次她和程池推测前世的事,她就怀疑前世程家被灭族之事可能和二叔父脱不了关系,常姑姑的到来,是不是预示着事情已经开始了呢?

可惜她前世不知道程家是怎么被抄的,也不知道皇上是否赏了个常姑姑给二叔父……真是伤脑筋啊!

她耳边就传来了春晚的惊呼:“太太。您这是怎么了?”

周少瑾低头,这才发现煎药的药罐子咕噜噜地吐着水泡,药都溢了出来。

春晚忙提揭开了药罐的盖子,道:“太太,这药得文火煎。还好发现得早,还剩三分之二的水。”她说着,犹豫道。“太太。要不我们重新再煎一副药吧?”

知道这药程劭不会喝,她还煎什么煎啊!

周少瑾想到今天众人的奔波,心里就不由地发憷。

她支支吾吾地道:“现在改文火煎好了。不过是药汁少点,少了一副药又要去补一副,太麻烦了。”

这样会不会对二老太爷有些不敬?

春晚有些困惑,见周少瑾又开始发呆。不好多问,封了半边的炉子。慢慢地煎着药。

闵葭走了过来。

她道:“小婶婶,您去歇了吧!这里我来照看好了。”

“不用。”周少瑾笑道,“有丫鬟婆子在旁边看着,我也不过是坐在这里打打扇罢了。你们轮了下半夜。现在的天气慢慢冷了起来,一夜不睡太熬人了,你还是回去歇会吧!二叔父这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恐怕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现在就休息不好。以后怎么办?”

闵葭看着她平静无波的面孔,眼神有些复杂,过了好一会才轻轻地“嗯”了一声,回房去了。

周少瑾继续给药打扇。

闵葭也不过是个寻常普通的女孩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并没有什么错的。要说错,只能说是命运作弄人。

她在心里感慨。

程池到了半夜才回来。

陌生的环境,没有了程池,周少瑾根本睡不着。

她找了本书,一面看书,一面等着他。

听到动静,她披着衣裳就迎了上去。

见周少瑾一直等着他,程池心中生暖,任由周少瑾服侍他洗濑了一番,两人上了床,熄了灯,如前些日子般躲在被子里说着悄悄话:“二叔父告诉我,皇上一直在查那催情香的来处。二叔父因要协理礼部举办丧礼,韩丁却一直在暗中查着这件事。前两天韩丁悄悄来找二叔父,说事情再查下去,就要牵扯到五皇子身上去了,他吓得半死,求二叔父给他出个主意。二叔父让他索性一查到底,不管遇到什么事都由皇上作主。韩丁感激地走了,二叔父却担心皇上最后还会把这件事交给他,索性就装起病来……有些事知道了可不是件好事!”

周少瑾听着心怦怦地乱跳,手不由按住了胸口,担心地道:“常姑姑不会看出端倪来吧?”

“不会!”程池说着,轻笑了一声,道,“晚膳后常姑姑就在二叔父的内室服侍,二叔父眉眼一动她就知道二叔父要什么东西,连二叔父都很惊讶。我瞧那样子,不像是只和二叔父见过几面的人。”

周少瑾顿时来了兴致,道:“你说,二叔父会不会把常姑姑留下?”

“那是长辈的事。”程池笑道,“不管二叔父怎么想,他老了有个伴我觉得也不错。至少阿宝和阿仁有人照顾了。”

周少瑾小声地笑,钻到了程池的怀里,四脚紧紧地缠住他,安稳踏实地道:“那我们快睡吧!明天肯定很多人来探望四叔父。你明天要进宫去代二叔父给皇上谢恩吗?那药二叔父怎么处置了。”

程池挪了挪姿势,把周少瑾圈在了怀里,道:“二叔父这是想提携我,所以特意让我这个时候代他进宫去给皇上谢恩,二叔父的话已经说了出来,我不去不好。至于那药,”他压低了声音和周少瑾咬着耳朵:“你瞧见二叔父内室屏风旁立着个人高的景泰蓝的彭祖祝寿的赏瓶了没有?药在那里面呢!”

周少瑾耳朵被他喷出来的热气熏得痒痒的,耸着肩膀笑道:“这是谁的主意?那赏瓶那么高,想把药倒出来都不容易。为什么不找个小点的瓶子,也好销声匿迹啊!”

程池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没有承认是自己主使的,而是道:“这件事就此为止了。别再说了。人多口杂,谁知道会不会被人听了去。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周少瑾再次为自己悲哀了片刻。

自从她嫁给程池之后,耳濡目染,渐渐地对皇上、太子等都变得有些无所谓了。

不知道父亲知道了会不会惊讶!

之后程家果然是门庭若市。

等到程劭好起来,都已是次年的二月间了。

元宵节的时候五皇子进宫朝贺,在慈宁宫用过午膳回去之后就开始拉肚子,不过两天的功夫就去了。

不到一年的时候。皇上先后去了四位成年的皇子。

皇太后受不了这个打击病了。

彭城夫人急得不得了。有时候半夜三更地派了人来问郭老夫人推荐江南的名医,有时候则是来问郭老夫人烧符表的时候是拈三炷香还是拈五炷香……弄得周少瑾们也觉得很紧张。

宋家老太爷一直病着,却始终没有咽气。

宋家把宋木的婚事定在了二月初十。

邱氏则派了人去谢家。想把婚事提前。

谢家也担心再遇到个国丧或是出点什么事,两家商量着和宋家错过婚期,把程让和谢氏的婚事定在了二月十四。

廖绍棠如前世般,顺利地通过了乡试。三月份将参加在京城举办的会试。

一同参加会试的还有程举、程识、程证和潘濯。

周少瑾没想到程证也通过了乡试。

看来九如巷分了宗之后,三房也有了自己的打算。

邱氏就有些拿不定主意地问周少瑾:“程证前两天特意来拜访我。我只招呼他用了顿午膳,你说我要不要派人送些吃食衣裳到他住的客栈……”

程证一旦金榜题名,就是进士了。

程让不擅长读书,这让邱氏对族中有出息的子侄天然地有种敬畏。

长房和二房的矛盾她是知道的。但当年长房、二房和三房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未必知道。但知道的未必愿意和三房走动。

周少瑾道:“这件事还是问问大嫂的意思吧!毕竟她才是宗妇。”

当年程许出事,背后也有三房的影子。袁氏未必愿意和三房走动。

周少瑾只关心廖绍棠。

虽然有了前世的教训,周初瑾今生很快在廖家站住了脚根。和廖绍棠也如前世般恩爱,但廖家的事实在是太多了——周初瑾已生下了官哥,廖家居然还有人以周初瑾这两年没有为廖家添丁进口让廖绍棠纳妾,把周初瑾和廖绍棠都气得够呛。

如果廖绍棠能考中进士,在廖家就说得上话,也可以独当一面了。

周初瑾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周少瑾去大相国寺和白云观都给廖绍棠敬了香,求了符,画了个马上封侯的花样子送去了榆树胡同,让姐姐照着给姐夫做件衣裳,下场的时候穿。

又赶到宋家去帮着宋夫人置办宋木的婚事,帮邱氏置办程让的婚事,短短的几天功夫,人就清瘦了许多。

程池很是心疼,晚上回来的时候就帮着她按摩,说她:“不过是催妆送的金银首饰,花粉胭脂,交给管事的嬷嬷去办就行了,你凑什么热闹?还跑到银楼里去选样式……”

周少瑾嘻嘻笑,道:“我就是觉得很有意思啊!从前我就羡慕别人走到哪里都围着一群人,宋夫人人很好,我过去帮忙,跟着宋夫人学了不少的东西,等到再有谁成亲的时候,婚礼的事我一个人就能弄好了。”

是因为前世太过寂寥了吧?

程池心顿时酸酸的。

如果不是看着她精神还好,他就直接不让她去了。

他俯身亲了亲她圆润的肩头,道:“别累着自己就行!”

“嗯嗯嗯!”周少瑾点着头,舒服得直哼哼。

程池失笑,道:“有这么舒服吗?”

“有,有,有。”周少瑾连声道,“你把这法子教我学会,我等会给你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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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又看见天外仙仙的灵兽蛋了……谢谢!

这两天想好好休息,等过了这两天再加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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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一章 帝心

小丫头给自己按摩……这个主意好!

程池看着周少瑾笑。

莫名的,周少瑾觉得落在自己背后的视线突然间就变得有些暧昧起来,就如同程池每次要诱惑她干什么事似的。

她不敢仔细地观察程池的表情,而是有些心虚地转移了话题:“宋夫人问我认亲的那天愿不愿去喝杯?”

这是把他们当亲戚在走动。

如果宋景然只是个普通人,周少瑾肯定会立刻应下。可现在朝中的形势这样的复杂多变,她还真不敢自作主张。

程池笑道:“我是宋大人推荐的,自然要和宋大人共进退。不管宋家大奶奶认亲的那天我们去不去喝茶别人都一样会视我为宋大人的人,与其如此,还不如大大方方地和宋家来往,那些想动脑筋的人也要思商思商。”

这个道理周少瑾懂。

她笑着点头,说起程让的婚事来:“见面礼是套银镶百宝的头面,然后我私底下还装了一匣子小金鱼准备送给谢氏。”

新婚媳妇进门,见面礼肯定都得一样的,不然送礼的人容易得罪人,让新进门的媳妇也不好做人。

程池见周少瑾行事越发的有章程,笑道:“这些事你自己拿主意就行了。”

可周少瑾喜欢和程池说这些。

她不由嘟了嘴,道:“你不喜欢听我说这些吗?”

“不喜欢!”程池很干脆地道。

周少瑾眼泪都快出来了。

程池对她向来温柔体贴,从来不曾用这样的口吻和她说过话。

她伤心得不得了。

程池却从她身后咬了她的耳朵,低低地道:“我难得回来一趟,你也不说想着我,念着我。就和我说这些不相干的,若是有这空闲,还不如和我做些别的……”

周少瑾的脸顿时通红,刚刚还觉得苦涩的心情瞬间变得如食蜜糖般的甜饴。

程池低声地笑,噙了她依旧如少女般粉嘟嘟的唇,手也顺着她的衣摆伸了进去。

屋里响起了让人面红耳赤的呻/吟声。

等到第二天两人去宋家认亲的时候,周少瑾还有些不敢看程池含笑的眼睛。倒是程池表现得比她大方多了。下轿的时候转身去扶了她一把。

迎出来的宋森就朝着周少瑾直眨眼睛。不冷不热地喊了程池“姐夫”。

程池笑道:“你的几个哥哥都喊我四哥,你却偏偏要喊我姐夫,还好周家没有适龄的小姑娘了。不然别人还以为你做了周家的女婿呢!”

宋森不以为然地“嗤”了一声,道:“我要不是认识了姐姐怎么会认识你?你们交往你们的,我交往我的,互不相干?莫非你怕姐姐待我太好不成?”

程池但笑不语。温声对周少瑾道:“有什么事你就叫宋森,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睁只眼闭只眼的,还能在内宅走动两年,不必和他客气。”

宋森还像小时候一样,非常的喜欢缠着周少瑾。周少瑾也没有办法,每次来宋家的时候多会挑了宋森去学堂的时候,也好在程池胸襟宽广。不管宋森说什么都对他和颜悦色如不谙世事的孩子,这就让周少瑾越心疼程池的委屈了。

“我知道了!”她柔声应是。叮嘱程池,“你等会还要去二叔父那边,你少喝点酒。”

男人在外面应酬,不可能不喝酒,但程池向来有分寸,能不喝就喝。只是今天情况特殊,章蕙等人都在,他少不得要敬上几杯的。

“你放心好了。”程池笑着俯身在她耳边道,“我可不想在上司的面前失态。”

周少瑾相信他,温温柔柔地笑着颔首。

程池去了东边的敞厅。

宋森抓耳挠腮地问周少瑾:“程大人和你说什么?”

这种夫妻间的话她怎么能告诉宋森。

“没什么,就是让我小心点。”周少瑾心不在焉地道,看见章蕙的夫人已经到了,正坐在窗边的太师椅朝着她招手。

她丢下宋森就走了过去:“今天是你哥哥的大喜日子,你有事忙你的去吧?!”

宋森想说什么,周少瑾已笑盈盈地曲膝给章惠的夫人行礼。

他只好沮丧地走了。

章蕙的夫人忙了她起身,拉着她坐到了自己的身边,问起程劭来:“老爷子怎样了?前几天听说能下床了,是真的吗?”

周少瑾应“是”,道:“毕竟上了年纪的人了,原本不过是寻常风寒,谁知道却拖了两、三个月也不见好。先前我们家老爷还担心他老人家会转成肺痨,还好如今已经能下床了,也多亏了常姑姑细心照料。只是如今不能久坐看书,否则就头昏眼花的,曹医正说还得仔细地养一阵子。”

“那就好,那就好。”章惠的夫人念着“阿弥陀佛”,周少瑾却发现四周的妇人都支了耳朵在听。

她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虽说她如今不怕和这些人应酬了,可她还是喜欢和程筝她们玩,大家想说什么说什么。

但她还是笑容得体地喝了宋木的新娘妻子李氏敬的茶,和章惠的夫人等女眷笑着聊了聊西直门那边新开的缎绸铺子,用了午膳,这才和程池回了朝阳门。

韫哥儿有十个月了,能翻身能爬行,还知道简单的喊人了,脱了厚重的棉袄换了比较薄的夹袄手脚更灵活了,没一刻消停的时候,一不留神就不知道爬哪里去了,还知道躲在大迎枕后面或是帷帐的后面让人找,阖府的丫头婆子都盯着他眼睛也不敢眨一下,郭老夫人抱怨着汀香院不应该引水进来,怕韫哥儿落水里去了。

周少瑾和程池回去的时候韫哥儿正坐在郭老夫人宴息室临窗的大炕上由乳娘在喂稀饭,乳娘的勺子递到他嘴边的时候他每次都要看清楚勺子里是什么才肯张嘴。

这是前些日子他受了风寒鼻子塞住了郭老夫人喂他喝了胡柴饮的后果。

听到动静小家伙灵敏地转过身来,看到周少瑾和程池就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冲着周少瑾和程池胡乱地喊着“爹”、“娘”。

周少瑾看着心都化了。

三步并作两步地抱起了韫哥儿。

韫哥儿在她怀里叽叽哼哼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然后朝程池伸出手去,要程池抱。

程池忙把儿子抱在了怀里,也不管他知道不知道,把他当个小大人似的问道:“我们韫哥儿今天都干了些什么啊?有没有和祖母淘气?有没有躲着让丫鬟婆子找不到啊?”

韫哥儿也不知道听不听得懂,咦咦呀呀地和着程池的话。

郭老夫人的笑容就没有停下来过,她让程池把韫哥儿给乳娘:“他今天的饭还没有吃完呢!你们一来,他一准分心不愿意吃了。让乳娘带着他到后面的退步吃饭去。”

乳娘上前抱了韫哥儿。

韫哥儿不愿意走。

郭老夫人就道:“乳娘带你去看雪球。和雪球玩。你娘不走。”

现在雪球成了韫哥儿的玩伴。

韫哥儿听着就不动了,乖乖地任乳娘抱了。

郭老夫人就吩咐韫哥儿身边的大丫鬟红珍的:“快去把雪球找了来。我可是答应了韫哥儿的。”

红珍笑着应诺,和抱着韫哥儿的乳娘一起退了下去。

郭老夫人问程池:“今天什么时候去榆钱胡同?”

程劭装病的事。周少瑾发现除了程池和她知道,程家的其他人好像都不知道。

程池笑道:“陪着您说会话就过去了。

因为程劭生病,程池要侍疾,皇上放了程池的长假。如今还没有回都察院去。

郭老夫人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道:“若是你二叔父好些了。你还是早些回都察院去好了。虽说能让皇上记得你的名字是件好事,可你若是事孝而让皇上记得,也未必是件好事。”

程池想了想,这才笑道:“娘不必担心。皇上和二叔父的关系比我们想像的要好很多。昨天下午,皇上又去了榆钱胡同,还和二叔父手谈了两局。只是二叔父精力不济。后来我陪着下了两盘。期间皇上还问了我黄河治水的事,听那口气。好像高邮那边的河堤也要开始修了,不过二叔父把话岔了过去,说起了江南的税赋。”

郭老夫人听了又忧又喜。忧的是怕皇上再派程池去治水,以后在河道上走不出来,喜的是程劭这样提携程池,可见也看好程池。

但她并不是寻常的妇人,考虑得也就更长远些。

沉默了片刻,她道:“这件事,你也跟你大哥说说,至于他什么时候去探望你二叔父,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言下之意,能不能遇到皇上,就看他的机遇了。

程池笑道:“我已经知会过大哥了。实在是因为还有桩喜事没有告诉你!”

“什么事?”郭老夫人感兴趣地道。

程池斟酌道:“自五皇子病逝后,皇上看上去比平时老了十几岁,有时候下着棋人却走了神。昨天和我下完了棋,已到了掌灯时分,皇上却矢口否认还不提回宫的事,不仅在榆钱胡同用了晚膳,还和二叔父说了半天的家长,提起了早逝的汾三哥和训哥儿……然后皇上就赐了阿宝世袭的从四品佥事!这旨意最迟明天就会颁布下来了。我特意派了人告诉大哥,让他盯着点,别让内阁的人给搅黄了。”

“你说什么?”郭老夫人和周少瑾都面面相觑,“世袭?阿宝?!”

他们可是读书人家。

“是啊!”程池苦笑道:“皇上怕是想起了去了的太子和几位皇子……”

和程劭生出同病相怜之感来。



亲们,今天的更新。

听说今天大家都在看阅兵式……o(n_n)o~

※(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二章 证实

听了程池的话,大家久久都没有说话。

就算是普通的大户人家,一下子死了四个儿子,也会元气大伤的。

送程池出门的路上,周少瑾就忍不住低声和他耳语:“难道真的是四皇子做的?”

“现在还不知道。”程池沉吟道,“至少有那催情香是五皇子的人趁乱点的证据……照我看来,可能是大家都盯着皇太子吧!皇太子一出事,纷纷落井下石,最后闹成了这样的局面。”

周少瑾叹了口气。

第二天,不仅阿宝受封的诣意下来了,皇上还立了皇长孙为皇储。

这又与前世不谋而合。

以后会发生些什么事,已经完全失控,她也不知道了。

等谢氏正式进了门,双朝贺红,三日回门之后,程劭的病也痊愈了,选了个沐休日,周少瑾就在家中设宴招待谢氏。

程劭等人都来了。

常姑姑在一旁服侍着。

男一桌在花厅,女一桌在厢房。程家的几位姑爷也都在场,气氛很好。

吃完了饭,撇了酒筵上了茶,男人们说着朝野中的轶事,女人们说着家长里短的,孩子们在院子里四处奔跑嘻笑着,韫哥儿在乳娘怀里拍着小手,屋里喧哗着,就更热闹了。

郭老夫人听着外面小孩子的吵闹声,笑眯眯地道:“四月初八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柘潭寺上香去。”

柘潭寺在郊外,一去一来就要花上一天的功夫,若去那里上香,晚上势必得住一晚。

郭老夫人这样么说,醉翁之意就不在酒了。

众人都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出去玩乐。纷纷响应,又派了人去告诉在花厅里服侍程劭的常姑姑。

常姑姑有些意外,随后笑着应好。

花厅里程家的男子也就都知道了。

程泾笑道:“我们也跟着一道去吧?正好给二叔父去上炷香。”

五皇子的事于别人可能是秘密,于程泾这样的内阁大佬则不然。

程泾觉得程劭病得真是时候,至于这病情……皇上都承认了,他自然也不应该怀疑。

倒是程池趁着这个机会给皇上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不仅觉得他人品端方。而且学识渊博。君子六艺无所不通,曾私底下笑程池:“你若是收收心,只读那四书五经。恐怕就不仅仅考个进士了。”还和程劭说,应该让程池去翰林院做个侍讲学士,教皇子们读书。

程劭当时还替程池谢恩,说若是能去翰林院做个侍讲学士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惜皇上说过这件事之后就没有了下文。听说是初二的时候见三皇子、四皇子几个去给他请安,想到了死去的皇太子。曾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下旨将一直晾在旁边没有理会的原詹事府的詹事、少詹事等东宫的属臣都外放为官。

顾绪也没能幸免。

他被任命为太原知府。

程筝想跟着顾绪去任上,顾家的长辈很赞成,顾绪却怕程筝不习惯太愿的气候。不答应,但程筝主意已定,而且还决定将顾宁和顾中一块儿带去太原。为这件事,顾绪前几天还曾请袁氏出面相劝。

袁氏相劝无果之后。求到了郭老夫人这里。

结果是顾绪没能劝动郭老夫人让程筝和孩子留在京城,反而让郭老夫人给劝住了,答应带着程筝和孩子们一起跟他去太原。

他们三月初二之前必须抵达太原。

这可能是程筝和顾绪在程家这几年吃得最后一顿饭了。

想到这里程泾就有些不舍。

其他两个孩子程箫嫁去桐乡,这两年才来京城,程许干脆就是在金陵长大的,前几年为了参加乡试才到京城和他住了几年,只有程筝,自出嫁之后就一直在京城,和他相处的时候最长,也最贴心。

程泾不由叮嘱顾绪:“以你的能力治一个太原府绰绰有余,你若有时间,不妨多陪陪阿筝母子。他们随你去太原,一个人也不认识,能依靠的只有你了。太原又是燕赵之地,多豪杰,男子读书固然重要,六艺也不可放松,正好可以请人教宁哥儿和中哥儿一些拳脚功夫,强壮体魄,至于读书,晚些也不要紧。

“皇上如今封了皇太孙为储君,你是曾经服侍过他父亲的人,只要老老实实地呆在太原,沉住气不要出什么乱子,等到皇太孙登基,回京城也就是迟早的事。

“去了太原,你记住一定要韬光养晦,不可闹出什么事端来。”

程池听了不以为然。

皇太孙对自己父亲的这些属臣到底是心怀感激还是心怀怨恨还不好说,曾经的詹事府少詹事去了太原却窝窝囊囊的不作为,至少间接证明了顾绪的无能,还提拔个什么啊?何况照周少瑾的说法,皇太孙未必就能比皇上的寿命长。

可到底支持谁登基,真是有点伤脑筋起来。

程池想着,转身去拿了封信给顾绪,道:“这是太原名儒王芝的名帖,杨寿山与他是忘年之交,你去了太愿不妨先去拜访他,让他跟你讲讲太原的事,强龙不压地头蛇,有了本地乡绅的支持,你这知府才能做得平安无事。”

在座诸人听着愕然。

程泾更是开门见山地道:“你现在还和杨寿山有来往?”

“是啊!”程池不以为意地道,“我前几天还让人给他们家送去了二百两银子——杨寿山的母亲病了。”

杨寿山最终被贬为庶民,回了鹤壁的老家。

他原是寒门出身,又不曾在任上贪墨,回去之后靠几亩薄田,生活顿困。程池定期救济他。

程泾不大赞同,想说什么,见程池满脸的不在乎,想着还有几个姑爷在场,把到了嘴边的训斥还是硬生生地哽了下去。

袁鸣却满心佩服。低声和程许道:“你看池四叔,这才是性命中人,真汉子!”

程许没有吱声,低了头喝酒。

程泾不好说程池,还不能说自己的女婿啊!

“胡说八道些什么?”他喝斥袁鸣道,“你整天就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有这精神。不妨好好读书考个功名。也好给阿箫争个凤冠霞帔戴戴。”

程泾原就不太满意这个女婿,只是妻子同意,女儿也看中了。想着袁家就是沉了船还有三斤丁,这才答应下来的。如今看来,他读书松散,压根就没有准备往仕途上走。

袁鸣又羞又急。彭藻忙道:“嘉善,过几天就是会试了。主考官是礼部侍郎王纯,我父亲和他是同窗,王大人比家父早一科考中进士,但和家父还时有来往。家里还留着他当年写的几篇制艺,原想给你带过来的,又怕出什么乱子。你等会和我一块家去好了,我父亲正好有话要和你说。”

这就是要指点程许时文了。

彭藻的父亲彭翔的学问就是在翰林院也是数得着的。

程泾喜出望外。亲自向彭藻道了谢。

程池则叫了袁鸣:“刚搬进来的时候,你婶婶曾在花园的桂花树下埋了几斤酒的,大纶要走了,你和我一起去把酒取出来,算是给大纶洗尘了。”

顾绪连称“破费”。

程池拉着袁鸣去了花园。

袁鸣还以为程池会安慰安慰他,谁知道一路上程池什么也没有和他说,让他和仆人一起取酒。

几铲子下去,他的心情就好了起来。

他不由感激地望了程池一眼。

有小厮一路跑了过来,道:“四老爷,怀山叔回来了。”

程池对袁鸣道:“你先把酒抱回花厅,我去看看就回来。”

袁鸣点头。

思忖着这怀山是谁?

程池和怀山在外院的书房碰了面。

怀山神色凝重,道:“宫里递出来的消息,说皇太子葬礼期间,乾清宫里的一个小太监病了,被移出来没多久就病死,尸首被丢到了乱坟岗,前两天,有小太监去给他上香,后来证实这个小太监也是乾清宫的,是乾清宫大太监陈立的干孙子。皇太子的葬礼过后,这个小太监就被调到了酒醋局去了。您看,要不要跟李家的舅家打个招呼,想办法和这小太监搭上话?”

“暂时别打草惊蛇。”程池沉吟道,“除了这个小太监,你们再查查看那些日子有没有宫女没了的。给二皇子递信也好,引了了二皇子去见那个姓戴的宫女也好,不管他们领了什么样的差事,事成之后肯定是个死字。只要顺着这个藤摸过去,总能找到源头。”

怀山恭声应“是”,道:“只是宫里的人事错综复杂,时间太短,我们能收买的都是些小啰啰,不太顶事。”

程池笑道:“太后、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大太监我们也收买不到啊!与其和那些不上不下,半瓶子直响的家伙交往,还不如和这些小啰啰打交道。你可别小瞧他们,他们知道的事多着呢!”然后吩咐他,“你们查查程辂,他如今有了陈立做靠山,不可能这么老实才是!”

怀山应声而去。

程池在书房里坐了一会,才慢慢地往内院去。

花厅里,大家正喝得起劲。

程池却看见了独自站在庑廊下的程许。

他低着头,站在阴影里,神色寂寥。

程池想了想,走上前去,道:“是不是有什么心思?”

这是周少瑾嫁给程池之后,程池第一次主动和程许说话。

程许一喜,喊了声“四叔”。

程池道:“什么也别想了,好好地参加会试吧!等你做了进士你就会发现,原来你可以做很多事。”

程许惊讶地望着程池。

程池笑了笑,转身进了花厅。

程许望着他的背景,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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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三章 新妇

花厅那边程家的男人说着自己感兴趣的话题,西厢房这边的女眷却打起马吊来。

郭老夫人、袁氏、邱氏和程筝一个桌,程箫坐袁氏的身后,不时地看看在院子里玩得正高兴的孩子,程笙则坐在郭老夫人身后,帮郭老夫人看着牌。

周少瑾在茶房里给她们做杏仁露,新进门的谢氏手跟手、脚跟脚地跟在周少瑾的身后。

“我们家没这规矩。”周少瑾笑着对谢氏道,笑容极其温柔,“你去看你婆婆打牌去好了。这里有我就成了。”

谢氏很喜欢周少瑾。

当初程家去下小定的时候,周少瑾就去给她插簪了。而且周少瑾的目光看人亲切又充满了善意,让刚嫁到程家,什么也不懂的她,自然而然地往周少瑾身边凑。

“我不会打牌。”谢氏红着脸,赧然地喃喃道,“我还是跟着婶婶学怎么做杏仁露吧!我看祖母和婆婆都很喜欢喝的样子……伯母和三位姑奶奶也喜欢喝……”

“不是什么难事。”周少瑾细心地教她,“把杏仁泡一夜,然后用磨磨成浆,用细纱布过滤,用小火煮开了加冰糖就成了。不过是我这滤浆的细布要细,多滤几次,我煮仁杏露的火要小,用勺子在一旁不停地搅,冰糖放进去化了就起锅。不过要记得老夫人和你大伯母那一份不要放糖就行了。”

谢氏感激地道谢。

周少瑾就把搅杏仁露的调羹递给了谢氏,让她学着自己的样子搅拌:“家里的人都喜欢热杏仁露,所以我们家都是在天气还有寒意的时候喝,等过些日子开了春,天气暖和起来。新茶上了市,就开始喝绿茶了,天气再热点,偶尔会煮桑茶饮消暑,秋天的时候就喝雪梨膏了。我们家做的雪梨膏味道最纯,等到了秋天的时候,我再告诉你做。”

谢氏连连点头。

双方虽然已经认了亲。可正经的说话。这还是头一次。

周少瑾就笑着问她:“你平时闲了在家里都做些什么?”

谢氏小声道:“做女红。”她说着,语气微顿,道。“也跟着我大嫂读书写字。”

周少瑾了然。

谢家家境一般,不可能请很多的仆妇,谢大人和谢公子的衣裳还可能去外面的成衣铺子里买,像谢小姐之样的闺中女子的**什么的就只能自己亲手做了。一年有四季,衣裳鞋袜等不是个小数目。学会了女红,除了给自己,姐姐妹妹、祖母母亲、父亲兄弟偶尔也要孝敬,这样算下来。哪里有还有玩的时候?所谓的读书,恐怕也只是识得几个字好主持中馈。

周少瑾就笑道:“我平时在家里闲着的时候也常做女红,你要是不嫌弃。哪天把你常用的花样子带过来给我瞧瞧,这眼看着就要仲春了。也到了做秋衣的时候。”

谢氏听着心里一松,露出了明媚的笑容:“好啊,好啊!娘对我很好,除了晨昏定省,什么规矩也没有,我家里的时候每天下午都会给祖母读一个小时的佛经,现在不用读佛经了,我反而有些不习惯了,多半的时候都闲着没什么事。婶婶要是有什么女红让我做,就差个丫鬟去跟我说一声好了。”说到这里,她陡然间脸色绯红,声音也低了几分,道着:“婶婶,我给韫哥儿做几件秋裳吧?说起来我还没有给他做过什么东西呢?”

她倒把这桩事给忘记了。

周少瑾也是从新媳妇走过来的,自然能理解谢氏的心情,她忙高兴地道:“这敢情好。让你费心了。他是小孩子,长得快,秋裳倒不急。只是夏天快到了,我想给韫哥儿做几件夏天穿的兜兜,睡觉的时候也免得凉了肚子。你若是有空,就帮韫哥儿做两件兜兜吧?还有阿宝和仁阿,不知道要不要?”

谢氏见周少瑾再次提点自己,越发对周少瑾心生好感,觉得自己跟在周少瑾身边帮忙做得太对了。

她举一反三,立刻道:“我等会也问问几位姑奶奶,看要不要也给宁哥儿他们做个兜兜!”

周少瑾笑着点头。

这孩子倒是机敏又不失淳朴,二嫂可找了个好媳妇。

周少瑾把煮好的杏仁露装在了霁红瓷的小碗里。

乳黄色的杏仁露盛在大红色碗里,颜色分明,让人看着就食欲大增。

谢氏想到刚才进门里看见厢房里挂着的那幅春游仕女图,暗暗记在了心里。

看来程家果然如父亲所说,底蕴深厚,吃穿用度不仅精细,就是这陈设器皿也都应景应月,十分的讲究。

难怪祖母担心她嫁过来之后会不习惯。

好在小婶婶是个好相与的,婆婆待她也十分的和善,就是看上有些恃才傲物的姑姐,待她也是和颜悦色的……都很有教养。她诚心诚意的,肯定能过得好的!

谢氏暗暗下定决心,吸了口气,端着放了杏仁露的大红色描金海棠花的托盘跟着周少瑾去厢房。

程笙忙起身帮谢氏端杏仁露。

周少瑾就招呼在花园里玩的孩子们喝杏仁露。

小孩子们一窝蜂地跑了进来,又突然安静下来,恭恭敬敬地给长辈们行礼。

大家都呵呵地笑。

丫鬟婆子忙打了温水进来给他们洗手,由各自的乳娘服侍着喝杏仁露。

周少瑾也拿着调羹喂韫哥儿。

韫哥儿喝了半口就吐了出来,不愿意喝。

周少瑾哄了半天他就是不喝,还用门牙紧紧地咬住了调羹,不让周少瑾喂他。

郭老夫人看了直笑,把喝完了的空碗递给珍珠,擦了擦嘴角笑道:“我们家韫哥儿就是聪明。他不喜欢,你就别强迫他了。”

袁氏听着眼底飞快闪过一丝不以为然。

谁家的孩子不是这样,可在老太太眼里,这韫哥儿就硬是比别人家的孩子聪明……这心可真是偏!

周少瑾只得放弃,让春晚去倒了温开水进来喂韫哥儿。

韫哥儿喝了几口之后就不喝了。

几个孩子也坐不住了。你望着我,我望着你,都想出去玩。

郭老夫人慈爱地笑,道:“去玩去吧!去玩去吧!可不能乱跑,仔细别磕着碰着了。”

孩子们欢呼着跑了出去。

郭老夫人等又开始打牌。

程筝就要让给了周少瑾打。

周少瑾连连摆手,道:“你可不能赢了就跑?就是我答应,你祖母也不答应的!”

今天她是主人。要让客人宾至如归才是。怎么能自己跑去玩呢!

郭老夫人暗自点着头,想到程筝去了太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亦顺着周少瑾的话笑道:“你婶婶说得对。姑奶奶回家是贵客,你难得回来一趟,好好地陪着我们打打牌,不要东张西望的。让我赶本也赶不安生——我可输了快二十两银子了!”

大家又是一阵笑。

周少瑾就看见自己的丫鬟碧桃站在门口朝屋里望。

她不动声色地帮郭老夫人等续了茶,看了会牌。这才走了出去,悄声问站在庑廊下的碧桃:“什么事?”

碧桃小声道:“西直门那边的汶老爷,突然带着三个公子过来拜访四老爷,说是自己的儿子……”

那外室已经接了过来。外面生的儿子也要登堂入室了吗?

周少瑾皱眉,道:“四老爷怎么说?”

“四老爷去见了汶大老爷,原本只是想喝盅茶打发了的。结果汶大老爷说四老爷既然在家里招待大老爷等人,怎么也没有通知他。还让人提了礼盒进来。要进二院拜访大老爷。”碧桃道,“四老爷婉言谢绝了。汶大老爷却不依不侥的,非要见大老爷。四老爷就把大老爷叫了过去,自己跑了。如今汶老爷正缠着大老爷说要带着三个孩子进来给老夫人请安,大老爷没有办法,让我来告诉您一声。可四老爷又说,不用管他们……”

“那就别管。”既然程池说了,她肯定会照着程池说的去做。

碧桃担心道:“可汶大老爷……”

“自有大老爷应付。”周少瑾笑道,“实在不行了,不是还有四老爷吗?”

碧桃如释重负,笑着离开院子。

周少瑾还真怕程汶闹过来,她想了想,还是跟郭老夫人说了。

郭老夫人气得不行,道:“他还有脸来!你们给我听好了,以后再遇到他都给我绕道走,免得丢人现眼!”最后几句话,却是对着屋里的袁氏等人说的。

周少瑾几个都红着脸应“是”。

程泾还算清醒,最终也没有让程汶带着他庶出的三个儿子进府给郭老夫人请安。

倒是程许从朝阳门回去之后就开始闭门读书,其中除了去过几次彭翔那里,哪里也没有去,等到三月初九,杏林胡同天还没有亮各屋的灯就次第亮了起来。

程泾和程许都换了身崭新的蓝色杭绸夹袍,只不过程泾是绣着紫色的五蝠纹团花,程许的是素面的,只在袍角绣了个骑在马背上的猴子,寓意着马到封候,金榜题名的好兆头。

父子俩去敬了祖先,程泾亲自送程许去了考场。

一天一场,要考三场,中途还要休息两天,可连如厕都在考场里面。

九天下来,考生们都被考试得像被寒打了的茄子似的焉焉的。

程泾亲自去接得程许,在路上就迫不得已地问了起来:“考得怎样?把你写得时文背我听听?”

程许只得背起了自己写得时文。

程泾听着有些拿不定主意,当时就吩咐车夫调头往程劭住的双榆胡同去。



亲们,今天的更新。

ps:亲们在评论区给我指了出很多伤口,都是我没有注意到,以后还有这样的事,还亲亲们们多多指教!

※(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四章 进人

程劭拿着程许默写下来的时文与诗词神色悠闲地翻了一遍,道:“不错!若是没有什么意外,应该在二甲之列。”

程泾听着不仅没有如释重负,反而更紧张了,道:“二叔父,您这意外是指什么?”

“你这是关心则乱啊!”程劭听了呵呵地直笑,道:“你前些日子不是还帮人指点了时文的吗?怎么到了嘉善这里就变得患得患失起来?嘉善的文不管是从立题、破题都中规中矩,加之行文流畅自如,比喻恰当适宜,前三名可能略有不足,可二甲应该是没问题的。”他说着,神色沉凝起来,对程许道,“嘉善,你原本的文章要比这写得好很多,你……是不是太激进了些?”

只想着考中进士,所以文章从各方面都挑不出什么太大的错处,可也就意味着平庸。

程许朝程劭望去,神色沉稳,目光深幽。

“二叔祖,”他轻轻地道,“我想金榜题名。”

所以只要在二甲之中就行。

程劭有些失望。

照他看来,程许完全可以连中“三元”,成为程家第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

他把程许默写的文章轻轻地放到了一旁。

程许目光一黯。

程泾却急得跳了起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想金榜题名’?我们家是少了你吃还是少了你穿?这科若是不行,还可以考下一科?”他突然间想到妻子这些日子的坐立难安,忙道,“是不是你娘跟你说了什么?你怎么糊涂起来?金榜题名固然好,可落第的举人也不少。我当初没有让你直接参加春闱。就是怕你顶着解元的头衔有压力,没想到你还是取了中庸之道……”

他难掩失望。

程许低着头没有说话。

他有时候想想,觉得父亲和母亲的感情很好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们都想他能三元及第。

可三元及第是那么好考的吗?

一个不慎,他可能被扫到三甲里,成为同进士。

这是他万万不能忍受的。

他想到了程池的话。

或者,这才是他最终选择只要能二甲题名就行的缘由吧?

程劭听了程泾的话不由直皱眉,道:“你怎么变得这么浮躁了?天下士子何其之多。嘉善若能金榜题名已是极幸运的了。历史上不知道有多少才华绰绝之人终其一生都没能考个进士。何况他已经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了。如果不想在翰林院终生研究学问,能金榜题名足以。我看你这文章不会有什么问题。你还是准备庶吉士的考试吧!”

程泾赧然,还想说什么,程劭已道:“嘉善也累了,你还是带着嘉善回家好好歇歇。卷宗已经交了上去,说什么也已成事实。就不要再多问,等着发榜就是了。若是中了,就高高兴兴地温文去,若是不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下科再考。他还年轻,还有的是机会。倒是你。要沉得住气才是,我们程家也不是天生就能够不费功夫考中进士的。像四郎那样的。那几年不也好生地用了几年功。”

“叔父教训的对!”程泾给程劭行礼,脸涨得通红。

程许闻言望着程劭嘴角翕翕,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给程劭行了礼,退了下去。

程劭直摇头。

常姑姑端了茶水进来,见程泾和程许已经离去,不由得一愣。

程劭不以为然,道:“别管他们了,像个孩子似的,听风就是雨的,还没有四郎沉得住气。”

常姑姑听了抿了嘴笑,姿容端方,怡然大方,轻手轻脚地给程劭沏了茶。

程劭接过茶盅却踌躇起来。

常姑姑不解地望着他,安静地等他说话。

程劭的神色陡然间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半晌才低声道:“也不能让你就这样跟着我,我想好了,你要是不嫌弃我,明天我去我大嫂那里,让她给我们做主……娶了你进门。”

不是纳了她进门,而是娶了她进门……

常姑姑的眼眶猝然又酸又楚,视线糊涂。

她喃喃地道:“我,我家只是个商户……也没什么人……”

程劭道:“我也一个人……你不嫌弃我孤身一人就好……”

“没有,没有。”常姑姑的眼泪籁籁落下,“您可是当年的榜眼……”

程劭笑,道:“现在也不过是个糟老头子!”

“不是,不是。”常姑姑已经说不出话来。

程劭商量她:“那我明天就去趟朝阳门?”

“好!”常姑姑低声道,捂着嘴怕自己痛哭出声来,转身快步出了正房的内室,回到她这些日子歇息的东厢房,从书柜的顶层拿出个不起眼的黑色匣子,里面放着些银票和碎银子。

她从匣子最底层拿出张纸来。

纸整整齐齐叠成了银票大小的形状,有些发黄,打开了,是被撕了的半张宣纸,纸上写着“难易之相成也,长短之相刑也”几个字。

笔墨饱满,字迹挺秀。

她收藏了十四年。

她还记得,那天是她当值。皇上不知道为什么心情不悦,叫了程劭进宫说话,说着说着,皇上就发起脾气来。她们都吓得瑟瑟发抖。程劭就写了几个字给皇上。

皇上看了大怒,把纸撕了。

之后又莫名地心情好了起来,还让她们拿了棋盘进去,和程劭下起棋来。

从此以后,她就记住了程劭这个人,也记住了这个字。

每次他进宫的时候,只要她当值,她都会沏他觉得适口的茶水,换上他喜欢的沉香墨条。偶尔会在皇上发脾气的时候提醒他。

他儿子去世的时候,她比他还伤心。

她以为她这辈子就这样看着他了,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因为年纪最大。又沉默寡言被皇上赐给了程劭。

赐给程劭也就罢了,她想着她若是还能动,程劭不嫌弃她年纪大,她就这样好好服侍她几年,没想到程劭会娶她。

这难道是天意?!

常姑娘扑在被子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郭老夫人知道了程劭的来意倒挺高兴的,道:“常姑姑毕竟是服侍过皇上的人。规矩想来不错。您若是觉得合适。我让四郎去钦天监选个日子,帮你们把喜事办了。”

倒是皇上知道惊讶地望着程劭半天也没有说话,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立刻道:“你不会因为她是我赏给你的你就娶了她吧?你要是身边没个人,我帮你做个媒就是了,你何必委屈自己娶个宫女?”说着,他想起了前些日子进宫探望太后的娘家人。道,“我记得彭城伯家有好女儿。我赶明帮你问问?要不在大臣里找一个也可以?怎么能娶常玉娥。”

程劭啼笑皆非,道:“我一把年纪了,您还让我娶个十五、六岁的不成?我看着常氏不错,又是您身边的人。就她好了!”

皇上不乐意了,道:“娶个十五、六岁的怎样了?常玉娥那么大年纪了,肯定不能生了。你不愿意续弦也就罢了。既然续弦,怎么也要生个一儿半女才好。你不用顾忌我的面子。我当时也是让她去服侍你的。你要是觉得她不好安置。把她送回来就行了。赶明我放她出宫,去皇觉寺陪着那些太妃就是了。”]

那岂不是又害了常氏。

程劭求饶:“我不是有孙子了吗?再说了,我这把年纪了,也就图个清静,常氏在您宫里也是数得着的温良敦厚,这就行了。”

皇上想来想去心里有根刺,道:“要不我给你赐婚吧?”

程劭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得道:“我和我嫂嫂商量过了,请家里的人吃个饭就行了,也不必那么多虚礼了。”

皇上想到程劭低调内敛的性子,退步道:“那就让皇后赏些东西给常氏,让皇太孙去喝个喜酒。”

程劭不好再推迟,谢了恩,皇上还问他:“你要不要再想想?”程劭忙起身告辞。

这边周少瑾一面把程劭成亲的东西写成单子,一面对坐在对面炕上逗着韫哥儿玩耍的郭老夫人道:“我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妥!虽说常姑姑年纪大了,可也是第一次做新娘子,这样请了家里的人吃顿饭,像纳妾似的,常姑姑心里肯定有遗憾。二叔父要么别娶人家,既然决定娶了,这礼数还是要做足才好。”

郭老夫人一愣,笑道:“那你说怎么办好?”

“我想二叔父肯定是怕喧嚣。”周少瑾笑道,“不如还是依了古礼,只是不大肆客宾就是了。”

郭老夫人思忖了片刻,道:“那我和你二叔父说说去。”

程劭听了有些意外,他问郭老夫人:“子川媳妇的话……是不是很有道理。”

“我觉得有道理。”郭老夫人道,“虽说有些事是做给别人看的,可要是不做,莫免独立特行,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程劭倒也爽快,道:“那这件事就托付给你们了。”

郭老夫人就让周少瑾去问常姑姑,有没有娘家可回,六礼虽然会有些急促,却会依礼行事。

常姑姑眼眶含泪,道:“我是永定人,多年没有回去了,也不知道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周少瑾就让程池去打听。

彭城夫人知道了却大手一挥,道:“就算是找到了又怎样?那么远,你们还去永定下聘不成。我看这样好了,我收了常姑姑做干女儿,到时候就让她在我们府里出嫁,她娘家的人来观礼就成了。”

这样她也算和程家结上亲了。

彭城夫人呵呵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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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五章 主见

程劭却无意和彭城伯家走得这样近。

功勋和读书人不是一条道上的。

郭老夫人却另有想法,道:“彭城伯这个人还是不错的。他们家之所以这样看重你,也不过是想你能教他们家孩子读书,到没有其他的想法。”又道,“女人谁不希望有个娘家,我看这件事你先问问常氏,看她是什么意思?”

如今常姑姑要嫁进来了,再称她“姑姑”就有些不好了。

程劭想了想,觉得郭老夫人说得也有道理。这毕竟是常氏的事,寻常女子能攀了这门亲事多半也是愿意的。

常氏听了却问程劭:“老爷怕是不喜欢吧?”

程劭讪然道:“有这么明显吗?”

常氏抿了嘴笑,道:“都写在脸上呢!”

程劭道:“我只是嫌麻烦!倒也不是为别的。”

常氏点头,笑道:“我知道,老爷向来不参与到朝中的这些事中去,若是因为我的缘由让皇上心里不高兴就不美了。这件事您就别操心了,我等会去见周氏,她不是差了人去打听我娘家人了吗?不如跟彭家的人回话,就说人已找到了,不日就来京。彭家的好意我心领了,明天就去给彭城夫人磕头谢恩,虽说结不成干亲,可一样当正常的亲戚来往。还请彭城夫人不要嫌弃我!”

程劭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道:“我以为你在宫里时间久了,不太通这些人情世故了,没想到你这么聪明……”

常氏脸上有淡淡地红韵,道:“有什么事比宫里的事还复杂?老爷放心好了,不会因为这件事就得罪了彭城夫人。让郭老夫人为难的。”

程劭点头,对常氏刮目相看。

周少瑾知道常氏的想法之后也非常的惊愕,她道:“这件事还真是凑巧——我们已经找到您娘家人,只是老太爷和老安人二十年前就先后病逝了,您还有个弟弟,子承父业,如今开着间杂货铺子。铺子虽小。生意却兴隆,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有四个孙子两个孙女一个外孙一个外孙女。知道您出宫,还要嫁人了,常家舅老太爷当场就哭了起来,说会带着老婆孩子来给您送嫁。我在榆钱胡同那边不是还有个宅子吗?平时也空着。等常家舅老太爷过来,可以住在那里。”

常氏也可以在那里发嫁。

她听着眼眶就湿了。哽咽道:“我没有想到他还记得我,我进宫的时候他才五、六岁……”

“这样不就团聚了!”周少瑾笑道,“听说二叔父把日子定在五月初二,也没多少日子。您要是觉得这样的安排还好,这两天就选个吉日,我帮您搬去榆钱胡同住些日子好了。等到常家舅老太爷过来。您还可以和他说说话。”

常氏不住地点头,连声说着多谢。

周少瑾脸上就闪过些许踌躇之色。

常氏忙道:“怎么了?”

“没事!”周少瑾忙道。“我就是在想您刚才说的事——彭家这样热心,就是为了让二叔父教他们家孩子读书……我前些日子还和筝姐儿、箫姐儿说起来,从前在金陵的时候,程家族学多气派啊!说出去谁不要翘着大拇指说声好啊!如今家我们搬到了京城,家里的孩子也日渐多了起来,就想着能不能像在金陵老家似的,在京都也办个程氏族学,请了鸿学大儒来讲学,让程家的子弟都能得明师指点,那些家境贫寒的孩子也能认得几个字。”

常氏讶然,道:“您们要办族学?”

“还没有决定好。”周少瑾笑道,“这也不是简单的事,总得要和长辈们商量之后再做决定。不过,若是族学真的办起来了,倒可以收些亲戚朋友家的孩子。”

这样,彭城伯家的问题也解决了。

免得总是彭城伯家的孩子每次想问问程劭的功课都大包小包地往双榆胡同送东西,见到了程劭也唯唯诺诺地说不出一句话来,好像猫见了老鼠似的。彭城伯府也总打主意让程劭指点他们家的孩子。

彭城夫人也就不用非得认常氏做干女儿了,而彭城夫人的目的达到了,也就不存在得罪彭城夫人了。

常氏能在乾清宫服侍那么多年也不是个简单的人,闻音知雅,立刻就明白了周少瑾的意思,道:“不知道有没有我能帮得上忙的?”

“族学里还缺好先生。”周少瑾眉眼弯弯地道,“若是二叔父能帮着推荐几个人就好了。”

如果是这件事,那就只能等她进了门再说了。

常氏微微地笑,并不答话。

可周少瑾心里却明白,常氏这算是答应她了。

等见到郭老夫人,她就把这件事告诉了郭老夫人。

郭老夫人先是惊讶周少瑾等人的打算,然后是欣慰常氏因为程劭的缘故宁愿放弃和彭城夫人家认亲。

老人家呵呵地笑,神色愉悦地,道:“这件事慢慢来。到时就把学堂设在朝阳门好了。以后韫哥儿读书也方便些。不过,你也要加把劲,多给韫哥儿生几个弟弟妹妹才好,不然可就浪费了这么好的一个学堂。”

周少瑾脸色绯红,喃喃地应“是”。

郭老夫人十分的高兴,喊了袁氏和邱氏过来商量程劭的婚事:“三月底放了榜,四月份考庶吉士,到了月底,就是我们韫哥儿的周岁,等到五月又是他二叔祖成亲,他也可以跟着松散松散,好好地喝杯酒了。”

“这不还没有放榜吗?”袁氏的神情却显得有些紧张,道,“我把嘉善写的文章给了他舅舅看,他舅舅说平和守正……只怕得不到好名次。”

郭老夫人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而是把目光落在了邱氏的身上,道:“你大嫂那边忙着嘉善的事,就不麻烦她了。过两个月韫哥儿的周岁,你到时候可要过来帮少瑾一把。”

“这是自然的。”邱氏笑着连声应着。

有小丫鬟进来禀道:“九如巷那边的证大爷和潘大爷求见!”

他们是表兄弟。一起进京赶考,在离考场不远的客栈包了个小院。刚进京那会,两个人曾来给郭老夫人磕头,郭老夫人以程池不在家为由,没有见两人。之后程证和潘濯没再来。现在考了会试,他们又来了。

袁氏的帕子揉成了一团。

郭老夫人皱眉道:“他们来干什么?”

小丫鬟伶俐地道:“两位大爷说之前要温习功课,就没有过来给老夫人磕头。如今考完了。特来给老夫人问安。”

“就说我年纪大了。早已不见客了。请他们回去吧!”郭老夫人淡淡地道,吩咐吕嬷嬷:“他们要是不走,就去请了嘉善过来。三房的人我一个也不想见!”

吕嬷嬷恭敬地应“是”。和小丫鬟一道退了下去。

郭老夫人沉默了片刻,长长地叹了口气。

袁氏神色大霁。

周少瑾和邱氏则不好说什么,可她却有点好奇程证的婚事。

前世程证有点奇货可居的意思,一直没有成亲。等自己中了举人,才谈婚事。最后娶了吏部侍郎王简的女儿,得了门极其有力的妻族。

如果程家不被抄,他就是人生的赢家了。

现在程证已有了举人的功名,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成亲?

晚上和程池在被子里说悄悄话的时候周少瑾就问他:“程证成亲了没有?”

“不知道。”程池正拿着本书看得入神。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周少瑾歪了头去看书的封面,却是一张蓝皮纸,什么也没有。

程池道:“是杨寿山写。山东的一户乡绅出资给他刊印的,写的是鹤壁的水文。据说他准备花二十年的功夫走遍九州,要绘本水文图。”

“没有到他还有这样的志向!”周少瑾听了很是意外,心情也有些复杂。

如果他没有和曲源搅和到一起,结果会不会又有所不同呢?

不过,曲源是他的上峰,估计他很难摆脱曲源。

周少瑾笑道:“他让人给你送了这本书来?”

“没有。”程池笑道,“是帮他应书的乡绅送了一本给二哥,二哥知道我对这些感兴趣,又做过杨寿山的下属,给母亲报平安的时候让人给我捎了过来。”他说着,合了书页,笑道,“你怎么突然问起程证的婚事来?”

周少瑾把自己的感觉告诉了程池,道:“……所以想知道。”

程池“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两人熄灯歇下。

第二天程池下衙回来,周少瑾服侍他更衣,他却陡然道:“程证还没有成亲。不过他好像想想吏部侍郎王简的女儿,想让大哥出面帮他做媒,被大嫂给拒绝了。”

周少瑾讶然,道:“他怎么会想娶王侍郎的女儿?”

前世程证就是娶了王简的女儿。

可那个时候他在杏林胡同读书,有程泾出面,他又是少年举人,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

而今生他父亲只是个白身,虽说是少年举人,可和王家的门第也相差太远了。

“好像是他在我们家的姻亲里面打听了一番,”程池不以为意地道,“那王家和洪家是姻亲,他中了举人之后就请了洪大太太去说媒,结果被王家婉言拒绝了。又不知道听谁说的,大哥和王简的关系很好,就想请了大哥出面。”

前世,他的婚事就是由洪大太太提出来的。

今生却被拒绝了。

是因为九如巷如今分了宗的缘故吗?

这一世有太多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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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六章 放榜

四月初,会试放了榜,程许二甲第五名,比程池当年成绩还要好。

郭老夫人听了自然是很高兴,吩咐珍珠开了箱笼,拿了几方端砚,几条药墨,两刀澄心纸给程许做贺礼。

周少瑾见就添了两匣子湖笔,顺道送了过去。

袁氏却像三九天被冰水浇了个透心凉似的,脸铁青铁青的。

二甲第五!

为什么不努力点,再向前多考一个名次,就是传胪了;或者再努力一些,考进前三甲……

袁氏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屋里服侍的个个都胆战心惊,生怕有发出一点点的动响惹怒了袁氏,被当成了出气筒。

还是袁氏的乳娘战战兢兢地上前,低声地道:“夫人,那报喜的官府役还在外面候着,您看要不要依往日的规矩打赏他十两银子?”

这样喜报是有例可循的,赏个五两银子就行了,程家特别优厚,通常都是赏十两银,既不寒酸也不奢华。

袁氏这才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眼泪籁籁落了下来。

她的乳娘只好朝屋里服侍的丫鬟使眼色,示意她们悄悄地退下,温声地劝着袁氏道:“大爷今年才二十三岁,只怕是这科最年轻的进士之一了。这是别人家想都想不到的喜事,如今大爷就轻轻松松地为您争了回来,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你再看那历朝历代的状元榜眼探花,有几个能入阁拜相的?这人的日子还长着着,要看以后。您怎么知道大爷不会和老爷一样做个阁老啊?您又何必非要大爷去争那个前三甲呢?”

“你懂什么?”袁氏狠狠地瞪了眼乳娘,道,“袁家和闵家都人才备出。嘉善若不考个状元回来,袁家和闵家的人又怎么会把他放在眼里?又怎么在仕途上支持嘉善。”

她的乳娘听着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太太,大爷再好,也是姓程。除非袁、闵两家都没有了读书人,不然怎么会不帮自己的儿子侄子帮个女婿、外孙呢?”

乳娘的话如惊雷般打在袁氏的头上,心惊慌失措地道着:“不会。不会的。外孙总比侄儿亲吧?”

未必?

叔叔死了侄儿还要去上上坟,这外祖父去世了,哪有外孙祭祀的道理!

乳娘不好继续说下去。起身道:“夫人,我给您打盆热水进来服侍您擦个脸。等人少奶奶也该过来了给您道贺了,她要是看着你这样,万一给大爷脸色看怎么办?”

闵葭从来都不是个绵和的。

袁氏想到这里又是一阵气恼。

乳娘见她没有作声。忙吩咐丫鬟打水进来,安排管事给来报喜的衙役打赏。总算是把这件事给圆了过去。

程箫已随着顾绪去太原,但程许下场,春闱的结果他却一直惦记着,程许考中了进士。她也跟着高兴,派人送了东西过来。

就是周镇那里,也有表礼送过来。

郭老夫人就吩咐周少瑾置办了几桌酒席。趁着休沐的日子请了程泾等人吃饭。

这样一来,家里五个男子。就是四个进士。

郭老夫人非常的高兴,多喝了几杯,逗着韫哥儿道:“祖母就盼着你给我请个诰命回来!”

她老人家已是正一品的封诰了,就算是韫哥儿做了一品大员,也不能再为她老人家请封了。老人家这么说不过是寄希望于韫哥儿,希望他在科举上能够顺利罢了。

大家哈哈地笑。

韫哥儿不知道大家在笑什么,也咧了嘴笑,露出一口小白牙,十分的可爱。

邱氏就忍不住逗他:“韫哥儿,过几天你抓周,你可想好要抓什么了没有?要不要二伯母在桌上子上放根金簪啊?”

韫哥儿这段时间不知怎么地喜欢上了金饰,郭老夫人戴的发簪也好,周少瑾的耳环也好,丫鬟们的耳董上的赤金丁香也好,他只要看见了,就要拿小手去抠。有一次,郭老夫人开了箱笼清理东西,翻出个巴掌大小的赤金小鹿来,他抱在手里就不愿意放,最后郭老夫人没有办法,只好让他把那小鹿抱了回去放在枕头边上,千叮万嘱他身边的丫鬟婆子:“可千万别让韫哥儿咬了一块下来或是把鹿的耳朵蹄子什么吐到肚子里去了。”

赤金软,比较突然被咬断。

吓得韫哥儿屋里服侍的丫鬟婆子轮着班守在韫哥儿的床前,盹都不敢打一个。

这就成了大家的笑资了。

周少瑾也笑。

她喜欢这样充满了善意的玩笑。

“要放,就把那金鹿放在桌上好了。”她笑着道,“到时候他一准备去抱那金鹿,只是不知道抱了这金鹿是个什么意思?”

“那些唱赞的人都是些人精,”邱氏笑道,“我看你们家韫哥儿那天就算是抓了一颗葱,估计那人也能把韫哥儿往聪明伶利,天资聪慧方面说。

大家又是一阵笑。

邱氏从手上褪了金镯子给韫哥儿玩:“你看这是什么?”

安安静静地坐在母亲身后的程让低着头。

程许考上了进士,大家待他突然也像大人了。从前时常挑剔程许的大伯父看程许的目光中不仅带着几分赞赏,还主动让丫鬟给程讲道德倒了杯酒。而他呢,不过比程许小几岁,已经成了亲,吃过午膳之后却被郭老夫人叫到了跟前,和家中的女眷坐在一起……还把他当成孩子似的。

他有些沮丧。

却也怪不得家中的长辈。

他若是能像许从兄那样好好读书,为家里争个进士及第匾额回来,他也能坐在外面的桌子上说话了吧?

程许的头低得更厉害了。

有人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袖。

他抬起头来。

看见妻子灿若星晨的眸子。

“大伯每天刻苦功读,都没有时间陪大嫂。”妻子悄声地在他耳边道,“前几天踏青都没有去,阿宝、阿仁他们都羡慕你给我做的风筝。等有了闲。你也给阿宝他们做几个吧?过几天我们还出去放风筝去。”

程让的心里仿佛有暖流流过。

他的嘴角慢慢地翘了起来,悄悄地应了声“好”。

谢氏抿了嘴笑,把手中托盘上的甜白瓷小碗里装着的红豆羹递给了不远处的程笙。

程笙微微地笑,看谢氏的目光非常的柔和,还带着几分欣慰。

她的弟媳虽然没有闵氏那样的相貌和出身,却温柔可人,配弟弟正好。

千金难买合适。

母亲还真就给弟弟找了个好妻子。

她招了睿哥儿吃红豆羹:“是舅母亲自给我们做的!”

睿哥儿吃了一口就跑了。

阿宝和阿仁比红豆羹更吸引他。

程笙笑一口一口地吃着红豆羹。觉得味道非常的好。

周少瑾开始布置屋里的陈设。准备给韫哥儿抓周。

常氏的弟弟带着两个儿子和长孙风尘仆仆地到了京城。

程池亲自去朝阳门接了人进城,安置在了榆钱胡同,又派了商嬷嬷亲自招待常家的人。

周少瑾等人因惹着男女之别不好去拜访。都派了人去给常家舅老太爷请安。

常家的舅老太爷是因为辈份才这样称呼的,实际上他今天也不过三十八岁,两个儿子一个二十三岁,一个二十岁。长孙不过四岁,由乳娘抱着代常家的人来给郭老夫人问安。

周少瑾见常家小少爷白白净净一个精致的小人。看上去和常氏有七、八分相似,十分的喜欢,除了衣裳饰品,还送了常家小少爷一个竹蜻蜓。一个牛皮纸风筝。

常家小少爷非常的喜欢,不一会儿就蹬着脚要下地。

乳娘怎么敢让他乱跑,忙道:“我们家太太身子骨不好。经不起车马劳顿,二爷没有成亲。大奶奶临行前却诊出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只好由奴婢带着大爷进京了。失礼之处,还请老夫人不要责怪。”

“这样就很好。”郭老夫人笑着和那婆子应酬了几句,那婆子见常家小少爷已经不耐烦地要和阿宝等人玩了,生怕出什么妖蛾,说了几句,就抱着常家小少爷出了府我。“

郭老夫人何尝不知道乳娘在担心什么。

老人家笑了起来,正要和周少瑾说话,有小丫鬟通禀,说袁氏的乳娘过来了。

郭老夫人不明所以,请了袁氏的乳娘进来。

乳娘进来给郭老夫人磕了头,看了屋里的一眼。

周少瑾起身就要走。

郭老夫人却留了她,道:“这府里你主持中馈,你也应该听听。”

袁氏的乳娘不禁看了周少瑾一眼,见屋里没有了其他人,这才道:“夫人不和大爷置起气来,夫人取了家法要打大爷,大爷也不躲不闪的任夫人打……”说到这里,她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郭老夫人眉头微蹙,道:“你们家夫人又做了些什么?”

乳娘不由汗颜。

在婆婆眼里袁氏居然是这样一个人。

乳娘不由为袁夫人人做主似的。

她低声道:“这次可不关太太的事,是大爷爷,说什么不考庶吉士了,等韫大爷的周岁礼过了之后就要谋求外放了……我们家夫人气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不参加庶吉士的选拔,就意味着放弃留在六部观政,放弃了进入翰林院为官。

朝廷中素来有“非翰林不可入阁”的做不,他等于是放弃了之后做大学士的机会。

袁夫人不气得半死才怪。

郭老夫人忙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午时三刻。”珍珠道。

程泾要下午申时才下衙。

郭老夫人站了起来,道:“快,服侍我穿衣,我要去趟杏林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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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七章 外放

杏林胡同,并不像大家想像的那样鸡飞狗跳墙。

外院除了大门口当值的男仆全都不见了踪影,内院当值的丫鬟婆子个人都躲在墙角,而内院的书房里,程许和袁氏对峙而立,一个满脸冷漠,一个目露寒光,如乌云盖顶,气氛非常的压抑。

院子外面有风吹过,门口种着的白玉兰籁籁作响,花晶莹剔透的花随风摇摆,春意盎然。

袁氏“啪”地一下丢了手中的戒尺,泪珠滚滚落下:“我这是做得什么孽啊!十怀怀胎把你生了下来,辛辛苦苦地把你养育成人,好不容易案首、解元的一路读收来,临到了最要紧的一步,你却给我考了个进士回来。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可你是儿子,我能有什么办法。好,我忍了。你不寻思着给我好好地在家里看书,考个庶吉士回来,竟然跟我说不参加庶吉士的选拔?你对得起我吗?你对得起程家对你的栽培?对得起你祖母对你的寄望?对得起你父亲对你的期盼吗?我就是养个猫啊、狗啊的我不舒服的时候还知道在我床头叫几声呢?你呢?这么多年了,您除了和我打斗,你除了气,你还做了些什么?早知道这样,我去求什么医,问什么药啊?我还不如一开始就把你掐死算了!也免得到了今天让我丢人现眼,没脸出门!”

程许什么也没有,慢慢地跪在了袁氏的跟前,低声道:“娘,是我对不起您,让您脸上无光了。您就当没有生过我这个儿子好了!我已经去过吏部王侍郎那里了,他答应等庶吉士考完了就帮我谋个外放的差事……”

“你给我闭嘴!”袁氏四处张望。捡起了那把戒尺,可到底还是想让程许回心转意,没有像刚才那样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通打,“你这是要逼死我吗?”

程许却像没有看见似的,垂着眼睑,自顾自地道着:“娘现在身体还好,父亲也正是仕途得意之时。正好二姐这几年要在京城陪着二姐夫读书。我外放之后,娘和爹爹身边有人照顾,等过几年。我年纪大了,您和父亲也老了,我再接了二老去和我团聚,给您尽孝……”

袁氏跳了起来。

硬得不行。软得也不行!

他到底要干什么?

“你这不孝子!你要是不去考庶吉士,我就去告你仵逆!”袁氏气急败坏地道。有些口不择言起来。

程许听着眼底闪过些许的悲凉,低声道:“娘,您总是这样。从小到大,我只要不听您的。您要么就威胁我说要去告诉父亲,让父亲来教训我;要么就哄着我给买我想要的笔墨纸砚,甚至风筝双陆。您难道就没有想过好好地听我说说我想干什么?或是不要威胁或是哄骗我。好好地和我说说话吗?”

袁氏惊愕地望着程许。

程许的声音压得更低了,道:“您要我读书的时候是这样。要我考案首、考解元的时候是这样,就是娶妻的时候……也这样……您是我的母亲,哪有儿子不听母亲话的?您就不能好好地和我说说话,不要总是喊打喊杀的吗?”

袁氏震惊地望着程许,好像第一次看见他似的,喃喃地道:“你这是在怪我!你没有考上状元,你这是在怪我……”

“娘!”程许很是无奈,道,“我没有怪您!考不上状元,那是我不好,与您有何关系?我怎么会怪您?我只是不想您总是拿这拿那当借口,说到底不过是想让我三元及第给您争光,这也没什么,儿子能给母亲争光,也是件体面的事……”

袁氏根本听不进去,嚷道:“你要是没有怪我,为什么不去考庶吉士?”说到这里,她拉住了程许的手,低声下气地道:“嘉喜,您就听娘这一回好不好?只要你考上了庶吉士,娘再也不管你的事了,好不好?娘说到做到……”

程许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答应了这一回,还有下一回。

每次都这么说。

实际上只他没能达成母亲的意愿,他就没有消停的时候。

只是这一次,母亲对他动了手。

是不是因为知道言语已经对他没有了作用。

是不是就像四叔父说的那样,考中了进士,可以做的事很多。

他不想再呆在京城了。

不时地看到周少瑾那洋溢着幸福的明亮笑脸。

和他在一起时的那种小心翼翼、警惕防备如同两个人。

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

让他觉得京城空气都是压抑的。

他想离开这样,再也不去想那些爱恨情仇。

像个男子一样,做一方的父母官,为一方的百姓谋福祉。

也许,他就能慢慢地把心里中的痛苦都宣泄出去。

他也就原平静下来了。

“娘!”程许阻止道,“您别说了。我主意已定。不参加庶吉士的选拔,外放为官。您就听我一次好了……”

“嘉善,嘉善!”袁氏苦苦地哀求程许,“你不能这样!你知不知道,你要是考不中庶吉士,就不能进翰林院,不能在六部观政,就算你再有本事,就算你再厉害,你也不可能做到大学士。就像你四叔父,那样精明能干的一个人,最终还是不只能在都察院里干着,最终做个正二品的左右都督史就到了顶了。你可不能犯那他那样的糊涂啊!”

就算是这样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程许在心里暗暗地道。

有温柔可人的妻子,有聪明伶俐的儿子,天下间还比这更好的事吗?

程许不为所动。

袁氏看着他这副漠然的样了,不由勃然大怒,道:“你是什么意思?”

程许求她:“我已经长大了,我的事,您就别管了!”

“你这是在嫌弃我管了你?”袁氏睁大了眼睛。看着儿子的表情既悲伤又震惊,“可如如果没有我,你有今天吗?你刚会开口说话,我就开始告诉你认字。你刚刚会拿筷子,我就告诉你写字。你考府试的时候,我守在门外等你出来;你考乡试的时候,我千里迢迢地从京城给您弄来时文。可你倒好。因为一个周少瑾就给脸色我看。和我置气、疏远,结果呢?好好一个三元及第被你给弄没了不说,居然还要外放?你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不是。你是不是现在还想着那个周少瑾……”

“娘!您闹够了没有!”程许面有薄怒,“您说我就说我,提别人做什么?大家好好的各过各的日子,您这样说有意思吗?您嫌这个家还不够乱吗?”

他的话激怒了袁氏。

“好啊!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想着她!”她自周少瑾嫁给了程池之后就一直压在心底的怒气如火山般地暴发了,她恨恨地道。“难怪你不听我的话?难怪你要恨着我?原来都是为了她!今天我们母子既然把话说到这里了,我也不敢实话告诉你,从前到尾,我就没有打算让周少瑾帮我儿媳妇。我当初之所以答应你只要你好好地参加乡试,我就如你的心愿帮你娶了周少瑾,那也不过是为了稳着你。让你好好考乡试罢了。她那克父克母的女子,想也别想做我的媳妇……”

程许想么小时候自己摔了一跌被母亲温柔地抱在怀里哄着的情景。想到母亲笔盈盈地坐在一旁看他描红的情景,想到半夜醒来母亲在灯下给批改功课的情景……他痛苦地捂住了胸口。

当初他不是没有怀疑,不是没有想过去质问母亲,可正如祖母说的,事已至此,他要是再闹腾下去,只会让程闵两家反目,让周少瑾难做人。何况这件事认真地说起来全都是他的错。要不是他自以为是,要不是他没有勇气,他和周少瑾之间又像水火不容呢?

可他没有想,母亲这样说的时候,他还是会觉得像被刀剜了般的痛。

“娘,您别说了!”程池脸色苍白地道,“您这是要让程家清誉扫地吗?您这是要逼死我吗?您这是想让言官弹劾父亲吗?您是不是觉得让满大街地都传着这件事才顺了您的心意?”

袁氏欲言又止。

闵葭则神色惊恐地转身拉了自己的乳娘就急急地出了正院,在屋后的石榴树下站定才两腿一软,坐在了树下的石凳上。

原来……袁氏骗了程许,一面说只要程许能考上举人就帮他去求娶周少瑾,一面说却派了人去福建闵家求亲!

她的脸顿时胀得通红,不知道是羞愤多一些还是气恼多一些。

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不仅害了她,还害了周少瑾,害了程许!

如果不是因为袁氏身边服侍的人都不敢近身,请了她去看看能能帮着劝和两句,她恐怕这辈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怎么就碰到了这样一个婆婆?

闵葭心慌意乱,半晌才平静下来,一平静下来就反复认真地叮嘱她的乳娘:“这种你可不能透了半句口风,不然程家完了,大爷完了,我们也跟着完了!”

侄儿和婶婶有……暧,昧……搁在谁家也担不起这样的丑闻!

她的乳娘也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忙发誓道:“若我透出一个音去,叫我天打五雷轰,全家都不得好死!”

闵葭这才心中一定。

顿时有些同情程许来。

摊上这么一个娘,再好的前程也要败光了!

她开始还气恼着程许不懂事,所以丫鬟婆子去请的时候她还真准备去劝的。如今看来,外放也好,免得被她这个不着调的婆婆给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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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八章 坚持

闵葭决定袖手旁观。

小丫鬟却慌慌张张地找了过来,道:“老夫人和四太太过来了。”

这下子想躲开也不成了!

闵葭硬着头皮在二门迎了郭老夫人和周少瑾。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郭老夫人目光税利地瞥了闵葭一眼,道,“大郎呢?嘉善呢?”

谁知道把儿子当眼珠似的袁夫人见程许忤逆自己竟然会动手啊!

闵葭忍不住在心里腹诽,在郭老夫人面前却不敢流露出丝毫的异色,低头恭声道:“公公那边已经让人去报信了,还没有回来。相公和婆婆在书房……我们都不好说什么……”

郭老夫人点了点头,心中微凉。

因为婆婆发了脾气,和丈夫有了争执,为了不得罪人,又事关重大,不能任由两人争执下去,就怕惹祸上身般站在外面避风头……这虽然是最明智不过的作法,可郭老夫人想到周少瑾每每遇到程池有什么事时的鲁莽,突然对这样的明智心中生愠起来。

而闵葭想到刚才母子之间的对话,忙亲自隔着帘子喊了声“祖母过来了”,撩了帘子。

周少瑾犹豫了一下,没有进去。

袁氏已经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戒尺丢在地上,一个人红着眼圈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

程许跪在袁氏面前,头发有些凌乱,表情冷漠,青色的杭绸直裰穿在身上,看不出有什么外伤。

郭老夫人忙心痛地去扶程许,扭着头对袁氏道:“他也是娶了媳妇、有了功名的人,你就是要教训他,也不能像教训不谙世事的孩童般地打他板子啊!快起来。你是读书识字的人,天地君亲师,怎么能惹了你母亲生气,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男子汉大丈夫,若是连内宅的事也处置不好,更何况朝廷大事?你现在也不是孩子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话这个时候说,什么话那个时候。你都应该分清楚才是……”

站在屋外的闵葭有些惊讶地望着周少瑾,也不由地重新打量着周少瑾。

她穿了件湖蓝色的素面褙子,只在衣领和袖口、下摆处镶了道宝相花的襕边,脸儿粉粉的。剪水明眸,比那春日的阳光还要明媚几分。

如果她知道程许是为了她才放弃考庶吉士的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闵葭猜着。

周少瑾却退后了几步。低声向她解释道:“爷儿的脸面要紧,我就不进去了。”

按理,周少瑾是她的婶婶,周少瑾不进去。就得有个人陪着,正好闵葭也不想进去——她不想听程许和袁氏母子之间的糟心事,闻言压低了声音。道:“婶婶说得有道理。我陪着婶婶去茶房里喝杯茶吧?”

周少瑾点头。

不管程许是铁了心不去考庶吉士还是激愤之下的失言,这么大的事。程泾也好,程池也好,甚至是程劭,都会过来劝他的,她无意搅和到其中去。

两人去了茶房,闵葭命丫鬟拿了茶具出来,亲手给周少瑾泡功夫茶:“……我们福建那边出的都是大叶茶,叶茶也是长在树上,不像江南的茶叶,都生长在低短的小树上,所以我们那里出的茶都经泡,泡个七八泡的茶很多,而且每泡茶的味道都不一样。婶婶难得来趟杏林胡同,不妨尝尝我泡得茶。”

“多谢!”周少瑾微笑着和她寒暄。

院子里很快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和仆妇高喊的通禀:“大老爷回来了!”

“二老太爷过来了!”

“四老爷过来了!”

闵葭苦笑,歉意地对周少瑾道:“为了相公的事,让大家都拖步了!”

周少瑾笑笑没有说话。

她和闵葭之间,最多也就能说说吃穿嚼用,这样的话题还是最好不提。

事情一直闹腾到了掌灯时分,程泾、程池、程劭、郭老夫人轮翻上阵,什么话都说了,程许只有两个字“外放”。

几个都难掩失望。

最后还是程池道:“反正考庶吉士还有几天,先帮他把名报上。”

如果实在不愿意去考,到时候再寻个缘由就是了。

可若是这个时候不把名报上,等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

好在程家叔侄兄弟都是两榜进士出身,朝中不是同年就是同窗要不就是同年的同年,同窗的同窗,拐弯抹角地总能找到关系不用程许出面也能把名报上。

谁知道一直沉默不语地程许却瞬间额头青筋直冒,赤着眼睛道:“我不想留在京城,不想留在这个家里,您们为什么还不明白?我不要你们给我报名,我不要你们给我找关系走后门?!”

屋时顿时沉寂下来。

程池面色严峻,冷冷地道:“你是想跟我们说,你不想依靠家族的力量,决定赤手空拳地走出条自己的路吗?”

那和出宗有什么区别?

“不是,不是。”程许眼角有水光闪动,道,“父母的养育之恩怎能不报?家族的栽培之恩怎能忘记?可我真的不想呆在京城了,不想让母亲伤心——母亲总是想着让我三元及第,想让我拜相入阁,想让我青史留名……我若是做不到,她就会悲痛绝望,痛哭流泣,让我做这,让我做那,好像我活着,就是为了三元及第,就是为了拜相入阁、青史留名似的……只要是与这些无关的事,她都会阻止,都会让我舍弃……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他说着,目带哀求地望向了程池,“池叔父,您说过,我若是金榜题名,能做的事就很多了!我不求别的,我只求外放!离开这里,免得母亲每次看到我都露出悲痛之色。我与其这样留在京中,还不如离得远远的,等到她老了。我回京尽孝或是把她接到我的任上去……”

“你说什么?”袁氏捂着胸口,睁大眼睛,满脸不敢相信地望着自己的儿子,“你是说,我逼你成人成材?这是儿子对母亲说的话吗?你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我让你上进,你居然觉得我是在胁迫你?”她越说声音越高,情绪越激动。“我和你去你舅舅那里评评理去?我悉心教导你成人。你竟然觉得我在害你……你还是人吗……”她上前扬手就要朝程许扇去。

程池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她,道:“大嫂,他现在是你一打就听话的年纪吗?”

袁氏一愣。随后眼泪纷纷落下,哭道:“我这是做了什么孽?我辛辛苦苦的是为谁?”

程劭、程泾和郭老夫人已听出程许的意思。

程泾脸色铁青。

程劭问程许:“你可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程许神色平和安静,道:“我知道。不参加庶吉士的选拔,就不能进翰林院。就与入阁无缘。就算是这样,我也想外放。

“从小母亲就告诉我。要读书,读书就有好吃的,读书就是好孩子,读书就是孝顺。我只是想知道。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读书?”

程泾看了袁氏一眼。

袁氏如被程泾的视线烫着了般地歇斯底里起来:“你看我做什么?难道我让他读书还读错了不成……”

“好了!”程泾大喝着打断了袁氏的话,强忍着愤气看了程许一眼,对程池道:“你明天还是去帮他把选择庶吉士的名报上。让他好好地考虑几天,若是真的决定不去考庶吉士了。那就随他。就当我没有生过这个儿子的。你也不用说什么等到我晚年的时候给我尽孝,你只管去过你自己的小日子去,程家没有了你,还有程让,还有韫哥儿,还有阿宝……怎么也不会因为没有你就败落了的!”

说到底,还是要逼着程许去考庶吉士。

郭老夫人叹了口气,觉得头重脚轻,有些站不住似的。

程池忙上前扶住了郭老夫人,低声道:“少瑾的人呢?我这就让人去喊她。”

“别去了。”郭老夫人疲惫地道,“她这是要给嘉善留几分体面呢!你又何必辜负了她这片善意。”

程池自然知道,只是这个时候郭老夫人身体不适周少瑾却不在身边,他怕母亲有想法,这才先抢着问了一句。

“二叔。”郭老夫人没在看程池,而是对程劭道,“我们回去吧!嘉善也不是小孩子了,他自己的事他自己做主吧!”

程劭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给郭老夫人揖了揖,意思是一切听从郭老夫人的吩咐。

郭老夫人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程许喊了一声“祖母”。

郭老夫人淡淡地道:“你决定好了,跟祖母说一声。”接着头也不回往外走去。

早有守在门口的丫鬟去报了周少瑾。

周少瑾和闵葭小跑着出了茶房。

见程池扶着郭老夫人,程劭跟着他们的身后出了厅堂。

周少瑾忙上前扶了郭老夫人。

闵葭相送。

屋子里传来袁氏的哭声:“你怎么能这么说?难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不成?你说话要凭良心……”

闵葭只当没有听见似的,暗暗加快了脚步。

好不容易送走了程劭等人,她如释重负地正要折回去,有门上的小厮跑了过来,道:“大奶奶,大奶奶,有人给您送了张帖子给您。”

自从程许考中了进士,专程给她下帖子的人多了起来。

她不以为意地让小丫鬟接了,晚上回到屋里才想起这张帖子,怕是有什么事,争着拆开了。

结果落款是“程相卿”程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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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九章 愕然

程辂被除名的时候闵葭还没有嫁进来,等她嫁进来了,九如巷已经分了宗,京城这边要不是几代的世仆要不就是新买进来的,世仆懂规矩不会乱说,而且也觉得程辂这样一个被程家赶了出去的人也没有什么值得说的,新买进来的不知道,闵葭自然也就对程辂的事一无所知。不过落款既然姓“程”,说不定是程家的族人,有表字,可见这个人是有功名的人,

闵葭有些拿不准这个叫程相卿的人找自己做什么——程家内院的事有袁夫人做主,外院的事有程许做主,不管程相卿找她干什么,她好像都帮不上忙,何况她从来没有见过程相卿,于她就是外男,就更谈不上见面不见面的事了。

她把信交给小丫鬟,道:“给大爷去处置。”

小丫鬟应声而去,不一会折了回来,战战兢兢地道:“大爷不在屋里,说是被老爷罚去跪祠堂了。”

程许说出这样的话来,是谁都得去跪祠堂。

郭老夫人走得时候她婆婆气已经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好点了没有?自己这个做儿媳妇的要不要过去安慰安慰婆婆?以她婆婆的性子,只怕是打落了牙齿和血吞也不愿意她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吧?

闵葭踌躇着,后来还是去了袁氏那里。

袁氏气得躺在了床上,程泾正坐在那里劝慰她。听说是媳妇过来了,袁氏忙朝着程泾摇了摇头。

程泾不由得叹气,道:“如果当初你娶了个门庭低一点的媳妇,此时身边也有个媳妇陪着说说话了!”

家里出了这种事,袁氏要面子。怎么也是在身为闵家大小姐的儿媳妇面前丢脸的,那就只能瞒着,就是瞒不往,也要掩耳盗铃。

袁氏不悦道:“那样的媳妇一抓一大把,有什么要的?难道我们家还天天出这样的事不成?”

“一家人在一块儿过日子,上牙齿还有和下牙齿打架的时候呢?”程泾道,“我觉得有些话你还是和闵氏说清楚好。”

袁氏没有吱声。

她现在的心思全不在这上面。她一直想着程许的话。

“我对他掏心掏肝的。他怎么能这样指责我呢?”袁氏说着,心像被剜了一刀似的,眼泪也忍不住又落了下来。

程泾皱眉。道:“以后嘉善的事你不要再管了。从前把孩子交给你,也是想着我在京里事多,没有时间顾暇他,他在京里没有个管头。怕他跟着那些纨绔子弟学坏了。现在既然一家团圆搬到了京城,你管好内宅的事就行了……”

袁氏张大了嘴巴。半晌才道:“你,你也在怪我吗?”

儿子的确不能长于妇人之手。

程泾从前觉得自己的妻子是阁老子女,他们几兄弟皆是母亲养大的,妻子就算是比不上母亲也比一般的妇人强些。早些年看她教养程许也的确尽心尽力。他这才把孩子交给袁氏的。却不曾想最终还是把儿子养歪了。

这世上也没有哪个女子比得上他母亲。

程泾心里这么想,表情里不免就透露出几分来。

袁氏心都凉了,哭道:“你怎么这么想?我这些年来在老家帮着你打理家务。伺候婆婆,养育子女。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的马虎,如今孩子这样了,我比谁都伤心,你不安慰我,反而责怪我……”

程泾真心不想说什么了。

这么多年来,正是因为他念着妻子的不易,才会这样的尊重她,才会在京城为官这么多年连个通房都没有……

他心情烦躁地站了起来,道:“你好生歇歇!我去看看娘,也跟二叔父商量商量嘉善的事。”说完,也不待袁氏说什么,径直离开了内室。

袁氏又急又气,胸口绞痛,额头冒着冷汗就倒在了床上。

屋里顿时一阵慌乱。

等到袁氏的乳娘追出去的时候,程泾早已没有了踪影。



阜成门陈立的宅子外院书房里,程辂正神色不定地听着小厮回话:“……说是她一个内宅妇人,不好见外男。让您有什么事去找他们家大爷。”

小厮一面小心翼翼地说着话,一面打量着程辂的神色。

程辂的神色就更不好看了。

没想到程许竟然一路顺利地考中进士,接下他是不是要考庶吉士,留在翰林院观政了呢?

他望了望自己身上读书人才能穿的襕衫,脸色更难看了。

陈立好不容易帮自己恢复了秀才的功名,他不用改名换姓再考一次。可就这样,他耽搁的这几年也补不回来了——从前他和程许还只是些微差距,如今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

他有今天,全是程家害的!

程辂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

小厮吓得两腿发软。

还好门外传来当值小厮的声音:“姑爷,四皇子府的管事过来了,说浴佛节快到了,下面的人孝敬了四皇子一些香烛,四皇子瞧着品相还好,特意吩咐府里的管事送了些过来。可老爷不在家,您看这礼单?”

四皇子府?

太子死了,二皇子、五皇子、七皇子没的没,贬的贬,朝中最有能力的就是四皇子了。

皇上又立了皇太孙,等到皇上殡天,四皇子的一个亲王是跑不了的。

“大奶奶平时怎么办的,你们照办就是了。”程辂深深地吸了口气才能用平静的语气说出这番话来。

入赘,就没有资格处理这些事。

谁知道那小厮却很快地折了回来,恭敬地道:“大奶奶说,外面的这些事,姑爷当家作主就行了。”

程辂气息微平,道:“那就把人带过来吧!”

小厮去请了人进来。

四皇子府的管事恭敬地行了礼,客气话说了一大通,拿出礼单递给了程辂。

程辂没有多看。随后把礼单交给了家里的管事,言明会等陈立回来的时候亲手交给他。

管事千恩万谢地走了。

程辂这才开打礼单瞥了一眼。

就这一瞥,已让他有些瞠目结舌了。

送来的礼单里居然还有半斤龙涎香。

那可是皇家才能用的东西,比黄金还要珍贵。

他想了想,拿着礼单去了陈氏那里:“我们要不要回个礼什么的?”

“要!”陈氏想怀个孩子,可一直没有动静,请了御医过来调理身子。整天就盯着那几副药。闻言淡淡地道,“爹爹的规矩,不管别人给我们家送什么东西。要么推了,要么就折半回了礼。”

程辂迟疑道:“四皇子府可是送了不下四千两银子的礼……不太好吧?”

陈氏笑道:“又不是只有四皇子给我们家送礼!除了太子殿下的,我们家还没有还过整礼呢!”

太子吗?

程辂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感受到了大太监们的厉害之处!

他有片刻的沉默。

陈氏还以为是自己拔了他的话让他的自尊心有些受不了,忙笑道:“不过回礼的事也不急。等爹爹拿定回礼也不迟。反正外面的这些事我们也不懂。”

程辂点了点头。

等陈立回来,就把礼单递给了陈立。

谁知道陈立不以为然地看了一眼。吩咐管事的:“就照着两千两银子回礼好了。”

程辂欲言又止。

陈立还是很喜欢这个女婿的,不管怎么,是金陵九如巷程家的子弟。

见状就笑着问道:“姑爷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程辂想了想,道:“不瞒岳父。我觉得此时我们应该和四皇子交好才是!”

不亏是世家子弟,就是被遂了出来,也有这样的眼界和胸襟。

陈立和蔼地道:“此话怎说?”

程辂压低了声音。道:“岳父服侍了皇上一辈子,皇上殡天。自然会对岳父有所安排。可我看历朝历代的近侍,不是安排去守了皇陵,就是安排出宫荣养。可这当值的时候谁没得罪过个把小人,这些小人做起乱来又让那些远离了禁宫的近侍们最为头痛。如今皇太孙才十岁,几个皇叔均是年富力强。这出水痘、染天花,哪样不是难过的坎?我觉得岳父还是要多留条路才好。虽然不至于说去巴结四皇子,可也犯不着得罪他。”

陈立看程辂的目光就多了一分深意,笑道:“没想到你还挺关系朝中之事的!”

“谁能不关心朝中之事?”程辂正色地道,“天子一怒,浮尸百万。我们不想着升官发财,可也不能祸及家眷啊!”

陈立笑了起来,道:“皇上这些日子有些不舒服,原本我不应该离宫。可又担心你们小夫妻在家里不会过日子,这才出来看看的。既然你这么说了,这件事就交给你好了。四皇子府的人问起来,你就说我一直没有回家。”

如果成了,他自然有好处。如果不成,他大可从中周旋。

程辂喜出望外。

仕途不怕晚,就怕朝中无人提拔你,在一个冷板凳上坐个十年二十年也没有人理。

只要能搭上四皇子这条船,程许也好,程池也好,都只能在旁边看着。

程辂在心里冷笑。

想着刚才陈立的话里的意思,他送走了陈立之后,就商量着陈氏拟了一份给四皇子府的回礼。

四皇子收到了回礼,立刻叫了心腹的幕僚过来:“你说,刘公公这是什么意思呢?”

幕僚笑着仔细把礼单看了看,道:“怕是想脚踏两条船。”

四皇子微微笑,眼底闪过一丝雀跃。

如果无所惧,又何必改变呢?

可见陈立那个老匹夫也觉得自己会当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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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章 告知

因为有四皇子府送香的事,到了浴佛节,程辂决定和陈氏一起去上香。

陈氏很高兴,这是她和程辂成亲之后第一次一起出门,因而商量程辂道:“大相国寺的主持和父亲是好友,我们不妨去大相国寺好了!”

程辂却道:“到了那一天大家都一起涌到大相国寺,是敬香还是看人?照我说不如去郊外的红螺寺,听说那里是观世音菩萨的道场,求子很是灵验。”

一番话说得陈氏面红耳赤,止不住地欢喜,忙道:“那就去红螺寺好了。我也听说过那里的香火很旺,只是离得有些远,去一次不太方便。”

程辂不以为然,道:“那就在那里住上一晚好了。我们也难得出门。等我们回来,我就准备闭门读书,参加下一科的乡试了。”

这就意味着就算子嗣这等大事也要放下了!

陈氏心中着急。

她原本年纪就大了,夫妻间也算得上和睦,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子嗣艰难,若是三年之后还怀不上,她就只好帮程辂纳妾了。妾生下来的孩子与她陈家有何关系?招婿还有什么意义?

陈氏准备起出行的事来也就格外的留心,不仅带了五百两银票,还提前几天斋戒沐浴,抄了几卷经文供奉给红螺寺的菩萨。

不曾想到了红螺寺却被寺里的知客和尚告知:“……袁阁老、程阁老、何通政史家、吴翰林等几家的女眷都在这里敬香,几个客居的院子都早已派了人来打扫。”

言下之意,是没有地方安置她。

陈氏大惊,目光锐利地回头望着自家的管事。

那管事脸上也掩饰不住惊讶,道:“之前寺里的知客和尚也是这么说的。我回了姑爷,姑爷说不要紧,这件事他来办。”

正说着,刚才骑马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程辂突然间从一旁的小路返了回来,道:“出了什么事?”

管事不敢说话。

程辂看得明白,笑道:“原来是为这件事。”问那知客和尚道:“你们寺里可还有其他客房?”

“有是有。”那知客和尚迟疑道,“只是没有单独的院落。”

“那就给我们几间厢房好了。”程辂不以为意地道。“只是要帮我们挑几间干净僻静的厢房才好。”说完。朝着身边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立刻上前塞了个荷包给那知客和尚。

知客和尚不动声色地收下,在西边跨院的角落给他们找了幢三间全朝南的厢房。可到底比不上单独的院落。陈氏不免抱怨:“姑爷也是,早跟我说了,我也好拿了父亲的帖子过来让寺里给我们留个小院子。”

程辂道:“既是来求子的,就要诚心些。我来的时候那几家早已定了院落。不要说做事有个先来后到,就那几家也都读书人家。不比寻常的百姓,心里不舒服了喝口小酒就过去了,一个不好,惹得父亲被弹劾。那还不如不来呢?何况他们几家的女眷也是来红螺寺求子的,可见这寺里的香火是真的很灵验了。”

或者是因为越是人人都抢的东西越发让人觉得好。

陈氏听了心花怒放,道:“真的吗?那几家的女眷也是来求子的?”

“我骗你做什么。”程辂道。“等会说不定你还会遇到这几家的女眷呢?”

陈氏点头,踌躇道:“程阁老家。岂不是你的本家?”

她记得程辂是被程家除名的。

程辂面有不悦,道:“有些事你不知道,我那时少年得志,程家怕旁枝压了嫡枝,又怕被金陵城里的人非议不扶持我,我又对此颇有不悦,这才和本家交恶的。可我总有一天要回去的,不可能因此就避开他们。”

成亲也有些日子了,程辂表现得一直很骄傲,陈氏又是小门小户出生,只当那些江南世家都和他们乡里的土财主似的,有个一亩三分田就怕被亲戚朋友沾了便宜去了,加上陈立帮着程辂恢复了功名,程辂又是她的丈夫,她倒没有多想,梳洗更衣,净手焚香,唤了小厮来去请了寺里的知客和尚,带着两个贴身的丫鬟去了供奉观世音菩萨的大殿。

程辂笑了笑,去了后山,从后山的小道蹿到了放生池的附近。

闵葭正由一群丫鬟婆子服侍着放生。

附近的护院发现了程辂,高声示警:“是谁在那里鬼鬼祟祟的?这边有女眷,还请回避!”

程辂笑着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高佻的身材,温文的笑容,读书人的打扮,落落大方的气质,让那些护卫的声音不由小了下去:“袁阁老、程阁老家的女眷在此敬香,还请先生回避!”

“杏林胡同程家吗?”程辂露出惊讶之色,望着被丫鬟婆子围在中央的闵葭高声道:“是程家的大奶奶吗?我叫程相卿,几次投帖您都不予理会,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大奶奶!这可真是缘分!我找您,是想和您说说程嘉善的事。您看您是不是请身边的丫鬟婆子暂时回避片刻,当然,如果您觉得程嘉善没有什么事可以隐瞒的,我也可以当着这些丫鬟婆子们的面说。”

闵葭脸色发青,心里不由暗暗地后悔,早知道会在这里遇到这个程相卿,她就应该和谢氏、吴家新进门的那位少奶奶一起过来的,只是那知客和尚说什么贵在诚心,最好是一个一个的放生,让菩萨知道是谁的孝敬……可若是她们真的跟了过来,以程辂这不依不饶非要见到她的性子,还指不定会说出什么话来……没来也好。

她暗暗松了口气,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就算是事关我相公,你也应该去找我相公或是我公公才是,你找我有什么用。”

程辂朝着闵葭揖了揖,道:“若是大奶奶不介意,那我就这样和大奶奶说了。”

闵葭气得指头发抖,但还是忍住没有在神色间流露丝毫的异样,笑道:“来的是客,程秀才请到凉亭来喝杯茶。”

护卫和丫鬟婆子都散了开,远远地站在放生池的四周。

程辂笑着站在放生池道:“大奶奶客气了。我也不过有几句话说,说完就走。”他知道这边发生的事应该会很快就传到几位陪着一道过来的爷们耳朵里,他不敢耽搁,开门见山地道,“我原本和程许是同窗,可我被程家陷害革去了功名,程许却一帆风顺地考中了进士。程许不仅比我会读书,还比我会投胎,我从小到大最恨的就是他了……”

他这样毫不掩饰自己对程许的恨意,让闵葭明明知道他接下来说的话肯定很不好听,甚至对自己不利,却莫名地想听下去。

她保持了沉默。

程辂微微一笑。

这些名门大户,要的就是名声脸面。

只要抓住了这一点,通常都无往不利。

“大奶奶应该认识池四太太周氏吧?”他面色微黯,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道,“我是程家旁支,却因年少聪慧,常在程家内宅进出,和随着姐姐寄居程家的周氏青梅竹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我们两情相悦,我母亲也很喜欢周氏,原本准备我考取了功名之后就去周家提亲的。谁知道程许也看上了周氏……他是长房嫡孙,我是家贫旁支,周氏孤苦伶仃,袁氏又素来溺爱他……我们怎么斗得过他。

“没多久,我就被袁氏撵去了岳麓书院读书,试图拆散了我们。”

闵葭觉得自己好像被道雷给劈中了似的。

她知道程许喜欢周少瑾,没想到这个程辂也喜欢周少瑾……

闵葭打量着程辂的神色。

程辂一副悲愤又无奈何的样了。

周少瑾又怎么嫁给了程池的呢?

闵葭想到他刚才的话,陡然间有些同情程辂来。

“如果这样也就算了。”程辂说着,眼睛都急红了,“我原本就不如程许,周氏嫁给他能够幸福,我也就罢了。袁氏却嫌弃周氏无母,压根就瞧不起周氏,她一心想给程许娶个高门大户人家的女儿,好在程许的仕途上助他一臂之力。怕程许闹腾起来耽搁了他下场,就一面拿周氏做诱铒,说只要程许考中了解元,就为他去周家提亲,一面又私底下和闵家说亲,等到四房知道我们两人的婚事不成之后,想把周氏许配给她的表哥程诣的时候,袁氏又能使出手段破坏了周氏的婚事……我虽然和周氏有缘无份,可也不能看着长房这样的欺负周氏!

“气愤之下,我去质问程许。

“原想程许知道了肯定会放手的。

“结果程许不仅没有放手,却意图欺压周氏,想来个生米做成熟饭,逼周氏嫁给她,逼袁氏同意。

“袁氏是你的婆婆,她的脾气你肯定是很清楚的。

“她怎么会妥协。

“那个时候家中的长辈都不在,长房能做主的也就只有程池。

“程池去处置这件事的时候,看到了周氏。他被周氏的美色所迷,不顾辈分差异,不顾自己的侄儿喜欢周氏,强行娶了周氏为妻。

“虽说周氏红颜祸水,但程池程许这对叔侄,还有袁氏这个程家宗妇,也太无耻了些……”

闵葭难掩惊骇。

“怎么会这样?”她额头冒出细细的冷汗来,心里不止一次的后怕,还好自己行事稳妥,没有让他嚷出去,他要是这样当着吴家、何家、袁家的人一通乱说,程池和周少瑾的名声也就完了,程家的名声也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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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一章 乱语

程辂愤然地道:“这还是什么好事不成?我嫌自己身上还不够脏吗?骗你?!”

闵葭就倒吸了口凉气。

她虽然已经知道这件事,但没有想到袁氏竟然会这样的欺骗程许,欺骗闵家!

闵葭心里仿佛有团火在烧。

她的脸色也就变得很难看。

程辂的目的达到了,神色间闪过一丝笑意,朝着闵葭再次揖了揖:“时候不早了,想必程家的人也要来找你了。我先走了!”

闵葭目露困惑,道:“你来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

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

程辂哈哈地笑,表情狰狞,带着毁天灭地般地恨意,道:“只要能让程许不高兴,我就觉得快活!”

闵葭愕然,却又不得不承认,程辂的话有道理。

程辂扬长而去。

护卫喊了声“大奶奶”,示意她该怎么办?

此时的闵葭却心乱如麻,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好,见护卫示意她,脑海里浮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快点放了这个程辂走,免得他发起疯来地在袁家、何家等人的面前嚷嚷起来那就麻烦了。

她不由朝着护卫挥了挥手。

护卫退了下去。

闵葭觉得悚然。

如果程辂的话是真的,她该怎么办?

她已经嫁给了程许,闵家从无再嫁之女,她是无论如何也要和程许过下去的。可照着程辂的这疯劲,今天他说给自己听,谁知道明天他又会说给谁听呢?袁氏和程池都是罪魁祸首,找谁来阻止程辂呢?

娘家是不能说的。出了嫁,她就是程家的人了。把程家的丑事告诉娘家人。爹娘兄弟心痛她,可嫂子和弟媳却是从外面嫁进来的,只会笑话她,让人瞧不起。

婆家的人……闵葭突然间想到了程劭。

他是程家目前辈份最高的,又是程池和程许的叔父和曾叔父,和两人的关系说近也近,说远也远。由他老人家出面最合适不过了。

她拿定了主意。抬头却看见商嬷嬷带着几个粗使的婆子匆匆赶了过来。

闵葭心中不由冷哼。

这个程池,来得可真快!

她笑着朝商嬷嬷点了点头,笑道:“嬷嬷来晚了。那个程相卿已经走了。”

商嬷嬷看她似笑非笑的样子,心里咯噔一声。

这个程辂,只要一出现,就没什么好事!

不过。程辂的胆子也太大了些。

老夫人原来准备一家人去柘潭寺的,结果吴家来邀一起去红螺寺。还言明了是为进新门的少奶奶求子,二太太邱氏听着动了心,之后又听袁家和何家定了红螺寺上香,就一道来了。

临时决定的事。谁曾想会遇到程辂。

看来是他们大意了。

还好他找的是许大奶奶,要是摸到了周少瑾的身边……

商嬷嬷都不敢往下想了。

她忙笑着着对闵葭道:“让大奶奶受惊了!”

闵葭若有所指地道:“他看见我这边围着很多人,和我说了几句话就一溜烟地跑了。”

商嬷嬷忙关切地问她有没有吓着。要不要请个大夫来。

闵葭草草地打发了商嬷嬷:“等会吴家新进门的少奶奶要过来,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好了。”

毕竟不是一个房头的人了。

商嬷嬷笑着退了下去。对她颇有些不以为然。

许大奶奶要是真的相信了程辂的话也就没救了,想怎么闹腾就怎么闹腾好了,只要不闹腾到周少瑾面前来就行。

还是四爷厉害,一早就分了家,不然和袁氏等人住在一起,今天这个说些这,明天那个说些那,周少瑾的性子再温顺,只怕也会受不了。

她见到程池的时候她不禁建议:“要不找个机会把他引到青楼去打个半死好了。”

免得他这样上蹿下跳的见没有人管他,还以为程家拿他没办法呢!

“不用了。”程池神色有些冷,道,“他现在对程家没有办法,看着嘉善中了进士,又妒又恨罢了。既然他找上了嘉善,就让嘉善去处理好了——他不是要外放吗?若是这点事都处置不好,我看还不如留在京里,在京城出了事我们还能帮他收拾烂摊子,到了外面,还不知道会闯出什么祸来。”

而且,如果他推测的没错,前世发生的那些事只怕做为乾清宫的大太监陈立也不干净。他当初让程辂顺利地入赘陈家,不就是看中了程辂搅事的能力吗?现在他已经和四皇子府搭上话了,那就让他们的关系更密切点好了。

程池笑着吩咐商嬷嬷:“喊打喊杀就行了,可千万别真的把人给伤着了。”

商嬷嬷会意地笑着应“是”。

陈立狡猾如狐狸,这次只怕也要栽在程辂的手里了。

想到这里程池的心情就很好,问商嬷嬷:“太太在哪里?”



周少瑾正哄着韫哥儿睡觉。

再过二十几天就满一周岁的韫哥儿精力旺盛得不得了,或许是因为大清早就起来往红螺寺赶打乱了他的生活规矩,到了要午休的时候却怎么也不肯睡,会翻身爬行,又能扶着东西走路了,一会儿手脚并行地爬到了炕桌边,一会儿趴在窗棂上瞧外看,没有一刻安静的时候。

不一会周少瑾就气喘吁吁满身是汗了。

她只扶着韫哥儿在庑廊下玩。

他却非要站在美人靠上去摘庑廊下养的杜鹃花。

周少瑾不让,他就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直望着她喊“娘”,把周少瑾的心都要喊化了,开始犹豫着要不要就让他摘几朵花玩,闵葭由几个丫鬟婆子族拥着走了进来。

“你回来了!”今天来得人多,寺院里又不比家里方便,程家的人都歇在一个院子里。看见闵葭,周少瑾和她打了个招呼。

闵葭不由打量起周少瑾来。

她今天穿了件玫红色的遍地金比甲,粉嫩的小脸上一双如水般的剪眸,比身边开得正盛的杜鹃花还要明丽,眉宇间的温婉又如那山涧的泉水般的悠然,哪里看得见一丝阴霾。

闵葭心里一突。

如果周少瑾真如程辂所说,她怎么可能像这样的悠闲自得?

念头闪过。闵葭不禁对周少瑾道:“我刚才去放生池。突然闯进来一个男子,说他叫什么‘程相卿’的,被护卫赶了出去。我正想去问问婆婆这个程相卿是什么人呢。听说婶婶从小是在程家长大的。可曾听说过这个人?”

程辂。

他又要干什么?

周少瑾听到他的名字就觉得烦,眉头不由地皱了起来,道:“他原是程家的旁支,后来因为品行不端被程家除了名……”她说完问闵葭。“这件事还有谁知道?通知了程家的护院了吗?”

程家的护院多是程池的人,那些护院知道了。程池也就知道了。

她相信程池不会任由程辂这样乱来的。

周少瑾义正词严的语气让闵葭非常的意外,可也如盆清水淋在了闵葭脑子里。

她立刻意识到,程辂是在说谎!

如果程辂说得是真的,周少瑾应该为他隐瞒才是。怎么会一副全交给程池处理的口吻。就算程辂说的是真的,他可能也只是捡了些对他自己有利的话说,至于他做过什么。却一字未提。

也就是说,程许未必就如他所说的那么卑鄙无耻。

闵葭陡然间如释重负。长长地透了口气。

“商嬷嬷赶了过去。”她笑道,“不过那个程相卿已经跑了。”

既然商嬷嬷已经知道了,那程池肯定也知道了。

周少瑾松了口气,见闵葭还站在那里看着她,心中立刻明镜似的,知道程辂肯定还是对闵葭说了些什么。

流言止于智者,可也有众口铄金一词。

她想了想,还是对闵葭道:“你若心中不解,不妨问问许大爷。不管怎么说,你们是夫妻。”

夫妻间如果没有了最基本的信赖,又怎能过得下去。

闵葭听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

她想到了周少瑾对程池的顺从。

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他们夫妻之间才会那样的恩爱。

但程辂喜欢周少瑾,就是她也看出来了……程辂说的哪些是真的?哪些又是假的呢?

闵葭觉得非常头痛。

最终她还是决定去问问程许。

至少要让程许知道,她不是傻瓜,并不是对他的事一无所知。

可当她走到程许的书房,想要问他的时候,看见他一身青衫,满脸落寞地整理着书房,她已经准备好了的质问却猝然间有些说不出口来,反而不自觉地换了副商量的口吻:“昨天去大螺寺的时候,我在放生池边放生,突然蹿出个人来……”她把遇见程辂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程许。

程许惊讶地望着她。

不管是谁遇到了这样的事不是都应该和身边最亲近、最信任的人说话吗?

他和闵氏相敬如宾,她怎么会帮他说这些?

她对他说这些话的本意是什么?

程许放下了手中的书,面对着闵葭,肃然正色地道:“你想说什么?”

她想说什么,来的时候不都想好了吗?

此时为何又有些觉得说不出口了呢?

闵葭抿了抿嘴,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程许的眼睛,道:“我就想知道程辂说得那些话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真的欺负过周氏?池叔父是不是真的趁虚而入娶了周氏?”

程许勾了勾嘴角,讥讽地道:“真的你又如何?假的你又如何?”

他竟然这样的态度!

闵葭气得要吐血,可想到自己既然已经问到了程许的脸上,如果此时退缩,恐怕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真相,这件事也就会一辈子成为她心中的一根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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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二章 说服

闵葭冷冷地道:“如果是真的,我们和离。如果是假的,你不是要外放吗?程家若是不同意,我就去找我父亲和哥哥,和你一道走。”

她算准了程家不可能让她去求娘家人,程泾是阁老,闵家不过就是人丁兴旺,做官的比程家多而已,舍了程家去求闵家,程家还丢不起这个脸。

程许非常的意外,望着闵葭久久未语。

闵葭的神色更冷了。

程许自嘲地笑了笑。

闵葭想跟着他一起外放,是觉得程家太乱,不愿意趟程家这浑水了吧?

他突然觉闵葭也是可怜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子女的婚事当然得由父母商定,闵葭不过是听从父母之命,没有任何的错,却阴错阳差地落到了他们家这团泥沼里。而他却是这团泥沼的形成者。

她又有什么错?

程许的心绪变得平和起来。

他把当初发生的事告诉了闵葭,包括自己差点羞辱了周少瑾的事:“……程辂说他和周氏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他母亲也很喜欢周氏,那是他在给自己的脸上贴金!周氏上有父亲,下有姐姐,金陵程家又不是什么市井小户,他就算是因为少年聪慧受长辈喜欢,也不可能随意在内院行走,就更谈不上和周氏有什么来往了。

“至于周氏和池叔父的婚事,是我祖母做的主——周氏的字写得很好,曾经帮过我祖母抄写经书,还陪着祖母去普陀寺敬香,深得我祖母的喜欢。不过那个时候没有分宗,池叔父又比周氏大很多。大家都没有往这上面想。后来来了京城,大家又碰到了一起,有人向祖母提起把方家二房的六小姐嫁给池叔父,那方家六小姐当时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只比周氏大一、两岁的样子,祖母这才想起了周氏,亲自作主。为池叔父聘了周氏。怎么可能像程辂说得那样是池叔父图谋不轨娶了周氏。若是他们之间的婚事有一点点的勉强或是不愿意,周氏的父亲周大人也是两榜进士出身,已在保定知府的任上。程家答应周家也不会答应的。”

闵葭愕然地望着程许。

这其间竟然还有阿萱牵扯在里吗?

她想到方萱对丈夫的不满。

好像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方萱和她弟弟的关系越来越紧张了。

难道是因为她弟弟虽然号称才高八斗,可今科却落了第而程池却随着他弹劾了曲源之后名声越来越响亮,官越做越大的缘故?

而当事人都在京城。略一打听就知道了,闵葭觉得这件事十之*是真的。

她觉得头很痛。

程许没有否认袁氏因为他的缘故拆散了周少瑾和程诣的婚事。也没有否定为了他袁氏想办法把程辂撵了出去读书,更没有否认他喜欢周少瑾。

闵葭沉默良久,低声道:“那我去和我哥哥说,让他帮你想办法在吏部侍郎王简王大人那里说项。谋个外放的机会。”

王简虽不是吏部尚书,却管着吏部的具体事务,哪些职务可操作。哪些职务已内定了,他可能比吏部尚书还要清楚。

如果真的外放。他和闵葭也算得上是相依为命了!

程许道:“多谢你了!”

神色前所未有的真诚、平和。

闵葭笑着点了点头,出了书房门就去了袁氏那里,道:“相公是铁了心要外放,我给相公端茶水进去的时候,相公正在写帖子给我哥哥,说是让我哥哥帮着在王大人面前说几句话。我拦也拦不住。准备去请了祖母过来劝他。想从母亲这里拿对牌坐了轿子过去。”

袁氏听了怒不可遏,道:“谁家的媳妇有点事就往娘家跑?他不考庶吉士,你就不能劝着他一点吗?常言说得好,妻好一半福。你好歹也是大家出来的,就不能好好地劝劝嘉善?他不成气候,你难道有好日子过不成?”

可只要和袁氏多纠结,程许就算是拜相入阁了,他们也不可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闵葭在心里嘀咕着,脸上却神情恭敬,道:“所以我才拦着相公,想去找祖母!”

袁氏被噎了一下。

闵葭的神色更恭敬了,道:“母亲,这件事宜早不宜迟,迟则有生变!”

袁氏只好无奈地朝她挥了挥手,道:“快去快回!”

闵葭应声而去,急急地赶到了朝阳门。

郭老夫人听到丫鬟婆子的通禀,对正和她一起哄着韫哥儿玩的周少瑾道:“昨天刚去红螺寺回来,闵氏今天就登门拜访,难道是你大嫂又说了什么不稳当的话?”

周少瑾劝慰地笑道:“见了人才知道啊!”

郭老夫人颔首,请了闵葭进来。

闵葭不敢说程辂的事,只说程许下定了决心要离开京城,还准备写信给闵家,她没有办法,这才来求老夫人的。请老夫人帮程泾说说,让程许外放算了:“……这个时候拧着,只会越拧越紧。还不如退一步。等到相公知道好歹了,再想办法进通政司也是一条路,像池叔父在都督院也是一条路。不管是走哪条路,总得他自己肯走才行。这样强扭得瓜不仅不甜,说不定还会出事。”

郭老夫人这些日子也正为这件事犯愁。

这还有几天的功夫,程许却怎么也不松口去参加庶吉士的选拔,他们总不能压着他去考吧?就算把人压进去了,他不用心做文章,考不上,还不是白搭!

“这么说来,”郭老夫人失望地道,“他已经打定主意了?”

“是啊!”闵葭劝道,“对于别人来说,考不上庶吉士仕途就去了一半,可像我们这样的人家,父亲最少还可以在内阁待十年。十年之后,不是还有池叔父吗?就是外放些日子又有什么打紧的!”

这倒是。

朝廷有人好做官。

对于程池,郭老夫人比对程泾更有信心。

闵葭的这句话取悦了郭老夫人。

但郭老夫人还是沉吟地道:“事关重大,这件事还得和他二叔父、他父亲、他叔父商量。”

这是自然。

闵葭想了想,低声道:“若是相公外放,公公婆婆的身体还算健康,我想跟着去照顾相公的饮食起居。”

郭老夫人讶然。心里却很高兴。

她是老人家了。小夫妻间的那点罅隙又怎么能瞒得过她的眼睛。

闵氏自嫁过来肚子一直没有动静,跟着嘉善外放,远离了对儿媳妇有些挑剔刻薄的袁氏。也许她很快就能抱上重孙,闵氏和嘉善的关系也会有所改进。

郭老夫微笑着点头,没有掩饰自己的欣慰。

闵葭松了口气。

有孩子做借口,就算袁氏想把她留下来也自有家中的长辈开口说话——程许都逃了。她凭什么留在这里受气!

要走大家都一起走了好了。

反正以后的日子还长着,谁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人和事。

她神色轻松地回了杏林胡同。更了衣,去了程许的书房。

程许看她的样子就知道事情成了,心里微微有些不自在。

闵氏也是个十分能干的人,如果没有嫁给他。恐怕会过得很好吧?

程许看闵氏的目光就温和了很多。

闵葭并没有注意,她的心思全放在了外放的事上,坐在程许对面的太师椅上一面喝着茶。一面凭着脑中的记忆道:“你资历尚浅,要繁大县让你去。也只能做个县丞,弄不好只能做个主薄。我看不如去个小点的县城做个父母官,什么事都能自己当家作主。最好是是能选个家中有长辈在那里任知府的……我想想,山东那边挺好,可你要避嫌,那就最好是江南了……”

她在那里絮絮道道的,程许第一次安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郭老夫人把家里的男子叫到朝阳门去说程许的事。

程泾没有做声。

程劭还是坚持让程许参加考试:“就算没有考中,我们该做的也做了,免得到时候后悔。”

程池的态度却很强硬,道:“日子是他过的,路是他自己走的。他既然决定了,我们也别多说了。江南什么别让他去。这么重要的事,他不亲自来跟我们说,却蹿了他媳妇来求老夫人。江南自古就是官场必争之地,藏龙卧虎无数,与其让他去了那里闹出事来我们帮着收拾烂摊子,不如让他去四川或是西安,比不上江南繁华却又不像岭南那样艰辛,让他出去见见世面也不错。当初二哥就是竹杖芒鞋走到四川去的。以后韫哥儿大了,也要走一趟才行。”

照着程池外祖父的意思,好男儿志在四方,及冠了都应该远足一次,增长见识,磨砺意志。程许得来不容易,袁氏坚决反对,郭老夫人也不敢坚持,轮到程让的时候,也就随他们了。

程泾脸一红,道:“那就让嘉善外放吧!”

就算是儿子到了任上再差劲,等到他致仕,皇上通常都会开恩加赏,到时候再想办法把儿子弄回来就是了。

等到庶吉士的选择结束,已是四月底,韫哥儿要过周岁礼了。

李氏带着周幼瑾和周宗瑾浴佛节过后就到了,住进了朝阳门的客房里。

周初瑾和考中了庶吉士,在刑部观政的廖绍棠夫妻带着官哥来给李氏问安。

李氏非常的高兴,在她客居的院子里设宴款待廖绍棠。

程池和周少瑾带着韫哥儿也参加了,倒是郭老夫人,说天气太热,不想动,让他们好好玩,在汀香院没有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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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三章 拉拢

李氏感激郭老夫人的体贴,不住地低声对周少瑾道:“老夫人真是好!你有福气,遇到了个这么好的婆婆!”

“那是自然。”在这一点上,周少瑾从来不谦虚,笑道,“我婆婆不仅为人宽厚,而且见多识广,待人处事也是一等一的,我这几年跟着她老人家身边可学了不少。”

李氏笑盈盈地点头,问起周初瑾来:“你们什么时候回镇江?我们也应该随个礼才是。”

六月十六,廖绍棠的妹妹出嫁,做为嫂子,周初瑾等韫哥儿行了周岁礼就会带着官哥和婆婆廖大太太一起启程回镇江。

周初瑾道了谢,笑道:“婚事是婆婆来京城之前就定下来的,因姑爷比小姑子要小一岁,所以说好了等小姑子十八岁才过门。陪嫁也早就准备好了。但婆婆这几年都寓居在京城,亲戚朋友,叔伯妯娌,还有家中的长辈都要一一拜会,照我婆婆的意思,四月二十六日就启程,赶回镇江过十五。”

韫哥儿是四月二十四的生辰。

李氏微愣,道:“那岂不是韫哥儿周岁礼的第三天就启程。我还准备和你们一起走的。”

“幼瑾和宗瑾都难得来一趟,你就在这里多住几天吧!”周初瑾笑道,“反正保定离这里也不远。”

李氏笑道:“谁知道你这么早就走!我就是想和你一道也不成了。来时你们的父亲叮嘱过我,让我带着孩子喝了二老太爷的喜酒再走。”

周初瑾笑着朝四周看了看,见丫鬟乳娘都围着韫哥、官哥、幼瑾和宗瑾在外面院子里玩,屋里静悄悄的只有她们三个女眷,就低声问起常姑姑来:“……听说写得一手好字。宫里的姑姑里,学问是数一数二的?”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周少瑾笑道,“不过人很和气,应该不难相处。”

几个人说着话,周初瑾捂着胸口,眉头微蹙,一副很难受的样子。

周少瑾忙道:“你这是怎么了?”

周初瑾赧然喃喃道:“我。我怀孕了……”

“啊?!”周少瑾和李氏齐齐惊呼。止不住地笑了起来,一个问“有多长日子了?要不要请个大夫再看看?算算日子也应该有好消息了”,一个道。“这么大的事姐姐怎么也不告诉我,早知道这样我们就应该去水榭那边设宴的,那边的空气好一些”。

周初瑾红着脸道:“刚刚三个月,你姐夫又要参加春闱又要参加庶吉士的选拔。我就没有声张。你们别担心,我很好得。”又道。“说来也奇怪,这孩子像怕吵了他父亲似的,之前什么动静也没有,等到你姐夫的事落定了。我却开始有些不舒服起来。你姐夫说,这孩子是个知道心疼人的。”说完,她抿着嘴笑了起来。眼角眉梢全洋溢着做母亲的喜悦。

周少瑾替周初瑾高兴。

前世姐姐好不容易才生了一个孩子,今生却有机会再做母亲。

她不由抱了姐姐的胳膊道:“恭喜姐姐了!”

周初瑾温声道了谢。

周少瑾忙吩咐给中午的午膳多加了几道青菜。

等到用午膳的时候。程池也知道了。

两连袂少不得要在一起喝几杯酒,李氏和周少瑾姐妹则说着怎样带孩子,时间在热热闹闹中就过去了。

周少瑾和程池送走了客人,和李氏打了个招呼,两人去了郭老夫人那里。

郭老夫人正歪在大迎枕上看着地方志。

见他们进来就露出个笑脸来,问周少瑾大家玩得高不高兴。

周少瑾就把李氏夸奖郭老夫人的话告诉了郭老夫人。

郭老夫人呵呵地笑,知道这是周少瑾哄着她开心,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想着住在榆钱胡同的常家人,问周少瑾道:“韫哥儿的周岁礼,那边送了帖子过去吗?”

“送了。”周少瑾笑道,“是我亲自去送的请帖。”

郭老夫人满意地“嗯”了一声,正欲和她细谈韫哥儿的周岁礼,有小丫鬟隔着帘子禀道:“四皇子府的人过来送贺礼,皇子妃身边的嬷嬷欲进来给老夫人和夫人行礼。”

就在浴佛节后,周少瑾四品孺人的诰命下来了,和她同是受封的还有京中好几位官员的母亲或是妻子,周少瑾和那些人一同进宫谢恩,还因此互相通了姓名,认识了几个四品京官的妻子。

从皇宫里出来之后,家里就开始改称周少瑾为“夫人”。

郭老夫人闻言皱了皱眉头,对周少瑾道:“你可听见四郎说了些什么没有?这些日子四皇子和我们走得很近啊!”

周少瑾不愿意骗郭老夫人,又不敢把程池的打算告诉她老人家,只好含含糊糊地道:“四皇子那边的事一直都是相公亲自在打理,四皇子府这些日子到底为什么和我们走得近我还不知道。等会相公回来了,我跟相公说说。”

郭老夫人吩咐那小丫鬟去领了四皇子府的人进来,然后对周少瑾道:“等四郎下了衙让他来我这里坐会好了。”

言下之意,是要亲自过问这件事了。

周少瑾笑着应下,晚上见到程池的时候就有点为他担心:“……怎么跟娘说好?”

“这有什么为难的。”程池笑道,“娘不是那种没有经历过风雨的人,四皇子这些日子在京城里上蹦下蹿的摆出副礼贤下士的面孔,就算我不告诉娘,彭城夫人也会告诉娘的。”

周少瑾有些不解:“难道我们之前怀疑错了——他若是有心大宝,怎么会这样的轻浮?他就不怕皇上怀疑他吗?”

“他又不是去几位阁老面前晃悠,皇上怎么会怀疑他?”程池任由周少瑾给他更衣,和她说着外面的事,“他上面还压着个三皇子,他现在要是不在功勋之家或是像我这样五品、四品的官员里多走动。上有皇太孙,下有三皇子,谁还记得他啊!”

周少瑾听了心中一动,有些窃喜地问程池:“是不是因为我们逼得急了,所以事情发生了变化。原本低调没人注意的四皇子现在被迫高调起来?”

前世皇太子去世,皇上非常的痛心,要封皇长孙为皇太孙。几位皇子反对。皇上觉得他们没有手足之情,窥视皇位,也起了猜忌。排在四皇子前面的二皇子和三皇子才纷纷落马,等到皇太孙病逝,他也就理所当然地继承了皇位。

可今生,皇太子被气死了。二皇子和七皇子牵扯到其中,三皇子却安危无恙。皇上也因为连续失去几个成年的皇子悲痛欲绝。不管是余下来的几位皇子还是朝中的大臣都不忍反对皇上立皇长孙为皇太孙,四皇子的如意算盘也就打破了。

周少瑾不由小声嘀咕道:“好奇怪啊!如果二皇子他们是被四皇子陷害的,四皇子为什么不像前世一样忍到太子皇病逝就行了呢?他这样像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没有个章程的样子……好别扭啊!”

别扭什么啊?

程池在心里道:要不是他安排在皇太子身边的人几次都让皇太子避开了陷阱,四皇子会急切之下利用二皇子和那戴姓宫女的关系吗?

不过。程池没准备告诉周少瑾。

少瑾心善,知道了这件事只怕心中会很是不安,不如不告诉她。

程池笑道:“事情总是变化的。说不定前世给他出这个主意的幕僚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想出来呢?”

这倒也是。

周少瑾叹气。道:“但愿只是这些小事改了。不然我就把你给害了。”

程池微微地笑,揽了周少瑾的肩膀。道:“好了,我们先去给娘问安。四皇子的事,得皇太孙出面才行。”

让皇太子的死指向四皇子,皇太孙自然会去查,而四皇子现在最经不起的就是查。

把谁使到皇太孙的身边去呢?

是用文官还是武官呢?

程池脑子飞快地转着,和周少瑾去了郭老夫人那里。

他把四皇子这些日子都和什么人接触过告诉了郭老夫人之后,郭老夫人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他知道几位阁老根本不会理会他,所以只好和你们这些四、五品的官吏往来。想得到你们的支持。”

程池知道自己的母亲会懂,道:“我本来就和四皇子认识,韫哥儿洗三满月周岁他送礼道贺也是很平常的。”

郭老夫人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他:“还是少来往的好!皇太孙还不知道是怎样的性格。”

程池恭敬地应“是”。

过了几天,随着韫哥儿周岁礼的临近,周少瑾等人也变得越来越忙了。

吏部有消息过来,程许补了绵竹县县令之职。

绵竹在德阳府治下,是个中等的县,但因在四川,地处偏僻,倒也不是什么十分热门的差事。

程许接到消息的时候发了半天的呆。

外放了!

真的外放了!

盼了许久都快变成了执念的事情陡然间就成了,这种感觉让程许觉得很陌生。

袁氏脸色煞白地坐在内室架子床上,明纸和挂着的帷帐让她的视线所到之处阴沉沉的。

到底还是让程许得逞了。

他就那么想离开自己。

为了离开自己,甚至连前程也可以不要吗?

如果当初她为他娶了周少瑾,他会不会像参加会试一样的继续刻苦攻读,考出状元来,争个三元及第呢?

袁氏忍不住地想。

却又忍不住制止自己这么去想。

周少瑾是寄人篱下的丧母之女,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

她怎么和闵氏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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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四章 受气

娶妻娶德,纳妾纳色。

她为儿子娶妻,当然要选德才兼备之人,怎能以色示人?

袁氏觉得她没有错!

她很快把心里那点困惑压在了心底,对服侍她的乳娘道:“我病了,让他们自己收拾行李!”

吏部已经正式下了公文,程许必要在六月十日之前到任。他们还打算喝了程劭的喜酒再走,这样算下来路上就很赶了,闵家听到消息非常之意外,闵健行还亲自来了一趟,和程许关在书房里说了半天的话,等到了启程那天,还少不得要去闵家辞行,带哪些服侍的去,要安排几个师爷,路上怎么走,经过哪里,需要拜会哪些故旧,带些什么土仪……事情多如牛毛,程许和闵氏都是新手,正是需要公公婆婆指点的时候,袁氏却说她病了……这,这可真是火上加油啊!

袁氏的乳娘欲言又止。

袁氏索性躺下来闭上了眼睛。

她的乳娘不好说什么,轻轻地叹了口气,退了下去。

袁氏就睁开了眼睛。

程嘉善不是觉得自己处处管着他,他不自由,要摆脱她吗?好!那她就什么也不管,让他自己去折腾去。看他还说不说自己管得宽了。

袁氏想着,还是有些愤愤不平。

这就是他养得好儿子。

长大了,成人了,却学会忤逆她了。

她想起儿子小时候乖巧懂事的模样儿。

是从什么开始,儿子变成了这副模样……她想程许红着脸向她帮他求娶周少瑾时的样子……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儿子就渐渐的变化。

都是那个周少瑾。

都是她带坏了嘉善。

要不是周少瑾,儿子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

袁氏的牙齿咬得吱吱直响,想要干些什么就好。又不知道从何下手。

程池和老太太明明知道程许和周少瑾的事程池还娶了周少瑾,把周少瑾当成掌中宝似的呵护着,她只怕说什么也没有用。

只能等以后有机会了。

袁氏干脆再次闭了眼睛,高声地喊着丫鬟去请大夫,说她不舒服。

闵氏得到消息气得胸口像被堵住了似的。

知道他们这边忙得脚不沾地婆婆还要装病让她去侍疾……没嫁进来的时候听母亲说程家的情况,她当时还暗暗庆幸婆婆是阁老家的女儿,后院又没有什么糟心的事。德行品性应该都很不错才是。现在才知道原来是个如此会闹腾的人。

但她一个媳妇的能说什么?

不仅不能说,而且神色间还不能流露出来。

她把屋里的事交给了得力的嬷嬷,换了件衣裳就去了袁氏的屋里侍疾。

袁氏只说心里不舒服。全身无力,让闵氏坐在床前帮她念佛经。

闵氏看出来了,袁氏就是要折腾她。

她也不是吃素的,安静从容地坐在那里给袁氏经念。请了二太太邱氏过来帮着她收拾行李。

邱氏不知道袁氏是装病,也是因为袁氏从前是从来不屑于假装的。

她不仅来了。还带了谢氏过来帮忙,并低声地叮嘱谢氏:“你年纪轻,是刚进门的新媳妇,有机会去给你大嫂帮忙。你只当是在娘家给姐妹们帮忙,还能多学些东西。等过些日子,等你适应了。就慢慢地把我们家里的事管起来。我也享享做婆婆的福气!”

一席话说得谢氏满脸通红。

袁氏则气得嘴角直哆嗦,喊了二太太邱氏过来说话:“你一个做婶婶的。还有阿宝和阿仁要照顾,过来帮着侄儿媳妇收拾行李,这算是怎么一回事?你好歹也是个正三品官员的夫人,又不是谁家的婆子嬷嬷,叫你你就动啊!”

邱氏笑道:“又不是别处,是我大侄媳妇要我帮忙。”并不以为意,还和袁氏笑道,“你你要真觉得不适合,就快点好起来,这样我也能少受些累!”

袁氏怒其不争,气得直瞪眼,看着闵葭就觉得眼睛疼,吩咐她去帮着沏茶过来。

闵葭恭敬地应“是”,站在一旁的谢氏忙道:“大伯母,大嫂这些日子照顾你人都清减了不少,我去帮大嫂打个下手好了!”说着,也没有想到这是袁氏有意刁难闵葭,还觉得自己这是在帮她们的忙,笑盈盈地挽了闵葭的胳膊退了下去。

袁氏差点翻白眼。

邱氏傻,娶了个媳妇也傻,两傻子碰到了一块去了,真是说她们都费劲。

袁氏就随着邱氏去了,每天换着花样地指使着闵葭。

闵葭想着自己最多忍她二十几天就要跟着程许去任上了,完全没有一点脾气,袁氏说什么就是什么,要是觉得累了,就推个丫鬟出去挡一挡,气定神闲,不像是来侍疾的,倒像是过来串门的。

袁氏越发的不喜,遇到程泾的时候不免要抱怨几句。

皇上这些日子龙体违和,看谁都不顺眼,近臣内侍没有一个没有被骂的。大学士们的日子也一样不好过。

程泾每天回来都要练一个时辰的大字,告诉自己“忍住忍住”。

听袁氏唠唠叨叨的就觉得她有点小题大做了,道:“你是做婆婆的,儿媳妇有什么不对你直管教她就是了,成亲之前你不是说她小有慧名吗?想必也是个聪明人,应该一教就会。你这样说她她就能改好了不成?”

袁氏被噎得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

程泾哪里注意到这些,问袁氏:“你这些日子有没有回娘家?宣同总兵要致仕了,我想推荐了我从前的同科韩宗梅,已经和大舅兄说好了。你要是身体好些了,帮我送点东西过去。”

应该是这个韩宗梅的孝敬。

但程泾身家丰厚,从来不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如果是自己能办到的事,最多吃别人一顿饭。若是求了人。别人给多少东西他都会尽数给帮着办事的人。时间一长,他在官场颇有些口碑,很多人都喜欢找他办事,他的人缘关系越来越好。

袁氏气结,道:“你没看见我还病着吗?”

不是在吃滋润养脾的荣养丸吗?

程泾眉头微蹙,道:“要不就让闵氏去一趟!她是嘉善的媳妇,也是大舅兄的侄媳妇。行事也稳当可靠……”

袁氏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闵氏就这么好?

家里的大小事情都让闵氏一把抓了。她这个婆婆是干什么的?

“老爷糊涂了吧!”袁氏愠道,“这么大的事,你让儿媳妇去!知道的说你这是看重儿媳妇。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没有把韩宗梅的事放在心上,轻视他呢!你这是办事吗?我看你这简直是在结仇!”

程泾道:“事情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不过是去送个礼,又不用说什么,大舅兄心里都明白。”说完。怕袁氏担心,又道。“再说了,就是你过去,难道还能和大舅兄说什么不成?不也只是陪着你嫂子说说话,把东西呈上。难道还能说这是谁谁送给大舅兄的礼——这种事都心照不宣就行了。说不定嘉善媳妇送过去不打眼,更合适!”

“你……”袁氏指着程泾,一口气差点没有喘上来。

程泾见她不悦。也就不再多说,而是转移了话题。道:“眼看着就要到初二了。二郎媳妇和四郎的媳妇都在双榆胡同帮忙,不时有二叔父同僚的太太和朋友妻子过去送贺礼,你就算是不舒服,也要打起精神来过去露个脸才是。不然别人还以为你在偷懒呢!”

袁氏大怒,道:“嘉善马上就要走了,二叔父那边的婚礼不是还有四、五天吗?我就不能先把嘉善的行李收拾好了再过去帮忙吗?何况那边还有母亲亲自坐阵,能有什么事?”

程泾看她的目光就冷了下来,道:“娘孀居在家,生怕给别人惹麻烦,就是嘉善的婚礼也没有参加。这次若不是没有个得力的人在一旁帮衬,她老人家会在那里主持大局吗?我刚才过去的时候母亲还问起你的病,准备过来看看,还好我给拦住了。要是母亲让我把你的药方给她老人家看看,你说,你让我这个做丈夫的脸往里搁?你让母亲心里怎么想?”

袁氏知道程泾的底线在哪里。

她忙低头认错,心里却是怨气重重。

程泾哪里知道,见她认错,自己了检讨了一番,说了一大堆自己也有错,明知道她因为程许不参加庶吉士考试的事不高兴,刚才说话应该婉转点之类的。

袁氏打掉了牙齿和血吞。

第二天一大早就和程泾一起起了床,服侍程泾上朝之后,她坐着轿子就去了双榆胡同。轿子刚在垂花门前落定就听见带着笑意的声音爽朗地差着双榆胡同的仆妇:“……这棵石榴树放在这里……大鱼缸放在葡萄架下……赶紧弄几尾金鱼过来,不要锦鲤,这缸小,锦鲤不好养。不过若是有好的锦鲤不妨也买几尾回来,养在后面的小湖里……现在是没人管,可等新太太进了门就不一样了,要不怎么说要有钱没钱,娶个媳妇好过年呢……那个谁,就是你,你走路给我小心着,你手里捧的那个笔洗可是均窑同的,你小心别撞着了,不然就是把你给卖了也赔不起……”

这是谁呢?

说起话来像乡下没见过世面的种田婆子!

袁氏厌恶地撇了撇嘴角,抬头却看见了穿着一身大红遍地金的彭城夫人。

她像个当家人似地正站在正房的庑廊督促着仆妇布置着正房的陈设。

难怪这么说话!

袁氏又撇了撇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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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五章 如果

常氏出嫁,请她过来帮忙,彭城夫人正满心欢喜,哪里会留意袁氏的表情,转过身来看见袁氏,已高声笑着和她打招呼道:“哎哟!袁夫人来了!不是说你病了吗?好些了没有?这些日子我忙着帮常家准备常姑姑出阁的事,一直没空去看你。原想等忙过了这几天再说,不曾想在这里遇到了你。看你面色不错,身子骨应该大好了吧?”

从前程劭一直和袁氏等人住在杏林胡同。后来程劭添了孙子这才搬过来。当时是袁氏过来帮着整理的宅子。

此时用作新房的院子并不是双榆胡同的上房,而是上房东边的跨院。

不大不小的三间正房,东边三间厢房,后面两间的退步,东厢房背面种着一排老槐树,西边的墙角是两块太湖石叠成的假山,种着一株芭蕉,两丛翠竹,院子正中葡萄架下石桌石椅旁是个大鱼缸,描了几株兰花,落地柱和窗棂都重新做了漆,糊上了雪白雪白的高明纸,整个院子看上生机盎然,新清可人。

袁氏看着莫名地就觉得心中不悦,觉得这天下的男子都还是薄情的多。想当年,原来的那位二婶婶和程劭也算是琴瑟和鸣了,可不过几年的光景,程劭却要娶妻了,还重新修缮了宅子,高高兴兴地当起新郎倌来。

她不由在心里怅然地叹了口气,问彭城夫人:“您老人家怎么在这里啊?”

按理说,彭城夫人一个孀居的老太太,怎么也不应该在新房,这不是要坏程劭的姻缘吗?

彭城夫人嘿嘿地笑,道:“我就来看看。没进屋,没进屋。”

常氏虽然没有拜她做干娘,可常氏的弟弟却拜了她作干娘,她也算是常氏的亲戚了,常家的全福人请的是她娘家的侄女,他们看新房,她就趁机跟着过来了。

袁氏在心里冷笑。也不点破彭城夫人的失礼。只是道:“也不知道新婶婶都置办了些什么嫁妆?”

彭城夫人欲言又止。

常姑姑在宫里当值,月例还要人情客往,手里怎么可能有银子?常家舅老太爷过来的时候带了八百两银子过来。那已经是掏了家底,她私底下就拿了五千两银子给常氏陪嫁,谁知道却被常氏退了回来,包括常家舅老太爷的那八百两银子也没有要。还倒贴了常家舅老太爷二百两银子,言下之意。郭老夫人拿了五千两的体己银子帮她置办嫁妆,给她做面子。

不管怎么说,既然是郭老夫人的体己,这做儿子的都就有份。做儿媳妇的就有份,她还是别提这岔子事为好。

彭城夫人想到这里,突然失去了和袁氏寒暄的兴致。道:“你去见过你婆婆了没有?这新房我也看过了,等会回去也有话和常氏说了。我就不在这里耽搁她们铺妆了。我去你婆婆那里坐会,和你婆婆说说家常去。”

袁氏压根就没有想到郭老夫人此时在这里

都是被周少瑾和闵氏给气糊涂了。

她在心里嘀咕,忙道:“我原本准备去给我婆婆问安的,看到您在这里,就先来给您行礼了——我和您一起去我婆婆那里好了。”

彭城夫人见她不再盯着自己在东院的事,乐得自在,更不会说什么了,两人笑着去了后面的小院。

天气渐渐热起来,韫哥儿还有两、三天就满周岁了,却突然能够丢开手走两步了。

全家人都围着他转,哄着他走路。

他也很喜欢动,每天这里那里的不停手脚,走累了就用爬,爬累了就扶着东西走,一天不知道要换多少件衣裳。

有时候樊刘氏不免会说韫哥儿屋里的丫鬟:“别让大爷乱跑,让大爷在地衣上玩。”

郭老夫人听了笑道:“你毕竟带的是小姐。这姑娘和小子可不能一样的养。姑娘家矜贵,走到哪里都要如珍似玉般的捧着,这小子生来就是要支应门庭的,小的时候就管东管西的不让他动弹,再大些了他哪里还敢在外面行走?随他爬好了。不过是多洗几次澡,多做几件衣裳。这小衣裳做多了,不是还可以留着给他弟弟穿吗?”说完还吩咐韫哥儿身边服侍的,“他要摘花你们就让摘,他和雪球玩你们就随他玩耍,只是要在旁边盯紧了,别摔着咬着了就行了。小子就不能管头管脚的。”

她老人家都发了话,谁还敢说什么?

只是辛苦了韫哥儿屋里的丫鬟,每天不知道要洗多衣裳。

周少瑾体恤她们不容易,除了从她那里每个月私下补贴韫哥儿屋里服侍的五百文钱之外,还把自己身边的两个粗使婆子给了韫哥儿使换,专门给他浆洗衣裳。

为着这件事,郭老夫人还特意在程池面前赞扬了周少瑾:“……你们这是重新开府,以后子子孙孙都会照着你们的规矩行事,这规矩就特别的不能乱。少瑾能把韫哥儿的开销从自己那边走,就凭这一点,已有了当家主母架式,我看再过两年,这个家少瑾就能撑起来了。”

程池听了笑道:“娘,她有今天,也是您教得好。至于说到主持中馈的事,娘这几年还是多多担待些的好。我们还准备给韫哥儿添几个弟弟妹妹呢!”

郭老夫人最爱听这话,闻言脸上不由笑开了花,连声道:“这好,这好!只要你们能开枝散叶,我怎么也要帮你们把这个家管好了。”

周少瑾羞得脸如飞霞,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郭老夫人想着这样一来,韫哥儿只怕多半的时候都要跟着她了,想着韫哥儿是长子,越发地对他上心了,程劭成亲,她就带着韫哥儿住进了双榆胡同,也是想看看韫哥儿怕不怕生。在厅堂铺了地衣由他在上面翻滚。

韫哥儿玩累了就仰躺在地衣上抓着自己的小脚玩,嘴里还咦咦呀呀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郭老夫人看着呵呵地笑。

袁氏和彭城夫人撩帘而入。

彭城夫人立刻“哎呀”了一声,热情地道:“这不是我们韫哥儿吗?怎么一个人躺在地上?是不祖母得罪了你啊?快起来,快起来!”说着。就要去拉韫哥儿。

韫哥儿的乳娘不敢去拦彭城夫人,朝郭老夫人望去。

郭老夫人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道:“你别管他了,他喜欢这样玩。”随后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没有让小丫鬟通禀一声,我也好去迎了你。”

彭城夫人不敢说自己在院子里朝着新房瞅了几眼,笑道:“正巧遇到了你的大儿媳妇。就一块过来了。”说话间。她已抱住了韫哥儿,谁知道韫哥儿却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沉,她差点没有抱起来。又使了使劲,这才把看上去并不是很胖却十分结实的韫哥儿抱在了怀里,笑道,“我们韫哥儿的周岁礼准备的怎样了?”

郭老夫人笑道:“都准备好了。就等客人来了。说起来也是我们韫哥儿的运气好。桐乡袁家、庐江李家等几家的老太爷们听说二叔续弦。寻思着没事,又年事已高。接了帖子都要过来喝喜酒。韫哥儿的周岁礼正好和二叔没隔几天,几位老太爷都说到时候要去看韫哥儿抓周呢!”

“我们家韫哥儿可真是有福气啊!”彭城夫人知道这几位的老太爷都是闻名大江南北的鸿儒,等闲难得聚到了一起,她给郭老夫人出主意。“怎么也要几位老太爷给我们韫哥儿留幅墨宝,以后可以当传世之宝。”

这样的东西程家从来都不缺。

郭老夫人直笑。

韫哥儿却在彭城夫人怀里直往下掉。

彭城夫人只好把韫哥儿交给他的乳娘:“这孩子,可真是沉手。你们怎么抱得动?”

韫哥儿的乳娘忙道:“我力气大!”

郭老夫人听了又是一阵笑。请了彭城夫人上座,问起常氏那边的情况来。

袁氏在旁边听着。视线却像被黏住了似的,好不容易从韫哥儿的脸上挪开,不一会又情不自禁地望了过去。

她从前还真是没有正眼看过这韫哥儿。

现在才发现孩子长得好看。

乌黑的头发随了周少瑾,俊朗的五官却随了程池,粉嘟嘟的,不像一般小孩子那样胖呼呼的,却也手脚结实,动起来灵巧机敏,看着就让人心都变得一软。

这要是自己的孙子多好啊!

念头一闪而过,袁氏的眉头紧紧地蹙在了一起。

闵氏如果能给她生个孙子,那可是流着程闵两家血脉的孩子,肯定是个读书种子,比韫哥儿更优秀。

可惜这个闵氏不得力,端着个架子不愿意低头。不然她怎么到今天还抱不上孙子?

接着她想起了程许外放的事。

心里就更不舒服了。

如果闵氏五年之内都没有动静,那就别怪她不客气,让闵氏给程许屋里安排人,给程家开枝散叶了。

袁氏思忖着,心里终于好过了些,主动和郭老夫人、彭城夫人说起韫哥儿抓周的事:“……要借孩子他大伯的印官?好啊!我等会回去就跟他大伯说,他大伯一准高兴。”

“也不拘就要他大伯的官印,随使用个鱼符代替也可以。”郭老夫人道,“也就是凑个趣的事。”

“话可不能这么说。”彭城夫人不同意,道,“他大伯的官印可是正一品的,多好的兆头啊!你别听你婆婆的,听我的,准没错。明天你就直接拿去朝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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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给大家推荐一本书。

书名:《世家嫡谋》

作者:不要扫雪

简介:十五年前,叶家母子意外身亡,嫡长女惊吓成痴。十五年后,一直在外治病的叶念尘突然痊愈归京。

步步谋划,尘封多年的真相终于浮出水面。叶念尘所要做的是,好好活着看那迟到十五年的因果报应华丽上演!

※(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六章 心淡

袁氏闻言但笑不语,心里却颇不以为然。

一个小孩,抓周居然用真的一品官印,也未免太宠溺了些吧?

她之所以接话,不过是怕彭城夫人觉得自己小心眼罢了,没有想到彭城夫人还当真了,要自己送上门去……就算是她答应,她们家老爷也不会答应的。

想到程泾不发火的时候像个泥人似的,发起火来就是她也要退避三舍的模样,袁氏暗暗有些幸灾乐祸,回去后立刻和程泾说起这件事来,并劝着程泾:“不过是凑个热闹,我看明天一早我们不如把官印送过去好了,抓完周就拿回来了。”

程泾果然皱眉,喝了声“胡闹”,道:“官印是官员的体面,怎么能作嬉戏之物?娘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定是彭城夫人的主意。你也是的,为何不拦着点!娘年纪大了,有时候不免有些糊涂,你难道也不知道轻重?”

袁氏气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老太太就没个有错的时候——这官印要么是彭城夫人怂恿着老太太要的,要么就是自己没有劝老太太消停消停,赶情怎么都是自己的错!

她忍不住眼眶一湿,道:“这怎么能怪我!娘是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吗?我的话娘什么时候放在了心上……”

程泾一听袁氏又要抱怨郭老夫人对她不满意,三十多年来就听着她这样有事没事的时候拿出来反反复复地说,不知道为什么,他再也没有了从前的耐心,反而变得心浮气躁难以忍耐起来。

“好了!”程泾不禁低喝一声,道。“阿谀曲从,陷亲不义,亦为不孝。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多个脑子。还好当时只有彭城夫人在场,若是有其他官宦人家的夫人在场,岂不是丢程家人的脸?”说着,他烦燥地转移了话题,“嘉善那边收拾得怎样了?他启程的前两天选个日子在家里摆桌酒席。家里的人聚一聚。嘉善这么一走。最少一、两年见不着。”他一面说,一面站起身来,“我去趟朝阳门。嘉善小时候抓周都是用鱼袋代替官印的。母亲虽然喜欢韫哥儿,也不能这样的高调,等韫哥儿长大了入仕,仅凭这一点。御史就能弹劾他自小奢侈,对他的名声不好。”

说完。也不待袁氏开口,高声喊着小厮进来服侍更衣,转身去了朝阳门。

袁氏好不容易才没有把手上的茶盅砸到地上,可说话的声音却不由地有些阴沉:“大奶奶呢?我回来这么长时间。怎么没有看见她?”

丫鬟战战兢兢地道:“大奶奶和二太太去了朝阳门那边,说是韫大爷周岁,看看四太太那边有没有什么要帮忙。还没有回来……”

这下袁氏再也忍不住,茶盅“啪”地一声扔在了地上。

朝阳门这边却是热热闹闹的。

郭老夫人已经回来了。周少瑾、周初瑾、李氏、闵葭、邱氏、程筝、程笙几个还有几个孩子都在上房的宴息室,孩子在一旁叽叽喳喳地玩得高兴,大人们坐在一起。

“每年都是那些东西,多没有意思。”说话的是程笙,她想再生个孩子,请了曹太医帮着调理身子,皮肤晶莹剔透,吹弹欲破,好得不得了,就是周少瑾看了也十分羡慕,可人也又胖了一圈,“我跟婶婶说,除了那些什么官印虎符、笔墨纸砚之类的,加几盒胭脂水粉、算盘戥子之类的,看看我们韫哥儿到底抓些什么?池叔父可是文武双全——上能写陈条,下能打算盘。”

“你这死丫头!”郭老夫人听着拿起手边的玉如意就要敲打程笙,“有你这么说自己叔父的吗?你叔父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们?没有你叔父打算盘,你们能有那么多的陪嫁吗?能一个个养得红光满面的吗?”

“祖母也太偏心了!”程笙佯装要避开郭老夫人的敲打般躲在了周少瑾的身后,让周少瑾挡在自己的前面,“连句玩笑话也不准我们说了。”

周少瑾抿了嘴笑,由程笳躲在自己的身后。

就是开玩笑,郭老夫人也舍不得打周少瑾,笑着放了如意,指着程笙道:“你有本事就一辈子躲在你婶婶后面不出来。”

程笙哄着郭老夫人:“那我就走到哪里把四婶婶带到哪里,看您还打不打我!”

逗得屋里众人好一阵笑。

有小丫鬟高高兴兴地快步走了进来,道:“洛阳那边的李家姑爷派人送了贺礼过来,两位随行的妈妈想进来给老夫人和四太太、韫大爷磕个头。”

“快请她们进来。”郭老夫人听了很是高兴。

小丫鬟去带了人进来。

两个妈妈郭老夫人和周少瑾都不陌生。一个是从小跟在程笳身边服侍的翠环,嫁了李敬那边的一个赠了姓氏的世仆,是程笳屋里的管事妈妈,走出去别人都要尊一声李妈妈。另一个是李敬母亲身边的大丫鬟,嫁给了李敬母亲的陪房,姓赵,上次程笳怀孕,这位赵妈妈就专程从洛阳赶过来服侍了程笳一些日子的。两人都是李敬这房非常体面的妈妈,派了这两人千里迢迢地来送韫哥儿的周岁礼,可见对这件事的重视。

不过,算算日子,程笳的长子韦哥儿也有一岁多了,程笳又是个好动的性子,李敬是走南闯北的商贾,韫哥儿的好日子,他们俩人怎么也没有来凑个热闹?

周少瑾等两人行了礼,就问起程笳来。

两人满脸都是笑。可能是为了尊重李敬,翠环没有作声,那赵妈妈眉眼动了起来,道:“我们家大太太有了身孕,和怀韦大爷的时候一样,怏怏地躺在床上吃什么都没有胃口,我们家老爷担心得不得了,前几天十三行的船到了码头要结算,我们家老爷都只是派了家中的大总管去,自己在家里陪着我们家太太。老爷说了,等过些日子太太身子骨好些了,就带着大爷和太太到京城来看几位长辈和舅太太。”

“哎呀,这赶情好!”屋里的人都为程笳高兴,郭老夫人更是关心地问赵妈妈程笳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怀了多长的时间,什么时间生,韦哥儿谁照顾……

李敬是他们房的独子,他的几位叔伯却子嗣繁茂,程笳能多生几个孩子,以后韦哥儿也有个帮手。

不知道多少人想搭上十三行的买卖,洛阳在内院,又自古是富庶之地,能贩买十三行的那些西洋玩意不仅能赚大钱,还能让洛阳的人高看李家一眼,而李敬能和十三行签下五年的供货买卖,则是程池从中牵得线。李敬也有意把这消息传出去,让程笳好在李家落脚。现在不仅是李家,就是整个洛阳城都知道李敬娶了个有帮夫运的好太太。

因而赵妈妈不管在什么时候看见郭老夫人都有些紧张,也带着几分小心,恭敬地回着郭老夫人的话。

知道程笳诸事顺利,郭老夫人不住地点头。

李氏却心中一动,笑道:“大姑奶奶生了两个儿子,二姑奶奶、三姑奶奶和四姑奶奶各生了一个儿子,如今四姑奶奶怀着的这个也像是个小子,程家的姑奶奶可真是旺夫家。”

众人听邱氏这么一说,仔细想想,还真是这样,纷纷笑了起来。

郭老夫人就拉了周少瑾的手,道:“亲家太太这是在夸自己家的闺女吧?你们俩位姑奶出嫁后也都生的是小子。”

李氏一愣,大家又都笑了起来。

周少瑾赧然。

怎么姐姐和程笳改变了命运之后一个接着一个的生孩子,她就没动静呢?

程泾过来了。

众人站起来要回避。

郭老夫人嫌麻烦,让大家坐下,自己去抱厦见了程泾。

程泾说起抓周用官印的事。

郭老夫人听了只说已找到了从前程池抓周用的鱼袋,到时候会用鱼袋代替官印,并道:“拿你的官印抓周,不过是彭城夫人的一句笑话罢了。”

程泾松了口气,却敏感地觉察到母亲的情绪有些低落,他在母亲面前逗个趣,郭老夫人已站了起来,道:“四郎等会也要下衙了,让四郎招呼你用膳,我那边周家的亲家太太还在,就不管你了。”

头也不回地走了。

程泾苦笑。

好像自从分宗之后,他和母亲之间的关系就越来越淡了。

马上要过端午节了,到时候还是把母亲接过去小住几日才是。

他去了外院的书房等程池。

郭老夫人心里凉凉的。

她是什么人,过了三、四十年,她的儿子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郭老夫人在庑廊下站了一会,把心中的郁气散了才进了屋。

而周少瑾则很怀疑自己没有动静是程池从中做了手脚。

半夜,她腻在程池的怀里不起来。

程池低声地笑,又要了她一遍。

她累得半死,程池却被挑了兴致似的,抱着她说了半天的话,她一句都没有听清楚,临到天亮,他们又恩爱了一场。结果程池神清气爽地去了衙门,她好不容易才爬了起来,给郭老夫人请安的时候上眼皮和下眼皮不停地打着架。

郭老夫人什么也没有说,笑着让沉香端了碗老母鸡汤进来。

周少瑾腾地一下脸胀得通红。

郭老夫人直笑,温声道:“喝了汤回去睡个回笼觉,韫哥儿的事有我呢!”

周少瑾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那碗汤喝下去的,回到屋里却睡了个好觉。



亲们,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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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七章 得罪

只是这觉睡得再怎么好,明天就是韫哥儿的周岁礼,周少瑾也不能继续在床上待着。

她看着还没有到正午,重新梳洗了一番,去了汀香院。

郭老夫人正陪着韫哥儿玩九连环。

韫哥儿怎么也解不开那九连环,气得扯了那九连环哇哇大叫,见母亲进来,更是泪眼婆娑地张开手臂冲着周少瑾直喊“娘”。

周少瑾见他撒娇手里还紧紧地捏着那个九连环,不由抿了嘴笑,给郭老夫人行了礼之后,就把儿子抱在了怀里,温声地问他:“我们韫哥儿怎么了?又为什么事不高兴了?”

韫哥儿喊人倒喊得早,可眼看着就一周岁了,却还是只会说两个字。

他把手里的九连环塞到了周少瑾的怀里,委屈地说着“他坏”。

周少瑾等人都哈哈地笑了起来。

韫哥儿就更委屈了。

周少瑾就细心地拆了一遍给韫哥儿看。

韫哥儿记得前几步,却记不得后几步了,然后又发起脾气来,把九连环丢到了地下。

周少瑾捡了起来,一面继续教韫哥儿拆九连环,一面和郭老夫人说起明天抓周的事来:“……老一辈的由二叔父陪着坐在外院的花厅,只安排煮茶。几位老安人就领到汀香院来和您说话,安排女先生说书。其他男客在外院的书房,女眷在花园的花厅,一边唱堂会一边唱戏。抓周礼安排在大厅,想来观礼的可以过来看看,不想来观礼的可以继续说话听戏。”

老一辈的都怕吵闹,未必会去看韫哥儿抓周。

“你这样安排很妥当。”郭老夫人笑着点头,注意力却放在韫哥儿的身上。“这次来参加韫哥儿抓周的有几位大儒,要安置好,韫哥儿要是能结个香火缘也是不错的。那边我请了翰林院的吴大人过来作陪,你就不要管了,只要注意韫哥儿的抓周就行了。”

婆媳妇俩人说了半天的话,韫哥儿顺利地解开了九连环。

他高兴地抓了九连环给郭老夫人和周少瑾看。

郭老夫人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周少瑾则在儿子的脸颊旁“啪”、“啪”地亲了两口。赞着“我们韫哥儿可真厉害”。

韫哥儿显然更喜欢母亲的这种鼓励。学着周少瑾的样子也凑到了周少瑾面前亲了周少瑾两口,然后还觉得不满足,又跑去郭老夫人身边要亲郭老夫人。

郭老夫人生平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亲过。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回过神来后就忍不住把韫哥儿抱在了怀里,对周少瑾道:“也不知道这孩子随了谁?他爹和我都是不会哄人的人,他倒好。看见谁都嘴得甜。”

肯定是随她!

周少瑾在心里想,却不敢说出来。

男孩子喜欢花言巧语的哄人并不是什么好事。

可这样的孩子又的确是非常讨人喜欢。

周少瑾寻思着要不要跟程池说一声。

程池却到了掌灯时分才回来。

“吃过饭了没有了?”周少瑾给他更衣的功夫问他。“灶上还没有封灶子。”

程池偶尔也会像今天似的被事情拖住了,没有派个人回来说一声就晚归的,有两次还是在衙门里草草填饱了肚子才回来的。

“没什么胃口。”程池淡淡地道,周少瑾这才发现他的目光非常的清冷。表情也显得有些冷峻。

她已经很久都没看见他这副样子了。

周少瑾想到天气渐热,用冰又早了点,不用冰又有些气闷。思忖道:“要不我让灶上给你做碗小面,少放点辣子。在切条小黄瓜拌进去……”

京城里的黄瓜还没有上市,但丰台那边有人用暖棚种了小黄瓜当水果(买)卖,程池喜欢吃,家里就没断过。

程池想了想,点了点头。

等到周少瑾吩咐下去折了回来,程池已坐到了临窗的大炕上开始喝茶。

韫哥儿被郭老夫人留在了汀香院,周少瑾从炕桌下面拿出针线缝上几针,和程池说着话:“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明天韫哥儿抓周,你能在家吗?”

明天并不是沐休日。

周少瑾觉得程池应该会请假在家,现在看来却不敢保证了。

程池道:“我早已跟衙门请了假,明天在家呢!”

那就不是为了公事不高兴了!

周少瑾悄悄地打量着程池。

程池看着就笑了起来,伸长了手臂隔着桌子摸了摸周少瑾的头,道:“想什么呢?有话就说!我什么时候教会你看我的眼色行事了。”

周少瑾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不是怕你不高兴吗?”

“不高兴也不至于给脸色你看。”程池道,“你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心里不舒服吧?”

周少瑾点头。

吉祥指使着几个小丫鬟端了小面进来。

程池打住了话题。

周少瑾忙着摆桌碗筷子,打发了屋里服侍的。

程池吃了口面。

面条劲道,酸辣香爽,黄瓜丝清脆可口,让他的心情都变好了很多。

“大家都知道我的长子明天抓周,我提前就下了衙。”他吃了几口面,喝了口桑茶饮,放下筷子对周少瑾道,“我下衙去了杏林胡同一趟——大哥有个同科叫韩宗梅的,在外面嚷嚷他之所以能当上宣同总兵,全因有大哥的推荐。”

这种事大家不是应该都藏着掖着吗?

周少瑾讶然。

程池看在眼里,轻轻颔首,道:“不管是韩宗梅说漏了嘴还是有意如此,这个人都不能再交往了。我原本只是想去问问大哥知不知道这件事,结果碰上韩家的人听说嘉善外放,特意派了师爷过来送礼。照我说,收个一两件应应景,以后渐渐断了就成。结果大哥恼羞成怒,把人家的东西全都退了回去。当时正值下衙的时候,杏林胡同又住了不少四、五品的京官,这下子大家都看见了,大哥这是好事做了,却把人全给得罪了。”他说着,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大哥也是坐四望五的人了,怎么就这样的沉不住气?官宦沉浮,最怕是得罪人……”说完。他见周少瑾满脸的担心,又忙道,“不过,韩宗梅这个年纪了还在宣同总兵任上擢升。想必能力一般,得罪了也就得罪了。我打听过他。他是守制之后重新启复,从前在嘉兴任知府的时候就被人弹劾过贪墨,虽然最后不了了之,但无风不起浪。可见这个人也不是什么好人,能这样离得远远的也不错。”

这些朝廷中的大事周少瑾不懂,程池说不要紧肯定不要紧。何况前世她也没有听说过这个人,可见这个人真没什么关系。她笑着点头,起身重新给他续了杯桑茶饮。

程池吃了面,拉了周少瑾遛着弯去给郭老夫人请安。

院子里的玉簪花全都开了,在清冷的月色中晶莹剔透,堆叠如雪,清香浮动。

程池牵着周少瑾的手,慢慢地走着。

丫鬟婆子远远地跟着。

夫妻低声说着体己话。

“我没有想到四郎会担心大伯得罪人。”周少瑾被程池这样牵着手有些害羞,但程池执意要牵着她的手,她自然不会拂了程池,而且不可否认地觉得很是甜蜜,“在我印象里,四郎好像什么也不怕似的。”

“我是不怕。”程池不以为意地道,“可我大哥那人行事有些和软,有时候明明知道不对劲,却狠不下心去处置,踌躇间就把自己给绕了进去。他不比我……”

周少瑾咯咯地笑,道:“四爷眼里容不下沙子。”笑声像银铃洒落在夜色的花木丛中。

“我有这么苛刻吗?”程池看着她眉眼弯弯的样子,表情也变得轻快起来。

周少瑾就依了过去,抱住程池的胳膊,在他的肩头蹭了蹭。

程池看着她的目光顿时充满了宠溺,静静地和她走了段路,道:“过了端午节,我们搬去花园的水榭里住吧?那边临着湖,凉爽些。我原本准备到了夏天我们就搬到汀香院去……既然母亲搬了过来,我们就去水榭那边住两个月好了。”

周少瑾只要跟着程池,住在哪里都无所谓,她道:“只是这样一来离娘有些远了,娘会不会心里不高兴?”

“那我们就多生几个孩子。”程池低声笑着和她咬耳朵,“这么大的宅只,只有我们几个人住,多冷清啊!”

周少瑾羞得耳朵都红了。

家里的人的确少了点,东路那边根本没有人住。

“所以我们搬去水榭那边住,”程池若有所指地笑道,“你也可以在那见家里的管事婆子。”

周少瑾心里怦怦地跳,温顺地点头。



杏林胡同那边,程泾和袁氏却剑拔弩张。

“我不是让你回趟娘家吗?你怎么还没有回去。”程泾指着管家在看见他把韩宗梅送的礼品全让韩宗梅的师爷拉走了之后神情惶恐地拿给他的礼单,气得血直往上涌。

袁氏的脾气也不好,沉着脸低声道:“你一会儿让我去双榆胡同帮娘打理二叔娶亲的事,一会让我去看看韫哥儿抓周有什么要帮忙,一会儿让我回娘家去送礼,嘉善眼看就启程去绵竹了,我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啊!您怎么能这样的指责我。”

如果不是自己提醒她,她会去双榆胡同帮忙,会去朝阳门露脸吗?至于嘉善外放,儿媳妇不懂却不敢去请教她,反而请弟妹邱氏来帮忙……

程泾想着,不由揉了揉额头。

袁氏,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好一会,他才收拾好心情,道:“其他的事你暂且放一放,先回趟娘家……”

袁氏冷冷地打断了程泾的话:“明天是韫哥儿抓周,你确定我先回趟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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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七章 周岁

程泾目光清冷地看着袁氏,半晌都没有说话。

袁氏不由得心里发寒,自我调节了好一会才勉强露出了个笑容,准备低个头认个输,谁知道还没有等她开口,程泾已道:“那你自行决定好了!”

说完,扬长而去。

屋里服侍的丫鬟婆子个个战战兢兢,恨不得能隐形。

袁氏看着一口气堵在胸口进也进不得,出也出不得,脸羞得通红。

住在后院的闵葭知道了暗暗冷笑。

她这个婆婆,心眼也太小了点。

这个毛病若是不改,以后还有闹笑话的时候。

好在是她马上就要走了。

说到她能随着程许去绵竹,还要谢谢老夫人。若不是她老人家开口,就算她拿了子嗣的事做借口,只怕袁氏也没有这么容易就答应。

闵葭想到明天是韫哥儿的周岁礼,郭老夫人又一直盼着韫哥儿能平平安安地长大,她想了想,让贴身的丫鬟开了自己陪嫁的箱笼,拿出块桃木雕的平安牌来用匣子装了,第二在去朝阳门的时候带了过去。

天色还早,朝阳门却已是张灯结彩,开门待客。

来的客人还不少。

她下轿的时候就碰到了袁家的大太太和三太太。

两位太太她都认识,大太太代表袁家出来交际应酬一点也不稀奇,奇怪的是三太太,自从袁家三老爷在外面养外室的事闹开之后,三太太有好些日子没有出过门了,不知怎么这次居然会来参加韫哥儿周岁礼?

闵葭在心里嘀咕着,却不敢流露半点异样,跟着袁氏的身后笑盈盈地上前给两位袁太太行礼。

两位袁太太是袁氏的堂嫂。也就是闵葭的堂舅母。

有了这层亲戚关系,说起话来也就比旁人都要亲热。

袁大太太道:“嘉善什么时候出京?他舅舅想在家里摆上一桌,给嘉善送行。我看明天就是好日子,明天怎样?”

袁氏笑着应“好”,又有轿子抬了过来。

一个穿着石榴红褙子,石青色马面裙的花信少妇由随轿的婆子扶了下来。

闵葭瞧着很面生,袁氏和袁大太太也满头雾水。显然不认识。到是袁三太太笑着和那女子打了个招呼:“洪大太太也过了来,真是稀客。说起来我们也有四、五年没见了。”

那妇人上前行礼。

三太太向闵葭等人引茬那妇人:“这位是原浙江道监察御史洪大人的太太,今天四月洪大人回了都察院。洪大太太应该是跟着一道回了京。”

众人既然要在京城的官宦之家行走,首先就要弄清楚谁是谁。

三太太的话音一落,其他三个人就知道她是谁。

兵部侍郎兼两广总督洪绣的儿媳妇,也就是九如巷二房洪大太太的侄媳妇。

九如巷二房和长房分了宗。洪家的人却来参加程池长子的周岁礼……

袁大太太笑道:“洪大人和小程大人如今是同僚了吧?”

洪大太太连忙点头,笑道:“可不是。我们一回京就听说程大人的长子做周岁礼。”又问袁三太太。“三老爷如今还没有出仕吗?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差事能留得住三老爷?”

袁别云比程池还早一科中进士,还考取过庶吉士在礼部观过政,只是三年的庶吉士还没有完他就忍不住辞了官四处云游去了,本朝自立国起。他还是第一人。

袁三太太从前听别人这样问还有些尴尬,随着袁别云隔三岔五地出点事,袁三太太已不把这些当个事了。她笑道:“像个孩子似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长大。”

这又不是什么好事!

几个人契阔了两句,就结伴进了二门。

周少瑾亲自来迎。陪着她们先去给郭老夫人行礼。

郭老夫人没有问袁别云的事,却拉了袁太太的手道:“你这孩子从小就稳沉。别云要不是娶了你,谁和他也过不下去。你是个有后福的。”

袁三太太此时眼眶才有点湿润,道:“借老夫人的吉言,我就等着。”

说话着,宋夫人带着出嫁的宋大小姐过来了。

大家少不得又是一阵寒暄。

等到闵葭出了汀香院,已是日上三竿了。

她趁着周少瑾送她们出门的时候把装着木牌的匣子递给了周少瑾,笑道:“这是从前我去灵隐寺求的,开过光,送给韫哥儿戴着玩。”

周岁礼杏林胡同那边早就送过来了。

这就算是闵葭单独送给韫哥儿的了。

闵葭嫁进来后对周少瑾一直都冷冷淡淡的,周少瑾想不通她为什么突然会转变态度。但闵葭既然态度友善,周少瑾也不会端着。

她笑着向闵葭道了谢。

不知道为什么,闵葭莫名地就松了口气。

她笑着追上了袁氏等人。

袁氏道:“你和周氏说什么呢?”

闵葭无意和她多说什么,笑着敷衍她道:“韫哥儿周岁了,我恭喜了四婶婶几句。”

袁氏果然不再多问。

他们在花厅坐了一会,花厅几乎就坐满了人。

袁氏坐在旁边和平日里来往密切的人说着话。

闵葭见邱氏带着谢氏在那里帮着周少瑾招待来客,想了想,也跟了过去。

有了事做,仿佛一眼转的功夫就到了吉时,韫哥儿马上要在大厅里抓周了。

花厅这边坐着的太太和奶奶们几乎都跟了过去,倒是书房和汀香院的老一辈只到了郭老夫人和彭城夫人几个。

大厅放着桌大书案,铺了猩猩红的毡毯,摆着鱼袋、桃木刀剑、笔墨子砚、诸子百家的书藉……琳琅满目地摆了一大桌子。

女眷中就有人说起自己孩子小时候抓周的事:“……抓了支笔。如今长大了,别的不成,书倒念得好。”

大家纷纷应着。

周少瑾抱着韫哥儿走了出来。

小小的人儿穿了件喜庆的大红衣裳,戴着金灿灿的赤金项圈挂着长命锁。头发乌黑亮泽,皮肤白皙洁净,一又大眼睛乌溜溜的像黑葡萄似的,长长的睫毛又密又翘,像把小扇子似的,看得满屋的女眷都称赞韫哥儿长得好看。

韫哥儿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人。

他有点害羞地躲在周少瑾的怀里往外瞅。

周少瑾轻柔地抚着他的背,低声地哄着他:“没事。没事。大家看到韫哥儿漂亮又听话。都很喜欢,所以才围着你看的。你等会到那长案去拿件你喜欢的东西给娘就成了。娘带你去找祖母吃好吃的。好不好?”

韫哥儿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点了点头。目光亮晶晶地转移到摆放在书案上的那些物什去上。

周少瑾就小心地把孩子放在了长案上。

程池带着来观礼的男宾进来。

韫哥儿咧着嘴笑,冲着程池喊“爹爹”。

程池走过来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道:“拿件你喜欢的东西给爹爹。”

韫哥儿高兴起来,咯咯地笑。有些不稳地走到了书案的正中,然后一屁股坐了下来。左右看了半天,拿了鱼袋。

彭城夫人呵呵地笑,道:“我们韫哥儿以后肯定是个当大官的。”

结果她的话音还没有落,韫哥儿又抓起了一旁的桃木剑。

宋夫人笑道:“哎哟。还是文武双全的。”

郭老夫人直笑。

韫哥儿却丢了手中的鱼袋和桃木剑抓起不远处的算盘。

算盘代表商贾。

这下大家的表情就有些压抑了。

周少瑾倒觉得无所谓。

樊刘氏说,她小时候还抓了支笔,结果她也没有多少学问。

周少瑾正要上前去摸韫哥儿。韫哥儿又丢了算盘抓起了面前的用大红金丝线缠着的墨条。

大厅里的气氛一变。

就有人凑趣:“好了,好了。我们韫哥儿以后是个读书人。”

这个时候把孩子抱了起来,抓周就结束了,这也就是最后的预示了。

所以大家才松了口气吧!

周少瑾抿了嘴笑,准备把韫哥儿抱起来。

韫哥儿却丢了金丝线,麻溜地我抓到了一旁,抓起了一把葱。

葱,代表聪明的意思。

众人俱是一愣。

韫哥儿已一把将葱塞进了嘴里。

猝不及防间,周少瑾根本没能拦住。

韫哥儿辣得“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周少瑾忙抱了儿子,一面帮着清理他嘴里的葱,一面哄着韫哥儿:“不哭,不哭!你快吐出来。娘马上就给你弄蜂蜜水去。”心里却抱怨虽然说放葱是她自己的主意,可她不让他们放真的葱,是让他们在自己笼箱里的那个陪嫁的玉石小葱找出来……。

韫哥儿大声地哭,死死地捏着葱不愿意放手。

周少瑾没有办法,只好让他捏着。

礼宾见状忙笑道:“我们的寿星翁今天抓了葱,这是说我们的韫哥儿非常的聪明,以后做什么事都好啊!”

这样的解释也不错了。

程池笑着招呼大家去花厅或是前院吃饭。

周少瑾则带着韫哥儿回屋喝蜜峰水,并且趁机教训韫哥儿:“以后可不能拿什么东西看也不看就往嘴里塞了,知道了吗?”

韫哥儿大眼含泪地点头。

周少瑾看得心都酥了。

拿了蜜峰水喂韫哥儿,安抚他的情绪。

有人靠在门边击掌。

周少瑾抬头,却看见集莹穿着件石青色印银白色凤尾团花的褙子似笑非笑似地逆光而立,红艳艳的唇如盛开的石榴花。

“集萤,你怎么来了!”周少瑾跳了起来,抱着孩子就站了起来。

“我来参加韫哥儿的周岁礼啊!”集萤笑着,懒懒地走了进来,笑吟吟地望着韫哥儿,道,“韫大爷,干得不错!我生怕你像你爹小时候似的抓了个鱼袋,最后去考了个两榜进士。”

韫哥儿望着陌生的集萤,困惑地朝着她身后喊了一声“爹爹”。

“程子川?!”集萤花容失色,一跃而起,躲到了周少瑾的身后。

门外风吹青竹,哪里有程池的影子。

众人一阵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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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八章 绸缪

集萤气结,跺着脚瞪着韫哥儿:“你小小年纪,怎么长着副你娘的面孔你爹的心肠?”

周少瑾闻言大吃一惊,忙道:“韫哥儿长得像我吗?哪里像我?”

集萤道:“你看这眼睛鼻子,哪里不像?”

周少瑾急起来,道:“我长得柔顺,他是男孩子,怎么能像我?应该像他爹那样俊朗才是。”

集萤睁大了眼睛,道:“长得像你不好吗?你可比程子川漂亮多了。孩子这么漂亮,自然是像你了!程子川也就是命好,娶了你。要是别人,肯定养不出这么漂亮的孩子……”

这是什么话?

周少瑾抱着了韫哥儿还要再问,韫哥儿却喊起“爹”来。

众人四处张望,根本就没有程池的影子。

集萤笑着装腔作势地要去拧韫哥儿的鼻子,道:“你还吓唬我!”

周少瑾哭笑不得,道:“他连话都说不团圆,怎么知道你怕四叔?又怎么会吓唬你?”

集萤嘴硬道:“谁说我怕程子川?我只是不想和他有什么冲突然后连累到秦子平而已。”

“真的吗?”周少瑾笑眯眯地问集萤。

她一直担心集萤和秦子平过不好。可现在看来,集萤艳光四射,说话行事和成亲之前没有什么两样,显然是过得很舒心了。

集萤嚅嗫着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韫哥儿却道:“子川,爹爹!”

“哎哟!”周少瑾听了欢喜得不知道如何是好,“韫哥儿,你竟然知道你爹爹的表字。”她想到韫哥儿两次喊“爹爹”,不由得在韫哥儿的小脸上“啪啪”地亲了两下。对集萤笑道,“我们家韫哥儿没有吓唬你吧?”

集萤笑了起来,稀罕地摸了摸韫哥儿的头,道:“你这小人,怎么能这么聪明?姨姨给你好东西。”说着,从兜里拿出一个用陶做的鸟形的泥泥叫递给了周少瑾,“你的针线好。给他打个络子挂在脖子上玩。”

不同于上了礼单的东西。这是集萤的心意。

周少瑾让春晚去找根络子过来,告诉韫哥儿向集萤道谢。

韫哥儿奶声奶气地喊着集萤“姨姨”,把集萤喊得心里痒痒的。对周少瑾道:“我能抱会他吗?”

程池快三旬才得了这个儿子,不知道养得多精贵,集萤就算是再大大咧咧也不敢随意地对待韫哥儿,而且说不定这小孩子以后还会是七星堂的堂主。

“当然可以啊!”周少瑾却没有想这么多。

谁家的小孩子不是摔摔打打地长大的。

她把孩子交给了集萤。不死心地道:“我们家韫哥儿是不是真的长得很像我?”

集萤看了看乖乖由自己抱着了韫哥儿,又看了看周少瑾。道:“你们长得都很漂亮……”

也就是说,集萤只是认为他们都很漂亮,而不是韫哥儿长得像自己!

周少瑾松了口气。

集萤道:“我看你再生个女孩子好了。我喜欢女孩子。”

周少瑾闻言哭笑不得,道:“你自己生一个去!你又不是长得不好看。”

集萤悻然地笑。

周少瑾心里却咯噔一下。

难道她和秦子平之间过得不好?

可没等她开口。集萤已道:“对了,我还忘了件大事。”她说着,就朝屋外喊了声“大丫”、“二丫”。

两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走了进来。

中等的个子。长得有些壮实,蜜色的皮肤。浓眉大眼,左边一个穿着大红色的杭绸比甲,右边一个穿着鹦鹉绿的杭绸比甲,眉眼间有七、八分相似,老实敦厚地屈膝给周少瑾行着礼。

周少瑾讶然地指着两小姑娘:“这是……”

“程子川让我给你找丫环。”集萤提不起兴致地道,“永定河那年发大水我公公捡回来的,应该是一对姐妹,收为了养女,从小跟着我公公习武,后来又跟着我学了两年的规矩,身手不错,人虽算不上十分的机敏却胜在忠心可靠,不搬弄是非……你也知道,后宅的女人让她不说话有多难。我好不容易从秦家和计家挑出了她们姐妹俩。”说完,对那两个丫头道,“这就是程夫人,你们以后就跟着她,在她的屋里当差,我交待你们的那些话也要记住了,可别出了错。”

两人再次齐齐地给周少瑾行礼。

集萤道:“要不是因为这两个丫头被丢到金沙帮去学凫水,我绕道去接这两个丫头耽搁了时间,我早就到了京城!还好赶上了韫哥儿抓周……”说话间春晚走了进来,把穿了络子的泥泥叫拿了进来。集萤接过来就吹了一声,然后在茶水里涮了涮递给韫哥儿。

韫哥儿听到叫声的时候眼睛就亮了起来,见集萤把泥泥叫给了他,他立刻就学着吹了口气。

泥泥叫吱吱地嘶叫了两声。

他顿时高兴起来,冲着周少瑾笑了笑,使轻地吹着泥泥叫。

满屋都是泥泥叫嚣叫的声音。

周少瑾不禁对集萤道:“这下好了,你给他找了个好玩意,我们这下别想消停了。”

集萤哈哈地笑,道:“反正又不是我不得消停,韫哥儿吹得越欢,某些人越是心浮气躁,我心里越高兴。谁让他当收拾我的。”

周少瑾哭笑不得。

韫哥儿却扭着身子到处找:“茶,要茶!”

春晚还以为韫哥儿渴了,忙倒了温热的茶水递到了韫哥儿嘴边。

韫哥儿却推开了茶水,把泥泥叫塞到了茶盅里,然后学着集萤的样子把泥泥叫拿出来,使劲地甩了甩。

“这孩子怎么这么可爱?”集萤看着恨不得把韫哥儿抱回家,求周少瑾道,“以后让我给韫哥儿启蒙好了。你看怀山的人就知道了,阴阳怪气的,他们专派的武技都很歹毒,出手就是有去无回,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商嬷嬷是野路子出身,不能登大雅之堂。我们计家的武艺却是堂堂正正,脱胎于易筋经,最讲究养气功夫了,就是杀人,那也是姿势优美,没有一丝戾气。以后我们韫哥儿肯定是贵公子,怎么能和那些江湖上卖艺讨饭的一个路数……”

周少瑾听得额头冒汗,道:“韫哥儿以后怎样,四爷说了的,还要看他的天赋和喜爱。只要是他喜欢又于他有天赋的,四爷说不管干什么都随他。学武什么的,要等他大一些再说……”

“这倒也是。”集萤第一次没有反驳程池,想了想道,“这人若是能随心所欲地活着,那才是快活。”

“就是,就是。”周少瑾生怕她又改变了主意,非要教韫哥儿武艺,忙转移了话题,道,“大丫和二丫是她们的名字吧?你们过来四爷知道吗?秦子平呢?怎么没有看见他?马上要开席了,我领你去坐席吧?”

“不用了。”集萤知道今天来的都是些官太太,彼此间要是问起来,她一个捕快的老婆,不免要看人眼色,她又不能把江湖上的那一套拿来用。想到这些,她倒是有些庆幸秦子平去做了捕快,在江湖上既有特殊的地位,计家女婿的名头又让很多人对他们毕恭毕敬,“我就在你屋里用午膳好了。正好和商嬷嬷说说话——我有两年没有看见你们了。”

这样也好!

就算是程池不说,周少瑾从集萤每每提起计家时的自豪可以窥见计家在江湖上的地位,大家道不同不相谋,勉强她坐在那些官太太中间,反而让她不自在。

她让人安顿了大丫和二丫,又商量着帮集萤叫了菜,然后不见外地让集萤帮她留碗甜汤,这才抱了韫哥儿去程池那边,问程池:“集萤带了两个小丫头过来,你知道吗?”

“我知道。”程池接过了韫哥儿,道,“没想到她今天赶了过来,也算有心了。现在人多口杂的,我晚上回去再和你说。”

周少瑾点头,亲了亲韫哥儿,由程池抱着他去了外面应酬。她则在汀香院和水榭两边跑,等到说书的开始说书,唱戏的开始唱戏,程池这才把韫哥儿交给了周少瑾,由周少瑾抱着回了屋。

韫可儿平时这个时候正是睡午觉的时候。回去的路上已支持不住地伏在她的肩膀上睡着了。等回到正屋的上房,早已像团泥似的,周少瑾给他换衣服他一动也不动地任由她摆布。

集萤在一旁看得兴致勃勃。

周少瑾却是出了一身的汗,赶着去换了身衣裳遣了身边服侍的,这才坐下来和集萤说着体己话:“你还回老家吗?”

“不回去了。”集萤笑道,“老祖宗想得挺好,结果回去之后不管是吃食住行都不习惯,我瞧着有些后悔。可四爷却让老祖宗在家多呆些时候,还让老祖宗把从前的那些地窖夹道什么的重新修缮了一遍。”她说到这里,竖着耳朵听了听四周的动静,这才贴着她的耳朵道,“四爷是不是想干些什么?我看那样子,可不仅仅是修缮老宅子那么简单。倒像是狡兔三窟,提前布得个局。”

周少瑾听着心里怦怦乱跳,亦低声和集萤耳语道:“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但皇太子突然病逝,皇长孙成了皇储,二叔父是皇上的心腹,四爷又盯着四皇子……四爷多半是未雨绸缪,怕京里出事。”

集萤听着皱眉,道:“他这是活得不耐烦了吧?好好地掺和到这些事里去做什么?他可不是一个人!怎么也不替你和韫哥儿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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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九章 风雨

正是因为替她着想,替儿子着想,程池才狡兔三窟般地请了秦大总管重新修缮老宅。

周少瑾在心里嘀咕,却不好跟集萤说什么,那略带几分然窘然的神色落在了集萤眼里,就变成了无奈。

集萤向来很喜欢周少瑾,自然不想让她为难。颇有些后悔自己的快言快语,她立刻把对程池的不满压在了心底,和她说起她来京的事:“反正你以后有什么事记得要跟我说。秦子平马上要调到顺天府来当捕快,长辈们给我们在西直门那边买了个二进的小宅子,我的事也忙得差不多了,再往后,我也只能在家里带孩子做针线了,你不去我那里串门,我恐怕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要常去我那里玩才好。”

朝阳门这边有郭老夫人在,主仆有别,秦家又做了程家那么多年的仆妇,他们这些小辈见到了郭老夫人不去行个大礼说不过去,可每次都这样恭敬,集萤又觉得不自在。

周少瑾明白她的想法,抿了嘴笑,轻快地应下了。

因花厅和汀香院那边还有客人,周少瑾和她说了几句话,就要起身去应酬来客。

“我留下来给你照顾韫哥儿。”集萤和那些人都不认识,又稀罕韫哥儿,不愿意过去。

周少瑾道:“等会他醒了,还得抱过去给老夫人、吴大学士他们看看。”

“那就让他多‘睡’会。”集萤不以为然地道,“外面锣鼓喧天的,你就不怕吓着了我们的韫哥儿?”

“他可从来不怕这些。”周少瑾说起前些日子沐浴节带他出去时路过一家寺院在做法事,人山人海的,他扭着身子就要过去瞧热闹。不让还生气的事。

“那就更应该让我照顾了。”集萤就是喜欢韫哥儿,“今天是他的生辰,小孩子不懂事,他要是闹腾起来多没有风仪啊!”

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周少瑾直笑。

看着那七、八个服侍韫哥儿的丫鬟婆子,也就答应了:“那我们可说好了,他要是吵闹起来你就赶紧派人去找我,这孩子有时候有点犟。”

“知道。知道。”集萤忙赶她走。一副生怕她反悔的样子,觉得凭她的本领,还哄不了一个孩子不成?

周少瑾笑着摇头去了汀香院。只说韫哥儿今天起来的太早,这会儿还睡着,怎么也弄不醒。

那些老夫人、老太太只怕吵着韫哥儿,纷纷让她不要在这里晃悠了。快回去照顾韫哥儿。

周少瑾如今也知道说话了,笑道:“韫哥儿睡了。我正好在这里多陪陪你们。”

郭老夫人等呵呵地笑,彭城夫人更是朝她直挥手,道:“你去忙你的,你婆婆这里不用你操心。我们几个老东西正好说说体己话。”

其他几位老夫人也都让她“直管去忙去”。

周少瑾安置好了汀香院的茶水点心,这才去了水榭。

今天请的戏班是前些天进宫去给皇太后和皇后唱过戏的“永昌号”,彭城夫人推荐的。唱旦角的小莲花据说是京城第一名伶,不管是扮相还是唱功都非常的漂亮。点得“游园”,听得在座的太太奶奶们如痴如醉,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周少瑾不在。

周少瑾不由松了口气,想到彭城夫人有些小心翼翼地问她程家什么时候开始办族学的事,她有些汗颜。觉得等程劭成亲之后,这件事怎么也要催着程池出面跟程劭商量着怎么办了。

韫哥儿到了下午申正时分才“醒”过来,集萤抱着他来水榭找周少瑾。众人逗了会孩子,就开了晚筵。韫哥儿张开手臂喊着“姨姨”,要集萤抱。

周少瑾颇为诧异。

韫哥儿平日里对谁都笑嘻嘻的,可到了掌灯时分要归屋了,除了周少瑾、程池和郭老夫人,就是自己的乳娘也不要的。

集萤高高兴兴地抱了韫哥儿。

周少瑾好奇地问韫哥儿身边服侍的:“这是怎么?”

韫哥儿的乳娘有些惶恐地道:“秦三太太下午抱韫大爷看了堂前的燕子窝,还在后花园里挖了土地让韫哥儿喂燕子……”

周少瑾直冒汗。

她就知道韫哥儿不会无缘无故地喜欢集萤。

可韫哥儿是男孩子,顽皮一些应该没有什么事吧?

倒是周初瑾,见韫哥儿居然和刚刚见面的集萤玩得到一块,奇怪地过来问是怎么一回画。

周少瑾不好把集萤干的事告诉姐姐,含糊其辞地搪塞了几句,问起周初瑾回镇江的事:“……我准备了些东西,你到时候帮我带去金陵给外祖母他们。”

金陵来一次京城不容易,这次韫哥儿周岁礼,周少瑾只写了信过去,没有请他们,他们却派人送了礼来。

周初瑾点头,拉了周少瑾一旁去说话:“我听你姐夫说,程识和程证都来了,当着别人自我介绍程家的人……他们是怎么一回来?”

“别说他们了,”周少瑾苦笑道,“就是洪家的洪大奶奶,也就是程识的舅母也来了。四爷说,我们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关系摆正了——亲戚是亲戚,熟人是熟人。所以只当不知道程识和程证过来,出去敬酒的时候遇到两人也只当两人是不请自来地露出惊讶之色,让大家都知道就行了。至于说他们非要往朝阳门这边凑,四爷是长辈,就由着他们凑过来就行了。可要说帮他们说话什么,那是不可能的。京城里的人都是人精,几次下来心里也就明白了。倒是洪家有点麻烦,话里话外都是暗示二房的程叙老糊涂了,那洪国珍在都察院对四爷也处处透着几分亲腻,反而让四爷觉得洪家不简单,可能会和洪家来往。这次洪大奶奶过来,就安排她和宋夫人她们坐三个桌上。”

“那洪国珍的祖父毕竟是做过都察院左都御使的人,四爷如今也在都察院。抬头不见低头见,洪家又能赔小心,四爷的确不好甩脸色给洪家的人。”周初瑾还是有点担心,道,“不过也不能走得太近了,免得生出什么妖蛾子来。”

“四爷也这么说。”周少瑾笑道,“原来不理的。现在就是理了。也就当寻常的同僚走动。四爷可不是那种受了气不做声的。”

周初瑾想廖绍棠回来跟自己说,程池在都察院低调内敛不说话,可行事作派却很有担当。风评非常的好,一个正四品的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却比正二品的都察院左右都御史有时候说话还管用……她也就笑笑不再说什么。

等韫哥儿做完了周岁礼,周少瑾这边都收拾停当了,就派了马赐过来拿周少瑾带去金陵的东西。

马赐如今已是榆树胡同的大管事了。相比刚来京的那会越发显得稳重了。穿着茧绸直裰,戴着翡翠玉佩。目光精明外露,不知道底细看着,还以为他是京中哪个铺子里的大掌柜。

周少瑾问了他几句话,就让吉祥叫了樊祺进来陪着马赐去搬东西。

樊祺这些年也不差。先是跟着向管事,后来跟着秦子集,虽然没在程家当管事。可周少瑾的陪嫁却全都交给了他,他的哥哥樊禄老老实实地在家里种地。把樊祺带回家的银子都帮樊祺置了地,合计起来也有百来亩了。樊妈妈发了话,说这些地平日里就由樊禄帮着耕种,粮食也由樊禄得,但等樊祺成了亲,兄弟两就要明算帐了,樊禄该出的租子一分也不能少。还求了周少瑾,如果能行,让周少瑾帮着樊禄和樊祺都指门亲事,言下之意,是想让两个儿子娶了周少瑾身边的丫鬟。

周少瑾乐见其成,只是两人年纪还小,也不急于一时。

送走了周初瑾,周少瑾开始一心一意地准备参加程劭的婚礼。

谁知道这个时候朝阳门却接到宋景然的父亲宋老太爷去世的消息。

“这可怎么办?”周少瑾急急忙忙地换着衣服,对程池道,“韫哥儿周岁礼之前我抱着韫哥儿去看他老人家的时候都好好的,怎么说去就去了?”

“天气太热了。”程池的脸色也有些不好,道,“放了冰觉得冷,不放冰又觉得热,身体不好的人很难受得住。”他叮嘱周少瑾,“韫哥儿还太小,你别带他过去,就让他在家屋里玩。”

周少瑾点头,想着初次见到宋老太爷和程池在船上废寝忘食地算水位的情景,眼泪不由就落了下来。

程池叹着气,扶着周少瑾上了轿,去了宋景然家。

宋家已经除了红挂了白。

因程池和宋老太爷的交情不一般,宋家人在宋老太爷去世后没等三天的小殓就立刻给程池报了信,他们去的时候还没有什么人来吊唁,但却在门口遇到了从宫里回来的宋景然。

因要面圣,宋景然依旧穿着官服,但神色憔悴,气色很差。

他看见程池就朝着程池招手,一面示意他跟着自己走,一面道:“我刚才已经去见过皇上了,皇上要夺情,我婉言拒绝了,从明天开始我就要开始守制了。皇上之前想让我教皇太孙算术,这次皇上旧事重提,我推荐了你。可能过两天就要旨意下来……”

“给皇太孙讲学?”程池讶然。

宋景然没有说话,沉默着带着程池径直去了外院的书房,待小厮上了茶点退了下去,屋里没有旁人,他这才道:“子川,我一走两年,朝中不要说两年了,就是两日就有一个新变化,杨寿山被贬为庶民,永不录用,章蕙官宦沉浮已久,行事喜欢审时度势,如今我只有你可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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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章 接受

宋景然的书房位于宋家外院的西北角,推开窗棂,墙角两块太湖石几丛青竹间种了株石榴树。

此时正值五月,青竹翠绿,石榴花灼灼如火开得正艳,端是一副春风明媚的好风景。

程池心里却如同打翻五味碟一样。

他并不想卷入立储的纷争中去。

除了四皇子,谁做皇帝对他来说都是一样。

可一旦成为皇太孙的授业之师,他以后的命运势必就和皇太孙连在了一块,更何况还有周少瑾的“预言”,皇太孙会早逝。

他不由得沉默了片刻,道:“此事已无更改吗?”

宋景然不解,道:“子川,你到底在顾忌什么?如果是你大哥,你大可不必。兄弟间不同朝政的人很多,我相信程阁老也不是那心胸窄狭之人。如果你顾忌的是我们家大郎,那就更不必了——他虽然只比你小几岁,可行事手段却和你相去甚远,没有个十年,根本不可能独当一面,而我最多还有十五年的光景,到时候我们家大郎还需要你的提携……”还有一句他没有说。

程泾和他差不多年纪,而程许却外放为官,就算有程泾在京中为他奔走,没有个十五、六年根本不可能回京。等到程许回京,程泾也该致仕了,而程许在外久了,根本不可能一下子就适应京城的官场,想在官场立足,恐怕还没宋木来得快速。而以程池的年纪,最少还能做二十年的京官,若是他身子骨中用,三十年也不是不可能的。

程泾把自己的人脉交给谁?

给程许?

程许他拿得起吗?

给程池?

韫哥儿那个时候也长大了,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除非韫哥儿是个扶不起来的。不然谁不把人脉留给儿子却留给侄儿?

到那时候,本朝官场恐怕没程许什么事了……

他清楚,程泾更清楚!

程池此时帮他保住官场中的人脉,又何尝不是在扩展程池自己的影响力呢?

而如今的程池因为弹劾曲源已有了清正的声望,再有个能吏名声,等到程泾致仕,手中的人脉就算是不想交给程池恐怕也身不由己了!

加之程池又曾为自己守城。宋木走不到高处则罢。就算有一天走到了高处,在程池面前也得恭恭敬敬,韫哥儿出仕时更加要佐他一把。

这于程池来说。只有百般的好处没有一点的坏处。

可有些话,只能点到为止。

宋景然目光炯炯地望着程池。

他相信程池能明白他的意思。

程池有些啼笑皆非。

命都没有了,还谈什么拜相入阁?

但事已至此,他不去教皇太孙数术。又有程劭和皇上的交情,他就能和皇太孙划清界线吗?

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他只得道:“我谢宋大人的推荐。东宫那边商定好什么时候上课?上多长时间的课了吗?”

这也就是答应了。

只是这口气怎么淡淡的呢?

宋景然忍不住道:“皇太孙面前。你好歹也要放下些架子,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到的好事。你别不当回事,丢了差事是小,给皇太孙留下个桀骜不驯的印象可就麻烦了。不管怎么说。他可是未来的储君!”

那也得能登基才行。

程池在心里嘀咕着,不以为意地应着宋景然一声。

宋景然叹气。

程子川什么都好,就是官衔得到的太容易。不懂得珍惜。想当初,他为了能在皇太孙面前露脸。不知道周旋了多久,结果自己还没能给皇太孙上上一节课,却便宜了程池。从这点来看,程池的运气也的确很好。

他交待程池:“我前两天就已经和东宫那边把课程安排好了。每月逢五的下午去给皇太孙上两个时辰的数术,今天来不及了,下个月初五开始吧!这件事皇上已亲自叮嘱过东宫了。”

程池点头,问起皇太孙的情况来。

有小厮进来禀道:“袁阁老和程阁老过来了。”

宋景然不由朝程池望去。

程池道:“是我通知的大哥!”

只是没有想到袁维昌也会来。

两人说不成事了,一起去了灵堂。

给宋老太爷上了香之后,宋景然请了袁维昌、程泾等人去书房里小坐。

程池落后几步,吩咐怀山:“我们要和皇太孙打交道了,你把那边的情况查清楚了。”

怀山“嗯”了一声,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周少瑾跟着宋夫人大哭了好几场,回去的时候眼睛都有些肿。

程池让人煮了鸡蛋帮她敷眼睛,笑她:“你这也太不经事了,生老病死仍人之常情,何况宋老太爷平生愿望均已实现,走得心安,有什么哭的?”

“我也知道。”周少瑾脸色绯红,道,“可我一见宋夫人哭,也忍不住跟着哭了起来。”

程池道:“那你就暂且别过去了,免得去一次哭一次,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二叔父那边马上要娶妻了,那边更要紧。”

周少瑾点头,之前哭得有些嗓子冒烟,连喝了两杯茶这才问起宋景然说得事:“真的要去教皇太孙数术吗?我听说皇太孙非常的聪明,天文地理,诸子百家,无所不通,他死之前,还曾主持过钦天监重修万年历。大家都说皇太孙智近乎妖,所以才……才会很早就病逝的。”

“哦?!”这样的说法程池还是第一次听见,他挑了挑眉,道,“你敢肯定不是那些人的吹捧之语?”

“应该不是吧!”周少瑾沉吟道,“姐夫也曾说过皇太孙非常的聪明……”

也就是说,不能把皇太孙当成寻常的小孩子看待!

程池决定给皇太孙出份试卷试试他的能力。

周少瑾则另有担心:“要是万一他真的早逝了呢?”

程池朗笑道:“若他真是多智近乎妖,也不枉我教了他一回。说不定正好可以和皇太孙说说四皇子。”

让他们狗咬狗去。

正好让他腾出手去把金沙帮的徐牧派去琼州,在那里给他弄个宅子。

还有萧镇海。他这些日子闲着无事,让他回趟长白山,万一程家逃不过那个劫,在长白山隐居些日子也是不错的。

想到这里,他有些庆幸少瑾喜静的性子,到哪里住,只要把家里布置得软软和和的。她都能住得习惯。

程池骤然间忙了起来。

他要给皇太子讲课的事也传了出去。

袁氏不免有些酸溜溜的:“这朝堂上不知道有多少庶吉士。没想到你四叔父居然凭着商贾的本事在朝廷中立了足。”

程许只当没有听见。

闵葭却听不得,笑对袁氏道:“听说原本是想让宋阁老去的,结果宋老太爷去世了。您说。我们家四叔父会不会像宋阁老那样,成为有名的计相啊?”

袁氏脸色刷地一下变了,道:“这天下还没有兄弟同阁老的?!”

闵葭没有做声,心中却不以为然。

一起做阁老肯定是不行的。可若是一前一后呢?

这世间的事什么时候能一成不变呢?

既然已经刺得袁氏有些痛了,闵葭的目的达到了。也就不再提这件事了,说起了闵家要给程许送行的事:“……定在了五月初四,正好二叔祖那边的事也告一段落了。六太太想请母亲赏脸,到时候也一块去听戏。”

闵葭上面还有祖母、曾祖母。她的生母在福建服侍长辈,并没有在京城,京城闵家由闵葭的六婶婶主持中馈。

袁氏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和闵葭、程许一起去了双榆胡同。

常氏的陪嫁已经摊在了院子中间,虽然只有六十四抬。却有很多是内宫甚至是皇太后、皇后和皇上赐赏的,也很体面。

程家请的全福人依旧是翰林院吴大人家的三媳妇。

送走了常家派来铺床的,第二天大伙儿用了午膳,由程池领着,吹吹打打地把常氏娶进了门。第二天认了亲,第三天回了门,双榆胡同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程许等人也开始去这家那家的做客,安排好了车马准备离开京城。

程池则去了东宫,开始给皇太孙讲授数术。

周少瑾眼皮子跳得厉害,既怕皇太孙瞧不上程池授课,又怕程池起了爱才之意不计后果地去帮皇太子夺嫡。

带了新鲜菱角和莲子来看韫哥儿的集萤看了直翻白眼,道:“程子川若是连这点事都做不好,他还有何用?你就安安心心地呆在家里好了,别总是七想八想的。”

“我也知道。”周少瑾赫然地道,“可不知道为什么,这心里总是放不下。”

相信他是一回事,不牵挂着又是另一回事。

集萤见周少瑾听不进去,也不理她了,径直去找韫哥儿玩去了。

韫哥儿还记得集萤带着他去树上看了鸟巢的,见到她就拍着小手喊“姨姨”,要她抱。

集萤高兴得不得了,抱着韫哥儿道:“天气这么热,我们去凫水好了。”

吓得一屋子服侍的脸都白了,忙跑去告诉周少瑾。

周少瑾却觉得无妨。

集萤行事向来稳妥,程池没什么时间陪着韫哥儿玩,她又性子柔顺,如果韫哥儿能跟集萤学些男孩子的本事也不错。

她赶去了湖边,调了好几个会水的婆子撑着船在一旁候着,以防万一。

郭老夫人听了呵呵地笑,对吕嬷嬷道:“我从前总怕韫哥儿她娘胆小怯懦,没想到性子虽弱,见识却高,知道自己不行,就由旁人帮着管教韫哥儿。倒比袁氏处处事事都拉在手里,旁人碰也别想碰一下强上百倍千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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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一章 布局

吕嬷嬷哪里敢接话,忙把话题往郭老夫人最喜欢的韫哥儿身上引:“听来禀的小丫鬟说,那集萤的水性很好,跳到湖里像鱼似的,韫大爷一身银红色的兜兜就下了水,那小胳膊小腿的,像藕节子似的,不知道有多可爱呢……您要不要去看看?”

“去!怎么不去!”郭老夫人原本不想去的,听了却有些坐不住了,扶着沉香的(走)手就去了水榭那边。

婆子们把船撑到了横生在水面的老槐树下,周少瑾正坐在树下躲太阳。

集萤和韫哥儿在湖里正玩得不矣悦乎,咯咯的笑声像银铃,传得远远的。

郭老夫人看了不由笑骂道:“有你这样做娘的吗?小心把我们家韫哥儿给晒黑了,要你赔!”

周少瑾抿着嘴笑,请郭老夫人到船坐:“……不仅凉快,还很舒服。”

郭老夫人个性爽朗,闻言也不矫情,扶着船娘的肩膀就上了船,在周少瑾的对面坐好,手不由地伸进碧绿的湖水里荡了荡,感慨道:“这水可真清凉。”

“可不是。”周少瑾笑道趁机把他们想搬到水榭来住的事告诉了郭老夫人,“前几天四郎说上房那边太热,想搬到水榭这边来住。娘,您也和我们一起搬过来吧?水榭这么大,人多热闹。”

“我年纪大了,汀香院就很好。”郭老夫人笑着拒绝了她的提议,“水榭这边风太凉。你们想换个地方住就换个地方住好了,可别把我给拉着,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你们这么折腾!”

一席话说得周少瑾面色绯红。

郭老夫人却击掌道:“少瑾。你看我们韫哥儿?”

集萤正托着他的小肚子让他划水。

韫哥儿四肢划得飞快,慢慢地往她们这边来。

周少瑾不会水,不知道还可以这样的凫水,奇怪得不得了。

集萤远远地喊着“老夫人”,“少瑾”,带着韫哥儿划了过来。

韫哥儿抓着船舷喊着“祖母”,“娘”。转过身去就要继续划水。一副怕周少瑾或是郭老夫人把他抱上船的样子。

大家哈哈大笑。

郭老夫人捏着韫哥儿的小手,笑道:“你放心,祖母和你母亲都不拦着你。你只管玩去。”

韫哥儿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扭着身子直往湖中央奔。

集萤没有办法,笑着带着韫哥儿去了湖边的白塔旁,直到太阳落山。天气转凉,两人才在丫鬟婆子的服侍下上了岸。更衣换洗喝了热茶,程池回来了。

周少瑾匆匆迎上前去,看见了跟着程池一起回来的秦子平。

他恭恭敬敬地给周少瑾行了礼,不好意思地道:“集萤性子顽劣。若有不得当的地方,还请太太原谅。”

周少瑾笑道:“你是来接集萤的吗?”

秦子平赧然地点头。

周少瑾笑道:“我和集萤在九如巷的时候就玩得到一块去,她能来我这里串门。不要说是我了,就是老夫人。韫哥儿,都很喜欢。你可不能学那些老古板,觉得她嫁了人就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在家里呆着绣花做饭!”

“怎么会?怎么会?”秦子平忙道。

周少瑾就接着他的话道:“既然如此,她以后若是想来我这里,你可不能说个‘不’字——今天下午集萤在教韫哥儿凫水,就是老夫人见了,也夸集萤的水性好,巾帼不让须眉呢!”

秦子平吓了一大跳,见不管是周少瑾还是程池都一副平静的神色,这才把心放了下去,帮集萤谦逊了几句:“她也就是好玩。说教韫大爷可不敢当……”

程池一直以来就怕郭老夫人太溺爱韫哥儿,周少瑾又事事处处地顺从着这一老一小,此时听说集萤在教韫哥儿凫水,觉得韫哥儿若是能多多亲近集萤,爬爬树,下下河,也未必不好。

“那就这样说好了。”他下结论道,“以后集萤要是没事,就多过来走走,除了陪太太说说话,还可以陪韫哥儿玩耍。你也可以安心地当你的差。”

顺天府的捕快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一个不小心就惹上了达官贵人。若不是因为有周少瑾“程家会被抄家灭族”的话,程池不会让秦子平当捕快,秦子安去了西山大营。

程池对周少瑾道:“等会子平夫妻留下来用晚膳。”然后对秦子平道:“你随我来!”

秦子平向周少瑾行礼,随程池去了书房。

程池问秦子平:“上次秦子安说山西大营同知的小妾是四皇子妃娘家的一个远房亲戚,你查得怎样了?”

秦子平的声音不由低了下来,小声道:“查清楚了,不是什么远房的亲戚,是从外面买回来的一个瘦马,然后认了四皇子妃的一个远房的堂叔为养女,送给了同知做小妾……因为不是正经的亲戚,两家平时根本不走动,只有四皇子妃的那个远房的堂叔做寿的时候会回去一趟,可每次那个小妾回去的时候四皇子妃身边的乳娘也会回去……据说那同知对这个小妾也很一般,但这小妾却很得主母的喜欢,而且自从这小妾进了门,同知家里的日子好过了很多,前些日子那同知的女儿定亲,陪嫁就有四、五千两银子……”

也就是说,四皇子可能在贿赂那同知。

程池半晌没有做声。

正常的继承皇位,只需要讨皇上欢心就可以了。宫变,内要有力的大太监通风报信,里应外合,外要守城禁军和西山大营的驻军支持。

如果四皇子是正常的继位,他又何必结交西山大营的人和乾清宫的大太监?

程池心里隐隐觉得之前的猜测十之*是真的了。

前世四皇子害死了皇上,然后要矫诏登基,二叔父知道了肯定不会答应,所以前世二叔父死在了宫里……尸体被送出来,以大哥的目光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那时候他还没有入阁……是没有能力为了二叔父出头呢?还是用二叔父的死和四皇子做了什么交易呢?

还有二叔父。为什么会进宫呢?

如果他猜的是对的,皇太孙的死,会不会也是一场人为的祸事呢?

所以,皇上才会对程家这样的忌惮?

一个更大胆的念头浮上了程池心间。

他心里有些烦躁。

想起皇太孙那黑黝黝却透着光亮,仿佛墨曜石般的眸子。

一看就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

对他所授的数术非常的感兴趣,而且很快弄清楚了数与数之间的关系……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夭折的命啊!

程池轻轻地摇头,把对皇太孙的好感压在了心底。吩咐秦子平:“你和子安继续想办法把西山大营的那帮人的祖宗三代都给我查清楚了。禁卫军这边你们暂且别管了。禁卫军的事,我去问二叔父,他应该很清楚才是。”

秦子平恭声应诺。

程池道:“没事的时候让集萤来家里玩。有什么消息你不方便的也可以让集萤给太太递个信。还有,我让你找人你那边有消息没有?”

他要找几个十二、三岁,看上去又十分机灵的孩子混到东宫去。

近身服侍皇太孙是不可能的,但外院打查、马房喂马等做杂役的却能安插进去。东宫每天发生了什么事也就能及时回报给他。

他上次也派了几个人去,因为皇太子的死。那几个孩子被送出宫来,他只好再找一批人进去。

秦子平道:“没有合适的人选……”他建议,“能不能从内侍里面找?”

“不太可能。”程池沉吟道,“内侍所求和我们不一样。若仅仅靠金银之类的黄白之物就能打动的,未必会尽心尽力地为我们做事。这种事宁缺毋乱,慢慢来。别好事变成了坏事。”

秦子平颔首。

有小厮隔着帘子禀说晚膳已经好了:“太太请老爷和秦大人去用晚膳。”

两人打住了话题,去了内院。

因都不是外人。大家一个桌上坐了吃饭。

韫哥儿非常的喜欢集萤,吃饭的时候给她夹了自己最喜欢吃的肉丸子,可惜手不稳,肉丸子掉在了桌子上,他急起来,用手抓了往集萤的嘴里塞。

周少瑾大惊失,忙温声阻止。

集萤却不以为然地把肉丸子吞了下去,并笑着对韫哥儿说“好吃”。

韫哥儿高兴得眼睛都笑成了个小小的月牙儿。

周少瑾失笑,帮韫哥儿擦手,轻声地给韫哥儿讲规矩。

集萤忙道:“他还小,你不用这么严厉!何况他是一片好心。等他大一些了你再好生的教导他也不迟。”

“可韫哥儿已经过了周岁。”周少瑾觉得韫哥儿能走会跳又知道说话了,到了立规矩的时候。

程池皱着眉瞥了集萤一眼。

刚还说她不错,没想到她比少瑾还惯着孩子。

“吃不言,寝不语。”他不悦地道,“吃饭!”

大家都不说话了。

集萤气得不得了,但等到周少瑾送她出门的时候她却忍不住对周少瑾道:“你以后还是别留我吃饭了,我看见程子川就觉得胸口痛。你实在是想留我吃饭,就趁他不在家的时候,或是男女需要分席的时候。我觉得我今天都没有吃饱,回去还得再吃一点。”

集萤和程池真是天生的对头。

“厨房里还做了些糕点,我让春晚给你包点好了!”周少瑾歉意地道,“下次你早点来,在这里用午膳。”

这样集萤也能早点回去给秦子平做晚膳了。

集萤没有和周少瑾客气,包着点心由秦子平扶着上了轿子。

周少瑾不由笑了起来,回去对程池说。

程池正在看书,视线离开了手中卷成一卷的书稿,道:“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周少瑾八卦道:“你想想,集萤那么好的身手,至于上个轿子还要人扶吗?可他们俩个人一个扶得自然,一个被扶得自然,可见感情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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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二章 当家

程池不以为然:“集萤是子平求来的媳妇,感情自然不错。”说到这里,他语气微顿,犹豫道,“有件事……秦师兄前些日子专程写了封信给我,说是南屏若是同意,想让她嫁给秦子安,子安也还为这件事来找过我,只是南屏那里……我却不好多问——她从小服侍,我若是让她嫁,她肯定会嫁。可她到底喜不喜欢子安……子宁走了这么多年,我有时候还会想起他的样子……他如今不在了,我总不能连他的人都安不下吧?

“这件事我想来想去,只有请你帮我出面问问她的意思。

“她若是不愿意,我也不好勉强。她若是愿意,我还是十里红妆地把她嫁出去……”

周少瑾觉得自己有点理解南屏。

这些年来她像守寡的小媳妇似的,轻易不去哪里走动,宁愿这样永远地活在往日的时光里。

前世的她何尝不是如此?

可真正的走出来了,才知道外面的还有好风景。

就像她,如果不还如前世一样的胆小怯懦,又怎么会认识程池,嫁给了程池呢?

“我去问问她。”周少瑾毫不犹豫地接下了这差事。

程池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

他的小姑娘,也开始慢慢地帮她排忧解难了。

“过几天顾九臬可能会来京城。”他温声地对她道,“黄理推荐他出任刑部给事中。”

周少瑾讶然:“黄理,和大伯不和的那个黄理?”

顾家不是和程家是通家之好吗?

她不解地道:“既然有这个缺空出来,大伯为何不推荐顾六爷?”

程池的神色就有些冷,嘴角翕了翕,最后还是一抿。道:“他总觉得自家的亲戚不打紧,有什么事求到他的面前,他总是先想着别人家,再想着自己家,生怕有个什么污名落在他的身上。却不知道于他只是举手之劳,于别人家却是生死存亡。顾家九老太爷启复固然重要,可对于顾家的其他几房来说。顾九臬的前程更重要。当初我不是没有提醒过他。既然已经管了顾家九老太爷的事,何不顺手帮顾九臬也寻个前程。他却好我,找来找去说找不到合适的。我原想在宋阁老面前说一声。谁知道宋老太爷去世……也就这半月的功夫,九臬的老师把他介绍给了黄理。他倒跟黄理说了和我们家的关系,黄理却说无妨。九臬就是拒绝都不好拒绝……你不是说前世黄理于大哥之前入阁吗?现在看来,我就是帮他斗倒了黄理。让大哥早黄理之前入阁,也无济于事。黄理这个人。不管是心胸还是手段,都在大哥之上……大哥要是再这样糊涂下去,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夭蛾子!”

最重要的是,他心里有颗怀疑的种子。

前世。若是二叔父死得正常,程家为何不大肆发丧?皇家为何又没有表彰?若是二叔父死的不正常,程泾在干什么?

程池背着手。有些烦躁地在屋里走了两圈。

很少有事情能让他这样的情绪外露。

好像什么愤怒之事让他一时间无法压制似的。

周少瑾心疼地抱着程池,安慰般轻轻地抚着他的背。

温香柔玉在怀。程池的情绪慢慢地平静下来。

他摸了摸周少瑾的头发,低声道:“我没事……只是一时有些烦燥。”

“我知道。”周少瑾依在了他的怀里。

他有事总是喜欢放在心上。

偏偏在他心里放着的都是些大事。

比如程家的满门抄斩?

再比如万一事情走到那一步她和郭老夫人、孩子、程家诸人的安危……

想到这些,周少瑾又有点后悔自己把前世的事告诉程池了。

她对程池道:“你上次布置给我的课功我做了一半,你要不要看看?”

程池画了十二幅一尺见方的花鸟工笔画,让周少瑾裱了出来到时候好送人。

周少瑾早上要帮着郭老夫人处理家中的琐事,下午有时候还要陪着韫哥儿玩,晚上程池回来了,她要服侍他更衣,要服侍他用膳,他若是在书房,她还要服侍他的笔墨,晚上两人说说会,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如果遇到程池心情好……通常都要闹上大半夜,她要去给郭老夫人问安,不敢睡懒觉,第二天中午还要补眠,这十二幅是程池过年的那些日子在家里画的,如今快半年了,她也才断断续续地裱了六幅。

不是看着程池心情不好,她也不会拿出来献丑。

找点事转移程池的注意力,他的心情也就渐渐地好了。

从前她自己就是这样的。

程池果然很感兴趣,道:“走,去书房看看去。”

周少瑾欢欢喜喜地和程池去了她自己的书房。

说是书房,实际是正房西头的耳房,因只是周少瑾一个人用,除了笔墨纸砚,书藉画卷,墙角还有架三尺见方的花架子,旁边衣架子上挂着各式各样颜色的绣花线和打好的络子,窗台上更是放了尊甜白瓷素面的花觚,插了把红艳艳的石榴花,闺阁之气扑面而来,却有股舒服自在的感觉。

程池很喜欢。

特别是看见墙角还有个垫着遍地金的绣褥的醉翁椅时。

他甚至可以想像他不在家时,周少瑾闲着无事窝在醉翁椅里看闲书的样子。

程池忍不住俯身又亲了亲周少瑾的额头。

周少瑾见他目光在醉翁椅上一扫而过,又亲了她,微微有点不自地红了脸。

上次程池就是把她的双腿架太师椅上要的她……那姿势让她很不自在……又出格。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时燎了他……他可千万别又像上次一样……

周少瑾忙把他领到了大书案前,抽了自己裱好的画卷给他看。

程池见几副画都装裱的挺阔自然,仿佛生在上面一样,不由得大吃一惊。

这样的手艺,有些人十几二十年也做不到。

若是在师傅手中学艺。已经可以出师了。

他思忖了片刻,道:“你是用什么纸做的画心?”

周少瑾自认为已经裱得很好,闻言紧张地道:“怎么?不行吗?”

“不是,不是。”程池见她手指头动了动,立刻把她搂在了怀里,笑道,“裱得很好!都可以出师了。假以时日。家里的古藉都可以交给你了。”

周少瑾松了口气。心里莫名地就升出些许的自傲来,眉宇间不免有些许的得意之色,道:“我不敢拿了你的画直接裱。就把自己从前画的那花样子什么的拿出来裱,可不管怎样,画总是有点皱褶,不是这里就是那里。不能平平整整的,我想了好多办法。最后想到了父亲给我澄心纸,比其他的纸都要硬,就拿了那个做画心……是不是很好?”她仰起头来望着程池,眉眼盈笑。神色间透露着不容错识的期待。

程池嘴角轻抽。

澄心纸啊……有市无价……比金子还贵……用一张就少一张的澄心纸……做了画心……不知道岳父他老人家知道了会不会从保定府赶过来教训他的小姑娘……如果让翰林院的那些老学究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顿足捶胸……

可当他的目光和周少瑾撞在了一起的时候,他又觉得这不是个什么事。

东西不就拿来用的。

写字和装裱又有什么区别?

“是很不错!”程池笑吟吟地赞扬她道。“你怎么会想到这个法子的?”

周少瑾顿时心花怒放。

觉那些日子的冥思苦想都有了回报。

“我想着绣花,”她满面春风地道。“要想绣得好,料子就要绷得紧,这纸自然也是越厚越好。说到厚,我知道的就只有澄心纸了……”

程池道:“等你把画都装裱好了,我们就当成礼物送到各家去。”

让他们也看看少瑾的长处,免得总觉得少瑾嫁给了他他有多委屈似的。

周少瑾笑眯眯地点头。

程池的书画在江南小有名气,亲戚间有谁家需要庆贺的时候送副程池的书画,也是件雅事。

“那你再写几幅字。”周少瑾要求,“下个月初六是爹爹的生辰,你写了字,我来装裱,到时候送给爹爹做寿礼。”

爹爹肯定喜欢。

“好啊!”程池觉得这个主意也不错。

周少瑾摸墨,程池写字,写了两个时辰,才挑了副“寿比南山”的字出来。

程池道:“会不会太简单了些?要不写个诗什么的?”

“不用了。”周少瑾想着程池这么忙,若是再多写几个字,最少也要七、八天的功夫,“这次就送这四个字好了,下次我们早点准备,给爹爹画个福禄寿的三翁的画像。”

两人又商量了会给周镇的寿礼,听着外面响起了二更敲,周少瑾才汗颜地催着程池快去歇了:“明天还要去衙门呢!”

“不要紧。”程池笑道,“又不用上早朝。”

他现在还没有上早朝的资格。

但两人还是梳洗了一番,一起上了床。

周少瑾就想起顾九臬来。

前世顾九臬没有帮程家奔走,会不会和推荐他为官的是黄理有关呢?

她把自己的担忧告诉了程池。

程池笑道:“若是大哥没有压在黄理的头上,黄理还可能是要和大哥一较高低。可大哥却在诸事对黄理有利的情况下先了黄理一步,按道理说黄理应该高看大哥一眼才是。如果这样,他倒未必是要和大哥打擂台,多半是看中了九臬的才学人品。但具体是怎样的,还要等九臬到了京城之后才知道。”然后安慰她道,“我在别人眼里不就是宋阁老的人?你也不要多想,快睡吧!以集萤的性子,这几天肯定会天天过来教韫哥儿凫水的,还有你忙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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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三章 凫水

这两人还真是互相看不顺眼啊!

周少瑾在心里偷笑着。

顾九臬前世不仅仕途顺利,而且还声名雀起,是朝中赫赫有名的能吏,和这样的人交好对程池的仕途会更顺利吧?

她就轻轻地拐了拐已经闭上了眼睛准备睡觉的程池,低声道:“四郎,我记得顾家在京城没有现成的宅子?我们要不要帮他们找个宅子什么?先不说顾家和程家的关系,就算颇此是同乡,他告诉你他要来京城了,我们怎么也要问一声才是。”

程池笑着睁开了眼睛,道:“这件事秦子集会去办的,你不用操心。”

可周少瑾想帮程池。

她道:“我和秦总管出面总有些不同吧?顾家十七小姐还是我的表嫂,顾六奶奶我也是见过的,她初来乍到,肯定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我也想多个去处。”

总之,两家的关系不能断了。

周少瑾也的确没几个能说得来的朋友。

程池笑道:“那我跟秦子集交待一声,到时候了我们一起去迎接他们夫妻俩。”

周少瑾笑眯眯地点头,抱住了程池的胳膊,安安心心睡觉去了。第二天一大早起来,送走了程池,喂了韫哥儿早膳,准备去给郭老夫人问了安之后就去南屏那里转转的,谁知道集萤过来了。

正好,把孩子交给了郭老夫人,她和集萤说起南屏和秦子安的事来:“……我去看看。要是不成,你给秦子平带个信,给家里透个底。秦子安也不小了,别把他给耽搁了。”

秦大总管嘴里不说,想必心里也很急了。

集萤松了口气。道:“我刚才还怕你拉了我一起去……我和她实在是说不上话。我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周少瑾抿了嘴笑,道:“这是私人的事,怎么好拉了你一起去?”

集萤连连点头,道:“那我去陪韫哥儿玩,你去忙你的。今天的天气也很好,下午我还带他去凫水。”

程家的湖很漂亮,湖边有好几处的大树都横在湖面上。绿阴遮天。正好在下面学凫水。

周少瑾向她道了谢,去了南屏那里。

南屏这几年开始茹素,所以在院子里单独给她避了个小厨房。

见周少瑾过来。她笑着给周少瑾沏了壶老君眉。而周少瑾见她穿着件烟灰色的比甲,月白色的素面细布对衬,朴素得像在家的居士,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好。

南屏还以为她是为家里秋裳的事过来的。笑道:“这块我帮您看着呢,您别担心!不会出错的。”然后拿了几件做工精致的小衣衫出来递给了周少瑾。“我给韫大爷做的,你看合适不适合?有没有什么要改动的地方?要是还能入了您的眼,我就开始给韫大爷做冬天的小袄斗篷披风了。”

周少瑾想了想,还是把秦大总管写信过来。秦子安曾经来求过程池的事告诉了南屏。

南屏苦笑,对周少瑾道:“如果和我订亲的人不是子宁,我过个三、五年也就嫁了。”

周少瑾还是想劝劝她:“也许你走出去之后才发现原来在外面呆着也很自在。”

南屏明白她的意思。道:“如果想了子宁,我就更不应该嫁到他们家去。”

周少瑾知道这件事只能让秦子安失望了。

“我明白了。”她尊重南屏的选择。笑道,“那以后家里针线上的事,就全都托付给你了。”她说完,站了起来。

南屏恭敬地起身,道:“您放心,我会看着的。”

周少瑾暗中叹着气离开了针线房。

迎对面碰到了集萤。

她领韫哥儿在周少瑾必经的凉亭里带着韫哥儿在跳百索。

看见周少瑾,她立刻走了过来,低声道:“南屏怎么说?”

“这事只怕不成。”周少瑾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集萤也跟着叹气,道:“这可能就是有缘无份吧?我回去跟子平说一声,让他去趟西山大营。祖父那边,就你帮着写封信了。”又道,“若是有什么合适的,你帮秦子安做个媒,他年纪也不小了。”

周少瑾颔首。

韫哥儿不干了。

觉得漂亮的姨姨和温柔的妈妈都丢下他自己去玩了。

他拉着百索就跑了过来,挤在了集萤和周少瑾的中间,冲着周少瑾直嚷“抱抱”。

周少瑾笑呵呵地抱了儿子。

韫哥儿把百索塞给了集萤,甜甜喊着“姨姨”,道着“玩”。

集萤笑得不行,对周少瑾笑道:“他这肯定是像程子川——霸道。”

周少瑾强忍着才没有抚额。

集萤只要觉得韫哥儿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一定会说是程子川的缘故。

几个人高高兴兴地玩了一下午,韫哥儿已经能在水里蹬几下了。照集萤的话,最多再过三、五天,韫哥儿就能自己凫水了。

“这么快!”周少瑾非常的惊讶,迟疑道,“那我能不能学得会?”

“只要有心,什么时候都不晚。”集萤鼓励她,“等我教会了韫哥儿就来教你。你们两个一起下水我怕照顾不来。韫哥儿太好动了。”

这倒是。

周少瑾莞尔,不由得心动。

到了晚上,她看见程池满意地把给皇太孙准备的试卷收了起来,就端着茶盅走了过去,笑着把茶盅放在了程池的手边,温声地问他:“都弄好了?”

“嗯!”程池笑着端起茶盅喝了一口,道,“你刚才进来两趟了,想喊你,你又走了。可是有事要和你说。”

周少瑾没有想到程池这样的细心,踌躇着说了想向集莹学凫水的事。

程池微讶,望着周少瑾生产后更显玲珑有致的身子骨瞟了一眼,道:“学凫水切不可穿长衣长裤,到时衣裳打湿了。仅那份重量就能把你拉到水里去。集萤教韫哥儿凫水的时候都穿的些什么?你只怕要照着做几件才行……”

这就是答应了!

周少瑾喜出望外,道:“集萤她……”

她想到集萤露出来的那白生生的腿和胳膊,却不好说下去。

让她穿成集萤那样,虽然身边服侍的都是丫鬟婆子,可到底青天白日的,她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

程池佯装思忖了片刻的模样,道:“要不这样。我来教你凫水好了。只是要等到每天日晚上我下朝……”

“还是算了吧?”周少瑾迟疑道。“你每天在衙门已经很累了。现在还要告诉皇太孙数术,我听人说,东宫的课业不简单。除了你们这些师傅,还有个总师傅,常常会叫了你们去问功课。若是觉得不好,可以向皇上建议换人的……”

皇太孙那种学生又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的,只能靠他自己自觉。程池又是所有师傅里年纪最小,唯一一个不是庶吉士的,也不知道皇太孙会不会尊敬程池。

“不碍事。”程池又飞快地瞥了周少瑾一眼,道。“若是太忙,我们就改天。你又不急,我们可以慢慢学。”

一定很有趣。

周少瑾想到韫哥儿在湖里凫水里笑得比夏日阳光还要耀眼的面孔。不由得点了点头。用两天的时间做了几套短袖短腿的**。

程池和周少瑾趁机搬去了水榭那边住,还在水榭的旁边砌了个一直深入水下的竹木台阶。韫哥儿又被郭老夫人以水榭不安全为由留在了身边,每到晚上,程池就会穿了牛鼻裤陪着她下水。

周少瑾羞得脸色通红,目光根本就不敢往程池那里瞟。

就是在屋里,程池也没有穿是这么少过!

入了水,左右都没有个着落,她吓得不得了,抱着程池的脖子不放。

程池就抱着她在水里玩,等他抱着周少瑾上岸,周少瑾已臊热得皮肤像点着了火似的。

等到第二天和程池要和周少瑾去凫水的时候,周少瑾还小小地犹豫了一会,直到程池催起来,她才红着脸跟着程池去了湖边。

这次程池倒是规规矩矩地告诉周少瑾凫水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周少瑾却莫名地觉得有些失落。

程池偷着笑,今天逗着周少瑾玩,明天就教她凫水,七、八天下来,韫哥儿要不是年纪小,没什么力气,已经能像小鱼似地在水是游,周少瑾还不开放手。

她气得直跺脚,可心里又觉得挺好玩的,也就装聋作哑,由着程池告诉她凫水。

很快就到了六月中旬。

周镇收到周少瑾和程池送去的寿礼回了信过来,还带来了几件李氏给韫哥儿做的衣裳打得金手镯金手串的,顾九臬一家到了京城。

程池和周少瑾给顾九臬接风洗尘。

顾九臬也没有客气,在朝阳门这边的宅子里住了几天,等到秦子集带着人把帮他租赁的宅子收拾好了,通过牙行买了几个本地的粗使婆子,把住的地方安顿好了,他这才去拜见了黄理。

进行选士,既看才学也看相貌。

黄理比程泾还小五、六岁,长得仪表堂堂,神色冷峻,但在见到顾九臬时,露出了亲切的笑容。

两人说了说家常话。

知道顾九臬住的地方是程池帮着找他,他眼底闪过淡淡的欣慰之色,道:“他如今在都察院做得很不错。你们又是同乡,理应走得近些才是。”

顾九臬如释重负。

他出仕,是为了家族的存亡着想,可他也不希望因此而失去程池这个朋友。

顾九臬很快就安顿下来,开始了他仕途的第一步。

但就这时,京里发生了件不大不小的事。



亲们,明天是中秋节,阖家团圆的节日,提前跟大家说一声“节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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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给大家推荐“冬天的柳叶”写的《我的竹马是男配》。

程三自幼喜欢一同长大的舅家表哥,只是很久之后才知道,俊美无俦、情深不悔的韩家表哥是一种叫“男配”的奇怪生物,只可惜,她不是女主……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四章 触动

前世因为搅和到了立储之事被降为郡王的三皇子今生不知道为什么在皇上立皇太孙的事上保持了沉默,也就保住了他的爵位,成为了皇上现存的年纪最长的皇子。

他不知道什么时间和门下的清客一起编了本《农桑十纪》的书,主要是讲农桑之事,记载了从上古时期到现在的各种农具的变化,还在书中阐述了怎样种田养蚕、榨油抽苎。

八月二十四日,太后娘娘千秋,三皇子把这本书献给了皇上。

这是本朝第一本写农稼的书。

皇上大喜,赐了三皇子五百金,让三皇子在乾清宫行走,并向全国推广这本书。

一时间三皇子风头无二,去庆贺他的王公贵族无数。

他却大门紧闭,说是因为看见皇上去年为北边的旱情南边的涝灾所困顿,想为皇上分忧的无心之举,不值得众人如此赞誉。

朝野中又有三皇子孝顺的话传出来。

就是周少瑾这样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人都听说了。

她困惑地对郭老夫人:“会不会太过了?就算是因为心痛皇上案牍之苦的无心所为,紧闭不出就是了,却说出什么‘不值得众人如此赞誉’的话来,好奇怪啊!”

郭老夫人呵呵地笑,道:“少瑾,你现在才有了点官宦人家当家主母的样子。在官场上,没有什么空穴来风的事,能传得妇孺皆知的时候,这件事往往不简单。你且看着吧,还会有戏唱。”

周少瑾脸热。

没几日,京城就传出八皇子出水痘,三皇子沐浴斋戒为八皇子供奉痘娘娘的事。

周少瑾前世对这个皇子并不了解。

等她住进了大兴的田庄缓过口气来开始听那些丫鬟婆子说闲话时。三皇子已经被降为了郡王。之后他一直安分守己地呆在京城,什么风声也没有听到过。

周少瑾还以为三皇子不过是被几个兄弟怂恿着参与了立储之事,所以前世皇上对他网开一面,今生他也得以安安稳稳地做他的王爷,没有想到,事情有了变化,他却来了这一手。

“难道我前世看错人啊?”晚上和程池窝在一个被子里说悄悄话的时候。她依在程池的怀里。不由喃喃地道,“他不会跳出来跟皇太孙争诸位啊?皇上会不会觉得他这样做太急进了?”

程池轻轻地抚着她光泽柔顺的青丝,低声笑道:“要不然皇上怎么只赏他五百金?又把他调到乾清宫行走?就是想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吧?”

周少瑾有些意外。道:“你是说,皇上这是在试探他?可做出什么供奉痘娘娘的事,也太过了些吧?”

程池笑道:“我们就别管这件事了。不是还有个皇太孙吗?他自己的利益他自己都无动于衷,别人跟他急也急不来。不过。他怎么会早逝了的?有点可惜。这孩子头脑非常的灵活,又能不拘一格。倒是个读书的料子。”

周少瑾听着有趣,道:“那是不是个做皇帝的料子呢?”

“现在还不知道。”程池笑道,“大家都喜欢聪明的孩子,皇上应该也不会例外才是。”

周少瑾叹了口气。

明明知道结果却不能去改变它。而且还涉及到人命,她有些怅然。

可她更不会因此而对程池说什么。

他们都是平常普通的人,程池想保住程家已经很困难了。何况是一个皇太孙!

她还没有这么拎不清。

正如程池所说,有事些只能靠自己。

皇太孙想保住自己的位置。避开那场生死劫,也只能靠自己。

周少瑾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一心一意地催促着程池着手开办程氏族学的事。

周围的人知道了都很支持。

顾九臬给族学捐了二百本书,听说顾九臬来了京城提早结束远游的袁别云则给族学捐助了五百支笔,三车宣纸。

程池笑得不行,对袁别云道:“你若真有心,就偶尔来给我做做西席,跟孩子们讲讲你游历的经历。”

说得是程氏族学,也不过是程劭的两个嗣重孙阿宝、阿仁,程箫家的睿哥儿,再就是彭城伯家的三个重孙,就是周初瑾家的官哥也因为年纪尚小还没有到启蒙的年纪。

要想把族学办起来,达到金陵程氏族学的声望,任重而道远。

袁别云还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样了,衣襟半松斜卧在书房的罗汉床,枕着大迎枕翘着腿吃着水晶碟子里葡萄,道:“我在你这里讲,那我们家的族学怎么办?”

程池道:“我不知道你准备搬回桐乡去住!”

“你这小子!”袁别云笑了起来,揪了个葡萄就朝程池砸过去,“都做父亲了,还是和从前一样一本正经地说笑话。说起来你们家韫哥儿我没见过,我来了,你怎么也不让人抱来我瞧瞧?我可不像九臬,小气抠门得很,我这里有见面礼的。”

程池没搭理他,道:“你这次回来还走吗?”

“自然是要走的。”袁别云眼底闪过一丝苦涩,道,“不然我大哥怎么办?我可不想到时候闹出什么事来让人看笑话!”

袁别云是家中的老三,偏偏却是袁维昌几个儿子中最聪明的一个。袁维昌的长子是他的胞兄,虽然读书不如他,却胜在忠厚老实,踏实肯干,也低得下头和人打交道,人缘关系非常的好。他和袁别云一样,早早就考中了进士,如今已是礼部给事中。彭维昌嫌他太过老实,几次想让袁别云取代他成为袁氏这一房的管事人,袁别云却不想让兄长为难,这才不事生产,常年在外云游,还闹出了外室之事。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程池道:“那好!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直管跟我说。”

“那是当然。”袁别云嬉笑道。“我不会和你客气的。”

程池领了他往内院去:“你也见见我家那位……就是那次二房的老祖宗八十大寿时闯进三支轩的……”

“不会吧?!”袁别云睁大了眼睛,“我要是没记错,那小姑娘可比我们小很多……”

程池皱眉,道:“你说的什么话?是比你小很多,不是比我小很多……你可别忘记了,你大我多少岁……”

两人一路争论着进了垂花门,见过周少瑾和韫哥儿不提。



秦子安这边得了秦子平的话。十分的沮丧。

秦子平劝他:“嫂子既然不是为了虚礼才不改嫁的。你从此以后也应该慧剑断情丝,把她当成我们的嫂子才是。婚姻的事,不要再提了。”

秦子安黯然地点头。

集萤撩帘而入。身后跟着两个端着酒茶的丫鬟。

秦子平道:“我们喝酒,不说这件事了。”

秦子安“嗯”了一声,垂下了眼睑。

等他走后,集萤不由抱怨:“你说这是个什么事?又不是我们不让南屏进门。他从头到尾板着脸这是给谁看啊?”

“算了,算了。”秦子平笑道。“你就少说两句。他现在不是心里不高兴吗?”

集萤从前就觉得秦子安眼睛长到头顶上去了,就有些看他不顺眼,现在见他吃憋,还是挺高兴的。说了几句,也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说起九月初九的事来:“老夫人的生辰。我听少瑾的意思,是想给她老人家热闹热闹。我们哪天到街上去逛逛,给老夫人选个寿礼吧?”

秦子安高兴地应了,趁着沐休的日子陪着集萤去街上,给老夫人选了串紫檩木的佛珠,一块事事如意和田玉玉牌,等到初九那天,高高兴兴去了朝阳门。

因不是整生,郭老夫人又不是个喜欢应酬的人,生辰这天只请了本家的人。

集萤去给郭老夫人请安的时候,郭老夫人正和常氏坐在一起说话。听她过来问安,高兴地拉了她的手说了会话,把她引茬给了常氏,还叫了珍珠进来领了她去周少瑾那里。

常氏笑吟吟地一直看着集萤进了门,这才笑道:“韫哥儿念叨的‘姨姨’就是这位奶奶吧?长得可真是漂亮。瞧那样子,行事也爽利。”

从前集萤在程池身边服侍的时候郭老夫人并不熟悉,是后来她嫁给了秦大总管做孙媳妇,又和周少瑾交好,教韫哥儿凫水,这才熟悉起来。

“可不是。”郭老夫人笑道,:“有她过来,府里热闹了很多,少瑾也有个说话的伴。”

常氏微微地笑,觉得程家的人都心胸宽阔,从不以出身看人,程劭是这样,程劭的这位大嫂也这样。

难怪程劭非常的敬重这位大嫂。

让她有什么事和郭老夫人商量。

常氏就和郭老夫人说起阿宝和阿仁来:“……原先是家里没有人照顾,如今我开始主持中馈,谢氏又怀了身孕,也不好总让两个孩子住二爷家,老爷和我商量,想把两个孩子接回去。”

毕竟是二老爷的嗣孙,现在邱氏又要照顾谢氏,郭老夫人笑道:“也好!生恩尚不及养恩。两个孩子跟着你们,你们也有个事做。”

“我也是这么想的。”常氏笑道。

开始程劭还不同意,说是他们年纪大了,怕照顾不好小孩子,但不试试怎么知道。

郭老夫人就让人去请邱氏。

却有小丫鬟跑了进来禀道:“四皇子妃身边的一位妈妈过来了,说是奉了四皇子妃之命,代他们四皇子妃来给您拜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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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中秋节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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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五章 警惕

郭老夫人听着心中就有些不喜。

上次家里有喜事,四皇子府也派了人来庆贺,程池虽然收了礼,四皇子府的红白喜事也去凑个热闹,却从不曾留在府上吃席,而是露个面就走,更不要说是单独拜访四皇子了。近几年更是借口在都察院当差连四皇子府都不去了,只派了家中的管事代为道贺。

程池的态度已经很明显,四皇子府却像不知道似的,程家有事道贺,一年的礼比一年重。

她问那小丫鬟:“知道都送了些什么礼过来吗?”

小丫鬟摇头,与有荣焉地道:“虽不知道送了些什么,可听大门口当值的叔叔们说,是皇子府的长史亲自送过来的……您想想,几家有这样的体面。”

郭老夫人不以为然。

自宋景然回乡守制之后,原本围在宋景然周围的人就围到了章蕙的身边,程池依旧如昔,和章蕙说不上有多亲密,却也说不上疏离。加上宋景然走之前又推荐了程池教皇太孙数术,外面的人看了不免有诸多的猜测,说宋景然最喜欢的弟子是程池,只因程池年纪太轻,资源太浅,无法独挡一面,不得已才把手中的人脉交给章蕙的。就是章蕙自己听了这样的传言心里也有些嘀咕,加上前些日子江南的税赋出了大问题,皇上好几次问起宋景然还有多长时间守孝,私底下还曾流露出想“夺情”的意思,这让程池顿时变得有些炙手可热起来。

还好程池年纪不大,经历却不少,不管外面怎么说,巍然不动。这风声才小了很多。

如今竟然派了四皇子府的长史来送礼……这原本是公勋之家或是内阁大学士家才有的待遇。

四皇子这样献殷勤,一看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更何况今天是家宴,根本就没有请外面的人。

郭老夫人做出一副倦容,道:“你去跟那婆子说一声,我今天有些累,就不见她了。再让珍珠打发她十两银子。让她回去交差好了。”

常氏觉得这样有些不妥。

可这是她第一次和郭老夫人这样近距离地接触,有些话不知道该讲不该讲,眉宇间就流露出些许的迟疑来。

她虽然年过四旬。但也是新进门的媳妇,郭老夫人原本不想和她说这些,可看到她的样子,想到她曾在乾清宫做了二十几年的宫女。略一思忖,就把自己的不快告诉了她。

常氏非常的惊讶。却也有几分感激。

这样的事郭老夫人也能商量她,可见没有把她看外。

她思索好一会才斟酌地道:“我从前在乾清宫当差的时候,元后已经去世,但四皇子来探望皇上。有时候是一个人,有时候是和太子殿下一块去,但每次来的时候。都会提起元后……他和各宫中的大太监都交好,生辰、过年。从来都不忘记送一份礼。后来出宫开了府也不曾忘记……宫里的人都说,四皇子为人和善……可他住的地方规矩却是最严的。当时和我一起在乾清宫当差的有一个是从太后的慈宁宫调过来的,她是当时慈宁宫大姑姑的干女儿,当时只有十五、六岁,不当值的时候很喜欢串门,嘴又甜,宫里的大小太监女官都很喜欢她。就这样,她也不曾认识四皇子身边服侍的人……我总觉得,四皇子这人,只怕和给人的印象不一样……”

郭老夫人听着脑子里“嗡”的一声。

她想到程池自进京之后的举动。

难道他是在站队?

他不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还是另有险情?

郭老夫人哪里还坐得住。

她想叫了程池来问问,又顾虑到身边的常氏。

常氏从前做的就是服侍人的事,察言观色已成了本能,郭老夫人眉头微蹙,她已经猜到几分,索性笑着站了起来,道:“大嫂的寿辰还有一会吧?我想去趟官房,不知道时间够不够?”

郭老夫人松了口气。

有个这样聪明伶俐,闻音知雅的弟媳让人少生多少事啊!

她笑着吩咐沉香带了常氏去官房,急急地叫了人去找在花厅里待客程池。

程池很快就赶了过来。

郭老夫人开门见山地把她的顾忌和常氏的话告诉了程池。

程池叹气,知道母亲起了疑心。

但关于前世的事,他拿什么证据说服母亲呢?

他只好把皇太子的死告诉了郭老夫人:“……此事不是我们不站队就能解决的。而是我们程家已经搅和进去。如果想把自己摘出来,就只能防患于未然,多留个心眼了。”

皇太子的死因,不管是程池和程劭都没有告诉郭老夫人。

郭老夫人并不相信,道:“四郎,你跟我说实话,到底出了什么事?就算是这样,你是臣工,皇太孙是正统,你敬重皇太孙本是应该,有什么好担心的。是不是你们查出了些什么?”

程池干脆顺着郭老夫人的话说了下去,把他发现四皇子同很像他这样有点能力却又职位不高的文官以及山西大营的一些同知、佥事们都有来往,怀疑四皇子窥视大宝,并道:“这原本也没什么,正如娘您所说,我们只要跟着皇上走就行了。谁是皇上,我们就跟谁走。可现在是四皇子这样三天两头的送礼过来,京中诸人又不是傻子,此时就算我想和四皇子府撇清也没有办法撇清啊!”

郭老夫人听着眉头紧锁。

程池忙安慰郭老夫人:“这件事二叔父也知道,我这些日子有什么事都和二叔父商量呢,您不用担心。”

郭老夫人怎么可能不担心,想继续问下去,有小丫鬟隔着帘子禀说彭城夫人来了。

自从她的几个重孙子在朝阳门上学,她来得就更勤了。

郭老夫人只好打住话题,请了彭城夫人进来。

程池和彭城夫人见过礼。应酬了几句,就去花厅招待客人去了。

听到动静的常氏也回来了。

三个人笑盈盈地坐在那里说着话,程池却转身去了书房。

他问怀山:“你上次和我说程辂已经和四皇府的长史搭上话了,然后通过长史的引荐得到了四皇子的赏识,程辂最近可有什么新动向。”

怀山踌躇道:“这个月程辂去了六趟四皇子府,除了有一次四皇子不在家,由长史接待的他之后。其他五次都见着了四皇子。而且四皇子还留了晚膳……”

“继续盯着他。”程池斩钉截铁地道,“必要的时候帮他一臂之力,让四皇子早点相信他。让他早点当上四皇子的幕僚。以他的心性,肯定会想办法对付程家的……”

到时候能办的事就多着了!

怀山笑着应“是”,退了下去。

程池独自坐在屋里思考了半晌,笑着去了花厅。

众人已经坐下。只等吉时给郭老夫人磕了头就能开席了。

程池的目光不禁就落在了站在郭老夫人身边,穿了件玫瑰红比甲。神色温婉恬静周少瑾身上。

等下个沐休日,带着他的小姑娘逛庙会去。

让她也出去走走。

别总是这样呆在家里围着灶台和孩子转悠。

程池做了决定,嘴角就微微地翘了起来。

周少瑾看着很高兴。

这些日子程池累得很,每天晚上都要花一、两刻钟的功夫整理给皇太孙上课的内容。而且还要忙着都察院的事,给老夫人做个寿,让大家都放松放松。果然是对的。

周少瑾抿着嘴笑。

谢氏邀大家去红螺寺上香。

她要去还愿。

周少瑾很想再生一个,欣然应邀。

像彭城夫人的孙媳妇秋氏这样已生了三个儿子的虽不用去求子。能去玩玩也好,也笑着应下了。

这样算起来有七、八个人要去。

大家就商量着怎么去,什么时候去,要不要去住一夜再回来……好不容易商量好了,结果他们出发前一天却出了事。

三皇子突然被曝出太子国丧期间与家中蓄养的伶人淫,乱,还让那伶人生下了个女儿。

他直呼冤枉,说那伶人是在太子病逝之前刚刚怀上的,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不守孝悌之事。

可两件事间隔的时间太近了,谁也不敢保证这孩子是什么时候怀上的。

皇上是最重手足之情的。

三皇子几次到乾清宫请罪都被乾清宫大太监刘力给不柔不硬地顶了回去。

他失魂落魄,据说人都瘦得只剩下骨头了。

周少瑾闻言心中生寒,私底下问程池:“这是四皇子做的吗?三皇子真的和家中蓄养的伶人生了个女儿吗?”

“不知道是不是他做的。”程池正色地道:“他的确是和家中蓄养的伶人生了个女儿,可也正如三皇子说的,时间太近,不足以证明他是在国孝期间和那伶生淫,乱的。”他说着,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道,“不过,的确是四皇子在其中推波助澜就是了——那伶人怀孕之后,三皇子怕被人做文章,曾命人将那伶人杀了。谁知道那伶人却陡然失踪了。三皇子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又不敢声张,渐渐也就把这件事给放到了一边。实际上那伶人却早就被四皇子接到别庄去修养了……他现在才把这件事抖出来……”

“四皇子也太狠心了。”周少瑾听着不由喃喃地道,“连孕妇孩子也要利用……三皇子又太不靠谱了,他不是要和四皇子争取皇位吗?这样的胡来,怎么可能是明君!”



亲们,今天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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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六章 惊蛇

程池轻蔑的笑了笑,道:“所以我才懒得为这些事费脑劲。”

让他们自己狗咬狗去。

周少瑾想到四皇子前世对程家所作的事,道:“如果有人发现这件事与四皇子有关就好了!”

程池笑,亲了亲她的脸:“我能发现,别人肯定也能发现。这天下间没有谁是傻瓜。只看是什么时候发现,发现的人什么时候把这件事曝出来,就像三皇子宠幸过的那个伶人,不是等到十月怀胎孩子生下来了才传出来吗?”

周少瑾点头,道:“那伶人只怕是活不成了,也不知道那孩子最后会落得个怎样的下场?”

还能有怎样的下场?

宫变后生活在冷宫的公主都能被人像猪似圈养着,更何况这样一个孩子。

至于他自己,四处扇风点火,不就是想让四皇子觉得惶恐不安,提早露出马脚来吗?

现在看着是三皇子占了下风,实际上自皇太子和几位皇子出事后,二叔父告诉他,皇上已隐隐觉得这件事不对劲了,只是没有抓到什么把柄。但对几位皇子和皇孙的监管却更加严厉了。他又做了点手脚,相信皇上的人纵然查不出背后的指使人,所有的疑问也会指向四皇子。

只要种下了这颗怀疑的种子,四皇子就永远与金銮殿上的那个宝座无缘了。

除非他能宫变!

想到这里,程池不由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宫变吗?

据他所知,皇上可不是那么糊涂的人!

如果前世真的是他在背后谋划害死了皇太子、皇太孙及几位皇子,也许他还真是靠宫变上的位。

这样一来,有很多事就都解释得通了。

那就让他看看自己的猜测到底对不对吧!

程池微微地笑。不想让周少瑾深想,转移了话题:“出了三皇子这件事,京中的气氛有些紧张,去红螺寺的时候记得提前两天告诉我,多带几个护院去。你要是准备在那里过一夜,我下了衙去接你。”他说着,又亲了亲她面颊。

周少瑾心里像食了蜜似的。柔情蜜意地道:“阿笙说我们改天再去……反正过几天就到十月初一。要祭祀祖先了,到时候大家再聚一聚。”

程池看着她那眼睛,仿佛含着一汪水似的。忍不住就把她抱在了怀里,夫妻就在书房里腻歪了一下午,到了掌灯时候去郭老夫人那边用晚膳的时候,周少瑾的腿还软绵绵没有力气。

倒是郭老夫人很高兴。拿了对赤金镶着碧玉的簪子给周少瑾看,道:“是刚才闵氏差人从绵竹县送来的。说是庆贺我的生辰——可能是没有算准时辰,这簪子到得有些晚,心意却不晚。”

周少瑾笑着给郭老夫人斟了茶。

郭老夫人又拿出程许的书信给程池看,道:“听他这语气。在绵竹已经安顿下来,和上峰下属相处的也挺好,七月半的盂兰盆节。还参加了绵竹县最大禅寺的香会……这孩子从小是在蜜缸里长大的,我就担心他不知道人情事故。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

程池一面接过信来快速地看了一遍,一面笑道:“小孩子不放出去走走谁知道会不会迷路?还好不算晚。”

郭老夫人笑着颔首,喝了几口茶,让人抱了韫哥儿出来。

程池觉得韫哥儿已经够大了,前几日断了他的奶扶川。

他这些天正怏怏的不舒服。

见了程池就别过脸去,见到周少瑾则眼泪汪汪的。

周少瑾看着孩子几天不见就瘦了一大圈,心痛如绞,抱在了怀里又是“乖乖”又是亲的溺爱了良久,韫哥儿的情绪才好了起来,看着程池含着眼泪对周少瑾道着:“娘,我要跟你。”

周岁过了一个月,他突然间就会四个字、六个字的说话了,有时候还会含糊不清地说出整句话来。

周少瑾朝郭老夫人望去。

她听家里有经验的妈妈说过,这孩子断奶因人而异,有的三、两天就好,有的四、五天也不成。

这些日子韫哥儿在郭老夫人屋里歇着,能不能抱回去,还得问郭老夫人。

韫哥儿十分的聪明,小小年纪只是听身边的人说是程池不让他继续吃奶,他就认准了程池不好。这孩子现在可是她的心尖子。她可不想让韫哥儿也认准了自己,就几不可见地对周少瑾摇了摇头,道:“你的风寒不是还没有好吗?等你好些了再带他回去。”

韫哥儿听了眼中的泪水就更多了,小手去摸周少瑾的脸,道着:“娘吃糖,吃糖不疼。”

断奶的时候,他哭闹得厉害,郭老夫人哄他说周少瑾身体不适,他这才消停下来。这几天想吃奶,也只是搭拉着小嘴吃羊奶羹。

周少瑾愧疚得不得了,要不是看着程池在身边,都想随他去算了——别人家的孩子,有吃奶吃到七、八岁的。

这么一想,她又有点后悔不应该自己亲自喂他的。

如果是乳母,程池说不定就让韫哥儿继续吃奶了。

程池却像看懂了她的心思似的,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道:“他是男孩子,不能总在妇人怀里撒娇。”

周少瑾知道程池说得有道理,可心里还是觉得痛,就趁着郭老夫人和程池说话的时候陪着韫哥儿玩九连环。

韫哥儿的九连环已经玩得很厉害,周少瑾都渐渐觉得吃力有些跟不上来。韫哥儿就拿了红绳和她翻花。

周少瑾诧异地问身边服侍的:“这是谁告诉他的?”

她记得自己七、八岁的时候还在玩翻绳,韫哥儿这还没有两岁呢!

沉香笑道:“是我们姐妹们玩的时候大爷看见了,我们就陪着大爷玩了几次。”

难怪人人都夸韫哥儿聪明。

周少瑾笑盈盈地摸着韫哥儿的头。

韫哥儿抬头朝着母亲甜甜地笑,手却一松,红绳乱成了一团。

他气得去扯那红绳。

周少瑾忙安慰他。让他坐在自己的膝头一点一点地帮他解绳子,他这才高兴起来。

程池看了韫哥儿一眼,回去跟周少瑾道:“你可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

“那是自然。”周少瑾答着,有点心虚。



三皇子的事沸沸扬扬地闹到十月中旬,飘飘洒洒一场大雪下来,三皇子被降了郡王,罚了一年的俸禄算是结了案。

三皇子府忙着改大门和正厅。周少瑾这边忙了祭祀的事就要开始准备过年了。程家这几年也断断续续地买了些田庄,只是杏林胡同和程渭那边的比较多,朝阳门这边没有田。只有几间铺子。定了来年的铺金,写了契文,收拾了银子,也就可以开始买年货了。

邱氏派程让送了些庄子里送来稻米、面粉、猪肉的年货。程让还带了两只锦鸡过来:“……上次去田庄的时候在树林里看见,知道那庄子上还养着这东西。就让他们帮着养了好几只。我特意选了两只最大的送过来。另外送两只给阿宝和阿仁。”

九月底,常氏把阿宝和阿仁接去了双榆胡同。

周少瑾忙让丫鬟抱了韫哥儿出来道谢。

小小的人儿规规矩矩地给程让行礼,程让想起谢氏正怀着他们的第一个孩子,眼圈都有些红了起来。等韫哥儿行完了礼立刻就把他抱到了怀里,跟周少瑾打了声招呼,带着他去看他带过来的两只锦鸡。

周少瑾准备了两份同样的年节礼。一份送去杏林胡同,一份送去邱氏那里。只是邱氏那里多送了二包燕窝,指名送给谢氏的

谢氏给韫哥儿做了两顶冬帽做回礼。

杏林胡同的年节礼这才姗姗来迟。

正巧那天周镇派了人来给女儿、女婿、外孙女送年货。

杏林胡同是照例行事,周镇这边却是大包小包堆了整整两车,仅指名送给韫哥儿做冬衣的皮子就有十几张。

两家的下人并着车在二门搬东西,怎能不让杏林胡同的人面红耳赤的。

樊刘氏却是个忠厚老实的,见了笑道:“亲家老太爷隔得远,东西都集到一块儿送了,自然也就多些了。”随后拿出刚在春晚那里领得赏钱分给大家。

杏林胡同跟着的婆子脸涨得通红,对樊刘氏解释道:“妈妈,实不相瞒,我们家太太这些日子身体不适,因老夫人住在这边,怕惊动了老夫人,也没敢跟这边透个音。今年的年节礼夫人都没有精力管,都是照着去年的单子拟的,一个字也没有改。妈妈要是不相信,对对去年的礼单就知道了。”

樊刘氏很是惊讶,道:“怎么?袁夫人病了吗?”

“也不是病。”那些婆子有些尴尬地四处望了望,见大家都忙着,这才把樊刘氏拉到了一旁,低声道,“是被我们家大奶奶气的。”

“大奶奶不是去了绵竹吗?”樊刘氏不解地道。

那婆子的声音更低了,道:“夫人派了个身边贴己的婆子跟了过去,那婆子原本也服侍过大爷。这还没几天呢,就被大奶奶派人送了回来,说是犯了口舌……听那婆子说,如今大奶奶身边全是大奶奶娘家的人,大爷如今被大奶奶支使着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樊刘氏奇道:“就为这件事吗?可这有什么好气的?谁家的婆婆还管到儿媳妇房里去了不成?儿子媳妇成了家,儿媳妇主持中馈,喜欢用自己的人不是常理吗?何况儿媳妇能自己立起来,这不是件好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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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七章 疑心

可若是因此而什么也不知道,恐怕袁夫人不会高兴的。

那婆子不好多说,若有所指地道:“媳妇能立起来,做婆婆的自然欢喜,可若是做儿子的站到了媳妇那边……”

原来送人的事许大爷是应允的。

樊刘氏点头,有点明白那婆子的意思了。

不过这都是杏林胡同的家事,他们都是做仆妇的,私底下悄悄地说两句是人之常情,但私底下议论那就不对了。

两人都不再提这件事,说了说过年的事,就各自回去交差了。

周少瑾这边没有把杏林胡同这么晚才来送年节礼的事放在心上,也就不会知道杏林胡同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杏林胡同这边袁氏已经在床上躺了快一个月了,懒洋洋的没有一点精神,找了大夫来看,只说是心神受损,静养就是,她想趁机让闵葭回来侍疾,转念想着程许和闵葭还没有孩子,这子嗣是大事,怎么也要忍着她生下长子才行,可明白是明白,知道是知道,这口气却难咽下去。

袁氏寻思着怎么也要想个法子知道程许在绵竹到底过得怎样才好。

程泾下了衙却来找她商量郭老夫人回来过年的事:“……娘的房间准备的怎样了?上次中秋节是在朝阳门那边过的,我看那边出了很多新菜式,家里有仆妇会做吗?要是没有,就派人去抄一份娘常用的菜单子,好好跟四郎媳妇说说,让她派几个灶上的人来服侍。还有韫哥儿,娘把他当眼珠子似的,娘要回来住一个多月。家里又没有其他的小孩子,只怕膝下空虚,你去问问四郎媳妇,看能不能把韫哥儿一道接过来住些日子,娘心里肯定高兴。说起这件事,你应该学学邱氏才是,你看她。帮着二叔父照顾了阿宝和阿仁不说。平日里没事就带着让哥儿夫妻去探望娘。娘年纪大了,就喜欢家里高高兴兴热热闹闹的。你是长媳,程家的宗妇。应该比他们做得更好才是……”七七八八,全是些碎琐的事,却事无巨细,交待的仔细又认真。

袁氏觉得胸口痛。

她那个时候在金陵独自一个人带着孩子服侍郭老夫人的时候。他怎么不体贴自己的不容易,见了面也不过是几句“你辛苦”了。旁的可是一句多的都没有,现在还拿她和邱氏比,说她不如邱氏……

袁氏一口气不出来,脸色变得很难看。不客气地道:“孝敬婆婆是我应该的,可把韫哥儿也接过来照顾——你是不是太过份了?正如你所说,韫哥儿是娘的眼珠子。这要是过来摔到哪里碰到哪里了,我怎么向娘和四弟妹交待?你这不是没事找事做吗?”

程泾不悦。

以他的年纪。都能有个韫哥儿这么大年纪的孙子了。

在他的心里,韫哥儿这个侄子就和孙子似遭人爱。

袁氏生养过三个孩子,哪个不是好生生地长大了,就是供痘娘娘那会儿,身上也没留下个疤,现在程筝姐妹出了嫁,程许夫妻又去了任上,家里除了一日三餐没有旁的事可忙,怎么就连个健健康康地孩子都照顾不好了?

她分明就是不想照顾韫哥儿!

分明就是不喜欢他兄弟的孩子!

程泾的神色渐渐冷了下来,想着她这段时间无缘无故的几场病,越发觉得没有意思,道:“那好!你这些日子身体不适,也不好让你再操劳这些,你先养着,我去老四那边坐坐,看看娘。”

袁氏忙喊了小丫鬟进来服侍程泾更衣。

程泾拒绝了,道:“时候不早了,我明天还要上早朝,就在四郎那边换件衣服好了。”随后想了想,又道:“晚膳我也在那边用。”

袁氏皱眉,觉得程泾的样子让她有些不安,想说些什么,程泾已甩开屋里服侍的出了门。

她只好把心思压在了心底,准备等程泾回来之后再和他细说。

程泾一路催着轿夫到了朝阳门。

程池也刚刚下衙。

不过他下午是去教皇太孙数术回来的。

周少瑾服侍他更衣。

两人在耳房里低语:“……皇太孙今天问我和四皇子熟不熟。我把两家交往的情景告诉了皇太孙。皇太孙没有说话。我寻思着,可能是什么话传到了皇太孙的耳朵里。”

周少瑾听了很是担心,道:“皇太孙会不会觉得你是四皇子的人?”

“应该不会。”程池笑道,“皇太孙住在东宫,年纪又小,等闲不能出门。他怎么会陡然间问起四皇子来,那在背后向皇太孙递话的人肯定也会帮皇太孙打听他想要知道的消息。皇太孙选了我来问四皇子的事,肯定是有原因的。不过,像我们这样和四皇子有交往的,不在少数。如果皇太孙知道了四皇子的所作所为,肯定会对四皇子生出防备这心来。正好看看皇太孙的反应。”

如果是个值得押宝的,那就押上一宝好了,如果不是,就袖手旁观。

反正不管怎样,程池下定了决心不让四皇子继位。

周少瑾嘱咐了他几句小心,程泾到了。

兄弟俩一起去给郭老夫人问安。

韫哥儿已经会跑了,他听到通报没等郭老夫人说话已噔噔噔地跑了出来,撩了帘子笑着冲程泾和程池道:“快进来,快进来,屋外面冷。”

孩子们小的时候程泾正忙着,程箫姐妹的孩子是外孙,只有逢年过节才见得到,程许膝下空虚,他没有和孩子打交道的经验,见状忍不住就“扑哧”地笑出声来,弯腰就把韫哥儿抱在怀里,笑道:“我们韫哥儿可真是孝顺!”

韫哥儿喜欢听别人赞扬他,露出一口小白牙来。

程池则皱皱眉头。

孩子已经开始跟着人学说话学走路学作事作派了,郭老夫人身边都是些服侍她的人,韫哥儿也跟着些仆妇学着给人撩帘子。

原准备孩子三岁之后挪出去的,没想到韫哥儿比他预想的聪明多了。看样子得提早把孩子带在身边了。

程池忍着心中不虞笑着走了进去,给郭老夫人行过礼后围着郭老夫人坐下。

韫哥儿得了表扬,心里正高兴着,丫鬟上茶点的时候他非要给程泾奉茶。

程泾喜出望外,郭老夫人也不拦着,韫哥儿贴身服侍的丫鬟就小心翼翼地在一旁扶着韫哥儿的手,由韫哥儿给程泾奉茶。程泾在身上摸了摸。把随身佩带的一方小印送给了韫哥儿。

郭老夫人望着长子笑吟吟地点着头。让韫哥儿“快谢谢你大伯父”。

这枚小印是程泾当年考中了进士后亲手雕的,雕工虽然还有点幼稚,可胜在兆头好。

韫哥儿声音清脆地向程泾行礼道谢。

程泾呵呵地笑。把韫哥儿抱在了膝头,让韫哥儿玩着他的小印,问候了郭老夫人的日常起居后,就说起了过年的事:“……您看您什么时候过去?我也好告个假。过来接您。”

郭老夫人根本不想过去。

一来是住惯了,很小的东西就算是搬过去也不可能放在原来的地方。不顺手。二来是还真被程泾猜中了,她舍不得韫哥儿。但若是带了韫哥儿过去,韫哥儿的玩具就要装一车,孩子年纪还小。认起生来怎么办?

郭老夫人神色间就有些犹豫。

周少瑾端了切好的水果进来,亲自给郭老夫人奉上。

郭老夫人看着,拿定了主意。道:“我看也不用这么麻烦了。嘉善俩口子都不在,袁氏又病着。你每天要应酬公务,我要是再一过去,你那里只怕要忙不过来了。倒不如你们就随我到这边来过年好了。我再跟邱氏说说,让他们也过来,大家就在这边吃年夜饭,也免得你媳妇操劳。这么多年,她可没有消停过,今年就让她好好歇歇。”

“这怎么好?”程泾想着自己是长子,急急地道,“这原是她份内的事……”

程池听着心中一动。

按道理,应该是程泾俩口子一起来接郭老夫人,现在却只有程泾过来了……

他在心底冷笑,面上却一派温和,笑道:“大哥,你这次就听娘的吧?大嫂辛苦了这么多年,今年就让她歇歇,等明年我们再去你那里过年也是一样。说起来,大嫂的年纪也不小了,如果嘉善的媳妇在京都,我们也不说什么。现在家里只有大嫂一个人,里里外外都要她操心。少年夫妻老来伴,你也应该心痛心痛她了。”

郭老夫人闻言言辞果断地道:“这件事就这么说了。大郎你也不要倔强了,听我的。”

程泾想到自己出门前袁氏的冷漠,再听母亲这么一说,心里顿时来了气。

母亲就是再不对,毕竟是长辈。母亲听说她病了,尚且怜惜她不宜,她却不想想母亲都是多大年纪的人,还在家里病着……

他心里就有点冷,硬了心肠道:“既是如此,若二弟妹那边没有什么说法,我们就在四郎这里过年了。”

周少瑾露出欢颜。

她最喜欢热闹了,又和谢氏能说到一块去,大家能到她这里来过年,再好不过了。

周少瑾没等郭老夫人开口就喜不自禁地道:“娘,那我派人去跟二嫂说去。到时候姑奶奶们回门也在我们这边吧?我也好早点去订个堂会,让姑奶奶们好好玩玩。”

那种出自肺腑的喜悦和应酬是天壤之别,程泾也是做大学士的人,怎么能看不出来?

他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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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八章 新春

过年的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当天晚上程泾在朝阳门用了晚膳,坐了很久都没有提回去的事,郭老夫人以为两人口角了,也不提杏林胡同的事,留了程泾过夜。

程池也没有推辞,直接就在郭老夫人的碧纱橱歇下了,美其名曰要“服侍”郭老夫人。

郭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再管程泾。

第二天一大早,沉香等人服侍着程泾上了朝,周少瑾则派了碧玉去程渭那边商量过年的事。

双榆胡同那边,程池亲自去了一趟。

程劭商量过常氏之后,高兴地答应了。

邱氏不仅答应了,而且还欢欢喜喜带了谢氏过来串门,笑盈盈地问有没有什么地方她们可以帮忙,并道:“如今我们不用准备年夜饭了,可少了不少的事。”

周少瑾拉了谢氏的手,笑道:“不用,不用,你们只要带了肚子来吃就行了。”

邱氏知道朝阳门这边妇仆不少,也就不和周少瑾客气,隔三岔五地带着谢氏过来陪着郭老夫人说话。

下午,常氏带着阿宝和阿仁过来了。

两个孩子进门就扑到了邱氏的怀里,给邱氏等人行了礼就跑去找韫哥儿玩去了。

常氏看着两个孩子眼睛里都是笑,不好意思地对郭老夫人道:“这两个孩子都太好动了。”

郭老夫人呵呵地笑,道:“孩子不好动,等做了大人的时候好动你可就后悔也来不及了。”然后感慨道,“这才是孩子天性!你看他们刚来的时候,端了点心盘子放到他们的手边,他们咽着口水也不伸手去拿点心……是你们教得好!这样才像是我们家的孩子。”

常氏和邱氏忙说“不敢”。

郭老夫人笑道:“有什么不敢的!做了好事是有好报的。你们能这样对待他们。以后就等着享他们的福好了。”

大家说说笑笑,喝茶吃点心打牌,痛痛快快地玩到了掌灯时候才散。

袁氏直到程泾下衙回家才知道这件事。

她气得半晌肝痛,半晌都没有说话。

宗妇不祭祖、不准备年夜饭还算什么宗妇?

袁氏想到周少瑾那柔柔弱弱如柳条的身姿……她立刻改变了主意。

也好,就让她来主持今年的祭祀,让她也尝尝自己的辛苦。

“娘没有责怪我吧?二弟妹有没有说什么?”她索性依在大迎枕上无力地对程泾道,“一想起嘉善。我实在是提不起精神来。”

她的确没有病。装病未必有些假,不如说成是“心病”。

程泾叹气,神色微霁。道:“娘不是那样小气的人。今年要麻烦四郎媳妇帮着准备祭品,你见到四弟妹还是要向四弟妹道个谢。”

“这是自然!”袁氏在心里冷笑,安安心心地躺在床上继续不舒服。

周少瑾有郭老夫人帮着拿主意,有樊刘氏和商嬷嬷帮忙。把过年的诸事当成一件好玩的事,每天程池下了衙就会和他说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程池这段时间比较忙。原本还有些不悦袁氏的甩手不管,见周少瑾兴致勃勃地说着过年的事,他觉得这样也不错——他的小姑娘总有一天要长大,要知道这些祭祀的礼节。现在让她练练手,以后就不陌生了。

他认真地听周少瑾说话。

周少瑾就更觉得过年是件有意思的事了。

榆树胡同那边来报喜,说周初瑾诞下了次子。廖大太太非常的高兴,取了个名字叫“燕哥”。远在镇江的廖大老爷听说之后也很高兴。写了信来说要到京城主持孙子的百日礼。廖大太太听了气愤不已,写信回去让他“好生在家里呆在,别来京城给儿子丢脸,儿子现在好歹也是从七品的官吏了,仕途正旺”云云,据说廖大老爷接到信之后按捺不住把信撕了个稀巴烂,派了个小厮来骂廖大太太“不守妇道”……那小厮怎敢真骂,哆哆嗦嗦半天也没有说清楚廖大老爷都干了些什么……

燕哥做满月的时候周初瑾悄悄地把家里发生的这些事说给周少瑾听,并苦恼地道:“……万一我公公来了京城之后他们吵了起来可就麻烦了!”

作为媳妇,她帮谁也不对。

置之不理就更不对了。

周少瑾根本不觉得这是个事。

她一面轻轻地拍着怀里的燕哥,一面打量着燕哥的五官,道:“做人媳妇的,一手是娘家一手是婆家,做人儿子的,还不是一样——若是廖大老爷和廖大太太吵得厉害了,想必姐夫面子上也无光,你不出面说项,姐夫也会出面调停的吧?”

周初瑾听着眼睛一亮,不由笑着上下打量周少瑾,道:“你可真是长大了,能够帮着姐姐出主意了。”

若说周少瑾两世为人有什么遗憾的地方,那就是没能帮上姐姐什么帮。听姐姐这么一说,她比吃了蜜还要甜,不禁就依偎在了姐姐的身边,娇声连问她“是真的吗”。

周初瑾哈哈地笑,打趣她道:“刚才还觉得你长大,再仔细一看,原来还是个小姑娘。”

惹得周少瑾一阵娇嗔。



等吃过八腊粥,祭了灶神,扫了尘土,换了桃符,贴了春联,春节就来了。

大年三十的年夜饭摆在了朝阳门,用过年夜饭,众人一起去杏林胡同祭了祖先,初一一大早又按品大妆进宫朝贺,回到家里周少瑾等女眷好好地睡了一觉,程池、程泾却还要去上峰或是同僚家里拜年。

好在是大家的情况都一样,谁家也没有精力一个个地待客,所谓的拜年也不过是写张拜贴投到各家的门房就行了。

朝阳门今年收到的拜贴是去年的两倍。

周少瑾就算是不问外面的事,也能感觉到程池现在已渐渐得了势。

初二的时候周少瑾不用走娘家,就在家里招待回门的程箫等人。

初三的时候周少瑾和程池去了榆树胡同的周初瑾那里做客,初四彭城伯城请了他们家去喝春酒。初五程池请了顾九臬和袁别云……这样你来我往的,一直忙到元宵节收了灯,周少瑾才歇了口气。

这时又接到了四房关老安人的来信,说是开春之后准备让程诰来京中求学,以期下科下场,试试能不能有所建树。

前世条件那么艰苦程诰都考中了进士,何况今生可以得到程劭、程池的指点。

周少瑾自然很是欢迎。不仅写了信去问具体的行程。还算着日子让秦子集派了人去通州码头接人。

集萤见天气渐渐地暖和,韫哥儿身上的衣服一件件地少了起来,就每天带着韫哥儿在花园里四处乱窜。

雪球像个小尾巴似的天天跟在韫哥儿的身后。有时候周少瑾叫它,它“汪汪汪”地冲周少瑾喊几声,过来打个转,又很快跟到韫哥儿的脚下蹭着他的腿。俨然已是韫哥儿的狗了。

郭老夫人看了直笑,说:“这小狗和孩子似的。谁喂它,谁对它好,它就跟着谁。”

周少瑾嘿嘿地笑。

想着程诰过来会住在自己家,她忙着把客房重新做了陈设。

玉簪花和迎春花草草地就种下了。三阔的宅子东边做了内室,西边做了书房,明间是厅堂。东边的耳房是盥洗间,西边的耳房住了小厮。退步住着管事随从,旁边有门通府后甬道。

周少瑾还不放心,亲自指使着丫鬟婆子糊窗户挂帷帐。

刘樊氏笑着端了热茶进来,道:“夫人还是歇会吧!这里有我看着呢!保证办得妥妥贴贴的,诰大爷来了住得舒舒服服,就像在家里似的。”

周少瑾听着扑哧地笑了起来。

程诰成亲之后第一个孩子果然是个女孩子,叫了“圆圆”,顾十七姑也生了个女儿,随着圆圆叫了方方……若是再生了女孩子,难道叫“棱棱”不成?

念头闪过,胸口一闷,张口就想吐,头也昏沉沉的,两眼发黑。

刘樊氏见她脸色不对,摇摇晃晃的,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了周少瑾,连声道着:“夫人,您怎么了?”

周少瑾扶着樊刘氏的手坐了下来,道了声“我没事”,心里的郁闷却越来越重,沉甸甸地压在心间,让人喘不过气来。

樊刘氏满头大汗,忙道:“夫人,我叫人去给您请大夫。”

周少瑾捂着心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春晚已定了婚期,正在赶嫁妆。听到消息一路小跑地跑了过来,樊刘氏已扶着周少瑾在室内的醉翁椅上躺着休息了一会。

“可能是这几天太累了。”除了这个,周少瑾想不出自己为什么不舒服,她坐了起来,那种胸短气闷的感觉又消失了,她笑道,“好了,好了,你们也别紧张。”又叮嘱,“千万不要在老夫人面前说什么?”让她老人家平白无故地担心。

众人齐齐应诺。

曹御医过来了。

周少瑾很是意外,问樊刘氏:“大夫怎么来得这么快?”

跟着曹御医过来小厮笑道:“我们家老爷正好在家里,准备出门去逛逛,贵府的管事就来了,老爷让我拿着药箱就直接过来了。”

周少瑾让人打了赏,想着曹御医平日难得请得动,既然来了,号个平安脉也好。就让屋里的人回避,手上搭了帕子躲在帷帐后面由曹御医诊脉。

曹御医手搭上去就笑了笑,等诊了左手,已笃定地道:“恭喜夫人,是喜脉。”

周少瑾愣了愣。

自腊月到现在,程池十天里面就有九天是早出晚归不照面的,谁知道居然有喜了。

“快,快请曹御医到花厅奉茶。”周少瑾激动地道。

樊刘氏更是拔腿就往外跑,道:“我去给老夫人报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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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九章 不顾

郭老夫人生平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程池这个老来子了。为家族去做了跑江湖的商贾,想想就能让郭老夫人痛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更别说有什么心情去看风景,应酬家里的那些三姑六舅了。

现在好了。

儿子不仅入了仕途,娶了自己喜欢的妻子,还生了儿子……如今又要添丁进口了。

郭老夫人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连声吩咐珍珠去开库房:“这燕窝不能断,人参、鹿茸、冬虫夏草也都要备一些。韫哥儿小时候用的衣衫都清理出来,重新再洗干净了放到箱笼里去。初瑾那里和亲家老爷那里也要派人去说一声……还有邱氏那边,也要派人去后个喜,二老太爷那边……问问少瑾喜欢吃什么?这些日子就照着她的口味,让她别过来服侍了。韫哥儿也送到我这边来,他横冲直撞的没个轻重的,要冲撞了他母亲可不好……”这么一说,满身都是事。

郭老夫人不由抚额,对吕嬷嬷道:“家里事还是交到我手里来吧!让少瑾安安心心地养胎。”

吕嬷嬷笑盈盈地应“是”,在郭老夫人面前凑趣道:“要是这一胎夫人能再生个儿子,您可就功得圆满了。”

郭老夫人觉得吕嬷嬷说得话不好听,不悦道:“什么叫功得圆满了?我们程家就是子嗣少了些。自然是生得越多越好!”又道,“常言说得好,先开花,后结果,这一胎要是个女儿就好了。下一胎再生个儿子……儿女双全,那才是好。”

吕嬷嬷忙笑着补救道:“还是老夫人心里有透彻。我跟了您一辈子,学了您一辈子,也没有学到您的三分之一。”

郭老夫人笑了笑,并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换了件衣裳去看周少瑾。

婆媳俩人高高兴兴地说着话,得信的邱氏带着儿媳妇谢氏赶了过来,大家又是一阵阔契。常氏带着阿宝和阿仕过来了。还带了些补品过来。一把抱住了身后紧紧跟着个雪球跑了进来的韫哥儿,笑眯眯地道着:“你要做哥哥了,以后又有人跟你玩了。”

韫哥儿说话已经很清晰有条理了。他睁着大大的眼睛对常氏道:“可我已经有燕哥了!”

这些堂表兄弟里,只有燕哥的年纪比他小,是弟弟,其他的不是哥哥就是侄儿。就是侄儿,年纪也比他大。

常氏笑道:“又有个弟弟了。你高兴不高兴?”

韫哥儿每次去姨母家串门的时候燕官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吃奶,一点也不好玩。

像燕哥那样的弟弟……他不太喜欢。

他想到了半天,对郭老夫人和周少瑾道:“那能不能让他和燕哥玩。我要和官大表哥、阿宝、阿仁还有睿表哥玩。我不要和弟弟玩。”

大家哄堂大笑。

郭老夫人笑道:“如果是个妹妹只怕是大家都要争着和她玩了。”

周少瑾心里喜欢女儿,却想生个儿子——这世上。儿子比女儿的日子要好过多了。

邱氏笑道:“反正不管是生儿子还是生女儿都好,我们家的孩子就是小了点。”

常氏不住地点头。

郭老夫人很高兴,留在她们在家里吃饭。

得了信的程池回来了。

他倒表的很坦然。好像一早就知道似的,更了衣。去汀香院陪母亲和邱氏等人说了会话,就去了外院的书房准备下次给皇太孙上课的内容去了。

周少瑾略略有些失望。

晚上程池又打发了丫鬟来让她先睡,说她怀着孩子,不易熬夜,他要晚点才能回来。

周少瑾一个人睡了。

半夜被惊醒,闻到了程池的气息,感觉到了手上一凉。

她忙睁开了眼睛,发现手腕上被套了个手镯。

平常的手镯都是圆柱型的,这手镯却是扁扁的,乍眼一看,像是臂训,和田玉,雕着万字不断头图案。通常洁白无暇,如莹莹堆雪。

周少瑾一看就非常的喜欢。

她不解地望着程池。

程池笑着亲了亲她的面颊,却答非所问地低声道:“刚才不高兴了?”

周少瑾脸色一红。

男人去办正经事,她怎么能不高兴呢?

但又不可否定,程池这样冷淡地去了书房……她还是希望程池能对她亲热些的。

程池低声地笑,把周少瑾抱在了怀里,亲昵贴了她的脸,悄声道:“傻瓜!不可胡思乱想。我有点事。”

周少瑾乖乖地点头,心里那点不悦灰飞烟灭了。

程池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们成亲都这么长的时候了,她又宠孩子宠得紧,他以为她会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到孩子的身上,没想到她心里眼里第一个还是他。

程池觉得自己就像被泡在蜜罐里似的。

有点庆幸还好下衙回来的路上心血来潮跑了趟了银楼,给他的小姑娘买了件首饰,不然她的小姑娘这心里只怕是要酸酸的了。

程池就动作轻柔地摸了摸她还依旧平坦的肚子,低声地道:“七皇子今天下午在上书房揍了四皇子一顿。”

“啊?!”周少瑾骇然地望着程池。

程池抚了抚她的头发,轻声道:“今天下午皇上召见四皇子,准备说说这些日子江南税赋的事,想让四皇子和户部一起拿个章程出来,给江南减点税赋。结果四皇子刚到上书房没多久,三皇子求见。皇帝原本不想见的,身边服侍的一个小太监却无意间把皇上前些日子收拾起来了的《农桑十纪》撞落在了地上,皇上看着那本书,突然改变了主意,让人宣了三皇子进去。

“三皇子进去给皇上行了礼之后,一言不发朝着四皇子的脸就是一拳。

“上书房服侍的人一下子都吓傻了。

“直到三皇子把四皇子打倒在地,四皇子口里一直喝着‘你这是怎么了’,这才回过神来。把三皇子从四皇子的身上拉开。

“皇上气得半死。

“三皇子却不管不顾地喊着什么‘我就是要打他’‘我不过是想在父亲面前讨个好,以后做个贤王。他却包藏祸心,以为人人都他一样。看着我出风头就受不了,想着法子把我府里的怀了孕的伶人藏了起来,等到那伶人生了孩子又把人拿出来出我的丑’,‘他若真是坦荡君子,为何不把人交给父皇处置”……吓得上书房服侍的内侍一个个恨不得耳面聋眼瞎就好……“

周少瑾不由紧紧地抓住程池的衣襟。道:“那。那三皇子……”

“皇上也气得不得了,”程池道,“要把三皇子圈禁了。但皇太孙赶了过来。劝了皇上半天,又帮三皇子说了很多的好话,皇上这才改变主意。但三皇子的王位也没有了,虽然没有被贬为庶人。却交由宗人府管教,至于以后会怎样。谁也说不定。”

“那四皇子呢?”周少瑾有些担心地道,“皇上会不会觉得他是被冤枉的,然后对他另眼相看?”

“没有。”程池笑,道。“你不觉得这件事很有意思吗?乾清宫的小太监,三皇子的暴怒,皇太孙的求情……”

周少瑾心中一跳。道:“你是说……这是三皇子和皇太孙早就安排好了的?”

“我不知道。”程池笑道,“可如果换成是我。被皇上降为了郡王,失去了角遂问鼎的资格,与其让害我的人逍遥快活,还可能会继续大宝,不如鱼死网破,种棵怀疑的种子在皇上的心中,让你的日子也不好过。至于他自己,不管怎样也是皇上的亲骨肉,皇上就是再恼他,最多也就是把他贬为庶民,难道还能杀了他不成?皇子贬成庶民,只要不是自己的对头上了位,以后怎么也能衣食无忧,有什么好怕的。”

周少瑾叹气,道:“我还是好好呆在家里给你洗衣浆裳好了,外面的可真是复杂。”

程池呵呵地笑,道:“我的少瑾也很聪明,就是不喜欢动脑筋。”

周少瑾扑哧地笑,道:“如果这件事真的与皇太孙有关,那他也太聪明了。难道真的应了那句‘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他前世很早就病逝了……”语气间满满的全是可惜,“如果四皇子无缘大宝,皇太孙又是去世了,那谁会做皇帝呢?”

程池笑道:“阎王要你三更死,谁能留你到五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至少保全了程家。”

这也是!

她之前还怀疑皇太孙的死和四皇子是不是有什么关系,现在四皇子的野心提前暴露了,照程池刚才话里的意思,皇太孙已开始怀疑四皇子图谋不轨,这种情况下,如果皇太孙还不知道防备四皇子,那他就算是做了皇帝,只怕也坐不长,坐不稳。如是开始防备四皇子,最终皇太孙还是死,不管是病死还是被人害死,这都是命。他们不可能给人换天改命啊?

周少瑾决定顺其自然。

她不再去想以后的局面,笑着摩挲着碗上的镯子改变了话题,道:“这,这算是给我的礼物吗?”

“嗯!”程池笑道,“知道我又要做爹了,我很高兴,就想买个东西送给你,喜不喜欢?”

周少瑾笑吟吟地点头。

程池心里也跟着欢喜起来,帮她掖了掖被角,笑道:“快睡吧!”

周少瑾把头埋到了他的怀里。

程池低声地笑,胸口的回音鼓动着她的耳朵,她莫名有种幸福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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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章 来京

因为周少瑾的怀孕,程诰来的那天又正好是程池去东宫讲学的日子,程池甚至不能请假,周初瑾知道后说这事交给她了,她让廖绍棠去接程诰。

谢氏就悄悄地鼓励程让跟着廖绍棠一起去接人:“……不管怎么说,你们是从兄弟。他在金陵,你在京城,他远到是客,你怎么也要尽尽地主之谊。大伯父是长辈,去接不合适,许大伯又在任上,韫哥还小,长房也就你能帮着跑跑腿了。如果你怕自己做不好,不是还有廖家姨父吗?他如今可庶吉士,是有功名的人了。有他带着你,你怕什么?而且还可以跟着他学些人情事故。以后家里再有这样的事,你也能自己去了。”

程让向来被当成小孩子,家里什么事也轮不到他出面。

他闻言犹豫道:“娘和池叔父都没有说什么,这,这能行吗?”

谢氏笑道:“那我们去问娘?”

她知道自己丈夫在程家众兄弟中有些弱,可各人有各人的位置,各人有各人的长处,程让也许成不了进士,但他可以做个善良正直的人,可以帮着家里的人打理些庶务,总比无所事事,眼高手低的好。

程让觉得妻子的话很有道理,去了邱氏那里。

邱氏听了非常的高兴,不仅鼓励他跟着廖绍棠一起去接人,还拿了五十两银票、赶做了件春裳给程让,让程让去的那天穿了新衣服去。

母亲赞同了他的想法,程让也很高兴,回来就把五十两银票和春裳给谢氏看。

谢氏亲自给程让斟了杯茶,说是要慰劳他的辛苦。

程让不好意思地低了头,道:“这都是你的主意。与我何干?”

她的主意,也要程让听才是。

谢氏笑道:“相公要是不赞同妾身的话又怎么会答应去问娘呢?可见还是相公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程让听了很是欢喜,忍不住笑了起来。

等到了去接程诰的日子早早就起了床,仔细盥洗了一通就去了朝阳门,然后喝秦子集一起去了榆树胡同和廖绍棠碰了头,往朝阳门去接程诰。

程诰看见程让非常惊讶。

在他的印象里,程让总是躲在人身后。面目模糊。

他不禁好好地谢了程让一番。

程让很不意思。红着脸,但好歹把该说的话说了,大家一起去了朝阳门。

周少瑾在二门等着程诰。

看见程诰依旧英俊。朝气勃勃的面孔,眼泪在她的眼眶里直打转。

前世她在京城见到程诰的时候,程诰虽然已是庶吉士,神态却沉重而压抑。

她由吉祥扶着上前和程诰见了礼。

程诰在路上已经知道周少瑾怀孕的消息。此时见她面色红润,目光璀璨。一点也没有孕妇的萎靡,知道程池把她照顾很好,笑吟吟向周少瑾道喜之后,他不由打趣着周少瑾:“看来还是长房的水土养人。你从前在畹香院的时候。就像箱打了的茄子似,后来去了寒碧山房,一下子就活了——你嫂子怀圆圆的时候。每天无精打采的,我看你现在这样。倒像是打得死老虎似的。”

周少瑾脸一红,想到前世程诰和何风萍成亲七、八年才生下圆圆,如今不仅提前生了女儿,还依旧叫了圆圆这个名,她有些好奇地道:“诰表哥怎么给孩子取了圆圆这个小名?”

程诰笑道:“你大嫂小的时候喜欢吃东西,长得白白胖胖的,有个小名叫‘阿圆’,我们当时就戏言,若是生了女儿就叫这个名字,没有想到真的生个了女儿。”

可见有些事变来变去还是会回到原来的轨道上去。

周少瑾笑着向廖绍棠道了谢,陪程诰去给郭老夫人问安。

郭老夫人问起关老太太。

知道四房一切都好,顾十七姑还再次怀了身孕,郭老夫人呵呵地笑了起来,叮嘱了程诰几句“把这当成自己家里一样”、“缺什么就让少瑾给你置办”的话,这才叫了韫哥儿进来拜见程诰。

程诰还是第一次看见韫哥儿,稀罕得不得了,指了韫哥儿的眼睛对周少瑾道:“真是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真的吗?”很多人都说韫哥儿的眼睛好看。

程诰点了点头,感慨道:“我们家圆圆是个小胖妞,抱在手里沉甸甸的,方方又是个皮得上房掀瓦的,还是你们家韫哥儿好,文文静静的,乖巧懂事。”

周少瑾和郭老夫人都不住地笑。周少瑾更是很想见一见顾十七姑家的方方是什么样子。

程诰见她们婆媳俩的表情有些不对,奇道:“怎么?韫哥儿(了)也很顽皮吗?”

周少瑾从来不觉得韫哥儿皮,笑道:“他是男孩子,比较好动。倒也不很顽皮。”

大家笑着说了会孩子,程诰起身告辞。

周少瑾把他送到了门口。

廖绍棠和程让送程诰去了客房。

程诰梳洗更衣后由廖绍棠和程让陪着说了会话,等到程池回来摆了席面为他接风洗尘,次日又亲自带他去了程劭那里,由程劭考校了功课。

程劭对程诰的功课很满意,答应推荐他去了国子监读书,还让程诰功课上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去问他。

程诰自然是感激不尽,每天就是朝阳门到家里,家里到朝阳门,偶尔会去拜访程劭,去廖绍棠那里串串门,和程池聊聊天,其他的时间都在心无旁骛地读书。

周少瑾看着,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定。

时序也到了三月初三上巳节日,也就是女儿节。

江南素有在这一天采了荠菜花煮鸡蛋解毒止痢的习俗。

周少瑾之前不知道京城也有荠菜花,后来发现家中有仆妇煮了鸡蛋送人她才知道。所以今年一早就吩咐家中的仆妇采荠菜花送给亲戚朋友,还让程诰带了些去给同窗,自己则在这一天煮了些鸡蛋酿了米酒,和郭老夫人一起庆祝。

结果她们正吃着鸡蛋。彭城伯夫人跑了过来。

她心不在焉地和周少瑾打了个招呼,就拉了郭老夫人去一旁的暖阁说悄悄话:“您听说三皇子和四皇子打架的事了没有?您说这件事可怎么办好?四皇子每年都往我们家送东西。您也知道我们家,四皇子按理也是我们家的外甥。他送礼给我们也是人之常情。我也没有放在心上。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大家都纷纷怀疑四皇子觊觎皇位,陷害手足,原本户部的差事也没了……以皇上的脾气,若三皇子的事真的是四皇子干的。皇上肯定不会放过四皇子的。万一要是四皇子倒霉了。我们可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皇上就算是查出来是四皇子干的,法不责众,特别是如今皇家丑闻迭起的时候。就更不会去动这些功勋之家了。

只要皇太孙心里没有疙瘩就行了。

但这话郭老夫人不好当着彭城夫人说,只能委婉地道:“其他几位皇子之前也应该给你们送过礼吧?既然怕皇上误会,何不请了皇太孙去皇上那里探个口风?”

彭城夫人听着眼睛都亮了。

皇上的为人他们是知道的,就算是一时得罪了也不要紧。反正皇上年事已高,最多不过熬过这几年。可皇太孙却是未来的储君。正常的情况下还有好几十年活,他们可熬不起啊!

彭城夫人连声道谢,匆匆辞了郭老夫人就赶回了彭城伯府。

周少瑾笑道:“这个彭城夫人倒有趣。”

按理,这样的人很难在宫中如鱼得水。偏偏彭城夫人就很得皇太后和皇后的喜欢。

郭老夫人笑道:“直率也有直率的好处。你以后就慢慢明白了。”

周少瑾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过去也就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彭城夫人又过来了。

她拉着周少瑾的手不好意思地道:“看我。上次来的时候也没有问你好不好?听说你怀了孩子?有没有什么想吃想喝的,我给你弄去。别的不敢说。要说这稀奇古怪的东西,我可见得多。”

可见昨天是真急了。

周少瑾暗中失笑,但还是恭敬地向彭城夫人道谢,请了彭城夫人进内室喝茶。

彭城夫人也不客气,陪郭老夫人坐在那里面说着闲话,眉宇间却不再有昨天的心浮气躁,可见郭老夫人给她出的主意还是有作用的。

郭老夫人也不问她昨天的事如何了。

如今的京城,波谲云诡,有些事还是装聋作哑的好。

等到了浴佛节这天,宫里突然下旨,说四皇子结交朝臣,禁了四皇子的足。

京中好多功勋原定了去寺里敬香的都临时取消了行程,原来熙熙攘攘的朱雀大街的行人比往年至少少了一半。

周少瑾也决定不去敬香了:“……不知道为什么,这孩子不像韫哥儿——韫哥儿那会我好生生的,觉得一下子就生了,这孩子却折腾得很,不要说香烛的味道了,就是那香油的味道我闻着都不舒服,这都三个月了,还吃不得肉。去寺里敬香,那简单直就是在折磨人。”

“难道这一胎是女儿?”小谢氏下个月就要生了,挺着个大肚子笑着坐在罗汉床上吃梨子。

“你叔父和祖母都盼着是个女儿。”周少瑾摸了摸还没有一点影儿的肚子,有些担忧地道,“我原来想生个女儿,可又不想让你叔父失望……真是左右为难。”

“这有什么为难的?”谢氏劝着周少瑾,“婶婶还年轻,以后还会生孩子的,这次是儿子,下次就再生个女儿,这次是女儿,那下次就再生个儿子好了。”

“哪有你说的这么轻松的。”周少瑾失笑,问起谢氏生产的事准备的怎样了,有没有什么地方她能帮得上忙的。

有小丫鬟匆匆走了进来,道:“夫人,程识、程证和潘濯几位大人来拜访诰大爷,如今往客房去了。”



亲们,抱歉晚了很多。

之前的章节推翻了重写,我尽量慢慢地收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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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一章 借力

这几个人来干什么?

周少瑾直皱眉。

可他们是来找程诰的,她若是干涉,那程浩成什么了?

她想了想,道:“你们在旁边看着点,若是情况不对就来告诉我。”

小丫鬟应声而去。

谢氏好奇地道:“是二房和三房的人吗?”

程家分宗的事她也听说过,但也只是人云亦云地听说了一些,根本不知道是真是假。

因为涉及到周少瑾,她含蓄地道:“你要是觉得好奇,可以回去问问二嫂。这两个人我都曾经吩咐门房的,他们若是一来了,一定要告诉我一声。”

免得又闹出些事来。

或许与前世的记忆有关,她总觉得程识几个比较功利,不会无缘无故地来找程诰,她不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谢氏有些窘然地点了点头。

这毕竟是过去的事了,她这样问好像有点不好。

周少瑾看了直笑,道:“不是我不告诉你,是这件事很复杂,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才好,所以让你回去之后问问二嫂。”

谢氏这才想到外面的传言。

都说金陵程氏的分宗与大伯母袁氏有关。

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小婶婶才不好说什么?

她自觉知道了内幕,自然不好意思再问周少瑾,她忙笑着转移了话题,道:“不知道娘和祖母都在说些什么?说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有出来。”

浴佛节周少瑾没有出去,谢氏快要临盆了,邱氏和谢氏也没有出去,倒是袁氏来过一趟,过来恭喜周少瑾有了身孕。在朝阳门这边坐了一会就借口身体不适回去了。这次邱氏带了谢氏过来给郭老夫人问安,周少瑾和谢氏两个孕妇坐在院子的紫藤花架下说话喝着饮品吃着水果和点心,邱氏在郭老夫人屋里却久久没有出来。

周少瑾觉得这金桔蜂蜜茶非常的爽口,笑道:“一个是你婆婆,一个是我婆婆,都是待人和蔼又可亲的人,管她们说什么。我们只管听着就是。”

谢氏一愣。眼底闪过一丝恍然。

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小婶婶和祖母的关系特别的好呢?

难怪自己每次回娘家或是娘家的母亲来看她都让她好好地跟小婶婶学学。

她温柔地笑,道:“婶婶说得对。”

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笑着和周少瑾说起家常来。

刚刚来给周少瑾报信的小丫鬟跑了进来,喘着气对周少瑾道:“夫人,那识大爷约了诰大爷出去喝酒,诰大爷已经答应了。这就要动身出门了。”

周少瑾让那小丫鬟喊了秦子集进来,嘱咐秦子集:“赶紧派个老成又机敏的人跟着。可千万别让诰大爷出什么事?特别是那些现在看来无所谓以后却会影响诰大爷仕途的事。”

秦家的人久在程家做总管,当初的事虽然压了下去,可又怎么瞒得过秦家的人。何况秦子集是来给程池做总管的,与其让他稀里糊涂听别人糊言乱语的。还不如让他知道内情。

对于当初程识和程证都干了些什么事,他比邱氏还清楚。

秦子集恭敬地应“是”,转身把个体己的管事安排在了程诰的身边。陪着他出了门。

有了秦子集接手,周少瑾放下心来。

等到邱氏扶着郭老夫人出来。她高高兴兴地迎了上去,问郭老夫人和邱氏要不要去花园里坐坐:“……今天的天气这么好。让哥媳妇也要多走动走动才好。”

邱氏笑望着郭老夫人。

郭老夫人看着兴致很好,笑着应“好”,丫鬟婆子抱着韫哥儿,一道去了花园。

路上,郭老夫人对周少瑾和谢氏道:“二郎在山东干得很好,大理寺有个缺,他的上峰推荐他去大理寺来任职,你婆婆特意来告诉我这件事——如果事情顺利,他能回来主持参加你们孩子的百日礼。”

“这可真是件好事。”周少瑾忙恭喜邱氏。

邱氏赧然地道:“这件事还没有完全定下来,我心里有些拿不定主意,来商量婆婆,婆婆说是好事。”

程渭先在翰林院熬资历,再外放回来,有了任职地方的经历,再回来怎么也能在六部三寺里占个好点的位置,当然是好事!

谢氏还没有见过这个公公,也恭喜邱氏。

邱氏搂了谢氏嗔道:“你这孩子,怎么也打趣起我来了。你公公回来了,让哥儿也有人管教了,这才是大事。”她说着,把韫哥儿抱在了怀里,道,“等二伯父回来了,看见我们韫哥儿了不知道怎么高兴呢!到时候让你二伯父给你买好吃的好不好?”

韫哥儿只听见了买好吃的,连连点头,还提要求:“我要吃城西歪脖子做的肉夹馍。”

集萤有次来看他,给他带了城西歪脖子做的肉夹馍,他从此以后就惦记上了。现在集萤每次来都给他带,他吃得直舔指头,周少瑾派了厨子去看了看,可能是有秘方,怎么也不及那歪脖子做得好。

听他这么说,邱氏哈哈大笑起来,道:“韫哥儿只要吃肉夹馍吗?”

韫哥儿点头,认真地道:“好吃!”

哄得郭老夫人和周少瑾也笑了起来。

邱氏就问起春晚的婚事来:“说是定在了五月初十?到时候我也来给她添箱。”

郭老夫人笑道:“不仅你要来添箱,我也给大郎媳妇说了,让她也来给这孩子添箱。照理说早就应该把她嫁出去了,她一直不放心四郎媳妇屋里的,才把她给耽搁了。这次还说想等着少瑾平安生产了再说……这孩子,倒随了四郎媳妇的性子,是个一门心思的,我瞧着怎么也要风风光光、热热闹闹地把她给嫁出去才是。”

谢氏不由瞪目。

邱氏却爽快地应了,还笑着打趣道:“我们可又有喜酒喝了!”

周少瑾见郭老夫人如此抬举春晚。决定把碧桃的婚事推迟到明年,免得两人一前一后地出嫁,会因婚事的天壤之别而生出别样的心思来。

她回去就对碧桃说了:“春晚这一走,我身边就只有你是我从娘家带过来了,我这屋里的事还要你看着点才行。”

碧桃也不是那心思重的,忙笑道:“夫人您放心,原本就应该先办春晚姐姐的事。奴婢这边全听夫人的。”

周少瑾千挑万选。给碧桃选的是碧玉丈夫的堂弟。

春晚不会再在她身边当差。

等她嫁出去之后,周少瑾屋里的事将由碧玉接手。

周少瑾和碧桃说了会话才让她退下去。

她一退下去吉祥就进来了,悄声禀周少瑾:“秦总管派人来回话了。说今天是证大爷请客——证大爷谋了即墨县县丞之位,不日就要去任地了,识大爷和潘大爷给证大爷洗尘。听说诰大爷来了京城,请了诰大爷一起去喝酒。旁的倒什么也没有做。”

“证大爷去了即墨县?”周少瑾有些惊讶。但又觉得合情合理。

前世程证有程泾护着,不仅考中了庶吉士。留在了六部观政成了京官,还娶了吏部侍郎王简的女儿,今生他站到了程识那一边,程泾怎么会管他?他没有考取庶吉士。以他的性格又怎么会随随使使地谋个差事?可有时却是事不由己,他想要更好的差事,那也得有人帮他谋划才是。

他和程识、潘濯一起考中了进士。程叙要先考虑程识,潘直要先考虑潘濯。他也就只好自己胡乱折腾了。

不过,即墨县在山东,程渭也在山东……他找程诰,难道是为了程渭不成?

不是周少瑾要把他往这方面想,而是前世程证就是这个样的人。

等到程池回来,她把这件事告诉了程池。

程池一面自己更衣一面道:“你没有多心,他应该是想找二哥。他能谋了即墨县县丞一职,说起来还是二哥帮得忙。他这些日子不是都在吏部泡着吗?正好新上任的吏部文选司郎中是二哥的同科,他从前在陕西任职,今年才刚调上来。听说程识是我们家的侄儿,就给他谋了个即墨县的县丞。你也知道,就算这样,他事后肯定也要写信给我二哥的。程证这一年在京城里碰了不壁,这才少了几分‘没有程家长房我也考中了进士’的傲气。

“程证找过我,我没有空。大哥那里他又搭不上话,请诰哥儿出去吃饭,十之*是为了这件事。”

周少瑾道:“难道他以为诰表哥会帮他不成?”

程池笑着提醒她:“你不是和笳丫头很好吗?”

所以最终还是想打她的主意。

周少瑾不悦:“在他的心里,我就这么好说话不成?”

“他不是觉得你好说话。”程池换了衣裳,就着坐在了周少瑾的身边,握了她的手,温声道,“他是觉得他从小跟诰哥儿一块儿长大,诰哥儿虽然不至于给他锦上添花,可也不会落井下石,想让诰哥儿帮他说话。”

“诰哥儿应该没有这么糊涂吧?”周少瑾嘟了嘴道,“他当年做了什么事,诰哥儿又不是不知道。”

“可大多数人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痛。”程池笑道,“这件事我会跟诰哥儿说的,让二哥卖个人情给程证,让程证好安心地去任上。”

周少瑾瞠目。

程池在她耳边低声道:“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三房不是一直以来都以为只要他们那房出个进士就行了吗?现在他们三房不仅出了个进士,而且还顺利地做了官。三房忍气吞声了几代人,就算是再沉稳,也会得意忘形地做错事的,加上二房卖了这个人情给他们,他们以为长房不会和他们计较,肯定会从九如巷搬出来……等他知道从县丞爬到县令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时候,就晚了!”



亲们,今天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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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二章 渐褪

周少瑾不由在心里暗暗为程证默哀了几息。

程池现在很忙。

自从皇太孙问过他关于四皇子的话题之后,上课之余常留了他说话。有时候是问湖州府在哪里?离嘉兴有多远?有时候问西安有多少人口?每年产多少粮食?是湖广那边的粮食多还是西安这边的粮食多?有时候问袁维昌是哪一年中的进士?家里都有些什么人?袁家除了和李家、黄家联姻之外,还有些什么显赫的姻亲?

有一次居然用开玩笑的口吻问他,听说你娶的是你的侄女,娶亲之前你真的没有见过你侄女吗?

他当时答得很坦然:“臣当然见过。所以母亲一提起这桩婚事的时候我就立刻应允了。”

皇太孙听了好像很感兴趣似的,想继续说什么,旁边服侍他的大太监轻轻地咳了一声,皇太孙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打住了话题。

他实际上并不介意别人这样问他。

谁人背后不被人议论。

当年他敢分宗,就想过会被人非议。

何况皇太孙还只是个十一岁的小孩子,好奇这些事也很正常。

他所能做的就是别让他的小姑娘担了过错。

但也可能是他的态度太过坦然,皇太孙反而更加喜欢找他说话了,有时候不是他的课也会把他找去问东问西的,这就无形地占用了他的时间,让他时常会早出晚归。

今天夫妻两人既然有空说闲话,他可不希望这些家庭的琐事占据他们的时光。

“你前几天说在跟着韫哥儿学画画,学得怎样了?”他坐到炕上,给周少瑾斟了杯茶,笑道。“等会我去看看你的画。”

周少瑾脸涨得通红,娇嗔道:“不行,我还没有学好。等我学好了再画给你看。”

韫哥儿还没有满两岁,她还有画花样子的基础,郭老夫人随手告诉韫哥儿学画画,她在一旁闲着无事的时候也跟着学画了两笔,照理说。她怎么也应该比韫哥儿画得好吧?谁知道韫哥儿拿着毛笔乱点点。然后加上几笔就是个小鸡,人人却都道韫哥儿画得小鸡比她画得有趣。

当着外面的人她只能笑眯眯地夸韫哥儿聪明,可当着程池的面她不禁有些沮丧。道:“娘说我根本就没有仔细观察过小鸡长什么样,所以不如韫哥儿画得有趣……可韫哥儿就见过小鸡长得怎么样不成?”

这件事程池也听说过了,所以他才想看看周少瑾的画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闻言他不禁笑了起来,道:“只怕是鸟语林里养了小鸡。”

周少瑾恍然大悟。

过年的时候程让送了两只锦鸡给韫哥儿。养在了韫哥儿的屋里,韫哥儿就天天地追着两只鸡跑。雪球也跟着凑热闹,帮着韫哥儿赶那两只鸡。两只鸡开始还要回头啄韫哥儿,雪球加入后,就吓得瑟瑟发抖。跳到了芙蓉花树上不愿意下来。

她没有办法,只好把园子东北边一块偏远幽静的角落收拾出来,取了个名字叫鸟语林来安置这两只锦鸡。后来韫哥儿每天只惦记着跟集萤跑东跑西。没空去惹那两只锦鸡,周少瑾也就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周少瑾有些不好意思。

程池却兴致勃勃。道:“走,我们去看看去。”

周少瑾陪着程池去了鸟语林。

和刚开始只养了两只锦鸡相比,鸟语林已变得大不一样。

不仅添了鹦鹉、黄鹂、鸽子、八哥等常见的鸟雀,还养了两只单顶鹤,两只孔雀。

周少瑾看得连连称奇。

她也看到了那群在山茶花树下刨土的一群小鸡。

负责鸟语林的小雀如今已经长成了一个高高瘦瘦的小伙了,他白着脸喃喃地对周少瑾和程池道:“都是秦三太太送来的,韫大爷一块来的……老夫人知道……我以为夫人知道……”

秦三太太,是集萤。

周少瑾揉了揉额头。

自从怀孕之后,她吃了就睡,睡了就吃……

周少瑾道:“这些鸟雀什么时候送过来的?”

小雀道:“是开春之后断断续续送过来的。”

“鸟语林里的鸟都不喂食的吗?如果要喂食,食从哪里来?”

她之所以不知道鸟语林的变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家中的开销里没有看见鸟语林的名字。

小雀骄傲地道:“秦三太太带了些包谷之类的东西,林子里有野果小鸟,鸟语林没什么开销的。”说完,又怯生生地看了周少瑾一眼,生怕周少瑾要散了鸟语林的模样。

周少瑾哭笑不得,看了簇拥着她的丫鬟婆子一眼,道:“韫大爷年纪还小,你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一定要记得告诉我一声。”

众人朝程池望去。

程池面色冷峻。

丫鬟婆子忙屈身应是。

周少瑾面色微霁。

程池和周少瑾商量:“要不把两只丹顶鹤养在你屋里吧?你没事的时候也可以画画丹顶鹤!”

周少瑾觉得这样好难,有些讪然地笑道:“我还是跟着韫哥儿一起学画小鸡好了!”

程池笑着捏了捏周少瑾的手,让人捉了几只小鸡养到了周少瑾的院子里。

韫哥儿看了却大叫,道:“娘,小鸡会吃了你的玉簪花。”

“不会的!”周少瑾笑着拍了拍韫哥儿的小股屁,问他,“你今天都干了些什么?”

韫哥儿嘟着嘴道:“我和沉香在踢毽子,一点也不好玩。计姨姨已经有……”他数着自己的小指头,“一天,二天,三天……五天没有来了。”

周少瑾呵呵地笑,寻思着是不是派人过去西直门那边看看,秦子平亲自来给周少瑾报信,说集萤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因为一直以来身体很好。什么反应也没有,要不是身边的丫鬟提醒,集萤只怕到现在也不知道。

“恭喜!恭喜!”周少瑾喜出望外,忙吩咐吉祥去开库房拿两匣子燕窝给秦子平。

秦子平知道周少瑾这里都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好货,没有客气,收下了东西给周少瑾道谢。

周少瑾忙带着秦子平去了郭老夫人那里。

郭老夫人也十分的高兴。

这可是秦守约的第一个重孙。

补药、衣料赏了大半车,反复地叮嘱秦子平要好好地照顾集萤。还说什么怀了孕的妇人通常都心思多。让他多陪陪集萤,万事都要忍让云云,说得周少瑾都妒忌起来。

秦子平笑着向郭老夫人道了谢。带着东西回了西直门。

第二天一大早。集萤过来给郭老夫人谢恩。

郭老夫人看她面色红润、体态轻盈,一点也不像怀孕的妇人,不住地点头,只受了她一个礼就让吕嬷嬷帮她坐在了自己的下首。道:“什么时候的产期?到时候可记得来给我们报个信?”

集萤向来大方得体,笑着答应了。道:“大夫说产期会在十旬中旬左右,到时候少不得要请老夫人照拂一二。”

郭老夫人和周少瑾听了都很高兴。

这样算来,周少瑾的孩子和集萤的孩子会前后出世。

郭老夫人连声道“好”,把身边一个老成的婆子送给了集萤。说是照顾她怀孕。

集萤听说这个婆子曾经照顾过周少瑾,没有推辞,笑着应了下来。

过几天。得了信的计家不仅送东西和服侍的仆妇过,集萤的嫂子也亲自过来了。给郭老夫人问安之后,还送了很多东西给郭老夫人和周少瑾。

郭老夫人笑着向计家大奶奶道谢。

周少瑾却有些失望。

在她的想像中,计家大太太应该是个英姿飒爽的妇人才是,计家大太太却长得温柔敦厚,丰腴白净,看上去是个很寻常的富绅之家的当家太太。

集萤知道后捂了嘴直笑,道:“你以为我们都是三头六臂啊!我实话告诉你吧,我这嫂嫂和我们家是门当户对,她们家一套家传的小擒拿手,最适合女孩子学了。就算是不用行走江湖,学了这一套以后对付丈夫是不在话下的。我还想着要是你这一胎生了个女儿,就求我嫂嫂告诉她几招,免得像你似的受人欺负。”

周少瑾汗颜,忙好意地给集萤倒茶。

集萤笑个不停,牵扯了韫哥儿的手道:“走,我们去鸟语林玩去。”并道,“我已经跟我嫂嫂说过了,让我大哥留意,想办法给你弄几头梅花鹿过来养在园子里,那才好玩呢!”

周少瑾苦笑,道:“那鸟语林岂不是要乱套了。”

集萤不以为然,笑道:“你们家这么大的园子,正应该多养些小动物才好。”

这样恐怕不太好吧?

周少瑾把这件事告诉了程池。

程池也不太赞同,道:“鸟兽养多了,夏天很多蚊虫,春天容易生病。但韫哥儿从小多接触些鸟兽都有好处……我们不如在大兴或是宛平置办个田庄,用来养些小东西……”

周少瑾愣道:“我们家要开始置办田庄了吗?”

分家的时候,大家都知道程池除了这个宅子,并没有分到多少银子。而且养这个大个宅子也很花钱的。

程池笑道:“七星堂的事我问过萧镇海和徐牧了。他们两个人都想接手。但萧家的那些长辈不同意,宁愿抛家弃舍到中原来重新开始,萧镇海只好放弃。徐牧会过些日子拜我为师,慢慢接手七星堂的事……再过几年,七星堂也就与我们无关了。”

这样一来,程家的后代都能过上平常普通的日子了。

周少瑾喜不自禁,连连点头道:“那好,我们就在大兴或宛平置办些田产。”



亲们,今天的更新。

ps:谢谢贴吧吱吱粉丝联盟、小肥蕊的灵兽蛋,丢丢剪剪的阆苑仙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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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三章 真假

这么大的事,肯定要跟郭老夫人说一声。

郭老夫人思忖片刻,问程池:“你觉得这个时候买田买地好吗?要不要再等几年?”

当初分家的时候,程池可只分了朝阳门的这幢宅子。

程池知道郭老夫人的意思,笑道:“我想把家里的字画、古玩之类的东西都要整理一遍。一来是韫哥儿大了,要多见见前人的东西长长见识,二来是有些寻常的收藏可以卖一部分出去,还可以当作亲戚朋友之间的馈赠……先买个田庄,倒也说得过去。”

郭老夫人听着徐徐点头,笑道:“既然你已经打定了主意,就照你说的办好了。”

程池笑着应是,和郭老夫人约定了过两天就开始清理家里的库藏。

周少瑾当然知道家里不缺银子,可卖藏品……她总觉得是卖家当,有些不好。但郭老夫人已经答应了,她当着郭老夫人不好说什么,可没到回去的路上,她就忍不住和程池说起这件事来:“库藏都是几代人的心血,要不就把我名下的几个田庄都卖了,七七八八也能凑上万余两银子,到时候我们换个大一点的田庄。”又想到程池不是那种会动用媳妇陪嫁的人,忙道,“就记在我的名下。反正以后也是要给韫哥儿的。”

程池耐心地向她解释:“有很多东西是因为自己喜欢才收藏,而有些东西是因为别人都觉得好才收藏。我们自己喜欢的东西肯定是要留下来的,可别人都觉得好的东西,如果我们永远都把它们留在库房里,它就永远只是一幅画。只有把它拿出去卖买,这些东西才有价值。不然为何什么盛世的收藏。乱世的黄金呢?这些东西只有拿出去买卖才会值钱。”

周少瑾隐隐有懂。

程池让她和自己一起去收拾库藏。

周少瑾兴趣勃勃的去了,却被郭老夫人赶了出来:“库房里的这些书画全都放了防虫的药粉,少瑾可是双身子的人,怎以能到这里面来。”喝斥碧玉带她去花园里面逛,“这个时候的紫藤、蔷薇、樱花、石榴都开了,你陪着夫人去赏花去。”

碧玉忙去扶了周少瑾。

周少瑾没有办法,只好去花园里赏花。

程池送她出门。悄声道:“我看到好看的就给你留着。”

周少瑾点头。抿了嘴笑。

没几日,京城里就传出程池典卖祖上藏品度日的消息。

听到了樊刘氏的话,周少瑾目瞪口呆。半晌才反应过,不悦道:“这是谁在那里胡言乱语的?我们家再怎么落魄,也不至于典卖祖上的藏品过日子吧?”又道,“除了这些。还有其他的什么传闻没有?”

樊刘氏比周少瑾更担心,道:“其他的传闻倒没有听说。不过这样的话传了出去对四爷总是不太好……夫人应该想个办法澄清一下才好。”

可这样的事怎么澄清呢?

总不能逢人就说吧!

周少瑾想到前世自己随林世晟进宫给皇太和皇太后朝贺的时候,大家都会说些家长里短的,很多八卦她就是这样的听来的。

如果有这样一个场合就好了!

但如果她想通过这样的场合为程池澄清,就得先容入到这样的环境里去。

周少瑾想着。不由捏了捏拳头。

从前她太胆小了,站在人群总是觉得不自在,现在她是程池名正言顺的夫人扶川。又有程池为她撑腰,她有什么害怕的?

打定了主意。她写了张帖子给了彭城夫人,约她五月十五的时候一起去看赛龙舟。

五月十五虽然还早,彭城夫人接到帖子却很高兴。

程池如今越来越受皇太孙的器重,有很多事皇太孙都会找了他去问。他虽不至于在皇太孙面前说些什么,但能够和程池交好,也是件锦上添花的事。

彭城夫人很爽快地应了。

只是周少瑾没有想到这话传播得这样的快,连邱氏都惊动了。

她来给郭老夫人问安。

事后却悄悄地去了周少瑾住的院子,拉了周少瑾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说话:“当初分家的时候,看着三兄弟是一样的。可池叔叔的钱都折在这幢宅子上面了,没有多少现银。现在的东西一天卖得比一天贵,要维持这么大一个宅子的嚼用也不容易。我们这虽然过得也不大容易,可我们那边的开销小,却也每年都有节余。你要是不嫌弃,我这里还有一万多两银子的积蓄,你们先拿去买个小田庄之前的,每年也有个固定的收益。”

周少瑾很是感激,连称“不用”。

邱氏却道:“你不必和我们客气。你二伯也说了,娘跟着你们住,你们晨昏定省,辛苦了。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忙的事,一定要开口说。”

“真的不用。”一家人亲亲热热的,周少瑾很喜欢这样气氛,她笑道,“若真是有困难,四郎早就跟二伯说了。之所以卖那些字画,是家里太多了,四郎又不怎么喜欢,说是要什么‘宝剑赠英雄’,让他们物有所值。”

邱氏恍然,不由得失笑,道:“倒是我想拧了。听见就是雨的,以为你们真得要靠典当东西过日子了!”

“怎么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周少瑾向邱氏细心地解释道,压根没有想到事情会越演越烈,袁维昌和顾九臬等人来问程池到底怎么回事不说,皇太孙干脆就赐下了个有着四、五十亩地,位于宛平县郊的小宅子,还让内侍带了话给程池,让他安心教书,还说什么“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栗米”,书读好了,自有出头之日。

程池啼笑皆非,把地契给周少瑾看。

周少瑾很是紧张,道:“皇太孙不会是误会你没有钱吧?万一要是他知道我们有钱买田庄。会不会觉得你在欺君啊!”

“应该会吧!”程池笑道,“他给我地契的时候满脸的同情,当时还有其他的朝臣在场,他好像很怕会拒绝,让他丢脸似的,我只好接了过来——那我们家的田庄就暂时别买了,过几年再说。”

周少瑾不住地点头。

程池笑道:“皇太孙不仅把田庄给我们了。庄头也赐给我们了。他们吃皇粮吃习惯了。未必愿意好好地帮我们打理田庄,我想派樊祺过去看看,他若是拿得起。这庄子就交给他管了。”

这对樊祺也是个锻炼。

周少瑾替他答应了。

樊刘氏知道后给周少瑾磕了好几个头,拍着胸口保证一定会好好打理田庄的。

这可是程池和周少瑾成亲之后置办的第一个产业。

周少瑾自然相信樊刘氏的忠心。

过了两天,秦子集带着樊祺去田庄。

晚上樊祺回来道:“那边的田庄不大,但位置很好。不远处就是永定河,风调雨顺的时候。一年收的粮食可以管两年的嚼用了。

周少瑾很高兴,嘱咐了他一番,这才让他去和樊刘氏告别。

服侍程诰的小丫鬟来禀她,说程证已正式任命为墨县县丞。程识为程证送行,下了帖子请程诰一道过去喝酒:“…诰大爷没有答应。”小丫鬟声音轻快地道,“说过两天国子监有比试。”

见程诰心中有数。周少瑾松了口气,让那丫鬟去厨房:“今天做的是栗米糕。又容易克化又顶饥,端去给诰大爷做屑夜。”

小丫鬟欢欢喜喜地走了。

周少瑾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带了些上好的补药和韫哥儿一起去看集萤。

集萤的肚子还不见踪影,见到韫哥儿的时候还要抱他。

周少瑾吓了一大跳,忙拦了集萤,睁大了眼睛道:“你不会是还和从前一样吧?”

“又没有什么感觉。”集萤摸了摸肚子,小声嘀咕道,“有时候我都怀疑是不是弄错了……这要是诊断错误可就闹大笑话了。”她说着,扫了一眼比从前多出三分之二的仆妇。

“胡说八道。”周少瑾安慰她,“一个弄错了,难道两个、三个都会弄错不成?”

乍听说集萤怀孕,秦子平不相信,一连请了四、五个大夫来给集萤诊脉。

集萤赧然地笑,领着韫哥儿去了她的后院。

香樟树下,有个矮矮的梅花桩。

集萤笑道:“韫哥儿,我让人告诉你走梅花桩。”

韫哥儿很感兴趣,周少瑾却不让他们玩这个。

集萤见韫哥儿跃跃欲试,不忍拒绝韫哥儿,就叫了个丫鬟过来告诉韫哥儿走桩花桩。

韫哥儿立刻就踏上了矮矮的梅花桩,眼睛亮晶晶地望着那小丫鬟告诉她怎么走。

小丫鬟红了脸,告诉韫哥儿走梅花桩。

周少瑾和集萤在庑廊下的美人倚上一面喝着茶一面看韫哥儿练习梅花桩。

“这的丫鬟还会这些!你是从什么地方找来的?”周少瑾问集萤。

集萤笑道:“是给你挑剩下来的。我瞧着不错,就要了过来。”

周少瑾讶然,道:“大丫和二丫的武艺很好吗?”

“那当然。”集萤笑道,“不仅要身手好,还要忠心……”

两人正兴高采烈地说着话,有朝阳门那边的小丫鬟跑了进来,道:“四太太,让大奶奶发动了,太夫人让你快过去看看。“

周少瑾向集萤告了声罪就三步并作两步往外走,路上还问道:“什么时候发动的?当时谁在场?稳婆和乳娘都准备好了吗?二嫂现在干什么呢?谢氏的娘家可曾告知过了?”

虽说娘家的母亲来照顾乳孕有些逾越,可法律不外乎人情,邱氏又把谢氏当女儿看,自然也就没有和她去讲究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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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四章 推卸

随行的婆子一边擦着汗一边急急地应道:“都到了,都到了。昨天晚上就发作了,二夫人原本不想惊动老夫人和您的,准备孩子生下来了直接去给老夫人和您报喜的,可孩子到现在还没有生下来,二夫人有些担心,提前来给老夫人和您报信了。”

周少瑾一颗心高高地提了起来。

可等她到程渭家时,谢氏已经生了。

是个七斤重的大小子。

谢氏的母亲抱着孩子笑得合不扰嘴。

赶过来的程笙也松了口气。

邱氏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忙吩咐丫鬟婆子染红蛋,给老夫人和各家报喜。

周少瑾轻轻地压了压快要挡住孩子面孔的被角,笑着对谢氏的两位姐姐道:“瞧这孩子,头发长得多好,还有这鼻子,和他母亲一个样。”

“可不是!”谢氏的两个姐姐已经守了她一夜了,此时神色间疲惫中带着几分兴奋,“可这眉眼长得就像姑爷了。好看着呢!”

众人说说笑笑的,进去看了谢氏。

原本拉着谢氏的手站在床头低声和谢氏说着什么的程让立刻就跳到了一旁,面色通红,手足无措地不敢抬头。

谢氏也脸红得像朝霞似的。

谢家的女眷都掩了嘴无声地笑,谢氏的母亲更是眼睛亮了,心疼地给程让解围:“我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孩子他爹差点冲进产房里去了……姑爷也一夜没睡了,快去歇歇吧!这里有我们帮着照顾,不会有什么事的。”

程让给大家行礼,喃喃地道:“您们也辛苦一夜了……我还不累!”

邱氏笑着道:“你岳母已经发了话,你照着做就是了。等会还有一堆事要你去做呢。你不养好了精神怎么能行!快去歇了吧!等会再来看他们母子不迟。”

岳母和娘亲都这么说了,程让不得不走。

他依依不舍地看了谢氏和孩子一眼,这才出了内室。

谢氏的脸更红了。

谢氏的母亲看了呵呵地笑,把孩子放在了谢氏的身边,笑道:“姑爷尊重你,你婆婆又心疼你,你小婶婶也赶了过来。就是你们家姑奶奶。听说孩子还没有落草,来的时候还带了支百年的老参,你掉进了福窝里。以后可得好好孝顺你婆婆,照顾好姑爷,尊敬家中的长辈和姑奶奶。”

谢氏小声地应“是”,神色十分的甜蜜。

周少瑾看着有些感慨。

这就是她喜欢闺女却想生儿子的缘由。

女儿大了要嫁人。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就只能任由别人家摆布。像谢氏这样生了儿子的。谢母还要处处顾忌着邱氏的感受,更别说是那些生了女儿的……

周少瑾就想起自己的父亲来。

父亲好像一直都不太在意这些。

天下间也有像父亲这样的好人吧?

周少瑾嘴角微翘,让邱氏等守了一夜的人先去歇了,和程笙一起帮着照顾谢氏。

袁氏到了洗三礼那天才露面。

在盆里丢了两个四分的银锭子。给取名仪哥儿的新生儿带了两套衣裳鞋袜。

丢在盆里的银锭子是稳婆带走的,这倒好说,孩子过些日子就要满月了。等到满月礼的时候再送恭贺也不迟,可邱氏一早就让人去给袁氏报了信。她这个时候才来……她可是一个房头的大伯母,未必就有些让人心中不悦。

邱氏这样大度的人都有些微词:“娘听到消息都跑来看过仪哥儿了,她倒好,姗姗来迟。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和她不和呢!”

仪哥儿是郭老夫人的第一个重孙,郭老夫人当然欢喜。

听到报喜就不顾年事已高坐着轿子过来了,还赏了谢氏一套红宝石的头面,分心上镶着的那一颗,足足有鸽子蛋大家,谢家的女眷都替谢氏欢喜,邱氏也极有面子。

周少瑾只好安慰她:“怕是身体有些不适。您去给她报信的时候她不是派了乳娘过来问候吗?”

今天是仪哥儿的洗三礼,总不能让袁氏破坏了气氛吧?

邱氏面色微霁。

程笙则低声和邱氏、周少瑾说着悄悄话:“娘,你别怪大伯母了,你看筝表姐,脸色不是也不太好吗?锦江听我公公说,大伯好像遇到什么事了。”

周少瑾和邱氏齐齐变色,担忧地问程笙:“到底是什么事?”

“当时也没有说清楚。”程笙低声道,“好像是说大伯父推荐的一个什么人品行不端,被御史弹劾了,结果牵扯到大伯父,说他收受贿赂什么的……”

程笙的话还没有说话,周少瑾和邱氏已异口同声地道着“不可能”:“你大伯父可能会有些犹豫寡断,但决不可能收受贿赂!家里每年祭田的收入都可以管他们一家的嚼用了,何况早些年前存下了不少的银子……”

“我也这么说。”程笙低声道,“可外面的人都说,当年程家分宗的时候九如巷那边拿走了大部分产业,这几年下来,京城这边的就有些支撑不住了……”

周少瑾和邱氏的眉头都不由地皱了起来。周少瑾更是心中惴惴的。

前世程泾是在新帝登基之后入的阁,根本就没有这件事。今生程泾倒是提前入阁了,却纷争不断。

难道是因为她的原因?

但这件事不可能是突然发生的吧?

程池可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周少瑾拧了拧帕子。

邱氏则和周少瑾商量:“等会我们留了箫姐儿说会话吧?”

周少瑾点头。

程笙拉了程箫在一旁说话。

程箫一面听,一面朝周少瑾、邱氏望过来,眼眶陡然间像是有水光闪烁般。

周少瑾在心里叹着气。

这要是真的,做子女的得多伤心啊?

等到散了洗三礼,四个人在邱氏的内室说话的时候。她的语气不免就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

程箫听着,还没有说话泪珠先滚滚地落了下来:“……说是叫韩宗梅的,如今任了宣同总兵,上任没几天就吃拿卡要。那宣同是什么地方?全是些大兵——舒服了什么都好,不舒服了就是天王老子也敢动刀动枪的,又有些功勋的后人在那里当差。他又不知道拢络这些人,就有人怂恿着让御史给弹劾了。也该父亲运气不好。前些日子皇上正为四皇子的事不高兴。韩宗梅就撞了上去。皇上岂有不派人彻查的道理。派去的监军又正好是乾清宫大太监刘立的干儿子,平时不见这少个物件的东西清正廉洁,这次不知怎地就公事公办起来。父亲也就被牵连进去了。

“这样的事也是在所难免的。何况父亲已是内阁大学士,往日里遇到这样的事也不过是喝斥几句就算了,偏偏这次父亲的运气太不好了。皇上前脚说要一个不能放过,后脚就查出推荐的人是父亲。”

她说着。用帕子捂着嘴呜呜地哭了起来,而且还哭得伤心欲绝。不能自己。

如果事情真的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程池不可能坐得这么稳当。

他这几天可是一句关于程泾的事都没有提前啊!

周少瑾不解地看了邱氏一眼,忙上前揽了程箫的肩膀,温声地道:“你别哭了。你父亲也是一时间没有察觉。何况你四叔父回到家里一句多的话都没有说。你二伯母也没有听到什么消息。可见事情不是很要紧。小心哭肿了眼睛回去后不好看。”

她不说这番话还好,她这么一说,程箫却恨恨地擦了擦眼睛。道:“您以为他们袁家是什么好东西?不要说是四叔父了,就是二叔祖知道了这件事。也只能当不知道的——那韩宗梅眼看着自己不成了,就像个疯狗似的乱咬。说什么当初送了父亲多少多少东西。别人不知道,袁家的人难道也不知道?那东西我爹可曾收了一分?全由着母亲送到了袁家。这个时候父亲出事了,母亲去求袁家帮着说一句话。袁家答应的好听,临到头来却是一字没有提。要不是看在二叔祖的面子上,皇上只罚了父亲一年的俸禄算是完了事,不然消息传开了,我们家还有什么颜面可言。就这样,皇上还把父亲手中的一些事交到了黄理的手上……

“娘这几天正为这件事忙得焦头烂额,”程箫拉了邱氏的手,不好意思地道,“不然也不会不来看仪哥儿了……”

这么大的事,任谁也没有心情给别人家道贺了。

邱氏想到刚才自己对袁氏的抱怨,心生愧疚,忙道:“快别这么说!我们这些做婶婶的天天在灶前锅边打围,杏林胡同出了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更谈不上帮什么忙了。你们没有责怪我们都是好的。你再这么说,婶婶这心里可就难受了。”又急切地问,“那现在是不是没什么事了?”

程箫点头,眼泪又落了下来,道:“母亲总是说袁家待父亲如何如何地好,袁家是如何如何的显赫,可父亲落难的时候他们袖手旁观,袁家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还不如那边怒目相视的,明刀明枪的,至少知道是仇人……像这样算是什么?既然不想帮忙为何不直说?就算是帮不上忙,也应该告诉我们一声,等我们好找别的路子……难道这天下除了袁家,我们程家就没有个可帮衬的人了不成……”

她那样温和的一个人,说起这件事来都义愤填膺,何况是袁氏这个一向以袁家为荣的人!

“你这话当着我和二婶说说也就算了。”周少瑾唏嘘道,“你可是袁家的媳妇,可不能当着袁姑爷流露出这样的想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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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五章 打破

程箫听了周少瑾的话,又用帕子捂着嘴无声哭了起来。

周少瑾和邱氏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无奈。

原本程箫是程氏姐妹里嫁得最好的一个。

丈夫是自己表兄,婆婆是自己的舅母,夫妻间又是婚前就相看过的,彼此中意。袁家虽是大家大族,可她嫁过去之后根本没有受过一点点的磋磨。

可现在……她夹在中间,却成了最难受的那个人。

“想哭就哭一场好了。”周少瑾轻轻地拍着程箫的背,低声道,“哭过之后就要打起精神来了。虽说程家是你的娘家,女孩子出了嫁,娘家有力才能在婆家站得住脚,可你也不能因为娘家就和婆家翻脸,那里毕竟是你要过一辈子的地方。你还有孩子,总不能不管孩子吧?你回去之后最好是什么也别说,私底下探探袁姑爷的口气。若是袁姑爷一点也不心痛你,你就当没有这个人的,好好守着孩子过日子好了。大伯父这次犯了事,可未必就会倒台,何况还有你二叔父和你四叔父,就是你二叔父和四叔父不顶事,你弟弟不也入了仕途吗?只要程家一天有支应门庭的人物,袁家就不敢把你怎样。要是袁姑爷心痛你,‘孝’字之下又无力反抗,你还是好好和姑爷说说话,纵然不能让他在你为难的时候站出来为你说句话,也要知道你的为难之处,知道心痛你……”

她说着肺腑之言,哭着的程箫却止住了哭泣,睁大了被泪水洗净的明眸望着周少瑾,满脸的诧异。

周少瑾不由语气微顿。奇道:“怎么了?是不是我说得不对?”

语气闪过一丝的惴惴不安。

“不是,不是。”程箫忙道,“我只是没有想到婶婶会这样的劝我……我以为婶婶会……”她艰难地道,“让我忍忍就算了……”

很多女人不就是这样过过来的吗?

如果是前世,周少瑾也许会选择忍耐,但当她知道忍耐是没有用的时候,希望程箫能选一条过得让自己比较舒服的路。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温声解释道:“我们女人家虽然柔弱。可也帮着男人生儿育女,照顾他们的生活起居,总不能因此就事事都忍着不做声吧?”

程箫连连点头。道:“婶婶说到我心坎上去了。我就是气世亮他没有帮我出头。现在回过头来想想,他也挺为难的……来的时候他还想跟我说话来着,我没有理他……”她说着,眼眶又开始湿润起来。

世亮。是程箫的丈夫袁鸣的字。

自己的恩爱丈夫,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的。

周少瑾安慰她道:“那就更应该说清楚了。不然夫妻之间因此而生分起来。多不好啊!”

程箫颔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你小婶婶说得对。”一直听着她们说话的邱氏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我们做女子的要顺着丈夫。可也不能把自己置于水深火热的地步。这件事原本就是袁家不对,你只管去和袁姑爷说,要是他站在袁家那边。你二叔一定给你撑腰,不会让你被袁家欺负的。”

邱氏也说出这样的话来。大家都有点惊讶。

“看什么看?”邱氏笑道,“难道我就是不女子?我就不能站在你这边说话。”

“二婶!”程箫感激地着邱氏。

“二嫂!”周少瑾有些羞赧。

程笙却上前抱住了母亲,把头依在了母亲的肩头,娇笑道:“娘,您真好!”

“我不站在你二从姐那边就不好了!”邱氏打趣道,推了推程笙,“你给我坐好了,都是做母亲的人,还这样没有规矩。”

程笙笑嘻嘻地坐直了身子。

邱氏就劝程箫:“那就别伤心了。我相信袁姑爷不是那种不通情理的人……”

她的话音还没有落,有小丫鬟隔着帘子禀道:“二夫人,四夫人,二姑奶奶,三姑奶奶,二姑爷来接二姑奶奶了。”

屋里的人惊讶地互望。

邱氏脸上已堆满了笑,推了推程箫,高兴地道:“看,姑爷亲自来接了,想必是心里还惦记着你。还不快回去。”

程箫脸上一红,颇有些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架势。

周少瑾和程笙忙顺着邱氏的话笑着催道:“还不快回去。等过几天仪哥儿的满月酒,你可要早点过来。”

程箫这才面色绯红地起来,由邱氏几个簇拥着出了门。

袁鸣没有了从前欢脱,笑容显得有些窘然,上前给邱氏等人行了礼,低声对程箫道:“看见你还没有回来,怕是有什么事,我就过来了。”语气里透着几分小心翼翼。

周少瑾等人纷纷暗中叹气,笑盈盈地送了夫妻俩上了轿子,看着轿子出了大门不见了踪影,程笙这才低声地道:“但愿二姐姐能度过这个难关。”

“上牙齿还有和舌头打架的时候,别说是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了。”邱氏用一种过来人的口吻道,“阿箫看着不说话,却是个心里有事的,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她会有主意的。”

但愿如此!

三个人心情都有些沉甸甸地在垂花门前分了走,各自打道回府。

大家都不知道郭老夫人是否知情,怕程泾等人有意瞒着郭老夫人却在她们这里露了馅,周少瑾就借口要帮着邱氏收拾残局留了下来,郭老夫人一早就带着韫哥儿回了朝阳门。此时天色已晚,程池已下了衙用了晚膳,郭老夫人忙了一天也累了,只有韫哥儿还生龙活虎的精力充沛,不愿意睡觉。程池见还不是他平时睡觉的点,也就随着他的性子,抱了他坐在书房的长案上告诉他画小鸡。

父子俩一面画着画,一面说着话,远远地就能听见韫哥儿清脆的声音。

周少瑾的嘴角就翘了起来。拦住了去通禀的丫鬟,她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书案旁的落地灯中散发出来的莹光照在程池和韫哥儿的脸上,父子俩像镀上了一层釉似的,玉般的雅致,让她看得有些挪不开眼睛。

或者是母子天性,程池的注意力全放在韫哥儿的身上,并没有注意到周少瑾回来了。韫哥儿却突然抬起头来。高声喊了声“娘”,举着还蘸着墨汁的笔就朝周少瑾张开了手臂要她抱抱。

周少瑾的心顿时软成了一滩水。

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啪”、“啪”地亲了韫哥儿两口。

程池低声笑道:“你娘现在怀着你的妹妹。抱不动你,爹爹抱着你。”

韫哥儿很懂事地点了点头,指了书案上的宣纸,道:“娘。你看,我画的小鸡。”

“画得真像。”周少瑾表扬他。

他扬了眉笑。那模样,和程池高兴的时候一模一样。

周少瑾爱得不行,搂着儿子又连亲了好几口才放下。

程池就笑着哄他去睡觉。

韫哥儿想和周少瑾睡。

因为怀着身孕,周少瑾这些日子很少抱韫哥儿或是陪着他玩了。

周少瑾就有些哀求地望了眼程池。

程池说韫哥儿大了。现在都不让韫哥儿跟着丫鬟婆子睡了,一个人睡个床,值夜的丫鬟婆子就睡在他的睡边。

他失笑。道:“可能是你这些日子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少,他特别粘你。你没回来,他都问了你好几次了。我虽然希望他能早点独挡一面,可也不能不管不顾就把他丢在旁边不管。”

也就是说,同意今天晚上韫哥儿和他们睡在一起了。

周少瑾高兴地牵了韫哥儿的手,道:“娘帮你洗脸好不好?”

韫哥儿欢欢喜喜地随周少瑾去了耳房。

盥洗之后,他躺在了周少瑾和程池的中间。

周少瑾讲了跟他讲了几乎不下五十遍的精卫填海的故事。

韫哥儿一手拉着母亲,一手拉着父亲,在周少瑾甜糯的声音中进入了梦乡。

周少瑾这才有空问程池程泾的事。

程池忙道:“娘知道这件事吗?”

“不知道。”周少瑾道,“我们让娘提前回来了。”

程池心中一松,道:“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因涉及到袁家,怕娘知道了心里不舒服,我和二叔商量之后决定暂时瞒着娘,等皇上的责罚下来之后再找个机会告诉娘。所以连你们也瞒着。没想到被笙丫头说给你们听了。现在皇上的责罚已经下来了,大哥已经没事了,过几天他会亲自来跟娘说这件事的,我们就不要抽手了。”

周少瑾觉得这样也好,笑道:“出了这样的事,大伯心里肯定不好过,到时候要不要留大伯在家里玩一天。”

“看情况吧!”程池叹惜。

周少瑾不解地道:“袁家为什么会这样啊?大伯可是袁家的女婿,这事传出去了别人怎么看袁家?”

程池道:“袁家的人之所以不愿意帮大哥,还是想家里优秀的子弟里能再出一位阁老。可他们也不想想,他们家要是再出一任阁老,那就是三任了,皇上怎么可能让一家里面出三个阁老,又不是没有可选之人。”

还有一点他没有说。

从前他不入仕。程许年纪又小,程泾致仕之后程许不可能马上接手,势必要给程许留一条后路。而袁家的子弟已有可以争取入阁的人选,在袁维昌致仕之后,袁家完全可以全力支持程泾,等到程泾致仕的时候,就可以全力帮忙袁家的子弟了。等到袁家的子弟也年事已高,程许又可以接手了……

现在这个平衡被打破了。

程家有了程池。

若是程池也有心入阁,程池大可直接接手程泾,等到程池要致仕的时候,程许又有了资历。

程家对袁家来说,不仅不是帮手还成了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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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六章 过节

这些话程池没有对周少瑾说,周少瑾自然也不知道,但她能感受到他的情绪。

程家和袁家有了罅隙,程池这么的坦然,难道在他的心里,袁家对程家并不是那么重要吗?

周少瑾想到前世程家出事袁家好像也是袖手旁观没有出力……觉得程池真厉害,就是没有重生也比她这重生的人有眼光,会看人。

她不由紧紧地抱住了程池的胳膊,低声道:“没有了袁家说不定更好——你不是和宋大人很好吗?顾六爷和黄大人也很好……不一定要在一棵树上吊着啊!”

程池低低地笑,亲了亲周少瑾的面颊,笑着调侃她:“你还知道这些啊?”

“我这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吗?”周少瑾不以为然地往他怀里钻。

程池大笑,非常喜欢她对自己的依恋,手伸到了她的衣襟下,轻轻地抚着她微微有些凸起的肚子,温声道:“宝宝今天听不听话?”

他的小姑娘给他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他不在她身边,怀这个孩子的时候他一定好好陪着她的。

周少瑾含笑抱了程池的腰,把头靠在了他的胸口,听着他“嘭嘭嘭”有力的心跳,轻声道:“宝宝很乖,一整天都没有吵闹。”

程池笑道:“她要是一直这么乖,等她出生之后,我好好地奖励她。”

“好啊!”周少瑾道,“要给她买漂亮的珍珠发箍,点翠珠花。”

这么乖巧的孩子,不管是周少瑾还是程池,都觉得是女孩子。

“不仅给她买珍珠发箍。点翠珠花,还给孩子她娘买。”程池咬着她的耳朵轻笑,道,“快过端午节了,我们请了银楼的师傅到家里给你打首饰好不好?端午节那天我们去看赛龙舟。”

周少瑾的身子滩成了一团水,胡乱点着头,把约了彭城夫人看赛龙舟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懒洋洋的不想动。隐约好像有什么事要做,一时又记不起来,正巧商嬷嬷来问端午节节礼的事。又有樊刘氏问春晚出嫁的事,她也就把这点点念想甩到了脑后,先定了端午节的节礼,然后留了樊刘氏说话:“四爷说了。让春晚就从我们榆叶胡同的宅子出嫁。眼看着就到了出嫁的日子,我寻思着你先过去帮她收拾收拾屋子。喜字、喜联都要贴起来了。”

春晚七岁的时候就进了府,一直在周少瑾身边服侍,樊刘氏是看着她长大的,早把她当半个闺女看待。如今不仅嫁到了秦家。新郎倌还长得一表人才,品行端正,出嫁的时候还能从周少瑾的宅子里出门。不要说现在的程家了,就是原来的金陵九如巷。这样的体面也是从来没有的。

她喜出望外地应了,忙去告诉了春晚,让春晚:“无论如何也要去给夫人磕个头。”

春晚红着脸点头。

程池如今只留了和十三行的生意,原来跟着程池的几个大掌柜如今都在广州和宁波帮着程池打点和十三行的生意,因为不像从前有那么多的分店,几个大掌柜按资排辈的,有些做了二掌柜和三掌柜。可不管是排第几的掌柜,有从前做大掌柜的那份眼力和手脚,程池在文州和宁波的生意远远没有从前的大,可生意却一点也不比从前小。好多不知道这家货行底细的人都劝大掌柜建议东家开分店,他们却知道程池这是要避嫌,对外都说东家是个淡泊的性子,只想维持个温饱,不想费那么多的精神。

也有想来铺子里挖人的,有伙计走的,几个掌柜却都窝在个小商行。

秦子藉开春就被程池丢到广州去了,说是让他好好地在货行里帮着打杂,做学徒。等他和春晚成亲之后,春晚就会跟着他去广州,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春晚去给周少瑾磕头谢恩的时候眼圈都红了。

周少瑾也颇为唏嘘。

她没有想到程池会把秦子籍丢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只好安慰春晚道:“你也别伤心。等过几年我跟四爷说说,把秦子籍弄回来。”

“多谢夫人的好意,还是别说了。”春晚委婉地道,“我知道四爷这是为了他好,别人想这样的事还想不着呢!我不是那种不知道好歹的人。去了之后一定好好和秦总管过日子,让他帮着四爷守铺子。”

不管怎么说,她是夫人的陪房,平日里听四爷的没错,可若是四爷和夫人有了争议的时候,她自然是要听夫人的。

听话听音。

周少瑾哪里能不明白春晚的意思,她不禁笑了起来。

她相信程池会一辈子对她好的。可春晚能这样维护她,她也很高兴。

既然如此,也就不用说多的话了。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她对程池有信心,也不必非要春晚也相信。

周少瑾亲自携了春晚起身,道:“你出嫁的那天我不能去送你了,你有什么事就找樊妈妈。我跟她说了,让她这几天什么也别管什么也别干,一心一意地帮你准备出阁的事。三天回门就回我这里来。定了启程的日子我再为你送行。”

春晚眼睛红红地点头。

周少瑾叮嘱她:“记得去给姐姐辞行。”

春晚呜咽着应下。

周少瑾从记事起就和春晚在一起,名为仆,实则如亲人,见春晚伤心,她的眼泪也忍不住落了下来。

两个人哭了一通,春晚这才下去收拾东西。

等到春晚走的时候,两人又抱着哭了一通。

程池忙哄着她:“小心孩子,别让她一出生就是个小哭包。”

周少瑾忙止了眼泪。

郭老夫人就和她商量:“珠珍也到了出嫁的年纪,我瞧着她也挺讨你喜欢的,不如把她也留下来,到时候给你做个管事的娘子。和碧玉也能搭着手干活。”

周少瑾有些意外。

郭老夫人笑道:“要说我屋里原来的四个大丫头,翡翠和碧玉是最能干的。可我瞧着你好像不太喜欢翡翠似的。就做主把她留在了金陵……”

周少瑾此时才知道郭老夫人的好意。

她不由汗颜,道:“我听您的。”

郭老夫人就笑道:“那把玛瑙也留下来好了。”随后拉了周少瑾兴致勃勃地帮两个丫鬟挑人家。

又要人品好,又要长得周正,还得是程家的世仆,两人挑挑拣拣了半天也没有定下人选来。她们索性把碧玉也拉一块儿相看。

这样一直忙到了月底,彭城伯家送了贴子请周少瑾五月初五去家里赏花,周少瑾才记起这桩事来。

她不由急得团团转。

让彭城夫人带她出去应酬的话是她说的。程池让她陪着他看赛龙舟是他点的头……她不知道怎么办好。眼看着日子一天天地逼近。她只好找程池想办法。

程池很是意外,道:“你怎么想到和彭城夫人一起过端午节的?”

周少瑾怕程池生气,喃喃地说了自己的打算。

程池哭笑不得。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抚着她的背,好脾气地道:“我说过外面的应酬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你看宋夫人,不也不出门应酬?这样的流言蜚语每天都有。只有当事人才会放在心上,你不理会它。它马上就会被新的流言蜚语代替……端午节的时候你还是跟着我去看赛龙舟吧?彭城夫人那里,你派人去给她老人家送个信,就说家里有客人,你走不了。我约了顾九臬夫妻和袁别云夫妻还有衙门里的几个同僚的家眷来家里做客。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赛龙舟去。”

周少瑾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彭城夫人回信直称“知道了,知道了”。还打趣她道:“哪天程子川不沐浴的时候你过来玩。”

周少瑾只当没有看见,精心安排了席面筵请程池的同僚和好友。

程池的同僚都比程池大。周少瑾年纪又小,没有带夫人过来,倒是袁别云的太太三奶奶,把三个儿子都带来了。大的十二岁,小的六岁,个个长得剑眉星目,一字排开站(了)着给郭老夫人请安,喜得郭老夫人不住地颔首,亲切地问几个孩子的功课和日常起居。

韫哥儿是个不怕生,从乳娘怀里,小跑着站到了袁别云幼子的身边,高高矮矮地站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韫哥儿是袁别云的儿子。

满屋子的人都忍俊不禁。

三个孩子也因此一下子和韫哥儿亲近起来。

袁三奶奶看了直笑,着:“可惜是个小子,不然给我做儿媳妇去。”

郭老夫人呵呵地笑,半开玩笑地道:“要是少瑾这胎是个闺女,就给你做儿媳妇去。”

“那我可得多谢老夫人了。”袁三奶奶把韫哥儿搂在了怀里,笑着逗他,“去袁世伯家里玩好不好?你看,有这么多的哥哥!”

韫哥儿高声应“好”,还提要求:“哥哥们要陪我玩躲猫猫。”

袁三奶奶就对三个儿子笑道:“听到了没有?”

三个孩子不知道像了谁,都不是特别活泼的性子,恭恭敬敬地应是,陪着韫哥儿去了院子里玩。

韫哥儿玩得高兴极了,程池等人也喝得十分尽兴,下午去了西苑看赛龙舟,晚上去大相国寺吃了斋菜,散了之后还要带韫哥儿和周少瑾去看灯。

要不是半道上韫哥儿睡着了,程池就真把周少瑾母子拉去了朱雀大街。

周少瑾从来没有看见过程池像今天这样的兴致勃勃,回去安顿好韫哥儿,打了水服侍着程池洗了脸脚,忍不住问他:“可是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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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七章 两面

程池笑着亲了亲她的面颊,道:“皇上可能会让四皇子去就藩。”

皇上一共有十三个儿子,成年的有八个,封了王的有六个,却全部都住在京城。早年间也有御史上书让几位皇子就藩,可皇上却一直留中不发。加上太子之位早已确定,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现在皇上让四皇子就藩,也就是说,四皇子将远离京城,不再有继承大宝的机会。

周少瑾喜不自禁,道:“是不是程家从此就安全了。”

“一半。”程池笑道,“他真有心,就算是就了藩也能造反。”

周少瑾笑道:“就算是这样,他也没有那么容易成功了吧?”

“不错!”程池见她笑得眉眼弯弯,心情更好了,道,“不在京城,很多事他再做就不合适了,我们到时候再给他点上几把火,如若不反,这生也别想再踏进京城一步。”话说到这时,他的表情变得冷峻起来。

周少瑾知道程池说到就会做到,不由有些紧张地握了他的手,道:“那你小心点。可别让人看出了破绽。”

这样玩皇家子孙在手掌的“游戏”,一旦被人怀疑,不管是谁登那九五至尊之位都不会放过程池,不会放过程家的。

“我知道。”程池笑道,“等送了四皇子走,七星堂就会正式交给金沙帮,到时候江湖上也就没有了七星堂这个帮派了。”他说着,语气微顿,道,“以后我们的子弟固然可能以脱离这些是是非非,这吃穿用度恐怕也没有从前那样的宽裕了。”

周少瑾倒想得通透。笑道:“世上的事,有德者居之。不可能事事都占全,事事都占尽。何况这七星堂也不是程家祖上自古就传下来,而是则公他老人家创建的。可见子弟要是有本事,自会青史留言,锦衣玉食。子弟若是没有本事,只会像二房的程励那样。落得个少年早逝的结局。还不如让他们有多大的碗就吃多少饭,自己去挣自己的前程去。”

程池看周少瑾的目光就有些肃穆。

周少瑾不禁有些不自在起来,小心地道:“我是不是说错了?”又道。“我只是想着小时候樊妈妈跟我说的话——好女不穿嫁时衣,好男不吃爷娘饭。这人大了,总得自己去闯荡,比家里金山银山堆着给他用都好……”

程池笑了起来。亲昵地捏了捏周少瑾的下巴,温声道:“我是没有想到我的小姑娘有副玲珑心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世上平常普通人多着呢,子孙是什么样子,与其依靠祖上的余荫。不如自己去挣。”

那韫哥儿岂不是也得自己去挣?

周少瑾想想都觉得心痛,手不由轻轻地抚了抚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

“怎么了?”程池见了紧张地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周少瑾轻轻摇头。觉得自己明明知道这个道理心里轮到韫哥儿的时候却没有办法放下,可见慈母多败儿这句话是有道理的。

她转念想到郭老夫人。

能把三个儿子都培养成两榜进士。不做母亲,还真的体会不到这其中的艰难。

她商量程池:“以后有关孩子的扶养我们还是多请教娘吧?”

程池转瞬就明白了她的担忧,笑道:“只要你舍得,我就把孩子交给娘看着。”

“舍得!”周少瑾咬了牙道,“不能因为心痛孩子却害了他们。”

程池呵呵地笑。

觉得没有比他的小姑娘更温柔懂事的姑娘了。

最最难得的是她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能做的事决不推诿,不能做的事决不揽着。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成亲都有三四年了,她的目光还是这样的清澈澄净。

程池把周少瑾搂在了怀里,绻缱地在她的头顶落下一个吻,低声道:“等你生了孩子,我抽空陪你去趟普陀山吧!”

“真的吗?”周少瑾惊讶地望着程池,“你怎么知道我想再去趟普陀山?”她掩饰不住神色间的欢喜,“你能走得开吗?”程池可不是从前的闲散之人,她的表情一黯,道,“你若是忙,不陪我去也可以,我可以和姐姐一起去。那次姐姐就好羡慕我……”

不过是出去走走,就能让她这样的高兴。

程池心中闪过怜惜,笑道:“总能抽出时间来的。不过得等宝宝大一点了,而且得把他们俩个都留在家里,他们年纪还太小。等韫哥儿大一些了,就让他再陪着你去一趟……”她对去别处都没有兴趣,那就让她去做她自己感兴趣的事。

周少瑾总觉得自己能重生,是因为前世尊敬菩萨的缘故。所以今生就更虔诚了。

去普陀山礼佛,在她看来就是一场功德。

但程池也陪着她去的话,会花很大的力气吧?

不如等韫哥儿大些了陪她去。

那个时候宝宝也能一起带去了。

周少瑾打定了主意,可对程池能提出陪她去普陀山的事还是一样的感激。

她笑眯眯地点头,决定到时候了再说。

宝宝要到冬天才会出生呢!

再怎么也要等他周岁了自己才能出行吧?

周少瑾决定把这件事告诉周初瑾,大家都提前做准备。

只是没有等到她派人去请周初瑾过来,有人投拜帖。

周少瑾拿着帖子正看了反看,确定自己绝对没有看错,这才问商嬷嬷:“她怎么会来拜访我?不是应该拜访老夫人吗?”

商嬷嬷含蓄地提醒她:“从前她就走不到老夫人的面前。如今我们和九如巷分了宗,她就更走不到老夫人面前了。只好借着关老安人的名义来到您这里试试。”然后劝她道,“吴夫人既然来拜访您,可见对诺大奶奶留在金陵老家服侍婆婆之事很是赞同了,我觉得您应该见见她——诺大奶奶没有了娘家的人支持。想离开九如巷,除非汶大太太病逝了。”又道,“我也知道夫人性子率直,未必喜欢和她打交道。您实际上也不必和她常来常往的,为这个诺大奶奶还犯不着。只要她过来送礼你没有把东西退回去,让她知道您没有因为诺大奶奶的事牵怒吴家就行了。”

周少瑾道:“吴大人可是四品的知府……嗯……他现在升了从三品的参政……”

这次吴夫人来拜访她,就是因为吴宝璋的父亲吴岫升了两湖左参政。

吴夫人在袁氏面前这样谦和倒说得过去。在她面前这样……是不是有点过了。

不过。自从程泾出了那件事之后。袁氏和袁家的关系瞬间降到了冰点,端午节前来给郭老夫人问安的时候脸色白得吓人,精神也很萎靡。大家都装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绝口不提程泾的事,只是关心地问她的身体怎样了,郭老夫人看她这个样子,心里还是有些不好受。让她不舒服就在家里养着,端午节的时候就不用过来问安了。

袁氏可能真的无心应酬。端午节的那天程泾一个人过来的,给郭老夫人赔了个罪,说袁氏人非常的不舒服,在家里躺着。周少瑾和邱氏等人还去看了她的。

小丫鬟们在庑廊下给她熬药。袁氏比之前清瘦了很多,看那样子倒是真的病了。

而且听程泾的口气,袁氏还没让人告诉程许。

这种情况之下。吴夫人就是想和袁氏走动也不可能见到袁氏。

这么一想,周少瑾又有点释怀。

她道:“那就请吴夫人进来吧!”

前世也好。今生也罢,对不起她的是吴宝璋。

从前她对吴宝璋还有恨意。

但她一步步走到今天,再回过头去看吴宝璋,这个人已经可以让她忽略不计了。

吴夫人若是怕吴家受了吴宝璋的牵连,那就把这个结解开好了。

从今以后吴家是吴家,她是她。

至于节礼什么的……大家还是彼此干净不要来往的好。

周少瑾客客气气地接待了吴夫人。

吴夫人压根没有提之前两家的交情,只是说吴大人已经离开了金陵,想到从前程家对吴大人的照顾,他们夫妻俩想过来道个谢。两湖离这里千里之迢,此时见过之后,不知道以后什么时候还会再见。吴家二小姐吴宝华和吴宝芝都嫁得嫁,订亲的订亲,女婿都是扬州人,以后难得回金陵,吴宝璋的胞兄吴泰来虽然不成气,可到底是吴大人的儿子,这次去两湖,也会把他带了去等等。

还提到程诺的外室生了个儿子,前些日子写了信回去要给儿子上谱,被二房的老祖宗驳了回去。二房的识大太太郑氏还专程去了趟吴府,吴大人觉得这是程家的事,他们不好插手。

言下之意,是吴家是不可能管吴宝璋了。

周少瑾像没有听懂似的,也不搭腔,只问吴宝华嫁得怎样,吴宝芝订了个怎样的人家,吴大人什么时候启程去湖广,说吴大人这么快就升了参政,布政使就指日可待了,恭喜他们家吴大人擢升……吴夫人走的时候,周少瑾还送了对金镶玉的如意做回礼。

吴夫人倒是高兴地走了,周少瑾却忍不住叹气。

吴宝璋……还不如自己的前世。

自己前世那么落魄,亲人却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

她不过是不讨婆家的欢喜,她的亲人却对她如避蛇蝎。

周少瑾这次也就彻底地把吴宝璋放下了,写了帖子约彭城伯府的女眷和程箫几个六月初六去庙里看师傅们晒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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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八章 插曲

说的是去看晒经,实际上就是去庙里玩。

不管是彭城伯府的女眷们还是程箫等人,都欣然应允。特别是程箫,程泾的事已经过去了,程袁两家好像没事了,又恢复了从前的笑语殷殷,可谁都知道,这不过是表面的平静,指不定哪天就会出个什么事,把两家的关系碾成粉末,说话行事都带着些许的粉饰太平,偏偏这又是她的婆家,是她下半辈子生活的地方,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周少瑾的请帖正好给了她一个出去透透气的借口。

众人欢欢喜喜地商量着去哪家庙里看晒经。

宫里有圣旨下来,让四皇子去信阳就藩,皇上请钦天监看了日子,六月初二是黄道吉日,让四皇子在那天启程。

满打满算,也不过二十天了,而四皇子已经开府十几年了,那么多的东西,怎么可能短短的二十几天里就能收拾好?

四皇子请了人去向皇上求情,想过了七月半再启程,却被皇上驳了回来,而且还让禁卫军统领韩丁派了人去帮四皇子府收拾行李。

可韩丁哪里敢去催四皇子。

心急如焚地来找程劭商量,问程劭有没有什么办法。

自从两人一起为皇太子的事当过差之后,都觉得对方是很可靠的人。平日里虽然没有什么走动,有为难之事的时候却觉得对方是能托付的人。

程劭听着就笑了起来,道:“皇上只是让四皇子就藩,又不是让四皇子搬家?你们这些日子赶着把四皇子和皇子妃平日里惯用的东西收拾一下,等到六月初二启程前往信阳就行了。至于那些家财,你们帮着慢慢收拾、封存就是了。”

这样一来两边都得宜。

韩丁听着眼睛一亮。笑着打趣程劭:“还是读书人厉害!我们这些行武出身的还就真想不出这样的主意来。”

程劭微微地笑。

常氏请让丫鬟端了果点进来。

韩丁就问起常氏来:“嫂夫人可好?”

常氏曾在乾清宫当差,和常氏也曾打过照面。

“还好。”程劭笑道,想到常氏除去朝阳门郭老夫人那里坐坐,平日里就在家里读书写字,照顾两个重孙,难得有个去处,送走了韩丁之后。就去了常氏那里。

常氏还准备留韩丁吃饭。谁知道韩丁和程劭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见到程劭,她不由地道:“可是出了什么事?韩统领喝了几口茶就走了。”

程劭把四皇子的事告诉了常氏。

常氏叹气道:“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若是四皇子早点去就藩……”说到这里,她神色惶然打住话题。

程劭心中一动。道:“皇太子的事……你也知道?”

常氏见身边没有旁人,程劭又是她极放心的人,她不禁压低了声音道:“怎么不知道?宫里的事,常常是瞒上瞒不住下。我又在乾清宫当差。别说是皇太子的事了,就是那戴氏的事。我们也一早就知道了。当然若不是四皇子在太后面前夸那戴氏,当初戴氏就被赠给了七皇子。又何来这桩公案?”

程劭哂笑,道:“是我愚笨了。”

常氏赧然,道:“不是老爷您愚笨。是宫里有多黑,您没有想到而已。”

程劭想了想,道:“那你能顺利出宫。也不简单。”

他神色认真肃然,听得出是腹肺之言。

常氏眼睛微涩。喃喃道:“哪有什么不简单!也不过是挣扎条活路罢了。”

程劭点头。

想着那些只怕不是什么好的记忆。又想到自己来找她的目的,就转移了话题,道:“我平时都在翰林院待着,偶尔有休沐的时候也会被皇上叫进宫去。你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在家里也很寂寞,你要是没事,就多去朝阳门那边走动走动。四郎媳妇我看着脾气挺好,你们去她也很欢喜的样子,应该是个做伴的人。要是觉得那边常去不方便,也可以去找你从前的那些姐妹们玩。”

她在宫里待了这么些年,不可能没有相好的宫女。

只是没有谁像她这么好的运气,能嫁给像程劭这样的人做继弦。多是做了教养嬷嬷或是收了娘家的侄儿做养子,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市井小民,常氏怕程劭嫌弃,只在出宫的时候去见过两次,之后她不去找她们,那些在宫里能够呆到放出来的哪一个不是成了精的人,自然不会来找她,给她添麻烦了。

常氏既惊异又激动,偏偏又有种程劭就是这样的人,他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的感觉。

“我有空的时候就去看看她们。”她说着,忙眨了眨眼睛,把眼眶中的快要落下的泪水眨进了眼眶,道,“只是大家都是拖家带口的,不如我这里吃了喝,喝了吃的,整天闲着没事干。”她含蓄地表达了自己的谢意,然后道,“前几天四郎媳妇约了我六月初六去庙里看晒经,还说要把孩子都带上,这几天大家正讨论着是去大相国寺还是去柘潭寺,老爷不说,我也准备明天去趟朝阳门——听说大郎媳妇有些不好,我想问问四郎的媳妇和二郎的媳妇有什么打算,我想这两天和她们一起过去看看!”

常氏性子很好,又会察颜观色,和程家的女眷相处得都很好。

在这一点上程劭很放心。

让帐房拿了三百两银子给常氏零用,程劭就去了书房。

可程劭的话还是像一颗投入常氏心里的石子,泛起了阵阵的漪涟。

她还是决定去看看从前曾经和她一起进宫却做了教养嬷嬷的老姐妹。

只是没有想到她去的时候遇到了老姐妹的还留慈宁宫当差的干女儿方氏出宫去看她。

三个好好地轻快了一番。

不仅喝了酒,还临时叫了个瞎先生来说了段书。

但她们还是在宫里呆得太久了,这样的轻快却让她们始终都觉得放不开。

常氏的老姐妹自嘲道:“做奴婢做惯了,没有办法啊!”

一席话说得常氏和方氏都沉默了半晌。

方氏忙插开了话题,对常氏的老姐妹道:“干娘。四皇子要去就藩了你知道吗?听说太后娘娘知道后很不高兴,问皇上既然四皇子要去就藩了,为何三皇子还留在京里?据说四皇子走后三皇子和八皇子也会去就藩。”

都是在宫里呆了大半辈子的人,宫里的事比外面的事还要熟悉了解。

常氏的老姐妹闻言笑道:“太后娘娘没有催着给皇太孙选妃吗?她老人家最喜欢儿孙满堂了。当初就嫌弃太子妃只生了皇太孙一个人。不过,皇上知道后肯定又头痛了。”

皇太孙今年才十一岁,根本不可能成亲。

方氏笑道:“可不是。”说着,她面色微凝。悄声道:“可四皇子妃昨天进宫。想把娘家的一个侄女托付给皇太后……皇太后竟然应允了,还把人放在了林太妃的身边,让林太妃教导她……”

常氏和老姐妹都有些动容。

话说到这里该说的也都说了。

三个人又说了谁谁谁是什么时候进的宫。如今在哪里当差,谁谁谁是什么时候进的宫,如今却成了坤宁宫的大宫女之类的家长里短,就散了。

常氏回到家里。家里的丫鬟告诉她程池过来了:“……和二老太爷在书房里说话呢!”

虽说都是侄子,常氏却感受到程劭更喜欢程池。

她亲自端着茶点去了书房。

程池起身恭敬地向她道谢。

常氏忙屈膝行礼。替他们关了房门。

但程池的话还是飘了出来:“四皇子身边的石宽让人带了信给我,说他会留下来帮着四皇子府收拾行李,想在四皇子离开之前和我见一面……”

难道程家站了队?

皇上那么器重程家,程劭也不是那没有见过世面的。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常氏快步离开了书房,抚着胸站在庑廊喘着气。

西下的夕阳映红了半天的天空,院子里的玉簪花争相开放。浮动着馥郁的香味,安静的仿佛一幅画。

这是她求了半辈子才得到的安静。

常氏脑海里浮现出程劭清瘦却温文的面孔。

她抿了抿嘴。招了身边的小丫鬟道:“你进去喊了二老太爷出来,就说我这里有要紧的事跟他说。”

小丫鬟不知轻重地欢声应“好”,欢欢喜喜地去了书房。

不一会,程劭就出现在了庑廊上。

“出了什么事?”他关心地问,眉宇间没有一点点的不耐烦。

这就更让常氏下定了决心。

她小声地把方氏的话转述给了程劭。

程劭的表情一下变得严肃起来,他道:“你跟我来——这件事得让四郎知道!四皇子可能不好直接和那些阁老打交道,倒是和这些阁老家里的子侄们走得很勤。”

常氏松了一口气。

程家不是主动站队,这就好。

她去了书房。

程池听了程劭的话良久都没有说话。

书房里的气氛很是压抑。

常氏也有些忐忑起来,道:“也可能是我猜错了……我去打听打听四皇子妃的侄女到底有多大?也许只是想让她留在皇太后面前尽孝,免得他们在信阳呆的时候久了,皇太后忘记了他们……”

“也好。”程池道,“只是婶婶要小心,千万别勉强。若是让人看出什么破绽来把您给牵扯进去就麻烦了。”

“我知道。”常氏笑着舒了口气,开玩笑道,“我也不是不会说话的人。”

看她还有心情说笑,程劭和程池也跟着舒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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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九章 等待

天子无私事,后宫的动向通常都会成为庙堂的风向。

加之男女有别,皇上的后宫,对朝臣来说就成了绝对的禁地。

朝臣不要说是同声同枝了,就是打听消息也很困难,有些人就把心思放在了外戚的身上。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新皇登基第一件事就是清理外戚的缘故。

程家是正经的读书人家,自然不会去走外戚的路子。可他的手已经伸到了宫里,可想知道东西六宫的动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如今有了常氏,关于四皇子妃娘家侄女的事他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那小姑娘只有八、九岁?”程池坐在程劭的书房,喝着常氏亲手沏的茶,面色肃然地和常氏、程劭说着话,“知道是什么样的出身吗?”

本朝五品以上的官吏之家的女儿不得入选皇家之媳。

“父亲是个从九品的库吏。”毕竟是在乾清宫呆过,一问就通。常氏道,“五代同堂,母亲是京城有名的全福人。有四个哥哥,两个妹妹。”

全福,宜男。

这样的人家,皇家是最喜欢的了。

也就是说,这个女孩子是准备给皇太孙的。

“亏得他能找到这样一户人家。”程池撇了撇嘴。

常氏忍不住道:“四皇子只怕不会甘心,四爷还是小心点为好。”

最好是不与之交恶,也不要走得太近。

程池觉得自己的这个新婶婶倒是个拎得清的人,想了想,道:“如今我是皇太孙的授业师傅之一,皇太孙还赐了我永业田。我就算是想不得罪四皇子,万一四皇子成事,谁知道他会怎么想?现在是只能和他周旋到底了。”

常氏沉默了几息,苦笑道:“宋阁老这样,也不知道是帮了你还是害了你?”

程池觉得既然常氏都能感觉到四皇子的野心,宋景然这个白手起家的草根阁老不可能完全不知道。

他不由笑道:“也许他觉得他自己避开了一时风云,万一我落魄。只要他还在朝庙有一席之地。就可以把我重新拉回去……”

如果没有周少瑾的示警,他也会这么想。

甚至会庆幸宋景然这个时候要回家丁忧。

可有了周少瑾的前世之说,程家安危却来自于皇家本身。已不是宋景然能左右的了。

程家也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程池拿定了主意,然后去见了石宽。

或者是四皇子要离京了,琐事很多,石宽神色有些疲惫。

两人在小酒馆见了面。切了几个小菜,要了一壶酒。

程池一面喝着酒。一面听石宽说话:“……四皇子这一去,就算是回京朝贺,那也是有数的。正房的梨花木家具是皇子妃所爱,后花园种的数百株绿萼是四皇子所爱。还有东暖阁的西府海棠,西跨院的百年丹桂,碧漪轩的那对孔雀。林林总总的,七月半之前肯定是收拾不完的。四皇子请了熊师傅在皇太孙面前说项。让我们能把东西都搬走。到时候还请程大人帮着在一旁美言几句。”

听上却是举手之劳。

可皇上已经驳了的事,寻常的人又岂敢再抚那逆鳞?

程池却爽快地答应了:“……到时候定为四皇子说项。”

石宽眼底闪过一丝困惑,可看着程池神色坦荡,他又不由地把这份困惑压在了心底,两人说起了四皇子就藩的一些事宜。

程池问起了程辂:“他是跟着四皇子去藩地还是留京城?”

石宽心中咯噔一下,笑道:“他是有功名的,跟着我们四皇子去藩地做什么?”

自从程辂以陈立女婿的身份与四皇子交往之后,四皇子对他很有好感,家中的宴请常叫了他过来热闹,他话里话外都劝四皇子掌握先机,四皇子虽然没有说什么,可做为心腹,石宽却看得出来,他的很多话都搔中了四皇子的痒痒处,四皇子就藩,程辂曾表示和四皇子一起去信阳,四皇子当时没有说什么,可临到定了启程的日子,却把程辂留了下来,鼓励他早日考取功名,好到四皇子的藩府任长史。

此时程池问起来是什么意思?

程辂可是程家除了名的子弟。

何况程辂除名还与程池的夫人有关系。

石宽笑道:“程大人莫非有什么指教?”

“那倒没有。”程池笑道,“我只是有点好奇罢了。”

石宽问不出什么来,只好把这件事放在一边。

程池微微地笑,回到家里就嘱咐怀山:“派人盯着程辂。”

怀山不解。

程池冷笑道:“他可不是那种安分守己的人。四皇子若是有什么打算,那他就是从龙之功了。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失去这种机会的。我们盯着他,多多少少都会有点收获的。”

他记得周少瑾告诉他,前世四皇子是由皇上下旨登得基,如果是矫旨,那必有一个和乾清宫联系的人。

前世是谁他不知道,今生却有可能是程辂。

怀山应“是”,退了下去。

周少瑾却担忧地道:“如果今生还是原来的那个人呢?”

程池笑道:“我们怎么能把希望都放在程辂身上。他毕竟只是四皇子的一个门客。盯着程辂,也不过是防范于未然的手段——我这几年在京城中诸多布置,若是引起了某些人的怀疑,正好借着盯程辂的事稍转移一下视线。真正要盯的,是乾清宫的陈立。”

这件事,他已经和常氏说好了。

常氏有人帮他们传递消息。

陈立不动他们就不动,只要陈立有异样,他们就能得到消息。

但四皇子到底是准备把那个小姑娘放在慈宁宫用来图谋以后,还只是个麻痹皇上的棋子,程池不敢肯定。只能做两手准备。他不希望周少瑾跟着他惴惴不安地等待这个结果。

“你们去寺里看晒经的事都准备得怎样了?”他适时地转移了话题,“决定好去哪里了没有?”

“准备去柘潭寺。”周少瑾笑道,“大家都觉得总是去大相国寺,没有意思。”

程池笑着点头,道:“我给你二百两银子做私房钱,你陪着娘去柘潭寺好好玩玩,明天再回来。”

“好啊!”难得程池这样主动提起让她在外面过夜。周少瑾笑道。“我到时候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程池忙道:“庙外面的东西你可别乱买了吃,都不干净的。要吃就吃寺里的东西。特别是韫哥儿,不能让他吃外面卖得那些什么糖画糖人的。你们就在庙里逛……”

周少瑾不住地点头。抿了嘴笑。

等到了六月初六那一天,程笙早早的就过来了,随后彭城伯家的女眷和邱氏、谢氏、程箫也都陆续地到了,只有常氏。已经过了约定的时候还没有到。

周少瑾正要派人去催,双榆胡同那边的一个小厮喘着气跑了过来。说是家里突然来了客人,常氏来不了了。

大家很是可惜,让那小厮带话回去,说回来的时候会给常氏带些柘潭寺的斋菜饼给她的。就上了马车,鱼贯着出了胡同。

小厮又一溜烟地跑回去报信。

常氏赏了那小厮一把铜钱,转身回了内院。

本应该去上朝的程池此时却站在程劭的书房里。见到常氏问道:“她们都出了城?”

神色极其冷峻。

常氏点头,迟疑道:“二老太爷那里?!”

“你放心。”程池道。“我已派了人跟着二叔父。就算二叔父被皇上召去问话,也能递消息给韩大人。倒是婶婶您,还是想办法找个地方躲躲吧!四皇子在路上突然病了,谁也不见,今天又是西山大营和五城兵马司换防的日子,过了今天,四皇子不可能混水摸鱼地调防,他要动手,只能是在今天。城里肯定会乱起来的。柘潭寺那边却有我们程家的护卫守着,就算是山西大营的人去,一时半会也占不了便宜,何况今天太后娘娘会去白云观听道,四皇子就算是想要挟皇上,也会往白云观去,柘潭寺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我知道。”常氏镇定从容地道,“所以我就更应该呆在家里了。我答应了我那姐妹淘的,若是事败,定会和她共进退。她要是看不到我,还以为我们欺骗了她。等你走了之后,就会去她那里等消息。”

“这怎么能行?”程池皱了眉。

常氏却打断了程池的话,道:“时候不早了,您不是还要去衙门吗?你还是快去吧!现在说这些都已经迟了。没有了程家,也就没有了我。我愿意和二老爷共进退。四爷就不要劝我了。如果周氏知道您打得什么主意,她肯定也不会离开京城的。这也不是您瞒着她的原因吗?”

程池不再说什么,朝着常氏揖手说了句“保重”,就从后门离开了双榆胡同。

常氏看了眼安宁静谧的书房,也转身离开了双榆胡同。

乾清宫里,皇上下了朝之后就觉得心里有什么事似的。

批了会奏折,心情还是没能宁静下来,他问陈立:“皇太孙呢?”

陈立躬着身子,恭敬地应道:“在上书房跟着熊师傅读书呢!”

皇上问:“四皇子让熊师傅向皇太孙求请,皇太孙是怎么答的?”

陈立的身子躲得更低了,道:“皇太孙说,这事得您定断。”

皇上觉得心里更烦了,他把奏折放到了一旁,道:“去请了程大人来,让他陪我下两盘棋。”

今天程劭在翰林院那边当值。

陈立应诺。

自有机敏的小内侍飞一般地朝翰林院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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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章 重演

程劭得了召,急步去了乾清宫。

皇上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初夏早晨的阳光透过明亮的玻璃窗照在他的脸上,他的脸腊黄腊黄的,疲惫而憔悴。

程劭暗暗心惊,想到前些日子听到的一些只言片语。

皇上的身体难道真的每况愈下?

他不敢露出异样之色,恭敬地上前行礼。

皇上让人收了炕桌上的奏折,道:“坐下来说话吧!”

二十几年的君臣。程劭没有客气,脱鞋盘坐在了茶几的另一边。

内侍微躬着身子,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摆了棋盘。

皇上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执棋,而挥手让屋里服侍的都退了下去,问程劭:“你的两个重孙怎样了?”

程劭有些意外,道:“您是问阿宝和阿仁吗?”

皇上点了点头。

程劭笑道:“两个孩子品行都很纯良,至于是不是读书的种子,现在还看不出来。但相比从前,性子倒是活泼了不少,每次去子川家时,和子川的长子逗鸟追狗的,闹得一团糟。”

皇上听着笑了起来,道:“看来孩子们走得很亲近啊!”

程劭道:“程家在京城统共也就这几个人,逢年过节的时候走动走动,也热闹些。”

皇上颔首,道:“那也是你们过得亲热。不然孩子是最懂事的,谁对他好,谁对他坏,他看着不会说话,实际上心里都有杆秤,不然在善堂里长大的嗣孙,也不敢和正儿八经的爷们逗鸟追狗了。”

程劭笑着应“是”,聪明地没有接话——皇上十之八、九是想起了几个皇子。

谁知道皇上却揪着这个话题不放。道:“听说彭城伯府的几个爷们都在朝阳门那边读书?”

程劭笑道:“子川的长子出世之后家嫂才发现几家在京城的姻亲的孩子都差不多大,想着孩子们在一起读书也有个鞭策,就请了个致仕的翰林在家里坐馆,教小孩子们启蒙。彭城伯看着我们家三代出了六个进士,总觉得我们家的人读书有窍门,就把孩子送到了朝阳门,跟着我们家姻亲的孩子一起读书。您也是知道的。我大嫂当初和奉圣夫人的关系很好。因着这个,也没把彭家的孩子看外,就几个孩子挤在一起读书了。”

皇上笑道:“他们家倒是一心一意想读个诗书传家出来。”

程劭听那话里的语气颇有几分赞赏。就顺皇上的话道:“孩子们多读些书,识字明理,这家里的兄弟间也友爱些。”

皇上闻言却是一声冷笑,道:“朕给几位皇子找的师傅才学不渊博吗?怎么那几个狼子野心就没一个知道什么是兄友弟恭的呢?”

程劭插诨打科地道:“再怪也只能怪您的家产太丰厚。就是圣人之道也阻不住。”

皇上听着面色微霁。

程劭看出来,皇上这不是要下棋。而是心里烦。

“今天的天气不错。”他索性道,“我来的时候见后殿的杜鹃花全都开了,皇上要不要去后殿走走?再等一会,太阳就出来了。”

花也就蔫了。

皇上昨天晚上才知道四皇子妃把自己娘家的侄女交给了慈宁宫。

他当时就心浮气躁的。好不容易忍到今天下了早朝,这股子气不仅没有散去,反而越积越浓。他不想再为这些事生气了,这才喊了程劭过来。

可看到程劭。他又忍不住问起程劭家里的事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希望听到怎样的回答……

那就暂时把这些事放一放吧?

他年纪大了,总是盼着孩子们个个都好。

皇上和程劭去了后殿,不咸不淡地看了看杜鹃花,中午留了程劭吃饭。

程劭总能老老实实地吃个饱,这也是皇上喜欢留他吃饭的原因之一。

吃完饭,曹医正来号平安脉。

程劭就准备退下去了。

皇上却留了他下棋。

等到下棋的时候,皇上的兴致渐渐地高了起来。两人有说有笑的,晚上程劭在翰林院当值。而皇上则因为太后从大相国寺回来,早早就去了神武门迎接太后回宫。

程劭一直注意着那边的动静。

听说皇上在慈宁宫用了晚膳,陪着太后说了会话儿已经回了宫,他不由长长地松了口气。

程池所担心的并没有发生,可见四皇子还没那么大的胆子。

但这样一来,四皇子野心不止,皇太孙年幼,皇上年事渐高,只怕朝廷从此再无宁日。

程家也要从此“千日防贼”,战战兢兢地过日子。

那还不如就此一役。

是生是死有个了结呢!

程劭苦笑着,躺在了怀山铺好的硬木板床上,拿了本带进宫里用来打发长夜的书看了起来扶川。

四周静谧无语,虫鸣的声音更显清晰洪亮。

程劭昏昏欲睡。

有小内侍脚步慌乱地跑了进来,急声道:“程大人,皇上召见。”

程劭愕然,道:“这个时候?”

小内侍道:“是!皇上让您快点过去。”

程劭匆匆穿了衣服出了门。

小内侍旁站着个身材高大的侍卫,面熟得很,程劭却一时想不起这人是谁来。

那侍卫给程劭行了礼,道:“宫里已经落了锁,小公公虽有对牌,可还是由我护送两位去乾清宫的好。”

值房在修心殿前,但要从值房去乾清宫,却需要从月华门进去。

这个时候,月华门应该已上了锁。

侍卫说是护送,实则监视,这也是宫里的规矩。

程劭笑着朝护卫点头,一行去了乾清宫。

乾清宫静悄悄的,只有东暖阁点着灯。

大太监陈立带着几个徒子徒孙恭手立在东暖阁的庑廊下,见程劭进来,朝着程劭笑了笑。道:“皇上正在等您呢!您快进去吧!”说着,亲自撩了帘子。

程劭走了进去。

他看到屋里有两个人。

一坐一站。

坐着的自然是皇上。

站着的……却本是此时应该远在几百里之外,一身戎服的四皇子。

程劭心里咯噔一声,手脚僵直地站在那里。

背后传来陈立平日里听着温和有礼此时却让人觉得阴恻恻的声音:“程大人,皇上等着您呢!”

四皇子是怎样进来的?又是怎样说动了陈立的?太后出宫是否与四皇子有关……各种狐疑纷至沓来,却让程劭不敢多想。

他掩饰着自己的慌乱,大步上前给皇上行礼:“臣程劭。奉圣前来。请皇上吩咐。”

皇上的表情冷峻,如平日端坐在金銮宝殿上一样,看不出悲喜。道:“我并没有让你来。让你来的是四皇子,你还是听他怎么说吧!”

程劭低眉敛目地给四皇子行了个礼。

四皇子装模作样地侧了侧身子,只受了他的半个礼,亲自携了程劭起身。温文谦和地道:“程大人,皇上觉得皇太孙年纪太小。不足以担当国之储君,想传位于我,还请程大人帮着写封诏书。”说着,指了指皇上面前炕几上放着的空白诏书。

程劭想也没想。笑道:“四皇子此言差矣!国之储君乃国之根本,自古以来立嫡立长,四皇子既有兄长在前。又有嫡侄在后,皇上就有心传位于您。也得朝臣商议,怎能私下就这样决定由谁来继承大统呢?四皇子请恕臣愚昧,不敢行文!”

四皇子挑了挑眉,五官顿时如刀锋般锐利起来。

他冷笑道:“你这抗旨了?”

“臣不敢抗旨。”程劭笑道,身姿如松,“朝庙不得结交藩王。还请四皇子恕罪!”

四皇子冷“哼”了一声,看了一眼墙角。

程劭不由顺势望去。

他这才发现屋里的墙角还躺着一个人。

是他的老熟人。

行人司今天当值的行人李蕴。

程劭没有作声。

陈立的声音隔着门扇响了起来:“四皇子,快到换防的时候了。”

四皇子听着,脸上升起几分戾气。

陈立道:“今天内阁当值的是袁大人。您看,要不要把袁大人找来。”

四皇子想了想,道:“也好。”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皇上突然朝着程劭招手:“来,陪我下盘棋。”

程劭理了理衣襟,闲庭信步地走了过去,盘膝坐在了皇上的对面,将炕几下的棋盘和棋子拿了出来。

棋盘下有什么东西。

程劭不动声色放在了衣袖里。

皇上眼底闪过欣慰之色。

两人下起棋来。

很快,袁维昌来了。

他骤然色变,低头给皇上和四皇子行礼。

四皇子把对程劭说的话又重复说了一遍。

袁维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道:“四皇子,没有皇上圣意,臣不敢写这样的诏书。”

四皇子气极而笑,道:“没想到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想做忠臣,也好,那我就成全了你们……”

他说着,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门外却传来一阵喧杂的喧哗声……还有陈立惊恐的声音:“四皇子,韩丁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四皇子神色间浮现些许的惊慌,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道:“拦着韩丁……皇上可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窗扇四裂,有侍卫从屋顶拽着绳索荡了进来,把正在下棋的皇上和程劭团团围住。



周少瑾问程池:“那后来怎样?”

程池笑道:“皇上早就觉察到了四皇子的举动,可到底是自己的儿子,总寄希望于他能良心发现。却没有想到四皇子比他想像的还要大胆。居然铤而走险,想用擒贼先擒王的方法登基,他也太小瞧皇上了……”

“我不是问这个。”周少瑾,道,“我是问二叔父从棋盘下拿的是什么?”



姐妹们,今天的更新。

还有最后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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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一章 最终

“不知道。”程池肃然地道。

“不知道?!”周少瑾讶然。

“的确不知道是什么。”程池道,“因为二叔父看也没看,在禁军抓住了四皇子的时候就把东西还给了皇上。”

周少瑾莫名地觉得心里一轻,沉吟道:“难道是诏书什么的?”

“或者是求救的书信、勤王的密诏……都有可能。”程池正色地道,“皇上虽然已经识破了四皇子的计策,可我想,他未必会觉得十拿九稳,留一手,也是有可能的。不然二叔父也不会在棋盘下发现什么东西了。”他说着,思索道,“我要是没有猜错,前世大家都没有觉察到四皇子的野心,他从容部署,先是害了皇太子的性命,然后又利用立储之事把三皇子等拉下了马。等立了皇太孙之后,又开始想办法对付皇太孙。只是不知道皇太孙到底是病逝的还是被他害死的?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应该也会知道——皇太孙死后,皇上的心境肯定发生了变化。他年事已高,若是再立个年幼的储君,储君再夭折了怎么办?四皇子因曾经养在元后宫里,前面的几个哥哥也都出事了。他顺顺利利地就被立为了太子。

“可能是皇太子去世的事被皇上察觉了,也可能是他做了什么事让皇上非常的不满。

“然后皇上有了废他的打算。

“从这次的事来看,他既能在这种情况下策反了刘立,前世他天时地利人和,你又说事后刘力做了慈宁宫的大太监,他肯定是在刘力的帮助之下知道了皇上的打算。所以趁着皇上身体不适的时候一不做二不休地逼宫。

“那时候他已经是太子了,皇上一死,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继位了。

“可宫里并不是人人都会听命于他。

“比如说韩丁这样的禁军统领,肯定是皇上的心腹,最忠于皇上之人。

“四皇子要害皇上,不可能绕得过韩丁。

“前世大家都以为四皇子是正常的继位。

“也就是说,前世逼宫之类的都是悄悄进行的。

“四皇子攻进了皇上的寝宫。而皇城竟然没有太大的动静。换成是谁也没办法分辩出谁是忠臣谁是内奸。

“皇上只能凭心而做出判断。

“他现在已经窥知了四皇子的行踪。行人司的人和袁阁老都不愿意为四皇子动笔写遗诏的情况下还交给了二叔父东西,何况是前世被四皇子算计的情况下。

“他肯定也交了什么东西给二叔父。

“就是这个东西,引来程家满门抄斩。”

周少瑾不解。想起程家前世的遭遇眼睛顿时有些涩涩的,道:“前世二叔父由程家下的葬。若是二叔父死在了宫里,东西肯定不在二叔父手里的,程家的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算知道了。没凭没据的,也不敢说什么。皇上为何还要牵怒程家?难道就因为二叔父忠君之事吗?他这样。肯定不是什么明君!”

她气愤地道,却忘了今生和前世早有了很大的改变,四皇子如今已是阶下囚。

程池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耐心地道:“二叔父是由程家下的葬。可并不代表他就是死在家里啊!”

周少瑾张大了眼睛。

她怎么没有想到?

周少瑾紧张地拽住了程池的衣袖。

程池的声音也低了下去:“如果二叔父是家里去世的,大哥没有必要不声不响就安葬了二叔父。二叔父只可能是在宫里去世的。

“皇上没有可信任的人,交了诏书或遗诣给二叔父。后来被四皇子发现了。二叔父自知没有办法达成皇上的遗愿,或是把东西藏了起来。或是把东西交到了别人手里,随后或是自杀了,或是被四皇子杀了。而四皇子没能找到他想要的东西,又不能把二叔父的尸体留在宫中,只好秘不发丧,先把二叔父的尸体还给程家,再宣布皇上的死讯。

“大哥在官场上这么多年,虽然有时候耳根子软,遇事有些优柔寡断,却不是那没有眼力的人。

“二叔父不管是自杀还是被人害死的,尸体上肯定是留下了痕迹。又是从宫里运出来的,不知道犯了什么事……他肯定不敢作声。只能悄悄地葬了二叔父。”话说到这里,程池流露出些许的不满来,“出了这样的事,任凭谁也会另做打算了。就算是没办法全身而退,,也应该送几个孩子出去,给程家留些血脉。他倒好,皇上提携他做内阁大学士,他就安安心心地当起他的官来……”

周少瑾不知道说什么好。

程池道:“程家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

“等到掌握了朝政,站稳了脚跟,皇上开始整治吏务。

“程家,这个时候就成了他的眼中钉。

“如果一直没能找到那件东西,他就更要寝食不安了。

“若是刚出事那会,他也许只会找个借口杀了程家在京做官的算了。可两年过去了,谁知道二叔父有没有把东西带出宫?又有谁能保证程家的人都不知道那东西里写的是什么内容?他索性来个杀人灭口,把程家的人全都斩尽杀绝,也可以一泄对二叔父愤恨……”

周少瑾想到前世那些腥风血雨,担惊受怕的日子。

她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

程池把她拥在了怀里,重重地叹了口气,道:“不管怎样,四皇子的事败露了,就算是皇太孙病逝,皇上也不可能立他为太子,程家的危机解除了。七星堂也就没有了它存在的意义了。程家,终于成一个普通的耕读之家,韫哥儿也好,”他摸了摸周少瑾的肚子,“我们的这个小宝宝也好,都能过上平平安安的日子了。”

周少瑾颔首。

把手覆在了程池的手上。

她重生以来最大的两个愿望都实现了。

特别是挽救程家。

当时在她的眼里是件多么艰巨的事。还好她找到了程池,事情最终由着程池一步步解决了。

前世,她只活了二十五岁。

以后,她和程池的日子还长着。

她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事。

可只要有程池,只要他们能在一起,她想,天大的事也大不过程家被抄家灭族吧?他们总是能共同面对。共同渡过的。

周少瑾的肚子就突然凸起了一块。

程池和周少瑾微微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他们的宝宝在踢他们呢!

周少瑾弯着眉眼笑了起来。

孩子是不是也感受了父亲的喜悦,迫不及待地加入进来呢!

两人相视而笑。



毕竟是自己的孩子。皇上并没有对外宣布四皇子的谋逆。而在三天后的大朝会中由通政使上书,说四皇子因病在去信阳的路上逝世。

朝中早有风声传出来,但群臣们还是露出了惊讶神色,纷纷让皇上节哀顺变。

高坐在金銮殿上的皇上看不清楚表情。只是让宗人府以亲王之礼下葬四皇子,四皇子的长子降为郡王。依旧往信阳就藩。

为了表示关怀,皇上特意从宫里派了教养的嬷嬷和内侍过去服侍。

可没多久,四皇子的长子就因水土不服夭折了,四皇子妃也悲伤过度去世了。

四皇子的次子继承了爵位。可不过半年也去了。

皇上索性不再封诰。

四皇子的几个孩子拿了辅国公的俸禄跟着几个教养嬷嬷和内侍过日子。

随着皇太孙的大婚,这几个孩子也就渐渐地淡出了京城人的视野。

不过那个时候周少瑾已于十月生下了次子韬哥儿,转过年来到正月。正欢欢喜喜地给孩子办百日礼。

宋景然启复,依旧入内阁做了东阁大学士。户部尚书,翰林院侍读学士。

程池则在程劭的推荐下升了正三品的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他自己则借口身体有恙致了仕。

皇上并没有过多的挽留,把程劭的户籍留在了京城。

程劭至此足不出户,每日里只在家里研究《易经》,彭城夫人觉得可惜,几次提出让程劭去程家朝阳门的族学教书,都被程劭以身体不好婉言拒绝了。

韬哥儿虽然是个男孩子,但对于子嗣单薄的程家来说,还是个好消息。

郭老夫人手里抱着韬哥儿,眼睛盯着韫哥儿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叮嘱周少瑾:“女儿是娘的小棉袄,你要加把劲,再给韫哥儿和韬哥儿添个妹妹才行。”

周少瑾面红耳赤喃喃应诺,周初瑾等人笑得不行。

郭老夫人问起周镇:“亲家老爷住的地方可安置好了?不然就住在你们那榆钱胡同算了。那里空着也是空着。离初瑾也近,不如行住几年,等到有了合适的地方再搬也不迟。”

四皇子的事之后,皇上精力大不如从前,如今皇太孙监国,擢周镇做了从三品的太仆寺卿。过了正月就要到京任职了。

周少瑾想着正房地下埋着的东西。

偶尔有人来住住客房还可以,若是住进了正房,看出端倪来了怎么办?

她笑道:“还是看父亲的意思吧!”

以李氏的性子,多半不会住她的宅子的。

郭老夫人还要再劝。有小丫鬟跑了进来,喘着气道:“亲家老爷身边服侍的一位李管事过来了,说亲家老爷和太太再过两个时辰就到,说是要赶着给二爷做百日礼!”

“哎哟!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郭老夫人忙喊了丫鬟进来服侍更衣,韫哥儿和韬哥儿还是第一次见到外祖父,各自身边服侍的丫鬟婆子给两人捯饬着,周少瑾这边还要安排客房,周初瑾吩咐随行的婆子去告诉廖绍棠,大家慌手慌脚地收拾好了,由郭老夫人带着去了西直门。

还好她们来得还算早。

大家坐在马车里兜着手炉等周镇等人。

旁边有女人的哭声。

周少瑾撩了帘子朝外望。

原来是有人押送被发卖的仆妇。

周少瑾看一眼就放下了帘子。

随行的商嬷嬷顺眼望过去,很是意外。

打首的竟然刘力那个嫁给了程辂的养女。

刘力被杖毙了。

万童等人自不会放过他。

家产被抄没了不说,程辂的事也被掀了出来,告到了学政那里。

程辂再次被夺了功名,流放西宁卫。

四爷已经打点过那些差役在路上好好“照顾”程辂了。

只是没有想到刘氏也落得这样的下场。

她摇了摇头。

见周少瑾并不感兴趣,也就没有和她提起。

看那刘氏披着件旧袄,蓬头垢面地被那些官牙赶着从他们身边走过,身影渐渐地消失在了寒风中。

(完)



好舍得不得大家啊……校对完成之后问自己,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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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还欠那么多的债,我会努力早点开新文的。

到时候大家可别忘了吱吱哦……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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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春人物表

长房(嫡):

◎老祖宗:程备

………………………………………

※大老太爷:程勋(妻:郭氏)

………………………………………

1、大老爷:程泾(妻:袁氏)

①大小姐:程筝(夫:顾绪)

②二小姐:程箫(夫:袁鸣)

③大爷:程许

………………………………………

2、三老爷:程渭(妻:邱氏)

①三小姐:程笙(夫:彭藻)

②二爷:程让

………………………………………

3、四老爷:程池

………………………………………

※二老太爷:程勋

1、三老爷:程汾

2、三爷:程训

―――――――――――――――――――――――

二房(嫡)

◎老祖宗:程叙

………………………………………

※老太爷:程励(妻:唐氏)

………………………………………

1、大老爷:程沂(妻:洪氏)

①大爷:程识(妻:郑氏;长子:程耕;次子:程耘)

②二爷:程语

………………………………………

2、二老爷:程汩(妻:耿氏)

①三爷:程议

―――――――――――――――――――――――

三房(庶)

◎老祖宗:程复

………………………………………

※大老太爷:程劲(妻:李氏)

………………………………………

※大老爷:程泸(妻:姜氏)

①大爷:程证(妻:王氏)

②大小姐:程笳

………………………………………

※大姑奶奶:程贤(夫:潘直)

①长子:潘濯

②长女:潘清

―――――――――――――――――――――――

四房(嫡)

◎老祖宗:程夌

………………………………………

※大老太爷:程劝(妻:关氏)

………………………………………

※大老爷:程沔(妻:何氏)

①大爷:程诰

②二爷:程诣

………………………………………

※大姑奶奶:程贺(夫:周镇)

①长女:周初瑾

…………药医娘子最新章节……………………………

※二老爷:程沅(妻:甘氏)

①三爷:程说

―――――――――――――――――――――――

五房(庶)

◎老祖宗:程冬

………………………………………

※大老太爷:程动(妻:孙氏)

………………………………………

※大老爷:程汶(妻:田氏)

①大爷:程诺

※旁支:

1、程裕:妻杨氏;子程举

2、程柏:妻董氏;子程辂

―――――――――――――――――――――――

周家

※老爷:周镇

发妻:程贺,生长女穿越黑心小王妃最新章节周初瑾

续弦:庄良玉,生次女周少瑾

续弦:李鸿雁,生三女周幼瑾

―――――――――――――――――――――――

吴家

※老爷:周岫

发妻:尹氏

①大爷:吴泰成

②大小姐:吴宝璋

续弦:庄氏

③二小姐:吴宝华

④三小姐:吴宝芝

⑤二爷:吴平成

※注:长房还没有出五服,从兄弟一起排序。

C

楔子

每到暮春,京城大昭寺后山的杜鹃便开得漫山遍野,如火如荼。

周少瑾走在大昭寺后山的青石小道上,觉得自己的人生犹如这盛放的杜鹃花般,看似灿烂,实则不过几日的光景,再往后,就只有调零后的寂寥了。

她不由抬头朝山顶的凉亭望去。

绿翠掩映间,红色的亭阁鲜艳夺目,高翘的檐角精致玲珑,身穿青色直裰的男子长身玉立,依栏远眺,被山顶风吹起的袍角翻飞如蝶,露出雪白的膝裤,仿佛要乘风而去,如那画中的人物,说不出来的俊逸洒脱。

周少瑾眼角酸涩,紧紧地捏了捏衣袖。

指尖传来冰冷的坚硬。

她心神微定,缓缓朝山顶走去。

“你来了!”凉亭里的人面露喜色,迎了出来。

周少瑾却定定地站住了脚步,冷冷地道:“程辂,你手里根本就没有我父亲写给程家舅舅的亲笔信是不是?”

被称作“程辂”的人讶然,皱了皱眉不悦地道:“少瑾,你又听谁胡说了些什么?我们一起长大,我是怎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当初要不是吴宝璋处心积虑地讨好我母亲,让我母亲误会,我母亲又怎会遣人去吴家提亲?你我又怎会生出罅隙,让程许钻了空子……”

听程辂提到“程许”二字,周少瑾的脸色顿时煞白,手脚止不住地有些轻颤。

程辂惊觉失言,眼底闪过一丝懊悔,忙转移了话题,道:“这些年来我一直惦记着你。听说程家被满门抄斩,我连夜从宁波往这里赶,就是怕你被你父亲连累……”

周少瑾深吸了口气才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见程辂还把自己当无知妇孺般的哄骗,她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讥讽道:“所以你要做那首告,告我父亲是程家的党羽,与程家勾结,是程家的共犯?”

“你又冤枉我!”程辂闻言脸色变了又变,语气急切地道,“我要是有意揭告伯父,早就把信送去了巡抚衙门了,又何必等到此时!我这么说,不过是想让你出来见我一面而已!”

周少瑾默然。

他说得没错!

如果不是担心父亲的安危,她一个内宅妇人,不管程辂说什么,她也是不会出来见他的。

程辂见状不禁松了口气,道:“少瑾,令尊是程家的女婿,皇上有意要置程家于死地,但又顾忌着程家姻亲均是江南诗书传世的大家,怕引起江南的士林的动荡,这才快刀斩乱麻,罪只及程家宗族。可谁又敢保证皇上不会事后算账,清理程家的门生故旧呢?到时候令尊肯定会受牵连的。就是你姐夫廖绍棠,身为廖家的宗子,为了廖家的百年基业,也只能和周家划清界线了!

“到时候你怎么办?

“难道你这个时候还忍心拖累你姐姐不成?

“如果你和林世晟相敬如宾也就罢了,偏偏林世晟是个宠妾灭妻的东西。你们成亲不过一年,他就以你‘无出’为由纳了房姨娘,等到你婆婆一死,他更是以‘养病’的名义把你丢到了田庄,让那位姨娘主持府里的中馈,还和那位姨娘先后生育了三个孩子。他眼里早就没有了你!一旦你没有了依靠,以他的心性不落井下石就是好的了,你想保住你正妻的位置,那是决不可能的了。怕就怕他一不做二不休,悄悄地给你灌下汤药,对外称你‘病逝’了……你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不成?”

他说着,上前几步走到了周少瑾的面前段,放柔了声音道:“少瑾,你跟我走吧!我们再也不理会这世间的种种烦心事,一心一意只过我们自己神仙眷侣般的小日子好不好?我现在在宁波也算是小有成就,见到我的人谁敢不恭敬地称我一声‘程老爷’——我已不是当年那个无权无势,依附程家生活的程辂了!到时候,我给你盖个像畹香居那样的院子,也在门前种株玉兰花,在院子里架一株葡萄树,到了春天,你隔着窗户画画,我就在一旁看书。夏天的时候,你在葡萄树下晾头发,我就在一旁给你梳头,就像我们小时候一样好不好?”

十年没见,她已不复少女时的娇柔羞涩。原本就纤细的身材更是瘦如清竹,吹弹欲破肌肤也没有了从前的红润,苍白得像素缟,眉间则因长期的蹙颦留下了两道浅浅皱纹,神色间有难掩的愁郁,可就算是这样,她依旧美丽的惊人,甚至因为太瘦,比从前多了份弱不胜衣的清丽,让人看着心生怜爱,生怕她一个不小心被这山顶的风吹走了。

这样的女子,就应该让人捧在手心里过活才是!

念头一起,程辂竟然情不自禁地把周少瑾抱在了怀里,语气中流露着期盼和缱绻:“我会保护你的!再也不会让人欺负你了!程家也好,周家也好,我们都统统地忘了,重新开始……”

他的话戛然而止题,神色惊骇地放开了周少瑾。

周少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红了眼睛,盯着程辂的目光充满了恨意:“跟你走?那你又准备怎么安置你妻子呢?你可别忘了,在你最落魄的时候是你岳父收留了你,在你最无助的时候是你岳父带着你做生意,支持你自立门户,你才成了今天的‘程大老爷’!还是你根本就没有想过要休妻另娶,不过是想拿了话哄我与你私奔?”

向来温驯怯弱,连朵花都不忍心摘的周少瑾竟然会伤害他?

程辂非常的震惊,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他低头望着自己的腹部。

黄灿灿的一把剪刀深深地扎进了他的腹部,鲜红的血液顺着剪刀流出来,慢慢浸透了他的衣衫,也染红了紧紧地握着剪刀的那双白皙透明的手……更刺痛了程辂的眼睛。

“你疯了!”他不敢相信地望着周少瑾,猛地推开了她。

瘦弱的周少瑾趔趄两步,跌落在地。手掌被磨破了,头发也乱了,身上沾满了尘土。可她立刻就爬了起来,不管不顾地朝捂着腹部的程辂扑了过去:“时至今日,你竟然还想骗我!我已经不是十年前的周少瑾了。那天我看到你了,你就站在蔷薇花树下,穿着那双墨绿色掐云纹的福鞋。你看着我被程许那混蛋欺负,吭都不吭一声……现在还威胁我,说什么手里捏有我父亲和程家舅舅结党的证据,说什么我姐姐、姐夫会被周家连累。说什么林世晟会杀了我……说来说去,你不过是想让我委身于你……我宁愿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你!你这卑鄙小人!”

眼泪止不住地从她眼眶里涌出来。

她想再刺程辂一刀,可满手的鲜血让她四肢发软,怎么也没办法将剪刀从程辂的身体里抽出来,但让她就这样放弃杀程辂的机会,她又不甘心,只好胡乱地绞弄着那剪刀。

这样反而让程辂的伤势更重。

他痛得直冒冷汗,回过神来。

当年的事被揭穿,向来对他言听计从的周少瑾竟然敢和他反目,这让程辂勃然大怒。

他狠狠地扇了周少瑾一巴掌,骂道:“贱人!你不过是程许睡过后不要的一双破鞋,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林世晟不就因为这个原因从来不进你的屋吗?你以为你还是那个周家二小姐……”

周少瑾不躲不闪,任他一巴掌扇在了自己的脸上。

她只是紧抿着嘴,死命地抓着剪刀不放。

程辂这才觉察到周少瑾的意图。

他推不开周少瑾,被刺得地方又痛得断肠,这让他害怕起来。

难道自己会死在这里?

他本能地掐住了周少瑾的脖子,慌乱地道:“你以为你这样就能杀了我吗?你少做梦了!我不妨老实告诉你,程家被抄家的时候虽然程四老爷跑了,之后又劫法场救走了程许一个人,但官兵到处在追缉他们,上次他们在湖广的怀化被人发现,程许就被砍断了一条手臂!他是程家宗房嫡长孙又怎么样?他是十九岁的解元郎又怎样?现在还不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自顾不暇!你指望着他救你,还不如好好地陪林世晟睡一觉,说不定林世晟看在你是程许的心头肉的份上,会留你一条路活呢!”

程许!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周少瑾有瞬间的愣神,哪里还有心去计较程辂的恶毒。

她想起她刚到京城那几年,程许总会在腊月她的生日时跪在姐姐家门口。

大雪落在他的身上,把他堆成了个雪人。

后来程四老爷找来,让人把他架上了马车,他就再也没有来过了!

可现在,他就找来她也不怕了。

她压根就没准备活着从大昭寺里走出去!

或被程辂杀!

或自尽!

她也知道剪刀不足以让程辂毙命。

可她找不到更好的东西能不动声色地刺杀程辂。

而且父亲这个时候还高居庙堂,姐姐、姐夫还安然无恙,她和程辂见面的大寺昭又是她常年礼佛的地方。她如果这样死在了大昭寺的后山,程辂一个强逼良家妇人的罪名是逃不脱的!

就算他想陷害周家也不成了!

这就足够了!

她这一生,因为喜欢上了程辂,让清正端方的父亲丢尽了脸,让温柔能干的姐姐操碎了心,让程家舅舅和宗房离心离德。(http://.)。她现在能做的,就是让父亲能少个敌人就少一个,让姐姐能少一份危险就少一份,自己在黄泉下见到了程家舅舅,还能掩着面给他老人家行个礼。

至于她的名声,十年前已毁于一旦,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她抬头,眼中是蔚蓝的天空。

真漂亮!

像她小时候躺在程家后花园时看见的一样。

那时候,姐姐还没有出嫁,程笳还没有死,她也还没有被和程辂凑成堆。

她们学着古人的样子摆流觞曲水宴,弹琴吹箫,扑蝶斗草,嬉戏玩闹……

她好后悔!

当初她怎么会喜欢上了程辂这个伪君子的。

如果能回到过去就好了。

她一定会睁大眼睛,看清楚人心,不再那么软弱,离程辂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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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到暮春,京城大昭寺后山的杜鹃便开得漫山遍野,如火如荼。

周少瑾走在大昭寺后山的青石小道上,觉得自己的人生犹如这盛放的杜鹃花般,看似灿烂,实则不过几日的光景,再往后,就只有调零后的寂寥了。

她不由抬头朝山顶的凉亭望去。

绿翠掩映间,红色的亭阁鲜艳夺目,高翘的檐角精致玲珑,身穿青色直裰的男子长身玉立,依栏远眺,被山顶风吹起的袍角翻飞如蝶,露出雪白的膝裤,仿佛要乘风而去,如那画中的人物,说不出来的俊逸洒脱。

周少瑾眼角酸涩,紧紧地捏了捏衣袖。

指尖传来冰冷的坚硬。

她心神微定,缓缓朝山顶走去。

“你来了!”凉亭里的人面露喜色,迎了出来。

周少瑾却定定地站住了脚步,冷冷地道:“程辂,你手里根本就没有我父亲写给程家舅舅的亲笔信是不是?”

被称作“程辂”的人讶然,皱了皱眉不悦地道:“少瑾,你又听谁胡说了些什么?我们一起长大,我是怎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当初要不是吴宝璋处心积虑地讨好我母亲,让我母亲误会,我母亲又怎会遣人去吴家提亲?你我又怎会生出罅隙,让程许钻了空子……”

听程辂提到“程许”二字,周少瑾的脸色顿时煞白,手脚止不住地有些轻颤。

程辂惊觉失言,眼底闪过一丝懊悔,忙转移了话题,道:“这些年来我一直惦记着你。听说程家被满门抄斩,我连夜从宁波往这里赶,就是怕你被你父亲连累……”

周少瑾深吸了口气才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见程辂还把自己当无知妇孺般的哄骗,她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讥讽道:“所以你要做那首告,告我父亲是程家的党羽,与程家勾结,是程家的共犯?”

“你又冤枉我!”程辂闻言脸色变了又变,语气急切地道,“我要是有意揭告伯父,早就把信送去了巡抚衙门了,又何必等到此时!我这么说,不过是想让你出来见我一面而已!”

周少瑾默然。

他说得没错!

如果不是担心父亲的安危,她一个内宅妇人,不管程辂说什么,她也是不会出来见他的。

程辂见状不禁松了口气,道:“少瑾,令尊是程家的女婿,皇上有意要置程家于死地,但又顾忌着程家姻亲均是江南诗书传世的大家,怕引起江南的士林的动荡,这才快刀斩乱麻,罪只及程家宗族。可谁又敢保证皇上不会事后算账,清理程家的门生故旧呢?到时候令尊肯定会受牵连的。就是你姐夫廖绍棠,身为廖家的宗子,为了廖家的百年基业,也只能和周家划清界线了!

“到时候你怎么办?

“难道你这个时候还忍心拖累你姐姐不成?

“如果你和林世晟相敬如宾也就罢了,偏偏林世晟是个宠妾灭妻的东西。你们成亲不过一年,他就以你‘无出’为由纳了房姨娘,等到你婆婆一死,他更是以‘养病’的名义把你丢到了田庄,让那位姨娘主持府里的中馈,还和那位姨娘先后生育了三个孩子。他眼里早就没有了你!一旦你没有了依靠,以他的心性不落井下石就是好的了,你想保住你正妻的位置,那是决不可能的了。怕就怕他一不做二不休,悄悄地给你灌下汤药,对外称你‘病逝’了……你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不成?”

他说着,上前几步走到了周少瑾的面前段,放柔了声音道:“少瑾,你跟我走吧!我们再也不理会这世间的种种烦心事,一心一意只过我们自己神仙眷侣般的小日子好不好?我现在在宁波也算是小有成就,见到我的人谁敢不恭敬地称我一声‘程老爷’——我已不是当年那个无权无势,依附程家生活的程辂了!到时候,我给你盖个像畹香居那样的院子,也在门前种株玉兰花,在院子里架一株葡萄树,到了春天,你隔着窗户画画,我就在一旁看书。夏天的时候,你在葡萄树下晾头发,我就在一旁给你梳头,就像我们小时候一样好不好?”

十年没见,她已不复少女时的娇柔羞涩。原本就纤细的身材更是瘦如清竹,吹弹欲破肌肤也没有了从前的红润,苍白得像素缟,眉间则因长期的蹙颦留下了两道浅浅皱纹,神色间有难掩的愁郁,可就算是这样,她依旧美丽的惊人,甚至因为太瘦,比从前多了份弱不胜衣的清丽,让人看着心生怜爱,生怕她一个不小心被这山顶的风吹走了。

这样的女子,就应该让人捧在手心里过活才是!

念头一起,程辂竟然情不自禁地把周少瑾抱在了怀里,语气中流露着期盼和缱绻:“我会保护你的!再也不会让人欺负你了!程家也好,周家也好,我们都统统地忘了,重新开始……”

他的话戛然而止题,神色惊骇地放开了周少瑾。

周少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红了眼睛,盯着程辂的目光充满了恨意:“跟你走?那你又准备怎么安置你妻子呢?你可别忘了,在你最落魄的时候是你岳父收留了你,在你最无助的时候是你岳父带着你做生意,支持你自立门户,你才成了今天的‘程大老爷’!还是你根本就没有想过要休妻另娶,不过是想拿了话哄我与你私奔?”

向来温驯怯弱,连朵花都不忍心摘的周少瑾竟然会伤害他?

程辂非常的震惊,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他低头望着自己的腹部。

黄灿灿的一把剪刀深深地扎进了他的腹部,鲜红的血液顺着剪刀流出来,慢慢浸透了他的衣衫,也染红了紧紧地握着剪刀的那双白皙透明的手……更刺痛了程辂的眼睛。

“你疯了!”他不敢相信地望着周少瑾,猛地推开了她。

瘦弱的周少瑾趔趄两步,跌落在地。手掌被磨破了,头发也乱了,身上沾满了尘土。可她立刻就爬了起来,不管不顾地朝捂着腹部的程辂扑了过去:“时至今日,你竟然还想骗我!我已经不是十年前的周少瑾了。那天我看到你了,你就站在蔷薇花树下,穿着那双墨绿色掐云纹的福鞋。你看着我被程许那混蛋欺负,吭都不吭一声……现在还威胁我,说什么手里捏有我父亲和程家舅舅结党的证据,说什么我姐姐、姐夫会被周家连累。说什么林世晟会杀了我……说来说去,你不过是想让我委身于你……我宁愿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你!你这卑鄙小人!”

眼泪止不住地从她眼眶里涌出来。

她想再刺程辂一刀,可满手的鲜血让她四肢发软,怎么也没办法将剪刀从程辂的身体里抽出来,但让她就这样放弃杀程辂的机会,她又不甘心,只好胡乱地绞弄着那剪刀。

这样反而让程辂的伤势更重。

他痛得直冒冷汗,回过神来。

当年的事被揭穿,向来对他言听计从的周少瑾竟然敢和他反目,这让程辂勃然大怒。

他狠狠地扇了周少瑾一巴掌,骂道:“贱人!你不过是程许睡过后不要的一双破鞋,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林世晟不就因为这个原因从来不进你的屋吗?你以为你还是那个周家二小姐……”

周少瑾不躲不闪,任他一巴掌扇在了自己的脸上。

她只是紧抿着嘴,死命地抓着剪刀不放。

程辂这才觉察到周少瑾的意图。

他推不开周少瑾,被刺得地方又痛得断肠,这让他害怕起来。

难道自己会死在这里?

他本能地掐住了周少瑾的脖子,慌乱地道:“你以为你这样就能杀了我吗?你少做梦了!我不妨老实告诉你,程家被抄家的时候虽然程四老爷跑了,之后又劫法场救走了程许一个人,但官兵到处在追缉他们,上次他们在湖广的怀化被人发现,程许就被砍断了一条手臂!他是程家宗房嫡长孙又怎么样?他是十九岁的解元郎又怎样?现在还不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自顾不暇!你指望着他救你,还不如好好地陪林世晟睡一觉,说不定林世晟看在你是程许的心头肉的份上,会留你一条路活呢!”

程许!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周少瑾有瞬间的愣神,哪里还有心去计较程辂的恶毒。

她想起她刚到京城那几年,程许总会在腊月她的生日时跪在姐姐家门口。

大雪落在他的身上,把他堆成了个雪人。

后来程四老爷找来,让人把他架上了马车,他就再也没有来过了!

可现在,他就找来她也不怕了。

她压根就没准备活着从大昭寺里走出去!

或被程辂杀!

或自尽!

她也知道剪刀不足以让程辂毙命。

可她找不到更好的东西能不动声色地刺杀程辂。

而且父亲这个时候还高居庙堂,姐姐、姐夫还安然无恙,她和程辂见面的大寺昭又是她常年礼佛的地方。她如果这样死在了大昭寺的后山,程辂一个强逼良家妇人的罪名是逃不脱的!

就算他想陷害周家也不成了!

这就足够了!

她这一生,因为喜欢上了程辂,让清正端方的父亲丢尽了脸,让温柔能干的姐姐操碎了心,让程家舅舅和宗房离心离德。(http://.)。她现在能做的,就是让父亲能少个敌人就少一个,让姐姐能少一份危险就少一份,自己在黄泉下见到了程家舅舅,还能掩着面给他老人家行个礼。

至于她的名声,十年前已毁于一旦,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她抬头,眼中是蔚蓝的天空。

真漂亮!

像她小时候躺在程家后花园时看见的一样。

那时候,姐姐还没有出嫁,程笳还没有死,她也还没有被和程辂凑成堆。

她们学着古人的样子摆流觞曲水宴,弹琴吹箫,扑蝶斗草,嬉戏玩闹……

她好后悔!

当初她怎么会喜欢上了程辂这个伪君子的。

如果能回到过去就好了。

她一定会睁大眼睛,看清楚人心,不再那么软弱,离程辂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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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噩梦

第一章噩梦

周少瑾满头大汗地从睡梦中惊醒,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她又梦见了程辂!

狰狞的表情,明晃晃的剪刀,被鲜血染红的白皙双手,碧如水洗的天空,不能呼吸的痛苦……全都交织在一起,像张网,把她紧紧地网在其中。

姐姐说,她是被不好的东西缠了身。

可为什么梦中的一切又都那么真实呢?

她甚至清楚地记得鲜血溅在手上的温度和被掐住脖子时的痛苦。

若这不是梦,她又怎么会从程辂的手中逃脱,再次睁开眼睛,竟然安然无恙地回到自己十二岁的时候呢?

周少瑾心中充满了困惑与不解,还有些许的不安。

小小的填漆床悬着虫草鲛绡的帷帐,淡淡的晨光自糊着高丽纸的窗棂透进来,隐隐可见窗边雕红漆多宝阁上摆放的梅瓶花觚和玉石盆景。

这是她的闺阁。

住了十二年的闺阁。

在她的记忆里,她之后还会在这里生活三年,直到十五岁……程辂和吴宝璋定了亲,她被程笳骗到后花园里,遇到喝醉酒的程许……

周少瑾打了个寒颤,硬生生地掐断了记忆。

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错!

她想了想,掀被下床,去了旁边的耳房。

那里放着她的箱笼,还有父亲前些日子托人给她和姐姐各带回来的一面半身西洋镜。

镜子中的人眉目如画,体态纤妍,姿容清雅,仿佛精心养在温室里的一株素心兰,含苞欲放。

这分明就是自己。

但好像又不是!

周少瑾脑海里浮现出另一副面孔。

青白的皮肤,紧锁的眉头,疲惫的神色,憔悴的面容……五官和镜子里的人有七八份相似,颜色却远远不及镜中人的三分之一……倒有点像镜中人年老了的模样儿。

她吓了一大跳,心砰砰乱跳。

自己怎么会生出这种念头来?

可这念头一起,就如那水漫金山,堵也堵不住了。

难道自己像那《枕中记》的书生似的,做了个梦?只不过那书生做的是荣华富贵的梦,她梦到的则是自己今生的劫难……但世间有这样的好事吗?无缘无故就能未卜先知?

周少瑾咬了咬唇,想凑到镜子前再仔细端祥一番,窗外却传来一阵响动。

她忙跑回内室,跳上了床。

有人撩了帘子进来们够。屋子里响起姐姐周初瑾那温柔舒缓却能镇定人心的声音:“二小姐还没有起床吗?她昨天晚上睡得好不好?半夜有没有说胡话?”

“没有。”答话的是周少瑾的乳娘樊刘氏,“还是您亲自配得安神香管用——二小姐一觉睡到了天亮,我和施香一直在床前守着,见天亮了才留下春晚回屋洗了把脸。”

周初瑾满意地“嗯”了一声,道:“辛苦你们了,等会到账上支五两银子买糖食。”

“多谢大小姐!”众人兴奋地应着。

周初瑾就在几个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周少瑾立刻闭上了眼睛装睡。

周初瑾不疑有它,动作轻柔地俯身摸了摸周少瑾的额头,又给她掖了掖被子,然后舒了口气,低声吩咐樊刘氏:“既然这香有用,以后二小姐歇息,你们就点上。我已得了外祖母的应允,今天要去趟城南的惠济寺。听说那里的主持静方师太的符水能驱恶治病,十分的灵验。我去给二小姐做场法事,求道符回来。你们几个在家里在好生服侍二小姐,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我申正(下午四点)之前就会赶回来。如若大舅母她们问起来,你就说二小姐的伤风还没有好,不宜见人,知道吗?”

话到最后,她语气一紧,骤然严厉起来。

“是!”丫鬟妈妈们见她端了脸,个个小心翼翼地应着。

周初瑾又摸了摸周少瑾的额头,这才出了内室。

周少瑾眼角湿润。

她父亲名周镇,字大成,是至德九年丙戌科二甲进士。年少时在金陵赫赫有名的程氏族学求学,因相貌出众,品德端方,天资聪慧,得到同在程氏族学求学的程家二房大老爷程沂的赏识,做媒将自己的堂妹,也就是程家四房的大小姐程贺嫁给了周镇。

程氏进门有喜,生产时却遇到了血崩,留下嗷嗷待哺的女儿就撒手人寰。

这个女孩就是周少瑾的姐姐周初瑾。

一年后,周镇续娶了周少瑾的生母庄良玉。

庄良玉出身落没的官宦之家,幼年丧母,跟着年迈的祖母长大。待到她出嫁的时候,已年过二十,庄父当了祖上传下来的一副字画才勉强给她凑了副三十六抬的嫁妆。

周镇却对这桩婚事极其满意。

庄良玉不仅有倾城之姿,而且性格柔顺,精通音律,擅长书画,爱好金石,又因自身无恃,对周初瑾如同亲生一般,细心照顾,用心教养,可谓是天冷了怕凉着,天热了怕晒着,生怕她受了一点点的委屈。每逢端午,中秋,春节更是会备了厚礼带周初瑾回程家探望其外祖母关老太太,陪着关老太太说说闲话,一解关老太太对外孙女的思念。关老太太对庄良玉的乖巧懂事很是欣慰,渐渐对庄良玉另眼相看,逢年过节都不忘厚赏庄良玉,程家上上下下见此情景,也跟着抬举庄良玉,对她十分的敬重。

周镇既得了如花美眷,又有了红颜知己,还持家有道,治家有方,把个庄良玉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读书起来更加用功,只盼着考了功名给庄良玉挣副凤冠霞帔,让庄良玉能在人前显贵。

只可惜好景不长,庄良玉生周少瑾的时候难产。虽有程家送来的百年老参救急,但到底没能撑过半年,还是香消玉殒了。

周镇倍受打击,决定为庄良玉守孝三年。

周家原籍山东日照,周少瑾的祖父曾任过金华知府,见了江南的繁华,不愿再回原籍,想办法在金陵定居,老家早就没人。而庄良玉的外祖母和父亲均已去世,家中只有个吃喝嫖赌无所不为,出了五服的舅舅。周镇又是独生子,连个兄弟姊妹都没有,他不续弦,周初瑾和襁褓中的周少瑾谁来照顾?特别是周初瑾,已到了读书识字的年纪,谁来给她启蒙?

关老太太想了又想,商量周镇后,把周初瑾和周少瑾接到程家,养在了自己的屋里。

周少瑾什么也不懂,七岁的周初瑾却懵懵懂懂地感觉到,程家再好,也不是自己家,外祖母再好,还有舅母,行为举止慢慢就有些模仿庄良玉,像个小大人似的。程家的人对此一无所察,反而觉得周初瑾举止大方得体,有大家风范,庄良玉将她教养得很好。

周初瑾越发的约束自己。对上恭敬,对下温和,表兄妹之间亦谦逊礼让,程家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不对她交口称赞的,就是周少瑾,也因此得到了程家人的喜欢,人人尊称她一声“周二小姐”。

周镇见女儿有了着落,把心思全放在了举业上。

庄良玉去世的第二年,他金榜提名,中了进士,补了福建蒲城县令。

一时间,给周镇说亲的人如过江之鲫。

周镇却谨守诚诺,不管如何显贵人家的姑娘,全都婉言谢绝。

关老太太却想着那福建穷山恶水,两个孩子尚在年纪,如何经得起山高水长?请了程沂出面,要把两个孩子留在自己身边。

周镇也正为此事苦恼,关老太太的话正中他下怀。他当下应允,留了自己的乳兄马富山夫妇打点周家的庶务,照顾周少瑾姐妹的吃穿用度,自己则有带着两个老仆和程家推荐的师爷去了任上。

至德十四年,周镇已累官至江西南昌知府。

他再次续弦。

写信回来要接了两个女儿去南昌。

八年的光景,就是养只小猫小狗都有了感情,何况是每日承欢膝下的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关老太太想起就像被剜了心似的,痛切心肺,无论如何也不同意把周少瑾姐妹送走,直言道:“初瑾是要嫁到廖家去做宗妇的,那新太太出身商贾,只怕大字都不识几个,又怎能指导初瑾和少瑾?还是让她们两姐妹跟着我好了!这样以后少瑾说亲也容易些。”

此时十四岁的周初瑾已由程家长房的大老爷程泾做媒,许配给同为江南官宦世家的镇江廖氏宗子廖绍棠为妻,翻过年来就要行及笄礼了。

周镇为着两个女儿的嫁事,只得妥协。

周少瑾和姐姐这么一住,就又在程家住了四年。

这其中的酸甜苦酸,只有周氏姐妹自己明白。

等到周少瑾从假山上失足跌落醒来,急急地拉着周初瑾的手将程家会被抄家灭族,程辂恩将仇报,要告父亲结党,她自己亲手捅了程辂一刀的事告诉了周初瑾,十八岁的周初瑾差点晕过去。(http://.)。

这要是让程家的人听见了,会怎么看待自己的妹妹?

程家二房大爷程识去年刚刚中了举人,长房大爷程许,三房大爷程证又先后考取了秀才……程家正是鲜花着锦之时,何来抄家灭族之说?

向来乖巧温驯的妹妹又怎么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她吓得要死,偏偏却谁也不能说长,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不仅如此,还要将周少瑾的异样瞒得死死的,不能让程家的人发现一点端倪。

周初瑾心急如焚,耐着性子安抚了妹妹,立刻叫了马富山家的进来,悄悄地去周边的几个禅寺、道观给周少瑾做了几场法事,求了些黄表符签之类的回来,见周少瑾不再胡言乱语,她这才松了口气。

而周少瑾经历了最初的愕然,恐慌,困惑,茫然之后,看到姐姐熬红了的双眼,她这才察觉到自己的言行举止有多么的惊世骇俗。



工作非常的忙,很难抽出空来写文;手也涩了,写来写去总是不满意;开始更新只能一天一章,有点慢。(n_n)o~喜欢的姊妹们先收藏吧!

谢谢大家。



...

第一章噩梦

周少瑾满头大汗地从睡梦中惊醒,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她又梦见了程辂!

狰狞的表情,明晃晃的剪刀,被鲜血染红的白皙双手,碧如水洗的天空,不能呼吸的痛苦……全都交织在一起,像张网,把她紧紧地网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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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甚至清楚地记得鲜血溅在手上的温度和被掐住脖子时的痛苦。

若这不是梦,她又怎么会从程辂的手中逃脱,再次睁开眼睛,竟然安然无恙地回到自己十二岁的时候呢?

周少瑾心中充满了困惑与不解,还有些许的不安。

小小的填漆床悬着虫草鲛绡的帷帐,淡淡的晨光自糊着高丽纸的窗棂透进来,隐隐可见窗边雕红漆多宝阁上摆放的梅瓶花觚和玉石盆景。

这是她的闺阁。

住了十二年的闺阁。

在她的记忆里,她之后还会在这里生活三年,直到十五岁……程辂和吴宝璋定了亲,她被程笳骗到后花园里,遇到喝醉酒的程许……

周少瑾打了个寒颤,硬生生地掐断了记忆。

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错!

她想了想,掀被下床,去了旁边的耳房。

那里放着她的箱笼,还有父亲前些日子托人给她和姐姐各带回来的一面半身西洋镜。

镜子中的人眉目如画,体态纤妍,姿容清雅,仿佛精心养在温室里的一株素心兰,含苞欲放。

这分明就是自己。

但好像又不是!

周少瑾脑海里浮现出另一副面孔。

青白的皮肤,紧锁的眉头,疲惫的神色,憔悴的面容……五官和镜子里的人有七八份相似,颜色却远远不及镜中人的三分之一……倒有点像镜中人年老了的模样儿。

她吓了一大跳,心砰砰乱跳。

自己怎么会生出这种念头来?

可这念头一起,就如那水漫金山,堵也堵不住了。

难道自己像那《枕中记》的书生似的,做了个梦?只不过那书生做的是荣华富贵的梦,她梦到的则是自己今生的劫难……但世间有这样的好事吗?无缘无故就能未卜先知?

周少瑾咬了咬唇,想凑到镜子前再仔细端祥一番,窗外却传来一阵响动。

她忙跑回内室,跳上了床。

有人撩了帘子进来们够。屋子里响起姐姐周初瑾那温柔舒缓却能镇定人心的声音:“二小姐还没有起床吗?她昨天晚上睡得好不好?半夜有没有说胡话?”

“没有。”答话的是周少瑾的乳娘樊刘氏,“还是您亲自配得安神香管用——二小姐一觉睡到了天亮,我和施香一直在床前守着,见天亮了才留下春晚回屋洗了把脸。”

周初瑾满意地“嗯”了一声,道:“辛苦你们了,等会到账上支五两银子买糖食。”

“多谢大小姐!”众人兴奋地应着。

周初瑾就在几个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周少瑾立刻闭上了眼睛装睡。

周初瑾不疑有它,动作轻柔地俯身摸了摸周少瑾的额头,又给她掖了掖被子,然后舒了口气,低声吩咐樊刘氏:“既然这香有用,以后二小姐歇息,你们就点上。我已得了外祖母的应允,今天要去趟城南的惠济寺。听说那里的主持静方师太的符水能驱恶治病,十分的灵验。我去给二小姐做场法事,求道符回来。你们几个在家里在好生服侍二小姐,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我申正(下午四点)之前就会赶回来。如若大舅母她们问起来,你就说二小姐的伤风还没有好,不宜见人,知道吗?”

话到最后,她语气一紧,骤然严厉起来。

“是!”丫鬟妈妈们见她端了脸,个个小心翼翼地应着。

周初瑾又摸了摸周少瑾的额头,这才出了内室。

周少瑾眼角湿润。

她父亲名周镇,字大成,是至德九年丙戌科二甲进士。年少时在金陵赫赫有名的程氏族学求学,因相貌出众,品德端方,天资聪慧,得到同在程氏族学求学的程家二房大老爷程沂的赏识,做媒将自己的堂妹,也就是程家四房的大小姐程贺嫁给了周镇。

程氏进门有喜,生产时却遇到了血崩,留下嗷嗷待哺的女儿就撒手人寰。

这个女孩就是周少瑾的姐姐周初瑾。

一年后,周镇续娶了周少瑾的生母庄良玉。

庄良玉出身落没的官宦之家,幼年丧母,跟着年迈的祖母长大。待到她出嫁的时候,已年过二十,庄父当了祖上传下来的一副字画才勉强给她凑了副三十六抬的嫁妆。

周镇却对这桩婚事极其满意。

庄良玉不仅有倾城之姿,而且性格柔顺,精通音律,擅长书画,爱好金石,又因自身无恃,对周初瑾如同亲生一般,细心照顾,用心教养,可谓是天冷了怕凉着,天热了怕晒着,生怕她受了一点点的委屈。每逢端午,中秋,春节更是会备了厚礼带周初瑾回程家探望其外祖母关老太太,陪着关老太太说说闲话,一解关老太太对外孙女的思念。关老太太对庄良玉的乖巧懂事很是欣慰,渐渐对庄良玉另眼相看,逢年过节都不忘厚赏庄良玉,程家上上下下见此情景,也跟着抬举庄良玉,对她十分的敬重。

周镇既得了如花美眷,又有了红颜知己,还持家有道,治家有方,把个庄良玉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读书起来更加用功,只盼着考了功名给庄良玉挣副凤冠霞帔,让庄良玉能在人前显贵。

只可惜好景不长,庄良玉生周少瑾的时候难产。虽有程家送来的百年老参救急,但到底没能撑过半年,还是香消玉殒了。

周镇倍受打击,决定为庄良玉守孝三年。

周家原籍山东日照,周少瑾的祖父曾任过金华知府,见了江南的繁华,不愿再回原籍,想办法在金陵定居,老家早就没人。而庄良玉的外祖母和父亲均已去世,家中只有个吃喝嫖赌无所不为,出了五服的舅舅。周镇又是独生子,连个兄弟姊妹都没有,他不续弦,周初瑾和襁褓中的周少瑾谁来照顾?特别是周初瑾,已到了读书识字的年纪,谁来给她启蒙?

关老太太想了又想,商量周镇后,把周初瑾和周少瑾接到程家,养在了自己的屋里。

周少瑾什么也不懂,七岁的周初瑾却懵懵懂懂地感觉到,程家再好,也不是自己家,外祖母再好,还有舅母,行为举止慢慢就有些模仿庄良玉,像个小大人似的。程家的人对此一无所察,反而觉得周初瑾举止大方得体,有大家风范,庄良玉将她教养得很好。

周初瑾越发的约束自己。对上恭敬,对下温和,表兄妹之间亦谦逊礼让,程家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不对她交口称赞的,就是周少瑾,也因此得到了程家人的喜欢,人人尊称她一声“周二小姐”。

周镇见女儿有了着落,把心思全放在了举业上。

庄良玉去世的第二年,他金榜提名,中了进士,补了福建蒲城县令。

一时间,给周镇说亲的人如过江之鲫。

周镇却谨守诚诺,不管如何显贵人家的姑娘,全都婉言谢绝。

关老太太却想着那福建穷山恶水,两个孩子尚在年纪,如何经得起山高水长?请了程沂出面,要把两个孩子留在自己身边。

周镇也正为此事苦恼,关老太太的话正中他下怀。他当下应允,留了自己的乳兄马富山夫妇打点周家的庶务,照顾周少瑾姐妹的吃穿用度,自己则有带着两个老仆和程家推荐的师爷去了任上。

至德十四年,周镇已累官至江西南昌知府。

他再次续弦。

写信回来要接了两个女儿去南昌。

八年的光景,就是养只小猫小狗都有了感情,何况是每日承欢膝下的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关老太太想起就像被剜了心似的,痛切心肺,无论如何也不同意把周少瑾姐妹送走,直言道:“初瑾是要嫁到廖家去做宗妇的,那新太太出身商贾,只怕大字都不识几个,又怎能指导初瑾和少瑾?还是让她们两姐妹跟着我好了!这样以后少瑾说亲也容易些。”

此时十四岁的周初瑾已由程家长房的大老爷程泾做媒,许配给同为江南官宦世家的镇江廖氏宗子廖绍棠为妻,翻过年来就要行及笄礼了。

周镇为着两个女儿的嫁事,只得妥协。

周少瑾和姐姐这么一住,就又在程家住了四年。

这其中的酸甜苦酸,只有周氏姐妹自己明白。

等到周少瑾从假山上失足跌落醒来,急急地拉着周初瑾的手将程家会被抄家灭族,程辂恩将仇报,要告父亲结党,她自己亲手捅了程辂一刀的事告诉了周初瑾,十八岁的周初瑾差点晕过去。(http://.)。

这要是让程家的人听见了,会怎么看待自己的妹妹?

程家二房大爷程识去年刚刚中了举人,长房大爷程许,三房大爷程证又先后考取了秀才……程家正是鲜花着锦之时,何来抄家灭族之说?

向来乖巧温驯的妹妹又怎么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她吓得要死,偏偏却谁也不能说长,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不仅如此,还要将周少瑾的异样瞒得死死的,不能让程家的人发现一点端倪。

周初瑾心急如焚,耐着性子安抚了妹妹,立刻叫了马富山家的进来,悄悄地去周边的几个禅寺、道观给周少瑾做了几场法事,求了些黄表符签之类的回来,见周少瑾不再胡言乱语,她这才松了口气。

而周少瑾经历了最初的愕然,恐慌,困惑,茫然之后,看到姐姐熬红了的双眼,她这才察觉到自己的言行举止有多么的惊世骇俗。



工作非常的忙,很难抽出空来写文;手也涩了,写来写去总是不满意;开始更新只能一天一章,有点慢。(n_n)o~喜欢的姊妹们先收藏吧!

谢谢大家。



...

第二章 不信

周少瑾不由暗暗后悔。

长姐如母。这些年来,有什么事都是姐姐挡在她的前头,自己的事就是自己想来都觉得匪夷所思,何况是向来对她关爱有加的姐姐?

她把满腹的心思都藏在了心底,像所有养在深闺里的少女一样,循规蹈矩,温驯娴静,吃药看诊,再也没有一句惊人之语。

好在她原本就随和少语,喜静不喜动,倒也不是件难事。倒是周初瑾,未出阁的姑娘家出趟门原本就难,还要找个合情合理的缘由让外祖母首肯,定是是殚精竭虑,花了不少心思。可让她相信自己感受到的都是一场梦,她又没办法欣然接受。

怎么办才好?

周少瑾愣愣地望着帐顶,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如果她梦中的事都一一再现,是不是就可以证明她确实经历过那些事呢?

周少瑾一下子来了精神。

这样一来,程家就可以不被抄家,父亲和姐姐也不会受到伤害了吧?

周少瑾回忆着自己知道的事。

可越想她越模糊——自从嫁给了林世晟,她就极力地想忘掉从前的事;而她嫁给了林世晟之后,她的生活如一潭死水,除牢牢记住了外甥廖承芳的生辰八字,其他的事也都懵懵懂懂地没有什么印象了。

周少瑾不由地苦笑。

自己从前好像过得也太糊涂了些。

她冥思苦想。

自己十二岁的时候……程家二房的老祖宗过八十大寿,家里很热闹,不仅金陵的大小官员乡绅都来了,老祖宗几个致仕的学生也到了……这不算……老祖宗的寿辰大家都知道,而且开春就开始准备了,至于客人,她和姐姐又不能观礼,就算知道来了哪些人又有什么用……还是想想别的事吧!

周少瑾咬了咬唇,猛然想到了吴宝璋。

吴宝璋第一次出现在程家,就是在老祖宗的八十大寿上。

她跟着她的继母关氏来给老祖宗拜寿,外祖母安排她和姐姐,程笳坐在一起……

自己怎么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周少瑾连声喊着大丫鬟施香。

施香昨天晚上几乎没怎么合眼,樊刘氏等几个年长的妈妈回屋补眠去了,她不放心把周少瑾交给几个小丫鬟服侍,就坐在内室的门口打着瞌睡。

听到周少瑾的呼声,她立刻坐直了身子,拍了拍睡意惺忪的面孔,笑盈盈地走了进去。

“二小姐,您醒了!”她柔声道,将帷帐挽了起来,“奴婢叫人来打水服侍您梳洗吧?刚才大小姐来过了,见您睡得正香,就没让我们叫醒您……”

周少瑾听着她絮絮叨叨的,想着自己的心事。

吴宝璋和她一样,都是半岁的时候逝了母亲。不同的是她父亲在她七岁的时候才续弦,而吴宝璋的父亲却在吴宝璋生母去世不到百日就续娶了自己同年的妹妹。记忆里自己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对吴宝璋心生怜悯,很快玩到了一起。

据吴宝璋说,关氏因是世家小姐,为人清高傲气,很是瞧不起吴宝璋出身农户的生母尹氏,连带着不愿意教养他们兄妹,他们兄妹只好一直和祖母生活在四川绵阳的老家,要不是祖母病逝,她兄妹二人无人可依,回乡守制的关氏怕被乡邻议论,他们这次也不会有幸跟着吴父到金陵来了。

问题是吴宝璋兄妹是什么时候到的金陵,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她问施香:“马富山家的今天过来了吗?”

吴父是顺天府尹,金陵城的父母官,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吴宝璋什么时候到的金陵,让人一打听就知道了。

不过是要瞒着外祖母那边,最好还是用自己的人。

就像这次偷偷地给她做法事,姐姐就指使的马富山家里的。

施香道:“马大娘一早就过来了。她陪着大小姐去了庙里。说是申正(下午四点)之前就会赶回来。”

周少瑾有些失望,但随后心中生警。

那马富山俩口子向来对姐姐俯首帖耳,她派人打探吴家的事马富山俩口子肯定不敢瞒着姐姐……到时候姐姐岂不又要惶恐不安了?

她和姐姐深居内宅,等闲不出二门一步,身边服侍的除了几个体己的,都是程家的人,这件事不吩咐马富山家的还能吩咐谁呢?

周少瑾思来想去,竟然没有一个合适的!

这么简单容易的一件小事都办不成……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想从前,她想干什么不是一句话的事……

念头闪过,周少瑾微愕。

她为何会对没有发生的事如此的笃定呢?

难道她真得做了个未卜先知的梦?

周少瑾脑子里翻江倒海似的,越发觉得从前的事并不仅仅是个荒诞的梦而已。

她靠着床头想着心事。

施香看着着心里七上八下。

大小姐不在家,二小姐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犯起傻来。要是被老太太、太太那边有所察觉,大小姐可怎么在老太太,太太面前立足!

她在心里把藏王菩萨,观世音菩萨都念了个遍,问周少瑾:“二小姐,要不您再歇会?大小姐吩咐厨房帮了您最喜欢吃的水晶糕和什锦豆腐涝,我这就吩咐小丫鬟端了来给您尝尝,看合不合您的口味……”

“不用了!”周少瑾心不在焉地打断了施香的话,道,“我还不饿。你先退下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施香不敢多说,服侍周少瑾盥洗之后,就离开了内室。

周少瑾想着吴宝璋的继母关氏。

关氏到金陵没多久,就借着与外祖母同姓和程家攀上了亲戚,称了外祖母为“姑姑”,两位舅母为表嫂,之后吴家的人常在程家出入,吴泰成甚至进了程氏族学求学,和程家的旁支程举等人成了知心好友,也全因这关氏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之故。

如果真有吴宝璋这个人,外祖母没有道理不知道?

不过这话么说不让外祖母和姐姐生疑,她得好好思商思商才行。

周少瑾正琢磨着,施香走了进来。

“二小姐,”她神色有些紧张,“沔大太太过来了!”

程家四房老太爷程劝是独子,从小体弱多病,是个药罐子,程家老祖宗生怕这个儿子长不大,断了香火,在程劝十五岁的时候就给他娶了年长他三岁的关老太太,十七岁生下了长子程沔,十九岁生下长女程贺,二十岁生下次子程沅,二十三岁就病逝了。关老太太守寡把三个儿女抚养长大,程沔想早点支应门庭,因读书不如弟弟有天份,中了举人就歇了手,留在家里打理庶务。程沅则一路苦读,正德九年和周镇同时下场,周镇中了二甲,他只考了个三甲同进士。此时二房老祖宗已因病致仕,长房大老爷程泾官至太常寺卿,位列小九卿。程沅走了长房大老爷程泾的路子,点了江西宜兴县丞。关老太太因自己年轻守寡,最看不得夫妻分离,逐让二儿媳妇随着儿子去了任上,这位“沔大太太”则是程沔的嫡妻。

周少瑾知道施香在担心些什么。

她平静地吩咐施香:“服侍我梳洗。”

施香有些犹豫。

这院里院外的事都是大小姐在操心,二小姐从来不关心。这要是在沔大太太面前露了马脚可怎么办?

周少瑾冷冷地撇了施香一眼。

施香心中一凛,顿时觉得周少瑾与往日大不相同,待要思忖,小丫鬟已跑进来禀道:“沔大太太过来了。”

她没时间细想,一面叮嘱小丫鬟去拿靶镜梳子,一面去迎沔大太太。

沔大太太是浦口何家的姑娘,早年也是钟鸣鼎食的人家,但这几年除三房出了个任左通政使何勉之外,再无精彩的人物,已无当年之盛。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沔大太太白净的肤色配着蜜合色四蒂纹的褙子,圆润如珠,温和亲切。

看见周少瑾正在换衣服,她忙道:“快躺下!快躺下——我就是怕你折腾,这才进来的。”说话间,她快步走到了过去,把周少瑾按坐在了床上,伸手朝着周少瑾的额头抚去,“这都七、八天了,你怎么还没有好?周娘子怎么说?要不要请了周大夫来瞧瞧?”

程家人看病都找周氏医馆的周大夫。他太太娘家是开药铺的,嫁给周大夫之后,学会把脉问诊的本领,金陵很多大户人家的女眷病了都会请她。

“周娘子说再吃一副药就能好了。(http://.)。”周少瑾没有和沔大太太客气,顺势就坐在了床上,道,“我也感觉好多了。只是姐姐有些不放心,让我在屋里多待几日,一来是怕把病气过给了外祖母,二来怕我贪玩吹了风,病情又反复起来,赶不上给老祖宗拜寿。”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

沔大太太听了不由笑了起来,赞道:“我们二小姐也长大了。”

周少瑾脸色一红。

她从前真的是很不懂事,只知道吃饭睡觉,等到出了事,才真正地尝到事态炎凉,体会到姐姐对她的好。要不是这样,她哪有胆子去杀程辂……自己以后要多为姐姐分担些事情才好……虽然她没姐姐能干上,但至少不能再让姐姐为她如此辛苦了!

周少瑾下了决心,忙将思绪拉了回来,温柔耐心地答着沔大太太话。

门外传来小丫鬟的声音:“沔大太太,老太太请您过去,说是家里来了客人,让您也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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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少瑾不由暗暗后悔。

长姐如母。这些年来,有什么事都是姐姐挡在她的前头,自己的事就是自己想来都觉得匪夷所思,何况是向来对她关爱有加的姐姐?

她把满腹的心思都藏在了心底,像所有养在深闺里的少女一样,循规蹈矩,温驯娴静,吃药看诊,再也没有一句惊人之语。

好在她原本就随和少语,喜静不喜动,倒也不是件难事。倒是周初瑾,未出阁的姑娘家出趟门原本就难,还要找个合情合理的缘由让外祖母首肯,定是是殚精竭虑,花了不少心思。可让她相信自己感受到的都是一场梦,她又没办法欣然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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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梦中的事都一一再现,是不是就可以证明她确实经历过那些事呢?

周少瑾一下子来了精神。

这样一来,程家就可以不被抄家,父亲和姐姐也不会受到伤害了吧?

周少瑾回忆着自己知道的事。

可越想她越模糊——自从嫁给了林世晟,她就极力地想忘掉从前的事;而她嫁给了林世晟之后,她的生活如一潭死水,除牢牢记住了外甥廖承芳的生辰八字,其他的事也都懵懵懂懂地没有什么印象了。

周少瑾不由地苦笑。

自己从前好像过得也太糊涂了些。

她冥思苦想。

自己十二岁的时候……程家二房的老祖宗过八十大寿,家里很热闹,不仅金陵的大小官员乡绅都来了,老祖宗几个致仕的学生也到了……这不算……老祖宗的寿辰大家都知道,而且开春就开始准备了,至于客人,她和姐姐又不能观礼,就算知道来了哪些人又有什么用……还是想想别的事吧!

周少瑾咬了咬唇,猛然想到了吴宝璋。

吴宝璋第一次出现在程家,就是在老祖宗的八十大寿上。

她跟着她的继母关氏来给老祖宗拜寿,外祖母安排她和姐姐,程笳坐在一起……

自己怎么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周少瑾连声喊着大丫鬟施香。

施香昨天晚上几乎没怎么合眼,樊刘氏等几个年长的妈妈回屋补眠去了,她不放心把周少瑾交给几个小丫鬟服侍,就坐在内室的门口打着瞌睡。

听到周少瑾的呼声,她立刻坐直了身子,拍了拍睡意惺忪的面孔,笑盈盈地走了进去。

“二小姐,您醒了!”她柔声道,将帷帐挽了起来,“奴婢叫人来打水服侍您梳洗吧?刚才大小姐来过了,见您睡得正香,就没让我们叫醒您……”

周少瑾听着她絮絮叨叨的,想着自己的心事。

吴宝璋和她一样,都是半岁的时候逝了母亲。不同的是她父亲在她七岁的时候才续弦,而吴宝璋的父亲却在吴宝璋生母去世不到百日就续娶了自己同年的妹妹。记忆里自己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对吴宝璋心生怜悯,很快玩到了一起。

据吴宝璋说,关氏因是世家小姐,为人清高傲气,很是瞧不起吴宝璋出身农户的生母尹氏,连带着不愿意教养他们兄妹,他们兄妹只好一直和祖母生活在四川绵阳的老家,要不是祖母病逝,她兄妹二人无人可依,回乡守制的关氏怕被乡邻议论,他们这次也不会有幸跟着吴父到金陵来了。

问题是吴宝璋兄妹是什么时候到的金陵,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她问施香:“马富山家的今天过来了吗?”

吴父是顺天府尹,金陵城的父母官,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吴宝璋什么时候到的金陵,让人一打听就知道了。

不过是要瞒着外祖母那边,最好还是用自己的人。

就像这次偷偷地给她做法事,姐姐就指使的马富山家里的。

施香道:“马大娘一早就过来了。她陪着大小姐去了庙里。说是申正(下午四点)之前就会赶回来。”

周少瑾有些失望,但随后心中生警。

那马富山俩口子向来对姐姐俯首帖耳,她派人打探吴家的事马富山俩口子肯定不敢瞒着姐姐……到时候姐姐岂不又要惶恐不安了?

她和姐姐深居内宅,等闲不出二门一步,身边服侍的除了几个体己的,都是程家的人,这件事不吩咐马富山家的还能吩咐谁呢?

周少瑾思来想去,竟然没有一个合适的!

这么简单容易的一件小事都办不成……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想从前,她想干什么不是一句话的事……

念头闪过,周少瑾微愕。

她为何会对没有发生的事如此的笃定呢?

难道她真得做了个未卜先知的梦?

周少瑾脑子里翻江倒海似的,越发觉得从前的事并不仅仅是个荒诞的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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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香看着着心里七上八下。

大小姐不在家,二小姐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犯起傻来。要是被老太太、太太那边有所察觉,大小姐可怎么在老太太,太太面前立足!

她在心里把藏王菩萨,观世音菩萨都念了个遍,问周少瑾:“二小姐,要不您再歇会?大小姐吩咐厨房帮了您最喜欢吃的水晶糕和什锦豆腐涝,我这就吩咐小丫鬟端了来给您尝尝,看合不合您的口味……”

“不用了!”周少瑾心不在焉地打断了施香的话,道,“我还不饿。你先退下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施香不敢多说,服侍周少瑾盥洗之后,就离开了内室。

周少瑾想着吴宝璋的继母关氏。

关氏到金陵没多久,就借着与外祖母同姓和程家攀上了亲戚,称了外祖母为“姑姑”,两位舅母为表嫂,之后吴家的人常在程家出入,吴泰成甚至进了程氏族学求学,和程家的旁支程举等人成了知心好友,也全因这关氏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之故。

如果真有吴宝璋这个人,外祖母没有道理不知道?

不过这话么说不让外祖母和姐姐生疑,她得好好思商思商才行。

周少瑾正琢磨着,施香走了进来。

“二小姐,”她神色有些紧张,“沔大太太过来了!”

程家四房老太爷程劝是独子,从小体弱多病,是个药罐子,程家老祖宗生怕这个儿子长不大,断了香火,在程劝十五岁的时候就给他娶了年长他三岁的关老太太,十七岁生下了长子程沔,十九岁生下长女程贺,二十岁生下次子程沅,二十三岁就病逝了。关老太太守寡把三个儿女抚养长大,程沔想早点支应门庭,因读书不如弟弟有天份,中了举人就歇了手,留在家里打理庶务。程沅则一路苦读,正德九年和周镇同时下场,周镇中了二甲,他只考了个三甲同进士。此时二房老祖宗已因病致仕,长房大老爷程泾官至太常寺卿,位列小九卿。程沅走了长房大老爷程泾的路子,点了江西宜兴县丞。关老太太因自己年轻守寡,最看不得夫妻分离,逐让二儿媳妇随着儿子去了任上,这位“沔大太太”则是程沔的嫡妻。

周少瑾知道施香在担心些什么。

她平静地吩咐施香:“服侍我梳洗。”

施香有些犹豫。

这院里院外的事都是大小姐在操心,二小姐从来不关心。这要是在沔大太太面前露了马脚可怎么办?

周少瑾冷冷地撇了施香一眼。

施香心中一凛,顿时觉得周少瑾与往日大不相同,待要思忖,小丫鬟已跑进来禀道:“沔大太太过来了。”

她没时间细想,一面叮嘱小丫鬟去拿靶镜梳子,一面去迎沔大太太。

沔大太太是浦口何家的姑娘,早年也是钟鸣鼎食的人家,但这几年除三房出了个任左通政使何勉之外,再无精彩的人物,已无当年之盛。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沔大太太白净的肤色配着蜜合色四蒂纹的褙子,圆润如珠,温和亲切。

看见周少瑾正在换衣服,她忙道:“快躺下!快躺下——我就是怕你折腾,这才进来的。”说话间,她快步走到了过去,把周少瑾按坐在了床上,伸手朝着周少瑾的额头抚去,“这都七、八天了,你怎么还没有好?周娘子怎么说?要不要请了周大夫来瞧瞧?”

程家人看病都找周氏医馆的周大夫。他太太娘家是开药铺的,嫁给周大夫之后,学会把脉问诊的本领,金陵很多大户人家的女眷病了都会请她。

“周娘子说再吃一副药就能好了。(http://.)。”周少瑾没有和沔大太太客气,顺势就坐在了床上,道,“我也感觉好多了。只是姐姐有些不放心,让我在屋里多待几日,一来是怕把病气过给了外祖母,二来怕我贪玩吹了风,病情又反复起来,赶不上给老祖宗拜寿。”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

沔大太太听了不由笑了起来,赞道:“我们二小姐也长大了。”

周少瑾脸色一红。

她从前真的是很不懂事,只知道吃饭睡觉,等到出了事,才真正地尝到事态炎凉,体会到姐姐对她的好。要不是这样,她哪有胆子去杀程辂……自己以后要多为姐姐分担些事情才好……虽然她没姐姐能干上,但至少不能再让姐姐为她如此辛苦了!

周少瑾下了决心,忙将思绪拉了回来,温柔耐心地答着沔大太太话。

门外传来小丫鬟的声音:“沔大太太,老太太请您过去,说是家里来了客人,让您也见见。”



很久没发文了,有些程序都记不清楚了——新文传送章节需要审核,我在起点的页面里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自己的文,联系编辑,才发现这个问题……十一期间突然要加班,单位又不能上网,打着乱仗,姊妹们先将就着看看,十一过后就能恢复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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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怯弱

沔大奶奶去了关老太太那里,周少瑾却陷入了沉思。

客人?

什么样的客人?

会不会与吴宝璋有关?

她有些坐不住了,嘱咐施香:“你去看看!”

“二小姐还是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我刚从厨房过来,那水晶糕做得可好了,晶莹剔透,像玉似的,一定很好吃……”施香左顾右盼的,就是不动。

周少瑾气结,却没办法和她计较——她也只奉了姐姐之命行事。周少瑾只好解释:“我只是想知道外祖母在干什么?大舅母见我不碍事了,外祖母说不定也会来看我。”

施香想想,觉得周少瑾说得有道理,遣了人去打听。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小丫鬟过来回话:“是顺天府尹吴大人的夫人来拜会老太太。”

周少瑾雀跃,对施香道:“给我换件衣服,我去给外祖母请安,也免得她老人家担心。”

她跟着周少瑾称呼程家的人。

施香拦着她:“时候不早了,老太太那里又有贵客,我看不如等大小姐回来,您和大小姐一起过去,老太太见了肯定高兴。”一面说,一面使了眼色让小丫鬟去报樊刘氏。

樊刘氏匆匆赶了过来,和施香一唱一合,话说了一箩筐,铁了心不让周少瑾出门。

周少瑾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是她镇不住这些丫鬟婆子,而是她想起记忆中樊刘氏一路护送自己去京城投奔姐姐,结果她们因大雪滞留在了通州,盘缠不够,樊刘氏把樊家的一对祖传金镯子当了,她才得以活着见到姐姐时,她心间一软,坚持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只好重新卸妆,回床上躺下。

樊刘氏等人舒了口气,生怕她再生出什么念头,一直陪着她到周初瑾回来。

周少瑾见了姐姐,心里十分欢喜,片刻也不想分离,周初瑾更衣的时候就坐在一旁和她说话。

周初瑾有些不习惯,笑道:“你今天是怎么了?平日里见着我就叽叽喳喳地像个麻雀似的说着自己的事,怎么现在只问我的事?是不是这几天在家里太闷了?”又道,“等你吃完了周娘子的药,我就陪你去后花园里划船,好不好?”

姐姐是个持重的性子,很少陪着周少瑾嬉闹。周少瑾听了很高兴,可高兴归高兴,却没什么兴致,像是经历得多了,这些已不足以让她心生向往了般。但她还是笑容满面的应着“好”,提出和周初瑾一起去给关老太太请安:“我已经好了,还是去给外祖母打个招呼得好。”

周初瑾犹豫了片刻,有些小心地问她:“梦里的事,你还记得吗?”

看样子姐姐对对她的“梦”还是耿耿于怀啊!

周少瑾暗暗叹气,笑道:“有些记得,有些不记得了……”

对面的周初瑾脸色微变。

周少瑾忙道:“不过好像雾里看花似的,总不大清楚。”

周初瑾这才神色一舒,笑道:“不记得就别记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事。”

周少瑾连连点头。

周初瑾让施香陪着她去换衣服,自己则向樊刘氏问起走后的情景。知道周少瑾不再嚷着什么“会被程家牵连”之类的话,她不由地双手合十,朝着西边连作了几个揖:“这我就放心了!可见这些日子没有白费功夫。”

樊刘氏等几个也都颇有感触地抹着眼角。

周初瑾和周少瑾去了关老太太那边。

关老太太的客人早已经走了,看见她们两姐妹,拉着了周初瑾的手问周少瑾:“看样子病已经好了!”

“让您挂念了。”周初瑾没等周少瑾答话就抢着道,“她就是顽皮。这次受了教训,以后肯定会安生了!”

周少瑾从假山上摔下来不过是手臂和小腿青了两块,并无大碍,要紧的是她的那些胡言乱语。周初瑾只好当着外人的面说她摔伤了胳膊还不好生在家里呆着,非要看什么锦鲤,在湖边吹了风,受了风寒。

关老太太呵呵地笑。

周少瑾心里不是人上滋味。

姐姐得有多担心她,才会这样不放心啊!

关老太太留了她们姐妹用晚膳。沔大太太过来服侍。饭后她们去了东边的宴息室喝茶。

沔大太太和关老太太说起给二房老祖宗拜寿的事来。周少瑾一直找不到插嘴的机会。好不容易话题转到了要宴请的客人身上,周少瑾忐忑半晌,这才做出副极感兴趣的样儿问道:“听说新上任的父母官也要来给老祖宗拜寿?”

沔大太太只生了两个儿子。长子程诰,和周初瑾同年,次子程诣,比周少瑾大两岁。周氏姊妹乖巧懂事,她倒从没有把两姊妹看外,虽不如自己亲生,却也处处关心,事事过问,用心照顾。对周少瑾在长辈说话的时候突然插嘴,她虽觉得不妥,却也没有因此小题大做地训斥周少瑾,而是很宽和地地笑道:“是啊!今天吴夫人还来拜会你外祖母了呢!说是老祖宗寿宴的时候,不仅吴大人会来,她也会带了儿女过来给老祖宗拜寿。听那口气,是要和我们家做通家之好呢!”最后一句话,是和关老太太说的。

关老太太笑着颔首,趁机教导周初瑾:“灭门的府尹,破家的县令。你泾大舅舅他们虽然高居庙堂,但毕竟隔得远,不像吴大人似的就在眼前,得罪不得。吴太太既然有意和我们家走动,我们也不能怠慢了人家,可也不能卑躬屈膝,没敢风骨。你以后是要嫁到廖家做宗妇的,这些道理你要细细地琢磨,品出自己的味道来,才能在廖家站得住脚。”

周初瑾红着脸应了声“是”。

关老太太怕周初瑾嫁得太早,受不了那生育之苦,把周初瑾留到十六岁才开始和廖家正式过礼,谁知道日子都订下来了,廖家老太太却病逝了,周初瑾的婚事只好拖到孝期过后了。

周镇有些着急,关老太太却觉得这样也好,瞅着机会就告诉周初瑾些为人处事的道理。

周少瑾看了抿着嘴笑。

如果那些记忆都是真的,姐姐嫁过去虽然不是一番风顺,但总体还是很幸福的,特别是姐夫廖绍棠,爱屋及乌,连她都跟着沾了不少光。

想到这些,周少瑾的心情都跟着轻松了不少。她笑着继续问道:“大舅母,我听人说那吴太太姓‘关’,是外祖母的娘家人——那可巧了,荆州离这里好几千里地呢!真遇着真不简单。”

关老太太是荆州府人士,父亲是程家二房老祖宗的同年,因只得了关老太太这一个女儿,自己又百病缠身,沉苛难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丢了性命,怕女儿没有个依靠,见程家母慈子孝,兄友弟恭,是积善之家,金陵又是繁阜之地,这才把女儿嫁了过来。关老太太自从嫁过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荆州。

她笑道:“哪里是我的娘家人,根本不同宗祠,不过是一个姓罢了!”

周少瑾见两位长辈都和颜悦色,胆子越发大了,道:“听说吴家大小姐不过只比我大一岁,眉间却长了颗朱砂痣,漂亮得像观世音座前的玉女似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你连个都知道?”关老太太好奇地道,“是谁告诉你的?”

周初瑾心里一紧。

姑娘家最忌口是生非,这个少瑾,又出了纰漏,让人防不胜防。早知如此,就不应该带了她过来的。

她正要帮周少瑾说话,周少瑾却已笑道:“我天天躺上床上没事做,看见谁来就缠着她说话。这个问一点,那个问一点,到底是谁说的,我一时也记不起来了。”说完,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关老太太见她笑得一派天真烂漫,夏花般灿烂好看,不由的笑容更深了。

“这样多好!”她叹道,“小姑娘家,年纪轻轻的就应该欢天喜地才是。整天怯生生的,好像被人欺负了似的,让人看着就心里添堵……”

沔大太太听着急急地咳了几声。

到底不是亲生的,这话说得有点重。

关老太太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那吴大小姐我没见过,你要是感兴趣,等她过来拜寿的时候,你们坐一桌好了。”

周少瑾神色微动。

她一直以为外祖母和舅母更看重姐姐是因为姐姐才是她们的亲孙女,才是和她们有血缘至亲……原来自己也有责任。(http://)。

周初瑾见妹妹有些呆呆的,急得不行,唯恐她再出什么状况,陪着关老太太说了几句话,就拉着周少瑾告辞了。

路上,她劝周少瑾:“外祖母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老人家也是为了你好。你平时脾气也太好了些。这世上很多事都犹如饮水,冷暖自知,你不说,别人怎么知道?你这性子,也的确要改一改了。”

周少瑾五味杂陈,晚上要和周初瑾一起睡。

周初瑾也有些日子没和妹妹一起睡了,也有想和妹妹说说悄悄话,欣然答应了。

姊妹俩并肩躺在一起,说着小时候的事,渐渐进入了梦乡。

半夜,周少瑾突然醒过来,手一横,身边却没有人。

她惊了一身冷汗。见旁边耳房有灯光,就趿着鞋走了过去。

周初瑾跪在庄良玉的画像前,正喃喃和继母说着话:“……母亲,我好害怕……你可要保佑少瑾……平平安安的……我愿意折寿十年……”

周少瑾的眼泪“哗”地一下流了出来。

她轻手轻脚地折了回去,把被子拉过头顶,闭上了眼睛。

很快,枕头就湿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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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沔大奶奶去了关老太太那里,周少瑾却陷入了沉思。

客人?

什么样的客人?

会不会与吴宝璋有关?

她有些坐不住了,嘱咐施香:“你去看看!”

“二小姐还是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我刚从厨房过来,那水晶糕做得可好了,晶莹剔透,像玉似的,一定很好吃……”施香左顾右盼的,就是不动。

周少瑾气结,却没办法和她计较——她也只奉了姐姐之命行事。周少瑾只好解释:“我只是想知道外祖母在干什么?大舅母见我不碍事了,外祖母说不定也会来看我。”

施香想想,觉得周少瑾说得有道理,遣了人去打听。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小丫鬟过来回话:“是顺天府尹吴大人的夫人来拜会老太太。”

周少瑾雀跃,对施香道:“给我换件衣服,我去给外祖母请安,也免得她老人家担心。”

她跟着周少瑾称呼程家的人。

施香拦着她:“时候不早了,老太太那里又有贵客,我看不如等大小姐回来,您和大小姐一起过去,老太太见了肯定高兴。”一面说,一面使了眼色让小丫鬟去报樊刘氏。

樊刘氏匆匆赶了过来,和施香一唱一合,话说了一箩筐,铁了心不让周少瑾出门。

周少瑾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是她镇不住这些丫鬟婆子,而是她想起记忆中樊刘氏一路护送自己去京城投奔姐姐,结果她们因大雪滞留在了通州,盘缠不够,樊刘氏把樊家的一对祖传金镯子当了,她才得以活着见到姐姐时,她心间一软,坚持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只好重新卸妆,回床上躺下。

樊刘氏等人舒了口气,生怕她再生出什么念头,一直陪着她到周初瑾回来。

周少瑾见了姐姐,心里十分欢喜,片刻也不想分离,周初瑾更衣的时候就坐在一旁和她说话。

周初瑾有些不习惯,笑道:“你今天是怎么了?平日里见着我就叽叽喳喳地像个麻雀似的说着自己的事,怎么现在只问我的事?是不是这几天在家里太闷了?”又道,“等你吃完了周娘子的药,我就陪你去后花园里划船,好不好?”

姐姐是个持重的性子,很少陪着周少瑾嬉闹。周少瑾听了很高兴,可高兴归高兴,却没什么兴致,像是经历得多了,这些已不足以让她心生向往了般。但她还是笑容满面的应着“好”,提出和周初瑾一起去给关老太太请安:“我已经好了,还是去给外祖母打个招呼得好。”

周初瑾犹豫了片刻,有些小心地问她:“梦里的事,你还记得吗?”

看样子姐姐对对她的“梦”还是耿耿于怀啊!

周少瑾暗暗叹气,笑道:“有些记得,有些不记得了……”

对面的周初瑾脸色微变。

周少瑾忙道:“不过好像雾里看花似的,总不大清楚。”

周初瑾这才神色一舒,笑道:“不记得就别记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事。”

周少瑾连连点头。

周初瑾让施香陪着她去换衣服,自己则向樊刘氏问起走后的情景。知道周少瑾不再嚷着什么“会被程家牵连”之类的话,她不由地双手合十,朝着西边连作了几个揖:“这我就放心了!可见这些日子没有白费功夫。”

樊刘氏等几个也都颇有感触地抹着眼角。

周初瑾和周少瑾去了关老太太那边。

关老太太的客人早已经走了,看见她们两姐妹,拉着了周初瑾的手问周少瑾:“看样子病已经好了!”

“让您挂念了。”周初瑾没等周少瑾答话就抢着道,“她就是顽皮。这次受了教训,以后肯定会安生了!”

周少瑾从假山上摔下来不过是手臂和小腿青了两块,并无大碍,要紧的是她的那些胡言乱语。周初瑾只好当着外人的面说她摔伤了胳膊还不好生在家里呆着,非要看什么锦鲤,在湖边吹了风,受了风寒。

关老太太呵呵地笑。

周少瑾心里不是人上滋味。

姐姐得有多担心她,才会这样不放心啊!

关老太太留了她们姐妹用晚膳。沔大太太过来服侍。饭后她们去了东边的宴息室喝茶。

沔大太太和关老太太说起给二房老祖宗拜寿的事来。周少瑾一直找不到插嘴的机会。好不容易话题转到了要宴请的客人身上,周少瑾忐忑半晌,这才做出副极感兴趣的样儿问道:“听说新上任的父母官也要来给老祖宗拜寿?”

沔大太太只生了两个儿子。长子程诰,和周初瑾同年,次子程诣,比周少瑾大两岁。周氏姊妹乖巧懂事,她倒从没有把两姊妹看外,虽不如自己亲生,却也处处关心,事事过问,用心照顾。对周少瑾在长辈说话的时候突然插嘴,她虽觉得不妥,却也没有因此小题大做地训斥周少瑾,而是很宽和地地笑道:“是啊!今天吴夫人还来拜会你外祖母了呢!说是老祖宗寿宴的时候,不仅吴大人会来,她也会带了儿女过来给老祖宗拜寿。听那口气,是要和我们家做通家之好呢!”最后一句话,是和关老太太说的。

关老太太笑着颔首,趁机教导周初瑾:“灭门的府尹,破家的县令。你泾大舅舅他们虽然高居庙堂,但毕竟隔得远,不像吴大人似的就在眼前,得罪不得。吴太太既然有意和我们家走动,我们也不能怠慢了人家,可也不能卑躬屈膝,没敢风骨。你以后是要嫁到廖家做宗妇的,这些道理你要细细地琢磨,品出自己的味道来,才能在廖家站得住脚。”

周初瑾红着脸应了声“是”。

关老太太怕周初瑾嫁得太早,受不了那生育之苦,把周初瑾留到十六岁才开始和廖家正式过礼,谁知道日子都订下来了,廖家老太太却病逝了,周初瑾的婚事只好拖到孝期过后了。

周镇有些着急,关老太太却觉得这样也好,瞅着机会就告诉周初瑾些为人处事的道理。

周少瑾看了抿着嘴笑。

如果那些记忆都是真的,姐姐嫁过去虽然不是一番风顺,但总体还是很幸福的,特别是姐夫廖绍棠,爱屋及乌,连她都跟着沾了不少光。

想到这些,周少瑾的心情都跟着轻松了不少。她笑着继续问道:“大舅母,我听人说那吴太太姓‘关’,是外祖母的娘家人——那可巧了,荆州离这里好几千里地呢!真遇着真不简单。”

关老太太是荆州府人士,父亲是程家二房老祖宗的同年,因只得了关老太太这一个女儿,自己又百病缠身,沉苛难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丢了性命,怕女儿没有个依靠,见程家母慈子孝,兄友弟恭,是积善之家,金陵又是繁阜之地,这才把女儿嫁了过来。关老太太自从嫁过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荆州。

她笑道:“哪里是我的娘家人,根本不同宗祠,不过是一个姓罢了!”

周少瑾见两位长辈都和颜悦色,胆子越发大了,道:“听说吴家大小姐不过只比我大一岁,眉间却长了颗朱砂痣,漂亮得像观世音座前的玉女似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你连个都知道?”关老太太好奇地道,“是谁告诉你的?”

周初瑾心里一紧。

姑娘家最忌口是生非,这个少瑾,又出了纰漏,让人防不胜防。早知如此,就不应该带了她过来的。

她正要帮周少瑾说话,周少瑾却已笑道:“我天天躺上床上没事做,看见谁来就缠着她说话。这个问一点,那个问一点,到底是谁说的,我一时也记不起来了。”说完,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关老太太见她笑得一派天真烂漫,夏花般灿烂好看,不由的笑容更深了。

“这样多好!”她叹道,“小姑娘家,年纪轻轻的就应该欢天喜地才是。整天怯生生的,好像被人欺负了似的,让人看着就心里添堵……”

沔大太太听着急急地咳了几声。

到底不是亲生的,这话说得有点重。

关老太太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那吴大小姐我没见过,你要是感兴趣,等她过来拜寿的时候,你们坐一桌好了。”

周少瑾神色微动。

她一直以为外祖母和舅母更看重姐姐是因为姐姐才是她们的亲孙女,才是和她们有血缘至亲……原来自己也有责任。(http://)。

周初瑾见妹妹有些呆呆的,急得不行,唯恐她再出什么状况,陪着关老太太说了几句话,就拉着周少瑾告辞了。

路上,她劝周少瑾:“外祖母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老人家也是为了你好。你平时脾气也太好了些。这世上很多事都犹如饮水,冷暖自知,你不说,别人怎么知道?你这性子,也的确要改一改了。”

周少瑾五味杂陈,晚上要和周初瑾一起睡。

周初瑾也有些日子没和妹妹一起睡了,也有想和妹妹说说悄悄话,欣然答应了。

姊妹俩并肩躺在一起,说着小时候的事,渐渐进入了梦乡。

半夜,周少瑾突然醒过来,手一横,身边却没有人。

她惊了一身冷汗。见旁边耳房有灯光,就趿着鞋走了过去。

周初瑾跪在庄良玉的画像前,正喃喃和继母说着话:“……母亲,我好害怕……你可要保佑少瑾……平平安安的……我愿意折寿十年……”

周少瑾的眼泪“哗”地一下流了出来。

她轻手轻脚地折了回去,把被子拉过头顶,闭上了眼睛。

很快,枕头就湿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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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姐姐

周少瑾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碗所谓的“汤”实际上是符水。

她望着姐姐。

周初瑾脸上满是殷殷的期盼,可那期盼落在周少瑾的眼里,却让她突然间有些心酸。她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端起了汤碗,一饮而尽。

周初瑾看着,笑容绽放。

周少瑾微愕。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姐姐笑得如此明媚。

无极仙帝最新章节如果这样就能让姐姐高兴,她又何乐而不为?

周少瑾笑着把碗递给了持香。

周初瑾拉了妹妹的手,有些殷勤地道:“今天我们一起睡吧?”

自从周少瑾“生病”以来,她几乎每天晚上都陪着周少瑾。后来周少瑾对自己的处境起了疑心,找了个借口,两姐妹这才各睡各的。

周少瑾微笑着点头。

她们梳洗了一番,上了床。

周少瑾规规矩矩地将被子拉到了肩膀,周初瑾却倚在床头的大迎枕上和她说着话:“听说你今天睡了一天?这可不好,怎么也得吃点东西,时间长了,小心饿出病来。你身体本来就弱,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又道,“要不要让马富山家的给买几本书来解解闷?我听说马解元出了新诗集,江南的人都争相购买,想来应该还不错。”

“不用了。”周少瑾原本就安静少言,喜静不喜动,有时候在屋里一呆一整天都不出门,她并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的,“我在屋里睡会觉,和施香他们说说话,一天就过去了。”

周初瑾却不这么想。

妹妹单纯直率,什么事都喜欢一股脑地告诉自己,包括程辂派了小厮悄悄送东西给她的事被她说了几次之后,每次程辂送东西给她,她还是都告诉自己,何况自己这几日又是让她“生病”,又是在她院子里烧黄表,又是让她喝符水,她又不傻,不可能没有察觉,更不可能心里没有一丝的芥蒂,可她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吭声,这还是从未曾有过的事。

周初瑾不由坐直了身子,盯着周少瑾的眼睛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周少瑾可以说从小是由姐姐带大的,她最怕惹姐姐伤心,其次怕姐姐板着脸。现在虽然不像从前,但一想到姐姐曾经对自己的好,被姐姐这样盯着,她还是会感觉有些不自在。

“没有。”她简短地道,“我没什么事瞒着姐姐。”

可她越是这样,周初瑾越是怀疑。

她不由眼神一黯,低声道:“少瑾,母亲不在了,父亲又不在我们身边,我们姐妹更应该相互扶持才是。你有事可不能瞒着我。”想了想,又道,“你看你上次不小心把武师傅的琴给摔坏了,你一回来就告华冠路最新章节诉了姐姐,姐姐提早想办法,不仅找了张和武师傅那张琴差不多的琴赔给了武师傅,还在武师傅没有发现的情景下带着你主动去给武师傅赔不是,武师傅不仅没有责怪你,还赞扬你磊落大方,有君子之风,对你另眼相看,时时单独指点你的琴艺,你现在的琴比笳表妹弹得还要好了……你忘了吗?”

周少瑾怎么会忘记。

为了这件事,程笳的母亲姜氏还曾私底下抱怨教她们弹琴的武师傅偏心。

而在这件事之后,她不仅得到了武师傅的赞扬,还得到了外祖母和大舅母、大舅舅、表哥们的赞扬,外祖母还因此赐了她一块通体无暇的羊脂玉玉佩,大舅母赐了一对珠花给她,大舅舅,表哥们则送来了笔墨纸砚。

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得到那么多的赞扬,也是她第一次赢过了程笳。

可她要做的事真心不能对姐姐说!

这可怎么办啊!

周少瑾不由急起来,喊了声“姐姐”,道:“我真的没什么事瞒着你。”

“真的?!”周初瑾不信,瞪大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周少瑾。

周少瑾想到姐姐那看似温柔却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顿时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嘴角翕翕合合了半晌,只好掐头去尾,捡那不要紧的道:“我是听说外祖母那边这两天有客人过来,想知道是谁来拜访外祖母?我如今病着,也不知道会不会连累姐姐也跟着不能去见客了?”

周初瑾不禁“扑哧”地笑,道:“你就为这个担心啊?”她说着,忍不住摸了摸周少瑾的头,“能想着来见外祖母的,十之八九都是有求于长房和二房的,不见也罢。我正好落个清闲,在家里陪你。”

这倒是真的。

外祖母自尊自强,守寡拉扯大了三个子女,又育儿有功,长子是举人,次子是同进士,程家二房老祖宗,长房的大老爷都对她很是尊敬,有些人求长房,二房办事不得入门,就改求到外祖母这里来。好在外祖母是个明白人,等闲不搭这茬。

周少瑾也不禁“扑哧”一声笑。

两姐妹之间的气氛就像那坚冰消融,有了几分暖意。

周初瑾就继续着刚才的话题:“你也不要着急。不管来的是什么人,外祖母有意让我们见见,定会提前告诉我们的,如果觉得不适合,自然不会让我们出面见客。我们听外祖母的就是了。”

姐姐的话如当头棒喝,让周少瑾醍醐灌顶。

她这几日心绪不宁,焦虑不安,正是如姐姐所说,是因为失去了平常心的缘故。

就算她是真的重活了一世,离程家被抄家灭族还有十三年,她根本不用这么急切地去求证。如果她只是做了个噩梦,梦醒了,自然也就好了,就更不用这么着急上火了。

她不由紧紧地抱住了姐姐的手臂,道:“谢谢姐姐!我知道了。”

那声音,真诚得如同在自我救赎,让周初瑾心中隐隐不安,还想细问,周少瑾已道:“我听说知府吴大人家的大小姐眉间有粒朱砂痣,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老祖宗八十大寿,那吴知府应该也会来拜寿吧?不知道吴夫人会不会带吴家大小姐来拜寿?”

周初瑾毕竟只有十八岁,养在深闺宅院,还没有后世的精明锐利。闻言只当是妹妹静极生动,笑道:“我到时候问问大舅母。如果吴夫人带了吴家大小姐来拜寿,我一定指给你看。”

周少瑾点头。

在她的记忆里,到了拜寿那天正席,吴宝璋被安排和姐姐坐在一起……

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落下来,她如释重负,又和姐姐闲聊了几句,就睡眼惺忪,支撑不住了。

“睡吧!”周初瑾笑着,转身吹熄了蜡烛。

周少瑾很快进入了梦乡。

半夜,她突然醒过来,手一伸,旁边却没有人。

周少瑾惊了一身冷汗。

她见旁边耳房的帘子下透着光,想了想,趿着鞋走了过去。

周初瑾跪在庄良玉的画像前,正喃喃和继母说着话:“……母亲,我好害怕……您可要保佑少瑾……平平安安的……我愿意折寿十年……”

周少瑾的眼泪“哗”地一下流了出来。

她轻手轻脚地折了回去,把被子拉过头顶,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艳阳高照。

周少瑾醒过来的时候,周初瑾已经去给外祖母请安了。

施香道:“大小姐留话说,她会服侍老太太用早膳,让您别等她。”

周少瑾“咦”了一声。

外祖母并不是那种喜欢让晚辈立规矩的人,儿子儿媳妇也好,孙子外孙女也好,都是在各自屋里用膳的。所以她们各院有各院的小厨房,家里的开销却并不比其他房头的多。

也许是姐姐有什么话对外祖母说吧?

周少瑾对镜梳妆,挑了件艾青色西番莲暗纹的褙子,白色杭绸挑线裙子换上,就着刚上市的春笋、水芹等小菜用了半碗粥,两块米糕,这才放下筷子净手。

施香看着十分欢喜。一面指使着小丫鬟们收拾桌子,一边殷情地道:“二小姐,听说集市上已经有梅子和杏子卖了,要不要买些回来尝尝新?”

周少瑾知道自己这一“病”,她们这些身边服侍的日子也不好过,她这是想着法子哄自己吃东西,逐笑着指了指放在床头的黑底八宝镙钿小匣子,道:“自己去拿二两银子。”

施香笑吟吟地屈膝,有小丫鬟进来禀道:“二小姐,辂少爷身边的松清过来了,说是辂少爷听说您受了风寒,特意让他给您送了防风通圣丸过来。”

程辂?

周少瑾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对她的好,她已经不记得了,但他那狰狞的面孔,她却永远也忘不了。

她沉默良久,道:“把东西拿进来吧。”

施香笑容全敛,低声应“是”,接了东西进来。

除了装药丸的匣子,还有个七彩的蝴蝶风筝。

周少瑾轻轻地抚着那蝴蝶风筝的翅膀,道:“施香,你让松清帮我给辂少爷带句话。说我谢谢他的东西,这次就收下了,让他以后别再送过来了。我病好了之后除了要跟着沈大娘继续读《女诫》、《烈女传》之外,还要跟着岺娘子学女红,怕是没有空闲玩耍了。”

也就是说,二小姐要和辂少爷划清界线了!

施香讶然,却也松了口气。

老爷已经是正四品的知府了,大家都说,以后老爷还会高升,二小姐年纪还小,又不急着嫁人,何必非那辂少爷不可。像大小姐,就嫁给了廖家的宗子,以后就是廖家的宗妇了。二小姐虽然没有大小姐出身显赫,可也未必就不能挑个比辂少爷更好的人家啊!

她高高兴兴地应“是”,出去传话了。

周少瑾看着却是一愣。

她没有想到施香她们并不看好程辂……她还以为人人都会欣然看到她能和程辂走到一起……原来只有她在把程辂当宝……

周少瑾苦笑,心情突然变得低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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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少瑾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碗所谓的“汤”实际上是符水。

她望着姐姐。

周初瑾脸上满是殷殷的期盼,可那期盼落在周少瑾的眼里,却让她突然间有些心酸。她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端起了汤碗,一饮而尽。

周初瑾看着,笑容绽放。

周少瑾微愕。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姐姐笑得如此明媚。

无极仙帝最新章节如果这样就能让姐姐高兴,她又何乐而不为?

周少瑾笑着把碗递给了持香。

周初瑾拉了妹妹的手,有些殷勤地道:“今天我们一起睡吧?”

自从周少瑾“生病”以来,她几乎每天晚上都陪着周少瑾。后来周少瑾对自己的处境起了疑心,找了个借口,两姐妹这才各睡各的。

周少瑾微笑着点头。

她们梳洗了一番,上了床。

周少瑾规规矩矩地将被子拉到了肩膀,周初瑾却倚在床头的大迎枕上和她说着话:“听说你今天睡了一天?这可不好,怎么也得吃点东西,时间长了,小心饿出病来。你身体本来就弱,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又道,“要不要让马富山家的给买几本书来解解闷?我听说马解元出了新诗集,江南的人都争相购买,想来应该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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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初瑾却不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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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初瑾不由坐直了身子,盯着周少瑾的眼睛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周少瑾可以说从小是由姐姐带大的,她最怕惹姐姐伤心,其次怕姐姐板着脸。现在虽然不像从前,但一想到姐姐曾经对自己的好,被姐姐这样盯着,她还是会感觉有些不自在。

“没有。”她简短地道,“我没什么事瞒着姐姐。”

可她越是这样,周初瑾越是怀疑。

她不由眼神一黯,低声道:“少瑾,母亲不在了,父亲又不在我们身边,我们姐妹更应该相互扶持才是。你有事可不能瞒着我。”想了想,又道,“你看你上次不小心把武师傅的琴给摔坏了,你一回来就告华冠路最新章节诉了姐姐,姐姐提早想办法,不仅找了张和武师傅那张琴差不多的琴赔给了武师傅,还在武师傅没有发现的情景下带着你主动去给武师傅赔不是,武师傅不仅没有责怪你,还赞扬你磊落大方,有君子之风,对你另眼相看,时时单独指点你的琴艺,你现在的琴比笳表妹弹得还要好了……你忘了吗?”

周少瑾怎么会忘记。

为了这件事,程笳的母亲姜氏还曾私底下抱怨教她们弹琴的武师傅偏心。

而在这件事之后,她不仅得到了武师傅的赞扬,还得到了外祖母和大舅母、大舅舅、表哥们的赞扬,外祖母还因此赐了她一块通体无暇的羊脂玉玉佩,大舅母赐了一对珠花给她,大舅舅,表哥们则送来了笔墨纸砚。

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得到那么多的赞扬,也是她第一次赢过了程笳。

可她要做的事真心不能对姐姐说!

这可怎么办啊!

周少瑾不由急起来,喊了声“姐姐”,道:“我真的没什么事瞒着你。”

“真的?!”周初瑾不信,瞪大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周少瑾。

周少瑾想到姐姐那看似温柔却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顿时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嘴角翕翕合合了半晌,只好掐头去尾,捡那不要紧的道:“我是听说外祖母那边这两天有客人过来,想知道是谁来拜访外祖母?我如今病着,也不知道会不会连累姐姐也跟着不能去见客了?”

周初瑾不禁“扑哧”地笑,道:“你就为这个担心啊?”她说着,忍不住摸了摸周少瑾的头,“能想着来见外祖母的,十之八九都是有求于长房和二房的,不见也罢。我正好落个清闲,在家里陪你。”

这倒是真的。

外祖母自尊自强,守寡拉扯大了三个子女,又育儿有功,长子是举人,次子是同进士,程家二房老祖宗,长房的大老爷都对她很是尊敬,有些人求长房,二房办事不得入门,就改求到外祖母这里来。好在外祖母是个明白人,等闲不搭这茬。

周少瑾也不禁“扑哧”一声笑。

两姐妹之间的气氛就像那坚冰消融,有了几分暖意。

周初瑾就继续着刚才的话题:“你也不要着急。不管来的是什么人,外祖母有意让我们见见,定会提前告诉我们的,如果觉得不适合,自然不会让我们出面见客。我们听外祖母的就是了。”

姐姐的话如当头棒喝,让周少瑾醍醐灌顶。

她这几日心绪不宁,焦虑不安,正是如姐姐所说,是因为失去了平常心的缘故。

就算她是真的重活了一世,离程家被抄家灭族还有十三年,她根本不用这么急切地去求证。如果她只是做了个噩梦,梦醒了,自然也就好了,就更不用这么着急上火了。

她不由紧紧地抱住了姐姐的手臂,道:“谢谢姐姐!我知道了。”

那声音,真诚得如同在自我救赎,让周初瑾心中隐隐不安,还想细问,周少瑾已道:“我听说知府吴大人家的大小姐眉间有粒朱砂痣,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老祖宗八十大寿,那吴知府应该也会来拜寿吧?不知道吴夫人会不会带吴家大小姐来拜寿?”

周初瑾毕竟只有十八岁,养在深闺宅院,还没有后世的精明锐利。闻言只当是妹妹静极生动,笑道:“我到时候问问大舅母。如果吴夫人带了吴家大小姐来拜寿,我一定指给你看。”

周少瑾点头。

在她的记忆里,到了拜寿那天正席,吴宝璋被安排和姐姐坐在一起……

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落下来,她如释重负,又和姐姐闲聊了几句,就睡眼惺忪,支撑不住了。

“睡吧!”周初瑾笑着,转身吹熄了蜡烛。

周少瑾很快进入了梦乡。

半夜,她突然醒过来,手一伸,旁边却没有人。

周少瑾惊了一身冷汗。

她见旁边耳房的帘子下透着光,想了想,趿着鞋走了过去。

周初瑾跪在庄良玉的画像前,正喃喃和继母说着话:“……母亲,我好害怕……您可要保佑少瑾……平平安安的……我愿意折寿十年……”

周少瑾的眼泪“哗”地一下流了出来。

她轻手轻脚地折了回去,把被子拉过头顶,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艳阳高照。

周少瑾醒过来的时候,周初瑾已经去给外祖母请安了。

施香道:“大小姐留话说,她会服侍老太太用早膳,让您别等她。”

周少瑾“咦”了一声。

外祖母并不是那种喜欢让晚辈立规矩的人,儿子儿媳妇也好,孙子外孙女也好,都是在各自屋里用膳的。所以她们各院有各院的小厨房,家里的开销却并不比其他房头的多。

也许是姐姐有什么话对外祖母说吧?

周少瑾对镜梳妆,挑了件艾青色西番莲暗纹的褙子,白色杭绸挑线裙子换上,就着刚上市的春笋、水芹等小菜用了半碗粥,两块米糕,这才放下筷子净手。

施香看着十分欢喜。一面指使着小丫鬟们收拾桌子,一边殷情地道:“二小姐,听说集市上已经有梅子和杏子卖了,要不要买些回来尝尝新?”

周少瑾知道自己这一“病”,她们这些身边服侍的日子也不好过,她这是想着法子哄自己吃东西,逐笑着指了指放在床头的黑底八宝镙钿小匣子,道:“自己去拿二两银子。”

施香笑吟吟地屈膝,有小丫鬟进来禀道:“二小姐,辂少爷身边的松清过来了,说是辂少爷听说您受了风寒,特意让他给您送了防风通圣丸过来。”

程辂?

周少瑾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对她的好,她已经不记得了,但他那狰狞的面孔,她却永远也忘不了。

她沉默良久,道:“把东西拿进来吧。”

施香笑容全敛,低声应“是”,接了东西进来。

除了装药丸的匣子,还有个七彩的蝴蝶风筝。

周少瑾轻轻地抚着那蝴蝶风筝的翅膀,道:“施香,你让松清帮我给辂少爷带句话。说我谢谢他的东西,这次就收下了,让他以后别再送过来了。我病好了之后除了要跟着沈大娘继续读《女诫》、《烈女传》之外,还要跟着岺娘子学女红,怕是没有空闲玩耍了。”

也就是说,二小姐要和辂少爷划清界线了!

施香讶然,却也松了口气。

老爷已经是正四品的知府了,大家都说,以后老爷还会高升,二小姐年纪还小,又不急着嫁人,何必非那辂少爷不可。像大小姐,就嫁给了廖家的宗子,以后就是廖家的宗妇了。二小姐虽然没有大小姐出身显赫,可也未必就不能挑个比辂少爷更好的人家啊!

她高高兴兴地应“是”,出去传话了。

周少瑾看着却是一愣。

她没有想到施香她们并不看好程辂……她还以为人人都会欣然看到她能和程辂走到一起……原来只有她在把程辂当宝……

周少瑾苦笑,心情突然变得低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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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程诣

施香送走了松清折回来,见周少瑾的脸色有些不对,心里顿时有些忐忑。

二小姐平时说话待人和气又宽厚,可若是拧巴起来,就是大小姐也要忍让。

万一二小姐是说了要和辂少爷划清界线转念间又后悔起来……那可就是使小性子,打情骂俏有失体统了!

她不由轻声地喊着“二小姐”,道:“您在想什么呢?”

周少瑾回过神来,见她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禁失笑,道:“你怎么还站在这里?我还等着你买了梅子,杏子回来让我尝尝新呢!”

“是,是,是。”施香闻言喜笑颜开,连声道,“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周少瑾摇头,看着她出了门,心里却有些感慨。

也不怪施香不相信她。

其实她一直以来都过得挺糊涂的,家里的事全听姐姐的,外面的事有父亲和大舅舅,她只顾在大树下乘凉。田庄里收多少粮食,妈妈们家里出了什么事,丫鬟们为什么口角,统统都不关她的事,从来不过问。身边的丫鬟婆子们又怎么指望着她帮她们出头呢?家里的管事小厮们又怎么指望着她能帮他们拿个主意呢?以至于大家虽然尊敬她,却也不过是因为她是周家二小姐,甚至是因为她是周初瑾的妹妹,不像对姐姐,除了尊敬,还多了份全然信任的心悦诚服。

想到这些,周少瑾不禁尴尬地笑了笑,起身去了西厢的书房,准备找本书打发时间。

书房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三间的敞厅被两座六扇的沉香木透雕花卉屏风隔成了三间,东边是姐姐的书房,西边是她的书房,都是临窗放了张琴桌,靠墙是多宝阁书架,书案在东西间的中间,粉彩花卉的大缸,姐姐书房里插着画轴,她的书房却冬天养着一缸金鱼,夏天养着一缸睡莲。

如今正值初夏,只有巴掌大小的几片莲叶浮在水面,几尾黑金相间的金鱼在叶底摇曳。

她熟门熟路地在书案旁的抽屉里找出包鱼食,低了头喂鱼。

鱼儿涌过来,荡起一层层的水波。

周少瑾莞尔。

突然一颗石子落在缸里,水花四溅,打湿了周少瑾的衣襟。

她转过身,就看见一个穿着青布直裰,插着青竹簪子的白净少年正趴在书房的窗台上朝着她嘻嘻地笑。

“诣表哥!”周少瑾失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沔大舅舅只有两个儿子,长子程诰,次子程诣。这个趴在她窗台上的少年正是程家四房的二爷、十五岁的程诣。

他笑着翻身跳进了周少瑾的书房,道:“你真的病了吗?我怎么瞧着你辉煌那年最新章节好好的。你不会是不想跟着沈大娘读书,所以装病吧?”

周少瑾脑海里却浮现他那年因为科举不利躲到她在大兴的田庄大醉一场的苦涩模样。

那是她对他最后的印象。

也是那次,她知道四房和长房翻了脸,四房科举上没有了人指点,仕途上没有了人提拔,沅二舅舅在一直七品的位置上没有挪地方,诰表哥的路走也走得很艰难,直到二十七岁才金榜题名;程许酗酒,笔都拿不稳,眼看着没有东山再起的时候;二房的程识想接管族谱;长房想推出程渭的儿子程让,程许的母亲袁氏却不答应;三房的程证两面三刀,左右逢源,搅得家里不得安宁;五房没有了长房的约束,开始悄悄变卖祖产,四房知道了说不上话,三房知道了却不说,只瞒着长房和二房……这个家迟迟早早是要散的!

可诰表哥考中了庶吉士的时候来探望她时却什么也没有提……

周少瑾望着那张青春少艾,神采飞扬的面孔,心里柔软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她轻笑道:“你为什么好好的大门不走要从窗户里跳进来?你是不是又逃课了?小心我告诉外祖母。”

程诣嘿嘿笑,大马金刀往她屋里的太师椅上一坐,道:“守二门的姜婆子眼睛贼亮贼亮的,我进来一趟不容易。”又道,“你还去沈大娘那里上课吗?”

这件事周少瑾还没有决定,但程诣显然不是个能商量的人,她也没准备和程诣讨论这件事,索性避而不答,道:“你又从五房那边的小花园里溜进来的?”

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她觉得说的就是程家五房。

程家是典型的江南耕读之家,有“男子四十无子方能纳妾”的祖训。五房的大老爷程汶有个儿子程诺,他不纳妾,就在外面包戏子养外室眠花宿柳,汶大太太开始是捻酸吃醋,后来是心痛银子,每日里就盯着程汶的动向,哪有心情再管家里的事?家里的中馈全交给了她信任的管事婆子,自己整天躺在床上装病,家里乌烟瘅气的,主不主仆不仆,没有个规矩。

程诣几个就钻了这个空子,常借了五房内院的小花园悄悄带着朋友进来斗诗赛画,饮酒作乐。这件事程家的长辈们都不知道,是她出事后,袁氏查抄九如巷,这才发现五房的二门已形同虚设。好在是二房只有程诺一个独子,没有女儿,没有闹出什么事来。但丫鬟小厮管事之间不清不楚的事层出不穷,把袁氏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差点背过气去,当着程家众人的面和服侍的丫鬟婆子口不择言地把汶大奶奶骂了个狗血淋头。

此时的周少瑾应该是不知道的。

程诣被吓了一身冷汗,猛地坐直了身子,满脸警惕地望着她,紧张地道:“你怎么知道的?”说完,他大明神相最新章节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嚷道,“我知道了,肯定是程辂告诉你的!”他愤愤然地骂着程辂:“这个叛徒!说好了要保密的!他的嘴怎么这么碎,以后出去玩再也不约他了。”

程辂竟然也和他们在一起混?

周少瑾讶然。

记忆中当时袁氏查出了二房程语,四房程诣,五房的程诺和程家的旁支程举,还有最后被他们拉下水的程许……却没有程辂。

现在想来,定是他们讲朋友义气,隐瞒了程辂。

不过二房的程语和二房的大爷程识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二房的大老爷程沂不怎么管家里的事,沂大太太又是个念阿弥陀佛的,程语和程识相差十岁,不管是学业功课还是吃穿用度都是程识管着,程语和程诣他们这样疯玩,程识不应该不知道才是!

周少瑾越想越觉得迷茫,她唯一能确定的是,她记忆中的事虽然有一件符合了,却和她知道的出现了一点点的偏差。

她盯着问程诣:“这么说来,你们真的带着朋友在五房的小花园里饮酒作乐喽?程辂真的和你们在一起?那你们为什么替程辂隐瞒这件事?”

程诣闻言一跳三尺高,道:“什么叫我们替程辂隐瞒,我们当初可是说好了的,不管是谁犯了事,就事论事,不许牵涉到旁人的。”他嘀咕道,“没想到程辂说话不算数。”说完,他觉得自己在周少瑾面前有点怂,又忍不住昂首挺胸地高声辩解道,“我们那不是**作乐,那是狂放不羁,率真洒脱,名士之风好不好?”

此时的程诣和曾经的周少瑾一样,并不知道这件事的厉害,他说得理直气壮,周少瑾却不禁地反驳道:“狂放不羁就得饮酒,率直洒脱就得要衣冠不整?我看那是任意妄为,放浪形骸才是!怎么不见二房的识表哥这样?怎么不见三房的证表哥这样?独独你们几个……”

“哎呀,哎呀!”程诣有些不自在地打断了周少瑾的话,道,“爷们的事你一个女孩子懂什么?你好好地跟着沈大娘学你的《女诫》、《烈女传》就是了。”然后威胁她,“这件事你不准告诉别人!要不然我就把程辂交出来。”接着又问,“你到底还去不去沈大娘那里上课了?”

周少瑾为之气结。

没想到在大家的眼里,她是如此的紧张程辂。

她不禁道:“我的事你别管,你以后别去五房的小花园里饮酒作乐就是了。不然我肯定是要告诉外祖母的!”

程诣睁大了眼睛,道:“你就不怕我把程辂扯出来?”

“程辂是程辂,我是我,他与我有什么关系!”周少瑾连忙澄清,“你不要总把我们两个一起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和他有什么呢!有你这样做哥哥的吗?”

程诣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道:“那程辂还让我来问你去不去沈大娘那里上课了。”

周少瑾立刻明白过来。

九如巷住的全是程家的人,程氏族学在九如巷巷尾,是由程家一个偏僻的小院扩建起来的,和五房隔着一条小巷。程家的男子都在程氏族学里上学,女孩子就后宅花园的竹林旁设个了书房曰“静安斋”,在那里跟着女先生读书习字。五房内宅的小花园和程家内宅的花园隔水相望,中间有座石板九曲栏桥相通。如果她去“静安斋”上课,程辂在五房的水榭边隐隐可以看见静安斋的动静。虽然不能说话,但可以让五房的丫鬟带着问声好。

他这是想私会自己!

周少瑾冷笑。

她从前都不曾私下和他会过面,更不遑如今了。

周少瑾看着程诣那没心没肺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道:“我是不是前世和你结了仇,你要这样的害我?我说的话你一句也不信,程辂说什么你却是一点也不怀疑。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这样的帮他跑腿?你再这样,我真的要去外祖母那里告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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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香送走了松清折回来,见周少瑾的脸色有些不对,心里顿时有些忐忑。

二小姐平时说话待人和气又宽厚,可若是拧巴起来,就是大小姐也要忍让。

万一二小姐是说了要和辂少爷划清界线转念间又后悔起来……那可就是使小性子,打情骂俏有失体统了!

她不由轻声地喊着“二小姐”,道:“您在想什么呢?”

周少瑾回过神来,见她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禁失笑,道:“你怎么还站在这里?我还等着你买了梅子,杏子回来让我尝尝新呢!”

“是,是,是。”施香闻言喜笑颜开,连声道,“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周少瑾摇头,看着她出了门,心里却有些感慨。

也不怪施香不相信她。

其实她一直以来都过得挺糊涂的,家里的事全听姐姐的,外面的事有父亲和大舅舅,她只顾在大树下乘凉。田庄里收多少粮食,妈妈们家里出了什么事,丫鬟们为什么口角,统统都不关她的事,从来不过问。身边的丫鬟婆子们又怎么指望着她帮她们出头呢?家里的管事小厮们又怎么指望着她能帮他们拿个主意呢?以至于大家虽然尊敬她,却也不过是因为她是周家二小姐,甚至是因为她是周初瑾的妹妹,不像对姐姐,除了尊敬,还多了份全然信任的心悦诚服。

想到这些,周少瑾不禁尴尬地笑了笑,起身去了西厢的书房,准备找本书打发时间。

书房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三间的敞厅被两座六扇的沉香木透雕花卉屏风隔成了三间,东边是姐姐的书房,西边是她的书房,都是临窗放了张琴桌,靠墙是多宝阁书架,书案在东西间的中间,粉彩花卉的大缸,姐姐书房里插着画轴,她的书房却冬天养着一缸金鱼,夏天养着一缸睡莲。

如今正值初夏,只有巴掌大小的几片莲叶浮在水面,几尾黑金相间的金鱼在叶底摇曳。

她熟门熟路地在书案旁的抽屉里找出包鱼食,低了头喂鱼。

鱼儿涌过来,荡起一层层的水波。

周少瑾莞尔。

突然一颗石子落在缸里,水花四溅,打湿了周少瑾的衣襟。

她转过身,就看见一个穿着青布直裰,插着青竹簪子的白净少年正趴在书房的窗台上朝着她嘻嘻地笑。

“诣表哥!”周少瑾失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沔大舅舅只有两个儿子,长子程诰,次子程诣。这个趴在她窗台上的少年正是程家四房的二爷、十五岁的程诣。

他笑着翻身跳进了周少瑾的书房,道:“你真的病了吗?我怎么瞧着你辉煌那年最新章节好好的。你不会是不想跟着沈大娘读书,所以装病吧?”

周少瑾脑海里却浮现他那年因为科举不利躲到她在大兴的田庄大醉一场的苦涩模样。

那是她对他最后的印象。

也是那次,她知道四房和长房翻了脸,四房科举上没有了人指点,仕途上没有了人提拔,沅二舅舅在一直七品的位置上没有挪地方,诰表哥的路走也走得很艰难,直到二十七岁才金榜题名;程许酗酒,笔都拿不稳,眼看着没有东山再起的时候;二房的程识想接管族谱;长房想推出程渭的儿子程让,程许的母亲袁氏却不答应;三房的程证两面三刀,左右逢源,搅得家里不得安宁;五房没有了长房的约束,开始悄悄变卖祖产,四房知道了说不上话,三房知道了却不说,只瞒着长房和二房……这个家迟迟早早是要散的!

可诰表哥考中了庶吉士的时候来探望她时却什么也没有提……

周少瑾望着那张青春少艾,神采飞扬的面孔,心里柔软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她轻笑道:“你为什么好好的大门不走要从窗户里跳进来?你是不是又逃课了?小心我告诉外祖母。”

程诣嘿嘿笑,大马金刀往她屋里的太师椅上一坐,道:“守二门的姜婆子眼睛贼亮贼亮的,我进来一趟不容易。”又道,“你还去沈大娘那里上课吗?”

这件事周少瑾还没有决定,但程诣显然不是个能商量的人,她也没准备和程诣讨论这件事,索性避而不答,道:“你又从五房那边的小花园里溜进来的?”

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她觉得说的就是程家五房。

程家是典型的江南耕读之家,有“男子四十无子方能纳妾”的祖训。五房的大老爷程汶有个儿子程诺,他不纳妾,就在外面包戏子养外室眠花宿柳,汶大太太开始是捻酸吃醋,后来是心痛银子,每日里就盯着程汶的动向,哪有心情再管家里的事?家里的中馈全交给了她信任的管事婆子,自己整天躺在床上装病,家里乌烟瘅气的,主不主仆不仆,没有个规矩。

程诣几个就钻了这个空子,常借了五房内院的小花园悄悄带着朋友进来斗诗赛画,饮酒作乐。这件事程家的长辈们都不知道,是她出事后,袁氏查抄九如巷,这才发现五房的二门已形同虚设。好在是二房只有程诺一个独子,没有女儿,没有闹出什么事来。但丫鬟小厮管事之间不清不楚的事层出不穷,把袁氏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差点背过气去,当着程家众人的面和服侍的丫鬟婆子口不择言地把汶大奶奶骂了个狗血淋头。

此时的周少瑾应该是不知道的。

程诣被吓了一身冷汗,猛地坐直了身子,满脸警惕地望着她,紧张地道:“你怎么知道的?”说完,他大明神相最新章节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嚷道,“我知道了,肯定是程辂告诉你的!”他愤愤然地骂着程辂:“这个叛徒!说好了要保密的!他的嘴怎么这么碎,以后出去玩再也不约他了。”

程辂竟然也和他们在一起混?

周少瑾讶然。

记忆中当时袁氏查出了二房程语,四房程诣,五房的程诺和程家的旁支程举,还有最后被他们拉下水的程许……却没有程辂。

现在想来,定是他们讲朋友义气,隐瞒了程辂。

不过二房的程语和二房的大爷程识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二房的大老爷程沂不怎么管家里的事,沂大太太又是个念阿弥陀佛的,程语和程识相差十岁,不管是学业功课还是吃穿用度都是程识管着,程语和程诣他们这样疯玩,程识不应该不知道才是!

周少瑾越想越觉得迷茫,她唯一能确定的是,她记忆中的事虽然有一件符合了,却和她知道的出现了一点点的偏差。

她盯着问程诣:“这么说来,你们真的带着朋友在五房的小花园里饮酒作乐喽?程辂真的和你们在一起?那你们为什么替程辂隐瞒这件事?”

程诣闻言一跳三尺高,道:“什么叫我们替程辂隐瞒,我们当初可是说好了的,不管是谁犯了事,就事论事,不许牵涉到旁人的。”他嘀咕道,“没想到程辂说话不算数。”说完,他觉得自己在周少瑾面前有点怂,又忍不住昂首挺胸地高声辩解道,“我们那不是**作乐,那是狂放不羁,率真洒脱,名士之风好不好?”

此时的程诣和曾经的周少瑾一样,并不知道这件事的厉害,他说得理直气壮,周少瑾却不禁地反驳道:“狂放不羁就得饮酒,率直洒脱就得要衣冠不整?我看那是任意妄为,放浪形骸才是!怎么不见二房的识表哥这样?怎么不见三房的证表哥这样?独独你们几个……”

“哎呀,哎呀!”程诣有些不自在地打断了周少瑾的话,道,“爷们的事你一个女孩子懂什么?你好好地跟着沈大娘学你的《女诫》、《烈女传》就是了。”然后威胁她,“这件事你不准告诉别人!要不然我就把程辂交出来。”接着又问,“你到底还去不去沈大娘那里上课了?”

周少瑾为之气结。

没想到在大家的眼里,她是如此的紧张程辂。

她不禁道:“我的事你别管,你以后别去五房的小花园里饮酒作乐就是了。不然我肯定是要告诉外祖母的!”

程诣睁大了眼睛,道:“你就不怕我把程辂扯出来?”

“程辂是程辂,我是我,他与我有什么关系!”周少瑾连忙澄清,“你不要总把我们两个一起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和他有什么呢!有你这样做哥哥的吗?”

程诣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道:“那程辂还让我来问你去不去沈大娘那里上课了。”

周少瑾立刻明白过来。

九如巷住的全是程家的人,程氏族学在九如巷巷尾,是由程家一个偏僻的小院扩建起来的,和五房隔着一条小巷。程家的男子都在程氏族学里上学,女孩子就后宅花园的竹林旁设个了书房曰“静安斋”,在那里跟着女先生读书习字。五房内宅的小花园和程家内宅的花园隔水相望,中间有座石板九曲栏桥相通。如果她去“静安斋”上课,程辂在五房的水榭边隐隐可以看见静安斋的动静。虽然不能说话,但可以让五房的丫鬟带着问声好。

他这是想私会自己!

周少瑾冷笑。

她从前都不曾私下和他会过面,更不遑如今了。

周少瑾看着程诣那没心没肺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道:“我是不是前世和你结了仇,你要这样的害我?我说的话你一句也不信,程辂说什么你却是一点也不怀疑。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这样的帮他跑腿?你再这样,我真的要去外祖母那里告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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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回忆

送走了客人,关老太太拉了周少瑾的手,嗔怪道:“你这孩子,先前不是说想见见吴家大小姐吗?现在人来了,你却一声不吭的,把人给晾在了那里。还好你姐姐一直陪着吴家的几位小姐,不然别人还以为我们自视甚高,有意怠慢她们呢!”老人家说着,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地道,“你也不小了,在家里还好说,横竖有我和你姐姐顶着,以后你嫁了人,难道也能这样不成?你这脾气以后可得改一改才是。”

周少瑾低着头,脸火辣辣的。

周初瑾忙道:“外祖母,我以后会好好教导妹妹的。”

关老太太何尝不知道自己这个外孙向来是护着妹妹的,她轻轻地摇头,让两个小姑娘回去歇了。

王嬷嬷指使着小丫鬟帮关老太太更了衣,见关老太太面露倦色,拿了美人锤帮关老太太锤着腿。

关老太太遣了屋里服侍的,和王嬷嬷说着体己话:“我让少瑾明天一早来陪我礼佛,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王嬷嬷笑道:“庄娘子待大小姐像亲生的似的,如今她去了,女儿托付给了您,我们就当是报恩好了。等过两年,再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也算对得起庄娘子了。”

关老太太沉吟着点头。

周少瑾自然对此一无所知。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床,拿出程笳送的白面川扇,在昏黄的灯光下端详了半晌,开始写画扇面。

春晚在一旁帮她磨墨,头像啄米的小鸡,一会儿竟然靠在多宝阁框上睡着了。

周少瑾没有注意,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看来自己真的是重活了一世!

只是这话要不要对姐姐说呢?

前世,程家是被抄了家的,她们家也因此受到了牵连。想今生平安,就得保住程家。可怎么保住程家呢?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长于内院的妇人罢了。

至于和程家划清界线,周少瑾是想也没想过的。不说别的,仅程家对她们姐妹的养育之恩就不能丢。如果连这个都可以舍弃,那她成什么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避免程家落魄。

她仔细地回想着自己死前那段时间发生的事。

因为长期住在大兴的田庄,又不爱交际应酬,除了春节回林家和林世晟一起祭祖、到大昭寺礼佛之外,她几乎不怎么出门。知道程家被抄的消息还是林世晟告诉她的。当时林世晟还安慰她,让她不要着急,和程家有旧的几位封疆大吏都有为程家想办法了。就算万一有什么事,她是出嫁女,也不会牵扯到她身上来。

她当时心情很复杂,但也没有觉得有多严重,竟然还对林世晟道:“程家花园的秋波居是个水榭,承尘、窗棂、门扇全都是楠木镶宝蓝色琉璃的,地面铺着金砖。天气晴好的时候,湖面的阳光反射进来,波光粼粼,像走进了龙王爷的水晶宫殿似的。没见过的人根本没法想像它的美。也不知道秋波居的琉璃保不保得住……”

现在想想是多么的可笑!

那竟然是大厦倾塌之始。

周少瑾不由眼角湿润,想着到了那天晚上,林世晟还来来得及回城,姐姐却轻车简从地出现在了田庄,眼睛又红又肿,抱着她泣不成声:“……说是男的斩立绝,女的全都卖入教司坊……还是良国公开恩,悄悄给府里递了个话,按擦使宋大人睁只眼闭只眼……大舅母她们全都悬梁自尽了……就连圆圆,也没能幸免……大舅母怎么下得了手……又怎么下得手……”

园园,是表哥程诰的女儿,因是正月十五元宵节生的,乳名就叫了园园……还没有满月……

她当时就懵了。

之后混混沌沌的,只知道哭,只知道看着姐姐、姐夫和林世晟忙出忙进的,还要安慰她,什么忙也帮不上。好不容易等她回过神来,长房四老爷程池已勾结绿林大盗劫了法场,把程许救了出去,程家已是明日黄花……她这才想到问姐姐:“廖家的人怎么说?有没有给脸色你看?”

姐姐是丧母长女,能嫁到廖家去,全因程家始终高廖家一筹,而程家又非常重视这个外孙女的缘故。现在程家成了廖家的拖累,谁敢保证廖家不翻脸。

周初瑾捂着脸哭了起来:“你姐夫在程家出事的时候就提出把宗子之位让出来,想以此来保住我和你外甥。最后还是老祖宗发了话,说廖家不是那种没有廉耻的人家,这才作罢……我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你姐夫的恩情……”

至少姐姐没事。

她心里好过了许多,但却不时地想起程家的人。

程诰稳重敛,宽厚仁和,当年她出事,程许的母亲袁氏口口声声说是她勾\\引了程许,就是二房和三房的人,也都沉默不语,只有四房的人为她出头,程诰甚至跑去狠狠地揍了程许一顿。至德十七年,程诰金榜题名,考进了庶吉士馆,在刑部观政,还特意带了妻儿来看她。

那么好的人,前途光明一片光明,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还有程诣,平日里总是笑嘻嘻的没有个正形,却为了他顶撞程笳的母亲姜氏,还和程举翻了脸。

他们有什么错?

不过是因为姓了程。

就这样统统没了。

想到这些,她的眼泪就流成了河,怎么也止不住。

再后来,程辂来找她。

她就再也忍不住了。

怎么好人都死了,像程辂被程家赶出了家门的人却因祸得福越过越好……

老天爷太不公平了!

这才有了之后的刺杀。

想到这,周少瑾的眼泪又开始止不住地往下落。

她好像又回到了大兴的田庄,除了流眼泪,还是流眼泪……就是被程许欺负了,因有舅舅,舅母和表哥们为她说话,她心里还存着几分希望,并没有像听到程诰他们都死的时候,痛彻心肺,好像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完了。

不能这样了!

再不能这样了!

周少瑾擦了眼泪,起身往周初瑾住的东间去。

指尖触到软软的府绸帘子时,她却犹豫了。

她不过是梦到了前世的事,姐姐就吓得魂不守舍,如果她坚持梦中的一世都是真的,是她前世的经历,姐姐……还有安宁的时候吗?

周少瑾慢慢地退了回去。

春晚的头一下子撞到了旁边多宝阁上,景泰蓝梅瓶“啪”地掉在了地上,清脆的声音远远传开。

“二小姐!”春晚瑟瑟发抖地跪在了地上。

“起来吧!”周少瑾无心和她计较,“明天早上樊妈妈问起,你就说是我不小心打碎的就是了。”

“谢谢二小姐!谢谢二小姐!”春晚磕着头。

周少瑾却心中一动。

家里的事都是姐姐做主,可她也未必就什么事也做不成。

程家被抄家灭族她没有办法改变,可她可以告诉别人,让人别人去阻止啊!

周少瑾精神一振,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自己怎么这傻!

春晚看得目瞪口呆,小心翼翼地喊着“二小姐”。

周少瑾没有听说,继续琢磨着这件事。

连自己的姐姐都不相信自己的话,她能告诉谁呢?

她的情绪顿时低落下去,在屋里子的着转儿。

二小姐不会又犯傻了吧?

春晚吓得不轻,站在那里不敢动弹。

周少瑾拔腿就往周初瑾屋里跑,还没有等周初瑾披衣,就跳上了床。

“姐姐,”她抱着周初瑾的胳膊,“我问你件事。”

周初瑾忙道:“你说。”

“是这样的。”周少瑾斟酌道,“如果樊妈妈和马富山家的争我们家内院的管事妈妈,你如果是樊妈妈,又明知道马富山家的会被选上,你会怎么做?”

周初瑾满脸的狐疑。

“哎呀!”周少瑾以为自己的话没有说清楚,道,“就是你明明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但你不想它发生,该怎么办好?”

周初瑾心中生警,道:“你要干什么?”

周少瑾泄气。

不想让姐姐知道,姐姐还是察觉到了……自己怎么这么没用?前世这样,今生又这样。说起来自己活得比姐姐还久,却连十八岁时的姐姐也比不上!

念头闪过,她又鼓起了勇气。

勤能补拙。她就不相信,自己多动动脑筋,又知道以后的事,会像前世一样似的什么也是帮不了姐姐。(http://.)。

“姐姐,”她和姐姐胡搅蛮缠,“我就是问问嘛!你快告诉我。”

周初瑾蹙了蹙眉。

难道是什么人怂恿妹妹插手这些事?

她想告诫周少瑾几句不要被人利用了,但望着周少瑾因为满是盼望而亮晶晶的眼睛,她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外祖母说得对,妹妹年纪不小了,总不能一辈子活在她的羽翼之下。这次就算是不知道轻重做错了事,好歹是在程家,求了外祖母出面总能挽救,总好过她在外面闯祸的好!

“那你首先要知道马富山家的为什么一定会被选上,樊妈妈为什么会落选。”周初瑾耐心地教着周少瑾,“然后你再针对马富山家的助力一条一条地想办法,争取让那些人或事能偏向樊妈妈。如果实在不行,让他们站在中间也行,总之不能帮马富山家的,你就成功了一半……”

也就是说,要想救程家,就得知道程家为什么会失了帝心,被抄家灭族……

周少瑾细细地想着姐姐的话,回到屋里就关了门,开始整理自己前世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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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上了个人物表,特不清楚,正在想办法解决~~~~(>_



...

第七章 上房

嘉树堂位于四房的东边,是四房的上房。关老太太是孀居之人,老太爷病逝之后,按礼她应该移到西边的静性阁去,但那时候孩子们都还小,家里也没有长辈,也就没讲究这些。等到程沔成亲的时候,关老太太想把上房腾出来给应该支应门庭的长子,程沔却不愿意了——静性阁在四房的西边,正挨着五房,五房那边整天不安宁,他既怕吵着母亲,更怕母亲听到了动静添堵。

他和程沅、岳家商量之后,把新房安置在了嘉树堂后面的涵秋馆。

这是他第一次拿主意。关老太太不好驳了儿子的话,也有心避开五房的那些糟心事,也就继续住下了。

周少瑾走进嘉树堂的时候,清晨的薄雾已散去,一旁绿柳轻垂,桂树成荫,紫薇、月季、迎春、夹竹桃竞相绽放,草木香中夹杂着淡淡的花香,让人闻了不由得精神一振。

来迎他们的是关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似儿。

她穿了件茜红色夏布比甲,圆圆的脸上带着甜甜的笑,远远的就屈膝给周少瑾她们问安,道着“二小姐,老太太正等着您呢”。

周少瑾笑着和她颔首,进了正厅。

关老太太坐在正厅的雕红漆镶灵山石靠背的矮榻上,拉着站在榻前的周初瑾的手说着话。

她今年五十有六,头发花白,看上去要比实际年纪大个五、六岁的样子,穿了件宝蓝色云纹团花褙子。

听到动静,她转过头来。

温和的目光中带着善意的笑意,慈爱又亲切。

周少瑾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她忙低下头,屈膝行礼,喊着“外祖母”,声音里却不自觉地带着几分哽咽。

关老太太呵呵地笑,道:“被关了几天,受了委屈吧?来,到外祖母这里来。”

周少瑾上前几步。

丫鬟们忙端了两个绣墩进来放在了矮榻前。

关老太太从榻桌的攒盒里抓了把窝丝糖给她,道:“这是你诰表哥特意让同窗从京城带回来孝敬我的,可甜了,你也尝尝。”

老人家喜欢孩子,身边总带些糖食,遇见小孩子就抓几颗送人,府里的孩子不管是少爷小姐还是丫鬟小厮都喜欢她老人家。

被人这样的当孩子的看待,周少瑾心里的紧张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反而有种被宠溺的感觉,眼泪忍不住又涌了上来。

“你这孩子,好生生的,哭什么哭?”关老太太拿了帕子给她,道,“有话得好好说!哭就能好起来?快别哭了!”

老太太生离死别经得多了,最不喜欢别人哭哭泣泣的。

周少瑾忙擦了擦眼角,笑道:“几天没见着外祖母,想外祖母的好东西吃呢!”

关老太太见她虽然在笑,可眼角犹带几分湿意,仿若那雨打梨花,带着几分纤弱娇楚之姿,不由得心生怜爱,柔声道:“那也不能总这样哭!姑娘家偶尔掉两滴眼泪,那是金豆豆,总是哭,那就是水了,可没什么稀罕的了。”

周少瑾微愣。

在她的记忆中,外祖母还是第一次这样告诉她做人做事的道理。

一直以来,她对外祖母的感情都很微妙。既想让外祖母喜欢重视她,又觉得自己不过是外祖母名义上的外孙女,自己再乖巧懂事,体贴温顺也没办法比得上和外祖母有血缘关系的姐姐。

而外祖母在对待她和姐姐也是有区别的。

对她一直很宽和。

对姐姐却很严厉

小时候懵懵懂懂的时候还不觉得,等大些了,知道有时候严厉也是一种爱,甚至是一种比宽和更深的爱的时候,知道了她和程家的关系之后,她就开始变得不自在起来,开始能不见外祖母就尽量地不来见外祖母,能呆在屋里就尽量地呆在屋里……

外祖母今天这是怎么了?

周少瑾不禁笑道:“多谢外祖母教导,我记住了。”

外祖母笑着点头,很是欣慰的样子,对屋里的人道:“这孩子果真是要长才行。你们看少瑾,还是第一次这么利落地和我说话。”

众人都笑了起来。

周少瑾却想着自己从前在外祖母面前唯唯喏喏的样子,若有所思。

关老太太指着绣墩让她们坐下,丫鬟们端了茶点上来。

周少瑾和周初瑾落了座,王嬷嬷却坐了半边身子。

关老太太笑着摇头,也懒得和她计较,对周少瑾道:“我听你姐姐说你已经大好了。明天金陵知府吴大人的夫人带了家里的孩了过来给我请安,你到时候和你姐姐一起也见见吧!”

周少瑾又惊又喜,道:“我,我吗?”

“是啊!”周少瑾的样子取悦了关老太太,关老太太打趣她,“难道这里还有第二个周少瑾不成?”

“是,是,是。”一直惦记在心头的事徒然间梦想成了真的,那种喜悦是无法言表的,周少瑾忙道,“我到时候一定和姐姐一起帮着待客。”语音未落,心里已有些奇怪,她还病着,怎么外祖母会突然让她见客,她不禁朝姐姐望去。

姐姐正笑着朝她眨眼睛。

周少瑾明白过来——定是姐姐在外祖母面前说为她说了什么。

她有种被巨大的幸福撞倒的眩晕感。

“姐姐,”她情不自禁地道,“多谢你!”

周初瑾抿了嘴笑。

关老太太看着,脸上笑开了花:“这才对!两姐妹,就应该亲亲热热,客客气气的。”又对周初瑾:“这下你满意了吧!你们俩姐妹明天一起随我去见客!”

“多谢外祖母!”姐妹俩不约而同地起身,给关老太太行了个福礼。

“去吧!去吧!”关老太太佯皱着眉头,做出一副不胜烦恼的样子,道,“吵得我头都疼了,快让我消停消停!”

周初瑾嘻嘻地笑,拉着周少瑾退了下去。

“这孩子!”关老太太笑意未尽,对王嬷嬷道,“做什么事都想着自己的妹妹。”说完,笑容慢慢就变成了落寞,叹道,“不过,这也是庄氏种的因,得了这善果,也不知道是该跟这孩子庆幸还是心痛这孩子辛苦。”

屋里服侍的见关老太太和王嬷嬷说起来体己话,都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王嬷嬷劝道:“一饮一啄,原是天定。您也不用太担心。我看着大小姐是个有福气的,要不然怎么就遇到了庄氏呢?如果姑老爷娶的不是庄氏,大小姐也不能在您膝下长大。”

“这倒是。”关老太太向来心宽,不然也不会健健康康活到现在,她闻言立刻高兴起来,笑道,“廖家的十三老爷受了他们家大老爷所托专程过来了一趟,想把初瑾和廖家姑爷的婚期先定下来,老爷已经同意了,给姑老爷的信也在路上了,想必是那边的孝期一满就能成亲了。等到再给少瑾找门好亲事,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说完,颇有些如释重负之感。

王嬷嬷听着却微微地笑,道:“说起二小姐来,我倒觉得以二小姐的性子不适合做宗妇或是长媳,最好是谁家的次子或是幼子。”

关老太太很是赞同,道:“我也这么想——她遇事总喜欢藏在心里,又敏感多虑,动不动就黯然神伤。在家还好,若是嫁了人,只怕是经不起婆婆的冷眼。这次子上面有长子,通常都不受重视,那性格刚强的婆婆自会磋磨长媳,轮不到她立规矩;那幼子通常都是母亲的心头肉,十之**性子都有些娇纵,少瑾性子温驯,遇事忍让,夫妻俩定能相敬如宾,婆婆看在小儿子的份上,不会有意为难她,说不定分家的时候,还有体己的悄悄贴给他们。我看,不仅要找次子或是小儿子,最好还是家里简单些的,人事多了,她也应付不来。”说着,老太太自顾自地笑起来,道:“我们在这里给她担心,说不定是白操了心。你看她那模样儿,只怕是个男的都要把她捧在手心里,这做母亲的有几个是拧得过儿子的?我们到时候只要给她找个看重子女的人家就行了。”

王嬷嬷也跟着笑起来,道:“我也活了这把年纪了,除了庄氏,二小姐就是我见过长得最漂亮的丫头了,所以我常说大小姐性情敦厚,要是别人,就算是姐妹又怎样?只怕是一样容不下!四房的大小姐为何总要和二小姐一较高低,只怕也出在这副模样上了。”

关老太太忍俊不禁。

王嬷嬷就道:“你看二少爷怎样?”

“诣儿?!”关老太太愕然。

“是啊!”王嬷嬷话里有话地道,“我去给二小姐传话的时候,二小姐是从书房里出来的,我好像看到诣二爷躲到了竹林里……不过,我老眼昏花了,兴许是看错了也不一定……”

关老太太的面色沉了下来。

周少瑾十二了,程诣十五了,虽说是表兄妹,住在一个宅子里,平日里走得亲,可也到了要避嫌的时候。

“你也别给我打这马虎眼!”她直言不讳地道,“我知道你是看见了。你可查出来是怎么一回事没有?”

“以老奴的看来,您不如顺其自然。”王嬷嬷含蓄地道,“二小姐是我们亲眼看着长大的,别的不说,最是受教不过,细细地教,就算不能像大小姐一样事事都有主意,可安分守己,循规蹈矩却是一定的,总比那盲婚哑嫁过来,不知道根底的好。也可以趁着这机会给诰大爷说门好亲事!”

关老太太惊得一下子坐了起来,她惶然地道:“你是说,诰儿他?”

王嬷嬷笑了笑,道:“我是看自二小姐病后,大爷每天都要问一遍二小姐的病情……”

关老太太没有作声,皱着眉,细细地抚着那青花茶碗的碗口。

王嬷嬷则悠然地喝了口茶。

该说的她都说了,至于有什么样的结局,就看老太太怎么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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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树堂位于四房的东边,是四房的上房。关老太太是孀居之人,老太爷病逝之后,按礼她应该移到西边的静性阁去,但那时候孩子们都还小,家里也没有长辈,也就没讲究这些。等到程沔成亲的时候,关老太太想把上房腾出来给应该支应门庭的长子,程沔却不愿意了——静性阁在四房的西边,正挨着五房,五房那边整天不安宁,他既怕吵着母亲,更怕母亲听到了动静添堵。

他和程沅、岳家商量之后,把新房安置在了嘉树堂后面的涵秋馆。

这是他第一次拿主意。关老太太不好驳了儿子的话,也有心避开五房的那些糟心事,也就继续住下了。

周少瑾走进嘉树堂的时候,清晨的薄雾已散去,一旁绿柳轻垂,桂树成荫,紫薇、月季、迎春、夹竹桃竞相绽放,草木香中夹杂着淡淡的花香,让人闻了不由得精神一振。

来迎他们的是关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似儿。

她穿了件茜红色夏布比甲,圆圆的脸上带着甜甜的笑,远远的就屈膝给周少瑾她们问安,道着“二小姐,老太太正等着您呢”。

周少瑾笑着和她颔首,进了正厅。

关老太太坐在正厅的雕红漆镶灵山石靠背的矮榻上,拉着站在榻前的周初瑾的手说着话。

她今年五十有六,头发花白,看上去要比实际年纪大个五、六岁的样子,穿了件宝蓝色云纹团花褙子。

听到动静,她转过头来。

温和的目光中带着善意的笑意,慈爱又亲切。

周少瑾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她忙低下头,屈膝行礼,喊着“外祖母”,声音里却不自觉地带着几分哽咽。

关老太太呵呵地笑,道:“被关了几天,受了委屈吧?来,到外祖母这里来。”

周少瑾上前几步。

丫鬟们忙端了两个绣墩进来放在了矮榻前。

关老太太从榻桌的攒盒里抓了把窝丝糖给她,道:“这是你诰表哥特意让同窗从京城带回来孝敬我的,可甜了,你也尝尝。”

老人家喜欢孩子,身边总带些糖食,遇见小孩子就抓几颗送人,府里的孩子不管是少爷小姐还是丫鬟小厮都喜欢她老人家。

被人这样的当孩子的看待,周少瑾心里的紧张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反而有种被宠溺的感觉,眼泪忍不住又涌了上来。

“你这孩子,好生生的,哭什么哭?”关老太太拿了帕子给她,道,“有话得好好说!哭就能好起来?快别哭了!”

老太太生离死别经得多了,最不喜欢别人哭哭泣泣的。

周少瑾忙擦了擦眼角,笑道:“几天没见着外祖母,想外祖母的好东西吃呢!”

关老太太见她虽然在笑,可眼角犹带几分湿意,仿若那雨打梨花,带着几分纤弱娇楚之姿,不由得心生怜爱,柔声道:“那也不能总这样哭!姑娘家偶尔掉两滴眼泪,那是金豆豆,总是哭,那就是水了,可没什么稀罕的了。”

周少瑾微愣。

在她的记忆中,外祖母还是第一次这样告诉她做人做事的道理。

一直以来,她对外祖母的感情都很微妙。既想让外祖母喜欢重视她,又觉得自己不过是外祖母名义上的外孙女,自己再乖巧懂事,体贴温顺也没办法比得上和外祖母有血缘关系的姐姐。

而外祖母在对待她和姐姐也是有区别的。

对她一直很宽和。

对姐姐却很严厉

小时候懵懵懂懂的时候还不觉得,等大些了,知道有时候严厉也是一种爱,甚至是一种比宽和更深的爱的时候,知道了她和程家的关系之后,她就开始变得不自在起来,开始能不见外祖母就尽量地不来见外祖母,能呆在屋里就尽量地呆在屋里……

外祖母今天这是怎么了?

周少瑾不禁笑道:“多谢外祖母教导,我记住了。”

外祖母笑着点头,很是欣慰的样子,对屋里的人道:“这孩子果真是要长才行。你们看少瑾,还是第一次这么利落地和我说话。”

众人都笑了起来。

周少瑾却想着自己从前在外祖母面前唯唯喏喏的样子,若有所思。

关老太太指着绣墩让她们坐下,丫鬟们端了茶点上来。

周少瑾和周初瑾落了座,王嬷嬷却坐了半边身子。

关老太太笑着摇头,也懒得和她计较,对周少瑾道:“我听你姐姐说你已经大好了。明天金陵知府吴大人的夫人带了家里的孩了过来给我请安,你到时候和你姐姐一起也见见吧!”

周少瑾又惊又喜,道:“我,我吗?”

“是啊!”周少瑾的样子取悦了关老太太,关老太太打趣她,“难道这里还有第二个周少瑾不成?”

“是,是,是。”一直惦记在心头的事徒然间梦想成了真的,那种喜悦是无法言表的,周少瑾忙道,“我到时候一定和姐姐一起帮着待客。”语音未落,心里已有些奇怪,她还病着,怎么外祖母会突然让她见客,她不禁朝姐姐望去。

姐姐正笑着朝她眨眼睛。

周少瑾明白过来——定是姐姐在外祖母面前说为她说了什么。

她有种被巨大的幸福撞倒的眩晕感。

“姐姐,”她情不自禁地道,“多谢你!”

周初瑾抿了嘴笑。

关老太太看着,脸上笑开了花:“这才对!两姐妹,就应该亲亲热热,客客气气的。”又对周初瑾:“这下你满意了吧!你们俩姐妹明天一起随我去见客!”

“多谢外祖母!”姐妹俩不约而同地起身,给关老太太行了个福礼。

“去吧!去吧!”关老太太佯皱着眉头,做出一副不胜烦恼的样子,道,“吵得我头都疼了,快让我消停消停!”

周初瑾嘻嘻地笑,拉着周少瑾退了下去。

“这孩子!”关老太太笑意未尽,对王嬷嬷道,“做什么事都想着自己的妹妹。”说完,笑容慢慢就变成了落寞,叹道,“不过,这也是庄氏种的因,得了这善果,也不知道是该跟这孩子庆幸还是心痛这孩子辛苦。”

屋里服侍的见关老太太和王嬷嬷说起来体己话,都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王嬷嬷劝道:“一饮一啄,原是天定。您也不用太担心。我看着大小姐是个有福气的,要不然怎么就遇到了庄氏呢?如果姑老爷娶的不是庄氏,大小姐也不能在您膝下长大。”

“这倒是。”关老太太向来心宽,不然也不会健健康康活到现在,她闻言立刻高兴起来,笑道,“廖家的十三老爷受了他们家大老爷所托专程过来了一趟,想把初瑾和廖家姑爷的婚期先定下来,老爷已经同意了,给姑老爷的信也在路上了,想必是那边的孝期一满就能成亲了。等到再给少瑾找门好亲事,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说完,颇有些如释重负之感。

王嬷嬷听着却微微地笑,道:“说起二小姐来,我倒觉得以二小姐的性子不适合做宗妇或是长媳,最好是谁家的次子或是幼子。”

关老太太很是赞同,道:“我也这么想——她遇事总喜欢藏在心里,又敏感多虑,动不动就黯然神伤。在家还好,若是嫁了人,只怕是经不起婆婆的冷眼。这次子上面有长子,通常都不受重视,那性格刚强的婆婆自会磋磨长媳,轮不到她立规矩;那幼子通常都是母亲的心头肉,十之**性子都有些娇纵,少瑾性子温驯,遇事忍让,夫妻俩定能相敬如宾,婆婆看在小儿子的份上,不会有意为难她,说不定分家的时候,还有体己的悄悄贴给他们。我看,不仅要找次子或是小儿子,最好还是家里简单些的,人事多了,她也应付不来。”说着,老太太自顾自地笑起来,道:“我们在这里给她担心,说不定是白操了心。你看她那模样儿,只怕是个男的都要把她捧在手心里,这做母亲的有几个是拧得过儿子的?我们到时候只要给她找个看重子女的人家就行了。”

王嬷嬷也跟着笑起来,道:“我也活了这把年纪了,除了庄氏,二小姐就是我见过长得最漂亮的丫头了,所以我常说大小姐性情敦厚,要是别人,就算是姐妹又怎样?只怕是一样容不下!四房的大小姐为何总要和二小姐一较高低,只怕也出在这副模样上了。”

关老太太忍俊不禁。

王嬷嬷就道:“你看二少爷怎样?”

“诣儿?!”关老太太愕然。

“是啊!”王嬷嬷话里有话地道,“我去给二小姐传话的时候,二小姐是从书房里出来的,我好像看到诣二爷躲到了竹林里……不过,我老眼昏花了,兴许是看错了也不一定……”

关老太太的面色沉了下来。

周少瑾十二了,程诣十五了,虽说是表兄妹,住在一个宅子里,平日里走得亲,可也到了要避嫌的时候。

“你也别给我打这马虎眼!”她直言不讳地道,“我知道你是看见了。你可查出来是怎么一回事没有?”

“以老奴的看来,您不如顺其自然。”王嬷嬷含蓄地道,“二小姐是我们亲眼看着长大的,别的不说,最是受教不过,细细地教,就算不能像大小姐一样事事都有主意,可安分守己,循规蹈矩却是一定的,总比那盲婚哑嫁过来,不知道根底的好。也可以趁着这机会给诰大爷说门好亲事!”

关老太太惊得一下子坐了起来,她惶然地道:“你是说,诰儿他?”

王嬷嬷笑了笑,道:“我是看自二小姐病后,大爷每天都要问一遍二小姐的病情……”

关老太太没有作声,皱着眉,细细地抚着那青花茶碗的碗口。

王嬷嬷则悠然地喝了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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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早安

周少瑾姐妹自然不知道上房发生了些什么事。

她们俩高高兴兴地回了畹香居。

周初瑾翻箱倒柜地给妹妹找衣饰。

周少瑾不以为然,道:“不过是见个客人罢了,姐姐也不必像如临大敌似的吧?”

“我妹妹这么漂亮,不好好地打扮打扮怎么行?”周初瑾依旧兴致勃勃。

在周少瑾看来,姐姐“秋水为韵梅为骨”,才是真正的漂亮。她脸色一红,推搡着姐姐,道:“姐姐也要好好捯饬倒饬才是。”

“倒饬?”周初瑾不解。

倒饬是北方话。

“哦,就是打扮的意思。”周少瑾惊觉自己失语,掩饰般地随手拿起了根簪子,忙笑道,“这根簪子好看吗?”

周初瑾见那金钗三寸来长,簪头叠堆着三朵紫丁香,花蕊镶着米粒大小的红宝石,虽不十分的名贵,却做工精巧,颇为可爱。

“这是谁送给你的?”她奇怪道,“我怎么没见过?”

周少瑾一愣,低头仔细一看,不由得起了一身冷汗。

她要是没记错,这支金簪是去年她生辰的时候程辂送给她的。

自己拿什么不好,竟然拿这支金簪。

她顿时神色有些尴尬起来。

周初瑾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道:“你年纪还小,戴这金簪还早了点,还是换个首饰戴的好!”

周少瑾连连点头,如小鸡啄米:“我听姐姐的。”然后立刻叫了施香进来,道,“你把这金簪另外放着,看哪天要应酬送礼的时候记得帮我找出来。”

施香不明所以,恭顺地点头称“是”,拿着金簪退了下去。

周初瑾脸色大霁,笑着给周少瑾挑了对牙雕的茉莉花发箍,一件海棠红芙蓉山茶栀子花暗纹褙子,竹青底绣墨绿色忍冬纹裙边的湘裙。

春晚将衣裳拿下去熨烫,施香将首饰收了起来。

周初瑾和周少瑾闲聊了几句,这才回屋歇下。

第二天一大早,周少瑾梳了个三丫髻,换上了姐姐为她挑选的衣裳首饰。

施香望着镜中周少瑾清澈的目光,粉嫩的面颊,不由赞道:“大小姐好眼光!二小姐这么一打扮,不仅好看,还精神,老太太看了必定欢喜。”

周少瑾想着自己从前不是不知道老人家都喜欢喜庆的颜色,但总觉着大红大绿的太俗气,宁愿装着不知道,一味的只穿那淡柳,白色,湖绿的衣服,有几次因为要见外客还惹得外祖母说叨,她就觉得脸上发热,起身站了起来,道:“我去看看姐姐收拾得怎样了。”

畹香居从前是四房老太爷的书房,因紧邻着嘉树堂,程诰几个渐渐长大,周氏姐妹要和表哥表弟避嫌的时候,关老太太就把她们姊妹安置在了这里。小院是典型的江南建筑,小桥流水,曲径通幽,草木扶苏,花团锦簇。周初瑾把位置最好的南边三间厢房让给了周少瑾,自己则选了东边的三间厢房。

绕过一片银杏树林,抬眼就能看见两株齐屋檐高的茶树,那里就是周初瑾住的东厢房了。

周少瑾脚步轻快地走了进去。

周初瑾正在用早膳,见她笑道:“这么早就过来了?你用过早膳了没有?要不要在我这里加点?”然后又吩咐冬晚,“让厨房给二小姐加几个菜!”

周少瑾因病免了晨昏定省,周初瑾这些日子就没有和妹妹一起用早膳。

冬晚笑着出了厅堂,周少瑾却看见桌上只有碗白米粥和寻常的小菜,想到出现在自己桌上刚上市水芹和薹菜,不由地沉默了片刻。

家里的境况向来不错,父亲也心疼她们姐妹俩,除了日常的开销,每年都会私下补贴她们姐妹二、三百两银子的水粉钱,她从来不曾注意到这些……就算是她后来出了事,父亲不再管她,姐夫才帮她做媒,订下了林家这门亲事。

姐姐出嫁有生母十里红妆抬进来的陪嫁、外祖母、大舅母等人的添箱,她却什么也没有。姐姐和姐夫成亲之后,姐姐把自己的陪嫁分了一半给她,姐夫虽是廖家的宗子,钱财却是公中的,自己不过靠着不多的公中月例和俸禄过日子,没有多少体己,还是向同年借了一千两银子才凑了三千两银子,全给她做了压箱钱……虽然后来林世晟拉着姐夫做了桩买卖,把这钱给补上了,可自己到底是欠了姐姐、姐夫天大的人情……

她眼圈湿湿的,叫住了冬晚:“不用了,你给我盛半碗粥来就行了。”

冬晚进退两难。

周初瑾向来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很是敏感,知道她又多想了,不由笑着问周少瑾道:“你又在想些什么呢?我那是因为外祖母桌上还没有这样的新鲜菜,这才避讳的。你却不同——你正病着,没有胃口,吃些新鲜的素菜养养身子,并不为过!”

周少瑾已经不相信了。

她睁大了眼睛望着姐姐,表情非常的认真,道:“我的病已经好了。姐姐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周初瑾还想劝她两句,但转念想着妹妹过两年也到了说亲的时候,在家里自然没人挑她什么,可嫁出去对这些小节注意些,别人挑不到刺,总归是好些。逐欲言又止,但还是忍不住吩咐冬晚:“让厨房给二小姐做碗什锦豆腐捞。”

冬晚笑着出了厅堂。

周少瑾笑吟吟地向姐姐道了谢,在圆桌前坐下。

用过早膳,等周初瑾梳洗打扮好了,她像往常一样,牵了周少瑾的手准备一起去关老太太那里。

周少瑾心里有几分异样。

她已经习惯雍容矜贵的周初瑾,望着姐姐还只有十八岁,略带几分稚嫩的面孔,她实在是没办法生出敬畏、诚服之心来。

周少瑾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伸出手去握住了姐姐的手,和周初瑾肩并着肩去了嘉树堂。

关老太太只要天气尚好,早上起床后会在院子里走几步。

她们到的时候关老太太刚走步回来,在沐浴更衣,似儿在厅堂里和几个小丫鬟在摆早膳。

周初瑾上前帮忙。

周少瑾迟疑了一会。

她好像从来没有给谁摆过箸……这念头一闪而过,她乖巧地跟了过去,有样学样地帮外祖母摆着碗碟。

老太太从内室出来,看见她们姐妹很高兴,问了和周少瑾一样的话:“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用过早膳没有?”又问周少瑾,“看你这气色,病应该好了很多?”

“多谢外祖母挂念。”周少瑾笑着上前虚扶了外祖母,道,“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想着来给外祖母问安,和姐姐来得早了点,已经用过早膳了。”

关老太太笑着颔首,进了一旁布置成小佛堂的耳房。

周少瑾动作娴熟地上前帮外祖母捏了香。

关老太太很是意外,笑道:“没想到我们少瑾还会这些!”

周少瑾也有点出神。

在她的印象里,她每天早上起来也是要给佛神敬三炷香的……那些习惯好像已经刻在她的骨子里,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就像她看到程诣就会想起他成年后抑郁寡欢的样子,看到姐姐总会想到她人到中年的威严模样……

她摇了摇头,把这些念头抛到脑后,待关老太太磕了头,扶了关老太太起身,帮她插了香烛。

关老太太携了周少瑾出了小佛堂。

早膳已经摆好了,周少瑾和周初瑾陪着关老太太吃了一块米糕。

大家移到宴息室坐下。

关老太太对周少瑾道:“过些日子就是浴佛节了,你就帮我抄几页经书捧给菩萨吧!”

老人家虽然是官宦人家出身,但出身江北的荆州府,认识的字不多,看看内宅的账本还行,其他的就有些勉强了。沔大太太虽能书擅画,但主持府里的中馈,琐事太多,还要管孩子,不可能抽得出时间来。抄经这样的事通常都落在周初瑾的身上。不过,这还是老太太第一次要周少瑾帮着抄经。

周少瑾和周初瑾都很是惊讶。

关老太太笑道:“家里事多,初瑾你要帮你舅母多担待些,抄经的事,就交给少瑾好了。”

周少瑾恍然大悟。

四月初八的浴佛节过后紧接着就是二房老祖宗程叙的寿辰,然后就要开始准备端午节的节礼了。周初瑾是待嫁的姑娘,正是学管家的好机会,自然没有空闲的时间。

周初瑾也明白过来。

她脸色一红,垂了眼睑。

周少瑾咯咯地笑,高声应着“好”。

屋里服侍的人都望着周初瑾,露出善意的微笑。

沔大太太来了。她和关老太太说起招待吴夫人的事。刚说了几句话,程诰和程诣兄弟过来给老太太问安。

关老太太想了想,对周氏姐妹笑道:“你们去内室等我。”

周少瑾和周初瑾以为关老太太有什么话要私底下和沔大太太母子说,笑着去了内室。

很快,宴息室内传来轻微的笑声,隐隐还能听见“表妹”、“表姐”之类的话。

周初瑾笑着叮嘱周少瑾:“诰表弟问了你几次,若是有机会遇到诰表弟,你记得要跟他道声谢。”

周少瑾应了。

大约一刻钟后,关老太太在似儿等人的簇拥下回了内室。



有读者朋友问我程家嫡庶的问题,我在这里解释一下。

经过几代的繁洐,程家五房现在都是嫡出,但在几代之前,长房,二房,三房是同一个父亲,其中三房是庶出;四房,五房是一个父亲,五房是庶出。

之后的剧情会用以这些,所以特意在《人物表》里注明,请大家不要误会。

另:长房也应该会大长房和小长房,也就是程勋,程劭两兄弟应该会开,但这本书人物众多,怕大家看着糊涂,就把这长房在一起排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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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少瑾姐妹自然不知道上房发生了些什么事。

她们俩高高兴兴地回了畹香居。

周初瑾翻箱倒柜地给妹妹找衣饰。

周少瑾不以为然,道:“不过是见个客人罢了,姐姐也不必像如临大敌似的吧?”

“我妹妹这么漂亮,不好好地打扮打扮怎么行?”周初瑾依旧兴致勃勃。

在周少瑾看来,姐姐“秋水为韵梅为骨”,才是真正的漂亮。她脸色一红,推搡着姐姐,道:“姐姐也要好好捯饬倒饬才是。”

“倒饬?”周初瑾不解。

倒饬是北方话。

“哦,就是打扮的意思。”周少瑾惊觉自己失语,掩饰般地随手拿起了根簪子,忙笑道,“这根簪子好看吗?”

周初瑾见那金钗三寸来长,簪头叠堆着三朵紫丁香,花蕊镶着米粒大小的红宝石,虽不十分的名贵,却做工精巧,颇为可爱。

“这是谁送给你的?”她奇怪道,“我怎么没见过?”

周少瑾一愣,低头仔细一看,不由得起了一身冷汗。

她要是没记错,这支金簪是去年她生辰的时候程辂送给她的。

自己拿什么不好,竟然拿这支金簪。

她顿时神色有些尴尬起来。

周初瑾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道:“你年纪还小,戴这金簪还早了点,还是换个首饰戴的好!”

周少瑾连连点头,如小鸡啄米:“我听姐姐的。”然后立刻叫了施香进来,道,“你把这金簪另外放着,看哪天要应酬送礼的时候记得帮我找出来。”

施香不明所以,恭顺地点头称“是”,拿着金簪退了下去。

周初瑾脸色大霁,笑着给周少瑾挑了对牙雕的茉莉花发箍,一件海棠红芙蓉山茶栀子花暗纹褙子,竹青底绣墨绿色忍冬纹裙边的湘裙。

春晚将衣裳拿下去熨烫,施香将首饰收了起来。

周初瑾和周少瑾闲聊了几句,这才回屋歇下。

第二天一大早,周少瑾梳了个三丫髻,换上了姐姐为她挑选的衣裳首饰。

施香望着镜中周少瑾清澈的目光,粉嫩的面颊,不由赞道:“大小姐好眼光!二小姐这么一打扮,不仅好看,还精神,老太太看了必定欢喜。”

周少瑾想着自己从前不是不知道老人家都喜欢喜庆的颜色,但总觉着大红大绿的太俗气,宁愿装着不知道,一味的只穿那淡柳,白色,湖绿的衣服,有几次因为要见外客还惹得外祖母说叨,她就觉得脸上发热,起身站了起来,道:“我去看看姐姐收拾得怎样了。”

畹香居从前是四房老太爷的书房,因紧邻着嘉树堂,程诰几个渐渐长大,周氏姐妹要和表哥表弟避嫌的时候,关老太太就把她们姊妹安置在了这里。小院是典型的江南建筑,小桥流水,曲径通幽,草木扶苏,花团锦簇。周初瑾把位置最好的南边三间厢房让给了周少瑾,自己则选了东边的三间厢房。

绕过一片银杏树林,抬眼就能看见两株齐屋檐高的茶树,那里就是周初瑾住的东厢房了。

周少瑾脚步轻快地走了进去。

周初瑾正在用早膳,见她笑道:“这么早就过来了?你用过早膳了没有?要不要在我这里加点?”然后又吩咐冬晚,“让厨房给二小姐加几个菜!”

周少瑾因病免了晨昏定省,周初瑾这些日子就没有和妹妹一起用早膳。

冬晚笑着出了厅堂,周少瑾却看见桌上只有碗白米粥和寻常的小菜,想到出现在自己桌上刚上市水芹和薹菜,不由地沉默了片刻。

家里的境况向来不错,父亲也心疼她们姐妹俩,除了日常的开销,每年都会私下补贴她们姐妹二、三百两银子的水粉钱,她从来不曾注意到这些……就算是她后来出了事,父亲不再管她,姐夫才帮她做媒,订下了林家这门亲事。

姐姐出嫁有生母十里红妆抬进来的陪嫁、外祖母、大舅母等人的添箱,她却什么也没有。姐姐和姐夫成亲之后,姐姐把自己的陪嫁分了一半给她,姐夫虽是廖家的宗子,钱财却是公中的,自己不过靠着不多的公中月例和俸禄过日子,没有多少体己,还是向同年借了一千两银子才凑了三千两银子,全给她做了压箱钱……虽然后来林世晟拉着姐夫做了桩买卖,把这钱给补上了,可自己到底是欠了姐姐、姐夫天大的人情……

她眼圈湿湿的,叫住了冬晚:“不用了,你给我盛半碗粥来就行了。”

冬晚进退两难。

周初瑾向来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很是敏感,知道她又多想了,不由笑着问周少瑾道:“你又在想些什么呢?我那是因为外祖母桌上还没有这样的新鲜菜,这才避讳的。你却不同——你正病着,没有胃口,吃些新鲜的素菜养养身子,并不为过!”

周少瑾已经不相信了。

她睁大了眼睛望着姐姐,表情非常的认真,道:“我的病已经好了。姐姐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周初瑾还想劝她两句,但转念想着妹妹过两年也到了说亲的时候,在家里自然没人挑她什么,可嫁出去对这些小节注意些,别人挑不到刺,总归是好些。逐欲言又止,但还是忍不住吩咐冬晚:“让厨房给二小姐做碗什锦豆腐捞。”

冬晚笑着出了厅堂。

周少瑾笑吟吟地向姐姐道了谢,在圆桌前坐下。

用过早膳,等周初瑾梳洗打扮好了,她像往常一样,牵了周少瑾的手准备一起去关老太太那里。

周少瑾心里有几分异样。

她已经习惯雍容矜贵的周初瑾,望着姐姐还只有十八岁,略带几分稚嫩的面孔,她实在是没办法生出敬畏、诚服之心来。

周少瑾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伸出手去握住了姐姐的手,和周初瑾肩并着肩去了嘉树堂。

关老太太只要天气尚好,早上起床后会在院子里走几步。

她们到的时候关老太太刚走步回来,在沐浴更衣,似儿在厅堂里和几个小丫鬟在摆早膳。

周初瑾上前帮忙。

周少瑾迟疑了一会。

她好像从来没有给谁摆过箸……这念头一闪而过,她乖巧地跟了过去,有样学样地帮外祖母摆着碗碟。

老太太从内室出来,看见她们姐妹很高兴,问了和周少瑾一样的话:“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用过早膳没有?”又问周少瑾,“看你这气色,病应该好了很多?”

“多谢外祖母挂念。”周少瑾笑着上前虚扶了外祖母,道,“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想着来给外祖母问安,和姐姐来得早了点,已经用过早膳了。”

关老太太笑着颔首,进了一旁布置成小佛堂的耳房。

周少瑾动作娴熟地上前帮外祖母捏了香。

关老太太很是意外,笑道:“没想到我们少瑾还会这些!”

周少瑾也有点出神。

在她的印象里,她每天早上起来也是要给佛神敬三炷香的……那些习惯好像已经刻在她的骨子里,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就像她看到程诣就会想起他成年后抑郁寡欢的样子,看到姐姐总会想到她人到中年的威严模样……

她摇了摇头,把这些念头抛到脑后,待关老太太磕了头,扶了关老太太起身,帮她插了香烛。

关老太太携了周少瑾出了小佛堂。

早膳已经摆好了,周少瑾和周初瑾陪着关老太太吃了一块米糕。

大家移到宴息室坐下。

关老太太对周少瑾道:“过些日子就是浴佛节了,你就帮我抄几页经书捧给菩萨吧!”

老人家虽然是官宦人家出身,但出身江北的荆州府,认识的字不多,看看内宅的账本还行,其他的就有些勉强了。沔大太太虽能书擅画,但主持府里的中馈,琐事太多,还要管孩子,不可能抽得出时间来。抄经这样的事通常都落在周初瑾的身上。不过,这还是老太太第一次要周少瑾帮着抄经。

周少瑾和周初瑾都很是惊讶。

关老太太笑道:“家里事多,初瑾你要帮你舅母多担待些,抄经的事,就交给少瑾好了。”

周少瑾恍然大悟。

四月初八的浴佛节过后紧接着就是二房老祖宗程叙的寿辰,然后就要开始准备端午节的节礼了。周初瑾是待嫁的姑娘,正是学管家的好机会,自然没有空闲的时间。

周初瑾也明白过来。

她脸色一红,垂了眼睑。

周少瑾咯咯地笑,高声应着“好”。

屋里服侍的人都望着周初瑾,露出善意的微笑。

沔大太太来了。她和关老太太说起招待吴夫人的事。刚说了几句话,程诰和程诣兄弟过来给老太太问安。

关老太太想了想,对周氏姐妹笑道:“你们去内室等我。”

周少瑾和周初瑾以为关老太太有什么话要私底下和沔大太太母子说,笑着去了内室。

很快,宴息室内传来轻微的笑声,隐隐还能听见“表妹”、“表姐”之类的话。

周初瑾笑着叮嘱周少瑾:“诰表弟问了你几次,若是有机会遇到诰表弟,你记得要跟他道声谢。”

周少瑾应了。

大约一刻钟后,关老太太在似儿等人的簇拥下回了内室。



有读者朋友问我程家嫡庶的问题,我在这里解释一下。

经过几代的繁洐,程家五房现在都是嫡出,但在几代之前,长房,二房,三房是同一个父亲,其中三房是庶出;四房,五房是一个父亲,五房是庶出。

之后的剧情会用以这些,所以特意在《人物表》里注明,请大家不要误会。

另:长房也应该会大长房和小长房,也就是程勋,程劭两兄弟应该会开,但这本书人物众多,怕大家看着糊涂,就把这长房在一起排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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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客人

周氏姐妹自然没有怀疑什么,陪着老太太说了会话,话题很自然地转到了抄经的事上。

关老太太让似儿拿了本《法华经》给周少瑾,问:“你可认得全?”

何止是认得全,简直是倒背如流。

周少瑾点了点头。

关老太太松了口气,笑道:“那你就帮我抄第二卷吧!我上九日供的是第一卷。”

上九日,是指的正月初九,那天是观世音菩萨的生辰。

程家的女眷通常去甘泉寺上香,甘泉寺是观世间菩萨的道场。

周少瑾笑着应“是”,问关老太太有没有从前抄废了经文:“我看看是怎样抄的?也好照着一样的抄。”

行事有着不同寻常的稳重。

关老太太对周少瑾又放心了几分,让似儿去找抄废了的经文。经文找来,又说了会抄经书的事,小丫鬟来禀:“吴夫人带着三位小姐一起过来了。”

三位小姐?

是吴宝璋同父异母的妹妹吴宝华和吴宝芝吗?

周少瑾有些晃神。

记忆中,她和吴宝璋熟了些后,吴宝璋曾经陆陆续续地和她说过吴家的事。

据说,吴宝璋和她一样,都是半岁的时候逝了母亲。不同的是她父亲在她七岁的时候才续弦,吴宝璋的父亲吴岫却在吴宝璋生母去世不到百日就续娶了自己同僚的妹妹关氏。而关氏看着贤良淑德,实则面甜心苦,尖酸刻薄,心胸窄狭,小气吝啬,因不满吴宝璋的生母尹氏占了发妻的位置,更不愿意抚养吴宝璋和其胞兄吴泰成,处处刁难他们兄妹,吴岫没有办法,只好一直让他们兄妹跟着远在四川绵阳老家的祖母生活。直到吴宝璋的祖母去世,他们兄妹无人可依,关氏膝下又只有两个女儿,回乡守制的关氏既怕被乡邻议论,背上“不贤”的名声,又怕吴泰成继承家业,不善待她和两个女儿,没有了办法,这才只好带着吴宝璋兄妹来了金陵。

可就算是这样,吴宝璋的继母待吴泰成也是捧杀,以至于吴泰成养成了很多不好的习惯。

吴宝璋边说边流泪,道:“我毕竟是个养在深闺的女儿家,平日里遇到哥哥一面都不容易,更何况是劝他好生读书,仕途有望的,为自己,也为我挣个前程……”

正是因为这些原由,她对吴宝璋心生怜悯,后来虽然觉察到吴宝璋这个人不简单,说出来的话未必就能全信,却也总为吴宝璋找借口,觉得吴泰成趋炎附势,不是个能成大气的人,吴宝璋是个没有依靠的人,只能自己为自己搏个前程,手段下乘也是人之常情。她和吴宝璋虽好,却也没到情同手足的地步,不用和吴宝璋计较那么多……就算吴宝璋和程辂订了亲,她想到吴宝璋一个女孩子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吴宝璋还能说个“不”字不成?也没有觉得吴宝璋有错,只是一心气那程辂,七尺男儿却没有担当,背信弃义不说,还优柔寡断在她的事上含糊不清,让吴宝璋忐忑不安,让她饱受非议……

周少瑾高一脚低一脚地跟在姐姐身后。

走在前面的关老太太没有注意,周初瑾却很快就发现了妹妹的异样。

她牵了周少瑾的手,紧紧地握了握。

周少瑾回过神来。

周初瑾朝着她使眼色,示意她有什么事先忍着,把眼前的事应付完了回到畹香居再说。

周少瑾赧然地朝着姐姐微笑。

四房女眷会客的花厅——什锦轩到了。

周少瑾忙收敛了情绪,低头顺目地随着关老太太走了进去。

此时正值三月暮春,太阳已经升了起来,什锦轩春花盛开,姹紫嫣红,花厅四周的红漆冰裂纹的窗户全都支开了,花香扑鼻,暖风习习,让人不饮自醉。

周少瑾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吴夫人身后的少女。

和记忆中的人一样,她浓密的青丝绾了双螺髻,戴丁香花金簪,穿了件茜红底折枝花的杭绸褙子,莲子米大小的珍珠垂在耳边,眉间米粒大小的朱砂痣鲜艳欲滴,让人过目难忘。

真的是她!

吴宝璋。

在相隔十年之后,她们在她十二岁的时候再次相遇!

周少瑾只觉得锥心的痛。

那些逝去的时光仿佛都扑面而来,那些曾经的痛苦都再次鲜活起来。

她捂着胸口,脑子里一片空白,看着外祖母和吴夫人嘴角一翕一合的,提线木偶似地随着姐姐屈膝行礼,静坐在了一旁,直到周初瑾拉了拉她的衣袖,外祖母和吴夫人的说话声才嗡嗡地钻进了她的耳朵里:“……您知道,我们江北不比江南,没有这么多讲究。这又是我们老爷遇到的第一桩寿筵,不知道送什么好——贵重了,怕别人说我们阿谀奉承;寒酸了,怕别人说我们眼界小,没见过世面。真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愁得我们家老爷一夜没合眼,爬起来就催我到您老人家这里来讨个主意,也免得寿筵上出了丑。”

原来吴夫人是为了二房老祖宗的寿辰过来的。

前世,吴夫人口口声声称外祖母为“姑母”,十分的亲热。今天称外祖母却是一口一声“您老人家”,原来这个时候关氏还没有攀上外祖母啊……

周少瑾木然地想着,脚被人狠狠地踢了一下。

她悚然侧头,看见了姐姐担忧的目光。

周少瑾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她不由暗暗着急。

这个时候自己一定要沉得住气才行。不然姐姐岂不是要急疯了?还有外祖母,好心带她出面见客,让她增长见识,她却失礼于人,让外祖母的脸往哪里搁?

周少瑾深深地吸了口气,急急地整理着自己的情绪,就听见外祖母不急不燥,略带着几分笑意地对吴夫人道:“外面的事我不知道。但照着程家的旧例,各房都会以各房头的名义送份寿礼,散生要随意些,整生要重视些。然后各人再送各人的,这就更简单的,不过是些针头线脑的东西,还有孩子亲笔画的画,亲手写的对联,也都算是份寿礼……”

吴夫人听了十分感慨地赞道:“程家不愧是诗书传世的百年望族!家中如此的显赫,这日子过得却如此的低调,难怪金陵城里提起九如巷的程家都要翘起大拇指来夸一声‘好’,也难怪别人看我们吴家都觉得格局太小。这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她中等的个子,身材圆润,相貌看上去很平常,倒是一双眼睛,看人的时候仿佛要看到你的心里头似的,非常的锐利。但此刻她的声音不高不低,温和有礼,隐隐带着几分笑意,犹如春风扑面,让人听了非常的舒服。

仔细听来,吴宝璋说话的语气语调都和吴夫人非常的相似。

想起这个人,周少瑾心里如那烧开了的沸水似的翻滚不已,半晌才平静下来。

而吴夫人和关老太太的话已告一段落,吴夫人正提议去看看关老太太屋里养的那株三色牡丹:“听说是程大老爷送的。大老爷可真是孝顺!这么稀罕的东西,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地方谋来的。不过,这也是您的福气。像我,长这么大,可从来没见过一棵树上开出三种颜色的花来。”

听到别人赞扬自己的长子,关老太太再也没办法像对待其他怀着目的来拜访她的客人一般,摆出副客气却始终带着几分疏离的态度来。

她呵呵地笑,由周初瑾虚抚着,带着吴夫人往摆放三色牡丹的水榭去。

吴宝璋见状,上前去扶吴夫人。

吴夫人却快步向前,和关老太太站在了一起,把吴宝璋丢在了身后。而吴夫人的亲生女儿吴宝华则看也没看吴宝璋一眼,不紧不慢地上前扶了母亲的手臂,和周初瑾一左一右地跟在吴夫人和关老太太身边。

吴夫人仿佛没有察觉到发生了些什么似的,笑盈盈地和关老太太说着金陵城新来的戏班子惠兰班。

吴宝璋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她飞快地睃了周少瑾一眼。

只见周少瑾面色苍白,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发生了些什么事。

她不由得长舒了口气,心中微定,抬眼却看见吴宝芝正满脸好奇地望着周少瑾。

吴宝璋心中一动。

来前她曾打听过。程家四房虽然有两位小爷,两位小姐,可那两位小姐却是姓周的,不过是程家的表小姐,特别是那位周家二小姐,是四房姑爷续弦所生,与程家并无血缘关系。

她只是没想到周家二小姐会长得这么漂亮。眉目如画,举手投足间更是透着股娇娇柔柔的气质,好似那白山樱,绻缱地开在枝头,一不留神,她就会随风飘走了似的,让人对着她忍不住呼吸都会放轻些。

别说是养在深闺里的吴宝芝了,就是她,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女孩子,那模样儿那身段,不管怎么看,没有一处不精致,没有一处不美好的,也难怪吴宝芝会对周二小姐感兴趣了!

吴宝璋想着,嘴角微微地翘了起来。

她脚步顿了顿,就和周少瑾肩并着了肩。

“二小姐,”吴宝璋露出了个温柔娴静的笑容,轻声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看你脸白得厉害,要不要我在老太太面前知会一声,找个借口让你歇一歇?”

周少瑾看着她就觉得恶心,根本不想和她多说话。

虽然这样做有些失礼,可她只要一想到前世自己循规蹈矩了一辈子,最后还落得那样一个下场时,这样的随心所欲就有种肆恣意妄为的痛快,让她觉得心情愉悦。



看来我还是不能别出心裁——想分个前言正文出来,结果文章的顺序就全都乱了,还好大家及时的告诉了我,把文删了重新更新一遍,终于正常了。

因为搬了新家,离单位比较远,需要半个小时的车程,又没有了外网,没有从前那样方便了,更新的时候只能定在了每晚的二十点,如果有特殊情况,我会及时通知大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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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到这里,我们明天二十点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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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姐妹自然没有怀疑什么,陪着老太太说了会话,话题很自然地转到了抄经的事上。

关老太太让似儿拿了本《法华经》给周少瑾,问:“你可认得全?”

何止是认得全,简直是倒背如流。

周少瑾点了点头。

关老太太松了口气,笑道:“那你就帮我抄第二卷吧!我上九日供的是第一卷。”

上九日,是指的正月初九,那天是观世音菩萨的生辰。

程家的女眷通常去甘泉寺上香,甘泉寺是观世间菩萨的道场。

周少瑾笑着应“是”,问关老太太有没有从前抄废了经文:“我看看是怎样抄的?也好照着一样的抄。”

行事有着不同寻常的稳重。

关老太太对周少瑾又放心了几分,让似儿去找抄废了的经文。经文找来,又说了会抄经书的事,小丫鬟来禀:“吴夫人带着三位小姐一起过来了。”

三位小姐?

是吴宝璋同父异母的妹妹吴宝华和吴宝芝吗?

周少瑾有些晃神。

记忆中,她和吴宝璋熟了些后,吴宝璋曾经陆陆续续地和她说过吴家的事。

据说,吴宝璋和她一样,都是半岁的时候逝了母亲。不同的是她父亲在她七岁的时候才续弦,吴宝璋的父亲吴岫却在吴宝璋生母去世不到百日就续娶了自己同僚的妹妹关氏。而关氏看着贤良淑德,实则面甜心苦,尖酸刻薄,心胸窄狭,小气吝啬,因不满吴宝璋的生母尹氏占了发妻的位置,更不愿意抚养吴宝璋和其胞兄吴泰成,处处刁难他们兄妹,吴岫没有办法,只好一直让他们兄妹跟着远在四川绵阳老家的祖母生活。直到吴宝璋的祖母去世,他们兄妹无人可依,关氏膝下又只有两个女儿,回乡守制的关氏既怕被乡邻议论,背上“不贤”的名声,又怕吴泰成继承家业,不善待她和两个女儿,没有了办法,这才只好带着吴宝璋兄妹来了金陵。

可就算是这样,吴宝璋的继母待吴泰成也是捧杀,以至于吴泰成养成了很多不好的习惯。

吴宝璋边说边流泪,道:“我毕竟是个养在深闺的女儿家,平日里遇到哥哥一面都不容易,更何况是劝他好生读书,仕途有望的,为自己,也为我挣个前程……”

正是因为这些原由,她对吴宝璋心生怜悯,后来虽然觉察到吴宝璋这个人不简单,说出来的话未必就能全信,却也总为吴宝璋找借口,觉得吴泰成趋炎附势,不是个能成大气的人,吴宝璋是个没有依靠的人,只能自己为自己搏个前程,手段下乘也是人之常情。她和吴宝璋虽好,却也没到情同手足的地步,不用和吴宝璋计较那么多……就算吴宝璋和程辂订了亲,她想到吴宝璋一个女孩子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吴宝璋还能说个“不”字不成?也没有觉得吴宝璋有错,只是一心气那程辂,七尺男儿却没有担当,背信弃义不说,还优柔寡断在她的事上含糊不清,让吴宝璋忐忑不安,让她饱受非议……

周少瑾高一脚低一脚地跟在姐姐身后。

走在前面的关老太太没有注意,周初瑾却很快就发现了妹妹的异样。

她牵了周少瑾的手,紧紧地握了握。

周少瑾回过神来。

周初瑾朝着她使眼色,示意她有什么事先忍着,把眼前的事应付完了回到畹香居再说。

周少瑾赧然地朝着姐姐微笑。

四房女眷会客的花厅——什锦轩到了。

周少瑾忙收敛了情绪,低头顺目地随着关老太太走了进去。

此时正值三月暮春,太阳已经升了起来,什锦轩春花盛开,姹紫嫣红,花厅四周的红漆冰裂纹的窗户全都支开了,花香扑鼻,暖风习习,让人不饮自醉。

周少瑾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吴夫人身后的少女。

和记忆中的人一样,她浓密的青丝绾了双螺髻,戴丁香花金簪,穿了件茜红底折枝花的杭绸褙子,莲子米大小的珍珠垂在耳边,眉间米粒大小的朱砂痣鲜艳欲滴,让人过目难忘。

真的是她!

吴宝璋。

在相隔十年之后,她们在她十二岁的时候再次相遇!

周少瑾只觉得锥心的痛。

那些逝去的时光仿佛都扑面而来,那些曾经的痛苦都再次鲜活起来。

她捂着胸口,脑子里一片空白,看着外祖母和吴夫人嘴角一翕一合的,提线木偶似地随着姐姐屈膝行礼,静坐在了一旁,直到周初瑾拉了拉她的衣袖,外祖母和吴夫人的说话声才嗡嗡地钻进了她的耳朵里:“……您知道,我们江北不比江南,没有这么多讲究。这又是我们老爷遇到的第一桩寿筵,不知道送什么好——贵重了,怕别人说我们阿谀奉承;寒酸了,怕别人说我们眼界小,没见过世面。真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愁得我们家老爷一夜没合眼,爬起来就催我到您老人家这里来讨个主意,也免得寿筵上出了丑。”

原来吴夫人是为了二房老祖宗的寿辰过来的。

前世,吴夫人口口声声称外祖母为“姑母”,十分的亲热。今天称外祖母却是一口一声“您老人家”,原来这个时候关氏还没有攀上外祖母啊……

周少瑾木然地想着,脚被人狠狠地踢了一下。

她悚然侧头,看见了姐姐担忧的目光。

周少瑾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她不由暗暗着急。

这个时候自己一定要沉得住气才行。不然姐姐岂不是要急疯了?还有外祖母,好心带她出面见客,让她增长见识,她却失礼于人,让外祖母的脸往哪里搁?

周少瑾深深地吸了口气,急急地整理着自己的情绪,就听见外祖母不急不燥,略带着几分笑意地对吴夫人道:“外面的事我不知道。但照着程家的旧例,各房都会以各房头的名义送份寿礼,散生要随意些,整生要重视些。然后各人再送各人的,这就更简单的,不过是些针头线脑的东西,还有孩子亲笔画的画,亲手写的对联,也都算是份寿礼……”

吴夫人听了十分感慨地赞道:“程家不愧是诗书传世的百年望族!家中如此的显赫,这日子过得却如此的低调,难怪金陵城里提起九如巷的程家都要翘起大拇指来夸一声‘好’,也难怪别人看我们吴家都觉得格局太小。这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她中等的个子,身材圆润,相貌看上去很平常,倒是一双眼睛,看人的时候仿佛要看到你的心里头似的,非常的锐利。但此刻她的声音不高不低,温和有礼,隐隐带着几分笑意,犹如春风扑面,让人听了非常的舒服。

仔细听来,吴宝璋说话的语气语调都和吴夫人非常的相似。

想起这个人,周少瑾心里如那烧开了的沸水似的翻滚不已,半晌才平静下来。

而吴夫人和关老太太的话已告一段落,吴夫人正提议去看看关老太太屋里养的那株三色牡丹:“听说是程大老爷送的。大老爷可真是孝顺!这么稀罕的东西,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地方谋来的。不过,这也是您的福气。像我,长这么大,可从来没见过一棵树上开出三种颜色的花来。”

听到别人赞扬自己的长子,关老太太再也没办法像对待其他怀着目的来拜访她的客人一般,摆出副客气却始终带着几分疏离的态度来。

她呵呵地笑,由周初瑾虚抚着,带着吴夫人往摆放三色牡丹的水榭去。

吴宝璋见状,上前去扶吴夫人。

吴夫人却快步向前,和关老太太站在了一起,把吴宝璋丢在了身后。而吴夫人的亲生女儿吴宝华则看也没看吴宝璋一眼,不紧不慢地上前扶了母亲的手臂,和周初瑾一左一右地跟在吴夫人和关老太太身边。

吴夫人仿佛没有察觉到发生了些什么似的,笑盈盈地和关老太太说着金陵城新来的戏班子惠兰班。

吴宝璋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她飞快地睃了周少瑾一眼。

只见周少瑾面色苍白,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发生了些什么事。

她不由得长舒了口气,心中微定,抬眼却看见吴宝芝正满脸好奇地望着周少瑾。

吴宝璋心中一动。

来前她曾打听过。程家四房虽然有两位小爷,两位小姐,可那两位小姐却是姓周的,不过是程家的表小姐,特别是那位周家二小姐,是四房姑爷续弦所生,与程家并无血缘关系。

她只是没想到周家二小姐会长得这么漂亮。眉目如画,举手投足间更是透着股娇娇柔柔的气质,好似那白山樱,绻缱地开在枝头,一不留神,她就会随风飘走了似的,让人对着她忍不住呼吸都会放轻些。

别说是养在深闺里的吴宝芝了,就是她,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女孩子,那模样儿那身段,不管怎么看,没有一处不精致,没有一处不美好的,也难怪吴宝芝会对周二小姐感兴趣了!

吴宝璋想着,嘴角微微地翘了起来。

她脚步顿了顿,就和周少瑾肩并着了肩。

“二小姐,”吴宝璋露出了个温柔娴静的笑容,轻声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看你脸白得厉害,要不要我在老太太面前知会一声,找个借口让你歇一歇?”

周少瑾看着她就觉得恶心,根本不想和她多说话。

虽然这样做有些失礼,可她只要一想到前世自己循规蹈矩了一辈子,最后还落得那样一个下场时,这样的随心所欲就有种肆恣意妄为的痛快,让她觉得心情愉悦。



看来我还是不能别出心裁——想分个前言正文出来,结果文章的顺序就全都乱了,还好大家及时的告诉了我,把文删了重新更新一遍,终于正常了。

因为搬了新家,离单位比较远,需要半个小时的车程,又没有了外网,没有从前那样方便了,更新的时候只能定在了每晚的二十点,如果有特殊情况,我会及时通知大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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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姐妹

周少瑾决定不理吴宝璋。

吴宝璋却没有在意。

没见过世面的大家闺秀面对陌生人的时候多是羞怯腼腆性子,更何况像周二小姐这样寄人篱下的,只怕更是胆小慎微,不敢踏错一步了。

她继续和周少瑾轻柔地说着话:“二小姐,我刚从四川绵阳老家过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出川,看什么都觉得好奇又新鲜。我听说金陵的老习俗,端午节的时候要把大蒜放在锅膛里烧熟了给孩子吃,一个孩子独吃一头,吃了夏天不拉痢疾,肚子里不长虫,是不是真的?”

周少瑾装做没有听见。

吴宝璋眉头微蹙。

这位二小姐是怎么一回事?

从她进门到现在她就没听见这位二小姐说过一句话,难道是个哑巴?

可她却没听人说过……

吴宝璋想了想,又道:“我进门的时候看见太湖石山旁长着了株合抱粗的树,枝叶极其茂盛,树冠只怕有一丈之地,你知道那是什么树吗?”

周少瑾依旧不理她。

吴宝璋有些不知所措。

她还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人。

身后突然传来“扑哧”一声毫不掩饰的笑。

吴宝璋脸都绿了。

她回过头去,看见了自己同父异母的三妹吴宝芝。

吴宝芝满脸的讥讽,小声道:“大姐,人家不愿意和你说话,你就不要勉强了,免得破坏了你宽厚大度的名声。”

吴宝璋鬓角的青筋直冒,脸上的笑容却依旧温温柔柔的,嗔道:“宝芝,看你说的是什么话?也不怕别人笑话。”然后伸长了脖子朝着关老太太和吴夫人的方向望了望,道,“母亲和老安人都快走到水榭了,我们也要快点才是。”说完,急急越过了周少瑾,快步朝着关老太太和吴夫人赶去。

吴宝芝冷“哼”了一声,转过脸来对周少瑾露出了个友善的笑容,道:“你不用理她,她就是这样不知道不知所谓,总觉得她搭理别人别人就一定得搭理她似的。”然后好奇地问她,“你今年几岁了?看着比我好像还小似的?”

她和她的胞姐吴宝华长得像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五官、身材、模样儿都随了吴夫人,很是平常,皮肤却和吴宝璋似的,欺霜赛雪,细腻白皙,显然是随了吴家的人。这让她们看上去吴夫人多了几分清秀,勉强算得上是中人之姿。

不过,这吴氏姐妹也不是什么好人。

前世,她们可没少和吴宝璋打擂台,而吴宝璋还在她们姐妹俩手里吃了好几次大亏。

周少瑾也不想理会她。

可当她发现走在她们前面的吴宝璋正竖着耳朵听她和吴宝芝说话的时候,她突然改变了主意,朝着吴宝芝笑了笑,轻声道:“我是甲申年出生的。”

那笑意,就犹如那春日的暄阳,一点点的染暖了她的眼角眉梢,让她如春风拂柳不可思议地柔软起来。

吴宝芝惊艳,失声道:“你可真漂亮!”

是吗?

周少瑾不禁蹙眉。

程许……喝醉酒的时候也曾这样呓语。

她后来,就很恨痛自己的漂亮。

如果她不漂亮,是不是就不会遇到那样悲惨的事呢?

她时常在噩梦醒来之后问自己,却兜兜转转地找不到了答案。只是从此以后就素面朝天,远离了那些脂粉膏蜜……

周少瑾眼睑轻垂,心底倏然间一片冰冷,再也没有说话的兴趣,转身朝前走去。

吴宝芝目瞪口呆,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惹恼了周少瑾。

她在家里也是倍受宠爱的,想到自己还是第一次这样诚心地赞美别人的容貌,对方不仅不欢喜,还扭头就走,顿时觉得委屈得不行,眉毛一拧,决定和周少瑾各走各的,可眼角的余光却看见吴宝璋回头瞥了她一眼,她心中生警,想了想,还是忍了脾气,笑吟吟地追上了周少瑾,强行地挽了周少瑾的胳膊,佯作出副欢喜雀跃的样子笑道:“姐姐,我是不是哪里说错了惹得你不高兴了?我给姐姐赔不是!姐姐快别生我气了!”随后不等周少瑾说话,又道,“姐姐,我是乙酉年的,比你小一岁。我二姐是癸未年的,比姐姐大一岁。我们去年冬月里才到金陵,每天被母亲拘在家里做针线活,闷都闷死了。要是有失礼的地方,姐姐可千万别和我计较。”

吴宝芝的话又急又快,让走在前面的关老太太等人纷纷转过头来。

周初瑾更是面露焦虑,既担心周少瑾小姐脾气发作起来,不分场合,得罪了客人;又担心她不擅言词,受了这吴家三小姐的欺负却被人倒打一耙。

周少瑾不由恼怒这吴宝芝喜欢惹事生非,偏偏她又是个不擅长和人争执的,特别是着急的时候,她更说不出话来。她眼眶一红,眼看着就要落下泪来,吴宝芝稚气的面孔和眼底闪过的得意却让她硬生生地将眼泪收了回去,脸上火辣辣的烧。

前世,她就是不会争辩,才会处处被程笳压制。

这一世,难道也要走前世的老路不成?

何况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比她小了一年轮,她要是被这样一个小姑娘气得说不出话来,还有何面目面对一直关心爱护她的姐姐?

她咬了咬唇,好一会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道:“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你有什么不会的,我都会告诉你的,你不用和我这样的客气!”说完,觉得自己这番话说得还算是有理有节,又大着胆子回了一句,道:“你这样说,反而觉得你我之间太生分了!”

吴宝芝睁大了眼睛。

眼前的女孩子看着软弱,像朵花似的,谁知道说起话做起事来却绵里藏针,狠狠地刺了她一下。

她张嘴欲和周少瑾争辨一番,却看见了姐姐吴宝华严厉又带着几分警告的目光,她只好怏怏然地鸣金收兵,皮笑肉不笑地冲着周少瑾咧了咧嘴,算是把这件事揭了过去。

关老太太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似的呵呵笑了两声。

可送走了吴夫人之后,老人家却拉了周少瑾的手,赞许地道:“以后就应该这样!遇到事就要做声。女孩子家家的,本就吃亏,若还是什么时候都忍气吞声的,只怕是被人拆骨入肚了还被嫌弃味道不好。”

周少瑾的眼泪刷地一下落了下来。

外祖母的话说到了她的心上。

前世,明明是她受了程许的羞辱,程许的母亲袁氏却说是她勾、引的程许……二房三房的人都沉默不语,只有外祖母,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她一句话,却从头到尾都没有怀疑过她。

她跪趴在关老太太的膝头,呜呜地大哭起来。

周初瑾莫名的悲从心起,跟着抹起眼泪来。

关老太太也眼眶湿润,扶着周少瑾道:“好孩子,别哭了!这人活在世上,不容易。我们做女子的,就更不容易了。你要是自己不立起来,谁帮你也没用。你要记得外祖母的这句话才好!”

周少瑾抽泣得说不出话来,泪流满面地点着头。

关老太太掏了帕子帮她擦着眼泪,道:“好了,好了,不哭了。瞧这漂亮的小脸,哭花了可不好看了。”接着抓了把糖塞给她,“乖,听话!”

周少瑾捧着糖,哭得更厉害了。

屋里服侍的无不掩面。

周初瑾忙上前安慰着妹妹,半晌,周少瑾才渐渐止了哭声,红着眼睛鼻子给关老太太赔不是:“……惹得您老人家也跟着伤心!”

关老太太不以为然,笑道:“哭过了,心情好些了吧?快回屋去睡一觉,醒来就什么都忘了。”

周少瑾红着眼睛鼻子含泪颔首,和姐姐回了畹香居。

周初瑾问她:“你为什么大哭?”

“我也不知道。”周少瑾由施香帮她用煮熟了的鸡蛋敷着眼睛,道,“就是听外祖母那么一说,就哭了起来。”

周初瑾见问不出什么来,想着以后自己只要多看照点妹妹,妹妹说的是不是真话总能知道的。

她晚上陪了周少瑾睡。

黑暗中,周少瑾回到了从前。

袁氏挑着眉,面容尖刻,狠不得一口把她吞下去,厉声追问她:“是谁让你这么做的?你这么做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你父亲好歹也是正四品的知府,你怎么一点廉耻也不讲?我和他父亲早已和闵大人说好了,为我们家大郎迎接他们家的大小姐,你这样,是无媒私苟,坏人姻缘……”

大舅母跳了起来,丰腴的脸上满是汗珠,指着袁氏道:“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家少瑾是什么性子,别人不知道,难道程家的人也不知道吗?您怎能口空白牙的说出这番话来。枉我平日里敬你是阁老家的千金小姐,却原来连这点眼光也没有!到底是你们家大郎*薰心地羞辱了我们家少瑾,还是我们家少瑾勾,引了你们家大郎,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和你不能罢休……”

被称做“大郎”的程许被袁氏的两个陪房妈妈按着,目光呆滞,嘴里不停地喃呢着:“你骗我!你骗我!你说我若是中了解元,你就为我求娶少瑾的。我谁都不要,我只要少瑾……”

周围的人都冷漠地望着她们。

目光如刺。

如同在看一场闹剧。

场景转换。

她呆坐在一张黑漆镶镙钿梅花迎春的绣墩上,袁氏看她的目光犹如她是什么污秽之物,不耐,隐忍,厌恶,声音冷得像冰雹,一个字一个字的砸在她的心上:“……你既要强嫁到我们家来,那就要守我们家的规矩。其他的我就不说了,这‘贞洁’二字却是要和你好好说道说道……你身边的丫鬟婆子一个也不许带进来,陪房之类的,我会安排的……没有我的允许,不得随意出入你住的院子;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和其他院里的丫鬟婆子说话……每月同房不得超过三次……大郎还年轻,瞧你那烟视媚行的样子,就是个不安分的。可这也由不得你,总不能让你勾、引着坏了他的精血……多少好好的爷们就这样没了的……”

场景再次转换。

黑漆漆的屋里只点了一根蜡烛,樊刘氏的脸惶恐又惊骇,在烛光中摇曳。她苦苦地哀求着:“好小姐,您使点劲,孩子就要下来了……我们好不容易从程家逃了出来安顿下来,您可不能把性命丢在了这里,不然我可怎么向老爷交待?您又怎么对得起大小姐……”

她又湿又冷,呼吸里全是浓浓的血腥味,仿佛在地狱间行走,身体疼得好像下一刻就要死了。

谁来救救我!

谁来救救我!

她厉声尖叫着,满头大汗地坐了起来,手情不自禁朝身下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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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少瑾决定不理吴宝璋。

吴宝璋却没有在意。

没见过世面的大家闺秀面对陌生人的时候多是羞怯腼腆性子,更何况像周二小姐这样寄人篱下的,只怕更是胆小慎微,不敢踏错一步了。

她继续和周少瑾轻柔地说着话:“二小姐,我刚从四川绵阳老家过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出川,看什么都觉得好奇又新鲜。我听说金陵的老习俗,端午节的时候要把大蒜放在锅膛里烧熟了给孩子吃,一个孩子独吃一头,吃了夏天不拉痢疾,肚子里不长虫,是不是真的?”

周少瑾装做没有听见。

吴宝璋眉头微蹙。

这位二小姐是怎么一回事?

从她进门到现在她就没听见这位二小姐说过一句话,难道是个哑巴?

可她却没听人说过……

吴宝璋想了想,又道:“我进门的时候看见太湖石山旁长着了株合抱粗的树,枝叶极其茂盛,树冠只怕有一丈之地,你知道那是什么树吗?”

周少瑾依旧不理她。

吴宝璋有些不知所措。

她还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人。

身后突然传来“扑哧”一声毫不掩饰的笑。

吴宝璋脸都绿了。

她回过头去,看见了自己同父异母的三妹吴宝芝。

吴宝芝满脸的讥讽,小声道:“大姐,人家不愿意和你说话,你就不要勉强了,免得破坏了你宽厚大度的名声。”

吴宝璋鬓角的青筋直冒,脸上的笑容却依旧温温柔柔的,嗔道:“宝芝,看你说的是什么话?也不怕别人笑话。”然后伸长了脖子朝着关老太太和吴夫人的方向望了望,道,“母亲和老安人都快走到水榭了,我们也要快点才是。”说完,急急越过了周少瑾,快步朝着关老太太和吴夫人赶去。

吴宝芝冷“哼”了一声,转过脸来对周少瑾露出了个友善的笑容,道:“你不用理她,她就是这样不知道不知所谓,总觉得她搭理别人别人就一定得搭理她似的。”然后好奇地问她,“你今年几岁了?看着比我好像还小似的?”

她和她的胞姐吴宝华长得像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五官、身材、模样儿都随了吴夫人,很是平常,皮肤却和吴宝璋似的,欺霜赛雪,细腻白皙,显然是随了吴家的人。这让她们看上去吴夫人多了几分清秀,勉强算得上是中人之姿。

不过,这吴氏姐妹也不是什么好人。

前世,她们可没少和吴宝璋打擂台,而吴宝璋还在她们姐妹俩手里吃了好几次大亏。

周少瑾也不想理会她。

可当她发现走在她们前面的吴宝璋正竖着耳朵听她和吴宝芝说话的时候,她突然改变了主意,朝着吴宝芝笑了笑,轻声道:“我是甲申年出生的。”

那笑意,就犹如那春日的暄阳,一点点的染暖了她的眼角眉梢,让她如春风拂柳不可思议地柔软起来。

吴宝芝惊艳,失声道:“你可真漂亮!”

是吗?

周少瑾不禁蹙眉。

程许……喝醉酒的时候也曾这样呓语。

她后来,就很恨痛自己的漂亮。

如果她不漂亮,是不是就不会遇到那样悲惨的事呢?

她时常在噩梦醒来之后问自己,却兜兜转转地找不到了答案。只是从此以后就素面朝天,远离了那些脂粉膏蜜……

周少瑾眼睑轻垂,心底倏然间一片冰冷,再也没有说话的兴趣,转身朝前走去。

吴宝芝目瞪口呆,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惹恼了周少瑾。

她在家里也是倍受宠爱的,想到自己还是第一次这样诚心地赞美别人的容貌,对方不仅不欢喜,还扭头就走,顿时觉得委屈得不行,眉毛一拧,决定和周少瑾各走各的,可眼角的余光却看见吴宝璋回头瞥了她一眼,她心中生警,想了想,还是忍了脾气,笑吟吟地追上了周少瑾,强行地挽了周少瑾的胳膊,佯作出副欢喜雀跃的样子笑道:“姐姐,我是不是哪里说错了惹得你不高兴了?我给姐姐赔不是!姐姐快别生我气了!”随后不等周少瑾说话,又道,“姐姐,我是乙酉年的,比你小一岁。我二姐是癸未年的,比姐姐大一岁。我们去年冬月里才到金陵,每天被母亲拘在家里做针线活,闷都闷死了。要是有失礼的地方,姐姐可千万别和我计较。”

吴宝芝的话又急又快,让走在前面的关老太太等人纷纷转过头来。

周初瑾更是面露焦虑,既担心周少瑾小姐脾气发作起来,不分场合,得罪了客人;又担心她不擅言词,受了这吴家三小姐的欺负却被人倒打一耙。

周少瑾不由恼怒这吴宝芝喜欢惹事生非,偏偏她又是个不擅长和人争执的,特别是着急的时候,她更说不出话来。她眼眶一红,眼看着就要落下泪来,吴宝芝稚气的面孔和眼底闪过的得意却让她硬生生地将眼泪收了回去,脸上火辣辣的烧。

前世,她就是不会争辩,才会处处被程笳压制。

这一世,难道也要走前世的老路不成?

何况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比她小了一年轮,她要是被这样一个小姑娘气得说不出话来,还有何面目面对一直关心爱护她的姐姐?

她咬了咬唇,好一会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道:“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你有什么不会的,我都会告诉你的,你不用和我这样的客气!”说完,觉得自己这番话说得还算是有理有节,又大着胆子回了一句,道:“你这样说,反而觉得你我之间太生分了!”

吴宝芝睁大了眼睛。

眼前的女孩子看着软弱,像朵花似的,谁知道说起话做起事来却绵里藏针,狠狠地刺了她一下。

她张嘴欲和周少瑾争辨一番,却看见了姐姐吴宝华严厉又带着几分警告的目光,她只好怏怏然地鸣金收兵,皮笑肉不笑地冲着周少瑾咧了咧嘴,算是把这件事揭了过去。

关老太太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似的呵呵笑了两声。

可送走了吴夫人之后,老人家却拉了周少瑾的手,赞许地道:“以后就应该这样!遇到事就要做声。女孩子家家的,本就吃亏,若还是什么时候都忍气吞声的,只怕是被人拆骨入肚了还被嫌弃味道不好。”

周少瑾的眼泪刷地一下落了下来。

外祖母的话说到了她的心上。

前世,明明是她受了程许的羞辱,程许的母亲袁氏却说是她勾、引的程许……二房三房的人都沉默不语,只有外祖母,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她一句话,却从头到尾都没有怀疑过她。

她跪趴在关老太太的膝头,呜呜地大哭起来。

周初瑾莫名的悲从心起,跟着抹起眼泪来。

关老太太也眼眶湿润,扶着周少瑾道:“好孩子,别哭了!这人活在世上,不容易。我们做女子的,就更不容易了。你要是自己不立起来,谁帮你也没用。你要记得外祖母的这句话才好!”

周少瑾抽泣得说不出话来,泪流满面地点着头。

关老太太掏了帕子帮她擦着眼泪,道:“好了,好了,不哭了。瞧这漂亮的小脸,哭花了可不好看了。”接着抓了把糖塞给她,“乖,听话!”

周少瑾捧着糖,哭得更厉害了。

屋里服侍的无不掩面。

周初瑾忙上前安慰着妹妹,半晌,周少瑾才渐渐止了哭声,红着眼睛鼻子给关老太太赔不是:“……惹得您老人家也跟着伤心!”

关老太太不以为然,笑道:“哭过了,心情好些了吧?快回屋去睡一觉,醒来就什么都忘了。”

周少瑾红着眼睛鼻子含泪颔首,和姐姐回了畹香居。

周初瑾问她:“你为什么大哭?”

“我也不知道。”周少瑾由施香帮她用煮熟了的鸡蛋敷着眼睛,道,“就是听外祖母那么一说,就哭了起来。”

周初瑾见问不出什么来,想着以后自己只要多看照点妹妹,妹妹说的是不是真话总能知道的。

她晚上陪了周少瑾睡。

黑暗中,周少瑾回到了从前。

袁氏挑着眉,面容尖刻,狠不得一口把她吞下去,厉声追问她:“是谁让你这么做的?你这么做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你父亲好歹也是正四品的知府,你怎么一点廉耻也不讲?我和他父亲早已和闵大人说好了,为我们家大郎迎接他们家的大小姐,你这样,是无媒私苟,坏人姻缘……”

大舅母跳了起来,丰腴的脸上满是汗珠,指着袁氏道:“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家少瑾是什么性子,别人不知道,难道程家的人也不知道吗?您怎能口空白牙的说出这番话来。枉我平日里敬你是阁老家的千金小姐,却原来连这点眼光也没有!到底是你们家大郎*薰心地羞辱了我们家少瑾,还是我们家少瑾勾,引了你们家大郎,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和你不能罢休……”

被称做“大郎”的程许被袁氏的两个陪房妈妈按着,目光呆滞,嘴里不停地喃呢着:“你骗我!你骗我!你说我若是中了解元,你就为我求娶少瑾的。我谁都不要,我只要少瑾……”

周围的人都冷漠地望着她们。

目光如刺。

如同在看一场闹剧。

场景转换。

她呆坐在一张黑漆镶镙钿梅花迎春的绣墩上,袁氏看她的目光犹如她是什么污秽之物,不耐,隐忍,厌恶,声音冷得像冰雹,一个字一个字的砸在她的心上:“……你既要强嫁到我们家来,那就要守我们家的规矩。其他的我就不说了,这‘贞洁’二字却是要和你好好说道说道……你身边的丫鬟婆子一个也不许带进来,陪房之类的,我会安排的……没有我的允许,不得随意出入你住的院子;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和其他院里的丫鬟婆子说话……每月同房不得超过三次……大郎还年轻,瞧你那烟视媚行的样子,就是个不安分的。可这也由不得你,总不能让你勾、引着坏了他的精血……多少好好的爷们就这样没了的……”

场景再次转换。

黑漆漆的屋里只点了一根蜡烛,樊刘氏的脸惶恐又惊骇,在烛光中摇曳。她苦苦地哀求着:“好小姐,您使点劲,孩子就要下来了……我们好不容易从程家逃了出来安顿下来,您可不能把性命丢在了这里,不然我可怎么向老爷交待?您又怎么对得起大小姐……”

她又湿又冷,呼吸里全是浓浓的血腥味,仿佛在地狱间行走,身体疼得好像下一刻就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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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秘密

“怎么了?怎么了?”周初瑾慌慌张张地起身,紧紧地抱住了周少瑾,高声地喊着丫鬟,“持香,施香,快点灯!”

屋子里亮起来。

周少瑾看着了手上的鲜血,面露惊骇,人崩溃般地凄厉尖叫起来:“血,血,血……”

“少瑾,少瑾。”周初瑾吓得声音都变了,“别怕,别怕,姐姐在这里呢!姐姐在这里!”她说着,也看见了周少瑾手上的血,她忙掀了被子,见周少瑾身下洇开了一块,周初瑾松了口气,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道:“好了,好了,没事,没事,是你的癸水来了!”

真是这样吗?

周少瑾惶恐不安地望着周初瑾。

周初瑾点了一下妹妹的额头,笑道:“姐姐还能骗你不成?你看你这个样子……”她笑着摇头,道,“我们家少瑾也长大了!”话说到最后,已是十分的感慨。

周少瑾不明白。

听到动静披着衣服趿着鞋跑进来的樊刘氏却知道。

“二小姐还是第一次呢!”她笑眯眯地吩咐施香,“你这就去给二小姐煮红糖水去!”自己却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周初瑾则抱着妹妹在她耳边向她低声地解释着一些注意的事项。

但周少瑾恍恍惚惚的。

也就是说,刚才她只是做了个梦。

并不是回到了从前。

可那个梦,却道尽了她这十年来深藏在心底,不敢触及的秘密。

当年,程辂和吴宝璋定亲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非常的猝然。那时候,姐姐已出嫁,外祖母和大舅母正暗中帮她准备出阁的事宜,不要说是四房,就是程笳的母亲姜氏也感到非常的意外,还曾急急地过来打探真伪。

外祖母那么刚强的人,一下子就病倒了。

沔大舅舅气得直骂,程诣撸了袖子要去找程辂算账,还是程诰拦住了程诣:“事已至此,难道还能让程辂和吴家退亲不成?就算他想和吴家退亲再娶少瑾也别想我们会答应。”他冷笑道,“怪只怪我们识人不清,把白眼狼当成了君子。少瑾以后还要嫁人的,你这么一闹,于程辂来说,不过是桩风流韵事,却能要了少瑾的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且看着,我要是不收拾他,我就不姓‘程’。”

大舅母也拦着程诣:“这件事不过是我们两家口头上的约定,又没交接个信物,原是我们做得不对,你千万不要闹腾,要是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出去,吃亏的只能是少瑾。”又劝她,“我们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的,以后大舅母再给你找个比程辂更好的人家,和和美美的,让那程辂后悔去。”

她不甘心。

又不是她巴着程辂不放,现在程辂背信弃义,反倒成了她的错,不仅如此,还连累着外祖母、大舅母、舅舅表哥们都跟着她没脸。

所以父亲写信过来,说继母会来接她到任上的时候,她不愿意跟着继母去保定,并对继母道:“我的事,自有外祖母为我做主。”

继母不敢做主,写了信给父亲,就暂时住在了程家。

她要程辂出面给她个说法。

程辂没来,吴宝璋却来了。

吴宝璋跪在她面前,满脸的羞愧:“这桩婚事是我继母做的主,等我知道的时候两家已经下了定……如果我事先知道,说什么也不会同意……”

吴宝璋怎么想,她根本就不在意。

诰表哥说得对,再怎样,他们两家也不可能退亲。就算是退了亲,自己也不会嫁给程辂了。她只要个说法!

程笳约了她去花园里散步,说是有话对她说。

她们走到了水榭旁由太湖石堆砌而成小山洞里,程笳神秘地朝着她眨眼睛,道:“你在这里等等,我有好东西给你。”

她在山洞里等着程笳回来。

却等来了醉酒的程许。

周少瑾颤抖起来。

像筛糠似的,不能控制,牙齿相碰,“咯咯”作响。

“少瑾,少瑾。”周初瑾吓得快要哭出来,再次把把妹妹搂在了怀里,冲着樊刘氏直嚷,“快去请了大舅母过来,你快去请大舅母过来。”

“我没事,我没事。”周少瑾紧紧地抱着姐姐,像个濒临死亡的人抱着救命的稻草,贪婪地汲取着周初瑾身上的温暖,“我就是冷,姐姐你抱着我,你抱着我……不要去喊大舅母,太丢人了……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不许去喊大舅母……”

“好,好,好。我不喊大舅母。”周初瑾的眼泪籁籁地落下,“我抱着你,我抱着你。”

周少瑾不依,非要周初瑾喊了樊刘氏回来。

周初瑾点头,朝着樊刘氏使眼色。

樊刘氏就站在了门口。

周初瑾用力地抱着周少瑾。

周少瑾伏在姐姐肩头,嘤嘤地哭了起来。

她好像听到了程笳的尖叫和那不可置信的声音:“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在干什么?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不如的事来!我要告诉我娘,不,我要告诉大伯母……”

然后,很多人赶了过来。

有人扶起来她,把她送回了她的卧房,为她清理身体,给她换衣服,把她塞到了被子里……

她混混沌沌的,不知道白天黑夜。

之后,她被人扶去了厅堂。

大舅母和袁氏在那里争吵,袁氏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淫、荡。

再后来,父亲赶了回来,站在她床前默默地流着眼泪。

大舅舅扶着外祖母走进来,曲膝欲跪,要给父亲陪不是。

父亲一言不发地扶起了外祖母,然后走了出去。

她就和程许订了亲。

袁氏要亲自教导她。

外祖母和大舅母不同意。

袁氏下巴扬得高高的,冷讽地道:“她可是我们程家的宗妇,你们连个养在深闺的姑娘都看管不往,何况是主持中馈的长孙媳妇?”

外祖母和大舅母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满脸通红。

“我去!”她站了起来。

大舅母抹着眼泪,无奈地帮她梳妆打扮。

程许在她去长房的路上偷看她。

袁氏在上房的耳房里羞辱她。

还当着她的面吩咐陪房的妈妈相看几个模样、性子都要伶俐些的丫鬟,以后给程许做通房。

她麻木跪在耳房里背着《女诫》,随他们折腾。

可有一天,她不经意地抬头,那些丫鬟婆子看她时流露出来的鄙夷和不屑却像针般刺伤了她的心。

她猛地清醒过来。

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悠长悠长的梦。

她为什么要过这样的日子?

她又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程许可以不受任何的惩罚一身轻松,她却要被千夫所指在这里受苦?

姐姐去了那里?

她要去找姐姐!

如果姐姐知道她过的是这种日子,一定会帮她的!

她把箱笼里的百余两碎银子全都揣在了怀里,在一个风高月黑夜和乳娘樊刘氏离开了程家,离开了金陵。

樊刘氏找了条去京城的大货船,两人躲在舱底,她一路吐到了京城,却在通州的时候遇到了大风雪,被困在了驿站里。樊刘氏当了樊家祖传的金手镯,她们才能找到廖家在京城的老宅子。

她不知道自己出走的消息有没有传到京都,廖家人知道不知道金陵发生了些什么事。她怕姐姐会因自己被人看轻,在廖宅不远的地方租了个小院子落脚。

北方的风雪像刀子似的刮在人身上,刺骨的冷。

樊刘氏蹲在姐姐住的胡同口等人,她蜷缩在没有地龙,四面透风,只在屋子里烧了个火盆房间里取暖,直到第九天,冻得脸色发青的樊刘氏才拢着衣袖带着满身是雪,用风帽掩脸的姐姐出现在她面前。

“你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姐姐错愕地失声惊呼。

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害怕,或者是难堪,她瑟瑟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好姐姐什么都没有问,脱下身上的皮袄就紧紧地把她裹在了怀里,扭头对樊刘氏道:“这里怎么能住人?你收拾收拾,等会就陪着二小姐一起搬到我陪嫁的小田庄去。”

那关心的话语,犹带着姐姐体温和香味的温暖,让惊恐不安却一直强忍的周少瑾如溃决的河堤般呜呜大哭了起来。

姐姐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慰着她。

樊刘氏欲言又止。

“没事!”姐姐沉声道,“我已经让马赐过去了——那边当差的都会打发到我在廊坊的田庄去,服侍你们的丫鬟婆子也会从山东那边买过来。等二小姐养几天,脸色没这么难看了,那些丫鬟婆子也用顺手了,你们就搬到我那里去。若廖家的人问起来,就说是少瑾想我,特意来京城探望我就是了。”她说着,脸色骤然一冷,“她的儿子是宝,我们周家的女儿难道是草不成?你们只管在我这里住着,我看谁敢说你们一句不是。等过些日子,我再为少瑾相门好亲事,免得她以为除了程家,少瑾就嫁不出去了似的!”

她这样还能嫁人吗?

姐姐到底知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些什么事?

她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不敢去看姐姐,朝樊刘氏望去。

樊刘氏眼中含泪地点了点头。

她心中一轻。

那样耻辱的事让她亲口对自己最在乎、最亲近的姐姐再说一遍,她宁愿去跳莫愁湖。

“姐姐!”她想阻止姐姐,又喃喃地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件事我自有主张。”姐姐强忍着忿忿地道,“你只管安心在我的小田庄里把身体养好就是了!”

是啊,有姐姐护着她,她有什么好怕的!

她放下心来,安心在小田庄里调理着身体。

谁知道晴天霹雳——她却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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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怎么了?”周初瑾慌慌张张地起身,紧紧地抱住了周少瑾,高声地喊着丫鬟,“持香,施香,快点灯!”

屋子里亮起来。

周少瑾看着了手上的鲜血,面露惊骇,人崩溃般地凄厉尖叫起来:“血,血,血……”

“少瑾,少瑾。”周初瑾吓得声音都变了,“别怕,别怕,姐姐在这里呢!姐姐在这里!”她说着,也看见了周少瑾手上的血,她忙掀了被子,见周少瑾身下洇开了一块,周初瑾松了口气,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道:“好了,好了,没事,没事,是你的癸水来了!”

真是这样吗?

周少瑾惶恐不安地望着周初瑾。

周初瑾点了一下妹妹的额头,笑道:“姐姐还能骗你不成?你看你这个样子……”她笑着摇头,道,“我们家少瑾也长大了!”话说到最后,已是十分的感慨。

周少瑾不明白。

听到动静披着衣服趿着鞋跑进来的樊刘氏却知道。

“二小姐还是第一次呢!”她笑眯眯地吩咐施香,“你这就去给二小姐煮红糖水去!”自己却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周初瑾则抱着妹妹在她耳边向她低声地解释着一些注意的事项。

但周少瑾恍恍惚惚的。

也就是说,刚才她只是做了个梦。

并不是回到了从前。

可那个梦,却道尽了她这十年来深藏在心底,不敢触及的秘密。

当年,程辂和吴宝璋定亲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非常的猝然。那时候,姐姐已出嫁,外祖母和大舅母正暗中帮她准备出阁的事宜,不要说是四房,就是程笳的母亲姜氏也感到非常的意外,还曾急急地过来打探真伪。

外祖母那么刚强的人,一下子就病倒了。

沔大舅舅气得直骂,程诣撸了袖子要去找程辂算账,还是程诰拦住了程诣:“事已至此,难道还能让程辂和吴家退亲不成?就算他想和吴家退亲再娶少瑾也别想我们会答应。”他冷笑道,“怪只怪我们识人不清,把白眼狼当成了君子。少瑾以后还要嫁人的,你这么一闹,于程辂来说,不过是桩风流韵事,却能要了少瑾的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且看着,我要是不收拾他,我就不姓‘程’。”

大舅母也拦着程诣:“这件事不过是我们两家口头上的约定,又没交接个信物,原是我们做得不对,你千万不要闹腾,要是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出去,吃亏的只能是少瑾。”又劝她,“我们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的,以后大舅母再给你找个比程辂更好的人家,和和美美的,让那程辂后悔去。”

她不甘心。

又不是她巴着程辂不放,现在程辂背信弃义,反倒成了她的错,不仅如此,还连累着外祖母、大舅母、舅舅表哥们都跟着她没脸。

所以父亲写信过来,说继母会来接她到任上的时候,她不愿意跟着继母去保定,并对继母道:“我的事,自有外祖母为我做主。”

继母不敢做主,写了信给父亲,就暂时住在了程家。

她要程辂出面给她个说法。

程辂没来,吴宝璋却来了。

吴宝璋跪在她面前,满脸的羞愧:“这桩婚事是我继母做的主,等我知道的时候两家已经下了定……如果我事先知道,说什么也不会同意……”

吴宝璋怎么想,她根本就不在意。

诰表哥说得对,再怎样,他们两家也不可能退亲。就算是退了亲,自己也不会嫁给程辂了。她只要个说法!

程笳约了她去花园里散步,说是有话对她说。

她们走到了水榭旁由太湖石堆砌而成小山洞里,程笳神秘地朝着她眨眼睛,道:“你在这里等等,我有好东西给你。”

她在山洞里等着程笳回来。

却等来了醉酒的程许。

周少瑾颤抖起来。

像筛糠似的,不能控制,牙齿相碰,“咯咯”作响。

“少瑾,少瑾。”周初瑾吓得快要哭出来,再次把把妹妹搂在了怀里,冲着樊刘氏直嚷,“快去请了大舅母过来,你快去请大舅母过来。”

“我没事,我没事。”周少瑾紧紧地抱着姐姐,像个濒临死亡的人抱着救命的稻草,贪婪地汲取着周初瑾身上的温暖,“我就是冷,姐姐你抱着我,你抱着我……不要去喊大舅母,太丢人了……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不许去喊大舅母……”

“好,好,好。我不喊大舅母。”周初瑾的眼泪籁籁地落下,“我抱着你,我抱着你。”

周少瑾不依,非要周初瑾喊了樊刘氏回来。

周初瑾点头,朝着樊刘氏使眼色。

樊刘氏就站在了门口。

周初瑾用力地抱着周少瑾。

周少瑾伏在姐姐肩头,嘤嘤地哭了起来。

她好像听到了程笳的尖叫和那不可置信的声音:“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在干什么?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不如的事来!我要告诉我娘,不,我要告诉大伯母……”

然后,很多人赶了过来。

有人扶起来她,把她送回了她的卧房,为她清理身体,给她换衣服,把她塞到了被子里……

她混混沌沌的,不知道白天黑夜。

之后,她被人扶去了厅堂。

大舅母和袁氏在那里争吵,袁氏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淫、荡。

再后来,父亲赶了回来,站在她床前默默地流着眼泪。

大舅舅扶着外祖母走进来,曲膝欲跪,要给父亲陪不是。

父亲一言不发地扶起了外祖母,然后走了出去。

她就和程许订了亲。

袁氏要亲自教导她。

外祖母和大舅母不同意。

袁氏下巴扬得高高的,冷讽地道:“她可是我们程家的宗妇,你们连个养在深闺的姑娘都看管不往,何况是主持中馈的长孙媳妇?”

外祖母和大舅母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满脸通红。

“我去!”她站了起来。

大舅母抹着眼泪,无奈地帮她梳妆打扮。

程许在她去长房的路上偷看她。

袁氏在上房的耳房里羞辱她。

还当着她的面吩咐陪房的妈妈相看几个模样、性子都要伶俐些的丫鬟,以后给程许做通房。

她麻木跪在耳房里背着《女诫》,随他们折腾。

可有一天,她不经意地抬头,那些丫鬟婆子看她时流露出来的鄙夷和不屑却像针般刺伤了她的心。

她猛地清醒过来。

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悠长悠长的梦。

她为什么要过这样的日子?

她又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程许可以不受任何的惩罚一身轻松,她却要被千夫所指在这里受苦?

姐姐去了那里?

她要去找姐姐!

如果姐姐知道她过的是这种日子,一定会帮她的!

她把箱笼里的百余两碎银子全都揣在了怀里,在一个风高月黑夜和乳娘樊刘氏离开了程家,离开了金陵。

樊刘氏找了条去京城的大货船,两人躲在舱底,她一路吐到了京城,却在通州的时候遇到了大风雪,被困在了驿站里。樊刘氏当了樊家祖传的金手镯,她们才能找到廖家在京城的老宅子。

她不知道自己出走的消息有没有传到京都,廖家人知道不知道金陵发生了些什么事。她怕姐姐会因自己被人看轻,在廖宅不远的地方租了个小院子落脚。

北方的风雪像刀子似的刮在人身上,刺骨的冷。

樊刘氏蹲在姐姐住的胡同口等人,她蜷缩在没有地龙,四面透风,只在屋子里烧了个火盆房间里取暖,直到第九天,冻得脸色发青的樊刘氏才拢着衣袖带着满身是雪,用风帽掩脸的姐姐出现在她面前。

“你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姐姐错愕地失声惊呼。

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害怕,或者是难堪,她瑟瑟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好姐姐什么都没有问,脱下身上的皮袄就紧紧地把她裹在了怀里,扭头对樊刘氏道:“这里怎么能住人?你收拾收拾,等会就陪着二小姐一起搬到我陪嫁的小田庄去。”

那关心的话语,犹带着姐姐体温和香味的温暖,让惊恐不安却一直强忍的周少瑾如溃决的河堤般呜呜大哭了起来。

姐姐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慰着她。

樊刘氏欲言又止。

“没事!”姐姐沉声道,“我已经让马赐过去了——那边当差的都会打发到我在廊坊的田庄去,服侍你们的丫鬟婆子也会从山东那边买过来。等二小姐养几天,脸色没这么难看了,那些丫鬟婆子也用顺手了,你们就搬到我那里去。若廖家的人问起来,就说是少瑾想我,特意来京城探望我就是了。”她说着,脸色骤然一冷,“她的儿子是宝,我们周家的女儿难道是草不成?你们只管在我这里住着,我看谁敢说你们一句不是。等过些日子,我再为少瑾相门好亲事,免得她以为除了程家,少瑾就嫁不出去了似的!”

她这样还能嫁人吗?

姐姐到底知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些什么事?

她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不敢去看姐姐,朝樊刘氏望去。

樊刘氏眼中含泪地点了点头。

她心中一轻。

那样耻辱的事让她亲口对自己最在乎、最亲近的姐姐再说一遍,她宁愿去跳莫愁湖。

“姐姐!”她想阻止姐姐,又喃喃地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件事我自有主张。”姐姐强忍着忿忿地道,“你只管安心在我的小田庄里把身体养好就是了!”

是啊,有姐姐护着她,她有什么好怕的!

她放下心来,安心在小田庄里调理着身体。

谁知道晴天霹雳——她却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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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往事

“不,不,不!”她惊骇地摇着头,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不可能!我不是怀孕了,我只是吃坏了肚子!”

姐姐抱紧了她,再也没有了从前的气定神闲:“你别担心!我既然留了你在京城,就有办法让程家风风光光地把你接回去!”

姐姐不是说让她安心留在小田庄里住着吗?

不是说再给她找个人家嫁了的吗?

怎么突然就变了卦?

她满心惶慌,推开了姐姐:“不,我不回去!我不要嫁给程许!我不要被人骂作娼、妇!我不要看那些下人的白眼!我不要一辈子都被人指指点点……”她说着,低头望向自己的小腹,那里平平的,什么也看不出来,大夫的话就像一个谎言,一个玩笑,“我也不要这个孩子……”

“可是,”姐姐忧心忡忡,满脸担心,“这毕竟是程家的孩子,而且还是程许的第一个孩子,是长房……”

程许,孩子……让她紧绷的心绪断裂。

她厉声尖叫着跳了起来,打断了姐姐的话:“你们为什么都欺负我?你为什么和那些人一样,都帮着程许说话?你不是我姐姐!你不是我姐姐!”她甚至来不及趿鞋,光着脚就朝外跑,“我不会回去的!我死也不会回去的!我也不会生下这个孩子的……”

姐姐追了过来,把她箍在怀里:“少瑾,少瑾,你听我说……”

“我什么也不想听!”她挣扎着,用脚踢着姐姐,像个疯子似的,“你也只会让我忍着,让我认命,让我死心,我凭什么要忍着?我凭什么要认命?我凭什么要死心?就因为我是姑娘家吗?我又做错了什么?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的惩罚我?”

“不是,不是!是姐姐不好,姐姐没有照顾好你,是姐姐辜负了母亲所托,让你受了委屈……”姐姐的泪水仿佛滚烫的水珠,一滴滴地落在她的脖子上,也烫到了她的心里。

可这是姐姐的错吗?

姐姐又凭什么要包容她的无理取闹?

就因为姐姐是最爱她的人?

而她,让亲者痛仇者快,和伤害她的程许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全身无力,委顿于地。

“少瑾,少瑾,”姐姐吓得脸色煞白,扑在她身上,“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我没事。”她喃喃地道,心如死灰,“姐姐你扶我到床上去吧……”

这也许就是她的命!

她不认命也不行!

“二小姐,二小姐!”樊刘氏跪一旁,哭得像个泪人。

她却流不出一滴泪来。

她的命运在她答应程笳去花园散步的那一刻钟就已经有了偏差。

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蠢。

别人要她怎样她就怎样。

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没用。

程许欺负她的时候只知道求饶哭叫。

她胡乱地抓了个东西想站起来,腿却软绵绵没有一点力气,她只好匍匐着朝床爬去。

姐姐一把拽住了她,戚声道着“你别这样,你别这样”。

她却置若罔闻,道:“姐姐你把我送回我租得宅子吧!程家肯定会很快找来的……就算他们不要我了,也会找到我才退亲的……你别管我了,廖家的人要是知道我出了这样的事,肯定要笑话你的……我一个人就算了,不能把你们都拖下水……只求姐姐能收留樊妈妈。他们找到了我,肯定不会放过樊妈妈的……可怜她奶了我一场,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也是受了我的拖累……”

“二小姐,您别这么说!您快别这么说!”樊刘氏也扑了过来,“是我带您走的。对,是我的主意,是我怂恿着二小姐来找大小姐的,与二小姐无关!都是我这个恶奴作得孽……”

姐姐看着她们,目光却慢慢地冷了下来。

“少瑾,”姐姐板着她的肩膀,眼角的余光掠过她的肚子,然后定定地望向了她的眼睛,肃然地道,“你真的不想回程家吗?要知道,你若这个时候选择留在京城,那你以后,就再也不能回程家了。你要想清楚!”

她已经有了主意。

闻言只是漠然地摇头,道:“姐姐,你送我回我租的地方吧,我不想再折腾了。”

姐姐望着她,良久,才起身扶她上了炕。

她拉住了姐姐的衣袖,道:“姐姐,你答应过我,要帮我照顾樊妈妈的,你一定要说话算数。”

姐姐点头,眼角闪着泪光,道:“姐姐说话算数。”

她第一次怀疑姐姐,让姐姐发誓:“要用母亲的名义发誓……”

姐姐眼底闪过痛苦,认真地发了誓。

她就冲着姐姐笑了笑,道:“姐姐,我全身无力,让人给我用人参炖只老母**!”

姐姐凝视着她,好像生怕遗漏了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似的,好一会才轻轻地道了声“好”。

她闭上了眼睛。

等到鸡汤端上来,她乖乖地喝了鸡汤,继续睡觉。

姐姐一直守着她。

可打了三更敲以后,疲惫不堪姐姐开始支持不住了打起了磕睡,两刻钟之后,姐姐伏在床前睡着了。

她睁开了眼睛。

出了这样的丑事,为了她的名誉,以姐姐的谨慎,不仅谁也不会带过来,而且还会遣了田庄里服侍她的人,不然姐姐也不会一个人守在她身边了。

她在心里琢磨着,听了听动静,悄然起身,轻手轻脚地出了内室。

外面果然悄无声息看不到一个人。

她无声息地走在小田庄曲曲折折的抄手游廊里。

那天应该是十五,没有风也没有雪,月亮像个圆圆的玉盘,静静地挂在半空中。庭院中枯虬的树枝杂乱无章随意横生,在地面留下一片斑驳的阴影。

她一路朝前,冻得抖个不停。

树林,放农具的柴房,水井……她都徘徊良久。

等她试图打开后院厨房的角门时,姐姐窜了出来。

“你要干什么?”姐姐紧紧地捏着她的手腕,捏得她钻心般的疼,她从来不知道,姐姐的力气有这么大,“你知道不知道,你是母亲留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你怎么能这么干?你父亲怎么想?你让黄泉之下的母亲怎么想?你让我百年之后见到了母亲怎么跟她说?你让我还有什么面目每年的清明、端午祭拜母亲?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姐姐说着,眼睛渐渐泛红。

“姐姐,我是不是很没用?”她目光呆滞,呢呢地道,“我想死,却连个死的地方都找不到——我若是在树林里吊死了,别人发现我死在你的宅子里,还以为是你害死了我;我想找个让人不容易发现的地方,可那也还是你的宅子,你一样摘不清;为什么你的宅子里没有湖?要是有湖就好了,绑了块石头跳进去喂了鱼,神不知鬼不觉的;或是有条小河也好,水流大一点,尸骨可以冲到别的地方去,就让我是孤魂野鬼……”

姐姐“啪”地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

她过了好一会才感觉到丝丝的疼痛,眼泪这才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姐姐!”她扑到了姐姐的怀里。

姐姐却一把将她推开,道:“你真的不回程家?”

那一刻,姐姐的目光像月光一样清冷,像斑驳陆离树影一样阴森。

她愣在那里。

姐姐大步上前,盯着她的眼睛又问她:“你是不是准备永远都不回程家了?”

她傻傻的点头。

姐姐轻轻地抚着她的面颊,她不知道上面浮现出手指印。

“也好!”姐姐淡淡地道,“一命还一命,你就当还了他们一命。以后大家各不相干!”

她不懂,但姐姐说:“我们回去!这件事姐姐帮你做主。”

她还是不懂。

姐姐说:“你放心,我不会把你交给程家的人的,你就跟着我留在京城。”

可是,姐姐会很难做吧!

她摇头。

姐姐笑,问她:“你还相信姐姐吗?”

她忙不迭地点头。

姐姐揽着她的肩膀往回走:“那你就再相信姐姐一次,我不会让程家的人把你带走的!”

她当然相信姐姐,她不相信姐姐,又能相信谁呢?

她乖乖地跟着姐姐回了厢房,姐姐喂了她一颗安神的药丸,道:“你好好睡一觉,等醒了,就什么都好了。”

她闭上了眼睛。

却怎么也睡不着。

只觉光怪陆离到处都是不明所以光影,她甚至听到了樊刘氏的哭声和姐姐的说话声:“你们来京城都一个多月了,程家要找来早就找来了。可见是觉得拿捏住了少瑾的命脉,不愁她不乖乖地自己回去。现在是他们程家的错,那袁氏尚能如此,若是少瑾回去,只怕没两年就会被她折磨得丢了性命!何况这孩子的月份不对,别人仔细想想就能明白这其中缘由,少瑾可就真如她自己所说的,一辈子都别想抬头了……更有堪者,谁都可以想起来就辱没她一顿……与其那样丢了性命,还不如赌一把……若有什么报应,就报应到我的身上,与少瑾无关……”

她的事,不要连累姐姐!

她想大声跟姐姐说,但那些光影又朝着她扑了过来,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沉沉地睡去。

再后来,樊刘氏煎了碗药给她,她连喝了三天,到了第四天,孩子没了,她大出血,姐姐带了个鬓角贴着膏药,面容刻薄的老妪进来给她把脉,天亮,血止住了,但她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

昏昏沉沉中,她听到姐姐和樊刘氏说话:“……把那团血肉给我送到杏林胡同去,给程许,亲自送到他手里,让他知道,他是怎么失去的妻儿,让他知道,他娘都做了些什么……他们做的孽,没道理只有我们受着……”

那声音,带着咬牙切齿的恨。

她却只是在想,原来程许在城京,这下子他就再也不会缠着自己了吧?

犹如心头的大石头被搬走了,她长长地吁了口气,安心地睡着了。



看了姐妹们的留言,谢谢大家对《金陵春》的支持,之所以会快一年没发文,就是因为工作太忙,加更什么的,真心做不到啊,只能坚持住不断更……还请大家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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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的专业档案要整理,有很多,很多的……



...

第十三章 决定

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姐夫为她保了一门亲事。

她不愿意嫁人。

“是假夫妻!”姐姐却道,“林世晟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成亲的日子都定了,结果岳父犯了事,那姑娘也被没了籍。主办这案子的是你姐夫的师兄,他走门路走到了你姐夫这里。那林世晟家中是世袭的正四品佥事,他十五岁就袭了职,非常的能干,如今已是羽林军左军指挥使,从三品……”

“那就更不好了!”她头摇得像拨浪鼓,打断了姐姐的话,“恃恩挟报,就算是我嫁了过去,只怕那林大人心中堵着口怨气,也不会待我好。何苦恩人变仇敌?何况我根本不想嫁人……”

姐姐听着笑了起来,道:“这件事是林大人主动提出来的。”

她愕然。

姐姐细心地给解释给她听:“他未婚妻就算是想办法救了出来,他岳父那件事闹得那么大,想隐姓埋名都有些难,又怎么可能嫁给林世晟为正妻?林世晟正是清楚这一点,又不想他那未婚妻受屈委,这才想出了这个主意——你和她做假夫妻,一年后,以你无子为由,由你做主为他纳了他那个未婚妻进门。你占了嫡妻的名份,以后老有所依,死有香火供奉;那姑娘和林世晟做了夫妻,生儿育女,得偿所愿。怎可能恩人变仇敌?说起来,是我们帮了他的大忙!”

她依旧不同意,道:“到底是占了夫妻的名份!”

如果林世晟要对她做什么,她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姐姐沉默良久,轻轻地叹了口气。

外面却一阵闹腾。

持香神色紧张地在门口张望。

姐姐笑着对她道了句“你先休息,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起身欲走。

她福至心灵地拉住了姐姐的手,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不用瞒着我,我若是差了人去打听,一样打听得到。”

姐姐想了想,神色难明地道:“程许这些日子一直在闹腾,怕是我这次不小心露了行踪,被他找个门来。”

所以姐姐才急着把也嫁出去?

她立刻道:“那我就嫁给林世晟吧!”

姐姐反而犹豫起来,道:“先前是我太着急,如今听你这么一说,好比那拆了东墙补西墙,也未必是万全之策。那你先歇着,我去打发那不速之客。”

她笑着看姐姐出了内室。

外面的喧闹却更大了。

她先还躲着被子里,后来见事情久久不能平息,又担心姐姐被和欺负,让樊刘氏扶着她去出门。

樊刘氏不肯,后来拧不过她,只好道:“老爷也赶过来了。大小姐不会有事的。”

她忐忑地问樊刘氏:“父亲,怎么说?”

“老爷和大小姐去了书房。”樊刘氏道,“有大小姐在,老爷不会责怪你的。”

是的。父亲不会责怪她,但会责怪姐姐!

她怎么坐得住?

由樊刘氏扶着,她去了书房。

持香等人都远远地站在抄手游廊里。

她示意持香等人不要声张,悄声地走了过去。

屋里隐隐传来父亲的声音:“……你胆子可越来越大了!这么重要的事你竟然敢自己就做决定?要是少瑾以后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准备怎么办?这世间的事有谁敢说自己就能周到圆满的从不出错?你就是保证你所的这一切都是对的?你就能保证少瑾以后能衣食无忧,不被人欺负?”

父亲的质问越来越严厉,姐姐的的声音委屈又无奈:“爹爹,我,我这也是没办法了?我总不能看着少瑾自缢吧?我能拦着住她一次,我能拦得住她两次,三次吗?何况……”

姐姐的声音低了下去,她听不清楚,父亲的声音却像惊雷:“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她不由把耳朵隔在了房门上。

“少瑾,她,她大出血……以后不可能再生育了……”姐姐的哽咽着低声道。

她愣了愣,只是感觉有些意外。

或者是那时候她还年轻,并不伤心或难过。

“啪!”地一声,屋子里响起清脆的耳光声还有父亲的震怒:“你个孽障!看你做得好事!你还不如拿根绳子把你妹妹勒死算了!”

那耳光,仿佛打在她的脸上,那尖刻的话,仿佛刺在她心里。

她忍不住冲进去,拦在了父亲面前:“爹爹,这全是我的主意,与姐姐无关。您要打就打我,要骂就骂我。姐姐是拧不过我了才答应的。统统都与姐姐无关!”

父亲神色晦涩望了望她,又望了望姐姐,拂袖而去:“你们的事我再也不管了。你们自己好自为之!”

她转身拂着姐姐已经开始泛红的脸,心痛地问姐姐:“疼不疼?”

“不疼!”姐姐摇着头,眼底闪着泪光,“姐姐不疼。”

怎么会不疼。

特别是被父亲那样的责骂。

她高声吩咐樊刘氏打水进来,道:“用冰水敷一敷会好很多。”

姐姐却喊住了樊刘氏,道:“你身体不好,快回屋去躺着,我一会就去陪你。”

“姐姐要去哪里?”她惶恐地抱着姐姐的手臂。

“傻丫头!”姐姐扶着她的头,笑道,“父亲打了我这一耳光,我不到程家人面前去晃晃程家的人又怎么会死心!你别担心,爹爹不是真心的责怪我们,这是他给程家的交待而已。”

她不相信。

姐姐在她面前惯会粉饰太平。

可她觉得如果能这样给程家一个交待也好。

但程许还是闹。

她怕被廖家的人知道了。

问姐姐:“和林家的亲事怎样了?”

姐姐道:“我和你姐夫商量过了,觉得还是另给你找门好一点的亲事好!”

她相信姐姐,不再过问。

谁知道林世晟却找上门来。

他长得高大英俊,一表人才,目光明亮而诚挚。

她不喜欢。

那程辂,程许何尝又不是一表人才,看上去温文如玉,谦逊真诚?

林世晟像知道她在担忧什么似的,拿了份文书给她,道:“你若不相信,我们立字为据。”

她把林世晟赶了出去。

姐姐随后赶了过来,气喘吁吁地问她:“林世晟都对你说了些什么?”

她把还没来得及撕掉的文书递给姐姐看。

姐姐轻轻地叹了口气,把文书折放在了衣袖里。

林世晟去而复返,求见姐姐。

姐姐劝她:“要不,你考虑考虑?”

如果林世晟长得平常些,她或者会觉得更安全些。

她摇头。

“那我去回了林世晟。”姐姐起身,还没有走出房门,持香跑了进来,道:“大奶奶,那林大人和程许大爷打了起来。”

姐姐急急往外走,她拽住了姐姐,道:“姐姐,你当着那个人就应了林家的亲事吧!”

“可是?”姐姐皱着眉。

她道:“与其嫁了人还要遮遮掩掩的,不如坦坦荡荡地嫁给林世晟。”

姐姐思考良久才答了声“好”。

就这样,她嫁入林家,一年后,给林世晟纳了妾,她搬去了林家的田庄养病。

可当林世晟带了自己新生的儿子来探望她的时候,她望着那白嫩柔软,眼睛清澈得像晴空,泛着淡淡的蓝色的小小婴孩时,她刹那间心痛如绞,后悔了。

如果那个孩子还活着,也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吧?

会软软地趴在她的怀里,睁大了眼睛好奇地望着她,会吃着小指头不愿意放下……孩子虽然是程许的,却是她生的,也有她的一血脉啊!

晚上,的眼泪打湿了枕头。

可她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讲,甚至是不能露出一丝的异样——就有她出嫁的那年春天,姐姐和姐夫的第一个孩子小产了,之后姐姐就再也没能怀上孩子。

如果姐姐知道她对当初的事有了悔意,那又将姐姐置于何地?姐姐所受苦又算是什么?

她想起姐姐那天说的那句话——如果有什么报应,就报应到我的身上。

难道这就是报应?

本应该报应在她身上罪孽却报应给了姐姐姐夫!

她姐姐姐夫何苦无辜,却为她背负本不该背负的罪责。

她不仅不能后悔,还要忘记这一切,就当那些事从来没有发生过,好好生生地活下去,欢欢喜喜地活下去。

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还是会忍不住想起那个孩子,想起失去孩子的那个夜晚……像被藤蔓紧紧地缠住了般,夜不成眠,透不过气来。

她开始吃斋念佛,求菩萨原谅她的罪过,求菩萨保佑姐姐和姐夫子嗣兴旺,有什么报应就都报应到她的身上……直到五年后,姐姐磕磕巴巴地生下了外甥廖承芳,她这才松了口气。

现在,手尖上的血迹又把那些记忆翻了出来,多年的忍耐像被打碎了水瓶,深藏的秘密流淌出来,周少瑾分不明自己是在前世还是今生,她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

好像这样就能帮一直堵在胸口的疼找个出口,让那伤痛、后悔、自责、内疚就不会那么的痛般。

“姐姐,姐姐,”她伏在周初瑾的肩头哭得不能自己,“我好后悔,好后悔……可我谁也不能说……是我不要那孩子的……我怕说了你伤心……我就是念再多的经,吃再多的斋也洗不干净身上的罪孽……菩萨为什么不收了我……还要让我再受一遍这样的苦……”



看到有读者留言说我对支持我书的朋友很冷淡,有点伤心。于我来说,读者的意见是很重要的,我有的时候看了大家的留言,会去查漏补缺,把从前没注意的细节补上,正是因为有了大家的留言,我写的文才会比较有逻辑。这次可能是我考虑的不周到,以为大家都是老朋友,遵循旧例就行,却忘了还有新的朋友在不断地加入。

前文我解释过,上半年几乎是没有上班,上班之后,有很多工作都没有做,有些同事帮着做了,有些得自己补上,加之单位今年的档案工作想升省特级,其中仅财务档案一项就从一九九八年开始进行整理,档案局非常的忙,到现在也没能定下到我们单位帮着整理档案的时间,而文书档案和专业档案又需要我们自己整理,眼看着检查的日子就要到了,我急得不得了,心情非常的浮躁,想再推后一个月开新文的,但新文二月份就有了大纲,想着心里就痒痒的,没能忍住,还是开了新文。

结果单位的工作不能丢,新文又没写好,实在是没有精力又抽不出时间来管理评论区了,只能在单位的时候偷偷用手机瞅一眼睛。如果让大家觉得不快,还请原谅!

我会尽快确定个版主维护评论区的。

再次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另:谢谢给《金陵春》推荐的朋友们,《金陵春》的收藏涨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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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姐夫为她保了一门亲事。

她不愿意嫁人。

“是假夫妻!”姐姐却道,“林世晟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成亲的日子都定了,结果岳父犯了事,那姑娘也被没了籍。主办这案子的是你姐夫的师兄,他走门路走到了你姐夫这里。那林世晟家中是世袭的正四品佥事,他十五岁就袭了职,非常的能干,如今已是羽林军左军指挥使,从三品……”

“那就更不好了!”她头摇得像拨浪鼓,打断了姐姐的话,“恃恩挟报,就算是我嫁了过去,只怕那林大人心中堵着口怨气,也不会待我好。何苦恩人变仇敌?何况我根本不想嫁人……”

姐姐听着笑了起来,道:“这件事是林大人主动提出来的。”

她愕然。

姐姐细心地给解释给她听:“他未婚妻就算是想办法救了出来,他岳父那件事闹得那么大,想隐姓埋名都有些难,又怎么可能嫁给林世晟为正妻?林世晟正是清楚这一点,又不想他那未婚妻受屈委,这才想出了这个主意——你和她做假夫妻,一年后,以你无子为由,由你做主为他纳了他那个未婚妻进门。你占了嫡妻的名份,以后老有所依,死有香火供奉;那姑娘和林世晟做了夫妻,生儿育女,得偿所愿。怎可能恩人变仇敌?说起来,是我们帮了他的大忙!”

她依旧不同意,道:“到底是占了夫妻的名份!”

如果林世晟要对她做什么,她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姐姐沉默良久,轻轻地叹了口气。

外面却一阵闹腾。

持香神色紧张地在门口张望。

姐姐笑着对她道了句“你先休息,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起身欲走。

她福至心灵地拉住了姐姐的手,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不用瞒着我,我若是差了人去打听,一样打听得到。”

姐姐想了想,神色难明地道:“程许这些日子一直在闹腾,怕是我这次不小心露了行踪,被他找个门来。”

所以姐姐才急着把也嫁出去?

她立刻道:“那我就嫁给林世晟吧!”

姐姐反而犹豫起来,道:“先前是我太着急,如今听你这么一说,好比那拆了东墙补西墙,也未必是万全之策。那你先歇着,我去打发那不速之客。”

她笑着看姐姐出了内室。

外面的喧闹却更大了。

她先还躲着被子里,后来见事情久久不能平息,又担心姐姐被和欺负,让樊刘氏扶着她去出门。

樊刘氏不肯,后来拧不过她,只好道:“老爷也赶过来了。大小姐不会有事的。”

她忐忑地问樊刘氏:“父亲,怎么说?”

“老爷和大小姐去了书房。”樊刘氏道,“有大小姐在,老爷不会责怪你的。”

是的。父亲不会责怪她,但会责怪姐姐!

她怎么坐得住?

由樊刘氏扶着,她去了书房。

持香等人都远远地站在抄手游廊里。

她示意持香等人不要声张,悄声地走了过去。

屋里隐隐传来父亲的声音:“……你胆子可越来越大了!这么重要的事你竟然敢自己就做决定?要是少瑾以后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准备怎么办?这世间的事有谁敢说自己就能周到圆满的从不出错?你就是保证你所的这一切都是对的?你就能保证少瑾以后能衣食无忧,不被人欺负?”

父亲的质问越来越严厉,姐姐的的声音委屈又无奈:“爹爹,我,我这也是没办法了?我总不能看着少瑾自缢吧?我能拦着住她一次,我能拦得住她两次,三次吗?何况……”

姐姐的声音低了下去,她听不清楚,父亲的声音却像惊雷:“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她不由把耳朵隔在了房门上。

“少瑾,她,她大出血……以后不可能再生育了……”姐姐的哽咽着低声道。

她愣了愣,只是感觉有些意外。

或者是那时候她还年轻,并不伤心或难过。

“啪!”地一声,屋子里响起清脆的耳光声还有父亲的震怒:“你个孽障!看你做得好事!你还不如拿根绳子把你妹妹勒死算了!”

那耳光,仿佛打在她的脸上,那尖刻的话,仿佛刺在她心里。

她忍不住冲进去,拦在了父亲面前:“爹爹,这全是我的主意,与姐姐无关。您要打就打我,要骂就骂我。姐姐是拧不过我了才答应的。统统都与姐姐无关!”

父亲神色晦涩望了望她,又望了望姐姐,拂袖而去:“你们的事我再也不管了。你们自己好自为之!”

她转身拂着姐姐已经开始泛红的脸,心痛地问姐姐:“疼不疼?”

“不疼!”姐姐摇着头,眼底闪着泪光,“姐姐不疼。”

怎么会不疼。

特别是被父亲那样的责骂。

她高声吩咐樊刘氏打水进来,道:“用冰水敷一敷会好很多。”

姐姐却喊住了樊刘氏,道:“你身体不好,快回屋去躺着,我一会就去陪你。”

“姐姐要去哪里?”她惶恐地抱着姐姐的手臂。

“傻丫头!”姐姐扶着她的头,笑道,“父亲打了我这一耳光,我不到程家人面前去晃晃程家的人又怎么会死心!你别担心,爹爹不是真心的责怪我们,这是他给程家的交待而已。”

她不相信。

姐姐在她面前惯会粉饰太平。

可她觉得如果能这样给程家一个交待也好。

但程许还是闹。

她怕被廖家的人知道了。

问姐姐:“和林家的亲事怎样了?”

姐姐道:“我和你姐夫商量过了,觉得还是另给你找门好一点的亲事好!”

她相信姐姐,不再过问。

谁知道林世晟却找上门来。

他长得高大英俊,一表人才,目光明亮而诚挚。

她不喜欢。

那程辂,程许何尝又不是一表人才,看上去温文如玉,谦逊真诚?

林世晟像知道她在担忧什么似的,拿了份文书给她,道:“你若不相信,我们立字为据。”

她把林世晟赶了出去。

姐姐随后赶了过来,气喘吁吁地问她:“林世晟都对你说了些什么?”

她把还没来得及撕掉的文书递给姐姐看。

姐姐轻轻地叹了口气,把文书折放在了衣袖里。

林世晟去而复返,求见姐姐。

姐姐劝她:“要不,你考虑考虑?”

如果林世晟长得平常些,她或者会觉得更安全些。

她摇头。

“那我去回了林世晟。”姐姐起身,还没有走出房门,持香跑了进来,道:“大奶奶,那林大人和程许大爷打了起来。”

姐姐急急往外走,她拽住了姐姐,道:“姐姐,你当着那个人就应了林家的亲事吧!”

“可是?”姐姐皱着眉。

她道:“与其嫁了人还要遮遮掩掩的,不如坦坦荡荡地嫁给林世晟。”

姐姐思考良久才答了声“好”。

就这样,她嫁入林家,一年后,给林世晟纳了妾,她搬去了林家的田庄养病。

可当林世晟带了自己新生的儿子来探望她的时候,她望着那白嫩柔软,眼睛清澈得像晴空,泛着淡淡的蓝色的小小婴孩时,她刹那间心痛如绞,后悔了。

如果那个孩子还活着,也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吧?

会软软地趴在她的怀里,睁大了眼睛好奇地望着她,会吃着小指头不愿意放下……孩子虽然是程许的,却是她生的,也有她的一血脉啊!

晚上,的眼泪打湿了枕头。

可她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讲,甚至是不能露出一丝的异样——就有她出嫁的那年春天,姐姐和姐夫的第一个孩子小产了,之后姐姐就再也没能怀上孩子。

如果姐姐知道她对当初的事有了悔意,那又将姐姐置于何地?姐姐所受苦又算是什么?

她想起姐姐那天说的那句话——如果有什么报应,就报应到我的身上。

难道这就是报应?

本应该报应在她身上罪孽却报应给了姐姐姐夫!

她姐姐姐夫何苦无辜,却为她背负本不该背负的罪责。

她不仅不能后悔,还要忘记这一切,就当那些事从来没有发生过,好好生生地活下去,欢欢喜喜地活下去。

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还是会忍不住想起那个孩子,想起失去孩子的那个夜晚……像被藤蔓紧紧地缠住了般,夜不成眠,透不过气来。

她开始吃斋念佛,求菩萨原谅她的罪过,求菩萨保佑姐姐和姐夫子嗣兴旺,有什么报应就都报应到她的身上……直到五年后,姐姐磕磕巴巴地生下了外甥廖承芳,她这才松了口气。

现在,手尖上的血迹又把那些记忆翻了出来,多年的忍耐像被打碎了水瓶,深藏的秘密流淌出来,周少瑾分不明自己是在前世还是今生,她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

好像这样就能帮一直堵在胸口的疼找个出口,让那伤痛、后悔、自责、内疚就不会那么的痛般。

“姐姐,姐姐,”她伏在周初瑾的肩头哭得不能自己,“我好后悔,好后悔……可我谁也不能说……是我不要那孩子的……我怕说了你伤心……我就是念再多的经,吃再多的斋也洗不干净身上的罪孽……菩萨为什么不收了我……还要让我再受一遍这样的苦……”



看到有读者留言说我对支持我书的朋友很冷淡,有点伤心。于我来说,读者的意见是很重要的,我有的时候看了大家的留言,会去查漏补缺,把从前没注意的细节补上,正是因为有了大家的留言,我写的文才会比较有逻辑。这次可能是我考虑的不周到,以为大家都是老朋友,遵循旧例就行,却忘了还有新的朋友在不断地加入。

前文我解释过,上半年几乎是没有上班,上班之后,有很多工作都没有做,有些同事帮着做了,有些得自己补上,加之单位今年的档案工作想升省特级,其中仅财务档案一项就从一九九八年开始进行整理,档案局非常的忙,到现在也没能定下到我们单位帮着整理档案的时间,而文书档案和专业档案又需要我们自己整理,眼看着检查的日子就要到了,我急得不得了,心情非常的浮躁,想再推后一个月开新文的,但新文二月份就有了大纲,想着心里就痒痒的,没能忍住,还是开了新文。

结果单位的工作不能丢,新文又没写好,实在是没有精力又抽不出时间来管理评论区了,只能在单位的时候偷偷用手机瞅一眼睛。如果让大家觉得不快,还请原谅!

我会尽快确定个版主维护评论区的。

再次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另:谢谢给《金陵春》推荐的朋友们,《金陵春》的收藏涨了不少!

o(n_n)o~



...

第十四章 决心

“什么孩子?谁家的孩子?”周初瑾的手紧紧地捏着周少瑾的肩膀,脸色苍白,“你说清楚?出了什么事?”

周少瑾肩膀火辣辣的疼,她从往日的记忆中惊醒,心中不由悚然。

那些都是上辈子的事,自己可不能被上辈的事影响到心智,分不清前世今生,做出什么伤人害己的事来!

她稳了稳情绪,道:“姐姐,我没事。我就是心情不好,想在姐姐怀里哭一场。”

“是吗?”周初瑾很是怀疑。

“我真的没有骗姐姐!”周少瑾撒着娇,用着她计量想转移姐姐的注意力,“我,我就是心里害怕!”

听妹妹这么说,周初瑾心中的困惑越深了。

刚才妹妹趴在她的肩头,说的什么,她听得清清楚楚。那语气,分明是个受尽了委屈的忧怨少妇,可妹妹却是个养在深闺,年不过十二的小姑娘……难道缠着少瑾的东西还没有走?

她仔细地端祥周少瑾。只见周少瑾目光清明,神态安祥,举止正常,不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的样子……难道是静方师太送的符水起了作用?以至于那东西时隐时现?

周初瑾心里又升起几分希望来,寻思着自己要不要再去趟济惠寺,小丫鬟跑进来禀道:“沔大太太过来了!”

樊刘氏到底不放心,让人去给沔大太太报了个信。

她只是简单地挽了个纂,素着脸,什么首饰也没有戴,显然是得了信急匆匆起床赶了过来。

周初瑾最怕别人知道周少瑾中邪的事,一个不小心就会影响到周少瑾的婚事。

她忙趴在沔大太太耳边一阵低语。

沔大太太松了口气,笑道:“你们俩姐妹,可真真把我给吓死了。”说着,搂着了搂周少瑾,道:“以后是大姑娘了。”然后说了很多癸水来时应注意事项。

周少瑾好多年都不曾和人这样讨论自己的私密事了,脸红彤彤的。

沔大太太见状打住了话题,笑着交待了周初瑾几句,起身告辞。

周氏姐妹俩送沔大太太出门,却在大门口碰到了关老太太贴身的丫鬟似儿。

她笑盈盈地屈膝行礼,道:“老太太让我过来问问畹香居这边出了什么事?”

众人面面相覻。

似儿解释道:“老太太这些日子睡眠都短,正准备歇下的时候,见涵秋馆那边有人打着灯笼往畹香居这边来,特意让我来问问。”

竟然把她老人家都惊动了。

周少瑾汗颜。

周初瑾低声对似儿说了几句,似儿的目光落在周少瑾身上抿了嘴笑,道:“我这就去禀了老太太。”

丢脸都丢到嘉树堂去了。

周少瑾的脸火辣辣的。

沔大太太和似儿去了上房那边,她和姐姐回了畹香居。

樊刘氏服侍着周少瑾换了衣服,喝了红糖水。

周初瑾道:“少瑾,我有好多的话要和你说,今天晚上我们还是一起睡吧?”

周少瑾重重地点了点头。

姐姐明明怀疑她中了邪,却还是不顾自身安危和她睡在一起……对于姐姐来说,自己一向都是她最重视,最重要,也是最疼爱的人!

这让她心里暖暖的,有着被溺爱的愉悦。

周少瑾决定趁这个机会把自己重生的事好好地和姐姐说道说道,务必要让姐姐相信她并不是乱思乱想,可当她望着姐姐那秀雅娟丽却难掩涩气的面孔时,她又有了一丝的犹豫。

上一辈子姐姐已经背负了她太多的苦难与责任,这一世,难道也让姐姐像上一世似的为她背负苦难与责任吗?何况认真的说起来,她实际的年龄比姐姐还要大,应该是她来照顾姐姐才是!

她犹豫着。

周少瑾已道:“少瑾,我看你的病好得差不多了。要不明天我跟外祖母说说,我们姐妹一起去惠济寺上炷香怎样?”

惠济寺,就是上次姐姐为她求符水的禅寺。

未嫁女,单独带着仆妇去上香,姐姐得找多少借口,费多少口舌才能说服外祖母答应?

她心钝钝的痛,为姐姐对她的付出和自己给姐姐惹的事愧疚。

这一瞬间,她下定了决心。

不管以后面临着怎样的困境,她都不能像上一世似的事事麻烦姐姐,更不能像上一世似的让姐姐为她的罪过付出代价。

这一世,换她来保护姐姐,保护程家,保证父亲!

就想她临死前所想的那样,她一定会睁大眼睛,看清楚人心,不再那么软弱,离程辂远远的……不让前世的悲剧重演!

周少瑾暗暗捏了捏拳头,想了想,亲昵地把靠在了姐姐的肩上,提醒周初瑾:“姐姐你忘了,我要给外祖母抄经书!佛祖会保佑我的!”

是啊!

自己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周初瑾差点拍额头。

那经文既然是奉给菩萨的,菩萨自然会保佑抄写经文的人。

禅寺里的人不是说,佛堂里都有菩萨的佛光庇护,说不定姐姐多抄几页经文,多在外祖母的小佛堂里呆呆,就能把缠着少瑾的脏东西彻底地赶跑呢!

“姐姐明天早点喊你起床!”她笑吟吟地道,眉宇间尽是欢欣鼓舞。

周少瑾看着,艰过的眼泪都差点落下来。

她在心里不断地告诫自己:周少瑾啊周少瑾,你看你姐姐的愿望原来是这么的低,你可要争气,千万不能再哭哭啼啼了,遇到事一定要学前世的姐姐动脑筋想办法去解决,而不是把事都推给别人……

谁知到了第二天,似儿过来道:“老太太说了,二小姐身体不适,这几天就免了晨昏定省,在家里修养几天,等好了,再去给老太太请安也不迟。”又拿出了几名药材,道:“老太太嘱咐了,让樊妈妈煎给二小姐喝。”

周初瑾道了谢,心里却很是郁闷。

这么一来少瑾岂不是还要受些日子的罪?

她正寻思着找个什么理由让周少瑾早点开始抄书,沔大太太差了人请她过去:“要开始裁夏衣了,请大小姐帮着过去记个账。”

周初瑾只得先去了沔大太太那里。

院子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周少瑾睡了个回笼觉,醒来的时候翠环正在屋檐下和施香说话。

听到动静,她进来给周少瑾请安,道:“我们大小姐请您中午去花园里摘玫瑰,说是要做玫瑰花露。”

或者是那样大哭了一场,心中不好的情绪都宣泄出来,再听到程笳的名字,她变得坦然了很多。

“你去跟你们家大小姐说一声,”她淡淡地道,“我暂时还不能出门,她的好意我心领了!”

翠环讶然。

周家二小姐从来都不曾拒绝过大小姐,这次怎么……难道是大小姐什么时候得罪了周家二小姐自己都不知道?

翠环匆匆回了程笳所居住的如意轩。

没有人打扰,周少瑾一个人安静地躺在床上想着心事。

既然确定了自己是重生,那程家就肯定会被抄家灭族。

怎么避免程家被抄家灭族呢?

她苦苦地回忆着前世的事。

因为长期住在大兴的田庄,又不爱交际应酬,除了春节回林家和林世晟一起祭祖、到大昭寺礼佛之外,她几乎不怎么出门。知道程家被抄的消息还是林世晟告诉她的。林世晟还安慰她,让她不要着急,和程家有旧的几位封疆大吏都有为程家想办法了。就算万一有什么事,她是出嫁女,也不会牵扯到她身上来。

她当时心情虽然有些复杂,却也没有觉得有多严重——程家享誉士林百来年,就算是失了帝心,家里多的是读书种子,最多不过沉寂几年,一旦有机会,又会声名雀起,重领风骚。她竟然还对林世晟感慨:“程家花园的秋波居是个水榭,承尘、窗棂、门扇全都是楠木镶宝蓝色琉璃的,地面铺着金砖。天气晴好的时候,湖面的阳光反射进来,波光粼粼,像走进了龙王爷的水晶宫殿似的。没见过的人根本没法想像它的美。也不知道秋波居的琉璃保不保得住……”

程家的罪名是程泾殿前失仪,接着牵扯出程渭贪墨案,弹劾程家的是程泾的政敌杜阁老,就连林世晟这样的天子近臣也觉得这不过是政治上的辄压,不过是东风压倒西风的事,等事情过了,也就雨过天晴了。听她这么说,他还笑着问她:“你虽然几乎从不提程家,可只要一提到程家,你就有很多的话要说。照我看来,程家恐怕对你意义非常,你在程家的时候,也是你最快活的时候!”

她当时不承认,很快转移了话题,和林少晟说起外甥廖承芳过生辰的事来。

现在想想是多么的可笑!

那竟然是大厦倾塌之始。

周少瑾不由眼角湿润,想着到了那天晚上,林世晟还没来得及回城,姐姐却轻车简从地出现在了田庄,眼睛又红又肿,抱着她泣不成声:“……说是男的斩立决,女的全都卖入教坊司……还是良国公开恩,悄悄给府里递了个话,按擦使宋大人睁只眼闭只眼……大舅母她们全都悬梁自尽了……就连圆圆,也没能幸免……大舅母怎么下得了手……又怎么下得手……”

圆圆,是表哥程诰的女儿,因是正月十五元宵节生的,乳名就叫了圆圆……还没有满月……

她当时就懵了。

之后混混沌沌的,只知道哭,只知道看着姐姐、姐夫和林世晟忙出忙进的,还要安慰她,什么忙也帮不上。好不容易等她回过神来,长房四老爷程池已勾结绿林大盗劫了法场,把程许救了出去,程家已是明日黄花……她这才想到问姐姐:“廖家的人怎么说?有没有给脸色你看?”

姐姐是丧母长女,能嫁到廖家去,全因程家始终高廖家一筹,而程家又非常重视这个外孙女的缘故。现在程家成了廖家的拖累,谁敢保证廖家不翻脸?



有姐妹们说周少瑾太软弱了,她的成长环境就是这样的,她不可能像周初瑾那样的坚强,但她是女主角,会慢慢地成长起来的……o(n_n)o……(顶着锅盖逃跑地说)好吧,实际上我是想写信甜宠文,不知道会不会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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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孩子?谁家的孩子?”周初瑾的手紧紧地捏着周少瑾的肩膀,脸色苍白,“你说清楚?出了什么事?”

周少瑾肩膀火辣辣的疼,她从往日的记忆中惊醒,心中不由悚然。

那些都是上辈子的事,自己可不能被上辈的事影响到心智,分不清前世今生,做出什么伤人害己的事来!

她稳了稳情绪,道:“姐姐,我没事。我就是心情不好,想在姐姐怀里哭一场。”

“是吗?”周初瑾很是怀疑。

“我真的没有骗姐姐!”周少瑾撒着娇,用着她计量想转移姐姐的注意力,“我,我就是心里害怕!”

听妹妹这么说,周初瑾心中的困惑越深了。

刚才妹妹趴在她的肩头,说的什么,她听得清清楚楚。那语气,分明是个受尽了委屈的忧怨少妇,可妹妹却是个养在深闺,年不过十二的小姑娘……难道缠着少瑾的东西还没有走?

她仔细地端祥周少瑾。只见周少瑾目光清明,神态安祥,举止正常,不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的样子……难道是静方师太送的符水起了作用?以至于那东西时隐时现?

周初瑾心里又升起几分希望来,寻思着自己要不要再去趟济惠寺,小丫鬟跑进来禀道:“沔大太太过来了!”

樊刘氏到底不放心,让人去给沔大太太报了个信。

她只是简单地挽了个纂,素着脸,什么首饰也没有戴,显然是得了信急匆匆起床赶了过来。

周初瑾最怕别人知道周少瑾中邪的事,一个不小心就会影响到周少瑾的婚事。

她忙趴在沔大太太耳边一阵低语。

沔大太太松了口气,笑道:“你们俩姐妹,可真真把我给吓死了。”说着,搂着了搂周少瑾,道:“以后是大姑娘了。”然后说了很多癸水来时应注意事项。

周少瑾好多年都不曾和人这样讨论自己的私密事了,脸红彤彤的。

沔大太太见状打住了话题,笑着交待了周初瑾几句,起身告辞。

周氏姐妹俩送沔大太太出门,却在大门口碰到了关老太太贴身的丫鬟似儿。

她笑盈盈地屈膝行礼,道:“老太太让我过来问问畹香居这边出了什么事?”

众人面面相覻。

似儿解释道:“老太太这些日子睡眠都短,正准备歇下的时候,见涵秋馆那边有人打着灯笼往畹香居这边来,特意让我来问问。”

竟然把她老人家都惊动了。

周少瑾汗颜。

周初瑾低声对似儿说了几句,似儿的目光落在周少瑾身上抿了嘴笑,道:“我这就去禀了老太太。”

丢脸都丢到嘉树堂去了。

周少瑾的脸火辣辣的。

沔大太太和似儿去了上房那边,她和姐姐回了畹香居。

樊刘氏服侍着周少瑾换了衣服,喝了红糖水。

周初瑾道:“少瑾,我有好多的话要和你说,今天晚上我们还是一起睡吧?”

周少瑾重重地点了点头。

姐姐明明怀疑她中了邪,却还是不顾自身安危和她睡在一起……对于姐姐来说,自己一向都是她最重视,最重要,也是最疼爱的人!

这让她心里暖暖的,有着被溺爱的愉悦。

周少瑾决定趁这个机会把自己重生的事好好地和姐姐说道说道,务必要让姐姐相信她并不是乱思乱想,可当她望着姐姐那秀雅娟丽却难掩涩气的面孔时,她又有了一丝的犹豫。

上一辈子姐姐已经背负了她太多的苦难与责任,这一世,难道也让姐姐像上一世似的为她背负苦难与责任吗?何况认真的说起来,她实际的年龄比姐姐还要大,应该是她来照顾姐姐才是!

她犹豫着。

周少瑾已道:“少瑾,我看你的病好得差不多了。要不明天我跟外祖母说说,我们姐妹一起去惠济寺上炷香怎样?”

惠济寺,就是上次姐姐为她求符水的禅寺。

未嫁女,单独带着仆妇去上香,姐姐得找多少借口,费多少口舌才能说服外祖母答应?

她心钝钝的痛,为姐姐对她的付出和自己给姐姐惹的事愧疚。

这一瞬间,她下定了决心。

不管以后面临着怎样的困境,她都不能像上一世似的事事麻烦姐姐,更不能像上一世似的让姐姐为她的罪过付出代价。

这一世,换她来保护姐姐,保护程家,保证父亲!

就想她临死前所想的那样,她一定会睁大眼睛,看清楚人心,不再那么软弱,离程辂远远的……不让前世的悲剧重演!

周少瑾暗暗捏了捏拳头,想了想,亲昵地把靠在了姐姐的肩上,提醒周初瑾:“姐姐你忘了,我要给外祖母抄经书!佛祖会保佑我的!”

是啊!

自己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周初瑾差点拍额头。

那经文既然是奉给菩萨的,菩萨自然会保佑抄写经文的人。

禅寺里的人不是说,佛堂里都有菩萨的佛光庇护,说不定姐姐多抄几页经文,多在外祖母的小佛堂里呆呆,就能把缠着少瑾的脏东西彻底地赶跑呢!

“姐姐明天早点喊你起床!”她笑吟吟地道,眉宇间尽是欢欣鼓舞。

周少瑾看着,艰过的眼泪都差点落下来。

她在心里不断地告诫自己:周少瑾啊周少瑾,你看你姐姐的愿望原来是这么的低,你可要争气,千万不能再哭哭啼啼了,遇到事一定要学前世的姐姐动脑筋想办法去解决,而不是把事都推给别人……

谁知到了第二天,似儿过来道:“老太太说了,二小姐身体不适,这几天就免了晨昏定省,在家里修养几天,等好了,再去给老太太请安也不迟。”又拿出了几名药材,道:“老太太嘱咐了,让樊妈妈煎给二小姐喝。”

周初瑾道了谢,心里却很是郁闷。

这么一来少瑾岂不是还要受些日子的罪?

她正寻思着找个什么理由让周少瑾早点开始抄书,沔大太太差了人请她过去:“要开始裁夏衣了,请大小姐帮着过去记个账。”

周初瑾只得先去了沔大太太那里。

院子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周少瑾睡了个回笼觉,醒来的时候翠环正在屋檐下和施香说话。

听到动静,她进来给周少瑾请安,道:“我们大小姐请您中午去花园里摘玫瑰,说是要做玫瑰花露。”

或者是那样大哭了一场,心中不好的情绪都宣泄出来,再听到程笳的名字,她变得坦然了很多。

“你去跟你们家大小姐说一声,”她淡淡地道,“我暂时还不能出门,她的好意我心领了!”

翠环讶然。

周家二小姐从来都不曾拒绝过大小姐,这次怎么……难道是大小姐什么时候得罪了周家二小姐自己都不知道?

翠环匆匆回了程笳所居住的如意轩。

没有人打扰,周少瑾一个人安静地躺在床上想着心事。

既然确定了自己是重生,那程家就肯定会被抄家灭族。

怎么避免程家被抄家灭族呢?

她苦苦地回忆着前世的事。

因为长期住在大兴的田庄,又不爱交际应酬,除了春节回林家和林世晟一起祭祖、到大昭寺礼佛之外,她几乎不怎么出门。知道程家被抄的消息还是林世晟告诉她的。林世晟还安慰她,让她不要着急,和程家有旧的几位封疆大吏都有为程家想办法了。就算万一有什么事,她是出嫁女,也不会牵扯到她身上来。

她当时心情虽然有些复杂,却也没有觉得有多严重——程家享誉士林百来年,就算是失了帝心,家里多的是读书种子,最多不过沉寂几年,一旦有机会,又会声名雀起,重领风骚。她竟然还对林世晟感慨:“程家花园的秋波居是个水榭,承尘、窗棂、门扇全都是楠木镶宝蓝色琉璃的,地面铺着金砖。天气晴好的时候,湖面的阳光反射进来,波光粼粼,像走进了龙王爷的水晶宫殿似的。没见过的人根本没法想像它的美。也不知道秋波居的琉璃保不保得住……”

程家的罪名是程泾殿前失仪,接着牵扯出程渭贪墨案,弹劾程家的是程泾的政敌杜阁老,就连林世晟这样的天子近臣也觉得这不过是政治上的辄压,不过是东风压倒西风的事,等事情过了,也就雨过天晴了。听她这么说,他还笑着问她:“你虽然几乎从不提程家,可只要一提到程家,你就有很多的话要说。照我看来,程家恐怕对你意义非常,你在程家的时候,也是你最快活的时候!”

她当时不承认,很快转移了话题,和林少晟说起外甥廖承芳过生辰的事来。

现在想想是多么的可笑!

那竟然是大厦倾塌之始。

周少瑾不由眼角湿润,想着到了那天晚上,林世晟还没来得及回城,姐姐却轻车简从地出现在了田庄,眼睛又红又肿,抱着她泣不成声:“……说是男的斩立决,女的全都卖入教坊司……还是良国公开恩,悄悄给府里递了个话,按擦使宋大人睁只眼闭只眼……大舅母她们全都悬梁自尽了……就连圆圆,也没能幸免……大舅母怎么下得了手……又怎么下得手……”

圆圆,是表哥程诰的女儿,因是正月十五元宵节生的,乳名就叫了圆圆……还没有满月……

她当时就懵了。

之后混混沌沌的,只知道哭,只知道看着姐姐、姐夫和林世晟忙出忙进的,还要安慰她,什么忙也帮不上。好不容易等她回过神来,长房四老爷程池已勾结绿林大盗劫了法场,把程许救了出去,程家已是明日黄花……她这才想到问姐姐:“廖家的人怎么说?有没有给脸色你看?”

姐姐是丧母长女,能嫁到廖家去,全因程家始终高廖家一筹,而程家又非常重视这个外孙女的缘故。现在程家成了廖家的拖累,谁敢保证廖家不翻脸?



有姐妹们说周少瑾太软弱了,她的成长环境就是这样的,她不可能像周初瑾那样的坚强,但她是女主角,会慢慢地成长起来的……o(n_n)o……(顶着锅盖逃跑地说)好吧,实际上我是想写信甜宠文,不知道会不会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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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排序

周初瑾捂着脸哭了起来:“你姐夫在程家出事的时候就提出把宗子之位让出来,想以此来保住我和你外甥。最后还是老祖宗发了话,说廖家不是那种没有廉耻的人家,这才作罢……我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你姐夫的恩情……”

至少姐姐没事。

她心里好过了许多,但却不时地想起程家的人,想起自己在程家的那些日子。特别是程诰,稳重敛,宽厚仁和,当年她出事,二房和三房的人都沉默不语,只有四房的人为她出头,程诰甚至跑去狠狠地揍了程许一顿。至德十七年,程诰金榜题名,考进了庶吉士馆,在刑部观政,还特意带了妻儿来看她。

那么好的人,前途光明一片光明,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还有程诣,平日里总是笑嘻嘻的没有个正形,却为了他顶撞程笳的母亲姜氏,还和程举翻了脸。

他们有什么错?

不过是因为姓了程。

就这样统统没了。

想到这些,她的眼泪就流成了河,怎么也止不住。

再后来,程辂来找她。

她就再也忍不住了。

怎么好人都死了,像程辂这样被程家赶出家门除了宗籍的人却因祸得福越过越好……

老天爷太不公平了!

这才有了之后的刺杀。

想到这,周少瑾的眼泪又开始止不住地往下落,但她很快擦干了眼泪。

既然说了不再哭泣,以后遇到就不能再掉眼泪了。

可恨她前世过得太糊涂,除了自己的事一律都不关心,如今想利用前世所知帮帮程家却没有一点头绪。

周少瑾不由地假设:如果是姐姐遇到了这样的事会怎么办呢?

告诉外祖母?

应该不会。

她像中了邪似的,姐姐为了她的声誉都使劲地瞒着,更不要说是像程家这样抄家灭族又没有证据的大事了!

自己想办法解决?

程家的覆亡显然和朝廷政局有关,不要说她们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眷,就是像父亲这样被人称为“能吏”的四品官员也不够资格参与到其中,更不要说改变局势。

想到这里,周少瑾灵机一动。

她没有办法改变程家的厄运,可她可以把这件事告诉一个能左右程家进退的人,让那个人去阻止啊!

不过,“告诉”好像也不对。

这些天的经历让她深刻的明白了一件事——如果双方地位、能力、学识悬殊相差太大,说得话在对方眼里就没有份量,不可能引起足够的重视。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人微言轻。

而在程家,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生于内宅,长于深闺,在长辈的眼里,是个连字都没有认全的人,更不要谈什么学识修养,哪有资格谈论家族兴衰之事?说不定自己的话一出口,就被会当成“失心疯”交给父亲处置,或是像姐姐似的以为她中了邪,找了道士和尚来做法事,她说得话就更没有人相信了,更不要说拯救程家了!

但如果能得到哪位能在程家说得上话的长辈的信任,她在恰时的时候示警,不就可以既能让程家避开厄运又不至于把自己搭进去了!

周少瑾顿时兴奋起来,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可行!

如果程家安危无恙,姐姐也不会没有了依仗,父亲不会受牵连,外祖母,舅舅舅母都能好好的,诰表哥和诣表哥也可以一展鸿图,重振家业……说不定还可以超过长房呢!

到时候让程家的长房,二房,三房,五房的人统统都看四房的眼色!

想到四房有可能会压制其他几个房头,周少瑾忍不住笑了起来,靠在床头寻思着向谁示警好。

最合适的莫过于二房老祖宗程叙了,有威望不说,经历眼界学识都非寻常人读书人可以比拟,他说出来的话程家肯定没人敢违背。

可他在八十八岁的时候就无疾而终了,程家出事却是在天顺二年,他去世后第四年……程家二房老祖宗……不行!

就那只有长房的大老爷程泾了。

他不仅是程家的长房长子,而且是程家目前官做的最大的一位,现在已隐隐有取程叙而代之的势头,等到程叙去世,更是当仁不让地成为了程家的决策者,而且还进了内阁,做了次辅。

但他远在京都,有快十年没有回乡了,自己还是小的时候远远地见过他一面,连他长什么模样都不记得了,就更谈不上和他搭上话,取得他的信任了。

长房的二老爷程渭?

他也在京都,任翰林院学士,虽然后来累官光寺卿,可在他哥哥程泾的光芒之下,她对这个人一点印象都没有,既不知道秉性也不知道为人,而且程家出事就是因为抓住了他的把柄……找他,那还不如找他哥哥程泾呢!

二房的大老爷程沂?

他十八岁就了得了举人的资格,之后屡试不第,自己的儿子都考取了进士,他还在原地踏步。据说他对“父是举人子是进士”的事比较敏感,决定从此以后再也不参加科举,因而接手了程氏族学山长一职。

在她的记忆中,他之后再也没有离开过金陵。

程家毁誉系于庙堂,他不做官,又怎么左右程家的前程呢?

他也不合适。

三房的大老爷程泸?

大家都说他读书都读傻了,连韭菜和水仙都分不清楚。儿子程证已经是举人了,他还是个秀才。三房老太爷有什么事从来都不问这个儿子,直接和程证商量……在程家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这种人……自然也不行!

沔大舅舅?

还是算了吧!

连姐姐都不相信她说的话了,沔大舅舅就更不会相信她说的话了。一个不小心还会惊动姐姐和外祖母,到时候可就得不偿失了!

至于五房大老爷程汶,除了章台走马,就没干过一桩正事,指望着他还不如指望程诰。

想到程诰,周少瑾眼睛一亮。

程诰说不定会相信她!

到时候让他去跟泾大老爷说……可他和泾大老爷毕竟隔着房头,又是晚辈,好像也很难见到泾大老爷……

那,那还不如去找程许!

想到那个人,周少瑾的心情就复杂起来。

袁氏连生了两个女儿,年过三旬才盼到这个儿子,对他如珍似宝,恨不得什么好东西都捧到他面前,加上程许也争气,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还是案首,袁氏更是把他当心肝似的,不要说开口说话了,就是哼一声,袁氏都奉如圣旨。如果他能出面,袁氏肯定不分青红皀白地站在程许这一边。而泾大老爷既敬重自己的妻子,又疼爱自己的子女,袁氏开了口,就算是离泾大老爷觉得荒谬,也绝对不会置若罔闻。这件事就成功了一半了……

念头闪过,周少瑾脸上的喜悦一点点的褪去。

她……不想找那个人。

前世她和他统共没见过两次面,说上十句话,程许却口口声声地说喜欢她,袁氏口口声声地污蔑她勾,引程许……她要是和他说上话了,事情肯定比前世还要糟糕。

福建闵氏出过两任首辅,一位状元,一位榜眼,十几位进士,举人秀才之流更是数不胜数,是个不输袁氏娘家——桐乡袁氏的豪门官宦之家。

袁氏可是一心一意想和闵氏联姻呢!

这也是为什么事发之后袁氏地么震怒的原因吧?

她这辈子可不想再和程许扯上什么关系?

周少瑾硬生生地把这个名字抛在了脑后。想着二房识大表哥冷傲的样子,三房证大表哥锐利的目光……没有一个善与之辈。

还有谁合适呢?

周少瑾脑子转马灯似的,就是找不到个合适的人。

她拧着眉。

难道她非得和程许打交道不成?

那和送上门去任他羞辱有什么区别?还应了前世袁氏对她的指责……

周少瑾很是不甘。

施香进来禀道:“二小姐,辂大爷听说您又病了,很是担心,差松清送了几本新出游记过来给您解闷。”

周少瑾闻言心情更加烦燥。

“让他拿回去!”她皱着眉头道,“男女七岁不同席。再有这事,你不用来回禀我,直接把人打发了就行了。”

“是!”施香见她心情不好,低眉顺目地应“是”,退了出去。

周少瑾在屋子里转了几个圈,喊了春晚进来:“你去帮我找几张明纸出来,我要画几副花样子。”

既然心绪不宁,不如找些事来做。

就像前世,全神贯注地飞针走线,思绪就会渐渐地平静下来,那些烦忧的事也就慢慢没有了。

不过,也不全对。

一开始是樊妈妈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姐姐派来的闵妈妈管家,后来闵妈妈年纪大了,回家荣养,姐姐就默许了林世晟派来的郑妈妈管家,她有什么事烦心,郑妈妈就会去回了林世晟,接着事情就都很顺利地解决了。

想到这里,周少瑾晃了晃神。

林世晟……说老实话,对她还是挺不错的!

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没有了她,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再找到个成全他和林姨娘的人!

前世,有程辂程许这样伤人于无物的人,也有林世晟这样的谦谦君子,她看了才坚信这世上也是有好人的。

周少瑾想找个机会给林世晟提个醒。

如果林姨娘家里不出事,她就能顺顺利利地嫁了林世晟,自己也算是做了一桩好事,报答了林世晟前世对她十年的庇护之恩。

周少瑾决定给自己和姐姐各做几件夏衫。等到夏天外祖母的生辰,姐妹俩一起穿了出去,肯定很好看。

周初瑾回来就吓了一大跳。

她指着桌上的花样子,迟疑地道:“这,是你画的?”

款式明艳繁丽,是她从来都没有见到过的,也不像是金陵流行的样子。

“嗯。”周少瑾抬起头来,笑盈盈地望着姐姐,“好不好看?”



由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的《花开锦绣》的简体版已经开始在当当网售预,感兴趣的姐妹们可以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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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初瑾捂着脸哭了起来:“你姐夫在程家出事的时候就提出把宗子之位让出来,想以此来保住我和你外甥。最后还是老祖宗发了话,说廖家不是那种没有廉耻的人家,这才作罢……我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你姐夫的恩情……”

至少姐姐没事。

她心里好过了许多,但却不时地想起程家的人,想起自己在程家的那些日子。特别是程诰,稳重敛,宽厚仁和,当年她出事,二房和三房的人都沉默不语,只有四房的人为她出头,程诰甚至跑去狠狠地揍了程许一顿。至德十七年,程诰金榜题名,考进了庶吉士馆,在刑部观政,还特意带了妻儿来看她。

那么好的人,前途光明一片光明,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还有程诣,平日里总是笑嘻嘻的没有个正形,却为了他顶撞程笳的母亲姜氏,还和程举翻了脸。

他们有什么错?

不过是因为姓了程。

就这样统统没了。

想到这些,她的眼泪就流成了河,怎么也止不住。

再后来,程辂来找她。

她就再也忍不住了。

怎么好人都死了,像程辂这样被程家赶出家门除了宗籍的人却因祸得福越过越好……

老天爷太不公平了!

这才有了之后的刺杀。

想到这,周少瑾的眼泪又开始止不住地往下落,但她很快擦干了眼泪。

既然说了不再哭泣,以后遇到就不能再掉眼泪了。

可恨她前世过得太糊涂,除了自己的事一律都不关心,如今想利用前世所知帮帮程家却没有一点头绪。

周少瑾不由地假设:如果是姐姐遇到了这样的事会怎么办呢?

告诉外祖母?

应该不会。

她像中了邪似的,姐姐为了她的声誉都使劲地瞒着,更不要说是像程家这样抄家灭族又没有证据的大事了!

自己想办法解决?

程家的覆亡显然和朝廷政局有关,不要说她们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眷,就是像父亲这样被人称为“能吏”的四品官员也不够资格参与到其中,更不要说改变局势。

想到这里,周少瑾灵机一动。

她没有办法改变程家的厄运,可她可以把这件事告诉一个能左右程家进退的人,让那个人去阻止啊!

不过,“告诉”好像也不对。

这些天的经历让她深刻的明白了一件事——如果双方地位、能力、学识悬殊相差太大,说得话在对方眼里就没有份量,不可能引起足够的重视。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人微言轻。

而在程家,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生于内宅,长于深闺,在长辈的眼里,是个连字都没有认全的人,更不要谈什么学识修养,哪有资格谈论家族兴衰之事?说不定自己的话一出口,就被会当成“失心疯”交给父亲处置,或是像姐姐似的以为她中了邪,找了道士和尚来做法事,她说得话就更没有人相信了,更不要说拯救程家了!

但如果能得到哪位能在程家说得上话的长辈的信任,她在恰时的时候示警,不就可以既能让程家避开厄运又不至于把自己搭进去了!

周少瑾顿时兴奋起来,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可行!

如果程家安危无恙,姐姐也不会没有了依仗,父亲不会受牵连,外祖母,舅舅舅母都能好好的,诰表哥和诣表哥也可以一展鸿图,重振家业……说不定还可以超过长房呢!

到时候让程家的长房,二房,三房,五房的人统统都看四房的眼色!

想到四房有可能会压制其他几个房头,周少瑾忍不住笑了起来,靠在床头寻思着向谁示警好。

最合适的莫过于二房老祖宗程叙了,有威望不说,经历眼界学识都非寻常人读书人可以比拟,他说出来的话程家肯定没人敢违背。

可他在八十八岁的时候就无疾而终了,程家出事却是在天顺二年,他去世后第四年……程家二房老祖宗……不行!

就那只有长房的大老爷程泾了。

他不仅是程家的长房长子,而且是程家目前官做的最大的一位,现在已隐隐有取程叙而代之的势头,等到程叙去世,更是当仁不让地成为了程家的决策者,而且还进了内阁,做了次辅。

但他远在京都,有快十年没有回乡了,自己还是小的时候远远地见过他一面,连他长什么模样都不记得了,就更谈不上和他搭上话,取得他的信任了。

长房的二老爷程渭?

他也在京都,任翰林院学士,虽然后来累官光寺卿,可在他哥哥程泾的光芒之下,她对这个人一点印象都没有,既不知道秉性也不知道为人,而且程家出事就是因为抓住了他的把柄……找他,那还不如找他哥哥程泾呢!

二房的大老爷程沂?

他十八岁就了得了举人的资格,之后屡试不第,自己的儿子都考取了进士,他还在原地踏步。据说他对“父是举人子是进士”的事比较敏感,决定从此以后再也不参加科举,因而接手了程氏族学山长一职。

在她的记忆中,他之后再也没有离开过金陵。

程家毁誉系于庙堂,他不做官,又怎么左右程家的前程呢?

他也不合适。

三房的大老爷程泸?

大家都说他读书都读傻了,连韭菜和水仙都分不清楚。儿子程证已经是举人了,他还是个秀才。三房老太爷有什么事从来都不问这个儿子,直接和程证商量……在程家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这种人……自然也不行!

沔大舅舅?

还是算了吧!

连姐姐都不相信她说的话了,沔大舅舅就更不会相信她说的话了。一个不小心还会惊动姐姐和外祖母,到时候可就得不偿失了!

至于五房大老爷程汶,除了章台走马,就没干过一桩正事,指望着他还不如指望程诰。

想到程诰,周少瑾眼睛一亮。

程诰说不定会相信她!

到时候让他去跟泾大老爷说……可他和泾大老爷毕竟隔着房头,又是晚辈,好像也很难见到泾大老爷……

那,那还不如去找程许!

想到那个人,周少瑾的心情就复杂起来。

袁氏连生了两个女儿,年过三旬才盼到这个儿子,对他如珍似宝,恨不得什么好东西都捧到他面前,加上程许也争气,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还是案首,袁氏更是把他当心肝似的,不要说开口说话了,就是哼一声,袁氏都奉如圣旨。如果他能出面,袁氏肯定不分青红皀白地站在程许这一边。而泾大老爷既敬重自己的妻子,又疼爱自己的子女,袁氏开了口,就算是离泾大老爷觉得荒谬,也绝对不会置若罔闻。这件事就成功了一半了……

念头闪过,周少瑾脸上的喜悦一点点的褪去。

她……不想找那个人。

前世她和他统共没见过两次面,说上十句话,程许却口口声声地说喜欢她,袁氏口口声声地污蔑她勾,引程许……她要是和他说上话了,事情肯定比前世还要糟糕。

福建闵氏出过两任首辅,一位状元,一位榜眼,十几位进士,举人秀才之流更是数不胜数,是个不输袁氏娘家——桐乡袁氏的豪门官宦之家。

袁氏可是一心一意想和闵氏联姻呢!

这也是为什么事发之后袁氏地么震怒的原因吧?

她这辈子可不想再和程许扯上什么关系?

周少瑾硬生生地把这个名字抛在了脑后。想着二房识大表哥冷傲的样子,三房证大表哥锐利的目光……没有一个善与之辈。

还有谁合适呢?

周少瑾脑子转马灯似的,就是找不到个合适的人。

她拧着眉。

难道她非得和程许打交道不成?

那和送上门去任他羞辱有什么区别?还应了前世袁氏对她的指责……

周少瑾很是不甘。

施香进来禀道:“二小姐,辂大爷听说您又病了,很是担心,差松清送了几本新出游记过来给您解闷。”

周少瑾闻言心情更加烦燥。

“让他拿回去!”她皱着眉头道,“男女七岁不同席。再有这事,你不用来回禀我,直接把人打发了就行了。”

“是!”施香见她心情不好,低眉顺目地应“是”,退了出去。

周少瑾在屋子里转了几个圈,喊了春晚进来:“你去帮我找几张明纸出来,我要画几副花样子。”

既然心绪不宁,不如找些事来做。

就像前世,全神贯注地飞针走线,思绪就会渐渐地平静下来,那些烦忧的事也就慢慢没有了。

不过,也不全对。

一开始是樊妈妈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姐姐派来的闵妈妈管家,后来闵妈妈年纪大了,回家荣养,姐姐就默许了林世晟派来的郑妈妈管家,她有什么事烦心,郑妈妈就会去回了林世晟,接着事情就都很顺利地解决了。

想到这里,周少瑾晃了晃神。

林世晟……说老实话,对她还是挺不错的!

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没有了她,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再找到个成全他和林姨娘的人!

前世,有程辂程许这样伤人于无物的人,也有林世晟这样的谦谦君子,她看了才坚信这世上也是有好人的。

周少瑾想找个机会给林世晟提个醒。

如果林姨娘家里不出事,她就能顺顺利利地嫁了林世晟,自己也算是做了一桩好事,报答了林世晟前世对她十年的庇护之恩。

周少瑾决定给自己和姐姐各做几件夏衫。等到夏天外祖母的生辰,姐妹俩一起穿了出去,肯定很好看。

周初瑾回来就吓了一大跳。

她指着桌上的花样子,迟疑地道:“这,是你画的?”

款式明艳繁丽,是她从来都没有见到过的,也不像是金陵流行的样子。

“嗯。”周少瑾抬起头来,笑盈盈地望着姐姐,“好不好看?”



由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的《花开锦绣》的简体版已经开始在当当网售预,感兴趣的姐妹们可以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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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礼佛

尽管是白天,糊了高丽纸的屋子依旧还是有些幽暗,周少瑾光洁的面孔仿佛上了釉的甜白瓷般光泽,让屋子里的光线都明亮了几分。

真是漂亮!

周初瑾忍不住摸了摸妹妹的头,微笑道:“好看!只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些画样子,有些惊讶罢了。”又道,“从前只看到你在屋里写写画画的,没想到你竟然能自己画花样子了。”

她有些感慨,更多的却是欢喜。

周少瑾笑着问她:“那你喜欢哪一幅?我准备给你做两套衣裳。”

前世,她自去了大兴的田庄之后,每天无所事事,除去大昭寺礼佛就是在家里莳花弄草,刺绣裁纫。

画个花样子算什么?

观音像她都绣过。

后来给了林世晟送礼,还得了宫中贵人的称赞。

她听林世晟说了之后,还特意抽出时间来多绣了几幅准备给林世晟送礼。

谁知道林世晟却再也没有提这件事。

她向来不主动和林世晟说话的,过些日子也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也不知道樊妈妈把东西放哪里了?

周少瑾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有些可惜。

周初瑾很是高兴,只是看这样的图案绣着太花时间,道:“不用这么麻烦,前两天大舅母叫了冯裁缝进府,又多给我做几身衣裳。你要是没事,就给自己绣两条帕子吧?再过四个月就是外祖母的生辰,到时候你把它当成寿礼送给外祖母,外祖母肯定很欢喜。”她说着,眉宇间闪过一丝失言懊悔,忙补救似地道:“要不也叫冯裁缝进府给你做几件夏衫吧!我记得你很喜欢那件玉带白的银条纱的衣裳,小了还拿出来穿了两回,我那里正好有两匹玉带白的银条纱……”

望着十八岁的姐姐,周少瑾臊得不行。

从前她只要一听到大舅母又为姐姐置办了什么,心情就会低落好几天,连带着姐姐和身边的人都有些不自在。现在看来,大舅母这样再对不过了。别的不论,就说做衣裳这件事。她年纪还小,正是长个子的时间,衣服做多了,有些还没有上身就小了,只压在箱底。姐姐却是快出嫁的人了,就算穿不完,去了廖家还可以赏给廖家的那些丫鬟婆子,那也是份难得的体面。

“姐姐。”她红着脸打断了周初瑾的话,“那银条纱是贡品,等闲人知都不知道,是外祖母特意托了长房的老夫人从京城谋得的,是留给你做嫁妆的,你给了我,那一百二十抬的嫁妆怎么凑得齐?”为了让姐姐放心,说完她还促狭地朝着她眨了眨眼睛。

周初瑾有片刻的呆滞。

这还是她那个敏感多疑的妹妹吗?

周少瑾心里却为自己的改变而高兴。

姐妹间不就应该这样,你让着我,我让着你吗?

前世是她不懂事,这一世她再也不会让姐姐那么累了。

她推搡着姐姐往耳房里去,道:“这次就用我库房里的料子——爹爹每次送回来的东西都是我们姐妹各一半。我这里虽然没有银条纱,可也有几匹不输银条纱的碧水青!”

周初瑾这才反应过来,顿时羞红了脸,赧然上前去捂周少瑾的嘴:“小丫头片子,什么话都敢说,小心我让樊妈妈教训你!”

“樊妈妈才舍不得教训我了!”周少瑾笑嘻嘻地躲开。

两姐妹进了耳房。

内室外的樊刘氏和持香等人听着都松了口气。

这就算是雨过天晴了吧!

而周少瑾的心情也仿若晴朗的天空,变得明快起来.

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只要她和姐姐齐心合力,事情肯定都会渐渐好起来的。

她专心致志地做着女红,等到癸水干净,姐姐的褙子还只差袖口的绣花了。

周少瑾梳了双丫鬟,穿了件缃色镶桃红联珠纹的褙子和姐姐去给关老太太请安。

关老太太拉着周少瑾的手不住地点头,道:“看着气色真好,想必是没有受什么罪。”

周少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周少瑾则向外祖母道谢:“那是你送过去的药丸好。”又道,“眼看着要到浴佛节了,您看什么时候开始抄经书好?”一副恨不得关老太太立刻就把周少瑾留下的语气。

大家都笑起来。

关老太太索性道:“那少瑾就留下来好了。等过了浴佛节再去静安斋读书也不迟。”然后吩咐似儿:“你去跟沈大娘说一声,就说我留了二小姐给我抄经书,等过四月初八再去上课。”

似儿笑吟吟地退了下去。

周少瑾却松了口气。

她压根就把去静安斋上课的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清闲惯了,沈大娘教得那些她已经学过一遍了,这一世她不想再去静安斋上课了。特别是静安斋只有她和程笳两个女学生,去静安斋上课势必每天都要和程笳打交道,前世的记忆太深刻,她没办法像从前那样和程笳亲密无间,颇此间还不如保持适当的距离。

不过此时不是说这件事的时机。

周初瑾跟着沔大太太去涵秋馆给管事的婆子示下,她虚扶着关老太太去了小佛堂。

小佛堂是由间耳房改成的,地方虽然不大,但鲜花果品,香烛幔帐置办得十分整齐,供俸着的一尊三尺来高的跏跌像更是由整块的紫檀木雕刻而成,线条流畅,工艺精湛,菩萨那悲天悯人面孔静谧而安祥,充满了慈爱。

周少瑾一看就喜欢。

她娴熟地从一旁香案上的伽南木匣子里抽出了三支楠木香,在观世音佛像前的香炉点燃,递给了关老太太。

关老太太轻轻颔首,笑容满意地接过佛香跪在了蒲团上,呢呢地祷告了几句。

周少瑾上前将老人家扶起,帮她插了香,然后自己给菩萨供了三炷香,这才和外祖母出了佛堂,由似儿服侍着,在关老太太的内室净了手。

“就在这里抄经书好了。”关老太太指了指内室临窗的书案,“这里光线好。”

周少瑾笑着应“是”。似儿等人忙帮她准备纸墨。她试了试笔,沉下心来开始抄经文。关老太太则坐在她的身边翻着佛书。到了中午,关老太关老太太不仅留了周少瑾用午膳,膳后还移到了内室喝茶,给她讲自己年轻时候的事,以此来教导她如何做人做事。

周少瑾心中生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给程家示警,不能让程家走前世的老路。

之后她每天早上用过早膳后就和姐姐一块去给关老太太请安,姐姐跟着沔大太太学着主持中馈,她就在关老太太的内室里抄经,中午陪着关老太太用膳,喝过茶后说会话,然后各自回屋睡午觉,下午她就在畹香居做衣裳。

如此几天,樊刘氏突然向她告假,说是禄儿得了风寒,家里的让她赶紧回去一趟。

樊刘氏有两个儿子,长子叫樊禄,比周少瑾大两岁,次子叫樊祺,和周少瑾同年,只大周少瑾十五天。樊祺是遗腹子,家里只有两亩薄田,为了养活两个儿子,她才进府给周少瑾做乳娘。两个儿子则托付了孩子的大伯父。

此时樊刘氏说起樊禄,周少瑾这才想起来了,前世,樊禄就是这个时候病死的,而且是因为延误了病情病死的。

她的心不由怦怦乱跳,忙道:“你快回去!”话说出口,又觉这样不妥,道,“我让施香给你拿十两银子。”这样好像也不能解决根本问题,接着道,“我这就跟马富山说,让他请了周大夫和你一起回去。若是银子不够,让周氏医馆的找马富山结算。”

樊刘氏感激涕零,红着眼睛道:“哪里就急成这样!我回去看看就行了。”

“你听我的准没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周少瑾不想和樊刘氏推来推去的耽搁了时间,直接叮嘱施香,“你这就去跟马富山家里的说,让马富山家的雇顶轿子送樊妈妈回去。”

樊刘氏跪下来给周少瑾磕头,周少瑾嫌她啰嗦,直接让施香把她搀了出去。

周初瑾知道樊刘氏的事后私下同周少瑾道:“这件事你做得好。我们若是连身边的人都照顾不到,又谈何让她们忠心耿耿。”

周少瑾受教。

过了两天,樊刘氏回来了。

她“咚咚咚”地给周少瑾磕着头:“多谢二小姐救命之恩——要不是周大夫跟着去了,我们家禄儿的命就丢了!”

周少瑾一阵欢喜。

也就说,禄儿活过来了。

因为她的示警,禄儿活过来了。

她对挽救程家更有信心了。

周少瑾问起事情的原委来。

原来樊禄已经烧了七、八天了,樊禄的大伯父、大伯母心痛钱财,一直就用着土方子,没有请大夫,眼看着孩子烧得开始说胡话,水米不进,他们这才慌了神,让人带信给樊刘氏……

周少瑾不由皱眉:“孩子生病是大事,他们为何不来找你拿钱?”

樊刘氏眼睛一红,道:“两个孩子交给他们,是说好一年多少钱的……”

难怪!

周少瑾想着樊禄和樊祺年纪都不小了,能自己照顾自己了,周家又不缺这口饭,逐道:“要不你把他们俩都个带在身边吧!”

“那怎么能行!”樊刘氏头摇得像拨浪鼓,道,“两位小姐待我恩重如山,我怎么能得寸进尺,再占周家的便宜。”又道,“我已经想好了,让樊禄在家里种田,樊祺送到绸布庄去做学徒,两个孩子也有个出路。”

长子继承家业,次子自谋出路。这是乡间的惯例。前世樊禄病逝,樊祺继承了家业,凭着辛苦劳作,不仅置了三十几亩良田,而且还在乡间开了个榨油坊,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能干人。樊刘氏见儿子有能力照顾自己,就一直跟在她身边,直到她要去刺杀程辂,怕自己出事后樊刘氏被牵连,找了个由头把樊刘氏赶出了田庄……但她在樊刘氏的包袱里塞了两千两银票……

这一世,她既然能改变樊禄的命运,也一定能改革樊妈妈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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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托,拜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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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是白天,糊了高丽纸的屋子依旧还是有些幽暗,周少瑾光洁的面孔仿佛上了釉的甜白瓷般光泽,让屋子里的光线都明亮了几分。

真是漂亮!

周初瑾忍不住摸了摸妹妹的头,微笑道:“好看!只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些画样子,有些惊讶罢了。”又道,“从前只看到你在屋里写写画画的,没想到你竟然能自己画花样子了。”

她有些感慨,更多的却是欢喜。

周少瑾笑着问她:“那你喜欢哪一幅?我准备给你做两套衣裳。”

前世,她自去了大兴的田庄之后,每天无所事事,除去大昭寺礼佛就是在家里莳花弄草,刺绣裁纫。

画个花样子算什么?

观音像她都绣过。

后来给了林世晟送礼,还得了宫中贵人的称赞。

她听林世晟说了之后,还特意抽出时间来多绣了几幅准备给林世晟送礼。

谁知道林世晟却再也没有提这件事。

她向来不主动和林世晟说话的,过些日子也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也不知道樊妈妈把东西放哪里了?

周少瑾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有些可惜。

周初瑾很是高兴,只是看这样的图案绣着太花时间,道:“不用这么麻烦,前两天大舅母叫了冯裁缝进府,又多给我做几身衣裳。你要是没事,就给自己绣两条帕子吧?再过四个月就是外祖母的生辰,到时候你把它当成寿礼送给外祖母,外祖母肯定很欢喜。”她说着,眉宇间闪过一丝失言懊悔,忙补救似地道:“要不也叫冯裁缝进府给你做几件夏衫吧!我记得你很喜欢那件玉带白的银条纱的衣裳,小了还拿出来穿了两回,我那里正好有两匹玉带白的银条纱……”

望着十八岁的姐姐,周少瑾臊得不行。

从前她只要一听到大舅母又为姐姐置办了什么,心情就会低落好几天,连带着姐姐和身边的人都有些不自在。现在看来,大舅母这样再对不过了。别的不论,就说做衣裳这件事。她年纪还小,正是长个子的时间,衣服做多了,有些还没有上身就小了,只压在箱底。姐姐却是快出嫁的人了,就算穿不完,去了廖家还可以赏给廖家的那些丫鬟婆子,那也是份难得的体面。

“姐姐。”她红着脸打断了周初瑾的话,“那银条纱是贡品,等闲人知都不知道,是外祖母特意托了长房的老夫人从京城谋得的,是留给你做嫁妆的,你给了我,那一百二十抬的嫁妆怎么凑得齐?”为了让姐姐放心,说完她还促狭地朝着她眨了眨眼睛。

周初瑾有片刻的呆滞。

这还是她那个敏感多疑的妹妹吗?

周少瑾心里却为自己的改变而高兴。

姐妹间不就应该这样,你让着我,我让着你吗?

前世是她不懂事,这一世她再也不会让姐姐那么累了。

她推搡着姐姐往耳房里去,道:“这次就用我库房里的料子——爹爹每次送回来的东西都是我们姐妹各一半。我这里虽然没有银条纱,可也有几匹不输银条纱的碧水青!”

周初瑾这才反应过来,顿时羞红了脸,赧然上前去捂周少瑾的嘴:“小丫头片子,什么话都敢说,小心我让樊妈妈教训你!”

“樊妈妈才舍不得教训我了!”周少瑾笑嘻嘻地躲开。

两姐妹进了耳房。

内室外的樊刘氏和持香等人听着都松了口气。

这就算是雨过天晴了吧!

而周少瑾的心情也仿若晴朗的天空,变得明快起来.

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只要她和姐姐齐心合力,事情肯定都会渐渐好起来的。

她专心致志地做着女红,等到癸水干净,姐姐的褙子还只差袖口的绣花了。

周少瑾梳了双丫鬟,穿了件缃色镶桃红联珠纹的褙子和姐姐去给关老太太请安。

关老太太拉着周少瑾的手不住地点头,道:“看着气色真好,想必是没有受什么罪。”

周少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周少瑾则向外祖母道谢:“那是你送过去的药丸好。”又道,“眼看着要到浴佛节了,您看什么时候开始抄经书好?”一副恨不得关老太太立刻就把周少瑾留下的语气。

大家都笑起来。

关老太太索性道:“那少瑾就留下来好了。等过了浴佛节再去静安斋读书也不迟。”然后吩咐似儿:“你去跟沈大娘说一声,就说我留了二小姐给我抄经书,等过四月初八再去上课。”

似儿笑吟吟地退了下去。

周少瑾却松了口气。

她压根就把去静安斋上课的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清闲惯了,沈大娘教得那些她已经学过一遍了,这一世她不想再去静安斋上课了。特别是静安斋只有她和程笳两个女学生,去静安斋上课势必每天都要和程笳打交道,前世的记忆太深刻,她没办法像从前那样和程笳亲密无间,颇此间还不如保持适当的距离。

不过此时不是说这件事的时机。

周初瑾跟着沔大太太去涵秋馆给管事的婆子示下,她虚扶着关老太太去了小佛堂。

小佛堂是由间耳房改成的,地方虽然不大,但鲜花果品,香烛幔帐置办得十分整齐,供俸着的一尊三尺来高的跏跌像更是由整块的紫檀木雕刻而成,线条流畅,工艺精湛,菩萨那悲天悯人面孔静谧而安祥,充满了慈爱。

周少瑾一看就喜欢。

她娴熟地从一旁香案上的伽南木匣子里抽出了三支楠木香,在观世音佛像前的香炉点燃,递给了关老太太。

关老太太轻轻颔首,笑容满意地接过佛香跪在了蒲团上,呢呢地祷告了几句。

周少瑾上前将老人家扶起,帮她插了香,然后自己给菩萨供了三炷香,这才和外祖母出了佛堂,由似儿服侍着,在关老太太的内室净了手。

“就在这里抄经书好了。”关老太太指了指内室临窗的书案,“这里光线好。”

周少瑾笑着应“是”。似儿等人忙帮她准备纸墨。她试了试笔,沉下心来开始抄经文。关老太太则坐在她的身边翻着佛书。到了中午,关老太关老太太不仅留了周少瑾用午膳,膳后还移到了内室喝茶,给她讲自己年轻时候的事,以此来教导她如何做人做事。

周少瑾心中生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给程家示警,不能让程家走前世的老路。

之后她每天早上用过早膳后就和姐姐一块去给关老太太请安,姐姐跟着沔大太太学着主持中馈,她就在关老太太的内室里抄经,中午陪着关老太太用膳,喝过茶后说会话,然后各自回屋睡午觉,下午她就在畹香居做衣裳。

如此几天,樊刘氏突然向她告假,说是禄儿得了风寒,家里的让她赶紧回去一趟。

樊刘氏有两个儿子,长子叫樊禄,比周少瑾大两岁,次子叫樊祺,和周少瑾同年,只大周少瑾十五天。樊祺是遗腹子,家里只有两亩薄田,为了养活两个儿子,她才进府给周少瑾做乳娘。两个儿子则托付了孩子的大伯父。

此时樊刘氏说起樊禄,周少瑾这才想起来了,前世,樊禄就是这个时候病死的,而且是因为延误了病情病死的。

她的心不由怦怦乱跳,忙道:“你快回去!”话说出口,又觉这样不妥,道,“我让施香给你拿十两银子。”这样好像也不能解决根本问题,接着道,“我这就跟马富山说,让他请了周大夫和你一起回去。若是银子不够,让周氏医馆的找马富山结算。”

樊刘氏感激涕零,红着眼睛道:“哪里就急成这样!我回去看看就行了。”

“你听我的准没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周少瑾不想和樊刘氏推来推去的耽搁了时间,直接叮嘱施香,“你这就去跟马富山家里的说,让马富山家的雇顶轿子送樊妈妈回去。”

樊刘氏跪下来给周少瑾磕头,周少瑾嫌她啰嗦,直接让施香把她搀了出去。

周初瑾知道樊刘氏的事后私下同周少瑾道:“这件事你做得好。我们若是连身边的人都照顾不到,又谈何让她们忠心耿耿。”

周少瑾受教。

过了两天,樊刘氏回来了。

她“咚咚咚”地给周少瑾磕着头:“多谢二小姐救命之恩——要不是周大夫跟着去了,我们家禄儿的命就丢了!”

周少瑾一阵欢喜。

也就说,禄儿活过来了。

因为她的示警,禄儿活过来了。

她对挽救程家更有信心了。

周少瑾问起事情的原委来。

原来樊禄已经烧了七、八天了,樊禄的大伯父、大伯母心痛钱财,一直就用着土方子,没有请大夫,眼看着孩子烧得开始说胡话,水米不进,他们这才慌了神,让人带信给樊刘氏……

周少瑾不由皱眉:“孩子生病是大事,他们为何不来找你拿钱?”

樊刘氏眼睛一红,道:“两个孩子交给他们,是说好一年多少钱的……”

难怪!

周少瑾想着樊禄和樊祺年纪都不小了,能自己照顾自己了,周家又不缺这口饭,逐道:“要不你把他们俩都个带在身边吧!”

“那怎么能行!”樊刘氏头摇得像拨浪鼓,道,“两位小姐待我恩重如山,我怎么能得寸进尺,再占周家的便宜。”又道,“我已经想好了,让樊禄在家里种田,樊祺送到绸布庄去做学徒,两个孩子也有个出路。”

长子继承家业,次子自谋出路。这是乡间的惯例。前世樊禄病逝,樊祺继承了家业,凭着辛苦劳作,不仅置了三十几亩良田,而且还在乡间开了个榨油坊,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能干人。樊刘氏见儿子有能力照顾自己,就一直跟在她身边,直到她要去刺杀程辂,怕自己出事后樊刘氏被牵连,找了个由头把樊刘氏赶出了田庄……但她在樊刘氏的包袱里塞了两千两银票……

这一世,她既然能改变樊禄的命运,也一定能改革樊妈妈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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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收拢

周少瑾让樊刘氏在她身边的小杌上坐下,道:“我还想妈妈一直服侍我呢!你们母子总这样天各一方的,你不惦记,我还惦记呢!我看还是让他们俩个都跟着您的好。乡里田能有几个收成,不种也罢!”

樊刘氏很是感动。

二小姐能这样顾念着她,也不枉她奶了二小姐一场!

“只要二小姐还用得着我,我就一直服侍二小姐。”樊刘氏抹着眼角道,“只是家里的那几亩地是孩子他爹留下来的,是祖产,丢不得。我这也是没办法!而且孩子他大伯让不让出来还两说呢!我哪里愿意丢了西瓜去捡芝麻?可若是不保住这几亩地,我到了地下怎么有脸见孩子他爹!”

这话也有道理。

周少瑾想了想,道:“要不让禄儿留在老家,祺儿跟着你到周家来当差?既可以少一份口粮,也可就近照顾您。万一年成不好,祺儿的月钱多多少少能补贴些家用,岂不是两全齐美!”

何止是两全其美。

方方面面都顾及到了。若能如此,他们很快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樊刘氏很是心动,但想着家里是大小姐当家,神色间不免有些犹豫,道:“周家的仆妇一个萝卜一个坑,祺儿年纪小,来了能干什么?总不能只拿月钱不干活不成吧?那家里还有什么规矩可言!”

周少瑾只要她同意,至于其他的事,在她看来都不是什么事——万一姐姐觉得不妥当,她拿自己的私房银子给樊祺发例钱,到时候跟马富山他们说清楚就行了。

总之她是不会让樊刘氏为难的。

“那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她道,“等会我就去跟姐姐说,让樊祺暂时在我身边跑跑腿,反正我身边也要人服侍。”

如果说之前只是想报答樊刘氏前世的恩情,那等到这话说出口来,周少瑾突然觉得自己这主意挺不错的。

她既然有事要避开姐姐,就得调、教几个自己人才行。樊祺前世就是个能干的,樊妈妈又是她乳娘,对她忠心耿耿……没有比樊祺更合适的人了。

周少瑾催促樊刘氏:“妈妈你这就回去把家里的安排好了带着樊祺过来。”

樊刘氏还有些犹豫。

施香进来服侍周少瑾换衣服。

“妈妈快些。”周少瑾一面梳头,一面对樊刘氏道,“我还要去给外祖母抄经书。”

樊刘氏咬了咬牙,麻溜地站了起来,道:“我这就回去一趟,把祺儿给您带过来。”

若是大小姐不答应,大不了让欺儿不要月钱,再从自己口里省下一份爵用,白给二小姐当几差好了,也不能辜负了二小姐的这一片好心。

周少瑾自然不知道樊刘氏心里是怎么想的。

她挽了个纂儿,穿了葱黄色缠枝葡萄暗纹的褙子,只在手上缠了串相思豆大小的红玛瑙石手串,和姐姐一起去了嘉树堂。

关老太太正在摆弄一盆万年青,见她们姐妹笑着放下了剪刀,笑道:“你们来了——这天气越来越热,我让王嬷嬷去周娘子那里讨了些桑茶饮,初瑾你等会去涵秋馆记得带些去,和你大舅母一人喝一大盅。”

周初瑾笑盈盈地应了,等到沔大太太过来给关老太太请了安,由丫鬟端着桑茶饮去了函秋馆。

周少瑾依旧在开了窗的内室抄经书。

微风习习,她抬头就可以看见在廊檐下修剪万年青的外祖母。

“咔嚓咔嚓”的声音,让人不仅没有被打扰的烦燥,反而有种安定人心的踏。

周少瑾不由微微地笑,笔落在纸上更加流畅。

不过她刚抄完一段话,就有小丫鬟“噔噔噔”地跑了进来。

“老安人,老安人!”小丫鬟气喘吁吁地道,“老夫人过来了!”

周少瑾的笔一滞,墨滴在纸上就成了团。

在程家,能被称为“老夫人”的只有一个人。

程许的祖母,袁氏的婆婆,程泾和程渭、程池的母亲,死后被追封为正一品光禄大夫的程勋之妻,程氏宗房的老太太——郭氏。

关老太太有些意外,看了看外面的日头,道:“她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不知道。”小丫鬟有些紧张,道,“看老夫人的样子,不像是有什么事的。”

关老太太嘟呶了几句,吩咐小丫鬟:“请了老夫人去花厅里喝茶,我换件衣服就过去。”

小丫鬟又“蹬蹬蹬”地跑了。

似儿服侯关老太太更衣。

周少瑾却手脚冰冷,坐在那里半晌都没有缓过气来。

四房的嘉树堂挨着长房的寒碧山房,而寒碧山房正是郭老夫孀居之处。

前世,她只是远远地见过郭老夫人几面,但却知道,作为阁老家小女儿的袁氏,敢和丈夫程泾争论,却不敢在自己的婆婆郭老夫人面前大声说一句话。这不仅仅是因为孝道,因为婆媳有别尊卑,据四房的仆妇私下议论,还因为敦老夫人镇得住袁氏,压得住媳妇。

袁氏出身名门,郭老夫人的出身也不差——她祖父是前朝最后一任状元,官至英武殿大学士,兵部尚书,太祖皇帝攻打京城时,他奉命守城,城破后他以身殉国。郭老夫人的祖母和丈夫共进退,带着四个子女投了河。只有郭老夫人的父亲郭元生被忠仆救了起来,幸免于难。之后郭元生从江南大儒顾青鸿,虽因书画双绝享誉大江南北,却屡次婉拒朝廷恩旨,在金陵城的石头巷以教书为生,至四十五岁病逝,已是桃杏满天下,名士辈出。

袁氏很得丈夫程泾的敬重,可郭老夫人却能在年过四旬时还老蚌生珠,诞下了幼子程池。

袁氏连生两女,好不容易才得了唯一的儿子程许,为长房续上香火。郭老夫人前后生了三个儿子,且三个儿子都是两榜进士,长子程泾更是位列小九卿,不仅为程家开枝散叶,还生育有功,袁氏在婆婆面前实在是直不起腰板,说不起话来。

周少瑾还记得袁氏羞辱她的时候,谁也拦不住,郭老夫人突然走了进来,袁氏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她还清楚地记得郭老夫人漫不经心地朝着她瞥过来的那一眼。

目光中充满了嫌弃、轻蔑和冷漠。

仿佛她是个什么低贱的东西,郭老夫看一眼都抬举了她。

不过,也怨不得郭老夫人瞧不起她。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她那样傻傻地站在那里任袁氏泼污水,不要说像郭老夫人那样尊贵的人了,就是袁氏身边的仆妇不都也瞧不起她。

时光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刻。

难堪,羞赧,不安……交织在心里,让周少瑾眼恨不得偷偷溜走才好。

她缩着肩膀低着头,好像这样别人就不会注意到她了。

谁知道关老太太却喊她:“少瑾,你等会和我一起去给老夫人请个安!”

“我?”周少瑾傻了眼。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不是你还是谁?”关老太太笑着,打趣她道,“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怎么能整天被我关在家里抄经文呢!有人来了自然要带出去显摆显摆!”

“不,不,不!”周少瑾连连摇头,“若是郭老夫人找您有事要说,我在场多不方便啊!”

“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又不是外人!”关老太太呵呵笑道。

周少瑾磨磨蹭蹭地不想去:“我来有经文没有抄完呢!”

关老太太笑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胆小!没有遇到是没有遇上,既然遇上了,好歹去问个好才是!”

再推辞就太失礼了。

周少瑾忐忑不安地安慰自己:只是见一面……应该没关系吧?前世,出事前郭老夫人根本就不知道她是谁。

这么一想,她心中微定。

关老太太打量着她的衣饰。

漂色素面镶银色襕边的褙子,草绿色十二幅绣忍冬纹的湘裙,乌黑的头发松松地挽了个纂儿,只戴了对珍珠耳环,十指纤长,眉眼弯弯,恭顺温婉,看着非常的舒服顺眼。

女孩子家就应该这样!

关老太太满意极了,道:“也不用重新梳头了,这样就行了。”

似儿等人笑着应“是”,簇拥着关老太太和周少瑾迎了出去。

郭夫人已年过六旬,满头银丝,穿了件丁香色凤眼团花褙子,耳朵上垂着莲子米大小的祖母绿耳珰,手上戴着鸽子蛋大小的祖母绿戒指,面容冷峻,气势威严,衬得她身边那些穿金戴银的丫鬟婆子都成了胭脂粉黛,面目模糊。

周少瑾只看了一眼就紧张起来。

她垂了眼睑,小心翼翼地跟在关老太太身后。

关老太太却笑着走上前去,携了郭老夫人手,道:“您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听说箫姐儿有了身孕?我正想去你那里讨个准信呢!”

程许有两个姐姐。长姐程筝,嫁给了翰林院学士顾顺的儿子顾绪;次姐程箫,嫁给程许的表兄袁鸣。程筝已育有两个儿子,而程箫嫁过去已经三年了却还没有动静,每次泾大太太提起这件事都会愁眉不展。而关老太太所说的“箫姐儿”就是程许的次姐程箫。

郭老夫人闻言眼中流露出几分笑容,让她的神色都变得柔和起来:“我也是刚得的信。她婆婆高兴坏了,这才刚刚确诊,就让人带了信给我们。她娘有些不放心,准备明天去庙里给她上炷香,保佑她能平安生产。”

“您放心,吉人自有天相。箫姐儿这次定能如愿以偿。”关老太太,安慰了郭老夫人几句后,朝着周少瑾招手,“来,见过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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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刘氏很是感动。

二小姐能这样顾念着她,也不枉她奶了二小姐一场!

“只要二小姐还用得着我,我就一直服侍二小姐。”樊刘氏抹着眼角道,“只是家里的那几亩地是孩子他爹留下来的,是祖产,丢不得。我这也是没办法!而且孩子他大伯让不让出来还两说呢!我哪里愿意丢了西瓜去捡芝麻?可若是不保住这几亩地,我到了地下怎么有脸见孩子他爹!”

这话也有道理。

周少瑾想了想,道:“要不让禄儿留在老家,祺儿跟着你到周家来当差?既可以少一份口粮,也可就近照顾您。万一年成不好,祺儿的月钱多多少少能补贴些家用,岂不是两全齐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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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方面面都顾及到了。若能如此,他们很快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樊刘氏很是心动,但想着家里是大小姐当家,神色间不免有些犹豫,道:“周家的仆妇一个萝卜一个坑,祺儿年纪小,来了能干什么?总不能只拿月钱不干活不成吧?那家里还有什么规矩可言!”

周少瑾只要她同意,至于其他的事,在她看来都不是什么事——万一姐姐觉得不妥当,她拿自己的私房银子给樊祺发例钱,到时候跟马富山他们说清楚就行了。

总之她是不会让樊刘氏为难的。

“那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她道,“等会我就去跟姐姐说,让樊祺暂时在我身边跑跑腿,反正我身边也要人服侍。”

如果说之前只是想报答樊刘氏前世的恩情,那等到这话说出口来,周少瑾突然觉得自己这主意挺不错的。

她既然有事要避开姐姐,就得调、教几个自己人才行。樊祺前世就是个能干的,樊妈妈又是她乳娘,对她忠心耿耿……没有比樊祺更合适的人了。

周少瑾催促樊刘氏:“妈妈你这就回去把家里的安排好了带着樊祺过来。”

樊刘氏还有些犹豫。

施香进来服侍周少瑾换衣服。

“妈妈快些。”周少瑾一面梳头,一面对樊刘氏道,“我还要去给外祖母抄经书。”

樊刘氏咬了咬牙,麻溜地站了起来,道:“我这就回去一趟,把祺儿给您带过来。”

若是大小姐不答应,大不了让欺儿不要月钱,再从自己口里省下一份爵用,白给二小姐当几差好了,也不能辜负了二小姐的这一片好心。

周少瑾自然不知道樊刘氏心里是怎么想的。

她挽了个纂儿,穿了葱黄色缠枝葡萄暗纹的褙子,只在手上缠了串相思豆大小的红玛瑙石手串,和姐姐一起去了嘉树堂。

关老太太正在摆弄一盆万年青,见她们姐妹笑着放下了剪刀,笑道:“你们来了——这天气越来越热,我让王嬷嬷去周娘子那里讨了些桑茶饮,初瑾你等会去涵秋馆记得带些去,和你大舅母一人喝一大盅。”

周初瑾笑盈盈地应了,等到沔大太太过来给关老太太请了安,由丫鬟端着桑茶饮去了函秋馆。

周少瑾依旧在开了窗的内室抄经书。

微风习习,她抬头就可以看见在廊檐下修剪万年青的外祖母。

“咔嚓咔嚓”的声音,让人不仅没有被打扰的烦燥,反而有种安定人心的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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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她刚抄完一段话,就有小丫鬟“噔噔噔”地跑了进来。

“老安人,老安人!”小丫鬟气喘吁吁地道,“老夫人过来了!”

周少瑾的笔一滞,墨滴在纸上就成了团。

在程家,能被称为“老夫人”的只有一个人。

程许的祖母,袁氏的婆婆,程泾和程渭、程池的母亲,死后被追封为正一品光禄大夫的程勋之妻,程氏宗房的老太太——郭氏。

关老太太有些意外,看了看外面的日头,道:“她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不知道。”小丫鬟有些紧张,道,“看老夫人的样子,不像是有什么事的。”

关老太太嘟呶了几句,吩咐小丫鬟:“请了老夫人去花厅里喝茶,我换件衣服就过去。”

小丫鬟又“蹬蹬蹬”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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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房的嘉树堂挨着长房的寒碧山房,而寒碧山房正是郭老夫孀居之处。

前世,她只是远远地见过郭老夫人几面,但却知道,作为阁老家小女儿的袁氏,敢和丈夫程泾争论,却不敢在自己的婆婆郭老夫人面前大声说一句话。这不仅仅是因为孝道,因为婆媳有别尊卑,据四房的仆妇私下议论,还因为敦老夫人镇得住袁氏,压得住媳妇。

袁氏出身名门,郭老夫人的出身也不差——她祖父是前朝最后一任状元,官至英武殿大学士,兵部尚书,太祖皇帝攻打京城时,他奉命守城,城破后他以身殉国。郭老夫人的祖母和丈夫共进退,带着四个子女投了河。只有郭老夫人的父亲郭元生被忠仆救了起来,幸免于难。之后郭元生从江南大儒顾青鸿,虽因书画双绝享誉大江南北,却屡次婉拒朝廷恩旨,在金陵城的石头巷以教书为生,至四十五岁病逝,已是桃杏满天下,名士辈出。

袁氏很得丈夫程泾的敬重,可郭老夫人却能在年过四旬时还老蚌生珠,诞下了幼子程池。

袁氏连生两女,好不容易才得了唯一的儿子程许,为长房续上香火。郭老夫人前后生了三个儿子,且三个儿子都是两榜进士,长子程泾更是位列小九卿,不仅为程家开枝散叶,还生育有功,袁氏在婆婆面前实在是直不起腰板,说不起话来。

周少瑾还记得袁氏羞辱她的时候,谁也拦不住,郭老夫人突然走了进来,袁氏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她还清楚地记得郭老夫人漫不经心地朝着她瞥过来的那一眼。

目光中充满了嫌弃、轻蔑和冷漠。

仿佛她是个什么低贱的东西,郭老夫看一眼都抬举了她。

不过,也怨不得郭老夫人瞧不起她。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她那样傻傻地站在那里任袁氏泼污水,不要说像郭老夫人那样尊贵的人了,就是袁氏身边的仆妇不都也瞧不起她。

时光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刻。

难堪,羞赧,不安……交织在心里,让周少瑾眼恨不得偷偷溜走才好。

她缩着肩膀低着头,好像这样别人就不会注意到她了。

谁知道关老太太却喊她:“少瑾,你等会和我一起去给老夫人请个安!”

“我?”周少瑾傻了眼。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不是你还是谁?”关老太太笑着,打趣她道,“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怎么能整天被我关在家里抄经文呢!有人来了自然要带出去显摆显摆!”

“不,不,不!”周少瑾连连摇头,“若是郭老夫人找您有事要说,我在场多不方便啊!”

“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又不是外人!”关老太太呵呵笑道。

周少瑾磨磨蹭蹭地不想去:“我来有经文没有抄完呢!”

关老太太笑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胆小!没有遇到是没有遇上,既然遇上了,好歹去问个好才是!”

再推辞就太失礼了。

周少瑾忐忑不安地安慰自己:只是见一面……应该没关系吧?前世,出事前郭老夫人根本就不知道她是谁。

这么一想,她心中微定。

关老太太打量着她的衣饰。

漂色素面镶银色襕边的褙子,草绿色十二幅绣忍冬纹的湘裙,乌黑的头发松松地挽了个纂儿,只戴了对珍珠耳环,十指纤长,眉眼弯弯,恭顺温婉,看着非常的舒服顺眼。

女孩子家就应该这样!

关老太太满意极了,道:“也不用重新梳头了,这样就行了。”

似儿等人笑着应“是”,簇拥着关老太太和周少瑾迎了出去。

郭夫人已年过六旬,满头银丝,穿了件丁香色凤眼团花褙子,耳朵上垂着莲子米大小的祖母绿耳珰,手上戴着鸽子蛋大小的祖母绿戒指,面容冷峻,气势威严,衬得她身边那些穿金戴银的丫鬟婆子都成了胭脂粉黛,面目模糊。

周少瑾只看了一眼就紧张起来。

她垂了眼睑,小心翼翼地跟在关老太太身后。

关老太太却笑着走上前去,携了郭老夫人手,道:“您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听说箫姐儿有了身孕?我正想去你那里讨个准信呢!”

程许有两个姐姐。长姐程筝,嫁给了翰林院学士顾顺的儿子顾绪;次姐程箫,嫁给程许的表兄袁鸣。程筝已育有两个儿子,而程箫嫁过去已经三年了却还没有动静,每次泾大太太提起这件事都会愁眉不展。而关老太太所说的“箫姐儿”就是程许的次姐程箫。

郭老夫人闻言眼中流露出几分笑容,让她的神色都变得柔和起来:“我也是刚得的信。她婆婆高兴坏了,这才刚刚确诊,就让人带了信给我们。她娘有些不放心,准备明天去庙里给她上炷香,保佑她能平安生产。”

“您放心,吉人自有天相。箫姐儿这次定能如愿以偿。”关老太太,安慰了郭老夫人几句后,朝着周少瑾招手,“来,见过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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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郭氏

周少瑾忙上前行礼。

郭老夫人却面露惊讶:“这位是?”

“是我那小外孙女周少瑾。”关老太太笑道,“平时不爱说话,弄得亲戚间都不怎么认得。这次遇上了,我就让她来给您请个安。”

郭老夫人愣了愣,这才想起这个所谓的“小外孙女”是谁来。

她朝周少瑾微笑着点头,夸道:“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周少瑾当然不会把这些场面上的应酬话当真,但这样平和的会面,却也是她没想到的。

她透了口气。

“承蒙您的抬爱。”关老太太语气谦和,神色间却难掩欢喜。

郭老夫人见状,略思忖了片刻,拔下指间的戒指:“老物件了,小姑娘们未必喜欢,好在成色却不错,改个坠子什么的,也还能看得过去。”说着,把戒指递给了周少瑾,“当个见面礼好了。”

周少瑾错愕,哪里敢接:“东西太贵重了。”

“没事。”郭老夫人笑道,“长辈给的,你接着就是。”

周少瑾略一犹豫,屈膝行礼,大方地向郭老夫人道谢,接过了戒指。

“这才对。”郭老夫人笑道,语气很温和。

周少瑾松了口气,感觉自己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

关老太太和郭老夫人进了宴息室,一左一右地坐在矮榻上坐下。

似儿带着小丫鬟端了茶点进来。

周少瑾站着没有动。

关老太太朝着她使了个眼色。

周少瑾过了一会才明白过来——外祖母这是让她在长辈面前殷勤一些。

她脸热腾腾的。

没嫁之前,她自怨自怜,根本没有注意过别人;嫁人之后,她躲在大兴的田庄独自为尊,根本不和外人打交道,只有别人奉承她,她何曾奉承过别人?

可现在她既然决定挽救程家,就不能和前世一样。

周少瑾仔细地回忆着施香她们是怎样给自己端茶倒水的,也学着她们的样子给郭老夫人和关老太太上了茶水。

关老太太见她乖巧懂事,很是欣慰。

郭老夫人并没有把些放在心上。

儿子儿媳妇孙子孙女都孝顺,她身边又从不缺服侍的人,在她看来,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只是周少瑾温温柔柔的,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婉约与驯良,看着非常的舒服,让郭老夫人心生好感,等到周少瑾上完了茶,她笑着端了茶碗道:“那些琐事自有小丫鬟们动手,你也坐下罢。”

这次周少瑾低声应喏,站在了关老太太的身后。

郭老夫人看着她就想起了自己的三孙女程笙——如果那个被惯坏了的在这里,肯定要唇枪舌剑地表一番功,得了她的赞扬才会作罢……一个太、安静,一个太闹腾。说到底,还是因为出身、处境不一样。

这些念头也不过是一闪而过。

郭老夫人说起来这的正事来:“……我寻思着,初八那天的法会我们还是得去听听才好——老祖宗的寿辰那是爷们的事,我们就是留在家里又能干些什么?”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二房只怕不是这么想的!

周少瑾竖着耳朵听着。

周家的女眷在每年的浴佛节都会去甘泉寺上香,但今年四月十二日是二房老祖宗的寿宴,二房早就放出话来,要为老祖宗大操大办。按理说,浴佛节和四月十二隔得这么近,程家几房都应该到二房去帮忙才是。

但什么事都是此消彼长。

从前二房的老祖宗程叙在京城任英武殿大学士、吏部尚书,长房的老祖宗在家里打理庶务的时候,自然是二房最风光,一切以二房马首是瞻。但等到二房的老太爷程励早逝,长房的老太爷程勋、程劭兄弟相继金榜题名,程家又是一番光景。现在二房老祖宗程叙早已致仕,大老爷程沂只是个教书先生,而长房一门三进士,还出了个十五岁的案首,形势又有些不同了。

可不管怎样,四房从来没有当过家,不争这口气,也争不了这口气。

关老太太和着稀泥:“我听您的。”

四房孤儿寡母的,能有今天不容易。既受过长房的恩惠,也得到过二房的庇护,站在哪边说话都不好,最好是不参与。

二房气势如虹的时候郭老夫人都没有怕过谁,更何况现在她三个儿子都是两榜进士。她这么说,并不是要挑拨关老太太和二房怎么样,而是几个老妯娌里面只有关老太太为人宽厚又明事理,有气节,和她比较相投,她想约了关老太太一起去法会,路上也有个做伴的人。

“那这件事就这么说了。”见关老太太答应了,郭老夫人非常的高兴,道,“香烛什么的你都不用准备——筝姐儿特意从京城给我捎了二十斤伽南香过来,我让四郎给我们换了二百两银子的铜钱,清一色的永昌通宝,个个都有这么大,这么厚。”

四郎……谁啊?

周少瑾有些茫然地看着郭老夫人比划着。

关老太太则吩咐似儿等会送一百两银票去寒碧山房。

郭老夫人不悦,道:“你和我算这么清楚做什么?”

“菩萨面前,各敬各的心意。”关老太太执意不肯。

亲兄弟,明算账,这样才亲热。关老太太从来不占这种便宜,这也是为什么四房老太爷早逝,但长房和二房,三房都对四房尊敬有加的缘由。

郭老夫人也不勉强。

关老太太就拉了她去看自己让周少瑾抄的佛经:“原来还怕不能供奉给菩萨,现在看来得快点抄才行。”

郭老夫人的目光却是一凝。

劲秀工整的小楷,虽笔力略嫌柔弱,却是流畅圆转,丰润淳和。

她指着书案道:“这是?”

“是少瑾抄的。”关老太太笑道,“小孩子家,没什么力气,好在心诚,字迹尚算工整漂亮。”

郭老夫人呼吸微窒,想到关老太太只会看账本,虽然释然却也不欲多说,笑道:“这字写得不错。”

关老太太谦逊道:“就是没什么劲。”

郭老夫人原不想说的,但见关老太太说得十分有诚意,也沉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道:“小姑娘家,能写成这样很不错了。我们家那几个,除了筝姐儿,可没一个静得下心来练字的。”

关老太太听着心中一动,道:“这孩子平时就是太静了,您要是瞧上眼,正巧笙姐儿几个都不在您身边,我让她也给您抄几页经书,到了四月初八供奉给菩萨您看怎样?”

周少瑾吓得花容失色。

郭老夫人望着低着头,只看得到柔顺黑亮的青丝和白皙细腻的颈脖的周少瑾,突然有种明珠蒙尘的感觉。

她略一思忖,问周少瑾:“这是师傅教的吗?”

当然不是。

是她前世无聊的时候用来打发时间的。

但这句话却不能说,她只好道:“我自己胡乱写的。”

郭老夫人却并不放过这个话题,继续道:“你怎么想到这么写?”

是因为她前世描的是姐夫廖绍棠大归的姑母廖章英的手贴。

她硬着头皮道:“我就是觉得这样写看着舒服。”手心已经全是汗。

还好郭老夫人并没有再问下去。

“那就让这小姑娘给我抄几页经书吧!”她笑道,“等经书抄好了,我做东,请你们去惠济寺吃斋菜。”

“那敢情好啊!”关老太太高兴地叮嘱周少瑾,“你可要好好地帮老夫人抄经书。”又开玩笑地道,“我们能不能吃上惠济寺的斋菜,就全靠你了。”

周少瑾嘴角翕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郭老夫人有些意外。

她以为周少瑾会欢喜雀跃。

毕竟她的身份摆在那里,像周少瑾这样即将说亲的小姑娘能得了她的青睐,还怕找不到一个好婆家?

不过,郭老夫人也不是那目下无尘的人,觉得人人都应该往她身边凑。

既然小姑娘不愿意,那就算了。

她身边的珍珠、翡翠的字都写得不错,虽不比不上这小姑娘,但抄经文也算拿得出手。

再不济,还有许哥儿。

这孩子,虽然顽皮,却也孝顺,这些日子也不知道又和谁疯到一块去了,整天的不见人影,不如趁着这机会让他帮着抄几页佛经,把他拘在家里静几天。

郭老夫人想着,眼角眉梢都泛起了笑意。

而那边周少瑾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道:“我就怕我抄不好……”

她就算是再不谙世事,也知道郭老夫人是不能得罪的。她不能像前世那样自私。

关老太太却一心要把周少瑾推给郭夫人:“又不是没看见过你写的字字,要是不好也不会让你抄了!”

周少瑾满面通红。

郭夫人笑了起来。

这小姑娘,针眼大的胆子,却敢拒绝她,说出心里的想法,倒有趣得很。

“没事。”郭老夫人笑道,“你慢点抄就是了。能赶上浴佛节,就浴佛节供奉上去,赶不上浴佛节,就盂兰节供奉上去。”

她向来欣赏那些有主意却又不咄咄逼人的小姑娘,不由起了成全之心。

周少瑾差点昏倒。

盂兰节……难道她要给郭老夫人抄经书一直抄到七月份……

她真心不想再和长房扯上任何的关系了!

可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能不去吗?

送走了郭老夫人,关老太太满心欢喜,拉了她到内室说着悄悄话:“老夫人这个人是非常要强的,等闲人休想入她的眼,可若是能入了她的眼,不要说金陵城了,就是京城的那些高门大户,你进出也不用悚谁了。这可是你的造化,你可别稀里糊涂地不当一回事,抄回经书就回来了。”

难道自己抄完了经书还不能回来吗?

周少瑾额头冒出汗来。

她急急地问外祖母:“那我什么时候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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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心定

关老太太呵呵直笑,道:“等过几年你大些了再回来!”

这怎么能行!

周少瑾只好拉了关老太太的衣袖撒娇:“我不要跟着郭老夫人,我要跟着外祖母。”

“傻孩子!”关老太太既高兴又欣慰,但还是道,“等你大些就知道了,外祖母这是为你好。你听话,我让你大舅母给你做几件新衣裳,你只管高高兴兴地去寒碧山房服侍郭老夫人。”

万一要是碰见了程许怎么办?

周少瑾看着外祖母满脸的笑容,实在不忍心给老人家泼冷水,只好闷闷不乐地回了畹香居。

周初瑾回来,见她伏案在抄经书,不由奇道:“时间很赶吗?”

她也抄过经书,照她看来,不过是一卷经书,浴佛节之前应该能抄完才是。

“不是。”周少瑾怏怏地道,“外祖母让我帮郭老夫人也抄几页经书。”

“啊!”周初瑾又惊又喜,兴奋地走到了书案前,“真的?外祖母真的让你帮郭老夫人也抄几页经书?外祖母怎么突然想到让你给郭老夫人抄经书的?”

周少瑾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姐姐。

“阿弥陀佛!”周初瑾不禁双手合十,朝着西边拜了拜,道,“我就说,外祖母是个有福气的,你跟在外祖母身边,定能逢凶化吉。这不,不早不晚,就遇到了郭老夫人。郭老夫人虽不能说是目下无尘,可也不是谁都能入她眼的。正如外祖母所言,这可是你的造化,你可要听话,好好的服侍郭老夫人,说不定……”

还能因此找门好亲事。

只是这话不应该当着妹妹说,她含笑着把这句话给咽了下去。

若是前世的周少瑾,是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更不会去猜测姐姐在想什么,但这一世的周少瑾,用了心,自然把姐姐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难道她这样战战兢兢,谨小慎微,就是为了嫁人不成?

难道嫁了人就能保证她一生顺遂,康泰平安不成?

她心里有些不舒服,赌气似地对姐姐道:“我不去!”

周初瑾见她不乐意,以为她是怕去了看长房人眼色,想了想,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沂舅母一直想把笳表妹送到郭老夫人身边教导,甚至托了二房的老太太出面说项都没能成。你得来全不费功夫,可要珍惜才是。”

周少瑾闻言讶然。

前世她和程笳形影不离,却从不知道程笳的母亲姜氏有这打算。

周初瑾莞尔。

看来妹妹也不是没有上进心的人,只是程家的妇仆都看着三房财大气粗,惯于捧着程笳,时间长了,妹妹不免有些不自信,说话没有底气,那些妇仆也就越发的喜欢捧着程笳了。

现在她拿了程笳来激将妹妹,果然是一说一个准。

她继续安抚周少瑾:“况且长房的筝表姐,箫表姐都已经出嫁,渭二舅舅家的笙表妹虽然从小在郭老夫人屋里长大,但她订亲之后就被郭老夫人送到京城渭二舅舅家,长房只有许表弟承欢膝下。许表弟是有功名的男子,就算是年纪小,走在外面别人也要尊称他一声‘老爷’,除了晨昏定省,是不会进内院的。你只需要和郭老夫人一人打交道,郭老夫人的规矩又大,谁还敢轻怠你不成?”

周少瑾如醍醐灌顶。

自己不愿意去给郭老夫人抄经书,全因当年之事。

可那些事现在并没有发生。

她如果不能克服这样的心魔,又谈何挽救程家,保护这些关心爱护自己的亲人?

自己只要小心地绕开前世发生的那些事,未必就不能自己给自己谋个锦绣前程。

周少瑾那自重生之后就飘忽不定的心仿佛生了根,突然就安定了下来。

她笑着拉了姐姐的手,道:“姐姐,你看我这么忙,静安斋那边,能不能不去?”

这就是答应了!

周初瑾轻笑,弹了弹妹妹的额头:“休想!别以为有外祖母护着你,你就能偷懒。你难道想你以后被人说‘不识字’?”

“不识字就不识字!”周少瑾嘟呶道,“我又不是不会看账本。”

像外祖母,虽然也不识几个字,可坚韧宽厚,不仅撑起了四房,还教养出沔大舅舅,诰表哥这样心底善良,待人真诚的后辈,可见做人是最重要的。

“你还敢说!”周初瑾又弹了下妹妹的额头,“外祖母都已是天命之年还遗憾小的时候没有多读几本书,你想像外祖母似的以后老了再后悔不成?这件事你想都不要想!”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周少瑾在心里嘀咕着,想到一桩事,忙道:“姐姐,樊妈妈家的祺儿没人管,我让樊妈妈把祺儿带过来,给他在府里找个差事……”

周初瑾早听持香说过了。她想着周少瑾到了快说亲的年纪,出嫁的时候身边若能有个忠心耿耿的人跟去夫家,以后也有个依仗,倒是很赞成让祺儿到府里来当差的。

“那就让他先跟着马富山吧!”她笑道,“等调、教好了,再拔到你身边当差也不迟。”

周少瑾连连点头,笑道:“那他的月例就由我出好了。”

“也行!”周初瑾略微思考了一会,道,“他既然拿你的月例就是你的人,你有什么事指使他,他跑都跑得快些。”

正是这个理!

周少瑾甜甜地笑。

姐姐打趣她:“这下你满意了吧?”又道,“你是跟谁学的,提了三个要求,明知前两个我不会答应,就等着我同意第三个要求……”

周少瑾觉得很冤枉。

她压根就没这么想……但念头闪过,她又若有所思。

自己心里,真的就没有这么想过?

什么时候,她已经开始用办法达到自己的目的了?

而且还是对姐姐……

周少瑾脸色一红。

周初瑾不仅不在意,还教导她:“你以后说话做事也要像这次似的多动动脑筋才好。”

周少瑾脸红得越厉害了。

施香走了进来,禀道:“樊妈妈带了樊祺回来!”

这么快!

周少瑾看了眼姐姐。

周初瑾笑道:“让他们进来说话吧!”

施香应声而去,不一会,带了樊刘氏和樊祺进来。

那樊祺又黑又瘦,还没有周少瑾个子高,穿了件粗布褐色素面短褐,衣服上的褶子还是新的,很显然这是樊刘氏为了带他进府给他在成衣铺子里买的新衣裳。

不怪樊刘氏说他干别的不行。

就这身板,在乡下可真是干什么都不行。

不过,樊祺的眼睛乌黑明亮,骨碌碌直转,一看就是个很机敏的孩子,在府里当差却正好。

周初瑾赏了樊祺几个银锞子做见面礼,说了对他的安排,然后让施香带了他去给马富山磕头,留下了樊刘氏说话:“这是二小姐的恩典,你以后可要好好伺候二小姐才是。”

樊刘氏忙跪下来给周氏姊妹磕头。

周少瑾忙让春晚扶了樊刘氏起来。

周初瑾端起茶盅来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叶,淡淡地道:“你下去吧!记得要好好当差。”

樊刘氏恭声应“是”,欲言又止。

周少瑾笑道:“妈妈有什么话要说?”

樊刘氏脸胀得通红,道:“我家里的事还没有办妥当……想再告几天的假……”

周少瑾愕然。

樊刘氏喃喃地道:“禄儿他大伯父……不愿意把田还给我们……”

周少瑾皱眉,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樊刘氏羞愧地低下了头,道:“我已请了族长出面,最多还耽搁几天功夫。”

周少瑾沉吟道:“那就报官吧!”

“报,报官!”樊刘氏眼睛瞪得像铜铃。

他们是良民,怎能和人打官司?

“对,报官!”周少瑾斩钉截铁地道,“他既然不讲道理,那就只能让官府来判了。”

“可常言说得好,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樊刘氏忙道,“只怕把我们家那几亩薄田都卖了,也不够打官司的钱啊!”

周少瑾气结,道:“禄儿他大伯父不过是一介庶民,你好歹在我们家为仆,难道还争不过他不成?”

“不行!”樊刘氏摇着头,“这要是传了出去,老爷定会落个‘纵仆为恶’的名声。我不能败坏了周家和程家的名誉。”

“哎呀!”周少瑾怒其不争,道,“又不是要你真的去打官司,不过是吓唬吓唬他而已,你连这个也不会?”

“哦,哦,哦!”樊刘氏回过神来,忙道,“我明白了——我就当着族长说要是他把田还给我们,我就请了小姐出面,去官府里告诉他们。”

“是啊,是啊!”周少瑾见她明白过,高兴地道,“你大伯父肯定不愿意和你们争这几亩地的。”

樊刘氏不住地点头,兴高采烈地道:“那我先回去了!”

周少瑾让春晚送了樊刘氏出门。

周初瑾就点着周少瑾的鼻子道:“这是谁给你出的主意?竟然知道狐假虎威了?”

周少瑾眨着眼睛笑道:“是姐姐告诉我的啊!”

“我什么时候告诉你的?”周初瑾追着问道,周少瑾只是笑。

这的确是姐姐告诉她的。

前世,她就是仗着姐姐、姐夫之势嫁到林家去的。

周少瑾只觉得笑中有泪。

樊祺果然是个适合在府里当差的。不过几天的功夫,他就和程家上上下的丫环婆子,小厮管事混了个脸熟。

施香告诉周少瑾:“也不知道随了谁的性子,一张嘴甜得像抹了蜜似的,哄得守二门的秦婆子要收他做干儿子。”

周少瑾笑道:“那樊祺答应了没有?”

“那小子,滑得很。”春晚笑道,“哪里会答应?说是算命先生给他算了命的,不能拜干娘干老子,要等到他三十岁的天罗命走完了才行。”

“等他三十岁,秦婆子只怕已去找秦老头了。”

主仆几个说笑了半天,周少瑾换了件浅碧色缠枝葡萄暗纹褙子,戴了串红玛瑙手串,让春晚捧着抄好的佛经,去了嘉树堂。



姐妹们,祝周末愉快!

不过,我这段时间周末都要加班,没办法加更啊……因为没有人手,请假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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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 山房

这些日子周少瑾常在嘉树堂出入,又一改从前的羞涩,虽不至于和嘉树堂的人热情地打招呼,却也会点点头,问句好,很快地就赢得了嘉树堂上下的喜欢。

她一走进嘉树堂,远远的就有丫鬟婆子向她问好。

周少瑾笑着一一应答。

等到了上房,似儿更是亲自出来给她撩了帘子,道:“二小姐您来了!刚才老安人还念叨着你怎么还没有来呢!您今天可比往天迟来了些!”然后低声关照她,“老安人屋里有人。是寒碧山房的史嬷嬷。”

周少瑾把这个名字在脑海里转了几转才想起这个人是郭老夫人身边最得力、最体己的婆子。

她微愣,低声道:“她来这里干什么?”

前世,她和这位史嬷嬷打过几次交道,不过都是史嬷嬷奉了郭老夫人之命来四房找关老太太办事,在印象中,史嬷嬷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但具体长什么样子却不记得了。

似儿悄声笑道:“还不是为了四月初八浴佛节的事——老安人前脚让王嬷嬷送了一百两银子过去,郭老夫人后脚就差史嬷嬷给老安人送了几匹细葛过来。”

细葛是做夏衣的好料子。

周少瑾笑着向似儿道谢,跟着她进厅堂。

关老太太正坐在短榻上和个穿着秋香色素面杭绸褙子的老妪说话。

听到动静,那老妪转过头来。

头发乌黑,不见一根银丝,整整齐齐地梳了个圆髻,插了一对金镶青玉石双喜簪子,圆盘大脸,身体富态,皮肤白净,眼角眉梢都是笑纹,看上去非常的亲切和善。不明底细的人见了,肯定会以为她是哪位富户人家的当家老太太,哪里会想到她不过是郭老夫人身边一个服侍的婆子。

她没等关老太太说话,就起身稳稳当当地给周少瑾屈膝行了个礼。

周少瑾知道这位就是史嬷嬷,忙侧了侧身,只受了她半个礼。

关老太太笑容中流露出几分满意,向周少瑾引荐:“这位是寒碧山庄的史嬷嬷,你过去抄经少不了要麻烦史嬷嬷。还请史嬷嬷多多关照才是——我这个外孙女,性格内向,不怎么爱说话。”最后一句,是说给史嬷嬷听的。

史嬷嬷忙道:“老安人言重了。二小姐身份尊贵,又是从您屋里出来的,哪里有我说话的地方?老奴也不过是仗在郭老夫人身边当差,对寒碧山房熟悉些,二小姐有什么事,以后只管吩咐老奴就是。却不敢当老安人‘关照’二个字。”

周少瑾原本就不太会应酬,更何况在大兴的田庄闭门谢客的生活地七、八年,这些场面话她有时候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在她也知道自己的毛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就朝着对方善意地微笑,倒也没出什么错来。

她这次还是冲着史嬷嬷笑笑了,不过是笑得比平时更甜了些。

史嬷嬷眼底闪过惊艳之色。

而关老太太知道周少瑾不会说话,也没有指望她说什么,直接和史嬷嬷说道:“你是郭老夫人身边的老人了,这些话就不要说了。我这外孙女就交给你了,你可要把她照顾好了。”

史嬷嬷连声应“是”。

周少瑾让春晚捧上了已经抄好的经文。

关老太太有些意外,笑道:“刚才史嬷嬷还和我说着,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把《法华经》的第二卷抄完,好定个日子过去寒碧山房。我看也不用去回郭老夫人了,就让少瑾明天一早过去好了。眼看着就要到浴佛节了。”

“那赶情好。”史嬷嬷笑吟吟地称赞了周少瑾几句,又和关老太太寒暄了片刻,就起身告辞了。

关老太太没有留周少瑾,让她回去准备准备,明天一早就去寒碧山庄。

周少瑾恭声应喏,可出了嘉树堂,不免有些紧张,寻思着穿什么衣服既不会让人觉得寒酸又不至于显摆。

结果她在回畹香居的路上遇到了翠环。

她奉了程笳之命来问周少瑾为什么没去静安斋上课。

自程笙去了京城,周初瑾跟着沔大太太学着管家之后,静安斋就只有程笳和周少瑾两个女学生了,如今周少瑾告假,程笳一个人,又时时被女先生盯着,一点差错都不能出,哪里还坐得住?

周少瑾能想像上课时的情景,可她既然决定和程笳保持距离,就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处处照顾她的情绪。

“外祖母让我帮郭老夫人抄经文,”她淡淡地对翠环道,“我可能有些日子不会去静安斋了,你跟你们家小姐说一声,让她不用等我。”

翠环难掩惊愕。

不知道为什么,周少瑾心里隐隐有点欢喜。

但她没有细想,转身离开甬道,回了畹香居。

周初瑾知道她明天一早就去寒碧山庄,和周少瑾一样紧张起来:“明天你准备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首饰?还有,记得带些银锞子过去打赏。你毕竟是第一次去寒碧山庄……也不知道那边打赏的惯例是多少?她们那边最讲规矩了,未必厚赏就能得了那些仆妇的尊重……”竟然有些手措无措。

这样的姐姐,又是周初瑾没见过的。

她不禁抿了嘴笑。

看来姐姐也不是天生就淡定自然、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的。

她对姐姐又多了几分亲昵少了几分敬畏。

“穿这件怎样?”周少瑾从打开的箱笼里挑了件粉色冰梅暗纹的湖绸褙子,“配件那条沉绿色八湘裙可好?”

周初瑾大为赞赏,道:“明天就挽个双垂髻,戴个珍珠发箍。”看上去活泼些。

周少瑾笑盈盈地颔首,天刚刚黑就睡下了,可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一会闪现出蔷薇花树下那双墨绿色掐云纹的福鞋,一会儿闪现出太湖石山洞那参差不齐长满绿苔的洞顶;一会告诫自己这都是前世的事了,现在统统都没有发生,不要自己吓自己,再纠结于过往了;一会儿又想着前世自己捅了程辂一刀,也算是报了仇,一会又猜测程辂为何要这样对自己,他知不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怎么也睡不着。

这样下去不行!

她想了想,索性坐起身来,吩咐值夜的施香:“把姐姐制的安息香点一炷吧?我睡不着。”

施香明天要服侍周少瑾去寒碧山房,她紧张得也睡不着,躺在床上反复地想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闻言长吁了口气,忙披衣去点了安息香。

甜甜的香味弥漫在内室,两人慢慢地睡着了,第二天若不是周初瑾来喊,周少瑾定会耽搁了去寒碧山房的时辰。

还好赶到嘉树堂的时候史嬷嬷还没有到,关老太太叮嘱了她半天,等到史嬷嬷过来的时候,她看着一团粉嫩的周少瑾,突然改变了初衷,决定亲自送周少瑾过去。

史嬷嬷很是惊讶,面上却不露声色,满脸是笑地陪着关老太太往寒碧山房去。

两世为人,周少瑾还是第一次去寒碧山房,她不由打量着四周的景色。

出了嘉树堂的黑漆角门,是道长长的甬道。甬道全是用青色和黄色卵石铺成的八方、六角冰裂纹、人字纹等图案,两旁绿树成荫,偶有几块嶙峋的怪石耸立或是青石砌成的长凳,低低矮矮的种着茶花,迎春,紫荆,玉簪等,开着或黄或红或白或紫的花朵姹紫嫣红,非常的漂亮。等拐过一个弯,迎面竟然是一大片湖光水色,九曲石桥,湖心亭,水榭,船坞,两岸的垂柳全都清晰可见,远处是青山翠峰,近处可见湖面露出的尖尖的荷叶,到了夏天,这里显然是碧叶连天一湖荷香。

周少瑾情不自禁地深深地吸了口气。

空气中飘荡着不知名的花香。

真是一片好去处。

她从前没见过这样的景致,这里应该是长房或者是寒碧山房的私家园林。

看样子九如巷的纵深要比她知道的深得多,要不然也不可能有这样一个园子了。

周少瑾多看了两眼,再抬头,前面浓绿掩映间露出深灰色的翘檐和雪白的马头墙来。

史嬷嬷笑着扭头对她道:“还有几步就到寒碧山房了。”

周少瑾笑了笑,心里却暗自盘算,原来嘉树堂到寒碧山房也不过一碗茶的功夫。

她们又拐了个弯,这时甬道两旁种的全是各式各样的竹子了,除了惯见的青竹,刚竹,方竹,贵妃竹之外,还有罕见的紫竹和高大粗壮的成年龙竹、纤细柔美的金竹,一看就知道有些年头了,全都种植在一起。湖面的风吹过,婆娑起舞,像片绿波扑过来,还没有走进寒碧山房就股幽凉之意,凉飕飕的。

周少瑾紧了紧衣襟,看见前面是扇黑漆如意门,门楣上是青石如意头纹样,用汉隶雕着“寒碧山房”四个大字,字迹朴茂高古,苍茫浑厚,隐隐可见风霜雨雪残留的痕迹,不是新题的牌匾。

这让她莫名的就松了口气。

走进寒碧山房,迎面是棵比人还高的青松盆景,枝叶舒展开来,约有四尺余长,挡住了她们的视线,硕大的紫砂盆沿像石阶,可以容坐两三个人。

周少瑾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盆栽,她心生好奇地绕过了盆景,甬道成了青石板,虽然因长时间的踩踏成了泛着油润之色,却没有任何的图案或是花样。旁边也都是嫩绿葱绿豆绿碧绿油绿……深深浅浅的各种绿色。

没有一朵花,没有一种别的颜色。

她愕然。

难道这就是“寒碧”的得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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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周少瑾常在嘉树堂出入,又一改从前的羞涩,虽不至于和嘉树堂的人热情地打招呼,却也会点点头,问句好,很快地就赢得了嘉树堂上下的喜欢。

她一走进嘉树堂,远远的就有丫鬟婆子向她问好。

周少瑾笑着一一应答。

等到了上房,似儿更是亲自出来给她撩了帘子,道:“二小姐您来了!刚才老安人还念叨着你怎么还没有来呢!您今天可比往天迟来了些!”然后低声关照她,“老安人屋里有人。是寒碧山房的史嬷嬷。”

周少瑾把这个名字在脑海里转了几转才想起这个人是郭老夫人身边最得力、最体己的婆子。

她微愣,低声道:“她来这里干什么?”

前世,她和这位史嬷嬷打过几次交道,不过都是史嬷嬷奉了郭老夫人之命来四房找关老太太办事,在印象中,史嬷嬷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但具体长什么样子却不记得了。

似儿悄声笑道:“还不是为了四月初八浴佛节的事——老安人前脚让王嬷嬷送了一百两银子过去,郭老夫人后脚就差史嬷嬷给老安人送了几匹细葛过来。”

细葛是做夏衣的好料子。

周少瑾笑着向似儿道谢,跟着她进厅堂。

关老太太正坐在短榻上和个穿着秋香色素面杭绸褙子的老妪说话。

听到动静,那老妪转过头来。

头发乌黑,不见一根银丝,整整齐齐地梳了个圆髻,插了一对金镶青玉石双喜簪子,圆盘大脸,身体富态,皮肤白净,眼角眉梢都是笑纹,看上去非常的亲切和善。不明底细的人见了,肯定会以为她是哪位富户人家的当家老太太,哪里会想到她不过是郭老夫人身边一个服侍的婆子。

她没等关老太太说话,就起身稳稳当当地给周少瑾屈膝行了个礼。

周少瑾知道这位就是史嬷嬷,忙侧了侧身,只受了她半个礼。

关老太太笑容中流露出几分满意,向周少瑾引荐:“这位是寒碧山庄的史嬷嬷,你过去抄经少不了要麻烦史嬷嬷。还请史嬷嬷多多关照才是——我这个外孙女,性格内向,不怎么爱说话。”最后一句,是说给史嬷嬷听的。

史嬷嬷忙道:“老安人言重了。二小姐身份尊贵,又是从您屋里出来的,哪里有我说话的地方?老奴也不过是仗在郭老夫人身边当差,对寒碧山房熟悉些,二小姐有什么事,以后只管吩咐老奴就是。却不敢当老安人‘关照’二个字。”

周少瑾原本就不太会应酬,更何况在大兴的田庄闭门谢客的生活地七、八年,这些场面话她有时候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在她也知道自己的毛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就朝着对方善意地微笑,倒也没出什么错来。

她这次还是冲着史嬷嬷笑笑了,不过是笑得比平时更甜了些。

史嬷嬷眼底闪过惊艳之色。

而关老太太知道周少瑾不会说话,也没有指望她说什么,直接和史嬷嬷说道:“你是郭老夫人身边的老人了,这些话就不要说了。我这外孙女就交给你了,你可要把她照顾好了。”

史嬷嬷连声应“是”。

周少瑾让春晚捧上了已经抄好的经文。

关老太太有些意外,笑道:“刚才史嬷嬷还和我说着,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把《法华经》的第二卷抄完,好定个日子过去寒碧山房。我看也不用去回郭老夫人了,就让少瑾明天一早过去好了。眼看着就要到浴佛节了。”

“那赶情好。”史嬷嬷笑吟吟地称赞了周少瑾几句,又和关老太太寒暄了片刻,就起身告辞了。

关老太太没有留周少瑾,让她回去准备准备,明天一早就去寒碧山庄。

周少瑾恭声应喏,可出了嘉树堂,不免有些紧张,寻思着穿什么衣服既不会让人觉得寒酸又不至于显摆。

结果她在回畹香居的路上遇到了翠环。

她奉了程笳之命来问周少瑾为什么没去静安斋上课。

自程笙去了京城,周初瑾跟着沔大太太学着管家之后,静安斋就只有程笳和周少瑾两个女学生了,如今周少瑾告假,程笳一个人,又时时被女先生盯着,一点差错都不能出,哪里还坐得住?

周少瑾能想像上课时的情景,可她既然决定和程笳保持距离,就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处处照顾她的情绪。

“外祖母让我帮郭老夫人抄经文,”她淡淡地对翠环道,“我可能有些日子不会去静安斋了,你跟你们家小姐说一声,让她不用等我。”

翠环难掩惊愕。

不知道为什么,周少瑾心里隐隐有点欢喜。

但她没有细想,转身离开甬道,回了畹香居。

周初瑾知道她明天一早就去寒碧山庄,和周少瑾一样紧张起来:“明天你准备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首饰?还有,记得带些银锞子过去打赏。你毕竟是第一次去寒碧山庄……也不知道那边打赏的惯例是多少?她们那边最讲规矩了,未必厚赏就能得了那些仆妇的尊重……”竟然有些手措无措。

这样的姐姐,又是周初瑾没见过的。

她不禁抿了嘴笑。

看来姐姐也不是天生就淡定自然、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的。

她对姐姐又多了几分亲昵少了几分敬畏。

“穿这件怎样?”周少瑾从打开的箱笼里挑了件粉色冰梅暗纹的湖绸褙子,“配件那条沉绿色八湘裙可好?”

周初瑾大为赞赏,道:“明天就挽个双垂髻,戴个珍珠发箍。”看上去活泼些。

周少瑾笑盈盈地颔首,天刚刚黑就睡下了,可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一会闪现出蔷薇花树下那双墨绿色掐云纹的福鞋,一会儿闪现出太湖石山洞那参差不齐长满绿苔的洞顶;一会告诫自己这都是前世的事了,现在统统都没有发生,不要自己吓自己,再纠结于过往了;一会儿又想着前世自己捅了程辂一刀,也算是报了仇,一会又猜测程辂为何要这样对自己,他知不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怎么也睡不着。

这样下去不行!

她想了想,索性坐起身来,吩咐值夜的施香:“把姐姐制的安息香点一炷吧?我睡不着。”

施香明天要服侍周少瑾去寒碧山房,她紧张得也睡不着,躺在床上反复地想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闻言长吁了口气,忙披衣去点了安息香。

甜甜的香味弥漫在内室,两人慢慢地睡着了,第二天若不是周初瑾来喊,周少瑾定会耽搁了去寒碧山房的时辰。

还好赶到嘉树堂的时候史嬷嬷还没有到,关老太太叮嘱了她半天,等到史嬷嬷过来的时候,她看着一团粉嫩的周少瑾,突然改变了初衷,决定亲自送周少瑾过去。

史嬷嬷很是惊讶,面上却不露声色,满脸是笑地陪着关老太太往寒碧山房去。

两世为人,周少瑾还是第一次去寒碧山房,她不由打量着四周的景色。

出了嘉树堂的黑漆角门,是道长长的甬道。甬道全是用青色和黄色卵石铺成的八方、六角冰裂纹、人字纹等图案,两旁绿树成荫,偶有几块嶙峋的怪石耸立或是青石砌成的长凳,低低矮矮的种着茶花,迎春,紫荆,玉簪等,开着或黄或红或白或紫的花朵姹紫嫣红,非常的漂亮。等拐过一个弯,迎面竟然是一大片湖光水色,九曲石桥,湖心亭,水榭,船坞,两岸的垂柳全都清晰可见,远处是青山翠峰,近处可见湖面露出的尖尖的荷叶,到了夏天,这里显然是碧叶连天一湖荷香。

周少瑾情不自禁地深深地吸了口气。

空气中飘荡着不知名的花香。

真是一片好去处。

她从前没见过这样的景致,这里应该是长房或者是寒碧山房的私家园林。

看样子九如巷的纵深要比她知道的深得多,要不然也不可能有这样一个园子了。

周少瑾多看了两眼,再抬头,前面浓绿掩映间露出深灰色的翘檐和雪白的马头墙来。

史嬷嬷笑着扭头对她道:“还有几步就到寒碧山房了。”

周少瑾笑了笑,心里却暗自盘算,原来嘉树堂到寒碧山房也不过一碗茶的功夫。

她们又拐了个弯,这时甬道两旁种的全是各式各样的竹子了,除了惯见的青竹,刚竹,方竹,贵妃竹之外,还有罕见的紫竹和高大粗壮的成年龙竹、纤细柔美的金竹,一看就知道有些年头了,全都种植在一起。湖面的风吹过,婆娑起舞,像片绿波扑过来,还没有走进寒碧山房就股幽凉之意,凉飕飕的。

周少瑾紧了紧衣襟,看见前面是扇黑漆如意门,门楣上是青石如意头纹样,用汉隶雕着“寒碧山房”四个大字,字迹朴茂高古,苍茫浑厚,隐隐可见风霜雨雪残留的痕迹,不是新题的牌匾。

这让她莫名的就松了口气。

走进寒碧山房,迎面是棵比人还高的青松盆景,枝叶舒展开来,约有四尺余长,挡住了她们的视线,硕大的紫砂盆沿像石阶,可以容坐两三个人。

周少瑾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盆栽,她心生好奇地绕过了盆景,甬道成了青石板,虽然因长时间的踩踏成了泛着油润之色,却没有任何的图案或是花样。旁边也都是嫩绿葱绿豆绿碧绿油绿……深深浅浅的各种绿色。

没有一朵花,没有一种别的颜色。

她愕然。

难道这就是“寒碧”的得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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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寒碧

周少瑾压下心底的怪意随着史嬷嬷往前走,一个穿着莤红色掐葱绿芽边比甲,丫鬟模样打扮的小姑娘笑着迎了过来:“史嬷嬷,您回来了!”

她委屈给关老太太和周少瑾行记:“老安人!二小姐!”

周少瑾不认识她,见她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杏眼桃腮,笑语盈盈间目光流动,鲜妍妩媚,十分出众,不由多看了两眼。

关老太太显然和这小姑娘很熟,笑道:“珍珠,有些日子没见,你越发的标致了。”

“不敢当老安人夸奖。”被称作珍珠的丫鬟笑道,“老夫人正等着二小姐,没想到老安人也过来了……”

一句话没有说话,又有个丫鬟走了过来。

她穿了件淡青素面杭绸比甲,十七、八岁的年纪,容长脸,柳叶眉,乌黑的头发梳了个纂儿,插着金镶芙蓉石杏花簪子,笑容温和,举止端庄,和那珍珠没有一丝相同之处。

周少瑾不禁在心里暗忖。

不知道郭老夫人屋里其他的丫鬟都长得什么样?

“老安人!”她朝着关老太太行了个福礼,道,“我们老夫人没有想到您亲自过来了,失礼之处,还请老安人包涵。”

“原来是碧玉啊!”关老太太呵呵笑了几声,道,“是我不请自来,与你们老夫人何干?快快起来,不用多礼。”

被称作碧玉的丫鬟笑吟吟站了起来,道:“老安人,我们老夫人请您先到厅堂奉茶。”

关老太太点头,对周少瑾道:“这是老夫人身边碧玉姑娘,你以后少不得要麻烦她。”

周少瑾笑着称了声“碧玉姑娘”。

碧玉眼底闪过来丝异色,忙屈膝行了个礼,道:“二小姐折煞奴婢。”

她语气很是谦和,让周少瑾心生好感。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

甬道尽头是个二层五阔的楼房。墙粉白、粉白的,窗楼、门扇彤红彤红的,糊着嫩黄色的纱,门前一架葡萄,左右各摆了个青花瓷大缸,一边养着睡莲,一边养着锦鲤,十分的气派,又不失精致。

一个穿着丁香色掐豆青色芽边比甲的丫鬟现来帮她们打帘。

周少瑾这才注意到郭老夫人这边已换上了竹帘。

略略泛黄的竹帘上紫斑点点,看着有些年头的湘妃竹帘,而缀角竟然是两个婴儿拳头大小的翡翠狮子滚绣球!

绿汪汪的翡翠水头十足,精湛的雕工栩栩如生,不仅狮子的憨态清晰可见,就是狮子怀里抱着的绣球上的宝相花纹样也看得一清二楚。

周少瑾骇然。

前世她嫁到林家的第一年,婆婆生辰,她曾专程到京城最大的银楼永富盛,想给婆婆订做一个把件,挑挑捡捡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才选中了一块这狮子滚珠绣般大小的翡翠,水头还没有它好,花了快两百两银子……

大家都说三房有钱,却也没见像长房这样的气派。

难怪平时大家在袁夫人面前说话都会自觉不自觉地放低声音。

珍珠在前面打了帘,周少瑾随着关老太太进了厅堂。

只是大家还没有站稳,郭老夫人就由个穿着丁香色素面掐七彩芽边的丫鬟扶着从中堂后面走了进来。

周少瑾见那丫鬟和碧玉差不多大的年纪,却长眉细目,肤光如雪,气质温婉,又是另一番美貌,心里禁不住啧啧称赞。

这郭老夫人还真是有趣。

她为人冷峻,住的地方也肃穆,偏偏身边的丫鬟个个千姿百媚,如秋菊春兰各有值各称道之处。

而那边袁夫人已经和庄老太太开始寒暄起来:“……没想到你会过来。中午就别走了,留在我这里用午膳。”

“好啊!”关老太太一副和郭老夫人很熟稔样子笑道,“上次在你这里吃了个蜜汁乳鸽,我至今念念不忘,今天正好再尝尝。”

“放心!”郭老夫人笑道,“今天不仅有蜜汁乳鸽,还有你喜欢吃的香酥羊排,酸辣汤。”

碧玉听了欲言又止。

关老太太就笑着对她道:“我们俩个好不容易碰到一起,你就不要管那么多了。回头要是泾大太太责备,你就说是我要吃的!”

此时快要入夏,蜜汁乳鸽是甜食,羊排性臊,酸辣汤又味道太大,就是四房也不轻易给关老太太做这三道菜,更何况长房。

既能管着郭老太太的饮食,想必是寒碧山房一等一等的大丫鬟了碧玉抿了嘴笑,服侍着她们坐下。

周少瑾却担心着午膳的事。

也不知道会不会遇到前来服侍婆婆用膳的袁氏!

有穿着真紫色素面比甲的丫鬟带着几个小丫鬟给她们上茶点。

那丫鬟浓眉大眼,未语先笑,看上去活泼机敏,也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

周少瑾已见过珍珠,碧玉和那丁香色衣裳的丫鬟,倒也见怪不怪,少了几分好奇。

等到两位老人家的说完了话,她上前给郭老夫人见礼。

郭老夫人打量着她,露出个和善的微笑来。

周少瑾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了郭老夫人的意,只好站在那矜持地微笑。

郭老夫人问她:“平时都读些什么经?”

不懂佛法的人通常会选择读《地藏菩萨本愿经》,之后会跟着各自信任的禅师或选择读《无量寿佛经》或《阿弥陀佛经》、《普贤菩萨行愿品》等经,只有到佛理比较精进了,才会去读《严愣经》,只有把《严愣经》读懂了,就可以读《法华经》、《金刚经》了。

考虑到自己的实在情景,周少瑾谨慎地道:“我平时喜欢读《阿弥陀佛经》。”

郭老夫人微微点头,对关老太太道:“浴佛节我已经抄手写了本《金刚经》奉给菩萨,就让我二小姐帮我抄本《严愣金》吧!”然后又对周少瑾道,“你有什么地方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严愣经》有十部,很长……

周少瑾在心底抹着汗,面上却恭敬有加地柔声称“是”。

之后郭老夫人亲自带着她去了抄经的地方——位于寒碧山房后花园太湖石假山旁的一座两阔的佛堂。

佛堂四面都是彩绘的琉璃窗户,紫檀木的梁柱,鎏金的观世音千手像,儿臂粗的香炷,供奉鲜果的盘子尺有七、八寸,相比关老太太的小佛堂,这里更像哪座香火鼎盛的寺庙偏殿。

或者是没有安全感的缘故,周少瑾更喜欢外祖母的那间小佛堂。

郭老夫人着佛堂东边窗棂下的卷草彭牙大书案和铺着藤黄色葛布坐垫的太师椅道:“那是给你抄经准备的。如果觉得不舒服,我们再换个地方。”

周少瑾原想就算不好也将就将就,可想到前世自己事事都将就,也没有得到长辈们的一句赞扬,反而只是苦了自己。何况她要抄的是一部《愣严经》,最少也得大半年。

她立刻改变了主意,想了想,走上前去推开了窗。

外面是株高过了屋檐,有合抱粗的大槐树,树冠如伞,盖住厢房的屋顶,映得满室浓绿。远眺过去,是半边的湖影,隐约可见尖尖的荷叶。

周少瑾可以想像到了夏天这里是怎样的一番清凉景象。

再看书案上,徽墨端砚宣纸,无一不是精品。

她很喜欢,笑道:“这样很好。”

郭老夫人看着她推窗,笑着颔首,指了那穿丁香色比甲的丫鬟对周少瑾道:“她叫翡翠,你以后若有什么事,直管吩咐她就是了。”

翡翠闻言上前给周少瑾行礼。

周少瑾和她说了几句“以后还要麻烦姐姐”之类的话,翡翠忙称“不敢”,郭老夫人又指了那个穿紫色比甲告诉周少瑾称做“玛瑙”。玛瑙少不得给周少瑾,大家又契阔了一番,周少瑾就算是把郭老夫人身边的四个大丫鬟都认齐了。

依郭老夫人的意思,今天叫周少瑾来不过是熟悉熟悉环境,过了四月初八再开始正式抄经,并道:“反正没两、三天就是浴佛节了,也不耽搁这一会的功夫。学业也不能耽搁了。早上去静安斋上课,午休过后到我这边来抄经书。”还道,“若是天气都已热,就直接过来用午膳,我再让人给她准备一间内室。”

周少瑾还准备每天抽出一个半时辰来快点把经书抄完,根本无意在寒碧山房多待。她正欲推辞,关老太太已笑道:“如此甚好,也免得我担心。”

她只好把已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郭老夫人和关老太太就说起浴佛节的事来:“沂侄媳妇说识儿的媳妇怀了孩子,要留在家里照看证儿的媳妇,她婆婆和我们一起去。三房那边留了泸侄媳妇在家里,说是二房那边要帮忙,三弟妹带了笳丫头和我们一起去。你们这边去几个人?我这边也好安排!”

这话说得绕口,周少瑾理了理才明白过来。

沂侄媳妇,说得是二房的沂大太太,也就是程识的母亲。而识儿的媳妇,是指的程识的妻子郑氏。

她是五年前嫁到程家的,三年前生下了长子程耕,也是程家玄孙辈里的第一个孩子,而且是男孩。

前世郑氏怀的这一胎也是儿子,是九月吃螃蟹的时候生的。把二房的老祖宗高兴坏了,还因此赠了块地给郑氏做私产。

想必是二房不想得罪长房,又咽不下这口气,只好以此为借口把主持中馈的沂大太太留在了家里。

三房则和从前一样,两不得罪——程笳和她的祖母李氏跟着郭老夫人去庙里,程笳的母亲姜氏则以“怕二房那边要帮忙”为由留在了家里。



姐妹们,人物比较多,又都很重要没办法减,一天追一章反而容易知道谁是谁,不然一口气看下来头都会绕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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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白,也是禁语……



...

第二十二章 初八

关老太太呵呵地笑,道:“既然二房那边有人照顾,我们就不凑这个热闹了,到时候我带着儿媳妇,孙子孙女都去。”

郭老夫人笑了起来,和关老太太商量浴佛节的出行事项。

周少瑾却有些郁闷。

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个借口不去?

可如果真的找了借口,不知道郭老夫人会不会怀疑四房像三房似的脚踏两只船?

她有些头痛。

程家可真是复杂啊!

她以后若是嫁人,决不嫁到像程家这样的人家去。

想到这件事,她又有点发愣。

也不知道她以后会怎样?

如果等会见到了袁氏自己到底要不要和她打招呼?或是笑一笑低头站在外祖母后面?

周少瑾在一旁心不在蔫地听着两位老太太说着话,可直到午膳摆上了桌,袁氏也没有出现。

那袁氏不是在自己面前说她四十几岁了还在婆婆面前立规矩的吗?

难道当时她是唬弄自己的?。

周少瑾不由悻悻然地笑了笑。

回到嘉树堂,外祖母又叮当嘱了她几句“听话”、“乖”之类的话,这由似儿服侍去午歇。

周少瑾回了畹香居,周初瑾回来少不得要问她去寒碧山房的情景。周少瑾一一作答,周少瑾咋舌:“丫鬟都养得像小姐似的,郭老夫人可真是大手笔。”又调侃施香,“你以后要跟着过去服侍少瑾,你怕不怕?”

“我有什么好怕的?”施香沏了壶毛尖给周氏姐妹,“我是去服侍二小姐的又不是去跟寒碧山房的几位姐妹打擂台的。她们有好的我跟着学,她们有不好的,我当作没看见就是了。”

“咦!”周初瑾笑道,“没想到你这丫头倒是个胆大心细的。”

施香嘻嘻地笑。

大家说笑了一阵子才散。

第二天,周初瑾依旧跟着沔大太太学管家,周少瑾则在家里帮着姐姐赶制夏衣。

这样过了几天,就到了四月初八。

她到底没有找到借口说不去,天还没亮就跟着姐姐起了床,梳洗打扮一番之后,去了嘉树堂。

关老太太也已起了床,整个上房灯火通明,沔大太太查看着要出门的用具茶点。看见周少瑾姐妹抽空打了个招呼:“用过早膳没有?老安人正在用早膳,你们姐妹要不要加点?”

“我们已经吃过了。”姐妹俩和沔大太太见了礼,去给关老太太请过安后,周初瑾去了屋檐下,熟练地帮沔大太太清点着出门的用具,周少瑾见自己帮不上什么忙,留在屋里和似儿等人一起服侍关老太太梳头。

因外祖母选了件碧蓝色五福捧寿团花湖绸褙子去礼佛,她就帮外祖母选了条宝蓝色镶白玉髓的额帕,双股的金镶点翠万事如意簪。

关老太太看着直点头,让小丫鬟去西边侧门看看——按照郭老夫人的意思,大家约定卯时在西边的侧门集结,然后一起去甘泉寺。

小丫鬟一路小跑着去了西侧门。

沔大太太抓紧时间收拾。

等到小丫鬟回来,沔大太太这边也收拾好了。

“大家都还没有到。”小丫鬟气喘吁吁地道,“不过我回来的时候看见了三房的马车。”

也就是说,三房是最先到的。

关老太太笑道:“我们既不最早,也不最迟,这就走吧!”

此时离卯时还有三刻钟。

众人应“是”。

周初瑾扶着关老太太上了软轿,周少瑾长了个心眼,学着姐姐的事样子去扶沔大太太。

沔大太太很是意外,随后又露出几分感动,忙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了。”

周初瑾也没有想到,但她乐于见到妹妹能得到长辈的喜欢,笑着给初少瑾帮腔:“大舅母您就别客气了,她一个小辈,扶扶你也是应该的。”

周少瑾笑着点头,表情十分的真诚。

沔大太太笑吟吟地点头,看得出高兴。

周初瑾和周少瑾就跟着关老太太和沔大太太的软轿去了西侧门。

果然三房已经到了。

三房的老太太李氏穿着件宝蓝色万事如意团花湖绸褙子,戴着金镶百宝的卿云拥福簪,正坐在西侧门旁花厅里喝着茶。

晨曦照在她的身上,金壁辉煌,闪得人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周少瑾的目光却落在了百无聊赖地坐在李老太太身边绞着帕子的程笳身上。

和她记忆中的少女一样,她嘟着嘴,满脸的不悦,好似这片刻的等候就已耗尽了她所有的耐心似的。

周少瑾的心里顿时有些刺痛。

程笳是三房的掌上明珠,素得是受不得一点委屈的,就是长房的程笙,也会让着她。在她出嫁的那些年里,她又是怎么过过来的呢?

她的早逝,会不会与此有关呢?

周少瑾想到前世翠环送给自己的那封信。

不过短短的一句“少瑾,请你原谅我”,却仿佛道尽了她的悲伤与心酸。

周少瑾的眼睛有些湿润。

花厅里的少女却突然回过头来。

她穿着件锦红色织金褙子,明眸皓齿,肌骨莹润,如那骄阳烈日,炙热而明亮。

周少瑾不由低低地呢喃:“程笳!”

程笳却鼻孔朝天地冷“哼”了一声,负气地扭过头去。

一如从前的很多个日日夜夜,周少瑾得罪了她时的情景。

莫名的,周少瑾心中一轻,那些曾经立下的“和程笳保证距离”、“以后少和程笳来往”的誓言都被抛到了脑后,不由得莞尔一笑。

仿佛感觉到周少瑾在笑她,程笳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周少瑾一眼。

若是前世,周少瑾定会不问缘由忐忑不安地向她赔不是。可现在,周少瑾心情平静,看程笳就像看个不谙事世的孩子,带着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宽容。

除了周初瑾,没有谁注意到程笳和周少瑾之间的波涛汹涌。而周少瑾的毫发无伤又让周初瑾保持了沉默。

长辈们一无所觉,笑着寒暄,招呼晚辈过来行礼。

五房的汶大太太孙氏过来了。

她穿着件猩猩红的织金凤尾团花褙子,戴着赤金镶翡翠观音的分身,翠羽大花,彩绣辉煌,映衬着她敷了粉的面孔更显憔悴惨淡。

五房的老太爷和老太太前几年相继去世,如今五房是程汶和孙氏当家。

她由丫鬟扶下了软轿,还没有站稳就疲惫地轻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道:“今年还去甘泉寺吗?那里闹哄哄的,吵得人没个安宁的时候。难道就不能换个地方礼佛?”说完,高声喊着她的贴身丫鬟:“湘儿,快把玫瑰香露拿过来,我头昏。”然后抱怨道,“二房的怎么还没有来?我们每年都是等她们?早知道这样我也应该再多睡会!”

自程汶在外面花天酒地被她知道后,她就没有不抱怨的时候。

四房的人当没听见。

三房的李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听婆婆的,婆婆去世后没当几天家就被嫁妆丰厚,精明能干的儿媳妇姜氏架空了,她们婆媳斗了几回法,均以李老太太溃不成军收场。还好李老太太是个聪明人,一咬牙,索性丢开手,把三房内院的事全都交给了姜氏,再也不管家里的这些琐事,躲在她孀居的思永斋里过自己的小日子。

她闻言眯了眼睛笑,白白胖胖的模样像尊弥勒佛似的。

程笳却挑了挑眉,嘴角噏了噏。

周少瑾猜都能猜到她在心里嘀咕些什么。

前世程笳不止一次私底下对她鄙视汶大太太:“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出身?就看这也不顺眼,看那也不如意的。她要是个高门大户家的姑娘,只怕是程家的水她喝着都嫌弃呛喉咙。”

汶大太太的父亲只做过一任县丞就病死在了任上。据说她出嫁的时候娘家想尽办法也只凑了副二十四抬的嫁妆,还是程家老太太私下送了两千两银子去给她压箱,她这能体体面面地嫁到程家来。

从前周少瑾也是这么看汶大太太的。可两世的经历让她回过头来再看汶大太太,却只觉得汶大太太可怜——如果程汶能和她好好过日子,她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周少瑾思忖间,长房的人到了。

郭老夫人穿着件石青底织银仙鹤纹团花褙子,乌黑的头发整整齐齐地绾了个圆髻,戴了石青色的额帕,额帕上镶着的红珊瑚却有鸽子蛋大小。

她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挺拔的脊背犹如那北方高原上的白桦树,下颌微微扬起,带着睥睨的傲慢。

花厅里的人忙迎了出去,就连五房的汶大太太,也收起了满脸的尖苛。

郭老夫人扫了一眼在场的人众人,道:“人都到齐了?”也不待人回答,径直问她身边的碧玉,“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碧玉的声音温柔而内敛,道:“已经卯时了。”

“既然时辰已到,那就启程吧!”郭老夫人淡淡地道,伸出手保养得极其白皙细腻不输少妇的手。

旁边有人扶住了郭老夫人。

靓蓝色凤尾团花的衣袖,骨节分明却纤细修长的柔荑,淡粉色的指甲在阳光下闪烁着珠贝般的光泽。

周少瑾低下头。

她永远也忘不了这双手。

捏着翠色的帕子直指着她时……拍在紫檀木桌子上茶碗嘭嘭作响时……扇在她脸上耳朵嗡嗡作响时……那是程许的母亲袁氏的手。

她决不会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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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老太太呵呵地笑,道:“既然二房那边有人照顾,我们就不凑这个热闹了,到时候我带着儿媳妇,孙子孙女都去。”

郭老夫人笑了起来,和关老太太商量浴佛节的出行事项。

周少瑾却有些郁闷。

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个借口不去?

可如果真的找了借口,不知道郭老夫人会不会怀疑四房像三房似的脚踏两只船?

她有些头痛。

程家可真是复杂啊!

她以后若是嫁人,决不嫁到像程家这样的人家去。

想到这件事,她又有点发愣。

也不知道她以后会怎样?

如果等会见到了袁氏自己到底要不要和她打招呼?或是笑一笑低头站在外祖母后面?

周少瑾在一旁心不在蔫地听着两位老太太说着话,可直到午膳摆上了桌,袁氏也没有出现。

那袁氏不是在自己面前说她四十几岁了还在婆婆面前立规矩的吗?

难道当时她是唬弄自己的?。

周少瑾不由悻悻然地笑了笑。

回到嘉树堂,外祖母又叮当嘱了她几句“听话”、“乖”之类的话,这由似儿服侍去午歇。

周少瑾回了畹香居,周初瑾回来少不得要问她去寒碧山房的情景。周少瑾一一作答,周少瑾咋舌:“丫鬟都养得像小姐似的,郭老夫人可真是大手笔。”又调侃施香,“你以后要跟着过去服侍少瑾,你怕不怕?”

“我有什么好怕的?”施香沏了壶毛尖给周氏姐妹,“我是去服侍二小姐的又不是去跟寒碧山房的几位姐妹打擂台的。她们有好的我跟着学,她们有不好的,我当作没看见就是了。”

“咦!”周初瑾笑道,“没想到你这丫头倒是个胆大心细的。”

施香嘻嘻地笑。

大家说笑了一阵子才散。

第二天,周初瑾依旧跟着沔大太太学管家,周少瑾则在家里帮着姐姐赶制夏衣。

这样过了几天,就到了四月初八。

她到底没有找到借口说不去,天还没亮就跟着姐姐起了床,梳洗打扮一番之后,去了嘉树堂。

关老太太也已起了床,整个上房灯火通明,沔大太太查看着要出门的用具茶点。看见周少瑾姐妹抽空打了个招呼:“用过早膳没有?老安人正在用早膳,你们姐妹要不要加点?”

“我们已经吃过了。”姐妹俩和沔大太太见了礼,去给关老太太请过安后,周初瑾去了屋檐下,熟练地帮沔大太太清点着出门的用具,周少瑾见自己帮不上什么忙,留在屋里和似儿等人一起服侍关老太太梳头。

因外祖母选了件碧蓝色五福捧寿团花湖绸褙子去礼佛,她就帮外祖母选了条宝蓝色镶白玉髓的额帕,双股的金镶点翠万事如意簪。

关老太太看着直点头,让小丫鬟去西边侧门看看——按照郭老夫人的意思,大家约定卯时在西边的侧门集结,然后一起去甘泉寺。

小丫鬟一路小跑着去了西侧门。

沔大太太抓紧时间收拾。

等到小丫鬟回来,沔大太太这边也收拾好了。

“大家都还没有到。”小丫鬟气喘吁吁地道,“不过我回来的时候看见了三房的马车。”

也就是说,三房是最先到的。

关老太太笑道:“我们既不最早,也不最迟,这就走吧!”

此时离卯时还有三刻钟。

众人应“是”。

周初瑾扶着关老太太上了软轿,周少瑾长了个心眼,学着姐姐的事样子去扶沔大太太。

沔大太太很是意外,随后又露出几分感动,忙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了。”

周初瑾也没有想到,但她乐于见到妹妹能得到长辈的喜欢,笑着给初少瑾帮腔:“大舅母您就别客气了,她一个小辈,扶扶你也是应该的。”

周少瑾笑着点头,表情十分的真诚。

沔大太太笑吟吟地点头,看得出高兴。

周初瑾和周少瑾就跟着关老太太和沔大太太的软轿去了西侧门。

果然三房已经到了。

三房的老太太李氏穿着件宝蓝色万事如意团花湖绸褙子,戴着金镶百宝的卿云拥福簪,正坐在西侧门旁花厅里喝着茶。

晨曦照在她的身上,金壁辉煌,闪得人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周少瑾的目光却落在了百无聊赖地坐在李老太太身边绞着帕子的程笳身上。

和她记忆中的少女一样,她嘟着嘴,满脸的不悦,好似这片刻的等候就已耗尽了她所有的耐心似的。

周少瑾的心里顿时有些刺痛。

程笳是三房的掌上明珠,素得是受不得一点委屈的,就是长房的程笙,也会让着她。在她出嫁的那些年里,她又是怎么过过来的呢?

她的早逝,会不会与此有关呢?

周少瑾想到前世翠环送给自己的那封信。

不过短短的一句“少瑾,请你原谅我”,却仿佛道尽了她的悲伤与心酸。

周少瑾的眼睛有些湿润。

花厅里的少女却突然回过头来。

她穿着件锦红色织金褙子,明眸皓齿,肌骨莹润,如那骄阳烈日,炙热而明亮。

周少瑾不由低低地呢喃:“程笳!”

程笳却鼻孔朝天地冷“哼”了一声,负气地扭过头去。

一如从前的很多个日日夜夜,周少瑾得罪了她时的情景。

莫名的,周少瑾心中一轻,那些曾经立下的“和程笳保证距离”、“以后少和程笳来往”的誓言都被抛到了脑后,不由得莞尔一笑。

仿佛感觉到周少瑾在笑她,程笳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周少瑾一眼。

若是前世,周少瑾定会不问缘由忐忑不安地向她赔不是。可现在,周少瑾心情平静,看程笳就像看个不谙事世的孩子,带着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宽容。

除了周初瑾,没有谁注意到程笳和周少瑾之间的波涛汹涌。而周少瑾的毫发无伤又让周初瑾保持了沉默。

长辈们一无所觉,笑着寒暄,招呼晚辈过来行礼。

五房的汶大太太孙氏过来了。

她穿着件猩猩红的织金凤尾团花褙子,戴着赤金镶翡翠观音的分身,翠羽大花,彩绣辉煌,映衬着她敷了粉的面孔更显憔悴惨淡。

五房的老太爷和老太太前几年相继去世,如今五房是程汶和孙氏当家。

她由丫鬟扶下了软轿,还没有站稳就疲惫地轻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道:“今年还去甘泉寺吗?那里闹哄哄的,吵得人没个安宁的时候。难道就不能换个地方礼佛?”说完,高声喊着她的贴身丫鬟:“湘儿,快把玫瑰香露拿过来,我头昏。”然后抱怨道,“二房的怎么还没有来?我们每年都是等她们?早知道这样我也应该再多睡会!”

自程汶在外面花天酒地被她知道后,她就没有不抱怨的时候。

四房的人当没听见。

三房的李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听婆婆的,婆婆去世后没当几天家就被嫁妆丰厚,精明能干的儿媳妇姜氏架空了,她们婆媳斗了几回法,均以李老太太溃不成军收场。还好李老太太是个聪明人,一咬牙,索性丢开手,把三房内院的事全都交给了姜氏,再也不管家里的这些琐事,躲在她孀居的思永斋里过自己的小日子。

她闻言眯了眼睛笑,白白胖胖的模样像尊弥勒佛似的。

程笳却挑了挑眉,嘴角噏了噏。

周少瑾猜都能猜到她在心里嘀咕些什么。

前世程笳不止一次私底下对她鄙视汶大太太:“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出身?就看这也不顺眼,看那也不如意的。她要是个高门大户家的姑娘,只怕是程家的水她喝着都嫌弃呛喉咙。”

汶大太太的父亲只做过一任县丞就病死在了任上。据说她出嫁的时候娘家想尽办法也只凑了副二十四抬的嫁妆,还是程家老太太私下送了两千两银子去给她压箱,她这能体体面面地嫁到程家来。

从前周少瑾也是这么看汶大太太的。可两世的经历让她回过头来再看汶大太太,却只觉得汶大太太可怜——如果程汶能和她好好过日子,她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周少瑾思忖间,长房的人到了。

郭老夫人穿着件石青底织银仙鹤纹团花褙子,乌黑的头发整整齐齐地绾了个圆髻,戴了石青色的额帕,额帕上镶着的红珊瑚却有鸽子蛋大小。

她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挺拔的脊背犹如那北方高原上的白桦树,下颌微微扬起,带着睥睨的傲慢。

花厅里的人忙迎了出去,就连五房的汶大太太,也收起了满脸的尖苛。

郭老夫人扫了一眼在场的人众人,道:“人都到齐了?”也不待人回答,径直问她身边的碧玉,“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碧玉的声音温柔而内敛,道:“已经卯时了。”

“既然时辰已到,那就启程吧!”郭老夫人淡淡地道,伸出手保养得极其白皙细腻不输少妇的手。

旁边有人扶住了郭老夫人。

靓蓝色凤尾团花的衣袖,骨节分明却纤细修长的柔荑,淡粉色的指甲在阳光下闪烁着珠贝般的光泽。

周少瑾低下头。

她永远也忘不了这双手。

捏着翠色的帕子直指着她时……拍在紫檀木桌子上茶碗嘭嘭作响时……扇在她脸上耳朵嗡嗡作响时……那是程许的母亲袁氏的手。

她决不会认错!



姊妹们,关于错字影响阅读的事,因为我自己很难看出错字,请了书友星星饼帮着校对,因为时差的原因,有时候只能先贴草稿。我想办法在这几天存一章,解决这个问题。

谢谢大家的支持和包涵。



...

第二十三章 寺庙

周少瑾深深地吸了口气。

现在,这双手以臣服的姿势,谦逊地扶着郭老夫人。

一如前世,这双手的主人并不能一手遮天,还有人能让她低下骄傲的头,还有人能让她低眉顺目忍气吞声收敛着自己脾气。

这一刻,周少瑾突然有些喜欢起郭老夫人的强硬来。

前世,若不是有郭老夫人压着,袁氏还不知道会对自己做出怎样的事来。

她再次深深地吸了口气,鼓起勇气抬起了头。

自己不再是那个软弱无能的周少瑾了,袁氏又凭什么羞辱自己?

映入眼帘是袁氏那张宜嗔宜怒,看上去不过花信年华面孔。

乌黑的头发让她的皮肤更显白净,熠熠生辉的眼眸让她看上去神采飞扬,容光焕发。

袁氏,不管什么时候都是那么的明艳照人,风姿卓越。

周少瑾却有了站在高楼看风景的心情。

等到给袁氏见礼时,她不卑不亢地上前行礼,笑容怡然地柔声问好。

袁氏看她的目光中却有着不容错识的惊艳,笑道:“不过几天没见,二小姐长得越**亮了。”

说得她们好像几年没见过似的。

实际上程家每年都会在一起过年,送灯,但以周少瑾从前的性子,她或是躲在姐姐的身后,或是缩在厅堂的角落里,面目模糊,袁氏不曾注意到她再正常不过了。

她微微地笑,笑容温柔大方。

袁氏眼底闪过惊讶之色,还想说什么,远处传来沉重而凌乱的脚步声,还夹杂着老年妇人的低声吆斥:“……快点,快点……早就让你们备轿,你们耳朵都长到哪里去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两个健壮的妇人抬着一顶软轿哧呼哧呼地疾步朝这边走过来。

软轿上的老妪满头银丝,戴着条秋香色的额帕,额帕上镶着枚指拇大小的祖母绿,耳朵上坠着同样大小的祖母绿耳坠,葛黄色云卿捧福团花褙子,立领上前排三颗黄豆米大小的南珍扣子,人虽丰腴圆润,但满脸褶纹的脸上皮肤却白皙细腻红润如少女,一双眼睛更精光四射,炯炯有神。

这是二房的老太太唐氏。

二房老太爷程励早逝,她在程家守节,不仅教养儿子程沂,帮着婆婆主持中馈,还偶尔会打点二房的庶务,等到婆婆去世,更是里里外外一手抓,把个二房经营的红红火火,很得二房老祖宗程叙的看重和尊敬,是个在二房内院和外院都说得上话的人物。这些年虽然把中馈交给了儿媳妇洪氏,可遇到什么重要的事情,洪氏还得请她拿主意。

“对不住,对不住,我来晚了!”唐老太太呵呵笑着由随行的丫鬟扶着下了软轿,道,“等会到了甘泉寺,我请大家吃斋饭。”

并不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晚来。

颇有些“我就来晚了,你们能拿把我怎样”的低调的嚣张。

五房汶大太太立刻朝郭老夫人望去。

郭老夫人却什么也没有说,淡淡地道了声“也不算太晚”,就吩咐史嬷嬷去通知守在二门的马车准备启程了。

汶大太太满脸的失望。

周少瑾看着很是有趣。

难道她还指望着郭老夫人和唐老太太打起来不曾?

周少瑾前世眼里只有自己的那亩三分地,从来不曾注意四房之外的事,没想到程家几个房头之间的关系如此的错综复杂,暗涛汹涌。

更让她感慨的是和袁氏的见面——原来如此的简单,如此的风平波静,让她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却也忍不住松了一口。

从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别人根本不知道,她也应该努力忘记才是。

周少瑾跟着姐姐上了马车,一路浩浩荡荡地去了甘泉寺。

甘泉寺位于金陵城东边,前朝曾是皇家寺院,后来毁于战火,太宗皇帝时重建,主殿的瓦是当年太宗皇帝御赐是、乾清殿没有用完的明黄色琉璃瓦,阳光照在上面,金碧辉煌,气象万千。甘泉寺很快又成为金陵城的第一大禅寺。

程家前几日已派了管事去寺里安排上香的事宜,程家的马车直接驰过山门停在了大门口。

寺里的小沙弥早已开了侧门,甘泉寺的主持释慧大师带着知客堂的几位高僧在门口迎接。侍她们去主殿上了香,在偏殿喝过茶,知客堂的大师傅释觉亲自陪着她们去了释慧大师讲经的大殿。

大殿早有女眷等候,她们不管是年长的还是年少的都衣饰华美,神态间带着衣食无忧的从容和优闲。

看见程家的女眷进来,有几位妇孺望着她们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但大半女眷却起身和程家的女眷打招呼,这其中还有位身着超一品外命妇服饰的老妇人。

周少瑾猜那位老夫人是良国公府的人。

看那老妇人和郭老夫人、袁氏、唐老太太说笑的样子,她们之间应该很熟悉。

难怪前世良国公会向程家示警!

周少瑾还看见了几个熟面孔,只是不知道是前世见过还是在她重生之前见过。

她静静跟在姐姐身后,却有道目光刀锋般地刮过来。

周少瑾一回头,看见了程笳气得铁青的脸。

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她?

周少瑾全当没看见。

云板响了起来。

大家都安静下来,各回各的座位坐好。

周少瑾和姐姐并肩坐在了关老太太和沔大太太的身后。

前世她也常去大昭寺听经,大昭寺虽不是皇家禅寺,却也不乏达官显贵,高门大户。在她看来,释慧大师比大昭寺主持净空大师的经讲得好——净空大师的经讲得比较浅易懂,而释慧大师的经讲得比较深澳却很风趣,很吸引人,这就很不容易了。

她四处看了看,众人都听得很认真。

这或者与北方的妇孺读书不多而南方诗书传世的名门望族比较多有关系。

周少瑾胡乱地想着,很快就沉浸在释慧大师的佛理中。

有人拉她的衣袖。

她扭过头去。

程笳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她的身边。

“你是怎么一回事?”她低声道,声音里有难掩的忿忿不平,“我找你你总是推三阻四的不出来。出来了也不和我说话。是不是因为你要帮郭老夫人抄经书了?你要是再这样,看我以后还和不和你玩?”

威胁的话语,却充满了孩子气。

这样的程笳,让周少瑾实在是恨不起来。但她也不想和程笳多说什么,逐低声道:“别说话,听师傅讲经!”

程笳“哼”了一声,并不把周少瑾的话放在心上,抬头却看见自己唐老太太朝着她撇一眼告诫的目光。

她只好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等到讲完了经,周少瑾姐妹和程笳被袁老夫人叫过去引荐给了那个老妇人。

周少瑾没有猜错,那位老妇人是良国公的生母太夫人曲氏。

因是第一次见面,良国公府的太夫人各赐了她们一个镶宝石的戒指,然后才起身告辞。

释慧和袁老夫人等人亲自把曲老夫人送到了寺门口,看着良国公府的马车和仪仗离开这才去了甘泉寺的斋堂。

因下午庙里会唱大戏还有庙会,大部分的妇孺都像程家似的留在了庙里用斋饭。

寺里给程家安排的是个带花园的小院子,除了吃饭的地方,还有几间厢房可以休息。

程家的管事和仆妇已经打扫过了,听讲经的时候各房的管事嬷嬷们也把老太太们惯用的器具摆放好了,等用过斋饭,大家休息约半个时辰,就有人来拜访。

这些人都是金陵城颇有影响力的高门大户的主妇,有的是初次见面,有的说是过年时候见过。有些周少瑾记得,有些周少瑾一点印象也没有了。不管怎样,周少瑾等人得了好几笔见面礼,金戒指,金簪子,银手镯都有,算是发了一笔小财。

不一会,外面响起了“铿铿”的铜锣声

大戏要开场了。

不要说程笳了,就是汶大太太也忍不住竖了耳朵听,只有几位老太太还稳坐如山。但李老太太还是吩咐贴身的嬷嬷:“你陪着笳丫头出去转转,可千万别跟丢了人。”

那嬷嬷忙笑着恭声应“是”。

程笳就邀了周少瑾:“我们一起去!”

周少瑾摇头,道:“我在这里陪着外祖母。”

关老夫人笑着:“我们几个老妪在这里说话,要你们陪着做什么?你们直管去玩去。”又叮嘱周初瑾,“可把你妹妹看好了,两姐妹千万不可以分开,小心叫拍花党给骗了去。”

周初瑾笑着应喏,神态间也有几分向往。

原来十八岁时的姐姐是这样的。

周少瑾笑了笑,并没人去看热闹的打算。

人多是非多。

前世她去大昭寺的时候还引了登陡子窥视,这辈子她就想安安静静,悄无声息地过日子,实在是不想节外生枝地弄出什么动静来。

“我不想去。”她拿了汶大太太的说词作借口,“外面闹哄哄的,我就这样听着都觉得头痛,更不要说身临其境了。还是你们去吧!”

周初瑾闻言自然要留下来陪周少瑾。

周少瑾劝她:“姐姐若是因此留下来,我只好也去了。姐姐难道忍心看着我不舒服?”

周初瑾失笑,道:“你现在是越来越会说话了,都知道拿话堵我了。”

周少瑾有心闹一闹,笑着把周初瑾往外推,对沔大太太道:“大舅母可要把我姐姐看好了,两人千万不可以分开,小心叫拍花党给骗了去。”

她长得好看,又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不由逗得几位老太太哈哈大笑,因为周少瑾拒绝而引起的些许尴尬顿时烟消云散。

郭老夫人暗暗点头,袁氏也多看了她几眼。

送周初瑾出门的周少瑾并没有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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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少瑾深深地吸了口气。

现在,这双手以臣服的姿势,谦逊地扶着郭老夫人。

一如前世,这双手的主人并不能一手遮天,还有人能让她低下骄傲的头,还有人能让她低眉顺目忍气吞声收敛着自己脾气。

这一刻,周少瑾突然有些喜欢起郭老夫人的强硬来。

前世,若不是有郭老夫人压着,袁氏还不知道会对自己做出怎样的事来。

她再次深深地吸了口气,鼓起勇气抬起了头。

自己不再是那个软弱无能的周少瑾了,袁氏又凭什么羞辱自己?

映入眼帘是袁氏那张宜嗔宜怒,看上去不过花信年华面孔。

乌黑的头发让她的皮肤更显白净,熠熠生辉的眼眸让她看上去神采飞扬,容光焕发。

袁氏,不管什么时候都是那么的明艳照人,风姿卓越。

周少瑾却有了站在高楼看风景的心情。

等到给袁氏见礼时,她不卑不亢地上前行礼,笑容怡然地柔声问好。

袁氏看她的目光中却有着不容错识的惊艳,笑道:“不过几天没见,二小姐长得越**亮了。”

说得她们好像几年没见过似的。

实际上程家每年都会在一起过年,送灯,但以周少瑾从前的性子,她或是躲在姐姐的身后,或是缩在厅堂的角落里,面目模糊,袁氏不曾注意到她再正常不过了。

她微微地笑,笑容温柔大方。

袁氏眼底闪过惊讶之色,还想说什么,远处传来沉重而凌乱的脚步声,还夹杂着老年妇人的低声吆斥:“……快点,快点……早就让你们备轿,你们耳朵都长到哪里去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两个健壮的妇人抬着一顶软轿哧呼哧呼地疾步朝这边走过来。

软轿上的老妪满头银丝,戴着条秋香色的额帕,额帕上镶着枚指拇大小的祖母绿,耳朵上坠着同样大小的祖母绿耳坠,葛黄色云卿捧福团花褙子,立领上前排三颗黄豆米大小的南珍扣子,人虽丰腴圆润,但满脸褶纹的脸上皮肤却白皙细腻红润如少女,一双眼睛更精光四射,炯炯有神。

这是二房的老太太唐氏。

二房老太爷程励早逝,她在程家守节,不仅教养儿子程沂,帮着婆婆主持中馈,还偶尔会打点二房的庶务,等到婆婆去世,更是里里外外一手抓,把个二房经营的红红火火,很得二房老祖宗程叙的看重和尊敬,是个在二房内院和外院都说得上话的人物。这些年虽然把中馈交给了儿媳妇洪氏,可遇到什么重要的事情,洪氏还得请她拿主意。

“对不住,对不住,我来晚了!”唐老太太呵呵笑着由随行的丫鬟扶着下了软轿,道,“等会到了甘泉寺,我请大家吃斋饭。”

并不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晚来。

颇有些“我就来晚了,你们能拿把我怎样”的低调的嚣张。

五房汶大太太立刻朝郭老夫人望去。

郭老夫人却什么也没有说,淡淡地道了声“也不算太晚”,就吩咐史嬷嬷去通知守在二门的马车准备启程了。

汶大太太满脸的失望。

周少瑾看着很是有趣。

难道她还指望着郭老夫人和唐老太太打起来不曾?

周少瑾前世眼里只有自己的那亩三分地,从来不曾注意四房之外的事,没想到程家几个房头之间的关系如此的错综复杂,暗涛汹涌。

更让她感慨的是和袁氏的见面——原来如此的简单,如此的风平波静,让她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却也忍不住松了一口。

从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别人根本不知道,她也应该努力忘记才是。

周少瑾跟着姐姐上了马车,一路浩浩荡荡地去了甘泉寺。

甘泉寺位于金陵城东边,前朝曾是皇家寺院,后来毁于战火,太宗皇帝时重建,主殿的瓦是当年太宗皇帝御赐是、乾清殿没有用完的明黄色琉璃瓦,阳光照在上面,金碧辉煌,气象万千。甘泉寺很快又成为金陵城的第一大禅寺。

程家前几日已派了管事去寺里安排上香的事宜,程家的马车直接驰过山门停在了大门口。

寺里的小沙弥早已开了侧门,甘泉寺的主持释慧大师带着知客堂的几位高僧在门口迎接。侍她们去主殿上了香,在偏殿喝过茶,知客堂的大师傅释觉亲自陪着她们去了释慧大师讲经的大殿。

大殿早有女眷等候,她们不管是年长的还是年少的都衣饰华美,神态间带着衣食无忧的从容和优闲。

看见程家的女眷进来,有几位妇孺望着她们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但大半女眷却起身和程家的女眷打招呼,这其中还有位身着超一品外命妇服饰的老妇人。

周少瑾猜那位老夫人是良国公府的人。

看那老妇人和郭老夫人、袁氏、唐老太太说笑的样子,她们之间应该很熟悉。

难怪前世良国公会向程家示警!

周少瑾还看见了几个熟面孔,只是不知道是前世见过还是在她重生之前见过。

她静静跟在姐姐身后,却有道目光刀锋般地刮过来。

周少瑾一回头,看见了程笳气得铁青的脸。

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她?

周少瑾全当没看见。

云板响了起来。

大家都安静下来,各回各的座位坐好。

周少瑾和姐姐并肩坐在了关老太太和沔大太太的身后。

前世她也常去大昭寺听经,大昭寺虽不是皇家禅寺,却也不乏达官显贵,高门大户。在她看来,释慧大师比大昭寺主持净空大师的经讲得好——净空大师的经讲得比较浅易懂,而释慧大师的经讲得比较深澳却很风趣,很吸引人,这就很不容易了。

她四处看了看,众人都听得很认真。

这或者与北方的妇孺读书不多而南方诗书传世的名门望族比较多有关系。

周少瑾胡乱地想着,很快就沉浸在释慧大师的佛理中。

有人拉她的衣袖。

她扭过头去。

程笳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她的身边。

“你是怎么一回事?”她低声道,声音里有难掩的忿忿不平,“我找你你总是推三阻四的不出来。出来了也不和我说话。是不是因为你要帮郭老夫人抄经书了?你要是再这样,看我以后还和不和你玩?”

威胁的话语,却充满了孩子气。

这样的程笳,让周少瑾实在是恨不起来。但她也不想和程笳多说什么,逐低声道:“别说话,听师傅讲经!”

程笳“哼”了一声,并不把周少瑾的话放在心上,抬头却看见自己唐老太太朝着她撇一眼告诫的目光。

她只好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等到讲完了经,周少瑾姐妹和程笳被袁老夫人叫过去引荐给了那个老妇人。

周少瑾没有猜错,那位老妇人是良国公的生母太夫人曲氏。

因是第一次见面,良国公府的太夫人各赐了她们一个镶宝石的戒指,然后才起身告辞。

释慧和袁老夫人等人亲自把曲老夫人送到了寺门口,看着良国公府的马车和仪仗离开这才去了甘泉寺的斋堂。

因下午庙里会唱大戏还有庙会,大部分的妇孺都像程家似的留在了庙里用斋饭。

寺里给程家安排的是个带花园的小院子,除了吃饭的地方,还有几间厢房可以休息。

程家的管事和仆妇已经打扫过了,听讲经的时候各房的管事嬷嬷们也把老太太们惯用的器具摆放好了,等用过斋饭,大家休息约半个时辰,就有人来拜访。

这些人都是金陵城颇有影响力的高门大户的主妇,有的是初次见面,有的说是过年时候见过。有些周少瑾记得,有些周少瑾一点印象也没有了。不管怎样,周少瑾等人得了好几笔见面礼,金戒指,金簪子,银手镯都有,算是发了一笔小财。

不一会,外面响起了“铿铿”的铜锣声

大戏要开场了。

不要说程笳了,就是汶大太太也忍不住竖了耳朵听,只有几位老太太还稳坐如山。但李老太太还是吩咐贴身的嬷嬷:“你陪着笳丫头出去转转,可千万别跟丢了人。”

那嬷嬷忙笑着恭声应“是”。

程笳就邀了周少瑾:“我们一起去!”

周少瑾摇头,道:“我在这里陪着外祖母。”

关老夫人笑着:“我们几个老妪在这里说话,要你们陪着做什么?你们直管去玩去。”又叮嘱周初瑾,“可把你妹妹看好了,两姐妹千万不可以分开,小心叫拍花党给骗了去。”

周初瑾笑着应喏,神态间也有几分向往。

原来十八岁时的姐姐是这样的。

周少瑾笑了笑,并没人去看热闹的打算。

人多是非多。

前世她去大昭寺的时候还引了登陡子窥视,这辈子她就想安安静静,悄无声息地过日子,实在是不想节外生枝地弄出什么动静来。

“我不想去。”她拿了汶大太太的说词作借口,“外面闹哄哄的,我就这样听着都觉得头痛,更不要说身临其境了。还是你们去吧!”

周初瑾闻言自然要留下来陪周少瑾。

周少瑾劝她:“姐姐若是因此留下来,我只好也去了。姐姐难道忍心看着我不舒服?”

周初瑾失笑,道:“你现在是越来越会说话了,都知道拿话堵我了。”

周少瑾有心闹一闹,笑着把周初瑾往外推,对沔大太太道:“大舅母可要把我姐姐看好了,两人千万不可以分开,小心叫拍花党给骗了去。”

她长得好看,又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不由逗得几位老太太哈哈大笑,因为周少瑾拒绝而引起的些许尴尬顿时烟消云散。

郭老夫人暗暗点头,袁氏也多看了她几眼。

送周初瑾出门的周少瑾并没有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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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书斋

从甘泉寺回来,大家都累坏了,周少瑾沾床即睡,一觉到了天明。

好久都没有像这样睡个好觉了!

周少瑾伸了个懒腰,躺在床上听了会小鸟的啾鸣声,这才起床。

今天是四月初九,过了浴佛节,她要去静安斋上课了。

去给关老太太请过安,春晚提着笔墨纸砚服侍着周少瑾去了静安斋。

程笳还没有来。

静安斋和原来一样。四阔的敞厅用落地罩隔开,东边第一间放着先生的大书案,下面是交错放着的几张小书案,太师椅,多宝阁架子,三足鎏金香炉,还有先生大书两旁贴着程家老祖宗程制亲手书写的“傍百年树,读万卷书”的对联。

周少瑾伫足静默,良久无语。

春晚小心翼翼地喊着“二小姐”。

周少瑾回过神来,却看见一个小丫鬟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二小姐,您来了!”又道,“您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师傅还在用早膳,要等会才过来。”

周少瑾见这丫鬟面善,知道是服侍沈大娘的,只是许久没见,她怎么也记不起这小丫鬟的名字了。

她只好笑了笑,道:“没事,我今天来早了。你不用管我,我先练会字好了。”

小丫鬟松了口气,帮周少瑾沏了壶茶过来。

春晚摆了笔墨,周少瑾静下心来练字。

写了两大张纸,程笳来了。

“你怎么没等我?”她横眉竖目,一副要掀桌子的样子。

周少瑾这才记起来,从前她每天都会在她们来静安斋的必经之路——小虹桥等程笳。

“我等了你快一刻钟你也没有来。”程笳气得脸色通红,道,“要不是个小丫鬟告诉我你早来了,我还在那里傻等呢!”

周少瑾决定不和她一般见识,道:“这件事是我不对。你以后别等我了,我们各自来静安斋好了,免得等来等去的,时间都耽搁在了路上。”

程笳并不是个迟钝的人,相反,她还很聪明伶俐,不然也不会得到程家长辈的喜欢了。

“你是什么意思?”她质问道,眼里更多的却是困惑,“你的意思是要和我绝交啰?”

绝交倒不至于,只是别像从前那样总是粘在一起就行了。

可周少瑾向来不是那种能随意就伤害别人的人,她委婉地道:“我要给郭老夫人抄经,是《楞严经》,整整十部,有这么厚,”她比划道,“哪天抄完哪天才算完事。我以后哪有空闲的时候?我今天没有等你,就抽空写了两张大纸!”

程笳看着周少瑾书案上的两张大纸,像泄气的皮球般焉了,可嘴巴依旧不饶人地道:“那你也应该跟我说一声啊!这样不声不响地算什么?”

“以后我都会跟着你说一声。”周少瑾息事宁人地道,决定趁着这个机会把该说的话和程笳说清楚,“我以后不仅不能等你一起上学了,也不能等你一起放学——郭老夫人说了,若是有必要,我中午要到她那里用午膳,总不能让长辈等我吧?”

“这样啊!”程笳满脸的沮丧,道,“那,休假的时候我们能一起玩吗?”

“经书抄完之前肯定是不行的了。”周少瑾道,“以后的事等经书抄完再说。”

程笳精力旺盛,难得空闲下来,自己半年不理她,说不定她又交上了其他的朋友,到时候两人也就自然而然地疏远了。

周少瑾打定了主意,又抽出一大纸,开始练字。

程笳歪着脑袋在一旁看着,奇道:“少瑾,我发现几天没见,你的字写得好好了哦!”

“是吗?”周少瑾敷衍着她。

她却不消停,道:“真的!你看这一撇,从前你总是畏手畏脚的,写到一半就收了,现在却一气呵成,感觉流畅多了。”

周少瑾手一顿,喃喃地道着:“是吗?”

“是啊,是啊!”程笳兴奋地道,“还有这个点,也点得很果断,让人一看就觉得干净利落……”她叽叽喳喳地在一旁点评着。

有个温和的声音插了进来:“不错,少瑾的字进步了很多。”

两人回头,看见穿着身花青色素面杭绸褙子,头发花的白沈大娘正站在她们的身后。

“沈先生!”两人齐齐起身,屈膝行礼。

沈大娘清瘦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道:“起来吧!我们来看看少瑾写的字。”

前世,沈大娘给她的印象是模糊的。

她原也是诗书传世之家的姑娘,写得一手好字,二十岁的时候守了望门寡,但等到她娘家败落,夫家待她也开始刻薄起来。她干脆就在金陵的大户人家教女学生,坐馆为生。

沈大娘的脾气虽然很好,待人也温和,却也从来不曾约束过她们。有一次程笙说起来,还怀疑她“信奉的难道是老庄不成”。

周少瑾恭敬地站在她身边,听着沈大娘点评她的字,不由地想到了姐夫的姑姑廖章英。

那也是个苦命的人,品行高洁,满腹经纶,却豆灯寂夜地过完了一生。

上午的课讲的是《烈女传》里的《孟母断织》。因为学过一遍,周少瑾又想着下午去郭老夫人那里的事,不免有些走神。

沈大娘婉转地问了她几个问题,她都答对了,沈大娘就听之任之没再管她。这让程笳有些气愤却又无可奈何。所以等到下课之后她拉着周少瑾问:“你是不是请人给你私下讲过了?”

周少瑾怕她这样总缠着自己,哄她道:“我自己在家里学了一遍。”

程笳不相信,迟疑道:“那岂不是要日夜苦读?”

“是啊!”周少瑾道,“我那个时候不是病了吗?也不能出门。就想着不如多读几遍书。”

程笳拧着帕子,犹豫着要不要跟周少瑾学。

周少瑾忙道:“我得快点回去,不然要耽搁去寒碧山房的时辰了。”和程笳在小虹桥分了手。

程笳闷闷不乐地回了如意轩。

姜氏正指挥着丫鬟婆子给如意轩换门帘子,见状忙摸了摸她的额头,关心地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程笳进了内室,道,“少瑾病了几天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话也少了,也不怎么来如意轩了,功课也比我好了……”

看见女儿这样,姜氏的心都揪了起来,把女儿抱在了怀里道:“你放心,我无论如何也会让你进寒碧山房的。”

程笳皱眉:“难道她是为这个不理我的吗?”

“那还用说。”姜氏冷笑,道,“她一个小小四品知府的女儿,还能翻了天去!”

母亲不是一心一意地盼着哥哥能金榜题名吗?

怎么这个时候又这样轻视少瑾的父亲?

程笳欲言又止。

周少瑾自然不知道如意轩发生的事,她回到畹香居,看见程诰的贴身小厮悟儿正坐她厢房的屋檐下喝着绿豆汤。

听到动静,他忙放下碗,急急地走了过来,从怀里掏出个小黑漆绘白玉兰的匣子递了过来:“二小姐,您可回来了!大爷听说您要给郭老夫人抄经,特意让我送了这匣子墨锭过来,说是老太爷留下来的罗墨,坚如磐石黑如犀漆,让您抄经的时候用。”

有好墨才能写出好字。

既然是老太爷留下来的,那就是给诰表哥下场的时候用的!

她怎么能收!

“不行,你拿回去。”周少瑾不肯要,“抄经文的墨寒碧山房自会准备,用这个简直是暴殄天物。”

“大爷猜到二小姐就会这么说的。”悟儿笑道,“我们大爷说了,这墨也不是白给的,想和您换几张澄心纸,大爷有同窗的父亲过寿,请大爷们去吃寿诞,大爷想送了做寿礼。”

徽州的澄心纸坚洁如玉,细薄光润,堪称一绝,价比黄金。

周镇过年的时候曾给周少瑾姐妹送来一刀,言明她们姐妹各半刀。

若是从前,周少瑾肯定不明白,可有了前世的经历,她却清楚地知道,像她们这样的人家嫁女儿,若是有这样的东西做陪嫁,比什么金银珠宝都要体面。

这是父亲给她们姐妹准备的陪嫁之一。

周少瑾遣了施香去开了箱笼拿纸,那墨却不收。

悟儿苦着脸道:“若是我就这样把纸拿了回去,大爷岂不要剥了我的皮?”

诰表哥待人最温和不过,怎会责罚悟儿?

不过,悟儿的话也提醒了周少瑾。

诰表哥什么时候就缺了几张纸,这样说不过是让她安心地把墨留下,自己若是再推来推去的,倒是辜负了诰表哥的一片心意。不如暂且收下,以后有机会再送回去。至于自己有没有用他送的墨给郭老夫人抄经书,她不说,诰表哥怎么会知道?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好。含笑着收下了墨,又赏了悟儿两个八分的银锞子,包了几块点心给他,这才让施香送了他出门,她则亲自把那匣子罗墨收在了箱笼里。

望着箱笼的上的铜锁,周少瑾有些发呆。

说起来,前世为了打发日子,她不仅绣过观音养过双色牡丹,还制过墨,制过佛香,制过香露,且都是照着古方不停地改进过的,寻常铺子里卖的东西都没她做出来的东西好。

不如她也做几锭墨给诰大表哥送礼吧!

以后得了闲,再做点别的东西送给姐姐、外祖母、舅母、诰表哥和诣表哥……还有父亲……继母……好歹是自己的一番心意。



姐妹们,错字断断续续地在改……~~~~(>_



...

第二十五章 青鸟

去寒碧山房的路上绿树成荫,鸟语花香,周少瑾走边走看,觉得心情很是舒畅,指着头顶遮日的树冠对施香道:“就算是到了盛夏,有了这道绿嶂倒也不怕天气热了。”

施香笑眯眯地点头。

两人很快到了寒碧山房。

出来迎她们的是碧玉,她柔声地向周少瑾问好,一面领了她往上房去,一面低声地解释:“京里的二老太爷差了人来给老夫人请安,还请二小姐稍等片刻。”

周少瑾想了想才记起这位二老太爷是什么人。

他是长房大老太爷程勋的胞弟,郭老夫人的小叔子程劭。他和长房大老爷程泾同是永昌十二年甲戌科的进士,不过程泾当年是二甲十六名,程劭却是榜眼。这件事当时在金陵很是轰动,直至今日,金陵城的人提起程家都会拿出来说一遍。之后程泾考中庶吉士,程劭直接留在翰林院做了编修,再后来程勋病逝,刚刚谋了工部左给事中之职的程泾回乡守制,而留在翰林院的程劭由编修升至翰林院侍读学士,至詹事府少卿。

就在大家以为程劭会前程似锦,挑起长房的大梁时,程劭如江郎才尽般再也没有任何建树,反倒是守制期满的程泾,先是谋了大理寺主薄一职,不过半年,升大理寺丞,又一年,升大理寺少聊……直到后来封相入阁,仕途之顺,锐不可当,至于早就搬到了京城的程劭,在金陵的九如巷也就渐渐地淡出了众人的视线,很少有人提及了。

前世,姜氏还曾恶意地猜测程劭一家是被郭老夫人挤兑出去的。

周少瑾不由得好奇。

不知道程勋派人来只是礼貌地问候郭老夫人一声还是有什么事要找郭老夫人?

据姜氏说,长房没有分家,每年还要送一半出息给远在京城的程劭。而打理长房庶务的是四老爷程池,他可是郭老夫人的儿子。长房有意要为难程劭,程劭除了派人来和郭老夫人“商量”之外,还就真没有其他的办法。

周少瑾坐在厅堂里喝茶的时候不自觉地竖了耳朵听着西边宴息室的动静。

那边却静悄悄的听不到一点声响。

周少瑾暗暗可惜。

翡翠撩帘而出,手里还提着个铜水壶。

见周少瑾坐在厅堂里,她微微一愣,笑着指了指宴息室,无声地朝周少瑾点了点头。

周少瑾也笑着点头,没有吱声,耳朵立刻支了起来。

有声音从宴息室若隐右现地飘了出来:“……多谢二叔!还请吴先生代我向二叔道谢……”

是郭老夫人的声音。

可为什么是“先生”不是“妈妈”呢?

难道来给郭老夫人请安的是个男的!

外院的事不是应该找四老爷吗?

周少瑾的心砰砰乱跳,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应该听的东西。

等到翡翠又提个铜水壶撩席进了宴息室的时候,她忍不住站起来往安息室的方向走了几步。

有男子的声音隐约传来:“……二老太爷说了,这件事还请老夫人劝劝大老爷……”

周少瑾不敢再听,忙回座位坐好。

翡翠一直没有出来。

周少瑾心中微凛。

不一会,翡翠撩帘送了那位吴先生出来。

周少瑾飞快地睃了一眼。

那位吴先生身材瘦小,穿了件非常普通的宝蓝底织紫色五蝠捧寿团花直裰,五十来岁,留着山羊胡,面容却很温和,淡定从容的,不像替别人跑腿的管事,倒像哪家高门大户的坐馆的西席先生,让她想起姐夫身边的那些师爷。

难道他是二老太爷程劭的幕僚?

周少瑾心里一跳,忙垂下了眼睑,眼观鼻,鼻观心,作出一副非礼毋视的泥塑模样。

吴先生很快走了出去。

她松了口气。

翡翠折回来进了宴息室,很快就走了出来,笑着对她道:“二小姐,老夫人请您进去。”

周少瑾轻声道谢,跟着她进了宴息室。

郭老夫人坐在矮榻上,神色平静地捻着手中的佛珠,看不出悲喜,几上的盖碗茶点都已经收拾一空,干干净净,像不曾有人来过似的。

她上前行了礼。

郭老夫人笑道:“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从今起你每天下午就过来,有什么事就吩咐翡翠,若是她做不到的,你就直接来找我。”

“是!”周少瑾站起身来,温顺又不失恭敬地应喏。

郭老夫人点头,面色微霁。

珍珠进来禀道:“老夫人,夫人说有事要回您。”

袁氏是正三品的淑人,不过世人都有捧高的习惯,对有诰命妇人不管是几品都会一律称作“夫人”,以示奉迎。

周少瑾忙起身告辞。

郭老夫人也没有留她。

周少瑾就和站在屋檐下等着丫鬟通禀的袁氏碰了个正着。

袁氏朝着她点头,笑道:“少瑾是来抄经书的吗?怎么不多坐一会?这是要去佛堂吗?”又和翡翠打招呼,“今天是你当值?”

态度亲切而自然。

这是个周少瑾感觉非常陌生的袁氏。

她没有说话,只笑着屈膝给袁氏行了个礼,倒是翡翠,客气地和袁氏寒暄了几句才领着她去了佛堂。

佛堂的大书案上除了笔墨纸砚洗碗笔架和一部厚厚的《楞严经》之外,还摆放着个装糖食点心的雕红漆描金海棠攒盒。

见周少瑾的目光落在了攒盒上,翡翠笑道:“这是老夫人特意叮嘱的,说是怕二小姐嘴里无味,给您备了些零嘴。”又道,“您看还缺不缺什么?”

“不缺什么。”周少瑾笑着和她寒暄几句,“代我多谢老夫人。”

翡翠就笑着喊了个还在总角的小丫鬟进来,道:“二小姐,这是小檀。以后就在佛堂里服侍您。”又对施香道,“有事你只管吩咐她帮着跑腿就是了。”

若是没有听到吴先生的那两句话,周少瑾可能会对这样的安排咋舌,可见到了宴息室里的一幕,她了解到了翡翠在寒碧山房的身份和地位,对于翡翠不是亲自服侍她而是安排一个小丫鬟在佛堂里伺候也就不觉得惊讶了。

现在看来,郭老夫人能让翡翠听她的差遣,已经是在抬举她了。

寒碧山房应该没有人敢轻怠她吧?

等到翡翠和施香见过礼,序了齿,称了姐妹,周少瑾让施香送了翡翠出门,转身从攒盒里抓了把窝丝糖给小檀,温柔地道:“我这边有事自会叫你——和姐妹们玩去吧!”

小檀白白净净的,有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闻言她捧着糖歪着脑袋道:“二小姐,我不和姐妹们玩,我就坐在外面的台阶上等你叫我。”

她声音清脆,模样儿乖巧又可爱,让周少瑾想到了林世晟的长女——她每次见到那孩子就会像外祖母似的塞给那孩子一把糖果,那孩子每次都会这样歪着脑袋眨着大大的眼睛向她道谢。

周少瑾的心软得一塌糊涂,摸了摸小檀的头,微笑着对她道着“去吧”,直到看着她出了门,这才转身在大书案前坐下。

施香正巧送了翡翠回来,挽了衣袖帮着周少瑾磨墨。

周少瑾趁机翻了翻那有部《楞严经》。

刻印精美,字大悦目,行格疏朗,竟然是部前朝的古藉。

这长房,手笔也太大了吧!

她在心里嘀咕,等施香的墨磨好了,蘸笔开始抄书。

前世周少瑾就抄过《楞严经》,不像那些从未曾接触或是初次接触《楞严经》的人还需要识字断句。她看看到第一个字就能默出这一句话来,所以能把精力全放在写字上,不仅抄得快抄得好,而且在抄的过程中能体会经文中字里行间的奥妙和哲理。

她仿佛又回到了大兴的田庄,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管,放下尘世间的种种,沉浸在玄妙的佛法之中。

日头渐渐偏西,佛堂的光线暗了下来。

一直埋头抄书的周少瑾这才站起身来,揉了揉手臂,吩咐施香:“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明天再过来。”

施香笑着应“是”,收拾好书案,打发了小檀,和周少瑾去了上房。

上房服侍的丫鬟婆子都远远地立在东边厢房的屋檐下,只有翡翠和碧玉在厅堂门前服侍。

周少瑾也做过当家的主母,一看这架式就知道这是郭老夫人这遣了身边服侍的人有话要和人说。

她想到了吴先生和自己听到的只言片语。

难道这件事和京城的二老太爷和大老爷有关?

只是不知道郭老夫人是在和谁说话?

思忖间,翡翠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笑着低声道:“老夫人和大总管正在说话,二小姐这是要来向老夫人辞行吗?要不您等一会?或者是去花厅里喝杯茶?”

去花厅喝茶又要差了丫鬟婆子服侍她,郭老夫人让身边服侍的都站在了东厢房的屋檐下,就是禁止仆妇随意走动,听到了不该听的话或是看见了不该看的事。

周少瑾无意给翡翠她们添麻烦,笑道:“抄了半天的经书,正腰酸背痛的,我在附近转转好了。”

翡翠向她投来感激的一撇。

周少瑾笑着点头,带着施香离开了上房。

她想早点回去,又不想在佛堂里傻等,就留了施香能看到上房动静的甬道旁候着:“老夫人那边一送客你就告诉我。”

又怕施香等会找不到自己,周少瑾也不敢走远,就在附近转了转。



姐妹们,周末愉快!

这个周末我也可以休息一天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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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寒碧山房的路上绿树成荫,鸟语花香,周少瑾走边走看,觉得心情很是舒畅,指着头顶遮日的树冠对施香道:“就算是到了盛夏,有了这道绿嶂倒也不怕天气热了。”

施香笑眯眯地点头。

两人很快到了寒碧山房。

出来迎她们的是碧玉,她柔声地向周少瑾问好,一面领了她往上房去,一面低声地解释:“京里的二老太爷差了人来给老夫人请安,还请二小姐稍等片刻。”

周少瑾想了想才记起这位二老太爷是什么人。

他是长房大老太爷程勋的胞弟,郭老夫人的小叔子程劭。他和长房大老爷程泾同是永昌十二年甲戌科的进士,不过程泾当年是二甲十六名,程劭却是榜眼。这件事当时在金陵很是轰动,直至今日,金陵城的人提起程家都会拿出来说一遍。之后程泾考中庶吉士,程劭直接留在翰林院做了编修,再后来程勋病逝,刚刚谋了工部左给事中之职的程泾回乡守制,而留在翰林院的程劭由编修升至翰林院侍读学士,至詹事府少卿。

就在大家以为程劭会前程似锦,挑起长房的大梁时,程劭如江郎才尽般再也没有任何建树,反倒是守制期满的程泾,先是谋了大理寺主薄一职,不过半年,升大理寺丞,又一年,升大理寺少聊……直到后来封相入阁,仕途之顺,锐不可当,至于早就搬到了京城的程劭,在金陵的九如巷也就渐渐地淡出了众人的视线,很少有人提及了。

前世,姜氏还曾恶意地猜测程劭一家是被郭老夫人挤兑出去的。

周少瑾不由得好奇。

不知道程勋派人来只是礼貌地问候郭老夫人一声还是有什么事要找郭老夫人?

据姜氏说,长房没有分家,每年还要送一半出息给远在京城的程劭。而打理长房庶务的是四老爷程池,他可是郭老夫人的儿子。长房有意要为难程劭,程劭除了派人来和郭老夫人“商量”之外,还就真没有其他的办法。

周少瑾坐在厅堂里喝茶的时候不自觉地竖了耳朵听着西边宴息室的动静。

那边却静悄悄的听不到一点声响。

周少瑾暗暗可惜。

翡翠撩帘而出,手里还提着个铜水壶。

见周少瑾坐在厅堂里,她微微一愣,笑着指了指宴息室,无声地朝周少瑾点了点头。

周少瑾也笑着点头,没有吱声,耳朵立刻支了起来。

有声音从宴息室若隐右现地飘了出来:“……多谢二叔!还请吴先生代我向二叔道谢……”

是郭老夫人的声音。

可为什么是“先生”不是“妈妈”呢?

难道来给郭老夫人请安的是个男的!

外院的事不是应该找四老爷吗?

周少瑾的心砰砰乱跳,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应该听的东西。

等到翡翠又提个铜水壶撩席进了宴息室的时候,她忍不住站起来往安息室的方向走了几步。

有男子的声音隐约传来:“……二老太爷说了,这件事还请老夫人劝劝大老爷……”

周少瑾不敢再听,忙回座位坐好。

翡翠一直没有出来。

周少瑾心中微凛。

不一会,翡翠撩帘送了那位吴先生出来。

周少瑾飞快地睃了一眼。

那位吴先生身材瘦小,穿了件非常普通的宝蓝底织紫色五蝠捧寿团花直裰,五十来岁,留着山羊胡,面容却很温和,淡定从容的,不像替别人跑腿的管事,倒像哪家高门大户的坐馆的西席先生,让她想起姐夫身边的那些师爷。

难道他是二老太爷程劭的幕僚?

周少瑾心里一跳,忙垂下了眼睑,眼观鼻,鼻观心,作出一副非礼毋视的泥塑模样。

吴先生很快走了出去。

她松了口气。

翡翠折回来进了宴息室,很快就走了出来,笑着对她道:“二小姐,老夫人请您进去。”

周少瑾轻声道谢,跟着她进了宴息室。

郭老夫人坐在矮榻上,神色平静地捻着手中的佛珠,看不出悲喜,几上的盖碗茶点都已经收拾一空,干干净净,像不曾有人来过似的。

她上前行了礼。

郭老夫人笑道:“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从今起你每天下午就过来,有什么事就吩咐翡翠,若是她做不到的,你就直接来找我。”

“是!”周少瑾站起身来,温顺又不失恭敬地应喏。

郭老夫人点头,面色微霁。

珍珠进来禀道:“老夫人,夫人说有事要回您。”

袁氏是正三品的淑人,不过世人都有捧高的习惯,对有诰命妇人不管是几品都会一律称作“夫人”,以示奉迎。

周少瑾忙起身告辞。

郭老夫人也没有留她。

周少瑾就和站在屋檐下等着丫鬟通禀的袁氏碰了个正着。

袁氏朝着她点头,笑道:“少瑾是来抄经书的吗?怎么不多坐一会?这是要去佛堂吗?”又和翡翠打招呼,“今天是你当值?”

态度亲切而自然。

这是个周少瑾感觉非常陌生的袁氏。

她没有说话,只笑着屈膝给袁氏行了个礼,倒是翡翠,客气地和袁氏寒暄了几句才领着她去了佛堂。

佛堂的大书案上除了笔墨纸砚洗碗笔架和一部厚厚的《楞严经》之外,还摆放着个装糖食点心的雕红漆描金海棠攒盒。

见周少瑾的目光落在了攒盒上,翡翠笑道:“这是老夫人特意叮嘱的,说是怕二小姐嘴里无味,给您备了些零嘴。”又道,“您看还缺不缺什么?”

“不缺什么。”周少瑾笑着和她寒暄几句,“代我多谢老夫人。”

翡翠就笑着喊了个还在总角的小丫鬟进来,道:“二小姐,这是小檀。以后就在佛堂里服侍您。”又对施香道,“有事你只管吩咐她帮着跑腿就是了。”

若是没有听到吴先生的那两句话,周少瑾可能会对这样的安排咋舌,可见到了宴息室里的一幕,她了解到了翡翠在寒碧山房的身份和地位,对于翡翠不是亲自服侍她而是安排一个小丫鬟在佛堂里伺候也就不觉得惊讶了。

现在看来,郭老夫人能让翡翠听她的差遣,已经是在抬举她了。

寒碧山房应该没有人敢轻怠她吧?

等到翡翠和施香见过礼,序了齿,称了姐妹,周少瑾让施香送了翡翠出门,转身从攒盒里抓了把窝丝糖给小檀,温柔地道:“我这边有事自会叫你——和姐妹们玩去吧!”

小檀白白净净的,有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闻言她捧着糖歪着脑袋道:“二小姐,我不和姐妹们玩,我就坐在外面的台阶上等你叫我。”

她声音清脆,模样儿乖巧又可爱,让周少瑾想到了林世晟的长女——她每次见到那孩子就会像外祖母似的塞给那孩子一把糖果,那孩子每次都会这样歪着脑袋眨着大大的眼睛向她道谢。

周少瑾的心软得一塌糊涂,摸了摸小檀的头,微笑着对她道着“去吧”,直到看着她出了门,这才转身在大书案前坐下。

施香正巧送了翡翠回来,挽了衣袖帮着周少瑾磨墨。

周少瑾趁机翻了翻那有部《楞严经》。

刻印精美,字大悦目,行格疏朗,竟然是部前朝的古藉。

这长房,手笔也太大了吧!

她在心里嘀咕,等施香的墨磨好了,蘸笔开始抄书。

前世周少瑾就抄过《楞严经》,不像那些从未曾接触或是初次接触《楞严经》的人还需要识字断句。她看看到第一个字就能默出这一句话来,所以能把精力全放在写字上,不仅抄得快抄得好,而且在抄的过程中能体会经文中字里行间的奥妙和哲理。

她仿佛又回到了大兴的田庄,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管,放下尘世间的种种,沉浸在玄妙的佛法之中。

日头渐渐偏西,佛堂的光线暗了下来。

一直埋头抄书的周少瑾这才站起身来,揉了揉手臂,吩咐施香:“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明天再过来。”

施香笑着应“是”,收拾好书案,打发了小檀,和周少瑾去了上房。

上房服侍的丫鬟婆子都远远地立在东边厢房的屋檐下,只有翡翠和碧玉在厅堂门前服侍。

周少瑾也做过当家的主母,一看这架式就知道这是郭老夫人这遣了身边服侍的人有话要和人说。

她想到了吴先生和自己听到的只言片语。

难道这件事和京城的二老太爷和大老爷有关?

只是不知道郭老夫人是在和谁说话?

思忖间,翡翠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笑着低声道:“老夫人和大总管正在说话,二小姐这是要来向老夫人辞行吗?要不您等一会?或者是去花厅里喝杯茶?”

去花厅喝茶又要差了丫鬟婆子服侍她,郭老夫人让身边服侍的都站在了东厢房的屋檐下,就是禁止仆妇随意走动,听到了不该听的话或是看见了不该看的事。

周少瑾无意给翡翠她们添麻烦,笑道:“抄了半天的经书,正腰酸背痛的,我在附近转转好了。”

翡翠向她投来感激的一撇。

周少瑾笑着点头,带着施香离开了上房。

她想早点回去,又不想在佛堂里傻等,就留了施香能看到上房动静的甬道旁候着:“老夫人那边一送客你就告诉我。”

又怕施香等会找不到自己,周少瑾也不敢走远,就在附近转了转。



姐妹们,周末愉快!

这个周末我也可以休息一天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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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竹林

寒碧山房比她想象的还要大,竹林东边好像还有个院子,她看见几朵火红火红的石榴花从花墙后面探出。

也不知道谁住在那里?

周少瑾无意窥视长房的事,她转身沿着竹林中的小径往上房去。

谁知道兜兜转转的,眼前除了竹子还是竹子,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四通八道,根本不知道条路朝南哪条路朝北,看到的景象没有任何的分别,全都是一样的。

她竟然迷了路!

周少瑾不禁满头大汗,又埋头找了一阵子,还是没有看见任何其他的颜色。

再找一刻钟。

若是还一无所获,只好舍了脸面喊救命了!

她咬了咬牙,选了一条好像是朝东的小径。

小径曲折蜿蜒,仿佛没有尽头。绿荫合地竹林中,满耳风吹枝叶的婆娑声,静无人语。

周少瑾满手是汗。

这片竹林到底有多大?

为什么她从来不知道长房这边还有片这么大的竹林?

还有多久才能走出去?

她是越走越远?还是越走越近?

周少瑾急得眼泪都快落下来。

她试着高喊了声“喂”。

略带惶恐的声音回荡在竹林里,却只是惊起了几只不知名的鸟儿扑棱着从她头顶飞过。

前面是个三叉路口。

是继续向前还是往左?或者是往右?

周少瑾站在那里拿不定主意,踮了脚张望,

右边竹林依稀露出一段粉白的墙和半扇大红色冰裂纹糊嫩黄色绡纱的窗棂。

寒碧山房的窗棂全都是大红色,冰裂纹,糊着嫩黄色绡纱。

她大喜过望,一面提着裙子急步朝那边跑去,一面高声问道:“有人吗?”

突然有人从她身后窜出来捂住了她的嘴。

周少瑾吓得尖声厉叫,挥拳踢脚。

“莫叫,莫叫!”有人朝她走过来,锦衣华服,面如冠玉,高佻俊美,声音清越,“我不是什么坏人!我只是路过竹林罢了。你别叫,我这就让大苏放开你!”

周少瑾如遭雷击。

她怎么会突然遇到他?

他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族学里上学吗?

她到底在哪里?

周少瑾瑟瑟发抖,仿佛如坠毁冰窟。

而捂住她嘴的人见她不再挣扎,先是试探般地慢慢地松开了手,见她没有动弹,这才彻底地放开了他。

程许这才看清楚了周少瑾的模样。

他满脸惊艳地“咦”了一声,愕然地道:“不知道妹妹是哪一房的人?我是长房的程许。这里是寒碧山房,我祖母清修之地。不知道妹妹怎么称呼?之前我怎么没见过……”

周少瑾一句说都说不出来。

她骨头缝里都在疼。

虽然决定了再见到程许的时候一定要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微笑问好,可再见到程许的时候,她却怎么也做不到,而程许看她的目光更是让她觉得毛骨悚然,本能地想逃。

程许见她脸色发白,不由赧然,朝着自己的随从大苏投去责备的一抹目光后,笑着对周少瑾道:“妹妹,吓着你了吧?这都是我的错。我也没想到竹林突然蹦出个人来。我在这里给妹妹陪不是了。”他说着,朝周少瑾长揖道,“妹妹快别生气了!”

周少瑾却吓得连连后退了几步,直到脚下发出枝杈断裂的声音,这才让她回过神来。

不怕,不怕!

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我一定能挽救程家的!

她不停地安慰着自己,匆匆地说了句“我也只是路过竹林”,拔腿就往朝右边的小径跑去,甚至连路也没有问。

“喂!”程许冲着她的背影喊道,“走中间的小戏,拐弯就是上房的后门。”

周少瑾脚步微滞,想了想,最后还是选了中间的小径。

程许看着,弯着嘴角笑了起来。

走了不到一射之地,周少瑾果然看见了一个拐角,过去就是上房的后门,周遭也都种着竹子。

周少瑾不敢乱走,上前叩了门。

有个戴绣球头花的婆子来应门,见到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周少瑾不好意思地说明了自己的景况。

那婆子立刻开门把她迎了进去,一面走还一面笑道:“二小姐您也不是第一个在竹林迷路的人,从前笙小姐也曾在竹林里迷过路。夫人知道后还说要在竹林里种几棵树,若是再有人在竹林里迷了路,只管朝着有树的方向走就能走出竹林了……”

周少瑾感激地向她道谢,怕自己这副模样惊动郭老夫人,低声地问她能不能帮自己找个僻静的地方净个脸:“我等会还要去向老夫人辞行。”

“这有什么难的。”婆子很热心地把她领到了一间茶房,道,“从前笙小姐在外面疯玩了不敢让老夫人知道,就在这里净手净脸……我找找看,应该还有笙小姐用过的铜盆和香胰子……”又道,“我粗手粗脚的,只怕会伤了二小姐面皮。您的丫鬟在哪里?我悄悄去叫她进来服侍您!”

婆子这么一说,倒提醒了周少瑾。

她忙道:“我也没嬷嬷说得这么娇气,只是我那丫鬟施香还在外面等我,万一她要是没看见我嚷了起来可就麻烦了。还请嬷嬷去帮我去给她带个信。”

婆子笑呵呵地应“好”,打了热水进来,不过一盅碗的功夫,带着施香折了回来。

施香看着周少瑾衣饰凌乱的样子吓了一大跳。

周少瑾没等她问就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她,至于遇到程许的事,她无视地省略掉了。

施香不由一阵后怕,道:“还好老夫人那边还在和大管事说话。”

这也算是有惊无险了!

周少瑾也不禁有些庆幸。

两人在耳房里梳洗一番后,又由那婆子指点,从后门出了上房。

不一会,郭老夫人那边送了长房的大总管秦守约出来。

周少瑾怕再遇到程许,忙进去向郭老夫人辞行。

偏偏是她急别人不急——郭老夫人拉着她问了半天抄经书的事。

周少瑾只好耐着性子一一回答。

只是还没有等郭老夫人的话问完,翡翠笑吟吟地走了进来:“老夫人,大爷过来了。”

郭老夫人很是意外,随后又欢喜起来,道:“他这个时候不去慎怀堂到我这里来干什么?”然后吩咐碧玉,“他最喜欢吃橘饼了,你把前几天大老爷从京城给我带回来的橘饼装一些……那金丝蜜枣的蜜饯也要装一些……还有那麻片糖……沏壶大红袍。这孩子,我听桔梅说,他这几天有点凉,别上那些绿茶……”

碧玉笑着应“好”,转身去准备茶点。

周少瑾周身不自在,起身就要告辞。

郭老夫人却拉了她:“是你许表哥。你以后在长房抄经书,少不得要碰到他。”又道,“他虽是个混世魔王的性子,对姐妹们却最耐心不过,你不用怕。”

周少瑾此时一心想走,哪里听得进去郭老夫人都说了些什么。可没等她说话,帘子一撩,珍珠已服侍着程许走了进来。

“祖母!”他恭敬地给郭老夫人行礼。

郭老夫人望着他,眼睛深处都是笑。等他行完礼,向他引荐周少瑾:“四房大姑爷家的二小姐,周家表妹。”

他上前给周少瑾行礼,眉目带笑地给周少瑾行礼。

周少瑾木然地回礼,抬头却看见背对着郭老夫人的程许得意地朝着她眨眼睛。

她完全不知道程许得意些什么,只是觉得他的笑容有些刺目,自己都没有察觉地皱了皱眉头,然后再次向郭老夫人辞行,并道:“天色渐晚,我第一天来,只怕外祖母还要话要问我,我就先回去了!”

郭老夫人没有留她,让碧玉恭送她。

周少瑾疾步出了寒碧山房,直到脚踏上了去四房的卵石甬道,心绪才宁静下来。

施香却回忆起刚才和程许的会面来:“……难怪别人都说郭老夫人最喜欢的就是许大爷,你瞧刚才郭老夫人看许大爷的那样子,恨不得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似的。更难得的是许大爷还不娇纵……翠环的哥哥就在正门当值,说许大爷从来不半夜三更才回来,若是出了远门,定会带了特产打赏他们。那些世仆都削尖了脑袋想去两宜轩当差……”

周少瑾听了只觉得心烦,迁怒道:“别人的事有什么好说的?你要闲着没事,从明天起就帮着我和姐姐打个十几二十根络子好了,等到端午节的时候正好装了荷包送人。”

施香无端端被喝斥,不免有些讪讪然。

路边突然传来“扑哧”一声笑。

周少瑾听着是个男子的声音,前世的经历浮上心头——若不是因为程家素来御下甚严,她在程家往了十几年从来不曾在内院遇到过一个外男,又怎会毫无防备地独自跟着程笳去花园。

她顿时神色紧绷,紧紧地挽回了香施的胳膊,警戒地高喊了声“是谁”。

程许从旁边的树林里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他那个五矮身材,酱紫脸庞随从大苏。

“妹妹在祖母面前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谁知道背着祖母了却编排别人!”他笑望着周少瑾,目光明亮得像夏日的灿烂的阳光,“看在我和妹妹有同路之缘的份上,我就好心帮妹妹瞒着好了。”

妹妹姐姐的,原来他本就是个轻浮之人啊!

周少瑾看都懒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程许却在她身后笑道:“妹妹难道就不怕祖母知道你在竹林里迷了路吗?”

语气颇有些兴风作浪味道。



姐妹们,重要人物一一登场……

o(n_n)o~



...

寒碧山房比她想象的还要大,竹林东边好像还有个院子,她看见几朵火红火红的石榴花从花墙后面探出。

也不知道谁住在那里?

周少瑾无意窥视长房的事,她转身沿着竹林中的小径往上房去。

谁知道兜兜转转的,眼前除了竹子还是竹子,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四通八道,根本不知道条路朝南哪条路朝北,看到的景象没有任何的分别,全都是一样的。

她竟然迷了路!

周少瑾不禁满头大汗,又埋头找了一阵子,还是没有看见任何其他的颜色。

再找一刻钟。

若是还一无所获,只好舍了脸面喊救命了!

她咬了咬牙,选了一条好像是朝东的小径。

小径曲折蜿蜒,仿佛没有尽头。绿荫合地竹林中,满耳风吹枝叶的婆娑声,静无人语。

周少瑾满手是汗。

这片竹林到底有多大?

为什么她从来不知道长房这边还有片这么大的竹林?

还有多久才能走出去?

她是越走越远?还是越走越近?

周少瑾急得眼泪都快落下来。

她试着高喊了声“喂”。

略带惶恐的声音回荡在竹林里,却只是惊起了几只不知名的鸟儿扑棱着从她头顶飞过。

前面是个三叉路口。

是继续向前还是往左?或者是往右?

周少瑾站在那里拿不定主意,踮了脚张望,

右边竹林依稀露出一段粉白的墙和半扇大红色冰裂纹糊嫩黄色绡纱的窗棂。

寒碧山房的窗棂全都是大红色,冰裂纹,糊着嫩黄色绡纱。

她大喜过望,一面提着裙子急步朝那边跑去,一面高声问道:“有人吗?”

突然有人从她身后窜出来捂住了她的嘴。

周少瑾吓得尖声厉叫,挥拳踢脚。

“莫叫,莫叫!”有人朝她走过来,锦衣华服,面如冠玉,高佻俊美,声音清越,“我不是什么坏人!我只是路过竹林罢了。你别叫,我这就让大苏放开你!”

周少瑾如遭雷击。

她怎么会突然遇到他?

他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族学里上学吗?

她到底在哪里?

周少瑾瑟瑟发抖,仿佛如坠毁冰窟。

而捂住她嘴的人见她不再挣扎,先是试探般地慢慢地松开了手,见她没有动弹,这才彻底地放开了他。

程许这才看清楚了周少瑾的模样。

他满脸惊艳地“咦”了一声,愕然地道:“不知道妹妹是哪一房的人?我是长房的程许。这里是寒碧山房,我祖母清修之地。不知道妹妹怎么称呼?之前我怎么没见过……”

周少瑾一句说都说不出来。

她骨头缝里都在疼。

虽然决定了再见到程许的时候一定要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微笑问好,可再见到程许的时候,她却怎么也做不到,而程许看她的目光更是让她觉得毛骨悚然,本能地想逃。

程许见她脸色发白,不由赧然,朝着自己的随从大苏投去责备的一抹目光后,笑着对周少瑾道:“妹妹,吓着你了吧?这都是我的错。我也没想到竹林突然蹦出个人来。我在这里给妹妹陪不是了。”他说着,朝周少瑾长揖道,“妹妹快别生气了!”

周少瑾却吓得连连后退了几步,直到脚下发出枝杈断裂的声音,这才让她回过神来。

不怕,不怕!

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我一定能挽救程家的!

她不停地安慰着自己,匆匆地说了句“我也只是路过竹林”,拔腿就往朝右边的小径跑去,甚至连路也没有问。

“喂!”程许冲着她的背影喊道,“走中间的小戏,拐弯就是上房的后门。”

周少瑾脚步微滞,想了想,最后还是选了中间的小径。

程许看着,弯着嘴角笑了起来。

走了不到一射之地,周少瑾果然看见了一个拐角,过去就是上房的后门,周遭也都种着竹子。

周少瑾不敢乱走,上前叩了门。

有个戴绣球头花的婆子来应门,见到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周少瑾不好意思地说明了自己的景况。

那婆子立刻开门把她迎了进去,一面走还一面笑道:“二小姐您也不是第一个在竹林迷路的人,从前笙小姐也曾在竹林里迷过路。夫人知道后还说要在竹林里种几棵树,若是再有人在竹林里迷了路,只管朝着有树的方向走就能走出竹林了……”

周少瑾感激地向她道谢,怕自己这副模样惊动郭老夫人,低声地问她能不能帮自己找个僻静的地方净个脸:“我等会还要去向老夫人辞行。”

“这有什么难的。”婆子很热心地把她领到了一间茶房,道,“从前笙小姐在外面疯玩了不敢让老夫人知道,就在这里净手净脸……我找找看,应该还有笙小姐用过的铜盆和香胰子……”又道,“我粗手粗脚的,只怕会伤了二小姐面皮。您的丫鬟在哪里?我悄悄去叫她进来服侍您!”

婆子这么一说,倒提醒了周少瑾。

她忙道:“我也没嬷嬷说得这么娇气,只是我那丫鬟施香还在外面等我,万一她要是没看见我嚷了起来可就麻烦了。还请嬷嬷去帮我去给她带个信。”

婆子笑呵呵地应“好”,打了热水进来,不过一盅碗的功夫,带着施香折了回来。

施香看着周少瑾衣饰凌乱的样子吓了一大跳。

周少瑾没等她问就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她,至于遇到程许的事,她无视地省略掉了。

施香不由一阵后怕,道:“还好老夫人那边还在和大管事说话。”

这也算是有惊无险了!

周少瑾也不禁有些庆幸。

两人在耳房里梳洗一番后,又由那婆子指点,从后门出了上房。

不一会,郭老夫人那边送了长房的大总管秦守约出来。

周少瑾怕再遇到程许,忙进去向郭老夫人辞行。

偏偏是她急别人不急——郭老夫人拉着她问了半天抄经书的事。

周少瑾只好耐着性子一一回答。

只是还没有等郭老夫人的话问完,翡翠笑吟吟地走了进来:“老夫人,大爷过来了。”

郭老夫人很是意外,随后又欢喜起来,道:“他这个时候不去慎怀堂到我这里来干什么?”然后吩咐碧玉,“他最喜欢吃橘饼了,你把前几天大老爷从京城给我带回来的橘饼装一些……那金丝蜜枣的蜜饯也要装一些……还有那麻片糖……沏壶大红袍。这孩子,我听桔梅说,他这几天有点凉,别上那些绿茶……”

碧玉笑着应“好”,转身去准备茶点。

周少瑾周身不自在,起身就要告辞。

郭老夫人却拉了她:“是你许表哥。你以后在长房抄经书,少不得要碰到他。”又道,“他虽是个混世魔王的性子,对姐妹们却最耐心不过,你不用怕。”

周少瑾此时一心想走,哪里听得进去郭老夫人都说了些什么。可没等她说话,帘子一撩,珍珠已服侍着程许走了进来。

“祖母!”他恭敬地给郭老夫人行礼。

郭老夫人望着他,眼睛深处都是笑。等他行完礼,向他引荐周少瑾:“四房大姑爷家的二小姐,周家表妹。”

他上前给周少瑾行礼,眉目带笑地给周少瑾行礼。

周少瑾木然地回礼,抬头却看见背对着郭老夫人的程许得意地朝着她眨眼睛。

她完全不知道程许得意些什么,只是觉得他的笑容有些刺目,自己都没有察觉地皱了皱眉头,然后再次向郭老夫人辞行,并道:“天色渐晚,我第一天来,只怕外祖母还要话要问我,我就先回去了!”

郭老夫人没有留她,让碧玉恭送她。

周少瑾疾步出了寒碧山房,直到脚踏上了去四房的卵石甬道,心绪才宁静下来。

施香却回忆起刚才和程许的会面来:“……难怪别人都说郭老夫人最喜欢的就是许大爷,你瞧刚才郭老夫人看许大爷的那样子,恨不得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似的。更难得的是许大爷还不娇纵……翠环的哥哥就在正门当值,说许大爷从来不半夜三更才回来,若是出了远门,定会带了特产打赏他们。那些世仆都削尖了脑袋想去两宜轩当差……”

周少瑾听了只觉得心烦,迁怒道:“别人的事有什么好说的?你要闲着没事,从明天起就帮着我和姐姐打个十几二十根络子好了,等到端午节的时候正好装了荷包送人。”

施香无端端被喝斥,不免有些讪讪然。

路边突然传来“扑哧”一声笑。

周少瑾听着是个男子的声音,前世的经历浮上心头——若不是因为程家素来御下甚严,她在程家往了十几年从来不曾在内院遇到过一个外男,又怎会毫无防备地独自跟着程笳去花园。

她顿时神色紧绷,紧紧地挽回了香施的胳膊,警戒地高喊了声“是谁”。

程许从旁边的树林里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他那个五矮身材,酱紫脸庞随从大苏。

“妹妹在祖母面前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谁知道背着祖母了却编排别人!”他笑望着周少瑾,目光明亮得像夏日的灿烂的阳光,“看在我和妹妹有同路之缘的份上,我就好心帮妹妹瞒着好了。”

妹妹姐姐的,原来他本就是个轻浮之人啊!

周少瑾看都懒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程许却在她身后笑道:“妹妹难道就不怕祖母知道你在竹林里迷了路吗?”

语气颇有些兴风作浪味道。



姐妹们,重要人物一一登场……

o(n_n)o~



...

第二十七章 无意

周少瑾闻言表情微僵,转过身来警惕地望着程许。

他要干什么?

不过,他既然来找自己,肯定还有下文。她不知道他的来意,说多了只会露了马脚被他抓住疼处,不如等他先说明了来意自己再做打算。

周少瑾半个身子躲在了施香的身后。

施香听了心里却打起鼓来。

先前二小姐满身狼狈地把她叫了去,只说是在竹林里迷了路,其他的却是一句没提,现在却很是紧张……难道真如许大爷所言,二小姐做了些什么不该做的事?

她心里直打鼓。转眼却想到大小姐常对她们说,输人不输阵。就算是二小姐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一没有证人,二没有证据,难道凭他许大爷三言两语她们就认了不成?

施香顿时又勇气倍增,上前一步将周少瑾挡在了自己的身后,故作镇定地道:“许大爷说些什么?我们怎么听不明白?”

程许不由高看了施香一眼。

敢在小姐面前先开口说话,看样子这个丫鬟在畹香居必定极有体面。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周少瑾,道:“我说了些什么,你不明白,你们家小姐肯定明白。我说的对吗?周家表妹……”

他不是聪颖谦逊,被程家上下赞不绝口,被袁氏视为终身依仗的长房长孙,程家未来的当家人吗?怎么行事却如此的轻佻浮夸?

难道自己前世听到的都是假的不成?

周少瑾抿着嘴不说话,眼中的警戒之意却更浓了。

施香则慌了神。

程许可是长房的大爷,岂是那些冒冒失失的小厮管事之流可比。他既然敢找来,肯定是胸有成竹的了。

她看了眼躲在自己身后的周少瑾,心里止不住地发起虚来,声厉内荏地道:“你想怎么样?”

程许没有作声,笑望着周少瑾,却从衣袖里掏出朵绣球花的绢花来。

给周少瑾开门的那个婆子,就戴了朵绣球花的绢花。

施香神色大变,再看周少瑾,脸色白得吓人,好像立刻就要昏过去了似的。

她哪时还撑得住,失声道:“大爷欲意如何?”

程许非常的意外。

他不过是想逗逗这位周家表妹,然后趁着气氛好的时候把这前的过结解开,没想到却事得其反,再次把周家表妹吓成了这样一副样子。

这可不是他的本意!

程许很是后悔。

突然想到了竹林里两人初次见面的情景。

难道她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事?

他想到自己诚意十足地向周少瑾道歉,周少瑾却像见了鬼似的一溜烟就跑了……他越想就越觉得周少瑾显然是在竹林里听到些什么。

他不由地表情微敛,眉宇间再也没有之前的嬉笑玩劣,反而隐隐透露出几分他这个年纪少有沉重持重地看撇子大苏一眼。

大苏一声不吭地避到了林子里。

程许这才温声对周少瑾道:“周家表妹,我想单独和你说几句话,成吗?”

周少瑾却是一点也不想和他单独呆在一起,更不要说说话了。

“不!”她直截了当地拒绝了程许的提议,硬邦邦地道,“我事无不可对人言,和你没有什么好说的!”

程许不禁急起来,道:“周家表妹,我真的没有恶意——如果我想告诉祖母,就不会跑出来追你,还和你说这些话了。”又道,“你放心,竹林里的事我谁也不会说。可我也有几句话想嘱咐你,请你务必听我一言。那竹林是个小小的八卦阵,等闲的人进去了根本就出不来,我既然能拿了这朵绣球花,别人一样能拿得出来。若是我之前让你有所误会,我在这里向你赔不是,请你务必听我说两句话。我这是为了你好,你若是不相信,我可以对天发誓!”

他表情真挚,凭谁见了都不会怀疑他在说谎。

可他遇到的是周少瑾——就算她相信他所说的都是真的,她也不会和他单独地呆上哪怕是一刻钟,更何况周少瑾从心底反感这个人,先入为主,根本不相信他所说的话。

“不用了!”她的面色冰冷了,“你若没事,我们就先回去了。我明天一早还要去静安斋上课呢!不像许大爷,早有功名在身,读不读书都不要紧。”虽然选择了遗忘,可前世的那些怨怼不是说散就能散的,话说到最后,她还是忍不住地刺了程许一句。

程许皱眉。

这个周家表妹,人长得娇娇滴滴像朵花似的惹人怜爱,怎么脾气这么倔强?

他略露不悦,目光深沉地看了施香一眼。

施香觉得自己好像被大小姐看了一眼似的惶恐,转身就想离开。

周少瑾却死死地抱住了施香的胳膊。

施香只好低声道:“二小姐,我就站在前面的那棵柳树旁,你一叫我我就过来。”

就算是这样,周少瑾也觉得害怕。

“不用。”她把施香的手臂抱得更紧了,“我没什么和他说的,他想告诉谁就告诉谁去。我们回畹香居去!”

施香却没有这样的底气。

她既不是周家的世仆也不是程家的世仆。她本是金陵人士,五岁的时候家里没米下锅差点饿死,这才被卖到周家的。周家待人向来宽厚,她的父兄偶尔还会来看看她,每次来看她不仅会和她说说家里的事,还会为她庆幸遇到了好人家,要她惜福,好好地在畹香居当差。而对于他们这些土生土长的金陵人,程家如高山仰止,是个他们所不能想像的宠然大物,本能地心存畏惧。

“二小姐,”她犹豫片刻之后,低声地劝着周少瑾道,“您还是听听许大爷怎么说吧?我瞧着许大爷像是真的有话要对您说……”

周少瑾固执地摇头。

程许真想甩手就走,可望着周少瑾雪白的面孔,温顺的眉眼,仿佛软到了他的心里似的,他怎也舍不得就这样走开!

“唉!”他只好叹着气喊了声大苏,道,“你看着点,我有话跟二小姐说。”又对施香道,“你就在旁边听着好了。”说罢,面色一沉,道,“不过,若是我和二小姐说的话有第三个人知道了,你就等着被割舌剜眼被卖到山沟里去好了!”

施香被他的话吓得打了个冷颤,想听他的话像大许那样避到一旁,胳膊却被周少瑾抱着动弹不得,只好硬着头皮道:“我全听二小姐的。”看周少瑾的目光却情不自禁地露出些许的哀求。

周少瑾不为所动。

自己根本没有做什么,程许这小人,为了威胁自己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吓唬她们。

她不由地冷笑,道:“我的丫鬟只怕是还由不得长房的许大爷作主!”

程许听了气得……不知道怎么办好,道:“你以为我想管你的事?要不是看着你是我的表妹……”

可他的表妹也不止周少瑾一个人。若是论血缘,周少瑾还算不上是他的表妹。

程许气得话都说不下去了,索性把心一横,道:“你是不是听到了祖母和秦大总管说话?我二叔祖喜欢读书育人,不喜欢做官。不过那时候我祖父去世了,我父亲和二叔都要回乡守制。朝廷有人好做官。二叔祖没有办法才挑起了长房的大梁。等到我父亲和二叔重新出仕,我二叔祖就回了翰林院继续做他的侍读学士。这次因为太子的事,皇上免了很多京官的职务,这其中就有国子监祭酒。我父亲觉得我二叔祖不论是资质还是学识、人品,威望都足以担承此职,就在京里为二叔祖谋划。谁知道二叔祖却不想再受案牍之苦,不愿意争取那国子监祭酒之职,和父亲说了几次,父亲和二叔的意思都是让他老人家出山,他老人家没有办法,就求到了我祖母这里来了。

“你不管听到了什么,只要不对人说就没事——我当时也在竹林里,若是有人怀疑,你只管推说什么也不知道就是了。我也会帮你作证的。不过,这件事你真的谁也不能说,就是四房的叔祖母,你也不能说,否则会惹祸上身的。”

最后,他郑重其事地交待。

周少瑾一句也听不懂,表情茫然。

程许看着她那样子就像自己养的京巴狗,看不到自己的时候就会茫茫然地四处张望……心软的仿佛能滴出水来,情不自禁地柔声问她:“我的话,你可记住了?”

这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周少瑾睁大了眼睛瞪着他。

施香虽然也不明白程许说了些什么,却不妨碍她听懂了这其中的厉害关系。

她见周少瑾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生怕程许改变了主意,忙殷勤地道:“我们家二小姐明白了。许大爷,承您的情,我们家小姐,嗯,还有我,都不会出去乱说的。您若是听到了什么流言蜚语,直管来找我们算账好了。”

找她们算账?

他们家小姐可是一句话都没有说,你个小丫鬟说出来的话什么能算数?

程许想讨个承诺,可望着垂着眼睑,沉默不语,静静地落在她脸庞的发丝好像都透着柔顺的少女,他不禁苦笑。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自己替他兜着就是了!

“走了!”程许朝着大苏扬手,转身大步离开了甬道。

施香长松了口气,双手合十朝着西边念了声“阿弥陀佛”,感慨道:“许大爷真是个好人!”

好人?

程许吗?

在别人眼里,程许是个好人?

周少瑾低下了头。



姐妹们,周末愉快!

o(n_n)o~

ps:真心不是制造混乱让大家猜男主,而这个故事就是这样的……



...

周少瑾闻言表情微僵,转过身来警惕地望着程许。

他要干什么?

不过,他既然来找自己,肯定还有下文。她不知道他的来意,说多了只会露了马脚被他抓住疼处,不如等他先说明了来意自己再做打算。

周少瑾半个身子躲在了施香的身后。

施香听了心里却打起鼓来。

先前二小姐满身狼狈地把她叫了去,只说是在竹林里迷了路,其他的却是一句没提,现在却很是紧张……难道真如许大爷所言,二小姐做了些什么不该做的事?

她心里直打鼓。转眼却想到大小姐常对她们说,输人不输阵。就算是二小姐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一没有证人,二没有证据,难道凭他许大爷三言两语她们就认了不成?

施香顿时又勇气倍增,上前一步将周少瑾挡在了自己的身后,故作镇定地道:“许大爷说些什么?我们怎么听不明白?”

程许不由高看了施香一眼。

敢在小姐面前先开口说话,看样子这个丫鬟在畹香居必定极有体面。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周少瑾,道:“我说了些什么,你不明白,你们家小姐肯定明白。我说的对吗?周家表妹……”

他不是聪颖谦逊,被程家上下赞不绝口,被袁氏视为终身依仗的长房长孙,程家未来的当家人吗?怎么行事却如此的轻佻浮夸?

难道自己前世听到的都是假的不成?

周少瑾抿着嘴不说话,眼中的警戒之意却更浓了。

施香则慌了神。

程许可是长房的大爷,岂是那些冒冒失失的小厮管事之流可比。他既然敢找来,肯定是胸有成竹的了。

她看了眼躲在自己身后的周少瑾,心里止不住地发起虚来,声厉内荏地道:“你想怎么样?”

程许没有作声,笑望着周少瑾,却从衣袖里掏出朵绣球花的绢花来。

给周少瑾开门的那个婆子,就戴了朵绣球花的绢花。

施香神色大变,再看周少瑾,脸色白得吓人,好像立刻就要昏过去了似的。

她哪时还撑得住,失声道:“大爷欲意如何?”

程许非常的意外。

他不过是想逗逗这位周家表妹,然后趁着气氛好的时候把这前的过结解开,没想到却事得其反,再次把周家表妹吓成了这样一副样子。

这可不是他的本意!

程许很是后悔。

突然想到了竹林里两人初次见面的情景。

难道她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事?

他想到自己诚意十足地向周少瑾道歉,周少瑾却像见了鬼似的一溜烟就跑了……他越想就越觉得周少瑾显然是在竹林里听到些什么。

他不由地表情微敛,眉宇间再也没有之前的嬉笑玩劣,反而隐隐透露出几分他这个年纪少有沉重持重地看撇子大苏一眼。

大苏一声不吭地避到了林子里。

程许这才温声对周少瑾道:“周家表妹,我想单独和你说几句话,成吗?”

周少瑾却是一点也不想和他单独呆在一起,更不要说说话了。

“不!”她直截了当地拒绝了程许的提议,硬邦邦地道,“我事无不可对人言,和你没有什么好说的!”

程许不禁急起来,道:“周家表妹,我真的没有恶意——如果我想告诉祖母,就不会跑出来追你,还和你说这些话了。”又道,“你放心,竹林里的事我谁也不会说。可我也有几句话想嘱咐你,请你务必听我一言。那竹林是个小小的八卦阵,等闲的人进去了根本就出不来,我既然能拿了这朵绣球花,别人一样能拿得出来。若是我之前让你有所误会,我在这里向你赔不是,请你务必听我说两句话。我这是为了你好,你若是不相信,我可以对天发誓!”

他表情真挚,凭谁见了都不会怀疑他在说谎。

可他遇到的是周少瑾——就算她相信他所说的都是真的,她也不会和他单独地呆上哪怕是一刻钟,更何况周少瑾从心底反感这个人,先入为主,根本不相信他所说的话。

“不用了!”她的面色冰冷了,“你若没事,我们就先回去了。我明天一早还要去静安斋上课呢!不像许大爷,早有功名在身,读不读书都不要紧。”虽然选择了遗忘,可前世的那些怨怼不是说散就能散的,话说到最后,她还是忍不住地刺了程许一句。

程许皱眉。

这个周家表妹,人长得娇娇滴滴像朵花似的惹人怜爱,怎么脾气这么倔强?

他略露不悦,目光深沉地看了施香一眼。

施香觉得自己好像被大小姐看了一眼似的惶恐,转身就想离开。

周少瑾却死死地抱住了施香的胳膊。

施香只好低声道:“二小姐,我就站在前面的那棵柳树旁,你一叫我我就过来。”

就算是这样,周少瑾也觉得害怕。

“不用。”她把施香的手臂抱得更紧了,“我没什么和他说的,他想告诉谁就告诉谁去。我们回畹香居去!”

施香却没有这样的底气。

她既不是周家的世仆也不是程家的世仆。她本是金陵人士,五岁的时候家里没米下锅差点饿死,这才被卖到周家的。周家待人向来宽厚,她的父兄偶尔还会来看看她,每次来看她不仅会和她说说家里的事,还会为她庆幸遇到了好人家,要她惜福,好好地在畹香居当差。而对于他们这些土生土长的金陵人,程家如高山仰止,是个他们所不能想像的宠然大物,本能地心存畏惧。

“二小姐,”她犹豫片刻之后,低声地劝着周少瑾道,“您还是听听许大爷怎么说吧?我瞧着许大爷像是真的有话要对您说……”

周少瑾固执地摇头。

程许真想甩手就走,可望着周少瑾雪白的面孔,温顺的眉眼,仿佛软到了他的心里似的,他怎也舍不得就这样走开!

“唉!”他只好叹着气喊了声大苏,道,“你看着点,我有话跟二小姐说。”又对施香道,“你就在旁边听着好了。”说罢,面色一沉,道,“不过,若是我和二小姐说的话有第三个人知道了,你就等着被割舌剜眼被卖到山沟里去好了!”

施香被他的话吓得打了个冷颤,想听他的话像大许那样避到一旁,胳膊却被周少瑾抱着动弹不得,只好硬着头皮道:“我全听二小姐的。”看周少瑾的目光却情不自禁地露出些许的哀求。

周少瑾不为所动。

自己根本没有做什么,程许这小人,为了威胁自己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吓唬她们。

她不由地冷笑,道:“我的丫鬟只怕是还由不得长房的许大爷作主!”

程许听了气得……不知道怎么办好,道:“你以为我想管你的事?要不是看着你是我的表妹……”

可他的表妹也不止周少瑾一个人。若是论血缘,周少瑾还算不上是他的表妹。

程许气得话都说不下去了,索性把心一横,道:“你是不是听到了祖母和秦大总管说话?我二叔祖喜欢读书育人,不喜欢做官。不过那时候我祖父去世了,我父亲和二叔都要回乡守制。朝廷有人好做官。二叔祖没有办法才挑起了长房的大梁。等到我父亲和二叔重新出仕,我二叔祖就回了翰林院继续做他的侍读学士。这次因为太子的事,皇上免了很多京官的职务,这其中就有国子监祭酒。我父亲觉得我二叔祖不论是资质还是学识、人品,威望都足以担承此职,就在京里为二叔祖谋划。谁知道二叔祖却不想再受案牍之苦,不愿意争取那国子监祭酒之职,和父亲说了几次,父亲和二叔的意思都是让他老人家出山,他老人家没有办法,就求到了我祖母这里来了。

“你不管听到了什么,只要不对人说就没事——我当时也在竹林里,若是有人怀疑,你只管推说什么也不知道就是了。我也会帮你作证的。不过,这件事你真的谁也不能说,就是四房的叔祖母,你也不能说,否则会惹祸上身的。”

最后,他郑重其事地交待。

周少瑾一句也听不懂,表情茫然。

程许看着她那样子就像自己养的京巴狗,看不到自己的时候就会茫茫然地四处张望……心软的仿佛能滴出水来,情不自禁地柔声问她:“我的话,你可记住了?”

这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周少瑾睁大了眼睛瞪着他。

施香虽然也不明白程许说了些什么,却不妨碍她听懂了这其中的厉害关系。

她见周少瑾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生怕程许改变了主意,忙殷勤地道:“我们家二小姐明白了。许大爷,承您的情,我们家小姐,嗯,还有我,都不会出去乱说的。您若是听到了什么流言蜚语,直管来找我们算账好了。”

找她们算账?

他们家小姐可是一句话都没有说,你个小丫鬟说出来的话什么能算数?

程许想讨个承诺,可望着垂着眼睑,沉默不语,静静地落在她脸庞的发丝好像都透着柔顺的少女,他不禁苦笑。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自己替他兜着就是了!

“走了!”程许朝着大苏扬手,转身大步离开了甬道。

施香长松了口气,双手合十朝着西边念了声“阿弥陀佛”,感慨道:“许大爷真是个好人!”

好人?

程许吗?

在别人眼里,程许是个好人?

周少瑾低下了头。



姐妹们,周末愉快!

o(n_n)o~

ps:真心不是制造混乱让大家猜男主,而这个故事就是这样的……



...

第二十八章 告状

周少瑾的表情晦涩不明。

程许欺负她,她恨程许。可他们原本不过是只见过几面的陌生人,她也不过是恨而已。

程辂却不一样。在他给了她那样的誓言和承诺之后,在她的生死关头,他却能对她的呼救视而不见,袖手旁观,这或者是她再也无力抵抗程许的重要原因之一。

每当她想起就恨不得喝他的血啖他的肉……那是种比恨还要恨的情绪。还有对自己有眼无珠的悔,对当初毁婚的猜疑……远远超过了事件的本身。

今生一切都还没有发生,有了袁氏的前车之鉴,她以为她已经能够平静地面前世的种种,可当她和程许面对面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远远没有像中的那样镇定。

如果她要是遇到了程辂,她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吗?

或者还是会找把剪刀捅他一刀?

这一次,她再也不会用剪刀了,无论如何也要找把匕首……

周少瑾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着,一路沉默地往嘉树堂去,施香几次对着她欲言又止她都没有发现。

等到了嘉树堂,关老太太果然在等她。

“快跟我说说你去抄经的事。”老太太拉着周少瑾的手关切地道,“郭老夫人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周少瑾在外祖母面前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道,“大家都待我很好……”

她把在长房发生的事一一告诉了关老太太,包括在竹林迷了路事,甚至是遇到了程许的事。

程许说得对,他能知道自己曾经去过竹林,别人肯定也知道,与其到时候让人怀疑,还不如自己早点说出来,至少不会再受程许的威胁。不过她也多了个心眼,省略下了程许威胁她的事——这倒不是她想替长房保守秘密,而是她觉得前世她对这些事一无所知四房也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那今生她又何必多此一举,搅得四房不得安宁。

关老太太对她在竹林迷路的事并没有多说些什么,反而有些好奇她怎么会在竹林里遇到了程许:“他怎么也在竹林里乱窜?”

是啊,他怎么也在竹林里乱窜!

之前周少瑾没有想到这个问题,此时关老太太说起来,她才恍然大悟。

分明是他在竹林里偷听郭老夫人和秦大总管说话,还倒打一耙说自己在偷听,威胁自己不把这件事说出去……可见这个程许和程辂一样,满嘴胡说,也不是什么好人。

关老太太又交待她:“以后要小心,若是想去哪里走动散心,就叫长房安排的那个小丫鬟小檀跟着,可千万别乱跑。”

可见这竹林也没什么要紧的!

周少瑾虚心受教,在心里又把程许鄙视了一番。

等回到了畹香居,她不免有些忐忑不安。

要是程许这样每天在她去他长房的路上堵她,她该怎么办才好?

要不,不去长房抄经书了?

但要找什么借口好呢?

生病?她刚刚好,而且周娘子的医术高明,她又没有姐姐那样的手段……说自己身体吃不消?前先却是她自己答应的,而且这样还容易让外祖母担心……

她辗转反侧大半夜都没有睡着,等到第二天早上起来,眼圈竟然有些发黑。

周初瑾只当她是太过担心抄经的事,安慰她:“没事,你年纪还小,就算是哪里抄得不好,以郭老夫人那样的人是不会责怪你的。你只要尽心做好就是了。又没有约定哪天交经书!”

周少瑾听着眼睛一亮。

不如说自己怕耽搁了功课,和长房的约定一个交经书的日子,大不了自己晚上多抄一些,早点把经书抄完了。

她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沈大娘讲课的时候,她就在仔细琢磨着这件事,好几次走神,都被沈大娘叫起来问她问题,好在她前世扎扎实实地学过,回答得也算是有模有样,沈大娘只好委婉地让她练字,单独地教授程笳,气得程笳对周少瑾不停瞪眼。

周少瑾只好当没有看见。

好不容易等到下课,程笳立刻就跑了过来,指着她道:“少瑾,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能让我一个人对付沈大娘?”

“这些我都学过了啊!”这辈子,周少瑾决定不再惯着程笳的脾气了,直言道,“要不你也和我一样,课后把这些功课自己先学一遍?”

这样一来程笳也没有时间缠着自己玩了。

程笳气呼呼地走了。

翠环满脸歉意地代程笳陪不是:“二小姐,你别放在心上,我们家小姐就是这直性子,可心底却是最好的。”

周少瑾笑着点头。

翠环拔腿就追了出去。

周少瑾慢慢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准备回畹香居。

下课离开的沈大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去而复返。

她站在门口轻轻地咳了一声。

周少瑾笑着前问好。

沈大娘道:“你生病的这段时间跟着谁读的书?”

周少瑾知道沈大娘这是对她起了疑心,如果放在前世,她肯定会紧张地找借口向沈大娘解释一番,可两世为人的经历让她明白,有很多时候有很多是没有答案的,端看你这个人镇不镇得住而已。

她笑道:“是我姐姐。”

沈大娘看着她的目光渐渐变得税利起来。

周少瑾努力地让自己看上去和平时一样。

沈大娘看了她半晌,见她没有露出任何异样,心里虽然暗暗称奇,却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

她总不能对郭老夫人说,周家二小姐什么都懂,可以不来上学了吧?

那程家请她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但周少瑾这样,却极大地影响了程笳。

她很快做了个决定,道:“以后我给笳小姐上课的时候,你就在一旁练字吧!”

也就是说,她会和程笳会开上课。

周少瑾喜出望外,笑盈盈地向沈大娘道谢。

沈大娘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周少瑾脚步轻快地回了畹香居,把沈大娘的决定告诉了周初瑾,并问姐姐:“我若是在课堂上给郭老夫人抄经,不知道沈大娘会不会生气?”

周初瑾狠狠地弹了妹妹的额头一下,道:“抄经是件虔诚的事,你可别乱来!”

周少瑾也知道,要不然她就直接在课堂上帮郭老夫人抄经了,何必跟姐姐说。

她也不过是想早帮郭老夫人把经书抄完,好和长房划清界线罢了!

但有了这样一点微弱的希望,她的好心情一直维护到了下午见到郭老夫人。

或许是好的情绪能感染人,郭老夫人之前面色微愠,但看到周少瑾那发亮的小脸,不由得乌云散尽,露出些许的笑容来,温声问周少瑾:“累不累?要不要喝杯茶吃些点心再开始抄书?”

“不用!”周少瑾笑道,眉眼弯弯,道不尽的恬静柔顺,“我喝了茶才出的门。”

郭老夫人笑着点头,神色很是慈爱。

周少瑾心中一动,犹豫了片刻,道:“昨天我在竹林迷了路,还好遇到了许表哥,得了他的指点……当时我吓傻了,回去后跟外祖母说起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向许表哥道谢……”

她说着,微微低头,看样子有些羞涩的样子。

郭老夫人很是意外,但她并没有恼怒,而是笑道:“这个许哥儿,每天猴子似的乱窜,看我不好好教训他一番!”

周少瑾见自己的话有了成效,喜得差点就笑出声来。

她怕郭老夫人看出破绽,忙站了起来,低着头道:“我不是要告许表哥的状……”

郭老夫人大笑起来。

她有多少年没有听到这么直白的话了。

“没事,没事。”她不以为意地道,“你就是告他的状也是应该。谁让他在内院到处乱跑的。你放心好了,我会管教他的。”

周少瑾赧然。

自己两世为人,还是被郭老夫人一眼就看穿了心思……可见并不是人人都擅长阴谋诡计,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做人好了。

她笑眯眯地回了佛堂,高高兴兴地抄着经书。

等到施香悄悄地告诉她“郭老夫人让人叫了许大爷过来”时,她心情更好。

可没想到的是,她在回四房的路上又遇到了程许。

“你这人好没意思!”他神色有些沮丧,看见周少瑾就抱怨道,“我帮了你的大忙,你不仅不感激,还到祖母那里告我的状,害得我之前把话说在了前面,连揭穿你的谎话都不能……”

原来你也有人管!

周少瑾眼角也懒得扫他一下,一言不发地回了嘉树堂。

程许总不能跟到四房去。

倒时候怎么跟长辈们解释。

他气得直打转。

大苏低声地提醒她:“史嬷嬷过来了。”

程许跺了跺脚,对大苏道着“我们走”,转身快步地离开通往四房的甬道。

周少瑾对这样的结果很满意,第二天见到程笳神色都和善了不少。

程笳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趁着沈大娘还没有来趴在桌子上问周少瑾:“你还记得潘清吗?”

周少瑾当然记得潘清。

她是程笳的嫡亲的姑母程贤的女儿。长得清丽端秀,二房老祖宗八十大寿的时候她的父亲潘直升了山东按察使。程贤带着一对儿女回金陵省亲,曾在九如巷住过一段时间。

周少瑾“咦”了一声,道:“是不是潘清要来了?”

程笳闻言脸色有些发青,道:“母亲说,他们今天下午到!”

周少瑾觉得这些日子菩萨一定在保佑她。

她强忍着才没有露出笑意。



让人内牛满面的星期一……晚上单位组织学习,姐妹们,提前把文发上来。



...

周少瑾的表情晦涩不明。

程许欺负她,她恨程许。可他们原本不过是只见过几面的陌生人,她也不过是恨而已。

程辂却不一样。在他给了她那样的誓言和承诺之后,在她的生死关头,他却能对她的呼救视而不见,袖手旁观,这或者是她再也无力抵抗程许的重要原因之一。

每当她想起就恨不得喝他的血啖他的肉……那是种比恨还要恨的情绪。还有对自己有眼无珠的悔,对当初毁婚的猜疑……远远超过了事件的本身。

今生一切都还没有发生,有了袁氏的前车之鉴,她以为她已经能够平静地面前世的种种,可当她和程许面对面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远远没有像中的那样镇定。

如果她要是遇到了程辂,她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吗?

或者还是会找把剪刀捅他一刀?

这一次,她再也不会用剪刀了,无论如何也要找把匕首……

周少瑾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着,一路沉默地往嘉树堂去,施香几次对着她欲言又止她都没有发现。

等到了嘉树堂,关老太太果然在等她。

“快跟我说说你去抄经的事。”老太太拉着周少瑾的手关切地道,“郭老夫人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周少瑾在外祖母面前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道,“大家都待我很好……”

她把在长房发生的事一一告诉了关老太太,包括在竹林迷了路事,甚至是遇到了程许的事。

程许说得对,他能知道自己曾经去过竹林,别人肯定也知道,与其到时候让人怀疑,还不如自己早点说出来,至少不会再受程许的威胁。不过她也多了个心眼,省略下了程许威胁她的事——这倒不是她想替长房保守秘密,而是她觉得前世她对这些事一无所知四房也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那今生她又何必多此一举,搅得四房不得安宁。

关老太太对她在竹林迷路的事并没有多说些什么,反而有些好奇她怎么会在竹林里遇到了程许:“他怎么也在竹林里乱窜?”

是啊,他怎么也在竹林里乱窜!

之前周少瑾没有想到这个问题,此时关老太太说起来,她才恍然大悟。

分明是他在竹林里偷听郭老夫人和秦大总管说话,还倒打一耙说自己在偷听,威胁自己不把这件事说出去……可见这个程许和程辂一样,满嘴胡说,也不是什么好人。

关老太太又交待她:“以后要小心,若是想去哪里走动散心,就叫长房安排的那个小丫鬟小檀跟着,可千万别乱跑。”

可见这竹林也没什么要紧的!

周少瑾虚心受教,在心里又把程许鄙视了一番。

等回到了畹香居,她不免有些忐忑不安。

要是程许这样每天在她去他长房的路上堵她,她该怎么办才好?

要不,不去长房抄经书了?

但要找什么借口好呢?

生病?她刚刚好,而且周娘子的医术高明,她又没有姐姐那样的手段……说自己身体吃不消?前先却是她自己答应的,而且这样还容易让外祖母担心……

她辗转反侧大半夜都没有睡着,等到第二天早上起来,眼圈竟然有些发黑。

周初瑾只当她是太过担心抄经的事,安慰她:“没事,你年纪还小,就算是哪里抄得不好,以郭老夫人那样的人是不会责怪你的。你只要尽心做好就是了。又没有约定哪天交经书!”

周少瑾听着眼睛一亮。

不如说自己怕耽搁了功课,和长房的约定一个交经书的日子,大不了自己晚上多抄一些,早点把经书抄完了。

她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沈大娘讲课的时候,她就在仔细琢磨着这件事,好几次走神,都被沈大娘叫起来问她问题,好在她前世扎扎实实地学过,回答得也算是有模有样,沈大娘只好委婉地让她练字,单独地教授程笳,气得程笳对周少瑾不停瞪眼。

周少瑾只好当没有看见。

好不容易等到下课,程笳立刻就跑了过来,指着她道:“少瑾,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能让我一个人对付沈大娘?”

“这些我都学过了啊!”这辈子,周少瑾决定不再惯着程笳的脾气了,直言道,“要不你也和我一样,课后把这些功课自己先学一遍?”

这样一来程笳也没有时间缠着自己玩了。

程笳气呼呼地走了。

翠环满脸歉意地代程笳陪不是:“二小姐,你别放在心上,我们家小姐就是这直性子,可心底却是最好的。”

周少瑾笑着点头。

翠环拔腿就追了出去。

周少瑾慢慢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准备回畹香居。

下课离开的沈大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去而复返。

她站在门口轻轻地咳了一声。

周少瑾笑着前问好。

沈大娘道:“你生病的这段时间跟着谁读的书?”

周少瑾知道沈大娘这是对她起了疑心,如果放在前世,她肯定会紧张地找借口向沈大娘解释一番,可两世为人的经历让她明白,有很多时候有很多是没有答案的,端看你这个人镇不镇得住而已。

她笑道:“是我姐姐。”

沈大娘看着她的目光渐渐变得税利起来。

周少瑾努力地让自己看上去和平时一样。

沈大娘看了她半晌,见她没有露出任何异样,心里虽然暗暗称奇,却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

她总不能对郭老夫人说,周家二小姐什么都懂,可以不来上学了吧?

那程家请她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但周少瑾这样,却极大地影响了程笳。

她很快做了个决定,道:“以后我给笳小姐上课的时候,你就在一旁练字吧!”

也就是说,她会和程笳会开上课。

周少瑾喜出望外,笑盈盈地向沈大娘道谢。

沈大娘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周少瑾脚步轻快地回了畹香居,把沈大娘的决定告诉了周初瑾,并问姐姐:“我若是在课堂上给郭老夫人抄经,不知道沈大娘会不会生气?”

周初瑾狠狠地弹了妹妹的额头一下,道:“抄经是件虔诚的事,你可别乱来!”

周少瑾也知道,要不然她就直接在课堂上帮郭老夫人抄经了,何必跟姐姐说。

她也不过是想早帮郭老夫人把经书抄完,好和长房划清界线罢了!

但有了这样一点微弱的希望,她的好心情一直维护到了下午见到郭老夫人。

或许是好的情绪能感染人,郭老夫人之前面色微愠,但看到周少瑾那发亮的小脸,不由得乌云散尽,露出些许的笑容来,温声问周少瑾:“累不累?要不要喝杯茶吃些点心再开始抄书?”

“不用!”周少瑾笑道,眉眼弯弯,道不尽的恬静柔顺,“我喝了茶才出的门。”

郭老夫人笑着点头,神色很是慈爱。

周少瑾心中一动,犹豫了片刻,道:“昨天我在竹林迷了路,还好遇到了许表哥,得了他的指点……当时我吓傻了,回去后跟外祖母说起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向许表哥道谢……”

她说着,微微低头,看样子有些羞涩的样子。

郭老夫人很是意外,但她并没有恼怒,而是笑道:“这个许哥儿,每天猴子似的乱窜,看我不好好教训他一番!”

周少瑾见自己的话有了成效,喜得差点就笑出声来。

她怕郭老夫人看出破绽,忙站了起来,低着头道:“我不是要告许表哥的状……”

郭老夫人大笑起来。

她有多少年没有听到这么直白的话了。

“没事,没事。”她不以为意地道,“你就是告他的状也是应该。谁让他在内院到处乱跑的。你放心好了,我会管教他的。”

周少瑾赧然。

自己两世为人,还是被郭老夫人一眼就看穿了心思……可见并不是人人都擅长阴谋诡计,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做人好了。

她笑眯眯地回了佛堂,高高兴兴地抄着经书。

等到施香悄悄地告诉她“郭老夫人让人叫了许大爷过来”时,她心情更好。

可没想到的是,她在回四房的路上又遇到了程许。

“你这人好没意思!”他神色有些沮丧,看见周少瑾就抱怨道,“我帮了你的大忙,你不仅不感激,还到祖母那里告我的状,害得我之前把话说在了前面,连揭穿你的谎话都不能……”

原来你也有人管!

周少瑾眼角也懒得扫他一下,一言不发地回了嘉树堂。

程许总不能跟到四房去。

倒时候怎么跟长辈们解释。

他气得直打转。

大苏低声地提醒她:“史嬷嬷过来了。”

程许跺了跺脚,对大苏道着“我们走”,转身快步地离开通往四房的甬道。

周少瑾对这样的结果很满意,第二天见到程笳神色都和善了不少。

程笳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趁着沈大娘还没有来趴在桌子上问周少瑾:“你还记得潘清吗?”

周少瑾当然记得潘清。

她是程笳的嫡亲的姑母程贤的女儿。长得清丽端秀,二房老祖宗八十大寿的时候她的父亲潘直升了山东按察使。程贤带着一对儿女回金陵省亲,曾在九如巷住过一段时间。

周少瑾“咦”了一声,道:“是不是潘清要来了?”

程笳闻言脸色有些发青,道:“母亲说,他们今天下午到!”

周少瑾觉得这些日子菩萨一定在保佑她。

她强忍着才没有露出笑意。



让人内牛满面的星期一……晚上单位组织学习,姐妹们,提前把文发上来。



...

第二十九章 潘氏

程笳天不怕地不怕,如果非要鸡蛋里面挑骨头,找一个让她忌憧的人,那非潘清莫属!

潘清和程笳同年,比程笳还小一个月。至德十四年,也就是潘清十岁的时候,曾随母亲程贤回金陵省亲,相比潘清文静乖巧,活泼爱闹的程笳就像只浑身是泥的猴子,怎么看都没有个正形,至于潘清得到了程家长辈的多少赞扬,作为参照的程笳就得到了程家长辈们的多少喝斥。

从上程笳就记住了潘清,以至于之后的几年里她还一直都耿耿于怀,时不时地在周少瑾面前絮叨潘清几句。

而这次程笳和潘清见面更是让两人之间势如水火——娴静大方的潘清让程笳的母亲姜氏每天都要唠叨程笳几句“你看人家清儿,怎么就那么听话懂事,你还是做姐姐的,就不能学着点”,程笳为此没少给潘清使绊子,偏生潘清看上去温温柔柔的,却生了副七窍玲珑心,程笳不仅没能让潘清出丑,反而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差点被姜氏禁足。

周少瑾前世也曾帮衬过程笳。

还潘清颇有胸襟,觉得她年纪还小,并没有放在心上,该怎么对待她依旧还是怎样对待她,倒让她生出几份愧疚来。

她因此劝了程笳几次,程笳不仅听不进去,还觉得她这是背叛,很长时候都不理睬她,直到贺贤带着一双儿女离开程家回了潘直的任上,两人才和好如初。

今天是四月十一,算算日子潘清他们应该到了。

程笳以后恐怕再难有清静的时候了!

不过,她这世肯定不会像前生似的毫无原则和理由地站在程笳这一边了。

而程笳见周少瑾丝毫不意见,不由得生出几分狐疑来,道:“你怎么知道我姑母回乡亲亲的事?”

潘直的提擢颇为突然,程贤是临时决定回娘家给二房老祖宗拜寿的,程家三房昨天晚上才得的信。因潘清这几年在亲戚间贤名日盛,程笳又到了说亲的年纪,姜氏怕女儿像那年似的,糊里糊涂地给潘清做了陪衬,连夜把程笳叫去叮嘱了一番,程笳这才知道原来潘清又要回金陵小住了。

周少瑾总不能跟程笳说自己是两世为人,只好含含糊糊地道:“我好像听谁说过,但没什么印象了……二房老祖宗的寿诞就在明天了,他们如果今天赶不回来,就要错过给老祖宗拜寿了,我想他们今天十之*会回来。”

程笳丝毫没有怀疑就接受了她的说辞。

她有些不安地道:“也不知道潘清现在怎么样了?我听我娘说她不仅擅长女红烹饪,而且还写得一手好字……”

周少瑾看着这样的程笳,脑海里突然就浮现出她一个人悄悄地蹲在蔷薇花墙下低声痛哭的样子……

“她不过是来九如巷省亲的,又不是住着不走了。你有什么好担心?”安慰的话就从周少瑾的嘴里脱口而出,“再说了,我们又不是裁缝又不是厨子,女红、烹饪学得那么好做什么?”

程笳听着像浇了水的花似的,整个人都精神了。

“是啊!”她击掌,“我怎么没有想到?我们又不是裁缝、厨子,学那么好做什么?”她跑到周少瑾身边坐下,揽了周少瑾的肩膀,笑吟吟地上下打量着周少瑾,“我发现你这些日子一下变得聪明起来,快告诉我,是不是有什么秘诀?”

周少瑾心中暗暗后悔。

自己又不是不知道程笳的性子,怎么还自找麻烦地管她的事?

“我要练字了!”她挣脱了程笳把太师椅往旁边挪了挪,“我已经决定每天早上练三页大纸,你别耽误我。”

程笳嘻嘻地笑,去摸她的头:“我说你以前有点蠢,你是不是生气了?”

周少瑾懒得理她。

这些日子周少瑾都不怎么理她,程笳好不容易找了这个机会,自然是缠着周少瑾不放了。

就在周少瑾忍不住要拂袖而去的时候,门口传来沈大娘的咳嗽声。

程笳忙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周少瑾这才摆脱了程笳,安安静静地练起字来。

等到下课,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出了静安斋,没有理会身后程笳的大呼小叫。

有前世一样,周少瑾回到嘉堂的时候,程贤带着土仪正领着儿子潘濯和女儿潘清来给关老太太请安。

沔大太太,周初瑾,程诰,程诣都在。

自这次之后,周少瑾再也没有见过程贤和潘氏兄妹,她对母子三人的记忆还停留在此时。

虽隔世再见,她却没有什么讳和之感。

周少瑾上前给众人行礼。

程贤身材高挑,穿着大红色织黄色牡丹宝蓝色宝瓶的背子,戴着金镶羊脂玉观世音分心,鹅蛋脸,大眼睛,高鼻梁,虽然岁月的风霜给她的眼角留下了淡淡的细纹,白皙细腻的皮肤也少了几分紧致,但岁月的风霜也让她变得更优雅从容,自信成熟。

一旁的潘清穿着件葱绿色折枝花暗纹的杭绸被子,梳了双螺髻,戴着通体无暇的羊脂玉镯子,中等身材,长眉凤目,气质清雅。潘濯身材高挑,穿着青莲色团花暗纹杭绸直裰,鬓发如裁,眉目端秀,神情疏朗。兄妹不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很相似。相比之下,程笳反而更像程贤。

程贤要自携了周少瑾起身,笑着对关老太太道:“几年没见,少瑾出落得越**亮了。这要是在另处见到,我肯定不敢认了。”

关老太太向来疼惜这两个外孙女,闻言难掩悦颜却要强做出副谦逊模样笑道:“承蒙您夸奖,这两个孩子都算得上听话懂事,让人疼爱。”

“这也是您老人家的福气。”程贤笑着恭维,说起家长来,“……听说孩子他沅舅舅升了平阴县令,恭喜您了。”

四房二老爷程沅和周少瑾的父亲周镇是同科,但周镇二榜进士,程沅却是三甲同进士。

当时二房的老祖宗程叙已经致仕,四房走了长房大老爷程泾的路子,为周镇的父亲谋福建蒲城县令之职,为程沅谋了江西宜兴县丞。

程沅能以同进士之身升迁至县令,如同小妾扶正,在仕途上迈过了最艰难的一步,又了程泾的提携,以后的路就平顺了。

“同喜,同喜。”关老太太笑道,“你们家老爷如今放了按察使,再回京城,一个六部堂官是跑不了的,姑爷可是前程似锦啊!”

正四品到从三品,那也是个坎。而潘直都做了快十年的四品知府了。

自家的长辈,又嘴最紧的那个。程贤也就不掩饰自己的喜悦了,笑道:“关键时候,多夸孩子他大舅爷帮着我们家老爷说了一句话,要不然怎有这样的顺利……”

孩子他舅爷,应该是指程泾吧?

周少瑾思忖着,没有像前世那样好奇地打量潘清和潘濯,而是眼观鼻,鼻观心,低眉顺目地站在姐姐身后,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着关老太太和程贤寒暄。

树欲静却风不止。

谁知道竟然有道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很快又挪开。

周少瑾没有在意。

但不过片刻,那目光又落在了她的身上,挪开……然后,又落在她的身上,挪开……

周少瑾忍不住望过去。

却看见了潘濯清亮的眼睛。

周少瑾很是诧异。

前世,她也曾和潘濯接触过几次,但不是因为长辈的原因就是因为潘清的缘故缘无意间碰上了。可不管是有长辈在还是无意间碰到,潘濯都表现的彬彬有礼,眼角的余光都不曾乱瞟。

怎么这一世却偷窥她?

周少瑾睁大了眼睛。

潘濯快速地侧过脸上去,白净的面皮却胀得通红。

潘清飞快地睃了周少瑾一眼。

站在关老太太身边的程诰身姿挺拔,穿了件宝蓝色云纹团花直裰,剑眉星目,表情端肃,看上去有些冷峻。

他若有所思地撇了潘濯一眼,突然上前几步把周少瑾挡在了身后。

正在说话的关老太太和程贤不住打住了话题,齐齐地望向程诰。

程诰神色自若,不急不慢地笑道:“祖母,时候不早了,要不要先用了午膳您再和姑母好好地阔契?也免得把姑母和濯表弟和清表妹饿着了!”

“看我,只顾着说话,倒把这件事给忘了。”关老太太歉意地笑着接了程贤的手,“等会就留在我这里吃饭。我有好多年没看见濯哥儿和清姐儿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的日子。”

“瞧您说的。”程贤忙道,“你身体这么好,我还准备以后抱了孙子回来看您,讨您几个红包呢!您可不能说这样的丧气话。”

“好,好,好!”关老太太呵呵笑道,“我一定早早就准备大红包,等着濯哥儿带着媳妇儿子来看我。”

潘濯听了显得有些不自在,众人来不及多想,程贤已道:“今天恐怕不能留在您这里用午膳了——一来五房那边我们还没有去拜会,再者来时我答应了母亲回三房用午膳。”说着,轻轻地朝着五房住的西南边呶了呶嘴,低声道,“您也知道,那位是最喜欢争这些的,我要是留在您这里用了膳,她还不知道要怎样排编我们呢?”

关老太太叹了口气,道:“那我就不留你们了——你们晚上过来,我给你们接风洗尘。”

“等过了老祖宗的寿宴吧!”程贤笑道,语气真诚,“到时候您不请我也要来讨杯酒喝。”

明天就是程叙的寿诞了,也的确不好安排。

关老太太笑着点头,亲自送程贤母子三人出了嘉树堂。



姊妹们,今天双十一,不知道大家都买了些什么?

貌似我这两天都没时间逛啊……呜呜……



...

程笳天不怕地不怕,如果非要鸡蛋里面挑骨头,找一个让她忌憧的人,那非潘清莫属!

潘清和程笳同年,比程笳还小一个月。至德十四年,也就是潘清十岁的时候,曾随母亲程贤回金陵省亲,相比潘清文静乖巧,活泼爱闹的程笳就像只浑身是泥的猴子,怎么看都没有个正形,至于潘清得到了程家长辈的多少赞扬,作为参照的程笳就得到了程家长辈们的多少喝斥。

从上程笳就记住了潘清,以至于之后的几年里她还一直都耿耿于怀,时不时地在周少瑾面前絮叨潘清几句。

而这次程笳和潘清见面更是让两人之间势如水火——娴静大方的潘清让程笳的母亲姜氏每天都要唠叨程笳几句“你看人家清儿,怎么就那么听话懂事,你还是做姐姐的,就不能学着点”,程笳为此没少给潘清使绊子,偏生潘清看上去温温柔柔的,却生了副七窍玲珑心,程笳不仅没能让潘清出丑,反而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差点被姜氏禁足。

周少瑾前世也曾帮衬过程笳。

还潘清颇有胸襟,觉得她年纪还小,并没有放在心上,该怎么对待她依旧还是怎样对待她,倒让她生出几份愧疚来。

她因此劝了程笳几次,程笳不仅听不进去,还觉得她这是背叛,很长时候都不理睬她,直到贺贤带着一双儿女离开程家回了潘直的任上,两人才和好如初。

今天是四月十一,算算日子潘清他们应该到了。

程笳以后恐怕再难有清静的时候了!

不过,她这世肯定不会像前生似的毫无原则和理由地站在程笳这一边了。

而程笳见周少瑾丝毫不意见,不由得生出几分狐疑来,道:“你怎么知道我姑母回乡亲亲的事?”

潘直的提擢颇为突然,程贤是临时决定回娘家给二房老祖宗拜寿的,程家三房昨天晚上才得的信。因潘清这几年在亲戚间贤名日盛,程笳又到了说亲的年纪,姜氏怕女儿像那年似的,糊里糊涂地给潘清做了陪衬,连夜把程笳叫去叮嘱了一番,程笳这才知道原来潘清又要回金陵小住了。

周少瑾总不能跟程笳说自己是两世为人,只好含含糊糊地道:“我好像听谁说过,但没什么印象了……二房老祖宗的寿诞就在明天了,他们如果今天赶不回来,就要错过给老祖宗拜寿了,我想他们今天十之*会回来。”

程笳丝毫没有怀疑就接受了她的说辞。

她有些不安地道:“也不知道潘清现在怎么样了?我听我娘说她不仅擅长女红烹饪,而且还写得一手好字……”

周少瑾看着这样的程笳,脑海里突然就浮现出她一个人悄悄地蹲在蔷薇花墙下低声痛哭的样子……

“她不过是来九如巷省亲的,又不是住着不走了。你有什么好担心?”安慰的话就从周少瑾的嘴里脱口而出,“再说了,我们又不是裁缝又不是厨子,女红、烹饪学得那么好做什么?”

程笳听着像浇了水的花似的,整个人都精神了。

“是啊!”她击掌,“我怎么没有想到?我们又不是裁缝、厨子,学那么好做什么?”她跑到周少瑾身边坐下,揽了周少瑾的肩膀,笑吟吟地上下打量着周少瑾,“我发现你这些日子一下变得聪明起来,快告诉我,是不是有什么秘诀?”

周少瑾心中暗暗后悔。

自己又不是不知道程笳的性子,怎么还自找麻烦地管她的事?

“我要练字了!”她挣脱了程笳把太师椅往旁边挪了挪,“我已经决定每天早上练三页大纸,你别耽误我。”

程笳嘻嘻地笑,去摸她的头:“我说你以前有点蠢,你是不是生气了?”

周少瑾懒得理她。

这些日子周少瑾都不怎么理她,程笳好不容易找了这个机会,自然是缠着周少瑾不放了。

就在周少瑾忍不住要拂袖而去的时候,门口传来沈大娘的咳嗽声。

程笳忙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周少瑾这才摆脱了程笳,安安静静地练起字来。

等到下课,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出了静安斋,没有理会身后程笳的大呼小叫。

有前世一样,周少瑾回到嘉堂的时候,程贤带着土仪正领着儿子潘濯和女儿潘清来给关老太太请安。

沔大太太,周初瑾,程诰,程诣都在。

自这次之后,周少瑾再也没有见过程贤和潘氏兄妹,她对母子三人的记忆还停留在此时。

虽隔世再见,她却没有什么讳和之感。

周少瑾上前给众人行礼。

程贤身材高挑,穿着大红色织黄色牡丹宝蓝色宝瓶的背子,戴着金镶羊脂玉观世音分心,鹅蛋脸,大眼睛,高鼻梁,虽然岁月的风霜给她的眼角留下了淡淡的细纹,白皙细腻的皮肤也少了几分紧致,但岁月的风霜也让她变得更优雅从容,自信成熟。

一旁的潘清穿着件葱绿色折枝花暗纹的杭绸被子,梳了双螺髻,戴着通体无暇的羊脂玉镯子,中等身材,长眉凤目,气质清雅。潘濯身材高挑,穿着青莲色团花暗纹杭绸直裰,鬓发如裁,眉目端秀,神情疏朗。兄妹不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很相似。相比之下,程笳反而更像程贤。

程贤要自携了周少瑾起身,笑着对关老太太道:“几年没见,少瑾出落得越**亮了。这要是在另处见到,我肯定不敢认了。”

关老太太向来疼惜这两个外孙女,闻言难掩悦颜却要强做出副谦逊模样笑道:“承蒙您夸奖,这两个孩子都算得上听话懂事,让人疼爱。”

“这也是您老人家的福气。”程贤笑着恭维,说起家长来,“……听说孩子他沅舅舅升了平阴县令,恭喜您了。”

四房二老爷程沅和周少瑾的父亲周镇是同科,但周镇二榜进士,程沅却是三甲同进士。

当时二房的老祖宗程叙已经致仕,四房走了长房大老爷程泾的路子,为周镇的父亲谋福建蒲城县令之职,为程沅谋了江西宜兴县丞。

程沅能以同进士之身升迁至县令,如同小妾扶正,在仕途上迈过了最艰难的一步,又了程泾的提携,以后的路就平顺了。

“同喜,同喜。”关老太太笑道,“你们家老爷如今放了按察使,再回京城,一个六部堂官是跑不了的,姑爷可是前程似锦啊!”

正四品到从三品,那也是个坎。而潘直都做了快十年的四品知府了。

自家的长辈,又嘴最紧的那个。程贤也就不掩饰自己的喜悦了,笑道:“关键时候,多夸孩子他大舅爷帮着我们家老爷说了一句话,要不然怎有这样的顺利……”

孩子他舅爷,应该是指程泾吧?

周少瑾思忖着,没有像前世那样好奇地打量潘清和潘濯,而是眼观鼻,鼻观心,低眉顺目地站在姐姐身后,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着关老太太和程贤寒暄。

树欲静却风不止。

谁知道竟然有道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很快又挪开。

周少瑾没有在意。

但不过片刻,那目光又落在了她的身上,挪开……然后,又落在她的身上,挪开……

周少瑾忍不住望过去。

却看见了潘濯清亮的眼睛。

周少瑾很是诧异。

前世,她也曾和潘濯接触过几次,但不是因为长辈的原因就是因为潘清的缘故缘无意间碰上了。可不管是有长辈在还是无意间碰到,潘濯都表现的彬彬有礼,眼角的余光都不曾乱瞟。

怎么这一世却偷窥她?

周少瑾睁大了眼睛。

潘濯快速地侧过脸上去,白净的面皮却胀得通红。

潘清飞快地睃了周少瑾一眼。

站在关老太太身边的程诰身姿挺拔,穿了件宝蓝色云纹团花直裰,剑眉星目,表情端肃,看上去有些冷峻。

他若有所思地撇了潘濯一眼,突然上前几步把周少瑾挡在了身后。

正在说话的关老太太和程贤不住打住了话题,齐齐地望向程诰。

程诰神色自若,不急不慢地笑道:“祖母,时候不早了,要不要先用了午膳您再和姑母好好地阔契?也免得把姑母和濯表弟和清表妹饿着了!”

“看我,只顾着说话,倒把这件事给忘了。”关老太太歉意地笑着接了程贤的手,“等会就留在我这里吃饭。我有好多年没看见濯哥儿和清姐儿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的日子。”

“瞧您说的。”程贤忙道,“你身体这么好,我还准备以后抱了孙子回来看您,讨您几个红包呢!您可不能说这样的丧气话。”

“好,好,好!”关老太太呵呵笑道,“我一定早早就准备大红包,等着濯哥儿带着媳妇儿子来看我。”

潘濯听了显得有些不自在,众人来不及多想,程贤已道:“今天恐怕不能留在您这里用午膳了——一来五房那边我们还没有去拜会,再者来时我答应了母亲回三房用午膳。”说着,轻轻地朝着五房住的西南边呶了呶嘴,低声道,“您也知道,那位是最喜欢争这些的,我要是留在您这里用了膳,她还不知道要怎样排编我们呢?”

关老太太叹了口气,道:“那我就不留你们了——你们晚上过来,我给你们接风洗尘。”

“等过了老祖宗的寿宴吧!”程贤笑道,语气真诚,“到时候您不请我也要来讨杯酒喝。”

明天就是程叙的寿诞了,也的确不好安排。

关老太太笑着点头,亲自送程贤母子三人出了嘉树堂。



姊妹们,今天双十一,不知道大家都买了些什么?

貌似我这两天都没时间逛啊……呜呜……



...

第三十章 回避

下午,周少瑾去寒碧山房抄经书。

碧玉和翡翠正忙着指使几个丫鬟婆子搬桌椅碗碟。

周少瑾不免有些奇怪,道:“这是谁要来吗?”

碧玉笑道:“三房的姑奶奶回来省亲,晚上会过来用晚膳。”

刚刚那么诚意地拒绝了外祖母……原来并不是没有时间,只是看这时间挤不挤得出来而已。

好在周少瑾两世为人,见过了世态炎凉,心里虽然微微有些不舒服,但还不至于对程贤怒目以视。

但这样的人,不管看上去有多和善,还是少点来往吧!

她在心里暗忖,知道郭老夫人不在屋里,带着施香去了佛堂。

没想到郭老夫人竟然在佛堂。

她正襟危坐在书案旁,正一页一页地翻看着她抄的佛经。

“老夫人!”周少瑾上前行礼。

“来了!”她微笑着放下手中的笺纸,神色非常的和善地指了指身边的太师椅,道:“坐!没想到你抄得这么快!”

周少瑾笑了笑,安静地坐下。

郭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指了笺纸上的几个字:“你看,这一顿要果断的收回来才是,这一捺就收得很好。”

周少瑾乖乖受教。

郭老夫人让珍珠磨墨,写了几个字给周少瑾看:“你看,这样写是不是好看一点?”

那字,金戈铁马般跃然纸上……周少瑾觉得自己就是再写三十年,也定不出这样的字来。

不过,别人常说人如其纸,郭老夫人……性格不是一般的强势啊!

她在心里嘀咕着,不住地点着头。

郭老夫人却面露怅然地笑着摇了摇头,低声道:“你和我的性子不一样……我这是强人所难……”她说着,深吸了口气,顿时又精神振作起来,道,“你看看就行了,也不用一定照着我的写,各人的喜好不同,你照着你自己喜欢的写就行了。”

周少瑾恭声应“是”。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这样的郭老夫人,好像很寂寞似的。

周少瑾接过小檀手中的茶,奉给郭老夫人。

郭老夫人喝了一口,笑着吩咐随身服侍的珍珠:“你去把刚刚大姑奶奶送的西湖龙井抱几两过来给二小姐泡茶喝。”

珍珠笑盈盈地应喏,转身出了佛堂。

周少瑾忙起身推辞。

郭老夫人却笑道:“我现在很少虽绿茶了,你们小姑娘家的却经得住,正好消暑。”

周少瑾只得道谢。

碧玉进来,笑道:“老夫人,夫人过来了。”

郭老夫人“哦”了一声,由玛瑙扶了起来,想了想,对周少瑾道:“你晚上就留在这里用晚膳吧——我给二房的大姑奶奶接风,潘家的两个孩子也在,你们年轻人,说得上话。”

但程许也会出现吧?

周少瑾笑道:“中午已经见过了,之前没想到您留了她们吃饭,我还答应了外祖母早点回去,说是明天的寿诞,她老人家要叮嘱我们几句。”

郭老夫人想想,还真是这事。没有勉强,笑着由丫鬟婆子簇拥着出了佛堂。

周少瑾松了口气,静下心来抄了几页经书,想着既然程贤过来做客,说不定那程许会提前过来,她决定提前走。

去给郭老夫人辞行,郭老夫人也没有留她,碧玉一直把她送出了寒碧山房。

周少瑾松了口气,远远地却看见两个少年缓缓地朝这边走过来。

他们一个穿着玉色,一个穿着穿着竹青色,一个神采飞扬,一个安静从容……竟然是程许与潘濯。

这两人怎么这么快就走在了一起?

前世好像没听说过程许和潘濯的关系很好啊?不过,前世她对程许根本不了解,也许两人很好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周少瑾看着再往前走大家肯定会迎面碰上,她朝着施香使了个眼色,两人躲到了颗合抱粗的榕树后面。

程许和潘濯都没有发现异样,一面说话,一面朝这边走了过来。

“……沂大叔外面的应酬多,族学里的事由章先生管着。他是至德十四年辛卯科的举人,和我四叔是同科,做秀才的时候就在族学里授课,学问扎实,你不妨多多向他请教。”

潘濯连连点头,道:“眼看着府试在即,家父本想留我在家里读书,是家母说,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程氏族学里不知道出了多少秀才举人,让我跟着来见识一番。只可惜明天要跟二房的老祖宗拜寿,不然跟着你去听几堂课,肯定受益非浅。”

“读书可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你也别急……”程许安慰着潘濯,两人从周少瑾藏身的榕树边走过。

周少瑾松了口气。

潘家祖籍扬州,潘濯若想下场,就得回扬州考试。好在南京离扬州不远,若是安排的好,并不耽搁潘濯科举。

在她的记忆里,这潘濯和程辂是同一年中的秀才,为此三房还大肆宣扬了一番。

若是没有意外情况,想必潘濯和程辂都会挤身秀才。

她快步地离开树林。

拜寿要穿的衣饰早就准备好了,回到嘉树堂时,关老太太不由地面露惊讶,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周少瑾不想节外生枝,笑道:“我想着明天要拜寿的事,就提早回来了。”

关老太太并没有起疑,道:“这样也好。我正好也有话叮嘱你们。”然后吩咐似儿去叫了沔大太太和周初瑾过来,告诉大家:“女眷安排在了四宜楼,男宾在集福堂那边,寿筵前,老祖宗会过四宜楼这边,到时候二房的唐老安人领着我们给老祖宗拜寿,送贺礼。之后老祖宗就会去集福堂那边。你们等会回去就看准备的贺礼清理一遍,免得到时候出了错。牡丹台和桐花馆都安排了唱戏,我们在牡丹台,他们在桐花馆,你们到时候可别走错了,特别是要嘱咐丫鬟婆子,千万别贪玩走错了地方,冲撞了贵人是小,丢了程家的体面是大。你们可记清楚了?”话说到最后,语气已十分严厉。这对于关老太太来说,是很少见的。

周少瑾等人肃然应“是”。

关老太太神色微霁,道着:“你们下去吧!”

周少瑾等人鱼贯着出了上房,沔大太太又交待了她们姐几句“不用怕,只要跟着长辈别乱走动就不会有什么事”之类的话,众人这才出了嘉树堂,各自散了。

周初瑾不免有些担心。

周少瑾却不是为意。

前世和今生是一样的安排。上辈子她都能乖乖地听长辈们安排,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何况是这辈子她早就下了决心要风平浪静,毫不引人注视地度过些生?

她早早就梳洗一番上了床。

夜里睡得很好,一夜无梦到了天亮,起来的时候神采奕奕,红光满面。

施香服侍她打扮的时候忍不住道:“二小姐的皮肤可真好,这胭脂水粉反而把二小姐装扮得俗了。”

别人敷粉她就敷粉,别人素面她就素面,绝不标新立异,**特行。

周少瑾道:“这样的大日子,怎么能不用些胭脂水粉?你只管照着平常那样的帮我梳妆就行了。”

施香可惜了一阵子,见周少瑾意已决,不好再劝,给周少瑾化了个淡淡的妆容。

周少瑾瞧着却很满意,和周初瑾一起用过早膳,去了嘉树堂。

关老太太和沔大太太已经妆扮好了,正坐在那里说着闲话等着她们。见她们姊妹一个穿着海棠色镶玉兰团花襽边的褙子,一个穿着雪青色方胜暗纹褙子,并肩站在一起,一个清雅如出水芙蓉,一个娇柔如静花照水,说不出来的漂亮好看,两人具是眼睛一亮。关老太太更是扭头对沔大太太笑道:“你看我们屋里的这对姐妹,这才是真正的漂亮呢!其他的人,也不是过应着景说说罢了!”

屋里的人都掩了嘴笑。

周少瑾姐妹羞得面红如赤。

沔大太太由道:“你这话也就在屋里说说,可千万别嚷到外面去了,小心别人说你偏心!”

“我不说,我不说。”关老太太呵呵地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什么话说得什么话说不得心里难道还没有数。”

大家又是一阵笑。

关老太太就扶着王嬷嬷的手站了起来,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过去吧!”

众人笑着就“好”,簇拥着关老太太往外走。

有小丫鬟跑了过来禀道:“柏大太太过来了。”

柏大太太,程辂的母亲董氏。

周少瑾颇有些意外。

前世,她们好像是直接去了四宜楼,在那里才遇到了来给二房老祖宗拜寿的董氏和吴宝璋等人。

这些怎么会有所不同?

她暗暗留心。见关老太太和沔大太太都很是意外,并且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沔大太太才道:“请她过来吧——我们这就要去四宜楼了,再迟就有些晚了。”

小丫鬟会意,跑了出去。

不一会,董氏由两个丫鬟服侍着走了过来。

“老安人!”她有些尴尬地给关老太太和沔大太太行礼,道,“我们汶大太太这一时半会走不了,我走得慢,怕耽搁了时辰,就特意过来您这边看看。没想到您已经出了门。正好,我就随您一起过去吧!”

“你们汶大太太一时半会走不了……”关老太太沉吟道。

董氏神色更显窘迫,半晌才低声道:“说是汶大老爷把大太太给老祖宗拜寿准备的一尊蓝田玉弥勒佛给弄不见了……”



这段时间评论区的火气好像小了些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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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相信我,不会出现那么让人沮丧的设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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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周少瑾去寒碧山房抄经书。

碧玉和翡翠正忙着指使几个丫鬟婆子搬桌椅碗碟。

周少瑾不免有些奇怪,道:“这是谁要来吗?”

碧玉笑道:“三房的姑奶奶回来省亲,晚上会过来用晚膳。”

刚刚那么诚意地拒绝了外祖母……原来并不是没有时间,只是看这时间挤不挤得出来而已。

好在周少瑾两世为人,见过了世态炎凉,心里虽然微微有些不舒服,但还不至于对程贤怒目以视。

但这样的人,不管看上去有多和善,还是少点来往吧!

她在心里暗忖,知道郭老夫人不在屋里,带着施香去了佛堂。

没想到郭老夫人竟然在佛堂。

她正襟危坐在书案旁,正一页一页地翻看着她抄的佛经。

“老夫人!”周少瑾上前行礼。

“来了!”她微笑着放下手中的笺纸,神色非常的和善地指了指身边的太师椅,道:“坐!没想到你抄得这么快!”

周少瑾笑了笑,安静地坐下。

郭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指了笺纸上的几个字:“你看,这一顿要果断的收回来才是,这一捺就收得很好。”

周少瑾乖乖受教。

郭老夫人让珍珠磨墨,写了几个字给周少瑾看:“你看,这样写是不是好看一点?”

那字,金戈铁马般跃然纸上……周少瑾觉得自己就是再写三十年,也定不出这样的字来。

不过,别人常说人如其纸,郭老夫人……性格不是一般的强势啊!

她在心里嘀咕着,不住地点着头。

郭老夫人却面露怅然地笑着摇了摇头,低声道:“你和我的性子不一样……我这是强人所难……”她说着,深吸了口气,顿时又精神振作起来,道,“你看看就行了,也不用一定照着我的写,各人的喜好不同,你照着你自己喜欢的写就行了。”

周少瑾恭声应“是”。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这样的郭老夫人,好像很寂寞似的。

周少瑾接过小檀手中的茶,奉给郭老夫人。

郭老夫人喝了一口,笑着吩咐随身服侍的珍珠:“你去把刚刚大姑奶奶送的西湖龙井抱几两过来给二小姐泡茶喝。”

珍珠笑盈盈地应喏,转身出了佛堂。

周少瑾忙起身推辞。

郭老夫人却笑道:“我现在很少虽绿茶了,你们小姑娘家的却经得住,正好消暑。”

周少瑾只得道谢。

碧玉进来,笑道:“老夫人,夫人过来了。”

郭老夫人“哦”了一声,由玛瑙扶了起来,想了想,对周少瑾道:“你晚上就留在这里用晚膳吧——我给二房的大姑奶奶接风,潘家的两个孩子也在,你们年轻人,说得上话。”

但程许也会出现吧?

周少瑾笑道:“中午已经见过了,之前没想到您留了她们吃饭,我还答应了外祖母早点回去,说是明天的寿诞,她老人家要叮嘱我们几句。”

郭老夫人想想,还真是这事。没有勉强,笑着由丫鬟婆子簇拥着出了佛堂。

周少瑾松了口气,静下心来抄了几页经书,想着既然程贤过来做客,说不定那程许会提前过来,她决定提前走。

去给郭老夫人辞行,郭老夫人也没有留她,碧玉一直把她送出了寒碧山房。

周少瑾松了口气,远远地却看见两个少年缓缓地朝这边走过来。

他们一个穿着玉色,一个穿着穿着竹青色,一个神采飞扬,一个安静从容……竟然是程许与潘濯。

这两人怎么这么快就走在了一起?

前世好像没听说过程许和潘濯的关系很好啊?不过,前世她对程许根本不了解,也许两人很好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周少瑾看着再往前走大家肯定会迎面碰上,她朝着施香使了个眼色,两人躲到了颗合抱粗的榕树后面。

程许和潘濯都没有发现异样,一面说话,一面朝这边走了过来。

“……沂大叔外面的应酬多,族学里的事由章先生管着。他是至德十四年辛卯科的举人,和我四叔是同科,做秀才的时候就在族学里授课,学问扎实,你不妨多多向他请教。”

潘濯连连点头,道:“眼看着府试在即,家父本想留我在家里读书,是家母说,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程氏族学里不知道出了多少秀才举人,让我跟着来见识一番。只可惜明天要跟二房的老祖宗拜寿,不然跟着你去听几堂课,肯定受益非浅。”

“读书可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你也别急……”程许安慰着潘濯,两人从周少瑾藏身的榕树边走过。

周少瑾松了口气。

潘家祖籍扬州,潘濯若想下场,就得回扬州考试。好在南京离扬州不远,若是安排的好,并不耽搁潘濯科举。

在她的记忆里,这潘濯和程辂是同一年中的秀才,为此三房还大肆宣扬了一番。

若是没有意外情况,想必潘濯和程辂都会挤身秀才。

她快步地离开树林。

拜寿要穿的衣饰早就准备好了,回到嘉树堂时,关老太太不由地面露惊讶,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周少瑾不想节外生枝,笑道:“我想着明天要拜寿的事,就提早回来了。”

关老太太并没有起疑,道:“这样也好。我正好也有话叮嘱你们。”然后吩咐似儿去叫了沔大太太和周初瑾过来,告诉大家:“女眷安排在了四宜楼,男宾在集福堂那边,寿筵前,老祖宗会过四宜楼这边,到时候二房的唐老安人领着我们给老祖宗拜寿,送贺礼。之后老祖宗就会去集福堂那边。你们等会回去就看准备的贺礼清理一遍,免得到时候出了错。牡丹台和桐花馆都安排了唱戏,我们在牡丹台,他们在桐花馆,你们到时候可别走错了,特别是要嘱咐丫鬟婆子,千万别贪玩走错了地方,冲撞了贵人是小,丢了程家的体面是大。你们可记清楚了?”话说到最后,语气已十分严厉。这对于关老太太来说,是很少见的。

周少瑾等人肃然应“是”。

关老太太神色微霁,道着:“你们下去吧!”

周少瑾等人鱼贯着出了上房,沔大太太又交待了她们姐几句“不用怕,只要跟着长辈别乱走动就不会有什么事”之类的话,众人这才出了嘉树堂,各自散了。

周初瑾不免有些担心。

周少瑾却不是为意。

前世和今生是一样的安排。上辈子她都能乖乖地听长辈们安排,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何况是这辈子她早就下了决心要风平浪静,毫不引人注视地度过些生?

她早早就梳洗一番上了床。

夜里睡得很好,一夜无梦到了天亮,起来的时候神采奕奕,红光满面。

施香服侍她打扮的时候忍不住道:“二小姐的皮肤可真好,这胭脂水粉反而把二小姐装扮得俗了。”

别人敷粉她就敷粉,别人素面她就素面,绝不标新立异,**特行。

周少瑾道:“这样的大日子,怎么能不用些胭脂水粉?你只管照着平常那样的帮我梳妆就行了。”

施香可惜了一阵子,见周少瑾意已决,不好再劝,给周少瑾化了个淡淡的妆容。

周少瑾瞧着却很满意,和周初瑾一起用过早膳,去了嘉树堂。

关老太太和沔大太太已经妆扮好了,正坐在那里说着闲话等着她们。见她们姊妹一个穿着海棠色镶玉兰团花襽边的褙子,一个穿着雪青色方胜暗纹褙子,并肩站在一起,一个清雅如出水芙蓉,一个娇柔如静花照水,说不出来的漂亮好看,两人具是眼睛一亮。关老太太更是扭头对沔大太太笑道:“你看我们屋里的这对姐妹,这才是真正的漂亮呢!其他的人,也不是过应着景说说罢了!”

屋里的人都掩了嘴笑。

周少瑾姐妹羞得面红如赤。

沔大太太由道:“你这话也就在屋里说说,可千万别嚷到外面去了,小心别人说你偏心!”

“我不说,我不说。”关老太太呵呵地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什么话说得什么话说不得心里难道还没有数。”

大家又是一阵笑。

关老太太就扶着王嬷嬷的手站了起来,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过去吧!”

众人笑着就“好”,簇拥着关老太太往外走。

有小丫鬟跑了过来禀道:“柏大太太过来了。”

柏大太太,程辂的母亲董氏。

周少瑾颇有些意外。

前世,她们好像是直接去了四宜楼,在那里才遇到了来给二房老祖宗拜寿的董氏和吴宝璋等人。

这些怎么会有所不同?

她暗暗留心。见关老太太和沔大太太都很是意外,并且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沔大太太才道:“请她过来吧——我们这就要去四宜楼了,再迟就有些晚了。”

小丫鬟会意,跑了出去。

不一会,董氏由两个丫鬟服侍着走了过来。

“老安人!”她有些尴尬地给关老太太和沔大太太行礼,道,“我们汶大太太这一时半会走不了,我走得慢,怕耽搁了时辰,就特意过来您这边看看。没想到您已经出了门。正好,我就随您一起过去吧!”

“你们汶大太太一时半会走不了……”关老太太沉吟道。

董氏神色更显窘迫,半晌才低声道:“说是汶大老爷把大太太给老祖宗拜寿准备的一尊蓝田玉弥勒佛给弄不见了……”



这段时间评论区的火气好像小了些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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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相信我,不会出现那么让人沮丧的设定的……



...

第三十一章 董氏

说什么弄不见了,多半是偷出去卖了!

大家心知肚明。

关老太太不由摇头叹气,道:“那你随我们一道过去吧!”

董氏窘然地笑着应“是”,随着她们一起往外走。

周少瑾却心生警惕。

前世五房的汶大老爷和汶大太太的确是最后一个道场的,却没有听说丢了什么东西。而且董氏和五房的另户旁支裕大太太杨氏是跟着汶大太太一起到的四宜楼。

今生却的了变化!

前世周少瑾出事的时候,向来对她热情殷勤如亲厚长辈般的董氏却一直没有露面。那个时候她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母子就是母子,不管平时看上去怎样仁慈,宽厚,一旦需要做出选择的时候,都会没有原则的偏向儿子的,站在儿子的那边。

这一世自她重生之后,就一直没有理睬程辂。

董氏会不会是为儿子而来的呢?

前世董氏可没少在话里话外地暗示她程家有为程辂求娶她的意思,特别是在父亲升了保定知府之后,想和周家联姻的意图就更明显了。不然外祖母和大舅母怎么会误会?

周少瑾暗暗留心。

那董氏和大舅母寒暄了几句之后,果然亲切地对她道:“少瑾,前些日子听说你病了,舅母就想来看看你,结果又听说你好了,在帮着郭老夫人抄经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突然去了寒碧山房帮郭老夫人抄经书?你的身体吃得消吗?”

董氏对周少瑾特别热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关老太太原想着孩子们都还小,一家有女百家求,周少瑾若是能得了长辈的喜欢也未必不是件不好的事。可如今周少瑾不同住日的木讷怯弱,不仅常在她面前走动,还知道陪她说话,逗她开心,甚至得了郭老夫人的青睐,她以后说亲肯定会比从前容易的多。

程柏家从前就有些勉强,以后……恐怕就更不够看了。

但程辂这孩子不错,董氏的性情也好,两个孩子又是从小一块长大的。虽说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做父母的谁不盼着子女们婚姻美满,平安顺遂?

青梅竹马总比那盲嫁哑嫁要好。

至于最后会怎样,也还要看看少瑾这孩子的意思才是。

关老太太思忖着,朝周少瑾望去。

沔大太太和婆婆想到一块去了,不约而同地也朝着周少瑾望去。

周初瑾却时时关注着妹妹,也扭头看着妹妹。

一时间周少瑾成了众人瞩目的中心。

虽然两世为人,周少瑾还是不习惯这样的众目睽睽。

她一开始略有些不安,但她很快就克服了这种不自在,落落大方地微笑道:“之前只是寒风感冒,吃了周娘子开两副药就好了。正巧郭老夫人来拜访外祖母,见我在帮外祖母抄经书,随带着让我也帮她老人家抄部经书,倒也没觉得累!”

“那就好,那就好。”董氏听着露出一副欢天喜地模样儿,道,“身体还吃得消就好——我明天还对董妈妈说给你炖点血燕补补身子呢!”

“不用了。”周少瑾用词委婉却语气坚定地拒绝道,“我小小年纪的,还用不上血燕。”她说着,朝关老太太望去,“还是像外祖母平时教导的,没事的时候多走走路,一样能强身健体!”

这话关老太太爱听,闻言连连点头,道:“是药三分毒。小孩家家的,少用些补品,多动动才是正经。”

董氏闹最个没趣,笑容有些尴尬地道:“老安人说得对!是我这个做舅母太心痛孩子了——您看少瑾这样,风大点就要吹走了似的,我每次看到都忍不住给这孩子补补。”

这话不仔细想也就罢了,是仔细一想,岂不是说关老太太和沔大太太都没有好好照顾她。

周初瑾和周少瑾都不禁暗暗皱了皱眉,周少瑾更是一改从前的沉默,抢在周初瑾前面笑道:“各人的秉性不同而已。您看我,虽然长得瘦,长这么大却少有生病的时候。到是汶大舅母,每天补品不断,却不是今个病了就是昨个病了。可见这身体好坏与吃什么喝什么没太大的关系,还是要看每个人!”

如果是别人说这话,就颇有些讽刺汶大太太的意思。可她年纪还小,关老太太和沔大太太都不是那种当着晚辈说长辈是非的人,她又一派胸无城腹的样子,只当她不知道五房的事,却没有谁会觉得她这是讽刺汶大太太。

周少瑾没等董氏说话,又道:“我前些日子听说你在周氏医馆做了二百颗十全大补丸,你近来身体可好些了?”

言下之意,你董氏看着红光满面的,也得吃补品。

众人的目光不由落在董氏略有些丰满的身上。

董氏脸涨得通红,想说周初瑾几句,可抬头看见她满面的真诚,只好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干笑了两声,道:“那大补丸是我给你辂表哥定的,你也知道,你辂表哥六月就要下场,我这是担心他啊!”说着,长长地叹着气。

关老太**慰她:“辂哥儿学问好,族学里那是公认的。他要是都过不了,别人就更没戏了,你不必太过担心。”

两人说起六月的府试来,倒把这一茬给揭过了。

沔大太太却没忘记,她冲着周少瑾笑了笑。

周初瑾则悄悄地表扬妹妹:“做得好!你要忘住了,四房才是我们的至亲,就算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却还论不到外面的人来指责。”

周少瑾点头,情不自禁地想着从前。

也不知道自己前世有没有做出什么糊涂事来让外祖母和大舅母,姐姐伤心?

四宜楼在九如巷的中轴线上。最前面是程家的正厅,叫“慎德堂”。除了像除夕、大年初一、接圣旨、子弟金榜提名升迁提擢、有巡抚以上官员亲至、长房嫡孙成亲等,轻易是不会开启。“慎德堂”左边是平时待客的“春泽轩”。“春泽轩”斜对面是个花厅,叫“闻木樨香”,也是待客的地方,不过是接待亲朋好友或故旧知己的。再往后,是个翠嶂成山,清流直泻,绿萝掩映,花木葱茏的小花园。穿过小花园曲折的朱槛长廊,有片芭蕉林,芭蕉林旁的“听雨轩”是外书房了。

“听雨轩”向左穿过太湖石假山是“集福堂”,再往前是片花圃,雕栏彻玉的“桐花楼”就在花圃边,而外院小书房“听松风处”则在“集福堂”和“桐花楼”的后面,隔着片松树林。“听雨轩”右边出门即是道南北的长廊,叫“四季锦”。向北走一射之东边地有个月亮门,门后是外院的厨房,闻名遐迩的“程家私房菜”就是出自外院的厨房。

再向前走几步是个如意门,通往内院的“牡丹台”和“四宜楼”。

二房老祖宗八十大寿,九如巷程家肯定是中门大开。

周少瑾还没有走到四宜楼就隐约听到一阵喧闹声。

四宜楼和集福堂之间隔着一道花墙。

沔大太太笑道:“今天可真热闹!”

关老太太笑道:“程家也要热闹热闹了,平时太冷清了些。”

几位老爷都在京城为官,有什么喜报也不过是开了中门放几架炮竹,到底少些人气。

说话间,迎面碰到长房的人。

郭老夫人穿了件秋香色仙鹤衔仙草的褙子,长寿簪上的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熠熠生辉,身姿笔直,面容严肃,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气势逼人,好比那红花和绿叶,硬生生把身边穿玫瑰紫织金四楴纹的褙子,戴着点翠首饰,仪容雍容的袁氏给压了下去。

周少瑾突然好佩服郭老夫人——每次出场都让其他人成为了陪衬,她两世为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就是当年进宫去给贵人们问安,也没谁有郭老夫人这样的气势。

她和姐姐上前给郭老夫人和袁氏问好。

郭老夫人却把她们姐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笑着对关老太太道:“真是明珠朝露,不让伯仲。你们四房倒出了两个漂亮的小丫头。”

“过奖,过奖。”关老太太谦虚道,却难掩高兴。

袁氏笑而不语,但显得很亲切。

莫名地,周少瑾就想起了前世的自己,每每都温顺地跟在姐姐身后,大事小情全都姐姐绝对——此时的袁氏,和自己当初好像啊!

她跟着姐姐进了四宜楼。

二房的老太太唐氏立刻笑眯眯迎了上来,互相见过礼,忙将四宜楼其他女眷引荐给郭老夫人和关老太太。

有些是通家之好,说话随意而透着亲呢;有些是熟人,热情地寒暄;有些是见过几面的,客气地问好;还有些是初次见面,通报家门,攀扯着三姑六舅。

周少瑾的目光刚刚扫过静静地跟着吴夫人身后吴宝璋,落在唐氏身边穿着宝蓝色折枝花褙子二房大奶奶郑氏的身上。

她梳了牡丹头,戴了镶黄玉的分心,皮肤雪白,身段有些丰腴,却有种珠圆玉润富态。

周少瑾前世对她印象不深,没办法判断她是因为怀孕的缘故还是因为生过孩子之后就一直如此。

郑氏感觉到有人在看她,笑着回头,和周少瑾点了个头。

周少瑾露出个大方又不失甜美的微笑。

郑氏一愣。

三房的人到了。

程贤穿着件大红色堂前富贵的褙子,扶着珠绕翠绕,笑容慈爱的母亲李老太太,程笳的母亲姜氏和程笳,潘濯跟在两人的身后。



姐妹们,过渡章节。

不过,有没有点群英会的感觉……o(n_n)o~



...

说什么弄不见了,多半是偷出去卖了!

大家心知肚明。

关老太太不由摇头叹气,道:“那你随我们一道过去吧!”

董氏窘然地笑着应“是”,随着她们一起往外走。

周少瑾却心生警惕。

前世五房的汶大老爷和汶大太太的确是最后一个道场的,却没有听说丢了什么东西。而且董氏和五房的另户旁支裕大太太杨氏是跟着汶大太太一起到的四宜楼。

今生却的了变化!

前世周少瑾出事的时候,向来对她热情殷勤如亲厚长辈般的董氏却一直没有露面。那个时候她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母子就是母子,不管平时看上去怎样仁慈,宽厚,一旦需要做出选择的时候,都会没有原则的偏向儿子的,站在儿子的那边。

这一世自她重生之后,就一直没有理睬程辂。

董氏会不会是为儿子而来的呢?

前世董氏可没少在话里话外地暗示她程家有为程辂求娶她的意思,特别是在父亲升了保定知府之后,想和周家联姻的意图就更明显了。不然外祖母和大舅母怎么会误会?

周少瑾暗暗留心。

那董氏和大舅母寒暄了几句之后,果然亲切地对她道:“少瑾,前些日子听说你病了,舅母就想来看看你,结果又听说你好了,在帮着郭老夫人抄经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突然去了寒碧山房帮郭老夫人抄经书?你的身体吃得消吗?”

董氏对周少瑾特别热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关老太太原想着孩子们都还小,一家有女百家求,周少瑾若是能得了长辈的喜欢也未必不是件不好的事。可如今周少瑾不同住日的木讷怯弱,不仅常在她面前走动,还知道陪她说话,逗她开心,甚至得了郭老夫人的青睐,她以后说亲肯定会比从前容易的多。

程柏家从前就有些勉强,以后……恐怕就更不够看了。

但程辂这孩子不错,董氏的性情也好,两个孩子又是从小一块长大的。虽说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做父母的谁不盼着子女们婚姻美满,平安顺遂?

青梅竹马总比那盲嫁哑嫁要好。

至于最后会怎样,也还要看看少瑾这孩子的意思才是。

关老太太思忖着,朝周少瑾望去。

沔大太太和婆婆想到一块去了,不约而同地也朝着周少瑾望去。

周初瑾却时时关注着妹妹,也扭头看着妹妹。

一时间周少瑾成了众人瞩目的中心。

虽然两世为人,周少瑾还是不习惯这样的众目睽睽。

她一开始略有些不安,但她很快就克服了这种不自在,落落大方地微笑道:“之前只是寒风感冒,吃了周娘子开两副药就好了。正巧郭老夫人来拜访外祖母,见我在帮外祖母抄经书,随带着让我也帮她老人家抄部经书,倒也没觉得累!”

“那就好,那就好。”董氏听着露出一副欢天喜地模样儿,道,“身体还吃得消就好——我明天还对董妈妈说给你炖点血燕补补身子呢!”

“不用了。”周少瑾用词委婉却语气坚定地拒绝道,“我小小年纪的,还用不上血燕。”她说着,朝关老太太望去,“还是像外祖母平时教导的,没事的时候多走走路,一样能强身健体!”

这话关老太太爱听,闻言连连点头,道:“是药三分毒。小孩家家的,少用些补品,多动动才是正经。”

董氏闹最个没趣,笑容有些尴尬地道:“老安人说得对!是我这个做舅母太心痛孩子了——您看少瑾这样,风大点就要吹走了似的,我每次看到都忍不住给这孩子补补。”

这话不仔细想也就罢了,是仔细一想,岂不是说关老太太和沔大太太都没有好好照顾她。

周初瑾和周少瑾都不禁暗暗皱了皱眉,周少瑾更是一改从前的沉默,抢在周初瑾前面笑道:“各人的秉性不同而已。您看我,虽然长得瘦,长这么大却少有生病的时候。到是汶大舅母,每天补品不断,却不是今个病了就是昨个病了。可见这身体好坏与吃什么喝什么没太大的关系,还是要看每个人!”

如果是别人说这话,就颇有些讽刺汶大太太的意思。可她年纪还小,关老太太和沔大太太都不是那种当着晚辈说长辈是非的人,她又一派胸无城腹的样子,只当她不知道五房的事,却没有谁会觉得她这是讽刺汶大太太。

周少瑾没等董氏说话,又道:“我前些日子听说你在周氏医馆做了二百颗十全大补丸,你近来身体可好些了?”

言下之意,你董氏看着红光满面的,也得吃补品。

众人的目光不由落在董氏略有些丰满的身上。

董氏脸涨得通红,想说周初瑾几句,可抬头看见她满面的真诚,只好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干笑了两声,道:“那大补丸是我给你辂表哥定的,你也知道,你辂表哥六月就要下场,我这是担心他啊!”说着,长长地叹着气。

关老太**慰她:“辂哥儿学问好,族学里那是公认的。他要是都过不了,别人就更没戏了,你不必太过担心。”

两人说起六月的府试来,倒把这一茬给揭过了。

沔大太太却没忘记,她冲着周少瑾笑了笑。

周初瑾则悄悄地表扬妹妹:“做得好!你要忘住了,四房才是我们的至亲,就算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却还论不到外面的人来指责。”

周少瑾点头,情不自禁地想着从前。

也不知道自己前世有没有做出什么糊涂事来让外祖母和大舅母,姐姐伤心?

四宜楼在九如巷的中轴线上。最前面是程家的正厅,叫“慎德堂”。除了像除夕、大年初一、接圣旨、子弟金榜提名升迁提擢、有巡抚以上官员亲至、长房嫡孙成亲等,轻易是不会开启。“慎德堂”左边是平时待客的“春泽轩”。“春泽轩”斜对面是个花厅,叫“闻木樨香”,也是待客的地方,不过是接待亲朋好友或故旧知己的。再往后,是个翠嶂成山,清流直泻,绿萝掩映,花木葱茏的小花园。穿过小花园曲折的朱槛长廊,有片芭蕉林,芭蕉林旁的“听雨轩”是外书房了。

“听雨轩”向左穿过太湖石假山是“集福堂”,再往前是片花圃,雕栏彻玉的“桐花楼”就在花圃边,而外院小书房“听松风处”则在“集福堂”和“桐花楼”的后面,隔着片松树林。“听雨轩”右边出门即是道南北的长廊,叫“四季锦”。向北走一射之东边地有个月亮门,门后是外院的厨房,闻名遐迩的“程家私房菜”就是出自外院的厨房。

再向前走几步是个如意门,通往内院的“牡丹台”和“四宜楼”。

二房老祖宗八十大寿,九如巷程家肯定是中门大开。

周少瑾还没有走到四宜楼就隐约听到一阵喧闹声。

四宜楼和集福堂之间隔着一道花墙。

沔大太太笑道:“今天可真热闹!”

关老太太笑道:“程家也要热闹热闹了,平时太冷清了些。”

几位老爷都在京城为官,有什么喜报也不过是开了中门放几架炮竹,到底少些人气。

说话间,迎面碰到长房的人。

郭老夫人穿了件秋香色仙鹤衔仙草的褙子,长寿簪上的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熠熠生辉,身姿笔直,面容严肃,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气势逼人,好比那红花和绿叶,硬生生把身边穿玫瑰紫织金四楴纹的褙子,戴着点翠首饰,仪容雍容的袁氏给压了下去。

周少瑾突然好佩服郭老夫人——每次出场都让其他人成为了陪衬,她两世为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就是当年进宫去给贵人们问安,也没谁有郭老夫人这样的气势。

她和姐姐上前给郭老夫人和袁氏问好。

郭老夫人却把她们姐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笑着对关老太太道:“真是明珠朝露,不让伯仲。你们四房倒出了两个漂亮的小丫头。”

“过奖,过奖。”关老太太谦虚道,却难掩高兴。

袁氏笑而不语,但显得很亲切。

莫名地,周少瑾就想起了前世的自己,每每都温顺地跟在姐姐身后,大事小情全都姐姐绝对——此时的袁氏,和自己当初好像啊!

她跟着姐姐进了四宜楼。

二房的老太太唐氏立刻笑眯眯迎了上来,互相见过礼,忙将四宜楼其他女眷引荐给郭老夫人和关老太太。

有些是通家之好,说话随意而透着亲呢;有些是熟人,热情地寒暄;有些是见过几面的,客气地问好;还有些是初次见面,通报家门,攀扯着三姑六舅。

周少瑾的目光刚刚扫过静静地跟着吴夫人身后吴宝璋,落在唐氏身边穿着宝蓝色折枝花褙子二房大奶奶郑氏的身上。

她梳了牡丹头,戴了镶黄玉的分心,皮肤雪白,身段有些丰腴,却有种珠圆玉润富态。

周少瑾前世对她印象不深,没办法判断她是因为怀孕的缘故还是因为生过孩子之后就一直如此。

郑氏感觉到有人在看她,笑着回头,和周少瑾点了个头。

周少瑾露出个大方又不失甜美的微笑。

郑氏一愣。

三房的人到了。

程贤穿着件大红色堂前富贵的褙子,扶着珠绕翠绕,笑容慈爱的母亲李老太太,程笳的母亲姜氏和程笳,潘濯跟在两人的身后。



姐妹们,过渡章节。

不过,有没有点群英会的感觉……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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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拜寿

唐老太太立刻笑着迎上前去,热情地和三房的人打着招呼:“大姑奶奶这身衣裳可真鲜亮,把你几个嫂子可都比下去了。”

“不敢当,不敢当。”程贤客气道,“我是客人,嫂嫂们是东道主,自然要让我这做客人的。”然后笑盈盈地朝郑氏望去,“这是识儿媳妇吧?说起来还是第一次见面,瞧这样子就知道是个温柔敦厚的,难怪每次沂大嫂子写信给我都赞不绝口。”说着,褪了手腕上的一只碧玉镯子递给了郑氏,“不是什么好东西,却是我这个做姑母的一片心思。”

郑氏笑着道谢,大大方方地接了镯子。

程贤关心地道:“听说你有了身孕,前些日子的浴佛节都没有出门?虽说是第二胎,可也要小心才是。这些事你就别管了,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不是那不通情理的人,没谁会怪你的。你要好生休养才是。”说完,四处张望道,“怎么不见洪大嫂子?”

这话就有听头了。

主持中馈的太太不出面待客,反而让怀了身孕需要养胎的孙媳妇在一旁周旋……

唐老太太的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看,抬眼轻轻地撇了郭老夫人一眼。

郭老夫人老神在在,看不出喜怒。

郑氏忙笑道:“洪家大舅爷也过来给老祖宗拜寿,娘正在和大舅爷说话,看时辰应该就要过来了。”

洪氏乃江西九江人,祖父曾任都察院左都御使。父兄、叔伯也都有功名在身。特别是她胞兄洪绣,是永昌十二年甲戌科的两榜进士,长房老太爷程劭的同科,因抗倭有功,累官兵部侍郎,衔任两广总督。

洪家大舅老爷,指的是洪绣的独生子洪社,至德十二年巳丑科进士,浙江道监察御史。

没想到洪家这么给力,竟然派了洪社来给程叙拜寿。

洪社可有监察浙江官场之职。

南京虽属南直隶,可谁家没有生意居附近的杭州、余杭、临安等江南繁华之地?

除了郭老夫人和袁氏,众人脸色微变。

唐老太太这才笑道:“沂儿媳妇的意思,大舅爷在任上,总要避些嫌,不必亲自过来。谁知道舅老爷却不答应,非要大舅爷亲自走一趟。这不,我们大舅爷实在是拧不过舅老爷,只好亲自走这一趟了!”

众人异口同声称赞程叙年高德劭。

唐老太太笑着谦虚道:“哪里,哪里!”笑容里却难掩得意之色。

郑氏趁机请大家坐下。

袁氏服侍着郭老夫人,周初瑾服侍着关老太太,李老太太却撇开了姜氏,由女儿程贤服侍着坐在了郭老夫人的身边。

姜氏面带微笑着站在了李老太太身后,可周少瑾却觉得姜氏的笑容显得有些僵硬似的。

周少瑾挨着姐姐站定,一旁的程笳却拉了她的衣袖,附耳道:“你看潘清那样,满肚子坏水,却做出一副温良贤淑的样子,也不知道要给谁看!”

照周少瑾前世的经验,估计程笳已经和潘清斗过一回了,至于结果,从程笳现在的表现就不难看出来了。

她忍不住劝道:“今天是给老祖宗拜寿,你若是和潘清闹出点事来,我是不会帮你的。等过了今天,你想怎么样,我都不管。”想了想,又道,“你要是不听我的劝,以后我们一刀两断。”

程笳气得眼睛瞪得老大,却没有像前世那样大声地反驳她。

可见有时候人要强势些才行!

周少瑾不再理她。

程笳跺脚。

周少瑾不为所动。

程笳还欲引起周少瑾的注意,抬头却看见了母亲投来的严厉目光。

她只好作罢,乖乖地站在了周少瑾的身边。

两人都没有发现潘清曾经看过来,并深深地注视了周少瑾片刻。

不一会,良国公太夫人和良国公夫人过来了。

众人起身,一阵寒暄过后,周少瑾等人上前给两位夫人行礼。

周少瑾、周初瑾和程笳在浴佛节的时候已经拜见过太夫人了,潘清却是第一次见面,她向来端淑,太夫人少不得把她夸赞了一番,送了见面礼。这又惹来程笳的妒忌和羡慕。或者是周少瑾的话起了作用,她没有像前世那样表现出来,这让周少瑾不由地松了口气。

程家的几位老太太和袁氏等人将两位夫人迎到了四宜楼后面的敞厅,郑氏则留在了厅堂待客。

之后江宁县令刘明举的夫人携镇江知府高耀的夫人齐来。

高耀的岳丈是工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曲源,和良国公太夫人沾着亲。

两位夫人也被迎到了四宜楼后的敞厅。

紧接着按察使胡大人的夫人、致仕的原礼部侍郎孙大人的夫人带着儿媳妇孙女、金陵府林教喻太太领着女儿……都过来了。

有诰命的被迎到了敞厅,没有诰命的在厅堂旁的厢房奉茶。

等到洪大太太过来,厢房里的那些女眷七嘴八舌地和洪大太太搭讪,还有人干脆上前挽了洪大太太胳膊,笑着问洪大太太的衣裳是哪里做的,首饰是哪里打的,都很漂亮,改天也介绍她去做几件衣服打几套首饰。

洪大太太显得有些懵,半晌才回过神来,笑着应酬起众人来。

四宜楼倒也热热闹闹的,颇为喜庆。

但直到吉时还差两刻钟,嘉兴秀才、首富方鑫同的太太领着两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到了之后,汶大太太才在丫鬟湘儿的搀扶下姗姗来迟。

方鑫同和汶大太太是姻亲。方鑫同如今又行的是商贾之事,讲究和气生财谁也不得罪,那方鑫同的太太是出了名的贤内助,见到汶大太太忙殷勤地上前问好:“可把您给等来了!”

谁知道汶大太太却抚额头有气无力地道:“哎!我头痛得厉害。要不是老祖宗八十大寿,这里就是金山银海,我也不会来。”

一句话说得素来八面玲珑的方鑫同太太半晌都没有缓过神来,满室无语。

还好郑氏机敏,笑着上前挽了汶大太太的胳膊,道:“五婶婶,您快随我来——几位夫人都到了,正问着您呢!”把汶大太太拉去了敞厅。

“真是太丢人了!太丢人了!”程笳掩面,不住地在周少瑾耳边呢喃。

周少瑾也很不自在,觉得汶大太太简直是走火入魔了。

得想个法子把程诣从小花园里拔出来才行!

她暗自琢磨着。

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吉时快到了!”

女眷各自回避。

程叙身材高大,年过八旬却依旧身姿笔直,鹤发童颜,神采奕奕,丝毫没有他这个年纪的老人所流露出来的老态。

或者是因为做寿的缘故,他穿了件十分华丽的大红色平安万寿葫芦刻丝袍子,由玄孙程识陪同,几个尚在总角的小厮跟随着,精神抖擞地走了进来。

程识服侍程叙在中堂的太师椅上坐好,站到了一旁。

唐老太太领着程家的女眷给程叙拜寿,奉上寿礼。

其中一个小厮帮着唱喝礼单,其他的几个小厮帮着收受寿礼。

这样过了快一个时辰,才送完寿礼。

程叙说了几句表达谢意的话,就由程识陪同去了集福堂。

拜寿就算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坐席听戏打马吊闲聊……众人都觉得气氛变得轻快起来,随意地四处坐了,和相熟的人说说笑笑。

周初瑾被沔大太太叫走了。

程笳和周少瑾凑在一起,道:“桐花楼请的是长高班,牡丹台请的是马家班。马家班唱来唱去都是那几折戏,可长高班里的高惠珠却色艺双全,一身戎装一出场,整个锦瑞楼都悄无声息……我想听高惠珠唱戏!”

前世程笳也曾对周少瑾这么说,还想偷偷地溜到桐花楼去,结果她胆小没敢去,程笳半晌上被程识给逮住了,程笳就嚷嚷她是叛徒,向程识告了密。结果是程笳被姜氏狠狠地教训一顿,关老太太为了给三房一个交待,禁了她的足。之后她花了很多口舌才让程笳相信不是否她告的密,重归于好。

今生周少瑾再听她这么说,想也没想地道:“你若是敢偷偷地溜到桐花楼去,我就立刻告诉你母亲。”

她可不想再沾惹前世的麻烦。

程笳有些傻眼,半天才道:“你现在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周少瑾继续不理她。

程笳心里像被猫抓似的,不知道怎么办好。

旁边有“扑哧”一声笑。

“是谁?”她脸一沉。

周少瑾笑话她可以,但别人若是笑话她……她可就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程笳循声望去,看见了个眉心长着红痣的少女。

“你们姐妹感情真好!”她感慨道,神色怅然,“不像我们家……”她说着,立刻收了怅然之色,笑吟吟地道,“我姓吴,在家行一,家父是金陵知府,”她指了指不远处和郑氏说话的吴夫人,“那是我继母吴夫人。”然后道,“我前些日子曾去四房拜访关老安人,和少瑾姐妹见过一面,和您却是第一次见面,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定是三房的笳小姐。对吗?”

听说她和周少瑾姐妹熟,程笳果然放下了警戒,而她不详的话言又引起了程笳的好奇。

程笳看了吴夫人一眼,道:“原来她是你继母,难怪看上去那么年轻,和你一点也不像。旁边那个应该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吧?她长得比较像你继母!”

吴宝璋笑道:“我闺名‘宝璋’,那是我二妹‘宝华’,旁边那个年纪更小的是三妹‘宝芝’。”

“啊!”程笳叹道,“你们家一屋子的珠宝!”

吴宝璋轻笑。



祝姐妹们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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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老太太立刻笑着迎上前去,热情地和三房的人打着招呼:“大姑奶奶这身衣裳可真鲜亮,把你几个嫂子可都比下去了。”

“不敢当,不敢当。”程贤客气道,“我是客人,嫂嫂们是东道主,自然要让我这做客人的。”然后笑盈盈地朝郑氏望去,“这是识儿媳妇吧?说起来还是第一次见面,瞧这样子就知道是个温柔敦厚的,难怪每次沂大嫂子写信给我都赞不绝口。”说着,褪了手腕上的一只碧玉镯子递给了郑氏,“不是什么好东西,却是我这个做姑母的一片心思。”

郑氏笑着道谢,大大方方地接了镯子。

程贤关心地道:“听说你有了身孕,前些日子的浴佛节都没有出门?虽说是第二胎,可也要小心才是。这些事你就别管了,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不是那不通情理的人,没谁会怪你的。你要好生休养才是。”说完,四处张望道,“怎么不见洪大嫂子?”

这话就有听头了。

主持中馈的太太不出面待客,反而让怀了身孕需要养胎的孙媳妇在一旁周旋……

唐老太太的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看,抬眼轻轻地撇了郭老夫人一眼。

郭老夫人老神在在,看不出喜怒。

郑氏忙笑道:“洪家大舅爷也过来给老祖宗拜寿,娘正在和大舅爷说话,看时辰应该就要过来了。”

洪氏乃江西九江人,祖父曾任都察院左都御使。父兄、叔伯也都有功名在身。特别是她胞兄洪绣,是永昌十二年甲戌科的两榜进士,长房老太爷程劭的同科,因抗倭有功,累官兵部侍郎,衔任两广总督。

洪家大舅老爷,指的是洪绣的独生子洪社,至德十二年巳丑科进士,浙江道监察御史。

没想到洪家这么给力,竟然派了洪社来给程叙拜寿。

洪社可有监察浙江官场之职。

南京虽属南直隶,可谁家没有生意居附近的杭州、余杭、临安等江南繁华之地?

除了郭老夫人和袁氏,众人脸色微变。

唐老太太这才笑道:“沂儿媳妇的意思,大舅爷在任上,总要避些嫌,不必亲自过来。谁知道舅老爷却不答应,非要大舅爷亲自走一趟。这不,我们大舅爷实在是拧不过舅老爷,只好亲自走这一趟了!”

众人异口同声称赞程叙年高德劭。

唐老太太笑着谦虚道:“哪里,哪里!”笑容里却难掩得意之色。

郑氏趁机请大家坐下。

袁氏服侍着郭老夫人,周初瑾服侍着关老太太,李老太太却撇开了姜氏,由女儿程贤服侍着坐在了郭老夫人的身边。

姜氏面带微笑着站在了李老太太身后,可周少瑾却觉得姜氏的笑容显得有些僵硬似的。

周少瑾挨着姐姐站定,一旁的程笳却拉了她的衣袖,附耳道:“你看潘清那样,满肚子坏水,却做出一副温良贤淑的样子,也不知道要给谁看!”

照周少瑾前世的经验,估计程笳已经和潘清斗过一回了,至于结果,从程笳现在的表现就不难看出来了。

她忍不住劝道:“今天是给老祖宗拜寿,你若是和潘清闹出点事来,我是不会帮你的。等过了今天,你想怎么样,我都不管。”想了想,又道,“你要是不听我的劝,以后我们一刀两断。”

程笳气得眼睛瞪得老大,却没有像前世那样大声地反驳她。

可见有时候人要强势些才行!

周少瑾不再理她。

程笳跺脚。

周少瑾不为所动。

程笳还欲引起周少瑾的注意,抬头却看见了母亲投来的严厉目光。

她只好作罢,乖乖地站在了周少瑾的身边。

两人都没有发现潘清曾经看过来,并深深地注视了周少瑾片刻。

不一会,良国公太夫人和良国公夫人过来了。

众人起身,一阵寒暄过后,周少瑾等人上前给两位夫人行礼。

周少瑾、周初瑾和程笳在浴佛节的时候已经拜见过太夫人了,潘清却是第一次见面,她向来端淑,太夫人少不得把她夸赞了一番,送了见面礼。这又惹来程笳的妒忌和羡慕。或者是周少瑾的话起了作用,她没有像前世那样表现出来,这让周少瑾不由地松了口气。

程家的几位老太太和袁氏等人将两位夫人迎到了四宜楼后面的敞厅,郑氏则留在了厅堂待客。

之后江宁县令刘明举的夫人携镇江知府高耀的夫人齐来。

高耀的岳丈是工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曲源,和良国公太夫人沾着亲。

两位夫人也被迎到了四宜楼后的敞厅。

紧接着按察使胡大人的夫人、致仕的原礼部侍郎孙大人的夫人带着儿媳妇孙女、金陵府林教喻太太领着女儿……都过来了。

有诰命的被迎到了敞厅,没有诰命的在厅堂旁的厢房奉茶。

等到洪大太太过来,厢房里的那些女眷七嘴八舌地和洪大太太搭讪,还有人干脆上前挽了洪大太太胳膊,笑着问洪大太太的衣裳是哪里做的,首饰是哪里打的,都很漂亮,改天也介绍她去做几件衣服打几套首饰。

洪大太太显得有些懵,半晌才回过神来,笑着应酬起众人来。

四宜楼倒也热热闹闹的,颇为喜庆。

但直到吉时还差两刻钟,嘉兴秀才、首富方鑫同的太太领着两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到了之后,汶大太太才在丫鬟湘儿的搀扶下姗姗来迟。

方鑫同和汶大太太是姻亲。方鑫同如今又行的是商贾之事,讲究和气生财谁也不得罪,那方鑫同的太太是出了名的贤内助,见到汶大太太忙殷勤地上前问好:“可把您给等来了!”

谁知道汶大太太却抚额头有气无力地道:“哎!我头痛得厉害。要不是老祖宗八十大寿,这里就是金山银海,我也不会来。”

一句话说得素来八面玲珑的方鑫同太太半晌都没有缓过神来,满室无语。

还好郑氏机敏,笑着上前挽了汶大太太的胳膊,道:“五婶婶,您快随我来——几位夫人都到了,正问着您呢!”把汶大太太拉去了敞厅。

“真是太丢人了!太丢人了!”程笳掩面,不住地在周少瑾耳边呢喃。

周少瑾也很不自在,觉得汶大太太简直是走火入魔了。

得想个法子把程诣从小花园里拔出来才行!

她暗自琢磨着。

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吉时快到了!”

女眷各自回避。

程叙身材高大,年过八旬却依旧身姿笔直,鹤发童颜,神采奕奕,丝毫没有他这个年纪的老人所流露出来的老态。

或者是因为做寿的缘故,他穿了件十分华丽的大红色平安万寿葫芦刻丝袍子,由玄孙程识陪同,几个尚在总角的小厮跟随着,精神抖擞地走了进来。

程识服侍程叙在中堂的太师椅上坐好,站到了一旁。

唐老太太领着程家的女眷给程叙拜寿,奉上寿礼。

其中一个小厮帮着唱喝礼单,其他的几个小厮帮着收受寿礼。

这样过了快一个时辰,才送完寿礼。

程叙说了几句表达谢意的话,就由程识陪同去了集福堂。

拜寿就算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坐席听戏打马吊闲聊……众人都觉得气氛变得轻快起来,随意地四处坐了,和相熟的人说说笑笑。

周初瑾被沔大太太叫走了。

程笳和周少瑾凑在一起,道:“桐花楼请的是长高班,牡丹台请的是马家班。马家班唱来唱去都是那几折戏,可长高班里的高惠珠却色艺双全,一身戎装一出场,整个锦瑞楼都悄无声息……我想听高惠珠唱戏!”

前世程笳也曾对周少瑾这么说,还想偷偷地溜到桐花楼去,结果她胆小没敢去,程笳半晌上被程识给逮住了,程笳就嚷嚷她是叛徒,向程识告了密。结果是程笳被姜氏狠狠地教训一顿,关老太太为了给三房一个交待,禁了她的足。之后她花了很多口舌才让程笳相信不是否她告的密,重归于好。

今生周少瑾再听她这么说,想也没想地道:“你若是敢偷偷地溜到桐花楼去,我就立刻告诉你母亲。”

她可不想再沾惹前世的麻烦。

程笳有些傻眼,半天才道:“你现在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周少瑾继续不理她。

程笳心里像被猫抓似的,不知道怎么办好。

旁边有“扑哧”一声笑。

“是谁?”她脸一沉。

周少瑾笑话她可以,但别人若是笑话她……她可就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程笳循声望去,看见了个眉心长着红痣的少女。

“你们姐妹感情真好!”她感慨道,神色怅然,“不像我们家……”她说着,立刻收了怅然之色,笑吟吟地道,“我姓吴,在家行一,家父是金陵知府,”她指了指不远处和郑氏说话的吴夫人,“那是我继母吴夫人。”然后道,“我前些日子曾去四房拜访关老安人,和少瑾姐妹见过一面,和您却是第一次见面,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定是三房的笳小姐。对吗?”

听说她和周少瑾姐妹熟,程笳果然放下了警戒,而她不详的话言又引起了程笳的好奇。

程笳看了吴夫人一眼,道:“原来她是你继母,难怪看上去那么年轻,和你一点也不像。旁边那个应该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吧?她长得比较像你继母!”

吴宝璋笑道:“我闺名‘宝璋’,那是我二妹‘宝华’,旁边那个年纪更小的是三妹‘宝芝’。”

“啊!”程笳叹道,“你们家一屋子的珠宝!”

吴宝璋轻笑。



祝姐妹们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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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私下

周少瑾看着眼前的一幕,想起了前世的自己。

那个时候她和程笳何其地像,也是这样傻傻地对吴宝璋毫无警惕……

她上前拉了程笳,低声道:“我有话跟你说。”

程笳立刻丢下了吴宝璋,奇道:“什么事?”

周少瑾道:“她们同父异母的姊妹在斗法,上次还差点把我给搅进去了,你别说我没有提醒你,你自己小心点,别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程笳最不爱听别人说她傻。

她立刻上了心,跳脚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是要巴结我,我只是没把她放在心上罢了——一个知府的女儿,也跑到程家来翻滚,真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

周少瑾知道自己在程笳心里藏下了根刺,以后就算是吴宝璋对程笳再好,程笳为了不让她笑话,也会和吴宝璋保持距离的。

她遂不再说什么,随着程笳应酬那些长辈。

程笳摆足了姐姐谱,立刻就高兴起来,吴宝璋再凑到她跟前说话,也冷冷淡淡的不再热情。

吴宝璋暗暗皱眉。

等到外院拜完寿,寿筵就开始了。

良国公太夫人等人的筵席摆在四宜楼后的敞厅,其他人的筵席摆在四宜楼的厢房。

和前世一样,程笳因为性子浮躁,虽然代表程家,却没办法独挡一面,只好让持重沉稳的周初瑾带着她负责招待来做客的小姐们,周少瑾被安排和程辂的母亲董氏坐在了一个席面上,潘清则被安置在了敞厅的席面上。

程笳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可她也不是不知道轻急缓重的人,强忍着不快和周初瑾招待着那些小姐们,这其中就有吴宝璋。

周少瑾那桌除了董氏还有程举的母亲杨氏并几位程家的远亲。杨氏一坐下来就拉着董氏说话。周少瑾想到前世自己是和董氏并肩面坐的,立刻不动声色坐到了董氏的斜对面。

杨氏的声音时断时现地传过来:“……当时一巴掌就打在了她脸上。我当时吓了一大跳,忙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原想去找你,偏偏你又不在,我就一个人来了……差点就没赶上给老祖宗拜寿……从前只听到她们吵,没想到这次竟然动了手。若是老太爷和老太太在还好,至少有个做主的人,现在她能找谁说去?只好装着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

周少瑾听着心里砰砰乱跳了几下。

难道汶大老爷对汶大太太动手了?

她想着刚才汶大太太的模样,怅然地叹了口气。

董氏并不愿意和喜欢八卦的杨氏坐一起聊天,却还是晚了一步,被杨氏抓了个正着,好不容易耐着性子听她说完话,抬头却看见周少瑾不在了身边,坐到了自己的斜对面。

她不由皱了皱眉头。

待到席开一半,董氏突然站了起来,对周少瑾道:“我有些不舒服,你陪着我出去一趟好了。”

女人有很多事不能对人明言,谁知道这“不舒服”又指得是什么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董氏和周少瑾的身上。

这又是个前世没有发生的意外事件。

周少瑾打定了主意不重蹈覆辙,不动如山地笑着站了起来。

董氏等着她过来搀扶自己——周少瑾向来对她恭敬有加,她也乐于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和周少瑾非同一个般的亲昵。

可周少瑾却站在那里半晌也没有动。

她撇了周少瑾一眼。

周少瑾依旧微笑地站在那里,一副我随你动的样子。

董氏想起儿子的话“二小姐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她眉头蹙了蹙,起身离开了席面。

周少瑾紧随其后,听到身后有人议论:“这位就是四房的那位二表小姐吧?长得可真好看!瞧着这模样,性情也好。只可惜生母去世了。”

在婚姻上,这一直是她的一大硬伤。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

但今生,她会嫁人吗?

嫁给谁呢?

她想到了林世晟,然后她突然机灵一动。

如果沐姨娘在家里出事之前就嫁给了林世晟,他们不就可以做一辈子的夫妻了。而且就算最终沐家还是倒了霉,林世晟也有立场把沐姨娘三个未出阁的妹妹救出来啊!

她顿时觉得精神一振。

起心想派人去打听林家和沐家的情况。

不过,派谁去好呢?

说来说去,最后还是绕到了没人用的状况。

周少瑾第一次萌生了和姐姐好好谈谈的念头。

她想提前把自己的嫁妆拿到手里,想养几个自己能指使如臂的仆妇。

但姐姐会不会误会她是看着姐姐有十里红妆的陪嫁就在和姐姐争嫁妆呢?

周少瑾有些头痛,心不在焉地想着这些事,差点撞在了走在前面却猝然停下了脚步的董氏身上。

“柏舅母,”她问董氏,“出了什么事?”目光却很快地朝周遭扫了一遍。

她们正站在四宜楼厢房和敞厅间的游廊上,向南是厢房,向北是敞厅,向东北是净房,向西南是牡丹台。

周少瑾道:“您这是要去哪里?”

董氏没有应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道:“少瑾,舅母少年守寡,又只有你辂表哥一个儿子,向来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有人说了你什么?你这些日子怎么也不去探望舅母了?”

自己经常去探望她吗?

周少瑾忍不住在心里腹诽。

就算是前世她一心一意想嫁给程辂也没有做出这种自掉身价的事,更何况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再也不要和程辂遇上,哪怕是远远地看见……

董氏分明就是在为程辂作说客!

自己年轻不懂事,她一个当家理事的主妇,主持中馈的太太,难道也不懂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道理吗?

说来说去,不过是欺她年幼,无母亲教导,引、诱着她和程辂私相授受罢了!

对程辂没有前世的期许,她也就没有了前世的掩耳盗铃,董氏的心思,程家的歹毒,这一刻都如摊在了阳光下,纤毫毕露。

她揣着明白当糊涂,笑道:“舅母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我每天除了要跟着沈大娘读书,还每隔两天就要跟着岑娘子学半天的女红,隔五天就要跟着柳先生学两个时辰的琴,这些日子为了给郭老夫人抄经书,甚至连岑娘子那里,柳先生那里都搁下了,怎么可能有空去您那里串门?”

董氏何尝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闻言老脸一红,可为了儿子的前途,她却只有硬着头皮道:“傻丫头,舅母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她说着,去牵周少瑾的手,却被一直提防着她的周少瑾识破,装着去整头发,避开了。董氏的手落在了半空,笑容就显得有些尴尬起来,但她还是咬着牙继续道,“这几个丫头里面,我最喜欢你了。不仅秉性好,孝顺,还听话懂事,和我们家辂哥儿年纪相仿,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的。我原想等你姐姐嫁了之后再和关老安人絮叨絮叨,可不曾想廖家那边要守孝,这事倒不好提了。我听说你继母那边生了个女儿,她难道就不带着女儿回老家来祭祭祖什么的?你父亲毕竟是男子,没女人那么细心。你应该提醒提醒你父亲才是。到时候我也好请你继母到家里坐坐,说说体己话。”

虽然不合礼仪,可任谁听了都会觉得董氏这是在向她提亲,但如果仔细再一斟酌,又没提一个和周家联姻的字。

真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周少瑾气得手脚发颤,好不容易才没有失态,道:“家里的事向来是我姐姐当家,这些事我也不太清楚。要不我帮您问问我姐姐?”

周初瑾那死丫头锦里藏针,若是让她知道,还不得想着法子打自己的脸啊!

董氏忙道:“不用了,不用了。这样的小事,你正正经经地代我去问你姐姐,你姐姐说不定还以为舅母是个多嘴多舌的人呢!”说完,这才觉得自己说话的语气太急促,显得有些露怯,不免又悔又恼,语气生硬地道,“你帮我问问就行了!”

周少瑾在心里冷笑,索性道:“好啊!我看这种事问我姐姐不如问外祖母,我父亲每隔半个月就会写一封信回来,我父亲那边的情景,我外祖母最清楚不过。”说完,转身就朝敞厅去。

董氏吓得魂飞魄散,急急地拉住了周少瑾。

“今天这么多贵客,怎么好说这些琐事。”她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成为这个样子,觉得周少瑾这是在拆她的台,又觉得周少瑾应该没有这么精明,“既是你外祖母最知道你父亲那边的事,等老祖宗的大寿过后,我亲自去问你外祖母好了。”

周少瑾不过是想吓唬吓唬她,免得她再纠缠自己,这个时候和外祖母说这种事,董氏丢得起这个脸她也丢不起这个脸!

她顺势停下了脚步,笑道:“那好,等哪天柏舅母有空亲自去问外祖母好了。”

“就是,就是。”董氏连连点头,背心已是一层冷汗。

周少瑾就道:“柏舅母哪里不舒服?这是要去哪里?”

她还能说什么?

董氏趁机下台阶,道:“我要去净房。”声音虽然依旧有些强硬,但却比刚才却柔和了不少。

自己从前也太好说话!

周少瑾想,她以后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任人搓圆揉扁了。

“我不上净房。”周少瑾道,“我就在这里等您吧!”

董氏一愣,望着周少瑾平静无波的面孔,想到刚才周少瑾说得那些话,她隐隐觉得,以后想再像从前那样对待周少瑾,恐怕有些困难了!

儿子的婚事怎么办?

程家虽然显赫,可有出息的子弟也多,哪里轮得上自己的儿子?

一个女婿半个儿。岳父却不一样。何况还有个得力的连襟……这样的人家凭他们的门第可不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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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少瑾看着眼前的一幕,想起了前世的自己。

那个时候她和程笳何其地像,也是这样傻傻地对吴宝璋毫无警惕……

她上前拉了程笳,低声道:“我有话跟你说。”

程笳立刻丢下了吴宝璋,奇道:“什么事?”

周少瑾道:“她们同父异母的姊妹在斗法,上次还差点把我给搅进去了,你别说我没有提醒你,你自己小心点,别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程笳最不爱听别人说她傻。

她立刻上了心,跳脚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是要巴结我,我只是没把她放在心上罢了——一个知府的女儿,也跑到程家来翻滚,真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

周少瑾知道自己在程笳心里藏下了根刺,以后就算是吴宝璋对程笳再好,程笳为了不让她笑话,也会和吴宝璋保持距离的。

她遂不再说什么,随着程笳应酬那些长辈。

程笳摆足了姐姐谱,立刻就高兴起来,吴宝璋再凑到她跟前说话,也冷冷淡淡的不再热情。

吴宝璋暗暗皱眉。

等到外院拜完寿,寿筵就开始了。

良国公太夫人等人的筵席摆在四宜楼后的敞厅,其他人的筵席摆在四宜楼的厢房。

和前世一样,程笳因为性子浮躁,虽然代表程家,却没办法独挡一面,只好让持重沉稳的周初瑾带着她负责招待来做客的小姐们,周少瑾被安排和程辂的母亲董氏坐在了一个席面上,潘清则被安置在了敞厅的席面上。

程笳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可她也不是不知道轻急缓重的人,强忍着不快和周初瑾招待着那些小姐们,这其中就有吴宝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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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氏的声音时断时现地传过来:“……当时一巴掌就打在了她脸上。我当时吓了一大跳,忙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原想去找你,偏偏你又不在,我就一个人来了……差点就没赶上给老祖宗拜寿……从前只听到她们吵,没想到这次竟然动了手。若是老太爷和老太太在还好,至少有个做主的人,现在她能找谁说去?只好装着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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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由皱了皱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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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董氏和周少瑾的身上。

这又是个前世没有发生的意外事件。

周少瑾打定了主意不重蹈覆辙,不动如山地笑着站了起来。

董氏等着她过来搀扶自己——周少瑾向来对她恭敬有加,她也乐于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和周少瑾非同一个般的亲昵。

可周少瑾却站在那里半晌也没有动。

她撇了周少瑾一眼。

周少瑾依旧微笑地站在那里,一副我随你动的样子。

董氏想起儿子的话“二小姐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她眉头蹙了蹙,起身离开了席面。

周少瑾紧随其后,听到身后有人议论:“这位就是四房的那位二表小姐吧?长得可真好看!瞧着这模样,性情也好。只可惜生母去世了。”

在婚姻上,这一直是她的一大硬伤。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

但今生,她会嫁人吗?

嫁给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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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舅母,”她问董氏,“出了什么事?”目光却很快地朝周遭扫了一遍。

她们正站在四宜楼厢房和敞厅间的游廊上,向南是厢房,向北是敞厅,向东北是净房,向西南是牡丹台。

周少瑾道:“您这是要去哪里?”

董氏没有应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道:“少瑾,舅母少年守寡,又只有你辂表哥一个儿子,向来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有人说了你什么?你这些日子怎么也不去探望舅母了?”

自己经常去探望她吗?

周少瑾忍不住在心里腹诽。

就算是前世她一心一意想嫁给程辂也没有做出这种自掉身价的事,更何况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再也不要和程辂遇上,哪怕是远远地看见……

董氏分明就是在为程辂作说客!

自己年轻不懂事,她一个当家理事的主妇,主持中馈的太太,难道也不懂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道理吗?

说来说去,不过是欺她年幼,无母亲教导,引、诱着她和程辂私相授受罢了!

对程辂没有前世的期许,她也就没有了前世的掩耳盗铃,董氏的心思,程家的歹毒,这一刻都如摊在了阳光下,纤毫毕露。

她揣着明白当糊涂,笑道:“舅母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我每天除了要跟着沈大娘读书,还每隔两天就要跟着岑娘子学半天的女红,隔五天就要跟着柳先生学两个时辰的琴,这些日子为了给郭老夫人抄经书,甚至连岑娘子那里,柳先生那里都搁下了,怎么可能有空去您那里串门?”

董氏何尝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闻言老脸一红,可为了儿子的前途,她却只有硬着头皮道:“傻丫头,舅母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她说着,去牵周少瑾的手,却被一直提防着她的周少瑾识破,装着去整头发,避开了。董氏的手落在了半空,笑容就显得有些尴尬起来,但她还是咬着牙继续道,“这几个丫头里面,我最喜欢你了。不仅秉性好,孝顺,还听话懂事,和我们家辂哥儿年纪相仿,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的。我原想等你姐姐嫁了之后再和关老安人絮叨絮叨,可不曾想廖家那边要守孝,这事倒不好提了。我听说你继母那边生了个女儿,她难道就不带着女儿回老家来祭祭祖什么的?你父亲毕竟是男子,没女人那么细心。你应该提醒提醒你父亲才是。到时候我也好请你继母到家里坐坐,说说体己话。”

虽然不合礼仪,可任谁听了都会觉得董氏这是在向她提亲,但如果仔细再一斟酌,又没提一个和周家联姻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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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少瑾气得手脚发颤,好不容易才没有失态,道:“家里的事向来是我姐姐当家,这些事我也不太清楚。要不我帮您问问我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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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少瑾在心里冷笑,索性道:“好啊!我看这种事问我姐姐不如问外祖母,我父亲每隔半个月就会写一封信回来,我父亲那边的情景,我外祖母最清楚不过。”说完,转身就朝敞厅去。

董氏吓得魂飞魄散,急急地拉住了周少瑾。

“今天这么多贵客,怎么好说这些琐事。”她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成为这个样子,觉得周少瑾这是在拆她的台,又觉得周少瑾应该没有这么精明,“既是你外祖母最知道你父亲那边的事,等老祖宗的大寿过后,我亲自去问你外祖母好了。”

周少瑾不过是想吓唬吓唬她,免得她再纠缠自己,这个时候和外祖母说这种事,董氏丢得起这个脸她也丢不起这个脸!

她顺势停下了脚步,笑道:“那好,等哪天柏舅母有空亲自去问外祖母好了。”

“就是,就是。”董氏连连点头,背心已是一层冷汗。

周少瑾就道:“柏舅母哪里不舒服?这是要去哪里?”

她还能说什么?

董氏趁机下台阶,道:“我要去净房。”声音虽然依旧有些强硬,但却比刚才却柔和了不少。

自己从前也太好说话!

周少瑾想,她以后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任人搓圆揉扁了。

“我不上净房。”周少瑾道,“我就在这里等您吧!”

董氏一愣,望着周少瑾平静无波的面孔,想到刚才周少瑾说得那些话,她隐隐觉得,以后想再像从前那样对待周少瑾,恐怕有些困难了!

儿子的婚事怎么办?

程家虽然显赫,可有出息的子弟也多,哪里轮得上自己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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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莫名

董氏想到儿子的话:“……总要有了功名,才好和四房的老安人说这件事。二房老祖宗的寿筵上却是富贵云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看中少瑾。总得想个法子让少瑾知道我们家的心意才是。”

虽说这有些不合礼仪,可若是周少瑾成了自己的媳妇,却是个拿捏她的好把柄。

董氏这才会对周少瑾说那一番。

却不曾想周少瑾竟然不接招。

她坐在马桶上,气得胸口发疼,心情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之后她想到周少瑾还在外面等她,索性慢悠悠地数起澡豆来。

周少瑾左等右等,直到腿脚有些发酸,董氏也没有出来。

她想了想,朝着敞厅外当值的小丫鬟招手,道:“你去给我端张杌子过来。”

小丫头飞奔而去,给她端了张雕红漆的小杌子过来。

总不能坐在这里挡着别人的道吧!

周少开瑾四处瞧了瞧,见她站的地方正巧对着丛芭蕉树,宽厚的叶片垂下来,像把伞似的撑在一块青石上,若是不留意,根本不会发现有人坐在芭蕉树下。

她不由抿了嘴笑。

就坐在那里好了——等董氏出来没有看见她,心里肯定会不高兴,到时候自己再站出来,既占了道理还可以抱怨一下董氏为什么在净房呆了那么长的时间。

周少瑾提着小杌子往芭蕉树去,眼角的余光却猝然看见那芭蕉树丛下露出一角朱红色绣联珠纹襕边的裙裾。

她如惊弓之鸟,吓得连连后退了几步,嘴里厉声道:“是谁躲在那里?”

芭蕉树枝叶婆娑,一个梳着俏丽的倾髻,戴着赤金牡丹蝴蝶簪,点翠大花的少女走了出来。

“潘清……”周少瑾目瞪口呆,“你怎么躲在这里?”

那她和董氏的话岂不是被潘清听了个一清二楚?

潘清满脸通红,急切地解释道:“我不是有意的!我早就过来了……想出来透透气……没想到你和柏舅母突然停了下来……我不是那种人,什么也不会说的。真的!”

她语无伦次,急得满额头冒出汗来。

周少瑾相信她的话。

潘清没有必要这样窥探自己,一旦被别人发现了,她的好名声就全完了。

周少瑾仔细地想了想自己刚才和董氏说的话,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就算是丢脸那也是董氏丢脸……

她遂点了点头,道:“那你现在是回敞厅还是在这里站一会?”

周少瑾如此平静地就接受了潘清的说词,让潘清不禁张口结舌,半晌才道:“我回敞厅好了……再不回去,娘该遣人出来找我了……”

周少瑾客气地朝着颔首。

潘清脸更红了,低着头和她擦肩而过,上了长廊。

周少瑾在芭蕉树下撑开了小杌子。

走在长廊上的潘清却越走越慢,最后竟然停了下来,转身回望。

周少瑾正端坐在小杌子上,神色怡然而自在。

潘清就想到刚才她不问理由原因的淡定从容,想到她劝说程笳时不动声色……有着女孩子少见的大气沉稳……再想到哥哥看见她时的惊艳失态……她想了想,转身快步走到了周少瑾的身边。

“你,就这么相信我?”她目光灼灼地望着周少瑾,“万一我要是告诉了我娘呢?”

周少瑾正在想心思,直到潘清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才发现,不免有些惊讶。可听了潘清的话,她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反问她:“那你会吗?”

前世程笳那样的捉弄她,她都没有到长辈面前告状,有种自己的事自己能解决的傲气,何况是这种与她没有任何关系的事呢?

潘家也是名门望族,人口众多。相信她见过的龌龊也不少!

潘清一口气噎在了喉咙里,好半天才道:“我当然不会去告诉长辈,可你什么也没有问……就不怕自己看错了人?”

周少瑾突然觉得潘清挺有意思的。她笑道:“那我看错了人吗?”

“你……”潘清再次觉得自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好了,好了。”周少瑾笑道,“你不用那么紧张,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就算你说出去又如何?别人只会觉得董氏存心不良,为人不厚道,与我何干?”

原来人家早就算计好了。

潘清脸色微变。

周少瑾原就是心思细腻敏感之人,哪里还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她不免有些怅然,叹道:“你们这些人,别人相信你,你觉得别人居心叵测,别人不相信你,你又能觉得别人轻瞧了你……真是不好打交道!”

潘清的脸刹时红得能滴下血来,羞愧地说不出话来。

周少瑾性子柔顺,又两世为人,今生虽然年纪尚小,心理却觉得自己要比程笳、潘清都大,又怎么会去为难他们这些小姑娘呢?

她忙转移了话题:“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你身边服侍的丫鬟婆子呢?”

周少瑾声音温和,听着很是真诚。

潘清长舒了口气,觉得脸变得不那么热了。她低声地道:“原本大家都好好的,偏生致仕的那个孙夫人提起娘家的一个侄儿来……”她说着,脸又红了起来,“拿了我的手不停地问东问西,我娘几次都没能把话岔开,我看不得她那混账样,就借口要去净房跑了出来,连丫鬟婆子也忘了招呼一声。”

原来是因为那孙夫人想求娶潘清而潘清不答应啊!

周少瑾没想到潘清会对她说这些,惊讶之后又有点理解。

这就好比她和程辂,虽然大家都知道董氏是什么意思,可这话不点透,不说穿。总归是有些变数的,这样大肆张扬却不太好。

她对潘清生出股同病相怜的味道来,道:“既是大姨母不答应,想必这件事是成不了的。”

如果自己没有记错,潘清最后好像嫁给了一户姓于的人家。

周少瑾安慰潘清:“你别担心,大姨母对你的婚事肯定有自己的打算。”

潘清听着竟然羞答答地低下了头。

难道……潘清和于家的婚事还有什么内幕不成?

上辈子她怎么没有听说?

周少瑾睁大了眼睛,觉得前世自己像个睁睛瞎,今生自己还是少开口为妙!

她窘然地道:“你快回去了吧!你不是说你出来太久大姑母会遣了人来找你吗?”

正说着,董氏从净房走了出来,抬头就看见周少瑾神色静然地和潘清站在一起说着话,那样子还挺亲昵的,她不由脸色微沉。

难道自己前脚刚走这潘清就来了,两人一直说着话,周少瑾根本就没有苦苦地等她?

“潘小姐!”董氏把周少瑾撇到了一边,笑着和潘清打着招呼。

潘清对她却很冷淡,喊了声“柏舅母”就算是打了招呼,然后笑盈盈地对周少瑾道:“那我就先回去了!等寿筵结束,我再去畹香居探望你和初瑾姐姐。”

董氏和周少瑾的对话她听了个一清二楚,有好几次差一点就冲出去想拉了周少瑾的手不要听董氏胡八说道,还好周少瑾识破了董氏的阴谋……像董氏这样卑鄙无耻的小人,根本就不值得交往。

周少瑾笑着送她离开。

董氏却满腹狐疑:“她怎么在这里?”

周少瑾无意和她多说,淡淡地道:“正巧碰上了。”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厢房。

菜已经全都上齐了,裕太太杨氏道:“你们怎么才回来?菜都冷了。”说着,指了桌上了的一碗鲫鱼汤道,“新上市的鲫鱼,鲜得很,快喝点吧!”

董氏胡乱应了一声,周少瑾却神色自若地坐了下来,安静地用饭,和董氏全程没有交流。

裕太太眼睛珠子骨溜溜直转,一会儿看董氏一眼,一会儿看周少瑾一眼。

不一会,管事的妈妈进来请大家移到牡丹台喝茶,并道:“还有半个时辰戏就要开锣了。”

大家笑哄哄地站起来往牡丹台去。

牡丹台是个二楼的小楼,有条小溪从楼前绕过,小溪里有锦鲤,溪面稀稀疏疏地飘浮着些许青萍,对面是片青石铺成的露台。

戏台就搭在露台上。

她们则在二楼看戏。

敞厅的客人早已到了,坐在二楼挂着珠帘的庑廊上,厢房的客人或坐在一楼的庑廊上,或挤在二楼的厢房里。

前世,董氏让周少瑾陪她,周少瑾就和董氏一起坐在了一楼的庑廊下。曾有人在戏楼下朝着她丢了包瓜子,惹得大家纷纷朝着她张望,惹得董氏很是不快。

这一世,她可不想再做这种没脸的事。

周少瑾去了二楼。

姐姐一看到她就朝着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几位老夫人都笑着回头善意地看了她一眼。

周少瑾的心情大好,笑着快步走了过去挽了姐姐的胳膊。只是姐妹俩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楼梯间“咚咚咚”的响。

程许跑了上来。

“祖母,祖母,”他高声急呼,好像没有长眼睛似的直直地朝着郭老夫人望去,“您可看见周家二表妹,我找她有急事!”

屋里的人“哗”地一下,目光全落在了周少瑾的身上。

周少瑾恨不得此时有个地缝能钻进去。

为什么程许总做些让自己丢脸的事呢?

她躲到了周初瑾的身后。

郭老夫人的脸也沉了下去,不悦地喝斥着程许:“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这么鲁莽?你这样怎么能让师长们放心?还不快点下去!这是你能大呼小叫的地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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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氏想到儿子的话:“……总要有了功名,才好和四房的老安人说这件事。二房老祖宗的寿筵上却是富贵云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看中少瑾。总得想个法子让少瑾知道我们家的心意才是。”

虽说这有些不合礼仪,可若是周少瑾成了自己的媳妇,却是个拿捏她的好把柄。

董氏这才会对周少瑾说那一番。

却不曾想周少瑾竟然不接招。

她坐在马桶上,气得胸口发疼,心情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之后她想到周少瑾还在外面等她,索性慢悠悠地数起澡豆来。

周少瑾左等右等,直到腿脚有些发酸,董氏也没有出来。

她想了想,朝着敞厅外当值的小丫鬟招手,道:“你去给我端张杌子过来。”

小丫头飞奔而去,给她端了张雕红漆的小杌子过来。

总不能坐在这里挡着别人的道吧!

周少开瑾四处瞧了瞧,见她站的地方正巧对着丛芭蕉树,宽厚的叶片垂下来,像把伞似的撑在一块青石上,若是不留意,根本不会发现有人坐在芭蕉树下。

她不由抿了嘴笑。

就坐在那里好了——等董氏出来没有看见她,心里肯定会不高兴,到时候自己再站出来,既占了道理还可以抱怨一下董氏为什么在净房呆了那么长的时间。

周少瑾提着小杌子往芭蕉树去,眼角的余光却猝然看见那芭蕉树丛下露出一角朱红色绣联珠纹襕边的裙裾。

她如惊弓之鸟,吓得连连后退了几步,嘴里厉声道:“是谁躲在那里?”

芭蕉树枝叶婆娑,一个梳着俏丽的倾髻,戴着赤金牡丹蝴蝶簪,点翠大花的少女走了出来。

“潘清……”周少瑾目瞪口呆,“你怎么躲在这里?”

那她和董氏的话岂不是被潘清听了个一清二楚?

潘清满脸通红,急切地解释道:“我不是有意的!我早就过来了……想出来透透气……没想到你和柏舅母突然停了下来……我不是那种人,什么也不会说的。真的!”

她语无伦次,急得满额头冒出汗来。

周少瑾相信她的话。

潘清没有必要这样窥探自己,一旦被别人发现了,她的好名声就全完了。

周少瑾仔细地想了想自己刚才和董氏说的话,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就算是丢脸那也是董氏丢脸……

她遂点了点头,道:“那你现在是回敞厅还是在这里站一会?”

周少瑾如此平静地就接受了潘清的说词,让潘清不禁张口结舌,半晌才道:“我回敞厅好了……再不回去,娘该遣人出来找我了……”

周少瑾客气地朝着颔首。

潘清脸更红了,低着头和她擦肩而过,上了长廊。

周少瑾在芭蕉树下撑开了小杌子。

走在长廊上的潘清却越走越慢,最后竟然停了下来,转身回望。

周少瑾正端坐在小杌子上,神色怡然而自在。

潘清就想到刚才她不问理由原因的淡定从容,想到她劝说程笳时不动声色……有着女孩子少见的大气沉稳……再想到哥哥看见她时的惊艳失态……她想了想,转身快步走到了周少瑾的身边。

“你,就这么相信我?”她目光灼灼地望着周少瑾,“万一我要是告诉了我娘呢?”

周少瑾正在想心思,直到潘清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才发现,不免有些惊讶。可听了潘清的话,她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反问她:“那你会吗?”

前世程笳那样的捉弄她,她都没有到长辈面前告状,有种自己的事自己能解决的傲气,何况是这种与她没有任何关系的事呢?

潘家也是名门望族,人口众多。相信她见过的龌龊也不少!

潘清一口气噎在了喉咙里,好半天才道:“我当然不会去告诉长辈,可你什么也没有问……就不怕自己看错了人?”

周少瑾突然觉得潘清挺有意思的。她笑道:“那我看错了人吗?”

“你……”潘清再次觉得自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好了,好了。”周少瑾笑道,“你不用那么紧张,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就算你说出去又如何?别人只会觉得董氏存心不良,为人不厚道,与我何干?”

原来人家早就算计好了。

潘清脸色微变。

周少瑾原就是心思细腻敏感之人,哪里还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她不免有些怅然,叹道:“你们这些人,别人相信你,你觉得别人居心叵测,别人不相信你,你又能觉得别人轻瞧了你……真是不好打交道!”

潘清的脸刹时红得能滴下血来,羞愧地说不出话来。

周少瑾性子柔顺,又两世为人,今生虽然年纪尚小,心理却觉得自己要比程笳、潘清都大,又怎么会去为难他们这些小姑娘呢?

她忙转移了话题:“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你身边服侍的丫鬟婆子呢?”

周少瑾声音温和,听着很是真诚。

潘清长舒了口气,觉得脸变得不那么热了。她低声地道:“原本大家都好好的,偏生致仕的那个孙夫人提起娘家的一个侄儿来……”她说着,脸又红了起来,“拿了我的手不停地问东问西,我娘几次都没能把话岔开,我看不得她那混账样,就借口要去净房跑了出来,连丫鬟婆子也忘了招呼一声。”

原来是因为那孙夫人想求娶潘清而潘清不答应啊!

周少瑾没想到潘清会对她说这些,惊讶之后又有点理解。

这就好比她和程辂,虽然大家都知道董氏是什么意思,可这话不点透,不说穿。总归是有些变数的,这样大肆张扬却不太好。

她对潘清生出股同病相怜的味道来,道:“既是大姨母不答应,想必这件事是成不了的。”

如果自己没有记错,潘清最后好像嫁给了一户姓于的人家。

周少瑾安慰潘清:“你别担心,大姨母对你的婚事肯定有自己的打算。”

潘清听着竟然羞答答地低下了头。

难道……潘清和于家的婚事还有什么内幕不成?

上辈子她怎么没有听说?

周少瑾睁大了眼睛,觉得前世自己像个睁睛瞎,今生自己还是少开口为妙!

她窘然地道:“你快回去了吧!你不是说你出来太久大姑母会遣了人来找你吗?”

正说着,董氏从净房走了出来,抬头就看见周少瑾神色静然地和潘清站在一起说着话,那样子还挺亲昵的,她不由脸色微沉。

难道自己前脚刚走这潘清就来了,两人一直说着话,周少瑾根本就没有苦苦地等她?

“潘小姐!”董氏把周少瑾撇到了一边,笑着和潘清打着招呼。

潘清对她却很冷淡,喊了声“柏舅母”就算是打了招呼,然后笑盈盈地对周少瑾道:“那我就先回去了!等寿筵结束,我再去畹香居探望你和初瑾姐姐。”

董氏和周少瑾的对话她听了个一清二楚,有好几次差一点就冲出去想拉了周少瑾的手不要听董氏胡八说道,还好周少瑾识破了董氏的阴谋……像董氏这样卑鄙无耻的小人,根本就不值得交往。

周少瑾笑着送她离开。

董氏却满腹狐疑:“她怎么在这里?”

周少瑾无意和她多说,淡淡地道:“正巧碰上了。”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厢房。

菜已经全都上齐了,裕太太杨氏道:“你们怎么才回来?菜都冷了。”说着,指了桌上了的一碗鲫鱼汤道,“新上市的鲫鱼,鲜得很,快喝点吧!”

董氏胡乱应了一声,周少瑾却神色自若地坐了下来,安静地用饭,和董氏全程没有交流。

裕太太眼睛珠子骨溜溜直转,一会儿看董氏一眼,一会儿看周少瑾一眼。

不一会,管事的妈妈进来请大家移到牡丹台喝茶,并道:“还有半个时辰戏就要开锣了。”

大家笑哄哄地站起来往牡丹台去。

牡丹台是个二楼的小楼,有条小溪从楼前绕过,小溪里有锦鲤,溪面稀稀疏疏地飘浮着些许青萍,对面是片青石铺成的露台。

戏台就搭在露台上。

她们则在二楼看戏。

敞厅的客人早已到了,坐在二楼挂着珠帘的庑廊上,厢房的客人或坐在一楼的庑廊上,或挤在二楼的厢房里。

前世,董氏让周少瑾陪她,周少瑾就和董氏一起坐在了一楼的庑廊下。曾有人在戏楼下朝着她丢了包瓜子,惹得大家纷纷朝着她张望,惹得董氏很是不快。

这一世,她可不想再做这种没脸的事。

周少瑾去了二楼。

姐姐一看到她就朝着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几位老夫人都笑着回头善意地看了她一眼。

周少瑾的心情大好,笑着快步走了过去挽了姐姐的胳膊。只是姐妹俩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楼梯间“咚咚咚”的响。

程许跑了上来。

“祖母,祖母,”他高声急呼,好像没有长眼睛似的直直地朝着郭老夫人望去,“您可看见周家二表妹,我找她有急事!”

屋里的人“哗”地一下,目光全落在了周少瑾的身上。

周少瑾恨不得此时有个地缝能钻进去。

为什么程许总做些让自己丢脸的事呢?

她躲到了周初瑾的身后。

郭老夫人的脸也沉了下去,不悦地喝斥着程许:“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这么鲁莽?你这样怎么能让师长们放心?还不快点下去!这是你能大呼小叫的地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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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帮忙

程许却很是委屈,道:“祖母,我没有胡闹。我是真的找周家二表妹有事!”

他原本长得高大英俊,又一脸的坦荡,良国公太夫人见了不由笑着对郭老夫人道:“你也不能不问青红皂白的迎面就给孩子一棒,总要听听孩子是怎么说的吗?”

谁家的孩子谁疼。

郭老夫人相信程许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但不管是什么原因,他这么做总归是有些孟浪。与其被其他人非议,还不如被自家的长辈训斥一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些对程许颇有微词的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这才是郭老夫人在大众广庭之下喝斥程许的原因——郭老夫人这是在保护程许。而且就算没有为程许说项,郭老夫人也会想办法找个机会让程许解释他的所作所为。

总不能让程许给众宾客落下个举止轻浮的印象吧?

如今良国公太夫人主动帮程许说话,郭老夫人哪有不应允的道理?

可她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妇孺,心里虽然高兴,面上却丝毫不露,肃然道:“既然良国公太夫人给你求情,我看在太夫人的面上就不责罚与你。你要你周家二表妹帮什么忙?”

程许尴尬道:“我们几个猜谜,结果把顾家表哥身上那枚卧鹿钮印给落在了那个汝窑赏瓶里拿不出来了。找了几个尚在总角的小丫鬟、小厮都不行,就想到了周家二表妹……”

他说着,撇了周少瑾一眼。

周少瑾心里砰砰乱跳,觉得程许没有说实话。

那个顾家表哥的卧鹿钮印之所以落在了赏瓶里,肯定与程许有关。

但无凭无据的,她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众人的目光再一次全都落在了周少瑾的身上。几位坐在庑廊珠帘旁的夫人都笑了起来,其中一位穿着大红色织百蝶穿花褙子的花信少妇更是道:“也亏你想得到!这位小姑娘皓婉如雪,纤细如柳,还的确是个好帮手。”

大家闻言朝周少瑾的手腕望去。

周少瑾红着脸躲到周初瑾的身后,把手藏在了衣袖里。

几位年长的夫人却另有关心。像良国公太夫人,闻言神色微凝,问程许:“卧鹿钮印,是不是太宗皇帝当年在金銮殿上赏给顾老先生的?”

程许羞愧地低下头,低低地应了声“是”。

“你们这些孩子,怎么这么大的胆子!”良国公太夫人急得直跺脚,“那可是御赐之物,顾家的传家宝之一,你们怎么能拿它打赌?”

知道那卧鹿钮印的人纷纷点头,不知道那卧鹿钮印的人则表情有些茫然。

穿大红色织百蝶穿花褙子少妇身边坐的是位和她年纪相仿的穿宝蓝色织山水纹褙子的少妇,雪白的皮肤,大大的杏眼,气质温婉,见有人不明白,她柔声解释道:“当年四海初定,太宗皇帝招贤纳士,江南道推荐顾老先生入主东宫,教太子《论语》。良国公三顾茅庐而不得见,太宗皇帝没办法,下特诣招顾老先生进京。顾老先生以白衣之身在金銮殿与皇上对答。本朝立国以来,到现在也还是第一人。那卧鹿钮印、百兽端砚、山水笔洗,就是当时太宗皇帝所赐的三件宝物。”

屋子里立刻像有千百只蜜蜂在飞,“嗡嗡”声不绝于耳。

那穿宝蓝色织山水纹褙子的少妇对此视而不见,笑着问郭老夫人:“汝窑赏瓶,难道是那尊‘月下美人’?”

郭老夫人望向程许。

程许轻轻地点了点头,喃喃道:“若不是那尊月下美人,我早就砸了……”

就有人问:“高夫人,这又有什么典故?”

原来这少妇是镇江知府高耀的夫人。

周少瑾忍不住打量了高夫人一眼。

只见那高夫人笑道:“这赏瓶倒没有什么典故,就是叫这个名,我听着很喜欢,所以就记在了心里。”

有人微微地笑,有人道:“原来如此!”

周少瑾却觉得尊赏瓶肯定不像高夫人说的这样简单,要不然高夫人怎么会知道这尊赏瓶的名字?

她暗生不妙之感。

那卧鹿钮印珍贵无比,这赏瓶也来历不凡砸不得……不管怎么看,她都只有和程许走一趟了!

可她若就这样轻易地认了输,又和前世有什么区别?

周少瑾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她很快想到一个主意。

“老夫人!”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笑着上前给郭老夫人行了个礼,道,“既然是如此,不如请许表哥把那赏瓶拿过来好了?我就在这里试试。”

郭老夫人微微一愣,高夫人几个的表现也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周少瑾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却来不及想自己到底错在了那里,郭老夫人已道:“戏马上就要开锣了,这里乱哄哄的,你还是和你许表哥走一趟吧?”说着,她吩咐身边的翡翠,“你陪着二小姐一起过去。万一那卧鹿钮印还是拿不出来,就把那赏瓶砸了吧?”

程许愕然,高喊了声:“祖母……”

郭老夫人已朝着他摆手,道:“事发程家,程家就得负责。你不要多说,照我的话去做就是了。”

“老夫人高义!”屋子里又是一阵“嗡嗡”声。

周少瑾却看见高夫人欲言又止,露出心痛不忍的表情来。

她更加肯定这尊赏瓶不简单了。

可不管这赏瓶无何的不简单,既然郭老夫人已经发了话,如果那卧鹿钮印真的拿不出来,她决不会多做停留,管那瓶子会怎样?

周少瑾打定了主意,笑着应诺。

向来疼爱妹妹的周初瑾却觉察到了周少瑾的不安,她笑道:“要不我陪着妹妹一道去吧?她年纪小,可别毛手毛脚地把东西给打碎了!”

程笳一听也跳了出来,道:“我也去。万一少瑾拿不出来,我还可以帮忙。”

大家朝她的手腕望去。

只觉得雪润如脂,凝如羊脂,圆润无暇。

有人“扑哧”一声笑。

程笳的脸胀得通红。

姜氏忙道:“茄儿,你别胡闹!少瑾那是去给你许堂兄帮忙又不是去玩,你别捣乱!”一面说,一面去拉她,一副生怕她再继续闹下去的样子,又对周初瑾道,“你也别去了,有翡翠姑娘陪着,你还担心什么?”

郭老夫人则以为周初瑾是怕卧鹿钮印拿不出来砸了赏瓶会让周少瑾被过,周初瑾这样,分明就是怀疑她的为人。她略有些不悦,接着姜氏的话对周初瑾道:“你放心,我说话算话。”

周初瑾人精似的人物,自然听得出郭老夫人的言下之意,她哪里还好坚持,只得笑道:“那我就留下来陪笳表妹好了。”但心里还是不放心,对周少瑾悄声说也句“小心”。

如果眼神能伤人,那程笳身上已经有七八道伤痕了。

周少瑾强忍着才没有给程笳一个白眼。

她之前怎么就没有觉得程笳是个坏事的种子呢?

周少瑾心含怒气地跟着程许下了楼。

程许规规矩矩地在前面引路,甚至一副怕她害怕的样子一面走一面还向她道:“我们也没有想到会这样。顾家表哥还不知道那钮印拿不出来了。所以我让大许抱着那赏瓶在长春馆等我们。”

周少瑾根本不知道长春馆在什么地方,但也不打算问,闷着头跟着程许往前走。

程许的话却多,道:“长春馆离四宜楼不远,还不到听松风处,在三支轩的东……”

周少瑾素来没有什么方向感,他不说还好,他一说,周少瑾更加不知道地方了。

她还是不作声。

走在前面的程许根本没有发现,继续道:“你知道三支轩吗?那里曾是我们程家老祖宗的静修之地,繁花似锦,溪流涓涓,树木葱郁,景致极美。特别是溪前菩提树下有尊人高的青石,竟然映着尊盘膝而坐的人影,大家都说那是我们程家老祖宗参惮悟道的地方。你想不想去看看?”

他殷勤地介绍,却久等不到回音,回头一看,却见周少瑾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地远远地跟在他身后,也不知道听到他说话没有。

程许倍感沮丧。

但随着他们出了四宜楼,他又恢复了精神,笑着站在甬道上等着周少瑾走近。

周少瑾见他停下来,也跟着停了下来。

程许等了半天也不见周少瑾走近,这才明白她的意图。他不禁瞪大了眼睛,道:“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我还会吃了你不成?”

无耻小人!

说个话都不好生生的。

周少瑾在心里腹诽着,看也不看程许一眼,扭头对翡翠道:“我年纪虽小,却也知道男女大防。这样的距离最好。”

翡翠已经十八了,若说之前还没有看出程许的心思,此时却再肯定不过了。

她哪里敢搅和进去?

含含糊糊地嗯了几声,谁也听不清楚她到底说了些什么。

程许却气得说不出话来,拂袖而去。

周少瑾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身边绿树遮日,浓荫匝地,不时传来几声鸟儿的脆鸣。

程许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他为什么总是放不下周少瑾?

除了她生得漂亮,还有……她只对她喜欢的人好,一心一意地好!

像她姐姐,像程笳,像关老安人,还有程诣、程诰……她从来都是温言细语,隐忍顺从。

他们本不相识,是他强行把她叫出来的,换了任何一个正经人也会觉得自己举止轻佻,他又怎么能指望她给自己个好脸色看。

这么一想,他又觉得自己刚才的举止太无礼,也太小家子气了。



让人哭泣的星期一,开不完的会,做不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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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许却很是委屈,道:“祖母,我没有胡闹。我是真的找周家二表妹有事!”

他原本长得高大英俊,又一脸的坦荡,良国公太夫人见了不由笑着对郭老夫人道:“你也不能不问青红皂白的迎面就给孩子一棒,总要听听孩子是怎么说的吗?”

谁家的孩子谁疼。

郭老夫人相信程许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但不管是什么原因,他这么做总归是有些孟浪。与其被其他人非议,还不如被自家的长辈训斥一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些对程许颇有微词的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这才是郭老夫人在大众广庭之下喝斥程许的原因——郭老夫人这是在保护程许。而且就算没有为程许说项,郭老夫人也会想办法找个机会让程许解释他的所作所为。

总不能让程许给众宾客落下个举止轻浮的印象吧?

如今良国公太夫人主动帮程许说话,郭老夫人哪有不应允的道理?

可她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妇孺,心里虽然高兴,面上却丝毫不露,肃然道:“既然良国公太夫人给你求情,我看在太夫人的面上就不责罚与你。你要你周家二表妹帮什么忙?”

程许尴尬道:“我们几个猜谜,结果把顾家表哥身上那枚卧鹿钮印给落在了那个汝窑赏瓶里拿不出来了。找了几个尚在总角的小丫鬟、小厮都不行,就想到了周家二表妹……”

他说着,撇了周少瑾一眼。

周少瑾心里砰砰乱跳,觉得程许没有说实话。

那个顾家表哥的卧鹿钮印之所以落在了赏瓶里,肯定与程许有关。

但无凭无据的,她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众人的目光再一次全都落在了周少瑾的身上。几位坐在庑廊珠帘旁的夫人都笑了起来,其中一位穿着大红色织百蝶穿花褙子的花信少妇更是道:“也亏你想得到!这位小姑娘皓婉如雪,纤细如柳,还的确是个好帮手。”

大家闻言朝周少瑾的手腕望去。

周少瑾红着脸躲到周初瑾的身后,把手藏在了衣袖里。

几位年长的夫人却另有关心。像良国公太夫人,闻言神色微凝,问程许:“卧鹿钮印,是不是太宗皇帝当年在金銮殿上赏给顾老先生的?”

程许羞愧地低下头,低低地应了声“是”。

“你们这些孩子,怎么这么大的胆子!”良国公太夫人急得直跺脚,“那可是御赐之物,顾家的传家宝之一,你们怎么能拿它打赌?”

知道那卧鹿钮印的人纷纷点头,不知道那卧鹿钮印的人则表情有些茫然。

穿大红色织百蝶穿花褙子少妇身边坐的是位和她年纪相仿的穿宝蓝色织山水纹褙子的少妇,雪白的皮肤,大大的杏眼,气质温婉,见有人不明白,她柔声解释道:“当年四海初定,太宗皇帝招贤纳士,江南道推荐顾老先生入主东宫,教太子《论语》。良国公三顾茅庐而不得见,太宗皇帝没办法,下特诣招顾老先生进京。顾老先生以白衣之身在金銮殿与皇上对答。本朝立国以来,到现在也还是第一人。那卧鹿钮印、百兽端砚、山水笔洗,就是当时太宗皇帝所赐的三件宝物。”

屋子里立刻像有千百只蜜蜂在飞,“嗡嗡”声不绝于耳。

那穿宝蓝色织山水纹褙子的少妇对此视而不见,笑着问郭老夫人:“汝窑赏瓶,难道是那尊‘月下美人’?”

郭老夫人望向程许。

程许轻轻地点了点头,喃喃道:“若不是那尊月下美人,我早就砸了……”

就有人问:“高夫人,这又有什么典故?”

原来这少妇是镇江知府高耀的夫人。

周少瑾忍不住打量了高夫人一眼。

只见那高夫人笑道:“这赏瓶倒没有什么典故,就是叫这个名,我听着很喜欢,所以就记在了心里。”

有人微微地笑,有人道:“原来如此!”

周少瑾却觉得尊赏瓶肯定不像高夫人说的这样简单,要不然高夫人怎么会知道这尊赏瓶的名字?

她暗生不妙之感。

那卧鹿钮印珍贵无比,这赏瓶也来历不凡砸不得……不管怎么看,她都只有和程许走一趟了!

可她若就这样轻易地认了输,又和前世有什么区别?

周少瑾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她很快想到一个主意。

“老夫人!”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笑着上前给郭老夫人行了个礼,道,“既然是如此,不如请许表哥把那赏瓶拿过来好了?我就在这里试试。”

郭老夫人微微一愣,高夫人几个的表现也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周少瑾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却来不及想自己到底错在了那里,郭老夫人已道:“戏马上就要开锣了,这里乱哄哄的,你还是和你许表哥走一趟吧?”说着,她吩咐身边的翡翠,“你陪着二小姐一起过去。万一那卧鹿钮印还是拿不出来,就把那赏瓶砸了吧?”

程许愕然,高喊了声:“祖母……”

郭老夫人已朝着他摆手,道:“事发程家,程家就得负责。你不要多说,照我的话去做就是了。”

“老夫人高义!”屋子里又是一阵“嗡嗡”声。

周少瑾却看见高夫人欲言又止,露出心痛不忍的表情来。

她更加肯定这尊赏瓶不简单了。

可不管这赏瓶无何的不简单,既然郭老夫人已经发了话,如果那卧鹿钮印真的拿不出来,她决不会多做停留,管那瓶子会怎样?

周少瑾打定了主意,笑着应诺。

向来疼爱妹妹的周初瑾却觉察到了周少瑾的不安,她笑道:“要不我陪着妹妹一道去吧?她年纪小,可别毛手毛脚地把东西给打碎了!”

程笳一听也跳了出来,道:“我也去。万一少瑾拿不出来,我还可以帮忙。”

大家朝她的手腕望去。

只觉得雪润如脂,凝如羊脂,圆润无暇。

有人“扑哧”一声笑。

程笳的脸胀得通红。

姜氏忙道:“茄儿,你别胡闹!少瑾那是去给你许堂兄帮忙又不是去玩,你别捣乱!”一面说,一面去拉她,一副生怕她再继续闹下去的样子,又对周初瑾道,“你也别去了,有翡翠姑娘陪着,你还担心什么?”

郭老夫人则以为周初瑾是怕卧鹿钮印拿不出来砸了赏瓶会让周少瑾被过,周初瑾这样,分明就是怀疑她的为人。她略有些不悦,接着姜氏的话对周初瑾道:“你放心,我说话算话。”

周初瑾人精似的人物,自然听得出郭老夫人的言下之意,她哪里还好坚持,只得笑道:“那我就留下来陪笳表妹好了。”但心里还是不放心,对周少瑾悄声说也句“小心”。

如果眼神能伤人,那程笳身上已经有七八道伤痕了。

周少瑾强忍着才没有给程笳一个白眼。

她之前怎么就没有觉得程笳是个坏事的种子呢?

周少瑾心含怒气地跟着程许下了楼。

程许规规矩矩地在前面引路,甚至一副怕她害怕的样子一面走一面还向她道:“我们也没有想到会这样。顾家表哥还不知道那钮印拿不出来了。所以我让大许抱着那赏瓶在长春馆等我们。”

周少瑾根本不知道长春馆在什么地方,但也不打算问,闷着头跟着程许往前走。

程许的话却多,道:“长春馆离四宜楼不远,还不到听松风处,在三支轩的东……”

周少瑾素来没有什么方向感,他不说还好,他一说,周少瑾更加不知道地方了。

她还是不作声。

走在前面的程许根本没有发现,继续道:“你知道三支轩吗?那里曾是我们程家老祖宗的静修之地,繁花似锦,溪流涓涓,树木葱郁,景致极美。特别是溪前菩提树下有尊人高的青石,竟然映着尊盘膝而坐的人影,大家都说那是我们程家老祖宗参惮悟道的地方。你想不想去看看?”

他殷勤地介绍,却久等不到回音,回头一看,却见周少瑾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地远远地跟在他身后,也不知道听到他说话没有。

程许倍感沮丧。

但随着他们出了四宜楼,他又恢复了精神,笑着站在甬道上等着周少瑾走近。

周少瑾见他停下来,也跟着停了下来。

程许等了半天也不见周少瑾走近,这才明白她的意图。他不禁瞪大了眼睛,道:“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我还会吃了你不成?”

无耻小人!

说个话都不好生生的。

周少瑾在心里腹诽着,看也不看程许一眼,扭头对翡翠道:“我年纪虽小,却也知道男女大防。这样的距离最好。”

翡翠已经十八了,若说之前还没有看出程许的心思,此时却再肯定不过了。

她哪里敢搅和进去?

含含糊糊地嗯了几声,谁也听不清楚她到底说了些什么。

程许却气得说不出话来,拂袖而去。

周少瑾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身边绿树遮日,浓荫匝地,不时传来几声鸟儿的脆鸣。

程许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他为什么总是放不下周少瑾?

除了她生得漂亮,还有……她只对她喜欢的人好,一心一意地好!

像她姐姐,像程笳,像关老安人,还有程诣、程诰……她从来都是温言细语,隐忍顺从。

他们本不相识,是他强行把她叫出来的,换了任何一个正经人也会觉得自己举止轻佻,他又怎么能指望她给自己个好脸色看。

这么一想,他又觉得自己刚才的举止太无礼,也太小家子气了。



让人哭泣的星期一,开不完的会,做不完的事……



...

第三十六章 主意

程许就思寻着自己得给周少瑾陪个不是才好。

他偷偷地朝身后看。

却见周少瑾依旧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远远地跟在他的身后。

他突然有些促狭地想,她这样走路,也不知道会不会摔跤?若是她摔了跤,不知道她是痛得大哭一场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爬起来继续走……不过,以她的性子,只怕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爬起来继续走……要是自己那时候跑过去扶她,不知道她会不会恼羞成怒地把自己推开……不知道她恼羞成怒是怎么副模样?气得面颊飞红,鼻子红彤彤的,还是板着脸却妙目含泪?不管怎样,一定都很漂亮……

程许想着,又回头看了周少瑾一眼。

周少瑾只当什么也不知道,不停地在心里念着“明镜本非台,庸人自扰之”。

翡翠却胆战心惊,后悔得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

若是周家大小姐跟了过来就好了……现在自己该怎么办好?

在诡异的沉默中,她们眼前出现座小山,有青石路蜿蜒而上,路边怪石嶙峋,藤萝叠翠,绿树遮日,高高低低地开着不知名的白色野花,一派山野情趣。

程许指着山顶:“那里就是长春馆了。”

周少瑾依稀看见灰色的屋檐。

她停下脚步,问:“你让大苏下来好了!”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开口和程许说话,声音软糯,仿佛那窝丝糖,一直甜到人心里去。

程许不由愣了愣神。

周少瑾眉宇微沉。

程许回过神来,顿时面皮发热,忙道:“那尊‘月下美人’是前朝御赐我们之家,如今虽今非昔比,可存世的不过两三尊,十分的名贵。这里什么都没有,万一磕着碰到了怎么办?长春馆不仅有桌椅,还有铜盆、香胰子、冷热水……”说到这里,他这才明白周少瑾在顾忌什么。他恍然大悟,忙道:“还有两个服侍的小丫鬟……”又怕周少瑾不相信,道,“何况还有翡翠呢?”

翡翠只盼着快点把这桩差事交差,闻言忙道:“是啊,二小姐,我陪着你一道去。”

反正老夫人已经发了话,若是那钮印拿不出来,大不了砸了那赏瓶……无论如何也要毫发无伤地让周家二小姐回到敞厅才是!

周少瑾想了想,朝翡翠伸出手去,道:“这石路不好走,你扶着我好了。”

翡翠看着整齐的青石路,默默地扶了周少瑾。

周少瑾就望着程许。

程许这才回过神来,迭声道:“你随我来!”大步上了石道。

周少瑾和翡翠跟在他的身后。

随着地势走高,起起伏伏的山峦,高高低低的亭台,大大小小的楼阁慢慢地都呈现在她的眼前,她甚至看见了牡丹台上穿红着绿的小人儿。

她从来不知道九如巷有这么大。

晓风拂面,满目翠绿,周少瑾心旷神怡,渐渐松懈下来,眼底有了些许的笑意,让她的面孔也变得柔美起来。

程许看着笑容就止不住地爬上了眼角眉梢。他道:“周家二表妹,这里的风景还不错吧?”

语气中带着不容错识的讨好。

翡翠不忍直视。

周少瑾一如既往地不予理睬。

程许心中却大为得意。

在他看来,周少瑾虽然一直没有说话,但之前板着脸,现在表情却和缓下来,可见这人是要相处的。只要他坚持不懈地温言细语,周少瑾就是铁石心肠也有化为绕指柔的那一天。

他顿时来了精神,继续自顾自地道:“周家二表妹,实际上你应该出来走走才是。从前我姐姐们在家的时候,常来这里爬山。你没事的时候也可以邀了周家大表姐一起来啊?对了,顾家过几天要办诗会,你想不想去?我让顾家表妹给你送请帖来怎么样?”

周少瑾此时已明白所谓的顾家表哥就是郭老夫人父亲郭元生的先生顾青鸿家。

程许既然称顾家的人为表哥,说明顾家和郭家走得极近,甚至连程家都因此和顾家成了通家之好。而今天却是二房老祖宗的寿宴,顾家都派了人来拜寿,怎么郭家却没有女眷出现?是郭老夫人娘家无人还是另有原因呢?

周少瑾胡思乱想着,心情有些郁闷。

程许和顾家的表哥表妹这么熟,前世怎么就没有看中顾家的表妹呢?干嘛拖了她下水?

程许也挺郁闷的。

周少瑾刚刚还挺高兴的,怎么转眼间脸又沉了下去……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句话得罪了她……她这性子也太阴晴不定了!

程许暗暗叹气。

还好长春馆到了。

灰瓦白墙,黑漆月亮门洞门大开,一个尚在总角的小丫鬟正站在月亮门前踮着脚眺望。

看见他们,小丫鬟立刻喜滋滋地跑了进去。一面跑还一面喊着:“大爷来了!”

立刻有个十五六岁的丫鬟迎了出来。

她穿着件银红色镶黄色忍冬纹的比甲,眉目清秀,身姿窈窕。

周少瑾一眼就认出她是程许身边的大丫鬟玉如。

不,她现在还不是程许身边的大丫鬟,现在程许身边的大丫鬟是碧如。等到碧如被放出去,玉如才升了大丫鬟。

她是程许的心腹。

前世,自己被袁氏处罚的时候,玉如常去给程许通风报信,程许就会借故过来,袁氏只好放过自己。一来二去,袁氏看出端倪来,要不是程许护着,玉如差点被袁氏给发卖了。

周少瑾心情复杂。

玉如却什么都不知道,笑盈盈地上前给三人行礼,满面笑容地道着:“东西都准备好了,只等二小姐过来试试看能不能把东西拿出来了”。

周少瑾对她点了点头,进了月亮门。

迎面是五阔厢房,黑漆梅花冰裂纹的门扇上全镶着透明的琉璃,太阳照在上面,亮晶晶的,仿佛发光的宝石。

而这里只是程家一处用来招待宾客的敞厅,而且还是不常用的一个敞厅。

走进去,迎面是架十二扇黑漆镙钿群仙婴戏的扇风,四周错落有致地放着黑漆太师椅和黑漆镙钿的茶风、花几。因没有陈设花草,整个敞厅虽然干净整齐却很是冷清,缺少生机。

大苏抱着个玉白色大肚赏瓶站在屏风前,神情紧张。

见到程许,他松了口气,喊了声“大爷”,把赏瓶放在了旁边的茶几上。

玉如和另一个小丫鬟打了水拿了香胰子进来。

周少瑾见程许等人不像是伪做,遂沉下心来,上前打量着那赏瓶。

圆润饱满,晶莹如玉,仿若一轮明月。

只是那瓶口还没有婴孩的拳头大小。

可还是很漂亮。

周少瑾强忍着才没有伸手去摸那赏瓶。

玉如已手脚麻利地兑好了温水,拿了香胰子过来:“二小姐,你打了这个润润手吧!刚刚小萼她们都没能伸进去。”语气颇为关切。

周少瑾点头,用香胰子搓了手,试着把手伸出赏瓶。

但几次都没成功。

周少瑾让玉如打了热水进来。

手越是柔软,越容易伸进去。

她决定最后再试一次。

翡翠有些担心。

有时候伸进去容易出来却难。

她看了身边的程许一眼,欲言又止。

程许却好像回过神来似的,忙喊住了玉如,对周少瑾道:“千万不可勉强。还是让我想想其他办法吧!”

周少瑾气得不行。

你既然有其他办法,为何还叫了我来?

她看着程许。

程许在周少瑾的目光下讪讪然地摸了摸鼻子,道:“我,我也是刚刚想到的……”

如玉和那小丫鬟惊讶地望着程许,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大苏更是把脸侧到一边。

还是翡翠已见过几次有了抵抗力,为程许解着围,道:“不知道大爷想到了什么好办法?”

程许笑道:“你们看我的。”

他将那赏瓶倒了过来。

一阵叮叮咚咚的声音,瓶口露出半个青铜卧鹿来。

但正好卡在瓶口。

程许笑道:“我想这东西既能落进去就一定能拿出来,不过是方位不同罢了。”他吩咐玉如,“你去拿根红绳来。”

玉如不知道从哪里找了根红绳过来。

程许想将那红绳从卧鹿蹄间的小缝隙里穿过去。

这样就可以拽住钮印了。

但程许的手有点抖,几次那红绳都和卧鹿擦肩而去。

这就是从来不曾拿针线的缘故。

周少瑾示意翡翠:“你过去试试吧?”

翡翠早就想接手了,只因程许没有说话,她不好自告奋勇,此时周少瑾开了腔,她笑着上前道:“大爷,让我试试吧!”

程许嘿嘿笑了两声,把红绳递给了翡翠。

翡翠试了几次也没有成功。

周少瑾没办法,道:“让我试试。”

翡翠把红绳交给了周少瑾,周少瑾试了试,然后让大苏轻轻地转动着赏梅,让那钮印换了几次方向,在众人的屏息中将红绳穿了进去。

如玉欢呼:“二小姐的女红一定很好!”

周少瑾笑了笑。

程许立刻道:“原来你的女红很好啊!玉如是我屋里女红最好的一个,她若是说你好,定是十分的好。要不你帮我打几根络子吧?我上次见顾家表哥扇子上的香囊的络子打得极好,让玉如帮我打一根,结果玉如说她不会。你一定会……”

玉如听了恨不得跳脚,急急地道:“大爷,二小姐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您怎么能让二小姐帮你打络子呢?若实在是想要,也应该去求了老夫人才是正经!”



姐妹们,晚上学习,我先贴个草稿,回家了再改错字。

不好意思……



...

程许就思寻着自己得给周少瑾陪个不是才好。

他偷偷地朝身后看。

却见周少瑾依旧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远远地跟在他的身后。

他突然有些促狭地想,她这样走路,也不知道会不会摔跤?若是她摔了跤,不知道她是痛得大哭一场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爬起来继续走……不过,以她的性子,只怕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爬起来继续走……要是自己那时候跑过去扶她,不知道她会不会恼羞成怒地把自己推开……不知道她恼羞成怒是怎么副模样?气得面颊飞红,鼻子红彤彤的,还是板着脸却妙目含泪?不管怎样,一定都很漂亮……

程许想着,又回头看了周少瑾一眼。

周少瑾只当什么也不知道,不停地在心里念着“明镜本非台,庸人自扰之”。

翡翠却胆战心惊,后悔得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

若是周家大小姐跟了过来就好了……现在自己该怎么办好?

在诡异的沉默中,她们眼前出现座小山,有青石路蜿蜒而上,路边怪石嶙峋,藤萝叠翠,绿树遮日,高高低低地开着不知名的白色野花,一派山野情趣。

程许指着山顶:“那里就是长春馆了。”

周少瑾依稀看见灰色的屋檐。

她停下脚步,问:“你让大苏下来好了!”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开口和程许说话,声音软糯,仿佛那窝丝糖,一直甜到人心里去。

程许不由愣了愣神。

周少瑾眉宇微沉。

程许回过神来,顿时面皮发热,忙道:“那尊‘月下美人’是前朝御赐我们之家,如今虽今非昔比,可存世的不过两三尊,十分的名贵。这里什么都没有,万一磕着碰到了怎么办?长春馆不仅有桌椅,还有铜盆、香胰子、冷热水……”说到这里,他这才明白周少瑾在顾忌什么。他恍然大悟,忙道:“还有两个服侍的小丫鬟……”又怕周少瑾不相信,道,“何况还有翡翠呢?”

翡翠只盼着快点把这桩差事交差,闻言忙道:“是啊,二小姐,我陪着你一道去。”

反正老夫人已经发了话,若是那钮印拿不出来,大不了砸了那赏瓶……无论如何也要毫发无伤地让周家二小姐回到敞厅才是!

周少瑾想了想,朝翡翠伸出手去,道:“这石路不好走,你扶着我好了。”

翡翠看着整齐的青石路,默默地扶了周少瑾。

周少瑾就望着程许。

程许这才回过神来,迭声道:“你随我来!”大步上了石道。

周少瑾和翡翠跟在他的身后。

随着地势走高,起起伏伏的山峦,高高低低的亭台,大大小小的楼阁慢慢地都呈现在她的眼前,她甚至看见了牡丹台上穿红着绿的小人儿。

她从来不知道九如巷有这么大。

晓风拂面,满目翠绿,周少瑾心旷神怡,渐渐松懈下来,眼底有了些许的笑意,让她的面孔也变得柔美起来。

程许看着笑容就止不住地爬上了眼角眉梢。他道:“周家二表妹,这里的风景还不错吧?”

语气中带着不容错识的讨好。

翡翠不忍直视。

周少瑾一如既往地不予理睬。

程许心中却大为得意。

在他看来,周少瑾虽然一直没有说话,但之前板着脸,现在表情却和缓下来,可见这人是要相处的。只要他坚持不懈地温言细语,周少瑾就是铁石心肠也有化为绕指柔的那一天。

他顿时来了精神,继续自顾自地道:“周家二表妹,实际上你应该出来走走才是。从前我姐姐们在家的时候,常来这里爬山。你没事的时候也可以邀了周家大表姐一起来啊?对了,顾家过几天要办诗会,你想不想去?我让顾家表妹给你送请帖来怎么样?”

周少瑾此时已明白所谓的顾家表哥就是郭老夫人父亲郭元生的先生顾青鸿家。

程许既然称顾家的人为表哥,说明顾家和郭家走得极近,甚至连程家都因此和顾家成了通家之好。而今天却是二房老祖宗的寿宴,顾家都派了人来拜寿,怎么郭家却没有女眷出现?是郭老夫人娘家无人还是另有原因呢?

周少瑾胡思乱想着,心情有些郁闷。

程许和顾家的表哥表妹这么熟,前世怎么就没有看中顾家的表妹呢?干嘛拖了她下水?

程许也挺郁闷的。

周少瑾刚刚还挺高兴的,怎么转眼间脸又沉了下去……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句话得罪了她……她这性子也太阴晴不定了!

程许暗暗叹气。

还好长春馆到了。

灰瓦白墙,黑漆月亮门洞门大开,一个尚在总角的小丫鬟正站在月亮门前踮着脚眺望。

看见他们,小丫鬟立刻喜滋滋地跑了进去。一面跑还一面喊着:“大爷来了!”

立刻有个十五六岁的丫鬟迎了出来。

她穿着件银红色镶黄色忍冬纹的比甲,眉目清秀,身姿窈窕。

周少瑾一眼就认出她是程许身边的大丫鬟玉如。

不,她现在还不是程许身边的大丫鬟,现在程许身边的大丫鬟是碧如。等到碧如被放出去,玉如才升了大丫鬟。

她是程许的心腹。

前世,自己被袁氏处罚的时候,玉如常去给程许通风报信,程许就会借故过来,袁氏只好放过自己。一来二去,袁氏看出端倪来,要不是程许护着,玉如差点被袁氏给发卖了。

周少瑾心情复杂。

玉如却什么都不知道,笑盈盈地上前给三人行礼,满面笑容地道着:“东西都准备好了,只等二小姐过来试试看能不能把东西拿出来了”。

周少瑾对她点了点头,进了月亮门。

迎面是五阔厢房,黑漆梅花冰裂纹的门扇上全镶着透明的琉璃,太阳照在上面,亮晶晶的,仿佛发光的宝石。

而这里只是程家一处用来招待宾客的敞厅,而且还是不常用的一个敞厅。

走进去,迎面是架十二扇黑漆镙钿群仙婴戏的扇风,四周错落有致地放着黑漆太师椅和黑漆镙钿的茶风、花几。因没有陈设花草,整个敞厅虽然干净整齐却很是冷清,缺少生机。

大苏抱着个玉白色大肚赏瓶站在屏风前,神情紧张。

见到程许,他松了口气,喊了声“大爷”,把赏瓶放在了旁边的茶几上。

玉如和另一个小丫鬟打了水拿了香胰子进来。

周少瑾见程许等人不像是伪做,遂沉下心来,上前打量着那赏瓶。

圆润饱满,晶莹如玉,仿若一轮明月。

只是那瓶口还没有婴孩的拳头大小。

可还是很漂亮。

周少瑾强忍着才没有伸手去摸那赏瓶。

玉如已手脚麻利地兑好了温水,拿了香胰子过来:“二小姐,你打了这个润润手吧!刚刚小萼她们都没能伸进去。”语气颇为关切。

周少瑾点头,用香胰子搓了手,试着把手伸出赏瓶。

但几次都没成功。

周少瑾让玉如打了热水进来。

手越是柔软,越容易伸进去。

她决定最后再试一次。

翡翠有些担心。

有时候伸进去容易出来却难。

她看了身边的程许一眼,欲言又止。

程许却好像回过神来似的,忙喊住了玉如,对周少瑾道:“千万不可勉强。还是让我想想其他办法吧!”

周少瑾气得不行。

你既然有其他办法,为何还叫了我来?

她看着程许。

程许在周少瑾的目光下讪讪然地摸了摸鼻子,道:“我,我也是刚刚想到的……”

如玉和那小丫鬟惊讶地望着程许,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大苏更是把脸侧到一边。

还是翡翠已见过几次有了抵抗力,为程许解着围,道:“不知道大爷想到了什么好办法?”

程许笑道:“你们看我的。”

他将那赏瓶倒了过来。

一阵叮叮咚咚的声音,瓶口露出半个青铜卧鹿来。

但正好卡在瓶口。

程许笑道:“我想这东西既能落进去就一定能拿出来,不过是方位不同罢了。”他吩咐玉如,“你去拿根红绳来。”

玉如不知道从哪里找了根红绳过来。

程许想将那红绳从卧鹿蹄间的小缝隙里穿过去。

这样就可以拽住钮印了。

但程许的手有点抖,几次那红绳都和卧鹿擦肩而去。

这就是从来不曾拿针线的缘故。

周少瑾示意翡翠:“你过去试试吧?”

翡翠早就想接手了,只因程许没有说话,她不好自告奋勇,此时周少瑾开了腔,她笑着上前道:“大爷,让我试试吧!”

程许嘿嘿笑了两声,把红绳递给了翡翠。

翡翠试了几次也没有成功。

周少瑾没办法,道:“让我试试。”

翡翠把红绳交给了周少瑾,周少瑾试了试,然后让大苏轻轻地转动着赏梅,让那钮印换了几次方向,在众人的屏息中将红绳穿了进去。

如玉欢呼:“二小姐的女红一定很好!”

周少瑾笑了笑。

程许立刻道:“原来你的女红很好啊!玉如是我屋里女红最好的一个,她若是说你好,定是十分的好。要不你帮我打几根络子吧?我上次见顾家表哥扇子上的香囊的络子打得极好,让玉如帮我打一根,结果玉如说她不会。你一定会……”

玉如听了恨不得跳脚,急急地道:“大爷,二小姐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您怎么能让二小姐帮你打络子呢?若实在是想要,也应该去求了老夫人才是正经!”



姐妹们,晚上学习,我先贴个草稿,回家了再改错字。

不好意思……



...

第五十一章 祭奠(入V加更)

粉条劲道,胡萝卜清脆,做出来的酸溜素丸子焦香脆爽,非常的口;百合清香,水芹菜甜脆,一道水芹炒百合清利爽口……甘泉寺使出了浑身解数做出来的斋菜,不仅让程笳吃的津津有味,就连向来讲究的潘清也满意地多吃了半碗饭,只有周少瑾,形同嚼蜡。|每两个看言情的人当中,就有一个注册过°°小°说°网的账号。

程训是夭折,按理长辈们都不应该祭拜,正应了那句“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的话,长房显贵,不仅姜氏等人随着郭老夫人一起来了甘泉寺,就是五房和与九如巷走得比较近的旁支程裕、程辂家也来了。

早知道这样,她就不答应和郭老夫人一起来甘泉寺了。

或许是那天刺了董氏几句,或许是因为郭老夫人一直把她带在身边,董氏没有像往常那样亲热地拉着她说话,这让周少瑾觉得心情都好了很多。

但愿不要碰到程辂……还有程许……

事情总是不遂人愿。

用过午膳,众人各自回房休息了片刻,重新回到偏殿参加程训的道场。

程辂走了进来。

周少瑾重生之后,还是第一次遇到程辂。

此时的程辂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修竹般挺拔的身材,眉目清秀,羞涩中带着几分腼腆,如邻家哥哥般亲。

谁又会想到他以后会变成个英姿俊郎却满嘴谎言的卑鄙小人呢?

他是来找董氏的。

母子交头接耳地站在殿角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站在香案前的汶大太太突然阴阳怪气地对董氏道:“听说辂哥儿六月要下场,一个秀才恐怕是手到擒拿的了。”

“哪里!”董氏有些勉强地笑道,“江南士子多,不等到公榜,谁也不知道是什么结果。”

程辂看也没看汶大太太一眼。和周少瑾说着话:“听说周家二表妹前些日子病了?好些了没有?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帮上忙的,周家二表妹不要客气,只管跟我母亲说。”

好像一副不屑于和汶大太太说话的样子。招呼打得非常自然。

周少瑾有片刻的恍惚。

眼前的程辂……是那么的陌生。

好像她手刃的那个人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似的。

一个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她笑着对程辂点了点头。

汶大太太却变了脸。道:“谁不知道你们家辂哥儿是个读书的种子,以后还要做达官显贵的乘龙快婿,柏大太太和我这么客气干什么?难道是怕辂哥儿显赫了我们这些穷亲戚找了去不成?你放心,我们程家就是烂船也有三斤铁,讨饭也不会讨到你们家去的。”

董氏的脸胀得通红。

程家的其他女眷也不知道汶大太太又了什么疯。

程辂却是一脸的平静,恭敬地向郭老夫人等人辞行,又对周少瑾道:“听说二表妹那里有几架宝瑞祥的风筝,我想借了来看看怎么做的。不知道二表妹否行个方便?”

前世,程辂每一次和她接触都是那么的理直气壮,光风霁月,所以周少瑾从来没有怀疑过。今生,再听这样的话,周少瑾只觉得好笑。

程辂,那么谨慎小心的一个人,从借着五房的名义被四房推荐到族学里上学,到成为族学里人人争相交结人物,怎么能不知道男女大防。犯这样的错误?

若是她没有记错,那些风筝好像都是程辂之前送给她的。

现在却这样光明正大的要了去,恐怕过几天还会光明正大的送给她。

只是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不同。那就不得而知了。

她也无意去试探程辂。

“那宝瑞祥就在存义坊,辂表哥好像也住在存义坊。”周少瑾淡淡地道,“辂表哥与其向我借风筝,不如去宝瑞祥看看。诣表哥送我风筝的时候曾说过,宝瑞祥的后院就是做风筝的做坊,辂表哥过去说不定还以看出点做风筝的诀窍。”

她揣着明白装糊涂,把风筝说成了是程诣送给她的,以后就算是程辂想玩什么花样,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他既不敢挑明了风筝是他送的,以后也就没办法拿了这风筝做文章。

说完。周少瑾又觉得就这样放过程辂太便宜了他,遂补充:“我们表兄妹都大了。总不好像小时候那样玩作一堆了,只怕这风筝不太方便借给辂表哥了,还请辂表哥原谅。”

郭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笑意。

程辂满脸通红,低头作揖走了。

周少瑾松了口气,转身在蒲团上跪下,准备和寺里僧人一起念经,心里却像开水翻滚着。

或许是因为自己不仅捅了他那一刀,还设了个圈套让程辂跳了下去,前世的仇恨都已经报了。她再见到程辂,已没有了入骨仇恨,却再一次肯定,程辂的所作所为都是有意为之。

让别人误会,她和他之间是与别人不同的。

程辂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虽说外祖母和沔大舅舅定会为她出头,求人不如求己,周少瑾决定暗中查明这件事。

只有知道了程辂的目的,才有能避免上一世的悲剧生。

不然以有心算计无心,她躲过了这一茬却未必能躲过那一茬。

如果有个忠心耿耿的仆人就好了!

周少瑾思索着着,等到道场做到一半休息时,她出了偏殿,让人找了施香过来,吩咐她去找了程诣过来:“就说我有急事找他!”

施香应声而去。

周少瑾站在偏殿的廊庑下等。

抬头却看见半山的凉亭里坐着两个人正在喝茶。

一个穿着僧衣,一个穿着道袍,举止都很舒闲,只是隔得有些远,看得不十分清楚。

正好有小沙弥走过,周少瑾忍不住拉了小沙弥问:“知道是谁坐在那里吗?”

小沙弥看了一眼凉亭。见怪不怪地道:“是贵府的四老爷和我们藏经楼师傅在论经。”

程训病逝了,池舅舅却有闲心跟甘泉寺的和尚论经?

他就不担心二房的子嗣之事吗?

周少瑾越觉这个池舅舅的性情的确挺奇怪。

不一会,程诣跑了过来。喘着气问她:“你找我有什么事?我那边还等着给训表哥挂长明灯呢?有什么事不能回了家再说?”

周少瑾没想到正殿那么忙,心生愧意。忙道:“我就是想问问,辂表哥怎么会突然跑来找他母亲……女眷们都在,还有客人,他这么做挺奇怪的!”

“还有这种事?”程诣眉峰蹙了蹙,道,“辂表哥一直在偏殿……中途就去了趟毛厕,还跟我们说了一声,他原来是去找他母亲的吗?他回了正殿什么也没有说啊……”

周少瑾心里有了底。笑道:“怕是有什么不好明言的地方,你回去也别嚷了,免得辂表哥面子上过不去。”

程诣那边正忙着点长明灯,闻言也没有多问,一溜烟地跑了。

周少瑾在廊庑下站了良久,这才转身进了偏殿。

之后她一直表现的很沉默。

等到法会结束,郭老夫人喊了她过去搀扶着自己,往正殿去。待给菩萨上了香,他们就该打道回府了。

路上,郭老夫人轻轻地拍了拍周少瑾的手。道:“明天休息一天,后天再去佛堂抄经书吧?小心熬坏了身子。”

周少瑾也的确感觉到了疲倦,轻声应是。服侍郭老夫人上了马车之后,靠在姐姐的肩膀上一路睡回了家。

樊刘氏带着儿子樊禄和樊祺在茶房里等她。

看到周氏姐妹,他们母子三人忙上前行礼。

周初瑾让人扶了樊刘氏起身,笑道:“看你的样子,家里的事处理好了。”

“处理好了,处理好了。”樊刘氏满脸笑容地道,“他大伯把田还给我们,还说以后会多多照应禄儿。”

樊禄看上去既老实又木讷,只在旁边点头。

樊祺却“哼”了一声。道:“娘也真是的,竟然还答应每年给大伯父五百文钱。算是他照顾了我们这么多年,我们给他的孝敬!”

周少瑾和周初瑾愣住。

“祺儿!”樊刘氏脸一沉。喝斥道,“你也在府里当了几天的差,大小姐、二小姐和我说话,哪里就轮到你多嘴多舌了。还不快给大小姐、二小姐认错!”

樊祺嘟着嘴,跪下来给周氏姐妹磕头。

周少瑾问樊刘氏:“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远亲不如近邻。”樊刘氏陪着笑道,“何况他大伯父既是亲戚又是邻居的,两家闹不和被别人看见只会欺负樊家没人,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买个平安。”

周少瑾听了若有所思。

周初瑾却道:“如此也好,毕竟是亲戚,心存怨怼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樊刘氏想到自己的亲人还不如服侍了一场的周氏姐妹,眼圈一红,哽咽道:“多谢大小姐和二小姐,要不是有您们,我们孤儿寡母的,只怕是连个挡风的片瓦也保不住……”说着,带着两个孩子就又要给周氏姐妹磕头。

周少瑾忙上前携了樊刘氏。

周初瑾也道:“你是她的乳娘,樊禄和樊祺是她的乳兄,理应像一家人一样才是。以后不要讲这些虚礼了。”

樊刘氏连连点头。

周初瑾知道樊禄是特意过来谢恩的,让人收拾了厢房留了樊禄过夜,第二天樊禄回去的时候还赏了他二十两银子。

樊禄给周初瑾和周少瑾磕头,头都磕青了,要不是春晚拉着,他会还继续磕下去。

送走了樊禄,周少瑾叫了樊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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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

粉条劲道,胡萝卜清脆,做出来的酸溜素丸子焦香脆爽,非常的口;百合清香,水芹菜甜脆,一道水芹炒百合清利爽口……甘泉寺使出了浑身解数做出来的斋菜,不仅让程笳吃的津津有味,就连向来讲究的潘清也满意地多吃了半碗饭,只有周少瑾,形同嚼蜡。|每两个看言情的人当中,就有一个注册过°°小°说°网的账号。

程训是夭折,按理长辈们都不应该祭拜,正应了那句“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的话,长房显贵,不仅姜氏等人随着郭老夫人一起来了甘泉寺,就是五房和与九如巷走得比较近的旁支程裕、程辂家也来了。

早知道这样,她就不答应和郭老夫人一起来甘泉寺了。

或许是那天刺了董氏几句,或许是因为郭老夫人一直把她带在身边,董氏没有像往常那样亲热地拉着她说话,这让周少瑾觉得心情都好了很多。

但愿不要碰到程辂……还有程许……

事情总是不遂人愿。

用过午膳,众人各自回房休息了片刻,重新回到偏殿参加程训的道场。

程辂走了进来。

周少瑾重生之后,还是第一次遇到程辂。

此时的程辂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修竹般挺拔的身材,眉目清秀,羞涩中带着几分腼腆,如邻家哥哥般亲。

谁又会想到他以后会变成个英姿俊郎却满嘴谎言的卑鄙小人呢?

他是来找董氏的。

母子交头接耳地站在殿角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站在香案前的汶大太太突然阴阳怪气地对董氏道:“听说辂哥儿六月要下场,一个秀才恐怕是手到擒拿的了。”

“哪里!”董氏有些勉强地笑道,“江南士子多,不等到公榜,谁也不知道是什么结果。”

程辂看也没看汶大太太一眼。和周少瑾说着话:“听说周家二表妹前些日子病了?好些了没有?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帮上忙的,周家二表妹不要客气,只管跟我母亲说。”

好像一副不屑于和汶大太太说话的样子。招呼打得非常自然。

周少瑾有片刻的恍惚。

眼前的程辂……是那么的陌生。

好像她手刃的那个人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似的。

一个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她笑着对程辂点了点头。

汶大太太却变了脸。道:“谁不知道你们家辂哥儿是个读书的种子,以后还要做达官显贵的乘龙快婿,柏大太太和我这么客气干什么?难道是怕辂哥儿显赫了我们这些穷亲戚找了去不成?你放心,我们程家就是烂船也有三斤铁,讨饭也不会讨到你们家去的。”

董氏的脸胀得通红。

程家的其他女眷也不知道汶大太太又了什么疯。

程辂却是一脸的平静,恭敬地向郭老夫人等人辞行,又对周少瑾道:“听说二表妹那里有几架宝瑞祥的风筝,我想借了来看看怎么做的。不知道二表妹否行个方便?”

前世,程辂每一次和她接触都是那么的理直气壮,光风霁月,所以周少瑾从来没有怀疑过。今生,再听这样的话,周少瑾只觉得好笑。

程辂,那么谨慎小心的一个人,从借着五房的名义被四房推荐到族学里上学,到成为族学里人人争相交结人物,怎么能不知道男女大防。犯这样的错误?

若是她没有记错,那些风筝好像都是程辂之前送给她的。

现在却这样光明正大的要了去,恐怕过几天还会光明正大的送给她。

只是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不同。那就不得而知了。

她也无意去试探程辂。

“那宝瑞祥就在存义坊,辂表哥好像也住在存义坊。”周少瑾淡淡地道,“辂表哥与其向我借风筝,不如去宝瑞祥看看。诣表哥送我风筝的时候曾说过,宝瑞祥的后院就是做风筝的做坊,辂表哥过去说不定还以看出点做风筝的诀窍。”

她揣着明白装糊涂,把风筝说成了是程诣送给她的,以后就算是程辂想玩什么花样,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他既不敢挑明了风筝是他送的,以后也就没办法拿了这风筝做文章。

说完。周少瑾又觉得就这样放过程辂太便宜了他,遂补充:“我们表兄妹都大了。总不好像小时候那样玩作一堆了,只怕这风筝不太方便借给辂表哥了,还请辂表哥原谅。”

郭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笑意。

程辂满脸通红,低头作揖走了。

周少瑾松了口气,转身在蒲团上跪下,准备和寺里僧人一起念经,心里却像开水翻滚着。

或许是因为自己不仅捅了他那一刀,还设了个圈套让程辂跳了下去,前世的仇恨都已经报了。她再见到程辂,已没有了入骨仇恨,却再一次肯定,程辂的所作所为都是有意为之。

让别人误会,她和他之间是与别人不同的。

程辂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虽说外祖母和沔大舅舅定会为她出头,求人不如求己,周少瑾决定暗中查明这件事。

只有知道了程辂的目的,才有能避免上一世的悲剧生。

不然以有心算计无心,她躲过了这一茬却未必能躲过那一茬。

如果有个忠心耿耿的仆人就好了!

周少瑾思索着着,等到道场做到一半休息时,她出了偏殿,让人找了施香过来,吩咐她去找了程诣过来:“就说我有急事找他!”

施香应声而去。

周少瑾站在偏殿的廊庑下等。

抬头却看见半山的凉亭里坐着两个人正在喝茶。

一个穿着僧衣,一个穿着道袍,举止都很舒闲,只是隔得有些远,看得不十分清楚。

正好有小沙弥走过,周少瑾忍不住拉了小沙弥问:“知道是谁坐在那里吗?”

小沙弥看了一眼凉亭。见怪不怪地道:“是贵府的四老爷和我们藏经楼师傅在论经。”

程训病逝了,池舅舅却有闲心跟甘泉寺的和尚论经?

他就不担心二房的子嗣之事吗?

周少瑾越觉这个池舅舅的性情的确挺奇怪。

不一会,程诣跑了过来。喘着气问她:“你找我有什么事?我那边还等着给训表哥挂长明灯呢?有什么事不能回了家再说?”

周少瑾没想到正殿那么忙,心生愧意。忙道:“我就是想问问,辂表哥怎么会突然跑来找他母亲……女眷们都在,还有客人,他这么做挺奇怪的!”

“还有这种事?”程诣眉峰蹙了蹙,道,“辂表哥一直在偏殿……中途就去了趟毛厕,还跟我们说了一声,他原来是去找他母亲的吗?他回了正殿什么也没有说啊……”

周少瑾心里有了底。笑道:“怕是有什么不好明言的地方,你回去也别嚷了,免得辂表哥面子上过不去。”

程诣那边正忙着点长明灯,闻言也没有多问,一溜烟地跑了。

周少瑾在廊庑下站了良久,这才转身进了偏殿。

之后她一直表现的很沉默。

等到法会结束,郭老夫人喊了她过去搀扶着自己,往正殿去。待给菩萨上了香,他们就该打道回府了。

路上,郭老夫人轻轻地拍了拍周少瑾的手。道:“明天休息一天,后天再去佛堂抄经书吧?小心熬坏了身子。”

周少瑾也的确感觉到了疲倦,轻声应是。服侍郭老夫人上了马车之后,靠在姐姐的肩膀上一路睡回了家。

樊刘氏带着儿子樊禄和樊祺在茶房里等她。

看到周氏姐妹,他们母子三人忙上前行礼。

周初瑾让人扶了樊刘氏起身,笑道:“看你的样子,家里的事处理好了。”

“处理好了,处理好了。”樊刘氏满脸笑容地道,“他大伯把田还给我们,还说以后会多多照应禄儿。”

樊禄看上去既老实又木讷,只在旁边点头。

樊祺却“哼”了一声。道:“娘也真是的,竟然还答应每年给大伯父五百文钱。算是他照顾了我们这么多年,我们给他的孝敬!”

周少瑾和周初瑾愣住。

“祺儿!”樊刘氏脸一沉。喝斥道,“你也在府里当了几天的差,大小姐、二小姐和我说话,哪里就轮到你多嘴多舌了。还不快给大小姐、二小姐认错!”

樊祺嘟着嘴,跪下来给周氏姐妹磕头。

周少瑾问樊刘氏:“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远亲不如近邻。”樊刘氏陪着笑道,“何况他大伯父既是亲戚又是邻居的,两家闹不和被别人看见只会欺负樊家没人,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买个平安。”

周少瑾听了若有所思。

周初瑾却道:“如此也好,毕竟是亲戚,心存怨怼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樊刘氏想到自己的亲人还不如服侍了一场的周氏姐妹,眼圈一红,哽咽道:“多谢大小姐和二小姐,要不是有您们,我们孤儿寡母的,只怕是连个挡风的片瓦也保不住……”说着,带着两个孩子就又要给周氏姐妹磕头。

周少瑾忙上前携了樊刘氏。

周初瑾也道:“你是她的乳娘,樊禄和樊祺是她的乳兄,理应像一家人一样才是。以后不要讲这些虚礼了。”

樊刘氏连连点头。

周初瑾知道樊禄是特意过来谢恩的,让人收拾了厢房留了樊禄过夜,第二天樊禄回去的时候还赏了他二十两银子。

樊禄给周初瑾和周少瑾磕头,头都磕青了,要不是春晚拉着,他会还继续磕下去。

送走了樊禄,周少瑾叫了樊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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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二章 打听

周少瑾问樊祺:“你想不想在金陵城里到处玩耍?”

“想!”樊祺不知道周少瑾的用意,一双眼睛怯生生地望着周少瑾,却还是说了实话,。

周少瑾忍不住笑了起来,让施香拿了二两银子给他,道:“你要是能把金陵城都逛遍了,我不管问起哪里你都知道地方,不仅这二两银子归你了,我还要另赏你二两银子!”

樊祺不敢接,摸着头道:“二小姐要我做什么?”

“你以后要跟我当差,总不能让我告诉你东西要去哪里买吧?”周少瑾笑道,“你去问问马总管,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我知道!”樊祺忙道,“马总管说过,东家只管要吩咐下来,我们就应该知道该干些什么?怎么干?而不是去问东家这个东西在哪里买?那个东西要去哪里找?”

周少瑾笑着点头。

樊祺接过银子就跑了。

施香笑道:“小姐也不用这样贴补樊妈妈吧?”

周少瑾也不解释,笑道:“等你找了个女婿,我也这样贴补你。”

“小姐!”施香羞红着脸跑了出去。

周少瑾的笑容却渐渐敛去,坐在罗汉床上发了半天的呆。

既然不用去寒碧山房抄经书,周少瑾就好好地睡了一觉。

等到晚上去给外祖母请安的时候,姐姐悄悄地跟她说:“沔大舅舅已经和程辂说过了,说是近日流言四起。让他还是把家里的产业挂在五房那边为好。不过程辂苦苦哀求,说他六月就要下场,能不能等到他下场之后再清算他家的产业。沔大舅舅不好强迫他,答应等到八月份再说这件事。”

周少瑾没想到外祖母和沔大舅舅雷厉风行,说做就做。

实际上如果没有什么变化,等到六月份程辂过了府试,程辂就有了免除徭役的资格,他也就不需要四房的庇护了,但沔大舅舅这样告诫他一番,至少表明了四房的态度。让他心里难受难受也好。

她很是感激。见到关老太太的时候委婉地表达了谢意。

关老太太笑道:“你们都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是我的外孙女,我不维护你们谁维护你们?”

前世,她为什么就没有仔细地去看这些事呢?白白地错过了很多的机会。

周少瑾寻思着以后一定要好好地孝敬外祖母一家。

到了第二天。她依旧去寒碧山房抄经书。只是去的时候正好遇到了林教谕太太贴身的妈妈过来给郭老夫人送回礼。

程家长房门第高。并不是谁都可以随意进出的,更何况住着郭老夫人的寒碧山房。

她好奇地问小檀:“林教谕家和老夫人很熟吗?”

“不知道。”小檀现在在周少瑾面前很放松,笑道。“我只知道前天老夫人让我给林教谕家送了些文房四宝过去,说是给林家公子下场用的。今天林教谕的太太就差了人来回礼……从前没见过老夫人和林教谕家的来往。”

也就是说,郭老夫人这是在答谢林教谕家的那天在四宜楼敞厅为程许说话啰!

周少瑾转眼间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过了几天,家家户户开始送端午节的节礼。

周少瑾注意了一下,并没有吴宝璋给她们姊妹的节礼。

看来经过那件事之后,前世和今生有了不同。

这让周少瑾对未来更有信心了。

樊祺高高兴兴地来找她:“二小姐,你考考我,看我答不答得出来?”

周少瑾莞尔,问了他几个地方,他都对答如流。

“既然如此,那我就交给你一桩事。”周少瑾笑道,“你知不知道有个叫存义坊的地方,程家的辂大爷就住在那里。”

“知道,知道。”樊祺忙道,“那里有座普贤庵,占地不过一亩,有间三阔的正殿,东、南、北都临着官街,西边是梅府的花园。”说完,他又道,“梅府您知道吗?就是家里种几百株梅树的那个梅府,实际上他们家姓刘,不过因为家里种着很多的梅花,天一冷,整个官街都闻得到梅花的香气,大家都称他们家为‘梅府’,时间长了,反而不知道东家姓刘了……”

周少瑾虽在金陵城长到及笄才离开,却没有出过几趟门,更不要说熟悉了解金陵城的大街小巷了。可樊祺提到的“梅花飘香,整条街都闻得到”她却觉得有些耳熟,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听谁说过。但她并没有多想,而是笑着打断了樊祺的话,道:“好了,好了。你就说你知道的就行了。”

樊祺赧然地嘿嘿笑。

周少瑾道:“我想让你帮我打听一下辂大爷家的事。”

樊祺睁大了眼睛。

周少瑾悄声道:“不过这件事,你谁也不能说,包括你娘,你能做到吗?”

“不能告诉我娘啊!”樊祺有些犹豫。

周少瑾笑道:“若是你娘问起你在干什么?你就说是我不让你说的,你娘肯定就不会问你了。”

樊祺道:“如果照着二小姐说的,我娘不再问我,我肯定不会跟我娘说的。”

周少瑾微微地笑,道:“我知道辂大爷的曾祖父和五房那边是胞兄弟,你帮我打听一下,辂大爷现在住的房子是什么时候买的?他们在存义坊住了多少年?家里平时和哪些人来往最密切?街坊邻居又是怎么说辂大爷和柏大太太的?你都记住了吗?”

小孩子谁没有好奇之心?

樊祺大感兴趣,把周少瑾的话重复了一遍,道:“二小姐,我说得对吗?”

“对,对。对。”樊祺比周少瑾预料的还要机敏,她眼睛笑成了月牙儿,又赏了他二两银子,“这些是给你喝茶的。差事若是做得好,还有赏!”

“二小姐,您已经赏我了!”樊祺没有要那二两银子,而是不好意思地道,“二小姐,我,我想跟着施香姐姐识字……您不如就赏我这个吧?”

周少瑾愕然。随后笑了起来。道:“行,我跟施香说一声,让她教你识字。等把施香认得的字都认全了,我就跟诰大爷或是诣二爷说。让你帮他们捧纸墨。到族学里听那些先生讲学。”

樊祺兴奋得要跳起来了。不停地向周少瑾道谢,出去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给绊了一跤,惹得在外面服侍的施香掩了嘴直笑。

周少瑾的心情也因此变明亮了不少。

她晚上点了灯帮姐姐和自己赶制夏衫。还给关老太太做了条墨绿色的马面裙。

等到各家赏花、诗会的请贴纷至沓来的时候,樊祺来给周少瑾回话:“辂大爷家的房子是辂大爷家祖上传下来,是辂大爷的曾祖父从九如巷分出去的时候买的,到了辂大爷的父亲柏老爷的时候,柏老爷把隔壁的宅子也买了下来,才有了现在七亩基地的规模。柏老爷是乙酉年,也就是至德八年去世的。听邻居说,柏老爷去世前在床上躺了快半年,那半年像变了个人似的,脾气暴躁不说,还骂丫鬟踢小厮的,差点弄出人命案来,要不是九如巷这边帮着出面,柏老爷没等去见阎王先进了官衙。或者是因为这样,柏老爷去世后,柏大太太觉得脸上无光,不太跟街坊邻居走动,除了回娘家,就是到九如巷这边串门,门户很严实,左邻右舍的提起来都觉得柏大太太坚贞守礼,是个贤惠人。

“至说辂大爷,从小读书就厉害,平日里除了去族学上课就在家里读书,就是出去走动,也是跟了族学里的同窗或是程家的大爷们。存义坊的人都说辂大爷是读书的料子,说不定还能中状元。大家都很羡慕柏大太太,说她是个有后福的人。”

说完,他意犹未尽,咽了口口水又道:“我听人说,辂大爷家从前只有一百二十几亩水田,两间铺子,都是租给别人,自己吃租子。还是到了柏老爷手里,柏老爷考中了秀才之后没有继续举业,开始南货北贩,家里这才兴旺起来。不仅在浦口那里添了个二百多亩的田庄,还在官街又置了六间门面,其中两间租给别人,两间做漆器生意,还有两间是绸缎铺子,都由从前柏老爷生前留下来的掌柜管着,每年仅几间铺子的收成就有一千多两……”

周少瑾想了起来。

她生母庄氏去世的时候,她嫡亲的曾外祖母,外祖父都已经去世,庄家的书画字帖金石还有些现银等都留给了她的生母,房产地亩等留给了那个出了五服的便宜舅舅。那时候父亲周镇还没有金榜题名,生母去世后,便宜舅舅曾经上门来讨要过她生母的嫁妆,父亲不愿意因此而坏了母亲的名声,拿出两千两银子到官衙里立了字据,这才算是和她那便宜舅舅了断了此事。

但她那个舅舅不是个安分的。

就在两年前,前世今生加起来应该是十七年前,她的舅母想着法子找到了她,说是她舅舅赌博,把祖上传下来的家业都输光了,如今“连老太太的陪嫁,就是那间两阔的小宅子也要卖了……那是多好的地界,入了冬就满街的梅花香,不知道多少读书人想在那里买个宅子。二小姐要是再不管管,这些老祖宗留下来的,拿钱也买不到的东西就都要贱卖了,二小姐好歹拿几百两银子出来给你舅舅救救急”……

她自幼失怙,对外祖父家里根本不了解,对庄家留下来的东西就更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了。她当时只觉得难堪,竟然败落到了这个份上,连她这个人寄人篱下的外甥女的银子也要哄骗,她既不愿意也不知道怎么办,把事情全都交给了姐姐……



姐妹们,今天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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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少瑾问樊祺:“你想不想在金陵城里到处玩耍?”

“想!”樊祺不知道周少瑾的用意,一双眼睛怯生生地望着周少瑾,却还是说了实话,。

周少瑾忍不住笑了起来,让施香拿了二两银子给他,道:“你要是能把金陵城都逛遍了,我不管问起哪里你都知道地方,不仅这二两银子归你了,我还要另赏你二两银子!”

樊祺不敢接,摸着头道:“二小姐要我做什么?”

“你以后要跟我当差,总不能让我告诉你东西要去哪里买吧?”周少瑾笑道,“你去问问马总管,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我知道!”樊祺忙道,“马总管说过,东家只管要吩咐下来,我们就应该知道该干些什么?怎么干?而不是去问东家这个东西在哪里买?那个东西要去哪里找?”

周少瑾笑着点头。

樊祺接过银子就跑了。

施香笑道:“小姐也不用这样贴补樊妈妈吧?”

周少瑾也不解释,笑道:“等你找了个女婿,我也这样贴补你。”

“小姐!”施香羞红着脸跑了出去。

周少瑾的笑容却渐渐敛去,坐在罗汉床上发了半天的呆。

既然不用去寒碧山房抄经书,周少瑾就好好地睡了一觉。

等到晚上去给外祖母请安的时候,姐姐悄悄地跟她说:“沔大舅舅已经和程辂说过了,说是近日流言四起。让他还是把家里的产业挂在五房那边为好。不过程辂苦苦哀求,说他六月就要下场,能不能等到他下场之后再清算他家的产业。沔大舅舅不好强迫他,答应等到八月份再说这件事。”

周少瑾没想到外祖母和沔大舅舅雷厉风行,说做就做。

实际上如果没有什么变化,等到六月份程辂过了府试,程辂就有了免除徭役的资格,他也就不需要四房的庇护了,但沔大舅舅这样告诫他一番,至少表明了四房的态度。让他心里难受难受也好。

她很是感激。见到关老太太的时候委婉地表达了谢意。

关老太太笑道:“你们都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是我的外孙女,我不维护你们谁维护你们?”

前世,她为什么就没有仔细地去看这些事呢?白白地错过了很多的机会。

周少瑾寻思着以后一定要好好地孝敬外祖母一家。

到了第二天。她依旧去寒碧山房抄经书。只是去的时候正好遇到了林教谕太太贴身的妈妈过来给郭老夫人送回礼。

程家长房门第高。并不是谁都可以随意进出的,更何况住着郭老夫人的寒碧山房。

她好奇地问小檀:“林教谕家和老夫人很熟吗?”

“不知道。”小檀现在在周少瑾面前很放松,笑道。“我只知道前天老夫人让我给林教谕家送了些文房四宝过去,说是给林家公子下场用的。今天林教谕的太太就差了人来回礼……从前没见过老夫人和林教谕家的来往。”

也就是说,郭老夫人这是在答谢林教谕家的那天在四宜楼敞厅为程许说话啰!

周少瑾转眼间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过了几天,家家户户开始送端午节的节礼。

周少瑾注意了一下,并没有吴宝璋给她们姊妹的节礼。

看来经过那件事之后,前世和今生有了不同。

这让周少瑾对未来更有信心了。

樊祺高高兴兴地来找她:“二小姐,你考考我,看我答不答得出来?”

周少瑾莞尔,问了他几个地方,他都对答如流。

“既然如此,那我就交给你一桩事。”周少瑾笑道,“你知不知道有个叫存义坊的地方,程家的辂大爷就住在那里。”

“知道,知道。”樊祺忙道,“那里有座普贤庵,占地不过一亩,有间三阔的正殿,东、南、北都临着官街,西边是梅府的花园。”说完,他又道,“梅府您知道吗?就是家里种几百株梅树的那个梅府,实际上他们家姓刘,不过因为家里种着很多的梅花,天一冷,整个官街都闻得到梅花的香气,大家都称他们家为‘梅府’,时间长了,反而不知道东家姓刘了……”

周少瑾虽在金陵城长到及笄才离开,却没有出过几趟门,更不要说熟悉了解金陵城的大街小巷了。可樊祺提到的“梅花飘香,整条街都闻得到”她却觉得有些耳熟,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听谁说过。但她并没有多想,而是笑着打断了樊祺的话,道:“好了,好了。你就说你知道的就行了。”

樊祺赧然地嘿嘿笑。

周少瑾道:“我想让你帮我打听一下辂大爷家的事。”

樊祺睁大了眼睛。

周少瑾悄声道:“不过这件事,你谁也不能说,包括你娘,你能做到吗?”

“不能告诉我娘啊!”樊祺有些犹豫。

周少瑾笑道:“若是你娘问起你在干什么?你就说是我不让你说的,你娘肯定就不会问你了。”

樊祺道:“如果照着二小姐说的,我娘不再问我,我肯定不会跟我娘说的。”

周少瑾微微地笑,道:“我知道辂大爷的曾祖父和五房那边是胞兄弟,你帮我打听一下,辂大爷现在住的房子是什么时候买的?他们在存义坊住了多少年?家里平时和哪些人来往最密切?街坊邻居又是怎么说辂大爷和柏大太太的?你都记住了吗?”

小孩子谁没有好奇之心?

樊祺大感兴趣,把周少瑾的话重复了一遍,道:“二小姐,我说得对吗?”

“对,对。对。”樊祺比周少瑾预料的还要机敏,她眼睛笑成了月牙儿,又赏了他二两银子,“这些是给你喝茶的。差事若是做得好,还有赏!”

“二小姐,您已经赏我了!”樊祺没有要那二两银子,而是不好意思地道,“二小姐,我,我想跟着施香姐姐识字……您不如就赏我这个吧?”

周少瑾愕然。随后笑了起来。道:“行,我跟施香说一声,让她教你识字。等把施香认得的字都认全了,我就跟诰大爷或是诣二爷说。让你帮他们捧纸墨。到族学里听那些先生讲学。”

樊祺兴奋得要跳起来了。不停地向周少瑾道谢,出去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给绊了一跤,惹得在外面服侍的施香掩了嘴直笑。

周少瑾的心情也因此变明亮了不少。

她晚上点了灯帮姐姐和自己赶制夏衫。还给关老太太做了条墨绿色的马面裙。

等到各家赏花、诗会的请贴纷至沓来的时候,樊祺来给周少瑾回话:“辂大爷家的房子是辂大爷家祖上传下来,是辂大爷的曾祖父从九如巷分出去的时候买的,到了辂大爷的父亲柏老爷的时候,柏老爷把隔壁的宅子也买了下来,才有了现在七亩基地的规模。柏老爷是乙酉年,也就是至德八年去世的。听邻居说,柏老爷去世前在床上躺了快半年,那半年像变了个人似的,脾气暴躁不说,还骂丫鬟踢小厮的,差点弄出人命案来,要不是九如巷这边帮着出面,柏老爷没等去见阎王先进了官衙。或者是因为这样,柏老爷去世后,柏大太太觉得脸上无光,不太跟街坊邻居走动,除了回娘家,就是到九如巷这边串门,门户很严实,左邻右舍的提起来都觉得柏大太太坚贞守礼,是个贤惠人。

“至说辂大爷,从小读书就厉害,平日里除了去族学上课就在家里读书,就是出去走动,也是跟了族学里的同窗或是程家的大爷们。存义坊的人都说辂大爷是读书的料子,说不定还能中状元。大家都很羡慕柏大太太,说她是个有后福的人。”

说完,他意犹未尽,咽了口口水又道:“我听人说,辂大爷家从前只有一百二十几亩水田,两间铺子,都是租给别人,自己吃租子。还是到了柏老爷手里,柏老爷考中了秀才之后没有继续举业,开始南货北贩,家里这才兴旺起来。不仅在浦口那里添了个二百多亩的田庄,还在官街又置了六间门面,其中两间租给别人,两间做漆器生意,还有两间是绸缎铺子,都由从前柏老爷生前留下来的掌柜管着,每年仅几间铺子的收成就有一千多两……”

周少瑾想了起来。

她生母庄氏去世的时候,她嫡亲的曾外祖母,外祖父都已经去世,庄家的书画字帖金石还有些现银等都留给了她的生母,房产地亩等留给了那个出了五服的便宜舅舅。那时候父亲周镇还没有金榜题名,生母去世后,便宜舅舅曾经上门来讨要过她生母的嫁妆,父亲不愿意因此而坏了母亲的名声,拿出两千两银子到官衙里立了字据,这才算是和她那便宜舅舅了断了此事。

但她那个舅舅不是个安分的。

就在两年前,前世今生加起来应该是十七年前,她的舅母想着法子找到了她,说是她舅舅赌博,把祖上传下来的家业都输光了,如今“连老太太的陪嫁,就是那间两阔的小宅子也要卖了……那是多好的地界,入了冬就满街的梅花香,不知道多少读书人想在那里买个宅子。二小姐要是再不管管,这些老祖宗留下来的,拿钱也买不到的东西就都要贱卖了,二小姐好歹拿几百两银子出来给你舅舅救救急”……

她自幼失怙,对外祖父家里根本不了解,对庄家留下来的东西就更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了。她当时只觉得难堪,竟然败落到了这个份上,连她这个人寄人篱下的外甥女的银子也要哄骗,她既不愿意也不知道怎么办,把事情全都交给了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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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

第五十三章 生疑(粉红票30加更)

此时听了樊祺的话,周少瑾不由地惊出一身冷汗,心里生出几份疑云来。

她打发了樊祺,迫不及待地去了涵秋馆。

周初瑾正帮着沔大太太对着端午节节礼礼单,见到周少瑾,两都很是意外。

沔大太太忙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大事。”周少瑾说着,瞥了一眼姐姐,道,“我就是来看看姐姐在干什么?”

这个时候,周少瑾应该去寒碧山房抄经书才是。

沔大太太闻言知雅,吩咐丫鬟上了茶点,借口要去库里看看节礼,把宴息室留给了周氏姐妹。

周少瑾把周初瑾拉到了一旁,悄声问道:“姐姐,你可还记得那年庄家舅母找来……我把舅母推给了姐姐应付……”

“记得!”周初瑾闻言警惕地道,“怎么?他们又来找你了?你不用理会,只管让他们来找我就是了!当初官衙判决的文书父亲已经让人送了过来,这次就是他们想闹腾我们也不怕。”

“倒不是这件事。”周少瑾迟疑道,“我就是突然想起来,想问问当初的事怎么处置了?”

妹妹渐渐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情,更何况庄家是和妹妹血脉相连的外家,或许她也有些放不下。

周初瑾猜测着,想了想,最终还是把劝告的话压在了心底,笑道:“当初金陵城的父母官是父亲的同窗,我写信告诉父亲。马总管拿了父亲的名帖请了官衙出面,这才把庄家舅爷给吓住了。”

周少瑾问:“那,庄家的老宅子到底卖了没有?”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周初瑾有些不解,委婉地道,“不管卖没有卖,那些都是分给了庄家舅爷的,就是庄家舅爷的东西,我们就是再不愿意,也不好插手的。是不是有谁在你面前说了些什么?你想知道母亲从前的事?这个你不用担心,凡是母亲用过的东西。当初父亲都要了回来。现在放在周家的祖宅里,父亲那里有一份单子,马总管那里有一份单子,外祖母这里也有一份单子。等你出嫁的时候。父亲说了。会一并都给你处置。你若想带走,就全都带走,你要是瞧不上眼。就留给父亲,等到父亲百年之后,父亲和我生母的棺木按礼是要合葬,母亲的东西就放到父亲的棺木里,做父亲殉葬品。这些父亲都是有交待的。”

周少瑾听着,突然心中一酸,眼眶湿润。

父亲对母亲……比对姐姐的生母还要好……她前世做得那些事,一定让父亲伤透了心……

她的眼泪止不住就落下来。

周初瑾拿了帕子给她擦眼泪,温声道:“怎么了?是不是想母亲了?父亲实际上是很疼爱我们的,他只是没办法把我们带在身边。你不要怪他。父亲虽然也是正四品的官吏,可程家从前朝起就世代为官,程家的外孙女,还有个为官的父亲,身份才够显赫……”

“我知道!”周少瑾接过姐姐手中的帕子胡乱擦了擦眼睛,“我没有怪父亲,我还有姐姐呢!我就是有点伤心。”

周初瑾偶尔也会伤心。

只不过她选择了不去多想。

“是啊!”她抱住妹妹,“你还有我,我还有你呢!”

姐妹俩伤感了半晌,周少瑾提出哪天去周家的祖宅看看:“……我就想知道母亲都留了些什么给我?”

前世,父亲也派人将她生母的东西送去了京城,却全都是些古玩字画之类的,戴过的金银首饰,用过的妆奁琴萧却一件没有,来送东西的人卸了东西就走了,她也没敢问。今生,她却想看看母亲遗物。

周初瑾道:“你别急,我来安排。”

外祖母和大舅母都对她们有养育之恩,她们若是天天念着生恩,那养她们的外祖母和大舅母又会怎么想?

周初瑾很注意这些细节,平日里尽量不提自己的父母亲,更是很少提及周家。

周少瑾是知道的,她道:“我什么时候去都可以,姐姐不必勉强。”

“我省得。”周初瑾道,“如果能抽得出时间,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说起来,她前世今生加起来至少有二十年没回过周家祖宅了。如果能和姐姐一起去,当然最好不过。

周少瑾笑着颔首,姐妹俩又说了一会话,丫鬟们才进来上了茶点,等到沔大太太过来,周少瑾就起身告辞,去了寒碧山房。

到底是心里有事,那天她用了一个下午,却只抄了平时一半的经文。

郭老夫人什么也没说,等她回了四房,却把小檀叫了过去:“知道二小姐为了什么事心神不宁吗?”

“不知道。”小檀低着头,恭驯地道,“二小姐平时话很少,磨墨铺纸都不假他人之手,奴婢也不过是守在门口通禀一声,或是帮着二小姐跑跑腿,拿些东西。”

郭老夫人没再问,让小檀退了下去,吩咐翡翠:“你留个心。”

翡翠恭声应喏,心里却翻江倒海似的。

老夫人是什么人?也就是笙小姐、许大爷们能得了她老人家这样的关注。什么时候周家二表小姐也入了老夫人的眼?

她想到程许的所作所为……老夫人竟然只是免了大爷的昏省。

难道老夫人还有什么用意不成?

翡翠自从二房老祖宗大寿那天之后,就有点避着周少瑾。

此时她不禁苦笑。

以后该怎么对待周家二表小姐好呢?

翡翠心思重重地回出了正房。

周少瑾对此一无所知。

待周镇端午节的节礼送到的时候,周氏姐妹终于找到了一个回周家祖宅的机会。

关老太太不住地叮嘱她们:“那边久无人住。只怕是蚊虫成堆,你们站在院子的高处,看着仆妇们把屋子打扫得差不多了就回来,我等着你们姐妹俩用晚膳。”

至于祭祖,因周氏姐妹都是女孩子,还轮不到她们。

“放心。”周初瑾笑道,“有马富山家的跟着,不会有什么事的。”

就是这样,关老太太还是一直把姐妹俩送到了门口。

周家的祖宅位于金陵城南的太平坊平桥街,占地不过四、五亩。却小桥流水。曲径通幽,亭台楼阁,花木繁茂,景致十分的优美。从九如巷坐轿子需穿过金陵城。走上半个时辰方至。

轿外的叫卖声、问价声、高呼声、说话声……喧嚣不绝于耳。

周少瑾坐在轿子里面。若是从前。怎么也会撩了轿帘好奇地瞅上几眼。可现在,她不仅没有心情,而且还生出恍如隔世的情怯来。

如果一切如她所料。她该怎么办才好?

周少瑾拧着帕子,直到轿子停在周家祖宅的院内,耳边传来马富山恭敬的声音,她这才回过神来,由施香扶着下了轿子。

进门的青石板油润却窝窝点点,前厅黑色的六扇槅门镶着透明的琉璃,两旁的老槐树树冠如伞,把屋子挡去了一大半,巳时(早上十点)的阳光也照不进来,厅堂的黑漆香案、太师椅、茶几都看得不十分真切,倒是挂在中堂上的那幅仙人指路图因留白处太多反而成为屋子里显眼的物件。

周少瑾不禁长长地吸了口气。

院子里飘荡的是月季的花香。

她的心莫名就变得踏实,愉悦起来。

这里是她的家,她有什么好怕的!

周少瑾跟在姐姐身后,听着马富山恭敬而不失殷勤地向姐姐说着这些日子家里的收益,端午节节礼的派送,父亲信中的示下,仆妇们夏秋衣衫的缝制……眼睛却不住地四处打量着,好像是第一次来似的。

周初瑾被她的样子逗得直笑,又因有事和马富山说,怕她不耐烦,又有心让她单独瞧瞧庄氏的遗物,遂吩咐马富山家的:“你陪着二小姐去母亲的库房里看看吧——二小姐要找几件东西。我和马总管去账房里说话。”

马富山俩口子恭声应喏,一个陪着周初瑾去账房,一个陪着周少瑾去了库房。

三阔的厢房打通了,整齐有序地堆着箱笼、桌椅、屏风等等。

马富山家的领了周少瑾往西边的那堆箱笼去:“这是太太留下来的。”她指着箱笼上贴着的红笺,“这是太太留下的皮袄皮裙……这是太太留下来的笔墨纸砚,还有一张琴……这是太太从娘家带过来的字画古玩……”她最后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太太留下来的金银首饰由我收着,我这就去拿给小姐。

“不用了。”周少瑾并不是来看这些的,她道,“这些我自己慢慢地看好了。家里有没有服侍过母亲的老人?我想问问母亲生前的事。”

孩子大了,自然会来寻根。

马富山家的不疑有他,道:“有的。原是在太太屋里服侍,太太去世后,老爷开恩,把曾经服侍过太太的都放了出去,她没地方去,就留了下来,因夫家姓余,我们都称她余嬷嬷。如今专伺着家里的花草,耳不聋眼不花的,口齿也清楚。我这就去叫了她过来。”

周少瑾点头。

马富山家的转身领了个穿着蓝色粗布褙子的老妪进来。

老妪要给周少瑾磕头,周少瑾忙携了她,道:“你是服侍过我母亲的人,可别折煞了我。”随后吩咐施香给余嬷嬷设个座,“我就是趁着姐姐有事要和马总管说,过来看看。您别和我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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沔大太太忙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大事。”周少瑾说着,瞥了一眼姐姐,道,“我就是来看看姐姐在干什么?”

这个时候,周少瑾应该去寒碧山房抄经书才是。

沔大太太闻言知雅,吩咐丫鬟上了茶点,借口要去库里看看节礼,把宴息室留给了周氏姐妹。

周少瑾把周初瑾拉到了一旁,悄声问道:“姐姐,你可还记得那年庄家舅母找来……我把舅母推给了姐姐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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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是这件事。”周少瑾迟疑道,“我就是突然想起来,想问问当初的事怎么处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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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初瑾偶尔也会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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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父亲也派人将她生母的东西送去了京城,却全都是些古玩字画之类的,戴过的金银首饰,用过的妆奁琴萧却一件没有,来送东西的人卸了东西就走了,她也没敢问。今生,她却想看看母亲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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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她前世今生加起来至少有二十年没回过周家祖宅了。如果能和姐姐一起去,当然最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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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富山俩口子恭声应喏,一个陪着周初瑾去账房,一个陪着周少瑾去了库房。

三阔的厢房打通了,整齐有序地堆着箱笼、桌椅、屏风等等。

马富山家的领了周少瑾往西边的那堆箱笼去:“这是太太留下来的。”她指着箱笼上贴着的红笺,“这是太太留下的皮袄皮裙……这是太太留下来的笔墨纸砚,还有一张琴……这是太太从娘家带过来的字画古玩……”她最后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太太留下来的金银首饰由我收着,我这就去拿给小姐。

“不用了。”周少瑾并不是来看这些的,她道,“这些我自己慢慢地看好了。家里有没有服侍过母亲的老人?我想问问母亲生前的事。”

孩子大了,自然会来寻根。

马富山家的不疑有他,道:“有的。原是在太太屋里服侍,太太去世后,老爷开恩,把曾经服侍过太太的都放了出去,她没地方去,就留了下来,因夫家姓余,我们都称她余嬷嬷。如今专伺着家里的花草,耳不聋眼不花的,口齿也清楚。我这就去叫了她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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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说古

“不客气,不客气!”余嬷嬷木讷地道,一双眼睛向周少瑾身上直睃。

周少瑾想着自己还是六岁的时候父亲带着续弦李氏回乡祭祖的时候曾回祖宅呆过几天,倒能理解这老妪的好奇,笑着请她坐下来说话。

余嬷嬷连称不敢,周少瑾道:“你刚才还说‘不客气’,怎么转眼又和我客气起来!”

一句话说得那余嬷嬷竟然落下泪来,哽咽道:“二小姐,不仅长得像太太,就是这品格,也像太太,和和气气的……”

周少瑾很少去想母亲。

她怕自己会忍不住觉得委屈,伤心难过。

余嬷嬷的眼泪像洪水,一下子就冲垮了那强竖起来的篱笆,让周少瑾的眼泪也落了下来。

端着茶盘进来的施香不悦地对那余嬷嬷道:“你这嬷嬷,二小姐好心找你说话,你倒好,不说几句让我们家小姐高兴的话,反惹得我们家小姐哭了起来……”

“都是我的不对,都是我的不对!”余嬷嬷迭声赔罪,拉了衣袖擦着眼睛,“二小姐切莫怪罪。”

施香也拿了帕子过来给周少瑾擦眼泪。

周少瑾半晌才止住伤心,道:“让嬷嬷看笑话了!”

“怎么就是笑话了。”余嬷嬷听着有些激动,道,“这儿女惦记着娘,是天生的。二小姐是个心慈的人,菩萨会保佑您找个好郎君,儿孙满堂、福寿双全的。”

找个好郎君!

周少瑾不由在心里自嘲了几声。

好郎君她是不想了。只求这辈子别再走上辈子的老路就好。

周少瑾喝了两口茶,心情才慢慢地平静下来。

她打发了施香,问余嬷嬷:“你知道我外祖父庄家的事吗?”

“您是说庄家舅老爷吧?”余嬷嬷没等周少瑾的话音落下,就满脸愤慨地道,“他也太给太太长脸了。太太活着的时候就三天两头的来要这要那的,先前老爷还念着亲戚的情面,吩咐太太不要和庄舅爷计较,能帮衬点就帮衬点,庄舅爷得寸进尺,口越开越大。偏偏他又不做个正经的营生。拿了太太的银子就去吃喝……嗯。赌。时间长了,太太看着这不是个事,就不愿意再贴补他,还请了老爷出面。舅老爷见从这里拿不到银子了。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的。眼睛不是眼睛的。他还嚷着要太太好看什么的,一点也不顾忌太太的名声。太太为这件事气得哭了好几回。要不是有老爷劝慰,太太只怕是寻死的心都有了……”

皇帝还有三门打秋风的穷亲戚呢。就算是这样。也不必要去寻死啊!

周少瑾觉得这余嬷嬷的话有点夸大,但也不打断,静静地听着她讲了半天,待到她的话告一落段了才道:“我听别人说,从前庄家也是略有薄产的,后来都被庄舅爷赌博赌输了,有这事吗?”

“有,有,有。”余嬷嬷又激动起来,道,“庄家的产业全都是被他赌输了的。他还不知道从哪里偷了幅字画,说是庄家祖上传下来的,一幅字画卖了两家,还为这件事吃了官司……”

周少瑾道:“那您还记得我母亲生前住在什么地方吗?我想去看看。”

刚才还很是气愤的余嬷嬷却一下子像打了霜的茄子,喃喃地道:“也,也没多的宅子,到庄老太爷手里的时候,就卖了一些……”

她不太想说的样子,好像在给庄家粉饰太平似的。

周少瑾暗暗地叹了口气。

她这是怕给母亲丢脸吧?

“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周少瑾只好道,“母亲一个闺阁女子,庄家的事怎轮得到她插手?我不是想看看外祖父的家罢了。嬷嬷不必耿耿于怀。”

“是的,是的。”余嬷嬷听了如释重负,笑道,“还是小姐心明,说到我心坎上去了。庄老太爷不事生产,屋里又没个知热知冷的人,膝下也没儿子,用起银子来自然不会顾忌那么多……”

这件事周少瑾是知道的。

自从她嫡亲的外祖母去世后,她外祖父就没再续弦,家里的事全由曾外祖母打点。

“我听从前太太的陪嫁丫鬟说,”余嬷嬷道,“原来太太是住在下街庄家祖宅的,太太十岁的时候,下街的祖宅被雪压垮了半边厢房,庄老太爷又在无锡访友没有回来,老祖宗没有办法,只好带着太太搬去了官街她老人家陪嫁的宅子里住……”

官街!

周少瑾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慢了几拍。

她打断了余嬷嬷的话,紧张地道:“官街,是不是存义坊那边的官街?住着梅府的那个官街?”

余嬷嬷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笑道:“这金陵城里还有几个官街?那里因为几个衙门都设在那里,才得了这个名的。太太一直跟着老祖宗在那里住到了出嫁……”

存义坊!

程辂也住在存义坊!

他为什么从来没有跟自己提过?

她还记得他对自己谈起他对以后的打算时神采飞扬的样子:“十五年之内考中进士。到时候我就可以带着家眷去任上了。若是住在县衙里,就在院子里种株玉兰树,每天用过晚膳就坐在玉兰树下喝茶。若是不县衙,就买个小小的宅子,铺着青石的地铺,在院子里搭一架葡萄,葡萄架下养一缸锦鲤……”

她最终被程辂打动,向往的也不过是他所说的这一株玉兰树,一架葡萄藤而已。

周少瑾觉得视线有些模糊。

原来,她以为他什么都跟她说了,实际上,他什么也没有说。

他给她的,始终不过是个画饼罢了。

庄舅爷闹出那么多臭大街的事。做为街坊,就算程辂一心只读圣贤书,什么也不知道,难道董氏也不知道?就算程辂一开始不知道,他们已经要订亲了,以他的谨小慎微,难道也不知道?

周少瑾的手指头紧紧地拧在了一起,一直疑存在心里的念头再一次跳了出来。

难道,程庄两家,有什么旧时恩怨不成?

所以程辂才会中途变卦?

所以程辂才会睛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欺负?

所以他才会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弃自己于不故?

所以即使自己容颜不在了他还想哄骗自己与他私奔?

周少瑾呼吸都开始困难起来。

就像前世最后的那一刻。被程辂掐住脖子的时候。

她深深地透了几口气。这才问余嬷嬷:“你可知道当年我母亲的陪房都去了哪里?”

余嬷嬷小声道:“太太嫁过来的时候只带了一个丫鬟,一个婆子。丫鬟是从小服侍的,到了年纪就放出去配了人,好像是个做棉花生意的行商。早两年还有消息。后来就没了信。婆子却是太太临出嫁的时候在牙人那里买来的。老爷见那婆子手脚粗笨。很快就将那婆子又转卖了,卖到了哪里,我就不知道了。后来太太身边服侍的。就全都是周家世仆了。像田庄头家的,就曾经是太太身边的大丫鬟……”

这不合常理!

父亲既然对母亲这么敬重,为何还要把母亲从娘家带过来的、唯一的陪房嫁给一个外人,还是个行商,而不是嫁给家中的世仆呢?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周少瑾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樊祺年纪太小,他还没有能力打听那些陈年的旧事。

她找谁问好呢?

周少瑾想来想去,唯一能解她心中所惑的,好像就只有那个无赖庄舅舅了!

可她真心的怕被庄舅舅沾上。

她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到庄舅舅时的情景——他长得白白胖胖,却披头散发,穿了件叫花子才会穿的百纳衣,手里拿着个破碗,在程家的门房里一面打着滚,一面哭喊着“我那早去的妹子”……就算是像程家这样家规森严的人家,看热闹的也里三层外三层的……她当时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

周少瑾揉了揉鬓角,觉得头更痛了。

见事情都问得差不多了,周少瑾喊了施香进来,将先前封好的五十两封红赏给了余嬷嬷。

余嬷嬷执意不要,道:“要不是太太,老奴的尸骨都不知道在哪里。”

施香道:“这是二小姐念着你曾经服侍过太太一场,这才赏你的。你若感恩,以后清明端午记得给太太上炷香,就是报了二小姐的恩情。”

“我每年都会去给太太上香。”余嬷嬷忙道,“以后也会去给太太上香的。”

周少瑾笑着颔首。

在施香的推搡之下,余嬷嬷还是接下了赏银,但等到周少瑾走的时候却抱了两盆茶花过来,“这是太太在的时候留下来的,如今已经分出了十几盆,二小姐带回去做个念想好了。”

周少瑾见是一盆茶梅,一盆状元红,虽没有到花期,却都长得肥壮可爱,一看就知道是有人细心照料的。她笑着道了谢,让随行的婆子接了,和姐姐回了九如巷。

姐妹俩先回畹香居梳洗更衣。

周少瑾对姐姐道:“摆一盆在你屋里吧?”

周初瑾没有客气,笑道:“好啊!等到开花的时候你到我屋里来赏花。”没有问她和余嬷嬷都说了些什么。

周少瑾很是感激姐姐的体贴,想着若是自己能为姐姐做点什么事就好了。

下午她去寒碧山房抄经书,虽然极力克制,但还是忍不住走神了。

一直在屋外服侍的小檀蹑手蹑脚地进来,悄声地问施香:“姐姐,二小姐这是怎么了?”

施香含含糊糊地道:“怕是到了夏季,犯困了。”

小檀认真地点了点头,给周少瑾沏了壶浓浓的龙井,道:“二小姐喝了就不会犯困了。”

周少瑾笑着摸了摸小檀的头,阴郁的心情都变晴朗了。



加更依旧放在明天的十二点左右。

这段时间悄悄地带了笔记本上班,就为了能及时更新,我会尽快调整时间,争取把时间固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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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

“不客气,不客气!”余嬷嬷木讷地道,一双眼睛向周少瑾身上直睃。

周少瑾想着自己还是六岁的时候父亲带着续弦李氏回乡祭祖的时候曾回祖宅呆过几天,倒能理解这老妪的好奇,笑着请她坐下来说话。

余嬷嬷连称不敢,周少瑾道:“你刚才还说‘不客气’,怎么转眼又和我客气起来!”

一句话说得那余嬷嬷竟然落下泪来,哽咽道:“二小姐,不仅长得像太太,就是这品格,也像太太,和和气气的……”

周少瑾很少去想母亲。

她怕自己会忍不住觉得委屈,伤心难过。

余嬷嬷的眼泪像洪水,一下子就冲垮了那强竖起来的篱笆,让周少瑾的眼泪也落了下来。

端着茶盘进来的施香不悦地对那余嬷嬷道:“你这嬷嬷,二小姐好心找你说话,你倒好,不说几句让我们家小姐高兴的话,反惹得我们家小姐哭了起来……”

“都是我的不对,都是我的不对!”余嬷嬷迭声赔罪,拉了衣袖擦着眼睛,“二小姐切莫怪罪。”

施香也拿了帕子过来给周少瑾擦眼泪。

周少瑾半晌才止住伤心,道:“让嬷嬷看笑话了!”

“怎么就是笑话了。”余嬷嬷听着有些激动,道,“这儿女惦记着娘,是天生的。二小姐是个心慈的人,菩萨会保佑您找个好郎君,儿孙满堂、福寿双全的。”

找个好郎君!

周少瑾不由在心里自嘲了几声。

好郎君她是不想了。只求这辈子别再走上辈子的老路就好。

周少瑾喝了两口茶,心情才慢慢地平静下来。

她打发了施香,问余嬷嬷:“你知道我外祖父庄家的事吗?”

“您是说庄家舅老爷吧?”余嬷嬷没等周少瑾的话音落下,就满脸愤慨地道,“他也太给太太长脸了。太太活着的时候就三天两头的来要这要那的,先前老爷还念着亲戚的情面,吩咐太太不要和庄舅爷计较,能帮衬点就帮衬点,庄舅爷得寸进尺,口越开越大。偏偏他又不做个正经的营生。拿了太太的银子就去吃喝……嗯。赌。时间长了,太太看着这不是个事,就不愿意再贴补他,还请了老爷出面。舅老爷见从这里拿不到银子了。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的。眼睛不是眼睛的。他还嚷着要太太好看什么的,一点也不顾忌太太的名声。太太为这件事气得哭了好几回。要不是有老爷劝慰,太太只怕是寻死的心都有了……”

皇帝还有三门打秋风的穷亲戚呢。就算是这样。也不必要去寻死啊!

周少瑾觉得这余嬷嬷的话有点夸大,但也不打断,静静地听着她讲了半天,待到她的话告一落段了才道:“我听别人说,从前庄家也是略有薄产的,后来都被庄舅爷赌博赌输了,有这事吗?”

“有,有,有。”余嬷嬷又激动起来,道,“庄家的产业全都是被他赌输了的。他还不知道从哪里偷了幅字画,说是庄家祖上传下来的,一幅字画卖了两家,还为这件事吃了官司……”

周少瑾道:“那您还记得我母亲生前住在什么地方吗?我想去看看。”

刚才还很是气愤的余嬷嬷却一下子像打了霜的茄子,喃喃地道:“也,也没多的宅子,到庄老太爷手里的时候,就卖了一些……”

她不太想说的样子,好像在给庄家粉饰太平似的。

周少瑾暗暗地叹了口气。

她这是怕给母亲丢脸吧?

“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周少瑾只好道,“母亲一个闺阁女子,庄家的事怎轮得到她插手?我不是想看看外祖父的家罢了。嬷嬷不必耿耿于怀。”

“是的,是的。”余嬷嬷听了如释重负,笑道,“还是小姐心明,说到我心坎上去了。庄老太爷不事生产,屋里又没个知热知冷的人,膝下也没儿子,用起银子来自然不会顾忌那么多……”

这件事周少瑾是知道的。

自从她嫡亲的外祖母去世后,她外祖父就没再续弦,家里的事全由曾外祖母打点。

“我听从前太太的陪嫁丫鬟说,”余嬷嬷道,“原来太太是住在下街庄家祖宅的,太太十岁的时候,下街的祖宅被雪压垮了半边厢房,庄老太爷又在无锡访友没有回来,老祖宗没有办法,只好带着太太搬去了官街她老人家陪嫁的宅子里住……”

官街!

周少瑾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慢了几拍。

她打断了余嬷嬷的话,紧张地道:“官街,是不是存义坊那边的官街?住着梅府的那个官街?”

余嬷嬷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笑道:“这金陵城里还有几个官街?那里因为几个衙门都设在那里,才得了这个名的。太太一直跟着老祖宗在那里住到了出嫁……”

存义坊!

程辂也住在存义坊!

他为什么从来没有跟自己提过?

她还记得他对自己谈起他对以后的打算时神采飞扬的样子:“十五年之内考中进士。到时候我就可以带着家眷去任上了。若是住在县衙里,就在院子里种株玉兰树,每天用过晚膳就坐在玉兰树下喝茶。若是不县衙,就买个小小的宅子,铺着青石的地铺,在院子里搭一架葡萄,葡萄架下养一缸锦鲤……”

她最终被程辂打动,向往的也不过是他所说的这一株玉兰树,一架葡萄藤而已。

周少瑾觉得视线有些模糊。

原来,她以为他什么都跟她说了,实际上,他什么也没有说。

他给她的,始终不过是个画饼罢了。

庄舅爷闹出那么多臭大街的事。做为街坊,就算程辂一心只读圣贤书,什么也不知道,难道董氏也不知道?就算程辂一开始不知道,他们已经要订亲了,以他的谨小慎微,难道也不知道?

周少瑾的手指头紧紧地拧在了一起,一直疑存在心里的念头再一次跳了出来。

难道,程庄两家,有什么旧时恩怨不成?

所以程辂才会中途变卦?

所以程辂才会睛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欺负?

所以他才会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弃自己于不故?

所以即使自己容颜不在了他还想哄骗自己与他私奔?

周少瑾呼吸都开始困难起来。

就像前世最后的那一刻。被程辂掐住脖子的时候。

她深深地透了几口气。这才问余嬷嬷:“你可知道当年我母亲的陪房都去了哪里?”

余嬷嬷小声道:“太太嫁过来的时候只带了一个丫鬟,一个婆子。丫鬟是从小服侍的,到了年纪就放出去配了人,好像是个做棉花生意的行商。早两年还有消息。后来就没了信。婆子却是太太临出嫁的时候在牙人那里买来的。老爷见那婆子手脚粗笨。很快就将那婆子又转卖了,卖到了哪里,我就不知道了。后来太太身边服侍的。就全都是周家世仆了。像田庄头家的,就曾经是太太身边的大丫鬟……”

这不合常理!

父亲既然对母亲这么敬重,为何还要把母亲从娘家带过来的、唯一的陪房嫁给一个外人,还是个行商,而不是嫁给家中的世仆呢?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周少瑾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樊祺年纪太小,他还没有能力打听那些陈年的旧事。

她找谁问好呢?

周少瑾想来想去,唯一能解她心中所惑的,好像就只有那个无赖庄舅舅了!

可她真心的怕被庄舅舅沾上。

她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到庄舅舅时的情景——他长得白白胖胖,却披头散发,穿了件叫花子才会穿的百纳衣,手里拿着个破碗,在程家的门房里一面打着滚,一面哭喊着“我那早去的妹子”……就算是像程家这样家规森严的人家,看热闹的也里三层外三层的……她当时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

周少瑾揉了揉鬓角,觉得头更痛了。

见事情都问得差不多了,周少瑾喊了施香进来,将先前封好的五十两封红赏给了余嬷嬷。

余嬷嬷执意不要,道:“要不是太太,老奴的尸骨都不知道在哪里。”

施香道:“这是二小姐念着你曾经服侍过太太一场,这才赏你的。你若感恩,以后清明端午记得给太太上炷香,就是报了二小姐的恩情。”

“我每年都会去给太太上香。”余嬷嬷忙道,“以后也会去给太太上香的。”

周少瑾笑着颔首。

在施香的推搡之下,余嬷嬷还是接下了赏银,但等到周少瑾走的时候却抱了两盆茶花过来,“这是太太在的时候留下来的,如今已经分出了十几盆,二小姐带回去做个念想好了。”

周少瑾见是一盆茶梅,一盆状元红,虽没有到花期,却都长得肥壮可爱,一看就知道是有人细心照料的。她笑着道了谢,让随行的婆子接了,和姐姐回了九如巷。

姐妹俩先回畹香居梳洗更衣。

周少瑾对姐姐道:“摆一盆在你屋里吧?”

周初瑾没有客气,笑道:“好啊!等到开花的时候你到我屋里来赏花。”没有问她和余嬷嬷都说了些什么。

周少瑾很是感激姐姐的体贴,想着若是自己能为姐姐做点什么事就好了。

下午她去寒碧山房抄经书,虽然极力克制,但还是忍不住走神了。

一直在屋外服侍的小檀蹑手蹑脚地进来,悄声地问施香:“姐姐,二小姐这是怎么了?”

施香含含糊糊地道:“怕是到了夏季,犯困了。”

小檀认真地点了点头,给周少瑾沏了壶浓浓的龙井,道:“二小姐喝了就不会犯困了。”

周少瑾笑着摸了摸小檀的头,阴郁的心情都变晴朗了。



加更依旧放在明天的十二点左右。

这段时间悄悄地带了笔记本上班,就为了能及时更新,我会尽快调整时间,争取把时间固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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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一探(粉红票60加更)

笑过之后,那些疑惑还是横在心中。

周少瑾决定从庄家的老家开始查起。

她叫了马富山家的进来,让马富山家的给马富山传个话:“……看看庄家的老宅子到底在官街的什么地方?如今又在谁的手里?什么时候卖出去的?当时卖了多少银子?能不能买回来?”

如果这老宅子不是在存义坊,不是和程辂家是邻里,她肯定会想办法把它收回来。

可现在,她只要一想程辂就住在这老宅子的不远处,她就浑身不自在。

她这么说,不过是想让姐姐和马富山不生疑罢了。

马富山果然没有怀疑。

没几日,马富山家的就来给周少瑾回话。

“二小姐,您猜猜那老宅子在什么地方?”马富山家的满脸笑容,周少瑾顿时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

她警觉地道:“那老宅子在什么地方?”

马富山家的好像就在等着她这句话似的,兴奋地道:“原来庄家的老宅就在五房辂大爷家的隔壁,两年前,庄舅爷把它卖给了辂大爷,如今房契就在辂大爷的手里。您若是有心收回来,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大热天的,周少瑾却觉得手脚冰冷。

她过了半晌才道:“你们没有弄错吧?”

“没有,没有。”马富山家的忙道:“我们当家的做事向来稳妥,还特意装着无意间路过进去看了看——兴许是辂大爷家人口简单。辂大爷把那宅子买下之后,一直空着,只堆放了些旧家什。倒是院子里的那株梅树,长得极好,听隔壁的街坊说,到了花期还能开一满树花了。我们当家的说,那宅子都是合抱粗的冷松做的梁、柱,当年却只卖了三十两银子,只要略一修整,就能住人。就算是再加二十两银子给辂大爷。也很划算。”

周少瑾眼前发黑。

去官衙变更地契。从前的屋主是谁,此时的屋主是谁,都写得一清二楚。

程辂不可能不知道这是庄家的老宅子。

可他从到头尾,提都没提。

周少瑾半天才缓过神来。强打起精神对马富山家的道:“既然这宅子这么好。恐怕只加二十两银子辂大爷不会卖的。这件事就暂时放下吧。免得别人说我们占亲戚的便宜。”

马富山家的很是意外,但周少瑾已经开了口,她也不好说什么。起身告辞了。

周少瑾转身就倒在了床上。

如果没有前世发生的那些事,她还能自欺欺人地骗自己程辂只是没有机会跟自己说。

可现在,两年了,他若是有心告诉自己,早就告诉自己了。

他分明是要瞒着自己。

可他为什么要瞒着自己呢?

周少瑾很想冲到程辂的面前质问他一番。可她今生更不愿意和程辂有任何的交集。

看样子,只能从庄舅舅那里入手了!

周少瑾生出与虎谋皮之感来。

很快到了端午节。

官府像往年一样,决定在城东放烟花庆祝。

吴知府亲自上门,请程家像往年一样捐五百两银子,共襄盛举。

接待吴知府的是程池。

他说:“家里出了白事,不好大肆庆贺。但官府的事我们程家向来是责无旁贷,何况今年还是吴大人上任后的第一个端午节,我们程家捐八百两银子。回头我就让秦大总管送过去。可今年官府能不能把放烟火的地方改在其他的地方?”

吴知府立刻就答应了,还道:“我初来乍道,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适合放烟火。子川不如帮我参谋参谋。”

然后放烟火的地方就定在了城南的曲清街。

小檀告诉周少瑾的时候,周少瑾正好抄完了一天的经书,在净手。

她闻言讶然,奇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闻木樨香’那边传出来的啊。”小檀不以为意地道,“四老爷和吴知府说的时候又没有避着谁,那天在‘闻木樨香’服侍的人都知道了。”她说着,怅然地叹了口气,怏怏地道:“而且秦总管也发下话来,今年端午节不闹灯,吃素粽子,端午节的龙舟赛程家也不参加了……不知道今年端午节的打赏会不会一并减了?我还准备等赏钱下来了给我和妹妹各买两朵五毒绒花戴,只怕是不成了!”

程家几个田庄每年都会挑了青壮年参加金陵官府组织的龙舟赛,每到这个时候,程家的仆妇大部分都放假,可以去看赛龙舟……

这些热闹的庆祝活动都取消了,等于是全府的人都在给程训守孝……可府里还有高寿的长辈,这样做适合吗?

周少瑾把这件事告诉了关老太太。

“我也得了信。”关老太太叹道,“这些是长辈的事,你们做小辈的全当不知道好了。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问,跟着我们过节就是了。”

这恐怕又涉及到长房和二房之间明争暗斗。

周少瑾了然于心,再去寒碧山房的时候,就包了二百文钱的封红赏给了小檀:“不管赏钱发不发,我都请你和你妹妹戴花。”

照着程家的旧例,端午,中秋,春节,三个节日府里都会按等级发一两到五十文不等的打赏。

小檀脸红红的,想了想,向周少瑾道谢,收在了怀里。

周少瑾很喜欢小檀的爽快。

但五月初一,端午节的打赏发下来了,同时过节的时候吃素粽子,田庄的青壮年不参加龙舟赛,不闹花灯的消息也传遍了九如巷。

程诣去给关老太太请安的时候就很是不满,嘟着嘴道:“凭什么让我们给程训守孝啊?我们都过了五服。我认都不认识他。”

关老太太“啪”地就朝着他的肩膀拍了一巴掌。道:“你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没有半点兄友弟恭的手足之情!再让我听到你说这样的话,就给我跪祠堂去。”

程诣夸张地抚摸着被关老太太拍到的肩膀,咧着嘴道:“祖母,肩膀都被你打青了。”

“活该!”关老太太笑着,又拍了程诣一巴掌。

关老太太屋里服侍的都笑了起来。

站在门外周少瑾有片刻的犹豫。

既然程诣在,那程诰肯定也在。

她不是那种没有眼力的人,自她重生,每次来给关老太太请安都没有遇到程诰和程诣……从前,他们可是隔三岔五就会碰到一块,而且还会常结了伴离开嘉树堂。

这不是偶然。

虽然不知道外祖母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周少瑾都决定不去多想。

既然外祖母不想让程诰兄弟俩和她碰上,她回避就是。

周少瑾去了旁边的茶房,等到透过茶房窗棂的缝隙看到程诰、程诣离开了嘉树堂,她这才去给关老太太问安。并把自己做的五毒荷包送给了关老太太。

关老太太高高兴兴地挂在自己的床角。

周少瑾看着。刚才心里的那一点点酸楚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去寒碧山房的时候。她也给郭老夫人送了五毒荷包。

孝敬郭老夫人的人很多,她的荷包被挂在了郭老夫人内室的落地罩上,更多的荷包则被挂在了宴息室或是上房的庑廊上。只有远在京城的程筝、程笙和嫁到了桐城的程箫专程派嬷嬷送来的五毒荷包被挂在了郭老夫人的床角。

亲疏有别。

此时的周少瑾已心如止水。

回到嘉树堂。她和姐姐一起包粽子。

虽然是素粽,但龙船形的,方形的,菱形,三角形的……她们包了各式各样的,然后派了丫鬟给嘉树堂、涵秋馆、寒碧山房、如意轩都各送了一小篓。

关老太太那里自不必说,沔大太太的回礼是几匹织锦衣料,说让她们姐妹留着做冬衣;寒碧山房的回礼是两枚羊脂玉的臂环,正好夏天用;程笳的回礼是小坛的雄黄酒,新式的宫花,装了朱砂艾草的荷包,五彩手链,双黄的咸鸭蛋……林林总总,让周少瑾有些哭笑不得。

等到端午节那天三房的小辈过来给关老太太请安,程笳还特意问她:“怎么样?我对你好吧?我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你。”说完,挑着眉毛瞥了潘清一眼。

周少瑾觉得,如果程笳不瞥潘清一眼,这话就更有说服力了。

偏偏潘清还在一旁闹腾,道:“少瑾,你既送了程笳粽子为何不送我?”

她笑语盈盈,说话的声音却有点大。程贤、姜氏等人都望过来。

程笳不免有些得意洋洋。

周少瑾却含笑道:“我是还是第一次包粽子,也不知道包得好不好,就请了笳表姐先尝。笳表姐为人大方豪爽,又很孝顺,她得了粽子,肯定会请大家尝的。不然清表姐怎么知道我送了粽子给笳表姐?不过,如果清表姐觉得我包得粽子好吃,明年我再多包些,给清表姐也送一份好了!”

“没诚意!”潘清抿了嘴笑,道,“你要真心想送我,等会就可以包几个。”

如果是别人听了这样的话,多半会说“明年我还不知道会不会在金陵府”。

潘清,是自己想嫁到程家来吧?

周少瑾在心里冷笑。

三房的人在四房没坐满半炷香的功夫就告辞了。

四房去给五房请安的人却被汶大太太留下来用午膳。

关老太太笑道:“这也算是铁树开花了,我们汶大太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有三百天病着,客人去了要喝茶都得自己吭声,诰哥儿和诣哥儿却有福了,竟然被留了用午膳。”



晚上的更新依旧老时间……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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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过之后,那些疑惑还是横在心中。

周少瑾决定从庄家的老家开始查起。

她叫了马富山家的进来,让马富山家的给马富山传个话:“……看看庄家的老宅子到底在官街的什么地方?如今又在谁的手里?什么时候卖出去的?当时卖了多少银子?能不能买回来?”

如果这老宅子不是在存义坊,不是和程辂家是邻里,她肯定会想办法把它收回来。

可现在,她只要一想程辂就住在这老宅子的不远处,她就浑身不自在。

她这么说,不过是想让姐姐和马富山不生疑罢了。

马富山果然没有怀疑。

没几日,马富山家的就来给周少瑾回话。

“二小姐,您猜猜那老宅子在什么地方?”马富山家的满脸笑容,周少瑾顿时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

她警觉地道:“那老宅子在什么地方?”

马富山家的好像就在等着她这句话似的,兴奋地道:“原来庄家的老宅就在五房辂大爷家的隔壁,两年前,庄舅爷把它卖给了辂大爷,如今房契就在辂大爷的手里。您若是有心收回来,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大热天的,周少瑾却觉得手脚冰冷。

她过了半晌才道:“你们没有弄错吧?”

“没有,没有。”马富山家的忙道:“我们当家的做事向来稳妥,还特意装着无意间路过进去看了看——兴许是辂大爷家人口简单。辂大爷把那宅子买下之后,一直空着,只堆放了些旧家什。倒是院子里的那株梅树,长得极好,听隔壁的街坊说,到了花期还能开一满树花了。我们当家的说,那宅子都是合抱粗的冷松做的梁、柱,当年却只卖了三十两银子,只要略一修整,就能住人。就算是再加二十两银子给辂大爷。也很划算。”

周少瑾眼前发黑。

去官衙变更地契。从前的屋主是谁,此时的屋主是谁,都写得一清二楚。

程辂不可能不知道这是庄家的老宅子。

可他从到头尾,提都没提。

周少瑾半天才缓过神来。强打起精神对马富山家的道:“既然这宅子这么好。恐怕只加二十两银子辂大爷不会卖的。这件事就暂时放下吧。免得别人说我们占亲戚的便宜。”

马富山家的很是意外,但周少瑾已经开了口,她也不好说什么。起身告辞了。

周少瑾转身就倒在了床上。

如果没有前世发生的那些事,她还能自欺欺人地骗自己程辂只是没有机会跟自己说。

可现在,两年了,他若是有心告诉自己,早就告诉自己了。

他分明是要瞒着自己。

可他为什么要瞒着自己呢?

周少瑾很想冲到程辂的面前质问他一番。可她今生更不愿意和程辂有任何的交集。

看样子,只能从庄舅舅那里入手了!

周少瑾生出与虎谋皮之感来。

很快到了端午节。

官府像往年一样,决定在城东放烟花庆祝。

吴知府亲自上门,请程家像往年一样捐五百两银子,共襄盛举。

接待吴知府的是程池。

他说:“家里出了白事,不好大肆庆贺。但官府的事我们程家向来是责无旁贷,何况今年还是吴大人上任后的第一个端午节,我们程家捐八百两银子。回头我就让秦大总管送过去。可今年官府能不能把放烟火的地方改在其他的地方?”

吴知府立刻就答应了,还道:“我初来乍道,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适合放烟火。子川不如帮我参谋参谋。”

然后放烟火的地方就定在了城南的曲清街。

小檀告诉周少瑾的时候,周少瑾正好抄完了一天的经书,在净手。

她闻言讶然,奇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闻木樨香’那边传出来的啊。”小檀不以为意地道,“四老爷和吴知府说的时候又没有避着谁,那天在‘闻木樨香’服侍的人都知道了。”她说着,怅然地叹了口气,怏怏地道:“而且秦总管也发下话来,今年端午节不闹灯,吃素粽子,端午节的龙舟赛程家也不参加了……不知道今年端午节的打赏会不会一并减了?我还准备等赏钱下来了给我和妹妹各买两朵五毒绒花戴,只怕是不成了!”

程家几个田庄每年都会挑了青壮年参加金陵官府组织的龙舟赛,每到这个时候,程家的仆妇大部分都放假,可以去看赛龙舟……

这些热闹的庆祝活动都取消了,等于是全府的人都在给程训守孝……可府里还有高寿的长辈,这样做适合吗?

周少瑾把这件事告诉了关老太太。

“我也得了信。”关老太太叹道,“这些是长辈的事,你们做小辈的全当不知道好了。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问,跟着我们过节就是了。”

这恐怕又涉及到长房和二房之间明争暗斗。

周少瑾了然于心,再去寒碧山房的时候,就包了二百文钱的封红赏给了小檀:“不管赏钱发不发,我都请你和你妹妹戴花。”

照着程家的旧例,端午,中秋,春节,三个节日府里都会按等级发一两到五十文不等的打赏。

小檀脸红红的,想了想,向周少瑾道谢,收在了怀里。

周少瑾很喜欢小檀的爽快。

但五月初一,端午节的打赏发下来了,同时过节的时候吃素粽子,田庄的青壮年不参加龙舟赛,不闹花灯的消息也传遍了九如巷。

程诣去给关老太太请安的时候就很是不满,嘟着嘴道:“凭什么让我们给程训守孝啊?我们都过了五服。我认都不认识他。”

关老太太“啪”地就朝着他的肩膀拍了一巴掌。道:“你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没有半点兄友弟恭的手足之情!再让我听到你说这样的话,就给我跪祠堂去。”

程诣夸张地抚摸着被关老太太拍到的肩膀,咧着嘴道:“祖母,肩膀都被你打青了。”

“活该!”关老太太笑着,又拍了程诣一巴掌。

关老太太屋里服侍的都笑了起来。

站在门外周少瑾有片刻的犹豫。

既然程诣在,那程诰肯定也在。

她不是那种没有眼力的人,自她重生,每次来给关老太太请安都没有遇到程诰和程诣……从前,他们可是隔三岔五就会碰到一块,而且还会常结了伴离开嘉树堂。

这不是偶然。

虽然不知道外祖母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周少瑾都决定不去多想。

既然外祖母不想让程诰兄弟俩和她碰上,她回避就是。

周少瑾去了旁边的茶房,等到透过茶房窗棂的缝隙看到程诰、程诣离开了嘉树堂,她这才去给关老太太问安。并把自己做的五毒荷包送给了关老太太。

关老太太高高兴兴地挂在自己的床角。

周少瑾看着。刚才心里的那一点点酸楚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去寒碧山房的时候。她也给郭老夫人送了五毒荷包。

孝敬郭老夫人的人很多,她的荷包被挂在了郭老夫人内室的落地罩上,更多的荷包则被挂在了宴息室或是上房的庑廊上。只有远在京城的程筝、程笙和嫁到了桐城的程箫专程派嬷嬷送来的五毒荷包被挂在了郭老夫人的床角。

亲疏有别。

此时的周少瑾已心如止水。

回到嘉树堂。她和姐姐一起包粽子。

虽然是素粽,但龙船形的,方形的,菱形,三角形的……她们包了各式各样的,然后派了丫鬟给嘉树堂、涵秋馆、寒碧山房、如意轩都各送了一小篓。

关老太太那里自不必说,沔大太太的回礼是几匹织锦衣料,说让她们姐妹留着做冬衣;寒碧山房的回礼是两枚羊脂玉的臂环,正好夏天用;程笳的回礼是小坛的雄黄酒,新式的宫花,装了朱砂艾草的荷包,五彩手链,双黄的咸鸭蛋……林林总总,让周少瑾有些哭笑不得。

等到端午节那天三房的小辈过来给关老太太请安,程笳还特意问她:“怎么样?我对你好吧?我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你。”说完,挑着眉毛瞥了潘清一眼。

周少瑾觉得,如果程笳不瞥潘清一眼,这话就更有说服力了。

偏偏潘清还在一旁闹腾,道:“少瑾,你既送了程笳粽子为何不送我?”

她笑语盈盈,说话的声音却有点大。程贤、姜氏等人都望过来。

程笳不免有些得意洋洋。

周少瑾却含笑道:“我是还是第一次包粽子,也不知道包得好不好,就请了笳表姐先尝。笳表姐为人大方豪爽,又很孝顺,她得了粽子,肯定会请大家尝的。不然清表姐怎么知道我送了粽子给笳表姐?不过,如果清表姐觉得我包得粽子好吃,明年我再多包些,给清表姐也送一份好了!”

“没诚意!”潘清抿了嘴笑,道,“你要真心想送我,等会就可以包几个。”

如果是别人听了这样的话,多半会说“明年我还不知道会不会在金陵府”。

潘清,是自己想嫁到程家来吧?

周少瑾在心里冷笑。

三房的人在四房没坐满半炷香的功夫就告辞了。

四房去给五房请安的人却被汶大太太留下来用午膳。

关老太太笑道:“这也算是铁树开花了,我们汶大太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有三百天病着,客人去了要喝茶都得自己吭声,诰哥儿和诣哥儿却有福了,竟然被留了用午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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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

第五十六章 端午

关老太太的话当然有点夸张,但五房的汶大太太向来不怎么招待客人倒是真的。

众人听着一阵哄笑。

之后关老太太吩咐上午膳:“……我们就不等了。晚上大家再好好聚聚。”

程沔大清早地被二房请了过去,刚刚过来传话说被二房老祖宗留了饭,让他们不必等。

周少瑾和周初瑾帮着丫鬟们上菜,被沔太太一把抓住按在了凳子上:“又没有外人,不必如此多礼。”

姐妹俩知道外祖母和大舅母都不是那么讲究的人,笑着道谢,一起坐下来用了午膳。

此时天气已热,喝过茶后大家都有些昏昏欲睡,没说几句话,就各自散了。

周少瑾一觉醒来,日头已有些偏西。

她没想到自己会睡得这么沉,忙问施香:“外祖母那边开始准备晚膳了没有?”

“二小姐有些日子没有这样好好睡一觉了。”施香笑道,“奴婢怕把您吵醒了,又怕迟了晚膳,所以一直盯着嘉树堂——两位爷都没有回来,只怕晚膳还要等一会。”

周少瑾又问姐姐:“……起了吗?”

“起了!”施香服侍着她喝了茶水,道,“见您没醒,就去了大太太那里,说是要陪大太太摸几把牌。”

周少瑾点头,想着若是程诰和程诣回来了理应先去外祖母那里请安,自己不妨也去大舅母那里,跟着姐姐。总归不会有错,亦可以避嫌。

她由施香给她换了件湖色芙蓉团花暗纹褙子,乌黑的青丝梳了个双髻,戴了朵银制的珍珠花簪,拿了把湘妃泥金白纱团扇儿就往涵秋馆去。

涵秋馆进门是半塘荷花,碧叶连连,小荷尖尖,景致清雅。

周少瑾站在那里赏了片刻的荷花,才跟着丫鬟去了水榭。

和沔大太太摸牌的除了周初瑾还有沔大太太身边一个姓何的贴身妈妈,一个唤做香莲贴身丫鬟。四个人正好摸完了一圈。小丫鬟们上着茶点。沔大太太就朝着周少瑾招手,道:“来,帮我看看牌。今年的甜瓜特点甜,你多吃点。”

大家都知道她还不会打牌。又是常来常往的。何妈妈等人也就没和她客气。香莲去吩咐小丫鬟给周少瑾上甜瓜,何妈妈则起身和她寒暄:“二小姐这件褙子真漂亮,是姑老爷派人送过来的料子吧?”

周少瑾不大记得了。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有小丫鬟跑了进来,急急地道:“大太太,二位爷过来了。”

屋里的人俱是一愣。

如果程诰和程诣给关老太太请过安了,天气这么热,关老太太肯定会留了两人在那边等晚膳,如果是直接过来……于礼不合,两人也很少这样做……多半是有什么事。

沔大太太忙道:“还不快请了二位爷进来?”

小丫鬟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周少瑾避到了屏风后面。

沔大太太等人哪里注意到这些小事,只有周初瑾,蹙了蹙眉头,若有所思,程诰和程诣兄弟俩一起走了进来。

程诰还好点,衣饰整齐,只是脸红得像关公,程诣明显的饮酒过度,走路都由哥哥扶着,目光迷离,嘴里不知道嘟呶着些什么,周少瑾在屏风后面都闻到一股浓浓的酒气。

沔大太太又惊又急,连声道着:“这是怎么了?怎么喝了这么多酒?等会一家人要在一起用晚膳的,这要是老爷和老安人看见了可怎么办?”说着,又高呼香莲:“快去吩咐厨房的煮醒酒汤。”

程诰懊恼道:“在五房那边遇到了程举和程辂,也留了饭。汶五叔一直劝酒,程诺也在那里起哄,我们不好不喝,我还帮二弟挡了几杯,可也没挡住,要不是我说晚上家里人要一起吃饭,只怕还不能抽身。娘,醒酒汤恐怕不行。我记得您这边有醒酒药的,快给二弟灌点,好歹能让他清醒清醒。”

今日过节,沔大太太既怕儿子醉酒惹得丈夫生气又怕婆婆责怪她没有管束好两兄弟,闻言立刻让何妈妈去拿了醒酒的药,然后和程诰一起扶着程诣在自己床上歇下,亲自喂了醒酒药,指挥着小丫鬟拿了铜盆在一旁服侍着。

不一会,程诣就吐了出来。

丫鬟婆子们又是拿了清水给他漱口,又是倒秽物,又是沏茶,忙得团团转。

好不容易等程诣吐得差不多了,程诣的酒也醒了一大半,沔大太太也开始叨唠起来:“那边是个什么情景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你汶五叔只要有酒,逮着谁都要喝几杯,又喝的是慢酒,一顿饭下来,不吃个一、两个时辰他是不放人的。你们哪里陪得住他?你们也不长个心眼,既是如此,就应该早点溜回来才是,还留在那里用膳?这下长教训了吧?我就说,汶大太太怎么突然留了你们用膳,原来是你汶五叔在家……”

今天是端午节,到处张灯结彩,以程汶的性子,竟然没在外面花天酒地,不怪沔大太太奇怪了。

这件事周少瑾却知道。

前世,程汶的外室这个时候怀了孩子,程汶想给外室一个名份,回家来和汶大太太商量。

汶大太太当然不同意,不仅如此,第二天还闹到二房的老祖宗程叙那里。

程叙烦汶大太太连丈夫纳个妾室都管不住,不愿意搭理她,直接把程汶叫去了春泽轩,让他在大太阳底下水米未进地跪了一天,差点昏过去。

自此之后程汶和汶大太太就彻底的撕破了脸。

那外室不仅把孩子生了下来,而且还是个男孩。程汶除了清明、除夕祭祖,其他的年节都在外室那边过。那外室也是个有心人。等到孩子长大,读书识字都远胜汶大太太生的程诺。程汶就想让那孩子认祖归宗,又闹了一场。最终那孩子虽然没能入谱,程汶却把家中大半的产业都转到了那孩子的名下,程诣去看周少瑾的时候,说起五房的情况:“……早就是个空壳子了!汶五叔要悄悄地卖祖产,也是为外面生的那个。”

这会儿程汶肯定还没有对汶大太太说,所以汶大太太还能欢欢喜喜地招待侄儿。等到晚上汶大太太知道了程汶为什么在家,只怕家里会炸开锅。

周少瑾最怕这些事。

想想就觉得头痛。

等程诣能下地走路了,他们就去了嘉树堂。

路上。程诣不好意思地对周少瑾道:“让你看笑话了。”

若是从前。周少瑾肯定会安慰他两句,可她现在只要一想到程诣醉酒的样子,就觉得很是厌烦,她忍不住道:“你既然知道失态。为何还要喝那么多?别人也不会因为你喝得多就觉得你是英雄豪杰?你这样只会让人觉得你没有毅力。管不住自己的。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大事?又怎么会把你放在心上。你以后还是少喝点。也别别人一劝你就喝,那样还有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虽然轻,一直注意着程诣的沔大太太和程诰却听得真切。

沔大太太直点头。觉得周少瑾真是越大越懂事。

她想着那天在婆婆屋里听到的只言片语,觉得如果周少瑾能管着程诣,就算是把她留在家里,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程诰想到自己喝酒时的情景,觉得周少瑾这话像是在说他似的,顿时脸也有些红。

程诣却没想这么多,他嘿嘿地笑,殷勤地跟在周少瑾的身后,到了嘉树堂。

关老太太和程沔见了少不得要说程诣几句,程诣认错态度极好,关老太太和程沔也就没有继续追究,只是告诫他:“若是下次还这样管不住自己,就再不许出门应酬。”

程诣连连应喏。

关老太太看着天色已晚,让丫鬟们摆饭。

因都是家里人,虽设了两桌,却在一个屋里,也没有设屏风。

吃过粽子,女眷们随着关老太太去院子里赏月,程诰和程诣被程沔叫去了书房问功课。

至德十八年的端午节,就这样安静又温馨地过去了。

第二天,程汶的事暴发了。

前世,周少瑾只在四房里转悠,事后才听到消息。

今生,周少瑾在寒碧山房郭老太太那里抄经书。

汶大太太哭天抢地闯进二房老祖宗程叙住的泽兰院时,静安斋服侍的婆子已悄悄地在她耳边嘀咕。

她比程笳更早的知道了这件事。

而潘清到了下午才听母亲程贤提起。

她问母亲:“老祖宗已经罚了汶舅舅,之后应该会让那外室进门吧?不管怎么说,也是怀了程家的骨肉……”

程贤冷笑,道:“若是家规说改就改,想改就改,那还是什么家族。”

潘清听着低下了头。

程贤没有看见女儿眼中闪烁的光芒。

程诺来找程诣述苦:“不过是个女人,我娘怎么就非容不下?与其这样闹开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还不如悄悄地把她接回家来,也免得父亲总在外面游荡。”

程沔和沔大太太举案齐眉,程诣实在是不能理解这样的关系,只好道:“长辈吃过的盐比我们走过的桥还多,哪里就轮到我们说长道短的?你还是别管了。相信老祖宗会给你们家一个交待的。”随后转移话题,说起族学里的事来,“今年哪几个会下场?潘表哥明天就启程回老家,辂从兄好像说要请假在家里功读……我们要不要给他们送行?”

程诺一听来了兴趣,道:“好啊,好啊!就在老地方好了。我来做东。这些日子我随我娘回了趟娘家,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都有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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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老太太的话当然有点夸张,但五房的汶大太太向来不怎么招待客人倒是真的。

众人听着一阵哄笑。

之后关老太太吩咐上午膳:“……我们就不等了。晚上大家再好好聚聚。”

程沔大清早地被二房请了过去,刚刚过来传话说被二房老祖宗留了饭,让他们不必等。

周少瑾和周初瑾帮着丫鬟们上菜,被沔太太一把抓住按在了凳子上:“又没有外人,不必如此多礼。”

姐妹俩知道外祖母和大舅母都不是那么讲究的人,笑着道谢,一起坐下来用了午膳。

此时天气已热,喝过茶后大家都有些昏昏欲睡,没说几句话,就各自散了。

周少瑾一觉醒来,日头已有些偏西。

她没想到自己会睡得这么沉,忙问施香:“外祖母那边开始准备晚膳了没有?”

“二小姐有些日子没有这样好好睡一觉了。”施香笑道,“奴婢怕把您吵醒了,又怕迟了晚膳,所以一直盯着嘉树堂——两位爷都没有回来,只怕晚膳还要等一会。”

周少瑾又问姐姐:“……起了吗?”

“起了!”施香服侍着她喝了茶水,道,“见您没醒,就去了大太太那里,说是要陪大太太摸几把牌。”

周少瑾点头,想着若是程诰和程诣回来了理应先去外祖母那里请安,自己不妨也去大舅母那里,跟着姐姐。总归不会有错,亦可以避嫌。

她由施香给她换了件湖色芙蓉团花暗纹褙子,乌黑的青丝梳了个双髻,戴了朵银制的珍珠花簪,拿了把湘妃泥金白纱团扇儿就往涵秋馆去。

涵秋馆进门是半塘荷花,碧叶连连,小荷尖尖,景致清雅。

周少瑾站在那里赏了片刻的荷花,才跟着丫鬟去了水榭。

和沔大太太摸牌的除了周初瑾还有沔大太太身边一个姓何的贴身妈妈,一个唤做香莲贴身丫鬟。四个人正好摸完了一圈。小丫鬟们上着茶点。沔大太太就朝着周少瑾招手,道:“来,帮我看看牌。今年的甜瓜特点甜,你多吃点。”

大家都知道她还不会打牌。又是常来常往的。何妈妈等人也就没和她客气。香莲去吩咐小丫鬟给周少瑾上甜瓜,何妈妈则起身和她寒暄:“二小姐这件褙子真漂亮,是姑老爷派人送过来的料子吧?”

周少瑾不大记得了。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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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的人俱是一愣。

如果程诰和程诣给关老太太请过安了,天气这么热,关老太太肯定会留了两人在那边等晚膳,如果是直接过来……于礼不合,两人也很少这样做……多半是有什么事。

沔大太太忙道:“还不快请了二位爷进来?”

小丫鬟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周少瑾避到了屏风后面。

沔大太太等人哪里注意到这些小事,只有周初瑾,蹙了蹙眉头,若有所思,程诰和程诣兄弟俩一起走了进来。

程诰还好点,衣饰整齐,只是脸红得像关公,程诣明显的饮酒过度,走路都由哥哥扶着,目光迷离,嘴里不知道嘟呶着些什么,周少瑾在屏风后面都闻到一股浓浓的酒气。

沔大太太又惊又急,连声道着:“这是怎么了?怎么喝了这么多酒?等会一家人要在一起用晚膳的,这要是老爷和老安人看见了可怎么办?”说着,又高呼香莲:“快去吩咐厨房的煮醒酒汤。”

程诰懊恼道:“在五房那边遇到了程举和程辂,也留了饭。汶五叔一直劝酒,程诺也在那里起哄,我们不好不喝,我还帮二弟挡了几杯,可也没挡住,要不是我说晚上家里人要一起吃饭,只怕还不能抽身。娘,醒酒汤恐怕不行。我记得您这边有醒酒药的,快给二弟灌点,好歹能让他清醒清醒。”

今日过节,沔大太太既怕儿子醉酒惹得丈夫生气又怕婆婆责怪她没有管束好两兄弟,闻言立刻让何妈妈去拿了醒酒的药,然后和程诰一起扶着程诣在自己床上歇下,亲自喂了醒酒药,指挥着小丫鬟拿了铜盆在一旁服侍着。

不一会,程诣就吐了出来。

丫鬟婆子们又是拿了清水给他漱口,又是倒秽物,又是沏茶,忙得团团转。

好不容易等程诣吐得差不多了,程诣的酒也醒了一大半,沔大太太也开始叨唠起来:“那边是个什么情景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你汶五叔只要有酒,逮着谁都要喝几杯,又喝的是慢酒,一顿饭下来,不吃个一、两个时辰他是不放人的。你们哪里陪得住他?你们也不长个心眼,既是如此,就应该早点溜回来才是,还留在那里用膳?这下长教训了吧?我就说,汶大太太怎么突然留了你们用膳,原来是你汶五叔在家……”

今天是端午节,到处张灯结彩,以程汶的性子,竟然没在外面花天酒地,不怪沔大太太奇怪了。

这件事周少瑾却知道。

前世,程汶的外室这个时候怀了孩子,程汶想给外室一个名份,回家来和汶大太太商量。

汶大太太当然不同意,不仅如此,第二天还闹到二房的老祖宗程叙那里。

程叙烦汶大太太连丈夫纳个妾室都管不住,不愿意搭理她,直接把程汶叫去了春泽轩,让他在大太阳底下水米未进地跪了一天,差点昏过去。

自此之后程汶和汶大太太就彻底的撕破了脸。

那外室不仅把孩子生了下来,而且还是个男孩。程汶除了清明、除夕祭祖,其他的年节都在外室那边过。那外室也是个有心人。等到孩子长大,读书识字都远胜汶大太太生的程诺。程汶就想让那孩子认祖归宗,又闹了一场。最终那孩子虽然没能入谱,程汶却把家中大半的产业都转到了那孩子的名下,程诣去看周少瑾的时候,说起五房的情况:“……早就是个空壳子了!汶五叔要悄悄地卖祖产,也是为外面生的那个。”

这会儿程汶肯定还没有对汶大太太说,所以汶大太太还能欢欢喜喜地招待侄儿。等到晚上汶大太太知道了程汶为什么在家,只怕家里会炸开锅。

周少瑾最怕这些事。

想想就觉得头痛。

等程诣能下地走路了,他们就去了嘉树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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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从前。周少瑾肯定会安慰他两句,可她现在只要一想到程诣醉酒的样子,就觉得很是厌烦,她忍不住道:“你既然知道失态。为何还要喝那么多?别人也不会因为你喝得多就觉得你是英雄豪杰?你这样只会让人觉得你没有毅力。管不住自己的。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大事?又怎么会把你放在心上。你以后还是少喝点。也别别人一劝你就喝,那样还有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虽然轻,一直注意着程诣的沔大太太和程诰却听得真切。

沔大太太直点头。觉得周少瑾真是越大越懂事。

她想着那天在婆婆屋里听到的只言片语,觉得如果周少瑾能管着程诣,就算是把她留在家里,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程诰想到自己喝酒时的情景,觉得周少瑾这话像是在说他似的,顿时脸也有些红。

程诣却没想这么多,他嘿嘿地笑,殷勤地跟在周少瑾的身后,到了嘉树堂。

关老太太和程沔见了少不得要说程诣几句,程诣认错态度极好,关老太太和程沔也就没有继续追究,只是告诫他:“若是下次还这样管不住自己,就再不许出门应酬。”

程诣连连应喏。

关老太太看着天色已晚,让丫鬟们摆饭。

因都是家里人,虽设了两桌,却在一个屋里,也没有设屏风。

吃过粽子,女眷们随着关老太太去院子里赏月,程诰和程诣被程沔叫去了书房问功课。

至德十八年的端午节,就这样安静又温馨地过去了。

第二天,程汶的事暴发了。

前世,周少瑾只在四房里转悠,事后才听到消息。

今生,周少瑾在寒碧山房郭老太太那里抄经书。

汶大太太哭天抢地闯进二房老祖宗程叙住的泽兰院时,静安斋服侍的婆子已悄悄地在她耳边嘀咕。

她比程笳更早的知道了这件事。

而潘清到了下午才听母亲程贤提起。

她问母亲:“老祖宗已经罚了汶舅舅,之后应该会让那外室进门吧?不管怎么说,也是怀了程家的骨肉……”

程贤冷笑,道:“若是家规说改就改,想改就改,那还是什么家族。”

潘清听着低下了头。

程贤没有看见女儿眼中闪烁的光芒。

程诺来找程诣述苦:“不过是个女人,我娘怎么就非容不下?与其这样闹开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还不如悄悄地把她接回家来,也免得父亲总在外面游荡。”

程沔和沔大太太举案齐眉,程诣实在是不能理解这样的关系,只好道:“长辈吃过的盐比我们走过的桥还多,哪里就轮到我们说长道短的?你还是别管了。相信老祖宗会给你们家一个交待的。”随后转移话题,说起族学里的事来,“今年哪几个会下场?潘表哥明天就启程回老家,辂从兄好像说要请假在家里功读……我们要不要给他们送行?”

程诺一听来了兴趣,道:“好啊,好啊!就在老地方好了。我来做东。这些日子我随我娘回了趟娘家,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都有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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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再次(粉红票90加更)

老地方,指的是五房的小花园。

自上次周少瑾威胁过程诣之后,程诣有些日子没和程诺等人聚会了。此时听了不由眉飞色舞,和程诺叽叽咕咕地耳语了一番才送了程诺出门。

那边程汶已经跪在了春泽轩的院子里。

初夏的太阳照在青石板上,虽比不上七月的太阳毒辣,可也不能小视,何况程汶这么多年以来养尊处优,突然受此磋磨,万一体力不支闹出点病来可不得了。

汶大太太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很后悔把状告到了程叙那里。

程汶对汶大太太却已是横眉怒目,冷笑道:“你早干什么去了?这个时候倒知道装好人!我的事,从今以后可不敢麻烦您了!这中午太阳大,汶大太太还是早点回屋歇着吧!这要是晒出病来,我可担当不起!”

一番冷嘲热讽把汶大太太气得肝疼,站在那里直抹眼泪。

得了信的姜氏过来把汶大太太劝回了五房。

程笳坐在周少瑾厢房临窗的画案前,粗大的老槐树挡住了外头的阳光,映得满室浓绿。

她喝了口绿豆汤,舒服地叹着气,笑道:“还是长房的泾伯母厉害,说要服侍郭老夫人用午膳,根本不理睬这事。二房的沂伯母则是要照顾怀孕的儿媳妇,只有我娘,傻呼呼地跑了过去,现在被汶大婶婶给缠住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脱身。”

之前的夏衣已经做好了,周少瑾在给关老太太做秋天额帕。

她听着抬头笑了笑。又低下头去缝纫。

程笳很是不满,道:“我好不容易来一回,你倒好,坐在这里做针线,哪有点主人的样子。”说着,就要去夺周少瑾手中的额帕。

周少瑾手一扬,躲过了程笳,道:“这又不是什么好事,你让我说什么?”

程笳语塞,然后嘟着嘴道:“反正吧。我觉汶叔父做得太不对了。汶婶婶与其和他这样争争吵吵的,还不如和离了算了,落得个眼不见心不烦……”

和离?

那得有个强有力的娘家才行!

周少瑾有些发呆。

如果程笳没有出事,她有疼爱她的父母。给她撑腰的哥哥。还真得有底气说这样的话。

周少瑾心里有些难受。

她又想起了程笳让翠环送给她的那封信。

她们。都是受害者。

但愿此生她们的命运都会有所改变。

周少瑾低下头,继续缝制着关老太太的额帕。

程笳坐不住,和周少瑾草草地说了几句话。就去寻姜氏去了。

周少瑾哂笑。

寻姜氏是假,到五房去看热闹是真吧?

接下来的几天,九如巷上上下下说的都是这件事。

程汶病了,汶大太太哭得像泪人似的,但程汶就是不让汶大太太进门,汶大太太没有办法,晚上就歇在厅堂的罗汉床上,家里的事没人管,全由着汶大太太的乳娘拿主意。

五房那边一直在闹腾。

周少瑾不想说三道四的,从寒碧山房回来就做针线,把关老太太的额帕绣好之后又开始给远在南昌府的父亲做冬衣,顺带着决定给继母李氏也做条裙子。

前世,姐姐出嫁之后,她开始和程辂议亲,她样子羸弱,把她送到保定府,然后再从保定府嫁到金陵,外祖母和大舅母都觉得这是在折腾她,何况周家的祖宅就在金陵,就把她留在了程家,准备她行了及笄礼之后就定亲的……她这一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和程辂议亲了,等到姐姐出嫁,她自然是要去保定的,这个时候向继母表达自己的善意,是很有必要的。

潘濯走后,潘清来找周少瑾玩。

她看着宁静的如一汪湖水的周少瑾,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道:“你就这样每天坐在家里,哪里也不去?”

“我有事要忙嘛!”特别是这种多事之秋,周少瑾决定和她们都保持一定的距离。

潘清恍然道:“是啊,你外祖母马上要过生辰了,你得给她老人家准备寿礼。”

周少瑾没有解释,低下头来缝衣裳。

潘清看着是件鸦青色紫色祥云团花直裰,奇道:“你这是给谁做的?”

“我父亲。”周少瑾头也不抬地道。

潘清拎在手里瞧。

周少瑾笑道:“你别动,我针角要走歪了。”

潘清讪笑,放下手中裁好的衣料,道:“外面的月色这么好,我们到外面走走吧?我这次回金陵还没有和你好好说上几句话呢!”

周少瑾笑道:“几个人走在一起,蚊子总喜欢叮我,我到了晚上是不出去的。你若是要赏月,笳表姐此时只怕还闲着,你不妨邀她同去。”

潘清笑道:“你也不是不知道,她不喜欢我……”语气中有几分试探的味道。

周少瑾装没有听见,笑道:“她是那脾气。实际上心地很好的。清表妹和她接触久了就知道了。”

潘清不相信,周少瑾和程笳在一起这么多年,程笳又是个颐指气使的,周少瑾对程笳就没有一点看法。她这样一派大家闺秀式的“非礼毋视,非礼毋言”让潘清大觉无味。

这个周家二小姐,就是个木头美人。大约从小就读《烈女传》、《女诫》,又没母亲私下指点,把那书上写得都当了真,循规蹈矩的,没有一点意思。

像要证实她的猜测似的,之后她问一句周少瑾答一句,半句多的话也没有理。

潘清很是失望,说了几句话,就起身告辞了。

油灯多多少少都有点熏眼睛,周少瑾又立志给父亲做身线角工整。穿着服帖的衣服,早就不耐烦这豆大的灯光,不过是为了赶潘清走人才做出这副样子的,因而潘清的前脚刚出了畹香居,周少瑾后脚就让春晚把针线收了起来,起身揉了揉眼睛道:“我们也去院子里赏月去,这两天玉簪花开得如火如荼,早上起来都能闻得到花香,可惜天亮就开败了,不然簪几朵来戴也不错。”

施香拿了把蒲扇和周少瑾出门。道:“这两天的茉莉花也开得好。我帮二小姐摘几朵茉莉花戴吧?”

“好啊!”周少瑾笑道,“多摘些,可以挂在床角,还可以做成手串。姐姐那里送些。外祖母、大舅母、似儿她们也都送些。还带几朵给小檀……”

她们一面说,一面沿着畹香居的小径散着步。

施香手中的蒲扇摇得呼哧呼哧的,清爽凉快。周少瑾的心情都好了起来。

旁边小道上有黑影跑过。

周少瑾等人吓了一大跳。周少瑾更是想到前世自己在花园里遇到了程许的事,吓得脸色发白,控制不住地尖叫了一声。

施香忙搂了周少瑾,冲着黑影的地方大声叫着:“是谁?还不快出来?不然我们就要叫人了?”

那黑影闻言身形微顿,转身走了过来。

春晚去挑了盏灯笼过来。

十来岁的年纪,瘦猴般,穿着青色的细布短褐,满脸的灵敏。

竟是程诣贴身的小厮三宝。

这个时候,他在内院干什么?

到底是自己熟悉的人,周少瑾拍着胸脯舒着长气。

已有巡夜的婆子挑了灯笼往这边过来:“二小姐,出了什么事?”

三宝目露哀求之色,朝着周少瑾双手合十。

周少瑾有心帮他,高声道:“没事,没事。我刚才踩了个软绵绵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吓了一大跳。”

两个婆子笑着走了过来。

三宝忙躲到了旁边的柳树后面。

两个婆子笑道:“没事就好。把我们吓了一大跳。”

周少瑾向两个婆子道了谢,让施香去拿几分碎银子给两位婆子吃酒:“等当完值,去解解乏。”

两人不要,谢了又谢,和施香推搡了一番,这才接下银子道了谢,转身去了其他的地方。

周少瑾冷着脸站在那里等三宝解释。

三宝哆哆嗦嗦地从树后绕了出来,磕磕巴巴地半天也没有说句囫囵话。

周少瑾挑了挑眉,喊了声“施香”,道:“去请了两位巡夜的婆子过来。”

“二小姐饶命!”三宝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二小姐,是二爷,二爷输了银子,让我回去拿……我寻思着这里近些,就抄了小路……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周少瑾听着呆住,随后气得差点吐血,厉声道:“你说什么?二爷在赌博不成?和谁赌?在哪里赌?输了多少银子?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三宝见她字字句句都是关心的话,心弦一松,话也说得流利了起来:“都是族学里几位世交家的公子,再就是五房的诺大爷、举大爷,玩得也不大,一百文一局,就在五房小花园的水榭里头,四周都用毡毯围着,外面绝看不到灯光。今天二爷带得银子不多,手气也有点背,输了大约四、五两银子,原本想歇手明天再战的,举大爷却不干——他也输了,输了七、八两银子去了,二爷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就让小的回来拿银子。

“二小姐,您可千万得帮二爷瞒着,这要是让老爷和太太知道了,还不得剥了二爷的皮?”

周少瑾一口气差点就没上来。

敢情程诣把自己的话当成了耳边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不仅赌博,而且还是和程举等人一起赌博。听三宝那口气,还不是第一次!

她绞着帕子在原地打着转,好半天心情才平复下来,对三宝道:“你这就去跟二爷说,说我有事找他,让他别玩了,这就来见我。我在这里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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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

老地方,指的是五房的小花园。

自上次周少瑾威胁过程诣之后,程诣有些日子没和程诺等人聚会了。此时听了不由眉飞色舞,和程诺叽叽咕咕地耳语了一番才送了程诺出门。

那边程汶已经跪在了春泽轩的院子里。

初夏的太阳照在青石板上,虽比不上七月的太阳毒辣,可也不能小视,何况程汶这么多年以来养尊处优,突然受此磋磨,万一体力不支闹出点病来可不得了。

汶大太太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很后悔把状告到了程叙那里。

程汶对汶大太太却已是横眉怒目,冷笑道:“你早干什么去了?这个时候倒知道装好人!我的事,从今以后可不敢麻烦您了!这中午太阳大,汶大太太还是早点回屋歇着吧!这要是晒出病来,我可担当不起!”

一番冷嘲热讽把汶大太太气得肝疼,站在那里直抹眼泪。

得了信的姜氏过来把汶大太太劝回了五房。

程笳坐在周少瑾厢房临窗的画案前,粗大的老槐树挡住了外头的阳光,映得满室浓绿。

她喝了口绿豆汤,舒服地叹着气,笑道:“还是长房的泾伯母厉害,说要服侍郭老夫人用午膳,根本不理睬这事。二房的沂伯母则是要照顾怀孕的儿媳妇,只有我娘,傻呼呼地跑了过去,现在被汶大婶婶给缠住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脱身。”

之前的夏衣已经做好了,周少瑾在给关老太太做秋天额帕。

她听着抬头笑了笑。又低下头去缝纫。

程笳很是不满,道:“我好不容易来一回,你倒好,坐在这里做针线,哪有点主人的样子。”说着,就要去夺周少瑾手中的额帕。

周少瑾手一扬,躲过了程笳,道:“这又不是什么好事,你让我说什么?”

程笳语塞,然后嘟着嘴道:“反正吧。我觉汶叔父做得太不对了。汶婶婶与其和他这样争争吵吵的,还不如和离了算了,落得个眼不见心不烦……”

和离?

那得有个强有力的娘家才行!

周少瑾有些发呆。

如果程笳没有出事,她有疼爱她的父母。给她撑腰的哥哥。还真得有底气说这样的话。

周少瑾心里有些难受。

她又想起了程笳让翠环送给她的那封信。

她们。都是受害者。

但愿此生她们的命运都会有所改变。

周少瑾低下头,继续缝制着关老太太的额帕。

程笳坐不住,和周少瑾草草地说了几句话。就去寻姜氏去了。

周少瑾哂笑。

寻姜氏是假,到五房去看热闹是真吧?

接下来的几天,九如巷上上下下说的都是这件事。

程汶病了,汶大太太哭得像泪人似的,但程汶就是不让汶大太太进门,汶大太太没有办法,晚上就歇在厅堂的罗汉床上,家里的事没人管,全由着汶大太太的乳娘拿主意。

五房那边一直在闹腾。

周少瑾不想说三道四的,从寒碧山房回来就做针线,把关老太太的额帕绣好之后又开始给远在南昌府的父亲做冬衣,顺带着决定给继母李氏也做条裙子。

前世,姐姐出嫁之后,她开始和程辂议亲,她样子羸弱,把她送到保定府,然后再从保定府嫁到金陵,外祖母和大舅母都觉得这是在折腾她,何况周家的祖宅就在金陵,就把她留在了程家,准备她行了及笄礼之后就定亲的……她这一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和程辂议亲了,等到姐姐出嫁,她自然是要去保定的,这个时候向继母表达自己的善意,是很有必要的。

潘濯走后,潘清来找周少瑾玩。

她看着宁静的如一汪湖水的周少瑾,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道:“你就这样每天坐在家里,哪里也不去?”

“我有事要忙嘛!”特别是这种多事之秋,周少瑾决定和她们都保持一定的距离。

潘清恍然道:“是啊,你外祖母马上要过生辰了,你得给她老人家准备寿礼。”

周少瑾没有解释,低下头来缝衣裳。

潘清看着是件鸦青色紫色祥云团花直裰,奇道:“你这是给谁做的?”

“我父亲。”周少瑾头也不抬地道。

潘清拎在手里瞧。

周少瑾笑道:“你别动,我针角要走歪了。”

潘清讪笑,放下手中裁好的衣料,道:“外面的月色这么好,我们到外面走走吧?我这次回金陵还没有和你好好说上几句话呢!”

周少瑾笑道:“几个人走在一起,蚊子总喜欢叮我,我到了晚上是不出去的。你若是要赏月,笳表姐此时只怕还闲着,你不妨邀她同去。”

潘清笑道:“你也不是不知道,她不喜欢我……”语气中有几分试探的味道。

周少瑾装没有听见,笑道:“她是那脾气。实际上心地很好的。清表妹和她接触久了就知道了。”

潘清不相信,周少瑾和程笳在一起这么多年,程笳又是个颐指气使的,周少瑾对程笳就没有一点看法。她这样一派大家闺秀式的“非礼毋视,非礼毋言”让潘清大觉无味。

这个周家二小姐,就是个木头美人。大约从小就读《烈女传》、《女诫》,又没母亲私下指点,把那书上写得都当了真,循规蹈矩的,没有一点意思。

像要证实她的猜测似的,之后她问一句周少瑾答一句,半句多的话也没有理。

潘清很是失望,说了几句话,就起身告辞了。

油灯多多少少都有点熏眼睛,周少瑾又立志给父亲做身线角工整。穿着服帖的衣服,早就不耐烦这豆大的灯光,不过是为了赶潘清走人才做出这副样子的,因而潘清的前脚刚出了畹香居,周少瑾后脚就让春晚把针线收了起来,起身揉了揉眼睛道:“我们也去院子里赏月去,这两天玉簪花开得如火如荼,早上起来都能闻得到花香,可惜天亮就开败了,不然簪几朵来戴也不错。”

施香拿了把蒲扇和周少瑾出门。道:“这两天的茉莉花也开得好。我帮二小姐摘几朵茉莉花戴吧?”

“好啊!”周少瑾笑道,“多摘些,可以挂在床角,还可以做成手串。姐姐那里送些。外祖母、大舅母、似儿她们也都送些。还带几朵给小檀……”

她们一面说,一面沿着畹香居的小径散着步。

施香手中的蒲扇摇得呼哧呼哧的,清爽凉快。周少瑾的心情都好了起来。

旁边小道上有黑影跑过。

周少瑾等人吓了一大跳。周少瑾更是想到前世自己在花园里遇到了程许的事,吓得脸色发白,控制不住地尖叫了一声。

施香忙搂了周少瑾,冲着黑影的地方大声叫着:“是谁?还不快出来?不然我们就要叫人了?”

那黑影闻言身形微顿,转身走了过来。

春晚去挑了盏灯笼过来。

十来岁的年纪,瘦猴般,穿着青色的细布短褐,满脸的灵敏。

竟是程诣贴身的小厮三宝。

这个时候,他在内院干什么?

到底是自己熟悉的人,周少瑾拍着胸脯舒着长气。

已有巡夜的婆子挑了灯笼往这边过来:“二小姐,出了什么事?”

三宝目露哀求之色,朝着周少瑾双手合十。

周少瑾有心帮他,高声道:“没事,没事。我刚才踩了个软绵绵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吓了一大跳。”

两个婆子笑着走了过来。

三宝忙躲到了旁边的柳树后面。

两个婆子笑道:“没事就好。把我们吓了一大跳。”

周少瑾向两个婆子道了谢,让施香去拿几分碎银子给两位婆子吃酒:“等当完值,去解解乏。”

两人不要,谢了又谢,和施香推搡了一番,这才接下银子道了谢,转身去了其他的地方。

周少瑾冷着脸站在那里等三宝解释。

三宝哆哆嗦嗦地从树后绕了出来,磕磕巴巴地半天也没有说句囫囵话。

周少瑾挑了挑眉,喊了声“施香”,道:“去请了两位巡夜的婆子过来。”

“二小姐饶命!”三宝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二小姐,是二爷,二爷输了银子,让我回去拿……我寻思着这里近些,就抄了小路……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周少瑾听着呆住,随后气得差点吐血,厉声道:“你说什么?二爷在赌博不成?和谁赌?在哪里赌?输了多少银子?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三宝见她字字句句都是关心的话,心弦一松,话也说得流利了起来:“都是族学里几位世交家的公子,再就是五房的诺大爷、举大爷,玩得也不大,一百文一局,就在五房小花园的水榭里头,四周都用毡毯围着,外面绝看不到灯光。今天二爷带得银子不多,手气也有点背,输了大约四、五两银子,原本想歇手明天再战的,举大爷却不干——他也输了,输了七、八两银子去了,二爷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就让小的回来拿银子。

“二小姐,您可千万得帮二爷瞒着,这要是让老爷和太太知道了,还不得剥了二爷的皮?”

周少瑾一口气差点就没上来。

敢情程诣把自己的话当成了耳边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不仅赌博,而且还是和程举等人一起赌博。听三宝那口气,还不是第一次!

她绞着帕子在原地打着转,好半天心情才平复下来,对三宝道:“你这就去跟二爷说,说我有事找他,让他别玩了,这就来见我。我在这里等他。”



昨天晚上电脑坏了,群里有网友是软件工程师,然后我用手机上网,把界面拍下来传过去,她告诉我操作,电脑恢复了正常。今天早上把电脑拿去售后,人家告诉我,电脑没有任何问题……这位朋友太厉害了……

※(未完待续。。)

...

第五十八章 赌博

三宝满脸的纠结,磨磨蹭蹭地喊着“二小姐”,半晌没动。

周少瑾眼睛一瞪——虽然依旧温柔如水,全然没有什么杀伤力,甚至让三宝小小地惊艳了一下,可到底是发了脾气,三宝不敢公然违抗,急声应“是”,一溜烟地跑了。

周少瑾松了口气。

几个人就站在柳树旁等。

可两刻钟过去了,程诣的影子都没看见,蚊子却越来越多,施香的蒲扇扇得呼啦啦直响。

周少瑾气得抿着嘴,使劲地拧着帕子。

施香笑着劝道:“二小姐,从五房那边过来就算是走近道也得两刻钟,这一去一来的,最少也得半个时辰,要不让春晚留在这里,我陪着你在周围转转吧?”

周少瑾想想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留了春晚在柳树旁等,自己和施香去了园子里散步。

前世,程许就是从五房那边的小花园进来的,这世,她无论如何也要堵住这漏洞。不然没了个程许,谁知道会不会又出来个程举?

两人在花园里默默地走了大约两刻钟的功夫,程诣还没有来。

想必是不会来了!

周少瑾心里有着说不出来的失望,她吩咐施香:“我们回去吧!”

施香安慰她:“不要说在外面行走的爷们了,就是小姐们聚在一起,也讲个面子。二爷总不能被三宝这么一叫就下桌吧?想必是那边留得紧,又不是二爷的同窗就是从兄弟。二爷要顾着大家的面子。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先回去歇了明天再说也好。二爷从这边溜进来,万一被巡夜的妈妈们碰了个正着,只怕会生出事端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周少瑾没有说话,叫了春晚,和施香一起回了畹香居。

可回去之后,她立刻叫了守夜的婆子进来,反复地叮嘱她们:“一定要看好门户。若是发现违不遵的,就别怪我不给她脸。一律交给秦大总管处置。”

畹香居近身服侍周少瑾和周初瑾的是周家的仆妇。粗使的婆子丫鬟是程家的。这些日子周少瑾在碧寒山房抄经书,她又开口就越过了四房直接提起了九如巷的大总管秦守礼,还以为周少瑾得了郭老夫人的青睐,在秦守礼面前也能说得上话了。个个吓得脸色大变。争先恐后地表着忠心。连“天打五雷轰”之类的毒誓都说了出来。周少瑾这才心中稍安,由施香服侍着上了床。

第二天一大早,周少瑾还没有起床。程诣就过来了。

周少瑾心里还惦记着五房的小花园,晚上根本没有睡好,听说他过来,让施香去请了他到书房里喝茶,并道:“你顺道问问二爷用过早膳了没有?若是没有,就让厨房先给二爷摆早膳。我这边梳洗好了就过去。”

施香去了书房。

周少瑾气他昨天让自己空等,慢慢地梳妆打扮了一番,这才去了西厢。

程诣已用过了早膳,周少瑾却还没有来,他很是无聊,随手翻了几本书,都是些种花养树的,他不太感兴趣,见有小丫鬟进来喂鱼,索性接过青花瓷小碟,喂起鱼来。

结果周少瑾走进去就看见他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她不由气结,道:“昨天输了多少?”

“嘿嘿嘿。”程诣转过身来,随意地捏着鱼食,道,“不过是顿饭钱,你担心什么?”

周少瑾夺过他手中的鱼食,道:“这些鱼都笨得很,你喂它多少它就吃多少。你小心把我的鱼给涨死了。”说着,她把装鱼食的小碟放在了一旁的书案上,这才道,“我昨天让三宝去找你,你为什么不来?”

程诣闪烁其词,道:“我这不是来了吗?你有什么事?今天早上先生还要检查昨天教的《大学》,我得早点去。”

“你还知道你要读书啊!”周少瑾不客气地道,“你昨天晚上要不是去和他们玩,何至于今天要临时抱佛脚。我找你,还不是想让你以后少跟他们来往些。怎不见识表哥、证表哥和你们一块玩。外祖母还指望着你好好读书,给她老人家挣一副凤冠霞帔回来呢!”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程诣笑着认错,语气却带着些不以为然,“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跟他们厮混了,这下你满意了吧!”

程诣毕竟是周少瑾的表哥,说重了,伤他的自尊;说轻了,他又听不进去。

她都不知道怎办好。只好柔声道:“也不是不让你们聚,只是汶舅舅和汶舅母正闹腾着,你们在五房的小花园玩耍就不太好了。而且这样玩到三更半夜又耽搁读书,还是少聚的为好。”

“放心,放心。”程诣嘻笑道,“大家见三宝去叫我,都知道你晓得了,决定以后再不到五房的小花园里玩耍了。”

然后再换个地方吗?

周少瑾不是那总把人抵到墙角的,把到了嘴边的这句话都咽了下去。开着玩笑道:“如此甚好,也免得我去外祖母那里告状。”她想起程诣前世的落魄,心里到底心痛他,道,“你昨天到底输了多少钱?我这里还有些银子,若是手里急,先从我这里挪挪,总好过和程诺、程举、你的那些同窗借银子。”

四房对子嗣管得极严,别看程诣是二爷,吃穿用度都不一般,可手里能随意支配的零花钱还没有周少瑾多。

常言说得好,吃别人的嘴软,拿别人的手短。何况是借了别人的银子长久不能还的?

程诣知道自己的这个表妹纯善柔软,待人真诚,见她主动提起,也不客气,道:“那你有没有二十两银子?”

周少瑾吓了一大跳,没想到他竟然输了这么多。

她不要程诣在程举面前抬不起头来。

“有!”她毫不迟疑地道。喊了香施去拿银子,再次劝他,“你以后还是少和他们玩的好。”

程诣点头,赧然道:“都是面子上的事,也不好一口就回了。”

这倒也是。

周少瑾遂不再说什么。

程诣拿了银子就告辞了。

周少瑾亲自送了他出门,这才折回厅堂。

不一会,周初瑾过来了,她问周少瑾:“诣表弟这么早来找你做什么?”

周少瑾苦恼地道:“别提了。诣表哥昨天晚上和程诺、程举他们赌博……”

她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姐姐。

周初瑾虽然有些意外,却不像周少瑾那样紧张,而是笑道:“你以后你少在诣表弟面前唠叨。谁也不会喜欢一个总嫌弃自己的……妹妹。”

“我也不想。”周少瑾嘀咕道,“就是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

她并没有注意到姐姐在说起嫌弃时那短暂的停顿。

周少瑾担心程诣只是在敷衍她。

她叫了樊祺进来,要他注意点程诣:“特别是他每天下学如果没有回自己住的院子,都去干了些什么?”

樊祺笑着退了下去。

翌日。他神神秘秘地告诉周少瑾:“二爷和五房的诺大爷。举大爷还有几个同窗在五房小花园里的水榭里赌博。”

周少瑾的血直往上涌。

程诣。根本就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随即她又奇怪。

程诣拿什么钱去赌博。

她想了又想,把三宝叫了过来,问他:“二爷前天晚上到底输了多少银子?”

三宝是知道周少瑾借银子给程诣的事的。他想,二表小姐既然能借银子给二爷,想必和二爷极好,二爷输了多少银子,大家都是知道的。就算他此时不讲,二小姐只要到外面去一问,也能问出来。何况也不大。因而也不瞒周少瑾,笑道:“输了六两银子。”

周少瑾差点跳了起来。

难怪程诣能继续和那帮人一起赌博了,原来是自己借了二十两银子给他。

三宝见她神色带愠,忙道:“二小姐,二爷昨天赢了二两三分银子,很快就能都赢回来了。”

周少瑾听了半天才回过神来,道:“敢情二爷还要和他们赌博?”

“不是,不是。”三宝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声道,“是我说错了话,二爷说了,不能就这样白白地被他们笑话了,等把银子赢回,请他们到九香楼吃一顿,以后再也不跟他们玩了。”

一面说,还一面小心翼翼地观察周少瑾的神色。

周少瑾连话都不想说了,让施香送了三宝出门。

晚上昏省,她特意走慢了几步,遇到了程诰和程诣。

周少瑾笑着和程诰打了招呼,拉了程诣一边说话:“要是这次没办法把银子全都赢回来,你是不是还要继续和他们赌?”

“那怎么可能!”程诣睃了程诰一眼,悄声道,“我连输了好几场了,你把银子一借给我,我就转了手气,可见还是你的福气好,我这次肯定能把输的银子都赢回来的。”

周少瑾见程诰盯着他们面色不虞,不好和程诣多说什么,笑着和程诣分了手。

晚上,她让樊祺继续盯着程诣。

程诣和程举几个又玩到三更敲才散。他们的几个同窗更是宿在了五房。

周少瑾知道她这样劝说程诣是没用的了。

但除了劝说,她还能干什么呢?

周少瑾徘徊在静安斋的竹林,望着对面五房的水榭发呆,连潘清什么过来的她都一无所觉,要不是潘清笑着问她“少瑾妹妹在这里干什么呢”,她只怕还没有发现潘清就站在她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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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明天的加更依旧在中午的十二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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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宝满脸的纠结,磨磨蹭蹭地喊着“二小姐”,半晌没动。

周少瑾眼睛一瞪——虽然依旧温柔如水,全然没有什么杀伤力,甚至让三宝小小地惊艳了一下,可到底是发了脾气,三宝不敢公然违抗,急声应“是”,一溜烟地跑了。

周少瑾松了口气。

几个人就站在柳树旁等。

可两刻钟过去了,程诣的影子都没看见,蚊子却越来越多,施香的蒲扇扇得呼啦啦直响。

周少瑾气得抿着嘴,使劲地拧着帕子。

施香笑着劝道:“二小姐,从五房那边过来就算是走近道也得两刻钟,这一去一来的,最少也得半个时辰,要不让春晚留在这里,我陪着你在周围转转吧?”

周少瑾想想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留了春晚在柳树旁等,自己和施香去了园子里散步。

前世,程许就是从五房那边的小花园进来的,这世,她无论如何也要堵住这漏洞。不然没了个程许,谁知道会不会又出来个程举?

两人在花园里默默地走了大约两刻钟的功夫,程诣还没有来。

想必是不会来了!

周少瑾心里有着说不出来的失望,她吩咐施香:“我们回去吧!”

施香安慰她:“不要说在外面行走的爷们了,就是小姐们聚在一起,也讲个面子。二爷总不能被三宝这么一叫就下桌吧?想必是那边留得紧,又不是二爷的同窗就是从兄弟。二爷要顾着大家的面子。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先回去歇了明天再说也好。二爷从这边溜进来,万一被巡夜的妈妈们碰了个正着,只怕会生出事端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周少瑾没有说话,叫了春晚,和施香一起回了畹香居。

可回去之后,她立刻叫了守夜的婆子进来,反复地叮嘱她们:“一定要看好门户。若是发现违不遵的,就别怪我不给她脸。一律交给秦大总管处置。”

畹香居近身服侍周少瑾和周初瑾的是周家的仆妇。粗使的婆子丫鬟是程家的。这些日子周少瑾在碧寒山房抄经书,她又开口就越过了四房直接提起了九如巷的大总管秦守礼,还以为周少瑾得了郭老夫人的青睐,在秦守礼面前也能说得上话了。个个吓得脸色大变。争先恐后地表着忠心。连“天打五雷轰”之类的毒誓都说了出来。周少瑾这才心中稍安,由施香服侍着上了床。

第二天一大早,周少瑾还没有起床。程诣就过来了。

周少瑾心里还惦记着五房的小花园,晚上根本没有睡好,听说他过来,让施香去请了他到书房里喝茶,并道:“你顺道问问二爷用过早膳了没有?若是没有,就让厨房先给二爷摆早膳。我这边梳洗好了就过去。”

施香去了书房。

周少瑾气他昨天让自己空等,慢慢地梳妆打扮了一番,这才去了西厢。

程诣已用过了早膳,周少瑾却还没有来,他很是无聊,随手翻了几本书,都是些种花养树的,他不太感兴趣,见有小丫鬟进来喂鱼,索性接过青花瓷小碟,喂起鱼来。

结果周少瑾走进去就看见他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她不由气结,道:“昨天输了多少?”

“嘿嘿嘿。”程诣转过身来,随意地捏着鱼食,道,“不过是顿饭钱,你担心什么?”

周少瑾夺过他手中的鱼食,道:“这些鱼都笨得很,你喂它多少它就吃多少。你小心把我的鱼给涨死了。”说着,她把装鱼食的小碟放在了一旁的书案上,这才道,“我昨天让三宝去找你,你为什么不来?”

程诣闪烁其词,道:“我这不是来了吗?你有什么事?今天早上先生还要检查昨天教的《大学》,我得早点去。”

“你还知道你要读书啊!”周少瑾不客气地道,“你昨天晚上要不是去和他们玩,何至于今天要临时抱佛脚。我找你,还不是想让你以后少跟他们来往些。怎不见识表哥、证表哥和你们一块玩。外祖母还指望着你好好读书,给她老人家挣一副凤冠霞帔回来呢!”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程诣笑着认错,语气却带着些不以为然,“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跟他们厮混了,这下你满意了吧!”

程诣毕竟是周少瑾的表哥,说重了,伤他的自尊;说轻了,他又听不进去。

她都不知道怎办好。只好柔声道:“也不是不让你们聚,只是汶舅舅和汶舅母正闹腾着,你们在五房的小花园玩耍就不太好了。而且这样玩到三更半夜又耽搁读书,还是少聚的为好。”

“放心,放心。”程诣嘻笑道,“大家见三宝去叫我,都知道你晓得了,决定以后再不到五房的小花园里玩耍了。”

然后再换个地方吗?

周少瑾不是那总把人抵到墙角的,把到了嘴边的这句话都咽了下去。开着玩笑道:“如此甚好,也免得我去外祖母那里告状。”她想起程诣前世的落魄,心里到底心痛他,道,“你昨天到底输了多少钱?我这里还有些银子,若是手里急,先从我这里挪挪,总好过和程诺、程举、你的那些同窗借银子。”

四房对子嗣管得极严,别看程诣是二爷,吃穿用度都不一般,可手里能随意支配的零花钱还没有周少瑾多。

常言说得好,吃别人的嘴软,拿别人的手短。何况是借了别人的银子长久不能还的?

程诣知道自己的这个表妹纯善柔软,待人真诚,见她主动提起,也不客气,道:“那你有没有二十两银子?”

周少瑾吓了一大跳,没想到他竟然输了这么多。

她不要程诣在程举面前抬不起头来。

“有!”她毫不迟疑地道。喊了香施去拿银子,再次劝他,“你以后还是少和他们玩的好。”

程诣点头,赧然道:“都是面子上的事,也不好一口就回了。”

这倒也是。

周少瑾遂不再说什么。

程诣拿了银子就告辞了。

周少瑾亲自送了他出门,这才折回厅堂。

不一会,周初瑾过来了,她问周少瑾:“诣表弟这么早来找你做什么?”

周少瑾苦恼地道:“别提了。诣表哥昨天晚上和程诺、程举他们赌博……”

她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姐姐。

周初瑾虽然有些意外,却不像周少瑾那样紧张,而是笑道:“你以后你少在诣表弟面前唠叨。谁也不会喜欢一个总嫌弃自己的……妹妹。”

“我也不想。”周少瑾嘀咕道,“就是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

她并没有注意到姐姐在说起嫌弃时那短暂的停顿。

周少瑾担心程诣只是在敷衍她。

她叫了樊祺进来,要他注意点程诣:“特别是他每天下学如果没有回自己住的院子,都去干了些什么?”

樊祺笑着退了下去。

翌日。他神神秘秘地告诉周少瑾:“二爷和五房的诺大爷。举大爷还有几个同窗在五房小花园里的水榭里赌博。”

周少瑾的血直往上涌。

程诣。根本就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随即她又奇怪。

程诣拿什么钱去赌博。

她想了又想,把三宝叫了过来,问他:“二爷前天晚上到底输了多少银子?”

三宝是知道周少瑾借银子给程诣的事的。他想,二表小姐既然能借银子给二爷,想必和二爷极好,二爷输了多少银子,大家都是知道的。就算他此时不讲,二小姐只要到外面去一问,也能问出来。何况也不大。因而也不瞒周少瑾,笑道:“输了六两银子。”

周少瑾差点跳了起来。

难怪程诣能继续和那帮人一起赌博了,原来是自己借了二十两银子给他。

三宝见她神色带愠,忙道:“二小姐,二爷昨天赢了二两三分银子,很快就能都赢回来了。”

周少瑾听了半天才回过神来,道:“敢情二爷还要和他们赌博?”

“不是,不是。”三宝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声道,“是我说错了话,二爷说了,不能就这样白白地被他们笑话了,等把银子赢回,请他们到九香楼吃一顿,以后再也不跟他们玩了。”

一面说,还一面小心翼翼地观察周少瑾的神色。

周少瑾连话都不想说了,让施香送了三宝出门。

晚上昏省,她特意走慢了几步,遇到了程诰和程诣。

周少瑾笑着和程诰打了招呼,拉了程诣一边说话:“要是这次没办法把银子全都赢回来,你是不是还要继续和他们赌?”

“那怎么可能!”程诣睃了程诰一眼,悄声道,“我连输了好几场了,你把银子一借给我,我就转了手气,可见还是你的福气好,我这次肯定能把输的银子都赢回来的。”

周少瑾见程诰盯着他们面色不虞,不好和程诣多说什么,笑着和程诣分了手。

晚上,她让樊祺继续盯着程诣。

程诣和程举几个又玩到三更敲才散。他们的几个同窗更是宿在了五房。

周少瑾知道她这样劝说程诣是没用的了。

但除了劝说,她还能干什么呢?

周少瑾徘徊在静安斋的竹林,望着对面五房的水榭发呆,连潘清什么过来的她都一无所觉,要不是潘清笑着问她“少瑾妹妹在这里干什么呢”,她只怕还没有发现潘清就站在她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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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怎样的支持,都是支持,我都会心存感激。

谢谢大家始终的陪伴,让我更积极地写书!

ps:明天的加更依旧在中午的十二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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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

第五十九章 落水(粉红票120加更)

周少瑾心中微微有些不虞。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她感觉到潘清太过关注她了。

她敷衍潘清地笑道:“没什么。就是站在这里吹吹风。”

湖面上吹过来的风比较凉爽。

“是吗?”潘清笑着也朝对面的水榭望去,道,“我看那边的景致倒是十分的宜人,只可惜是五房的小花园,不方便走动。”

周少瑾笑笑没有作声。

程笳摇着湘妃泥金柄大红色绣彩蝶扑花团扇走了过来,道:“你们怎么都站在这里?这里有什么可看的?”

“只是凉快罢了。”潘清说着,笑望了周少瑾一眼。

“有毛病啊!”程笳小声地滴咕着瞥了眼潘清,然后笑着对周少瑾道,“你明天下午能不能放半天假啊!我想约了你去花园里划船。清溪河里的荷花长得花苞来,我想摘些荷叶晒了冬天的好做叫花鸡吃。”

“那可不行!”周少瑾笑道,“我既然答应了郭老夫人,就不能言而无信。你自己去吧,也给我摘点。”

公然的要求,就是没有把自己当外人!

程笳立刻高兴起来,道:“满塘的荷花,多得是荷叶。我到时候给我采点嫩了,除了能做叫花鸡,还能泡茶……”

两人东扯西拉了一通,硬是没让潘清插上一句话,等到翠环过来报信,说沈大娘来了,程笳挽着周少瑾的胳臂去了静安斋。

潘清目光微冷。

可惜不管是走在她前面的周少瑾还是程笳都没有注意到,到了静安斋两人还不时耳语,把她撇到了一边。

结果,程笳去采荷叶的时候差点掉到湖里。

周少瑾吓了一大跳。

前世,在她出事之前,程笳都很顺利。今生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一个纰漏?

还好程笳被婆子及时拉住,只是受了点惊吓。

周少瑾和姐姐一起去探望程笳。

关老太太听说后把她们叫了过去,道:“……也替我问问。看笳丫头要不要收收惊。若是要收惊,我这里还有上等的朱砂。”

两人笑着应诺。和沔大太太一起去了如意轩。

如意轩位于三房的中间,东边是程证的玲珑馆,西边是三房老太太李氏的稻香院,前南边是三房的上院长青堂。景致十分的优美,布置的富丽堂皇,特别是厅堂南边有面用楠木做成的多宝阁隔断,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金银玉石的如意,熠熠生辉。一眼望去,有些睁不开眼。

她们去的时候,程笳正裹着大红丹凤朝阳的锦被靠在床头上和围坐在她床前的姜氏、李老太太说着什么,程贤和潘清站在姜氏和李老太太身后,姜氏李老太太等人的贴身的嬷嬷、丫鬟则在内室外,偌大个正房,到处是人,连呼吸间闻到的都是混合了各种脂粉的香味。

周少瑾清淡惯了,闻不得这样的味道,不由皱了皱眉。

可能是久入兰室而不香。程笳却没有任何的异样。沔大太太和李老太太等人见礼的时候,她朝着周少瑾招手:“你怎么来了?我没事,你别担心。”又高声地和周初瑾打招呼:“初瑾姐姐!”

周初瑾朝着她笑。

周少瑾先前隔得远还不觉得。此时走近了,这才发现她红光满面,笑颜如花,哪里有半点受惊的样子,倒是姜氏等人,神色比她更紧张。

沔大太太见笑道:“小孩子害真病。典型的好了伤疤就忘了疼。我们临过来的时候我们家老安人还叮嘱了又叮嘱,让我们一定要问清楚笳丫头到底怎样了,她倒好,没事人似的。只可怜了我们这些做父母的。”

“可不是!把她祖母的七魂就吓掉了三魂唬。”姜氏才缓过神来,闻言自然身同感受。眼圈一红,接过丫鬟捧过来的茶。亲手递给了沔大太太,“偏她还笑嘻嘻的,把我们老安人给急的,要不是周娘子说没事,都逼着老爷再去请个大夫来了。”

程笳赧然,嘟呶道:“那有那么夸张,不过是那采荷叶的婆子不小心踩在了船弦上,搬摇晃了几下,我没想到,有些慌神,她们又去拉我,打湿了衣袖罢了……”

“你还说!”姜氏瞪着程笳,“一点也不让人省心。你要摘茶叶,吩咐下去就是了,你倒好,自己上了船……”

李老太太听着不高兴了,道:“好了,好了,你都说多少遍了。她已经知道错了,你就不要再念叨她了。那个拉着笳丫头的仆妇叫什么来着,要重赏!不然谁还要做忠仆!”

姜氏虽然没有把这个婆婆放在眼里,可人前人后却很是敬重,决不让人拿住把柄。

她起身恭身称“是”,果然不再说什么。

程笳就朝着周少瑾眨眼睛。

周少瑾却在心里叹气。

程笳就是这样被惯坏了的。

不过,有人惯总比没有惯得好。

李老太太就拉了周少瑾的手道:“你们自小玩得好,你笳表姐如今要在屋里休养几日,你没事就过来陪陪她,给她解解闷。”

周少瑾微笑着应了。

五房的汶大太太过来了。

她进门没有问程笳怎么,反而是拉住了姜氏的手,泪如雨下地哽咽着:“我是个苦命的人,出了这样的事,真是没脸在各房走动了。”

姜氏烦她不知道重点,引了她到旁边的太师椅坐。

长房的袁氏和二房的洪大太太、郑氏也都来了。

四房的人就提前告辞了。

姜氏亲自把她们送出了如意轩。

天上已是星星点点,皓月当空。

周初瑾挽着沔大太太的胳臂,说着家长里短,不紧不慢地往嘉树堂去。

跟着她们身后的周少瑾却想着程诣的事,满腹心事。

像程诣这个年龄,正是顽皮的时候,对赌博吃酒、宿柳眠花好奇。甚至去试一试,那是很正常的事,只要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就算她把这件事捅到了外祖母那里,外祖母多半也就是拘住程诣不再和那些人玩。却不会去管五房的小花园里是否还会继续的歌舞升平——那里毕竟是别人家的地方,别人家的子弟,四房既不占长又不占嫡,又得来与几房交好,没有资格,也不会去管,最多把这件事委婉地知会各家的长辈一声。等过了这阵风,他们恐怕还会聚在一起……五房的漏洞还在。

如果想堵住这漏洞。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事情闹大。让程家的长辈们知道这其中的危害。

可她一个女孩子家,又怎么把事情闹到程家的长辈面前去呢?

周少瑾想到了汶大太太……她不禁苦笑。

等见到外祖母,外祖母问完程笳的事之后告诉她们姐妹以后切不可亲自动摘花采河,小心“落到水里或是摔到地上”时,她心中一动,出了嘉树堂就让春晚去叫了樊祺过来,道:“我有事要他去办?”

周初瑾奇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这么急,不能等到明天?”

“哎呀,明天上午我想请半天假。去陪陪程笳。”程笳这几天在家休息,静安斋就只剩下她和潘清了,与其对着时时找她说话的潘清。她还不如听程笳唠叨,就算潘清也请了假去陪程笳,有程笳和服侍程笳的那些丫鬟婆子在场,潘清怎么也要夹着尾巴做人——她还要在人面扮演贤良淑德的模样,怎能让姜氏听到什么风声?

周初瑾不再多问。

周少瑾低声嘱咐樊祺:“你继续帮我盯着二爷,他们那边只要有动静,你就来告诉我。然后看看二爷他们都是怎从五房那边过来的。”

樊祺以为她是要到长辈面前去告状,拍着胸脯道:“您就放心好了,我保证不惊动一草一木就打听得一清二楚。”

周少瑾抿了嘴笑。让施香抓了把铜钱给他,道:“你再去请几个到花园里摘些荷叶来。这些是给你请他们喝酒的。”

程笳采荷叶的事。她也有份,现在程笳躺在了床上。自己好歹给她送些去,也算是还了她的人情。

樊祺接过银子高高兴兴地走了。

第二天中间,樊祺就搬了两大箩筐荷叶过来。

周少瑾哭笑不得,让春晚带着几个小丫鬟按照老的嫩得分摘出来,老的晒了做荷叶饭,叫花鸡,嫩得制荷叶茶,送到外祖母那里,再以四房的名义送给各房秋天的清火。

程笳知道后感动得不得了,接着周少瑾笑得甜如蜜糖,冲着潘清道着“还是少瑾对我最好”。

潘清也请了假陪着程笳,可程笳却对她没有一句好言语,她却能不动声色,该干什么干什么,周少瑾看着都替她难受,却也更加下定了决心离潘清远一点。

翌日,她从寒碧山房一出来,就看见樊祺拿着树枝无聊地蹲路边的树下画来画去的。

“你这是在干什么呢?”施香问他。

樊祺立刻跳了起来。

“二小姐。”他两眼发光,低声道,“二爷他们今天晚上又约了在小花园里赌博。”

周少瑾心中一喜,但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她道:“你怎么知道他们去小花园就是赌博呢?”

樊祺嘿嘿地笑,得意地道:“五房的厨子一大早就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地往家里扛,五房的午膳却还是往常的菜。然后举大爷身边的小厮去了当铺,当了一支妇人的金簪,当得是活期,十两银子。听当铺的伙计说,那小厮不是第一次去了,这些日子犹为频繁……还有二爷身边的三宝,腰间挂的荷包鼓鼓的,我有意撞了他一下,*的……他们不是去赌博还是去做什么?”



这两天感冒了,下午打了针,结果一觉睡到了半夜,今天的加更是早上写的,还没来得及校对,大家先将就一下,估计一个小时之后就会换上改过错字的那一章了。

因为今天下行还要去打针,晚上的更新我尽量保证是在老时间,最迟不会超过八点,不便之处,还请大家多多包涵。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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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少瑾心中微微有些不虞。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她感觉到潘清太过关注她了。

她敷衍潘清地笑道:“没什么。就是站在这里吹吹风。”

湖面上吹过来的风比较凉爽。

“是吗?”潘清笑着也朝对面的水榭望去,道,“我看那边的景致倒是十分的宜人,只可惜是五房的小花园,不方便走动。”

周少瑾笑笑没有作声。

程笳摇着湘妃泥金柄大红色绣彩蝶扑花团扇走了过来,道:“你们怎么都站在这里?这里有什么可看的?”

“只是凉快罢了。”潘清说着,笑望了周少瑾一眼。

“有毛病啊!”程笳小声地滴咕着瞥了眼潘清,然后笑着对周少瑾道,“你明天下午能不能放半天假啊!我想约了你去花园里划船。清溪河里的荷花长得花苞来,我想摘些荷叶晒了冬天的好做叫花鸡吃。”

“那可不行!”周少瑾笑道,“我既然答应了郭老夫人,就不能言而无信。你自己去吧,也给我摘点。”

公然的要求,就是没有把自己当外人!

程笳立刻高兴起来,道:“满塘的荷花,多得是荷叶。我到时候给我采点嫩了,除了能做叫花鸡,还能泡茶……”

两人东扯西拉了一通,硬是没让潘清插上一句话,等到翠环过来报信,说沈大娘来了,程笳挽着周少瑾的胳臂去了静安斋。

潘清目光微冷。

可惜不管是走在她前面的周少瑾还是程笳都没有注意到,到了静安斋两人还不时耳语,把她撇到了一边。

结果,程笳去采荷叶的时候差点掉到湖里。

周少瑾吓了一大跳。

前世,在她出事之前,程笳都很顺利。今生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一个纰漏?

还好程笳被婆子及时拉住,只是受了点惊吓。

周少瑾和姐姐一起去探望程笳。

关老太太听说后把她们叫了过去,道:“……也替我问问。看笳丫头要不要收收惊。若是要收惊,我这里还有上等的朱砂。”

两人笑着应诺。和沔大太太一起去了如意轩。

如意轩位于三房的中间,东边是程证的玲珑馆,西边是三房老太太李氏的稻香院,前南边是三房的上院长青堂。景致十分的优美,布置的富丽堂皇,特别是厅堂南边有面用楠木做成的多宝阁隔断,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金银玉石的如意,熠熠生辉。一眼望去,有些睁不开眼。

她们去的时候,程笳正裹着大红丹凤朝阳的锦被靠在床头上和围坐在她床前的姜氏、李老太太说着什么,程贤和潘清站在姜氏和李老太太身后,姜氏李老太太等人的贴身的嬷嬷、丫鬟则在内室外,偌大个正房,到处是人,连呼吸间闻到的都是混合了各种脂粉的香味。

周少瑾清淡惯了,闻不得这样的味道,不由皱了皱眉。

可能是久入兰室而不香。程笳却没有任何的异样。沔大太太和李老太太等人见礼的时候,她朝着周少瑾招手:“你怎么来了?我没事,你别担心。”又高声地和周初瑾打招呼:“初瑾姐姐!”

周初瑾朝着她笑。

周少瑾先前隔得远还不觉得。此时走近了,这才发现她红光满面,笑颜如花,哪里有半点受惊的样子,倒是姜氏等人,神色比她更紧张。

沔大太太见笑道:“小孩子害真病。典型的好了伤疤就忘了疼。我们临过来的时候我们家老安人还叮嘱了又叮嘱,让我们一定要问清楚笳丫头到底怎样了,她倒好,没事人似的。只可怜了我们这些做父母的。”

“可不是!把她祖母的七魂就吓掉了三魂唬。”姜氏才缓过神来,闻言自然身同感受。眼圈一红,接过丫鬟捧过来的茶。亲手递给了沔大太太,“偏她还笑嘻嘻的,把我们老安人给急的,要不是周娘子说没事,都逼着老爷再去请个大夫来了。”

程笳赧然,嘟呶道:“那有那么夸张,不过是那采荷叶的婆子不小心踩在了船弦上,搬摇晃了几下,我没想到,有些慌神,她们又去拉我,打湿了衣袖罢了……”

“你还说!”姜氏瞪着程笳,“一点也不让人省心。你要摘茶叶,吩咐下去就是了,你倒好,自己上了船……”

李老太太听着不高兴了,道:“好了,好了,你都说多少遍了。她已经知道错了,你就不要再念叨她了。那个拉着笳丫头的仆妇叫什么来着,要重赏!不然谁还要做忠仆!”

姜氏虽然没有把这个婆婆放在眼里,可人前人后却很是敬重,决不让人拿住把柄。

她起身恭身称“是”,果然不再说什么。

程笳就朝着周少瑾眨眼睛。

周少瑾却在心里叹气。

程笳就是这样被惯坏了的。

不过,有人惯总比没有惯得好。

李老太太就拉了周少瑾的手道:“你们自小玩得好,你笳表姐如今要在屋里休养几日,你没事就过来陪陪她,给她解解闷。”

周少瑾微笑着应了。

五房的汶大太太过来了。

她进门没有问程笳怎么,反而是拉住了姜氏的手,泪如雨下地哽咽着:“我是个苦命的人,出了这样的事,真是没脸在各房走动了。”

姜氏烦她不知道重点,引了她到旁边的太师椅坐。

长房的袁氏和二房的洪大太太、郑氏也都来了。

四房的人就提前告辞了。

姜氏亲自把她们送出了如意轩。

天上已是星星点点,皓月当空。

周初瑾挽着沔大太太的胳臂,说着家长里短,不紧不慢地往嘉树堂去。

跟着她们身后的周少瑾却想着程诣的事,满腹心事。

像程诣这个年龄,正是顽皮的时候,对赌博吃酒、宿柳眠花好奇。甚至去试一试,那是很正常的事,只要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就算她把这件事捅到了外祖母那里,外祖母多半也就是拘住程诣不再和那些人玩。却不会去管五房的小花园里是否还会继续的歌舞升平——那里毕竟是别人家的地方,别人家的子弟,四房既不占长又不占嫡,又得来与几房交好,没有资格,也不会去管,最多把这件事委婉地知会各家的长辈一声。等过了这阵风,他们恐怕还会聚在一起……五房的漏洞还在。

如果想堵住这漏洞。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事情闹大。让程家的长辈们知道这其中的危害。

可她一个女孩子家,又怎么把事情闹到程家的长辈面前去呢?

周少瑾想到了汶大太太……她不禁苦笑。

等见到外祖母,外祖母问完程笳的事之后告诉她们姐妹以后切不可亲自动摘花采河,小心“落到水里或是摔到地上”时,她心中一动,出了嘉树堂就让春晚去叫了樊祺过来,道:“我有事要他去办?”

周初瑾奇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这么急,不能等到明天?”

“哎呀,明天上午我想请半天假。去陪陪程笳。”程笳这几天在家休息,静安斋就只剩下她和潘清了,与其对着时时找她说话的潘清。她还不如听程笳唠叨,就算潘清也请了假去陪程笳,有程笳和服侍程笳的那些丫鬟婆子在场,潘清怎么也要夹着尾巴做人——她还要在人面扮演贤良淑德的模样,怎能让姜氏听到什么风声?

周初瑾不再多问。

周少瑾低声嘱咐樊祺:“你继续帮我盯着二爷,他们那边只要有动静,你就来告诉我。然后看看二爷他们都是怎从五房那边过来的。”

樊祺以为她是要到长辈面前去告状,拍着胸脯道:“您就放心好了,我保证不惊动一草一木就打听得一清二楚。”

周少瑾抿了嘴笑。让施香抓了把铜钱给他,道:“你再去请几个到花园里摘些荷叶来。这些是给你请他们喝酒的。”

程笳采荷叶的事。她也有份,现在程笳躺在了床上。自己好歹给她送些去,也算是还了她的人情。

樊祺接过银子高高兴兴地走了。

第二天中间,樊祺就搬了两大箩筐荷叶过来。

周少瑾哭笑不得,让春晚带着几个小丫鬟按照老的嫩得分摘出来,老的晒了做荷叶饭,叫花鸡,嫩得制荷叶茶,送到外祖母那里,再以四房的名义送给各房秋天的清火。

程笳知道后感动得不得了,接着周少瑾笑得甜如蜜糖,冲着潘清道着“还是少瑾对我最好”。

潘清也请了假陪着程笳,可程笳却对她没有一句好言语,她却能不动声色,该干什么干什么,周少瑾看着都替她难受,却也更加下定了决心离潘清远一点。

翌日,她从寒碧山房一出来,就看见樊祺拿着树枝无聊地蹲路边的树下画来画去的。

“你这是在干什么呢?”施香问他。

樊祺立刻跳了起来。

“二小姐。”他两眼发光,低声道,“二爷他们今天晚上又约了在小花园里赌博。”

周少瑾心中一喜,但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她道:“你怎么知道他们去小花园就是赌博呢?”

樊祺嘿嘿地笑,得意地道:“五房的厨子一大早就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地往家里扛,五房的午膳却还是往常的菜。然后举大爷身边的小厮去了当铺,当了一支妇人的金簪,当得是活期,十两银子。听当铺的伙计说,那小厮不是第一次去了,这些日子犹为频繁……还有二爷身边的三宝,腰间挂的荷包鼓鼓的,我有意撞了他一下,*的……他们不是去赌博还是去做什么?”



这两天感冒了,下午打了针,结果一觉睡到了半夜,今天的加更是早上写的,还没来得及校对,大家先将就一下,估计一个小时之后就会换上改过错字的那一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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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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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走水

这孩子,没想到这么机敏!

再过几年,就能独挡一面了。

周少瑾心中欢喜,生出把樊妈妈和樊祺永远地带在身边的念头,甚至她出嫁之后,还可以让樊祺当她的大总管,樊妈妈帮她管着内宅……不过,此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她顿觉脚下生风,道:“走,我们边走边说。”

这里是长房的地方,谁知道隔墙有没有人?

樊祺高兴地应“是”,欢欢喜喜地和周少瑾回了畹香居。

周少瑾让施香守在屋外,和樊祺低语了一番,然后樊祺兴冲冲地走了。周少瑾吩咐施香:“我们今天晚上早点睡。”

施香看了看外面红日高照,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周少瑾却自顾自地叫了春晚进来,吩咐她让厨房早点上晚膳,又提前去给关老太太请安,给周初瑾打过招呼,回到畹香居用晚膳就上床歇了。

睡得太早,施香却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眯了眼,却被春晚给推醒了:“二小姐说,有事出去,让我们跟着她一道去。”

施香揉着眼睛,好一会才清醒过来。

她想到之前周少瑾让樊祺做事,心中有些不安,悄声问春晚:“知道是什么事吗?”

“不知道。”春晚忙着绑头发,嘴里还咬着根红绳,含含糊糊地道,“二小姐只是说让我穿深色的衣服,把头发都梳起来,穿平底鞋。”

难道是去堵二爷?

施香的睡意一下子灰飞烟灭,她急急地起了床,去了周少瑾屋里。

周少瑾穿知道从哪里找了件墨绿色的褙子,像男子似的在中间缠了条同色的腰带。因那衣服不太合身。那腰带衬得更是弱不胜衣。

她正由樊刘氏服侍着在打辫子。

“您这是……”施香目光发直。

周少瑾却不管这些,直道:“你快去换衣服,我们要出门。”

“不行!”施香忙道。“就算是二爷做得再不对,我们应该去跟老安人说才是。怎么能私下去堵二爷?您让二爷的面子往哪里搁?您又让程家的长辈怎么看您?还有大小姐那边……”

“哎呀!”周少瑾不耐烦地道。“那么多废话干什么?你跟不跟我去?你若是跟我去,现在就去换衣服,你若是不想跟我去,就好生生地呆在屋里,什么话也别说,当作什么也不知道的。你可别忘了,你是我屋里服侍的。我可不想自己屋里有点什么就弄得满城风雨的!”

这还是那个软弱没有主见的二小姐吗?

施香睁大了眼睛望着周少瑾,手足无措。

樊刘氏就笑着把施香拉了出来。待出了厅堂这才轻声劝她:“我们跟着,总比让二小姐一个人的好!你可别忘了,二小姐已经长大了。以后她还会更有主见的。是留在二小姐身边服侍,还是早点出去,你自己拿主意吧?免得到时候好心办了坏事,既招了二小姐的嫌弃,又让大小姐不喜——大小姐和二小姐毕竟是姐妹。”

她的话如当头棒喝,让施香清醒过来。

自己今年都十八岁了,按府里的规矩,再过两年无论如何都要配人了。大小姐向来看重二小姐。如果是从前,二小姐肯定不会违背大小姐的意思。可现在……若是二小姐心中不悦,执意要把自己许配给谁。大小姐难道还会为了自己和二小姐撕破脸不成?

施香不由打了个寒颤,紧紧地拽住了樊刘氏的手:“妈妈,多谢您提醒我。我这就换了衣服梳了头跟着二小姐出门。”

“这才是个聪明人!”樊刘氏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进屋服侍周少瑾去了。

大家素来怕姐姐,周少瑾还有些拿不准施香会不会听自己的,见樊刘氏进来,问道:“施香怎么说?”

樊刘氏笑道:“她去换衣服去了,说还是跟着二小姐出门。”

周少瑾放下心来。

不一会,樊刘氏帮她绑好了辫子。施香和春晚也都换好了衣裳。

她们俩人都穿着靓蓝色的细布衣服,包着头。没戴任何的首饰。

周少瑾满意地点了点头。

樊祺过来了。

他穿着褐色的短褐,背着个蓝色粗布搭裢。先从衣袖里掏出个东西:“这是火折子,花了三两银子,据说是江南什么霹雳堂产的,是最好的东西,迎风摇一摇就亮,点亮了任你是狂风暴雨都不熄。我从前在村里听那些闲帮吹牛的时候说起过,没想到还真有卖的……”然后把搭裢里的东西给周少瑾看:“我亲手摸过了,全是干的。保证一点就烧……”

施香听得胆战心惊。

二小姐这是要做什么?

她想问个究竟,但再一想到刚才樊刘氏说的话,还是什么也没有问,跟着周少瑾出了门。

已经过了月中,虽然有月亮,却朦朦胧胧地看不真切。

她们没有点灯,而是静悄悄地跟着樊祺身后,轻手轻脚在内院穿行,遇到巡夜的婆子时,还会想办法避开。

施香越走越惶恐。

她们竟然从四房穿到了五房,还没有人发现。

她望着身后泛着清冷波光的湖水,大热天的,手脚发冷。

走在前头的樊祺小声地说了声“到了”,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四房的人不常和五房走动,施香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见花木扶苏,藤萝叠垂,对面是一半在陆地一半在湖里的水榭,景致十分的宜人。

周少瑾指挥着她们蹲在了一株树冠如伞,枝条如丝的银叶银树下,樊祺一个人蹑手蹑脚地窜到了水榭的屋基旁。

他掏出了搭裢里的东西堆放在屋基旁,摇了摇手中的火折子,施香这才发现原来樊祺的搭裢里装的是枯稻草。

敢情二小姐这是要来放火啊!

施香的猜测得到了证实,顿时手心额头全是冷汗。

她想制止,可抬头看见蹲在自己旁边的周少瑾目不转眼地盯着樊祺。黑白分明的眸子像泡在水银里的黑水晶似的,璀璨夺目,让她的整个人都仿佛月光下的宝石。光彩照人。

施香一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樊祺那边已是“嘭”地一声,点着了枯稻草。

火光速度地在黑暗中燃烧起来,在夜空中明亮的让人心里害怕。

樊祺猫着腰跑了过来,兴奋地道:“二小姐,成了。我们可以走了!”

“不能走!”周少瑾注视着那火堆,手指紧紧地绞在了一起,“我们要等有人看见这边走水,嚷着过来救火才能走。不能让他们真的出什么事。不然我这辈子怎么能心安。”

大家都明白过来。

樊刘氏立刻道:“二小姐说得对。我们等有人来救火了再走。”

众人点头。

看着火热越烧越猛,在干燥的空气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并且快速漫延到旁边的草丛中。

等候的时候好像特别的长。

不知道过了多久,河对面的四房那边有人嚷了起来:“快!五房那边走水了!快喊人救火!”

周少瑾等人齐齐松了口气。

施香紧张地道:“二小姐,我们可以走了吧?”

“再等一会。”周少瑾皱着眉头,喃喃地道,“怎么水榭里没有一点动静?难道他们没有赌博?还是玩得忘了形,没有听到动静?”她对施香等人道,“再等等。等到水榭这边有人跑出来了也不迟。”

施香心急如焚。

二小姐跑到五房来放火……程家长辈知道了,不管会怎样的处罚二小姐。她们这些身边当差的却难逃其咎……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但周少瑾开了口,她们也只能陪着周少瑾等。

水榭旁的一棵大树烧了起来。

四房那边已有人敲锣打鼓地往这边跑,东边长房那边隐隐约约地好像有灯亮了起来。偏偏五房这边却没有什么动静。

周少瑾顿时有些不安起来。

她没有想到一把火会烧出这么大的阵势来。

这要把四房、长房都惊动了,五房却没有声响,她该怎么办?

难道要跳出来大喊一声“走水”了吗?

周少瑾犹豫间,四房的人已朝这边冲了过来,其中还夹杂着个陌生却颇为威严的声音:“出了什么事?怎么五房会走水的?五房巡夜的人都去了哪里?”

四房的人有人喊着“秦管事”,道:“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在对岸看见五房走了水,就过来救火了。”

“敲锣。”被称为“秦管事”的人道,“把五房的人敲醒。”又道,“火势不大。派人去跟其他几房的人说一声,让他们守好各自的门户就行了。不要乱走动。关老安人那里,也要去回一声。”

有人应诺。跑走了。

那个秦管事朝这边走过来,道:“还不救火!”

四房有人“哦”了一声,“哐当当”地敲起锣来。

水榭的人终于被惊动了,有人撩了帘子往外瞧,周少瑾能清楚地看见屋里灯火通明,几个年轻男子东倒西歪地坐在一张圆桌前。

“走水了!”水榭里的人终于喊了起来。

屋里的乱了。

更多的人涌到了窗边。

陌重的面孔,秦总管暴喝:“什么人?半夜三更不睡觉,聚在水榭里?”

周少瑾悬着的心此时才彻底地放下来。

如果他们不是在水榭里赌博,她还真不敢放这把火。

万一真的烧了起来可怎么办?

周少隐藏不住心中的喜悦,对樊祺等人笑道:“我们走!”

可没等她钻出出来,她就发现,她们所在的位置,变得十分的微妙——四房来救火的人都拥在他们身边。他们要想走,就得从这些人群中穿出去!

可这怎么能行?

周少瑾傻了眼。



明天的加更依旧在老时间……我争取不迟到……o(n_n)o~

※(未完待续)

...

这孩子,没想到这么机敏!

再过几年,就能独挡一面了。

周少瑾心中欢喜,生出把樊妈妈和樊祺永远地带在身边的念头,甚至她出嫁之后,还可以让樊祺当她的大总管,樊妈妈帮她管着内宅……不过,此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她顿觉脚下生风,道:“走,我们边走边说。”

这里是长房的地方,谁知道隔墙有没有人?

樊祺高兴地应“是”,欢欢喜喜地和周少瑾回了畹香居。

周少瑾让施香守在屋外,和樊祺低语了一番,然后樊祺兴冲冲地走了。周少瑾吩咐施香:“我们今天晚上早点睡。”

施香看了看外面红日高照,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周少瑾却自顾自地叫了春晚进来,吩咐她让厨房早点上晚膳,又提前去给关老太太请安,给周初瑾打过招呼,回到畹香居用晚膳就上床歇了。

睡得太早,施香却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眯了眼,却被春晚给推醒了:“二小姐说,有事出去,让我们跟着她一道去。”

施香揉着眼睛,好一会才清醒过来。

她想到之前周少瑾让樊祺做事,心中有些不安,悄声问春晚:“知道是什么事吗?”

“不知道。”春晚忙着绑头发,嘴里还咬着根红绳,含含糊糊地道,“二小姐只是说让我穿深色的衣服,把头发都梳起来,穿平底鞋。”

难道是去堵二爷?

施香的睡意一下子灰飞烟灭,她急急地起了床,去了周少瑾屋里。

周少瑾穿知道从哪里找了件墨绿色的褙子,像男子似的在中间缠了条同色的腰带。因那衣服不太合身。那腰带衬得更是弱不胜衣。

她正由樊刘氏服侍着在打辫子。

“您这是……”施香目光发直。

周少瑾却不管这些,直道:“你快去换衣服,我们要出门。”

“不行!”施香忙道。“就算是二爷做得再不对,我们应该去跟老安人说才是。怎么能私下去堵二爷?您让二爷的面子往哪里搁?您又让程家的长辈怎么看您?还有大小姐那边……”

“哎呀!”周少瑾不耐烦地道。“那么多废话干什么?你跟不跟我去?你若是跟我去,现在就去换衣服,你若是不想跟我去,就好生生地呆在屋里,什么话也别说,当作什么也不知道的。你可别忘了,你是我屋里服侍的。我可不想自己屋里有点什么就弄得满城风雨的!”

这还是那个软弱没有主见的二小姐吗?

施香睁大了眼睛望着周少瑾,手足无措。

樊刘氏就笑着把施香拉了出来。待出了厅堂这才轻声劝她:“我们跟着,总比让二小姐一个人的好!你可别忘了,二小姐已经长大了。以后她还会更有主见的。是留在二小姐身边服侍,还是早点出去,你自己拿主意吧?免得到时候好心办了坏事,既招了二小姐的嫌弃,又让大小姐不喜——大小姐和二小姐毕竟是姐妹。”

她的话如当头棒喝,让施香清醒过来。

自己今年都十八岁了,按府里的规矩,再过两年无论如何都要配人了。大小姐向来看重二小姐。如果是从前,二小姐肯定不会违背大小姐的意思。可现在……若是二小姐心中不悦,执意要把自己许配给谁。大小姐难道还会为了自己和二小姐撕破脸不成?

施香不由打了个寒颤,紧紧地拽住了樊刘氏的手:“妈妈,多谢您提醒我。我这就换了衣服梳了头跟着二小姐出门。”

“这才是个聪明人!”樊刘氏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进屋服侍周少瑾去了。

大家素来怕姐姐,周少瑾还有些拿不准施香会不会听自己的,见樊刘氏进来,问道:“施香怎么说?”

樊刘氏笑道:“她去换衣服去了,说还是跟着二小姐出门。”

周少瑾放下心来。

不一会,樊刘氏帮她绑好了辫子。施香和春晚也都换好了衣裳。

她们俩人都穿着靓蓝色的细布衣服,包着头。没戴任何的首饰。

周少瑾满意地点了点头。

樊祺过来了。

他穿着褐色的短褐,背着个蓝色粗布搭裢。先从衣袖里掏出个东西:“这是火折子,花了三两银子,据说是江南什么霹雳堂产的,是最好的东西,迎风摇一摇就亮,点亮了任你是狂风暴雨都不熄。我从前在村里听那些闲帮吹牛的时候说起过,没想到还真有卖的……”然后把搭裢里的东西给周少瑾看:“我亲手摸过了,全是干的。保证一点就烧……”

施香听得胆战心惊。

二小姐这是要做什么?

她想问个究竟,但再一想到刚才樊刘氏说的话,还是什么也没有问,跟着周少瑾出了门。

已经过了月中,虽然有月亮,却朦朦胧胧地看不真切。

她们没有点灯,而是静悄悄地跟着樊祺身后,轻手轻脚在内院穿行,遇到巡夜的婆子时,还会想办法避开。

施香越走越惶恐。

她们竟然从四房穿到了五房,还没有人发现。

她望着身后泛着清冷波光的湖水,大热天的,手脚发冷。

走在前头的樊祺小声地说了声“到了”,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四房的人不常和五房走动,施香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见花木扶苏,藤萝叠垂,对面是一半在陆地一半在湖里的水榭,景致十分的宜人。

周少瑾指挥着她们蹲在了一株树冠如伞,枝条如丝的银叶银树下,樊祺一个人蹑手蹑脚地窜到了水榭的屋基旁。

他掏出了搭裢里的东西堆放在屋基旁,摇了摇手中的火折子,施香这才发现原来樊祺的搭裢里装的是枯稻草。

敢情二小姐这是要来放火啊!

施香的猜测得到了证实,顿时手心额头全是冷汗。

她想制止,可抬头看见蹲在自己旁边的周少瑾目不转眼地盯着樊祺。黑白分明的眸子像泡在水银里的黑水晶似的,璀璨夺目,让她的整个人都仿佛月光下的宝石。光彩照人。

施香一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樊祺那边已是“嘭”地一声,点着了枯稻草。

火光速度地在黑暗中燃烧起来,在夜空中明亮的让人心里害怕。

樊祺猫着腰跑了过来,兴奋地道:“二小姐,成了。我们可以走了!”

“不能走!”周少瑾注视着那火堆,手指紧紧地绞在了一起,“我们要等有人看见这边走水,嚷着过来救火才能走。不能让他们真的出什么事。不然我这辈子怎么能心安。”

大家都明白过来。

樊刘氏立刻道:“二小姐说得对。我们等有人来救火了再走。”

众人点头。

看着火热越烧越猛,在干燥的空气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并且快速漫延到旁边的草丛中。

等候的时候好像特别的长。

不知道过了多久,河对面的四房那边有人嚷了起来:“快!五房那边走水了!快喊人救火!”

周少瑾等人齐齐松了口气。

施香紧张地道:“二小姐,我们可以走了吧?”

“再等一会。”周少瑾皱着眉头,喃喃地道,“怎么水榭里没有一点动静?难道他们没有赌博?还是玩得忘了形,没有听到动静?”她对施香等人道,“再等等。等到水榭这边有人跑出来了也不迟。”

施香心急如焚。

二小姐跑到五房来放火……程家长辈知道了,不管会怎样的处罚二小姐。她们这些身边当差的却难逃其咎……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但周少瑾开了口,她们也只能陪着周少瑾等。

水榭旁的一棵大树烧了起来。

四房那边已有人敲锣打鼓地往这边跑,东边长房那边隐隐约约地好像有灯亮了起来。偏偏五房这边却没有什么动静。

周少瑾顿时有些不安起来。

她没有想到一把火会烧出这么大的阵势来。

这要把四房、长房都惊动了,五房却没有声响,她该怎么办?

难道要跳出来大喊一声“走水”了吗?

周少瑾犹豫间,四房的人已朝这边冲了过来,其中还夹杂着个陌生却颇为威严的声音:“出了什么事?怎么五房会走水的?五房巡夜的人都去了哪里?”

四房的人有人喊着“秦管事”,道:“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在对岸看见五房走了水,就过来救火了。”

“敲锣。”被称为“秦管事”的人道,“把五房的人敲醒。”又道,“火势不大。派人去跟其他几房的人说一声,让他们守好各自的门户就行了。不要乱走动。关老安人那里,也要去回一声。”

有人应诺。跑走了。

那个秦管事朝这边走过来,道:“还不救火!”

四房有人“哦”了一声,“哐当当”地敲起锣来。

水榭的人终于被惊动了,有人撩了帘子往外瞧,周少瑾能清楚地看见屋里灯火通明,几个年轻男子东倒西歪地坐在一张圆桌前。

“走水了!”水榭里的人终于喊了起来。

屋里的乱了。

更多的人涌到了窗边。

陌重的面孔,秦总管暴喝:“什么人?半夜三更不睡觉,聚在水榭里?”

周少瑾悬着的心此时才彻底地放下来。

如果他们不是在水榭里赌博,她还真不敢放这把火。

万一真的烧了起来可怎么办?

周少隐藏不住心中的喜悦,对樊祺等人笑道:“我们走!”

可没等她钻出出来,她就发现,她们所在的位置,变得十分的微妙——四房来救火的人都拥在他们身边。他们要想走,就得从这些人群中穿出去!

可这怎么能行?

周少瑾傻了眼。



明天的加更依旧在老时间……我争取不迟到……o(n_n)o~

※(未完待续)

...

第六十一章 逃跑(粉红票150加更)

紧接着,樊祺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他抹着额头的汗问周少瑾:“二小姐,我们,我们怎么办?”

无恨无怨的,竟然跑到别人家来放火,而且还是姻亲,这要是被逮住了,可怎么得了!

周少瑾也不知道怎么办好。

照她原来的计划,她们悄悄地放了火,再悄悄地回去,神不知鬼不晓的,只等程家的长辈发现五房的问题,整顿五房……

可现在,她们却被困在了这里!

她问樊祺:“我们能不能从其他的地方回去?”

五房,她统共没来过两回,根本不熟悉地形。

樊祺快哭了。

他来九如巷才几天,哪里敢随便乱跑?要不是有周少瑾的吩咐,五房又是程家几房中最弱的,仆妇们也不怎么管事,就是给他个熊心豹子胆,他也不敢随意在五房溜达啊!

像长房和二房,他就只敢在外面打个转,和长房二房的仆妇没有混熟之前,那是万万不敢随意走动的。

可周少瑾开了口,他也不能说不知道啊!

“二小姐,”他声音有点发抖,道,“我们只能往南边走,有条路,通西群房……”

整个九如巷,有两个群房,一个在西北,靠近五房,一个在东边,靠近三房,是仆妇居住的地方。而西群房和东群房又有些不同。世间万物向来以东为尊,加上程氏族学就是在原来的东群房僻出来的一块地方,紧邻着东群房,能住进东群房的不是有头有脸、能独当一面的大管事,就是账房、随从。而西群房却复杂得多,各房说得上话的嬷嬷、几代世仆却最终怎么也混不出头来的小管事、大爷们贴身的小厮、车夫、马车……鱼龙混杂。像个大杂院。

“不行!”樊祺的话音还没有落下,樊刘氏立刻道,“怎么能把小姐引到外院去?外院巡夜的可全是些护院。不比我们内院,他们厉害着呢!何况去西群房得穿过整个五房。万一路上被人发现了怎么办?就算是我们顺顺利利地到了西群房,西群房可是什么人都有,我们只要一露面,明天全九如巷的人都会知道。半夜三更的,我们贸然跑到那里去了,五房又走了水……你让我们怎么跟程家的老祖宗们解释?”

很多人家因为走水,烧掉了祖业,倾家荡产的。

所以大户人家家家都会在屋檐下备个大水缸。就是用来防火的。

“那,那怎么办?”樊祺道。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周少瑾的身上。

周少瑾手心直冒汗。

这件事既是她起的头,关键的时候她就不能撂挑子……

她迟疑道:“要不,我们想办法去静安斋吧?”

五房内宅的小花园和程家内宅的花园隔水相望,中间有座石板九曲栏桥相通。

只要到了静安斋,不管从哪里走,她都能避开巡夜的人带着大家回到畹香居。

众人的目光都望得那黑沉沉的湖面。

九曲栏桥依稀可见。

施香不由道:“今天的月亮要是没这么亮就好了!”

如果没有月亮,那边就根本看不清楚。

来的时候嫌月色太暗,要逃的时候却嫌月色太亮。

说来说去,都是自己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周少瑾叹了口气。

哗啦啦一阵脚步声过来。停在了离他们不远的甬道上。

“四房那个领头的,你叫什么?你带着你们四房的人去救火。”秦管事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来,他镇定自若地指挥着。“你们去看看水榭那边是怎么一回事?”

众人七嘴八舌地应是,噼里啪啦地朝水榭去。

那个秦管事就带着两个人站在通道上。

他不是应该亲自去看看水榭里的那帮人吗?

周少瑾在心里腹诽着,忍不住轻轻地拧头望过去。

火光下,秦管事面容粗犷,穿了件杭绸直裰,腰间围着布带子,身材高大健硕,看上去不仅精明干练,而且一看就是个孔武有力、很厉害的人。

在周少瑾心目中。管事都应该像马富山,不说话的时候都带着一脸的笑。

她不禁在心里琢磨。

这人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没想到程家还有这样的管事?

大家都称他“秦管事”。他难道和大总管秦守约有什么关系不成?

周少瑾缩了缩肩膀,心里却有些害怕起来。

她们得想办法快点离开这里。

若是让秦管总发现了。可能事情会比她想像的更糟糕。

但秦总管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她实在是不敢动弹。

还好去水榭那边察看的人很快就回来了:“秦管事,是四房的诣二爷,五房的诺大爷、举大爷和几个同窗在那赌博,至于是怎么走水的,他们也不知道。”

“赌博?”周少瑾听见秦管事冷笑了一声,道,“就说放火的人还没有找到,怕是还在内院里流窜,为了避免几位爷遇到危险,请几位爷暂时到五房的诺大爷屋里歇下,别随意走动,等天亮了,再各自散去也不迟。”然后对身边两个打着灯笼的人道,“走,我们过去看看。四房都发现这边走了水,五房却一点动静也没有,看样子这五房的内务乱得很……”

几个人随着秦总管往水榭去。

周少瑾差点就念了声“阿弥陀佛”。

若是程家的长辈们都这么想就好了。

她觉得这位秦总管厉害归厉害,人还是很聪明的。

不过,这个地方她们也不能再呆了。

那个秦总管那么厉害,说不定他转身就会寻来……

周少瑾沉声道:“樊妈妈,我们从九曲栏桥上过去……只要到了静安斋,他们就不能把我们怎么样了……那里可是四房的地方,我们随便往哪里一躲,他们还能找到天亮不成?”

等天亮了。秦总管肯定得去给程家的长辈回话。

没有他在场,周少瑾觉得她们逃脱的可能性很大。

几个人也都听见了秦管事的话,也都觉得就这样呆在这里太危险了。回到自己熟悉的环境更安心,也觉得会想到更好的办法……都纷纷点头。

樊祺在前。周少瑾紧随其后,一行人悄悄地从柳树下溜了出来。

还好江南的庭院讲究的是小桥流水,曲径通幽。

他们专找僻静的地方偷偷往那九曲栏桥去。

此时火势已经被扑灭,五房的人才反应过来,巡夜的人不明所以地往这边赶过来,掩饰了周少瑾等人的身影。

望着前面的九曲栏桥,周少瑾等人都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我们快跑过去。”周少瑾道,“就算秦管事发现。我们也鱼跃大海,找不到了。”

樊祺等人连连点头。

周少瑾等人跑上了九曲栏板。

可他们刚刚跑了一半,就被发现了——水榭那边传来男子的惊呼:“秦管事,您看!”

完了,完了!

周少瑾心中一沉,却也知道她跑还有逃脱的可能,如果停下来就只有被捉住这一条路。

“快跑!”她朝身后的樊刘氏等人喊道,自己则加快了脚步。

但就在他们快要跑过九曲栏桥的时候,秦管事已带人追到了九曲栏桥旁。

漫天的火把暴露了他们的身影。

秦管事冷喝道:“是几个女人!捉活的。”

周少瑾听着脚一软,一个趔趄。要不是身后的樊刘氏眼疾手快,她就跌落在地上了。

“快走!”周少瑾喊着,身子像坠入了冰窟窿了似的。

樊祺也顾不得什么了。回过头来扶着周少瑾就一头窜进了静安斋的竹林里。

大家都松了口气,朝着畹香居跑去。

周少瑾听着耳边越来越嘈杂的声音,她做了个大胆的决定:“我们往寒碧山房那边去。”

那边住着郭老夫人,他们就是再大胆子,也不敢这样乱闯进去。

只要不被秦总管捉了现行,她主动去找郭老夫人坦白,就算是被郭老夫人责罚,被程家的长辈厌恶,甚至被赶出程家。坏了名声,也好过被这群男子拉手扯衣的……

樊刘氏等人却以为周少瑾有把握让郭老夫人出面救他们。个个面露喜色,想也没想。跟着周少瑾就往寒碧山房的方向跑去。

身后的嘈杂声果然渐渐消失了。

周少瑾暗暗生喜。

前面却突然传来个温醇却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这是谁啊?大半夜的不睡觉,在林子里乱窜,也不怕遇到什么打家劫舍的!”

周少瑾吓得全身僵直,脑子里空荡荡的,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林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树梢上挂了盏昏黄的瓜灯,一个青年男子正坐在灯下的石桌上喝茶,两个随从站在他的身后,朦朦胧胧地看不清楚样子。

周少瑾冷汗淋淋。

她刚才看得清清楚楚,这边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亮,怎么会冒出个喝茶的男子来?还有那灯笼,谁没事会挂那么高?用什么挂?有那么高的竹竿吗?

难道她……她遇到鬼了不成?

周少瑾想尖声厉叫。

可喉咙里咯咯作响——她害怕的叫都叫不出声来。

那男子却好整以暇地朝着她招手:“来,过来帮我沏杯茶!”

沏茶?

周少瑾睁大了眼睛。

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沏茶?拿什么沏?

她不由朝那男子周围望去。

石桌旁只有他坐着的一个石凳,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她怎么沏茶?

他手中的茶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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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少瑾也不知道怎么办好。

照她原来的计划,她们悄悄地放了火,再悄悄地回去,神不知鬼不晓的,只等程家的长辈发现五房的问题,整顿五房……

可现在,她们却被困在了这里!

她问樊祺:“我们能不能从其他的地方回去?”

五房,她统共没来过两回,根本不熟悉地形。

樊祺快哭了。

他来九如巷才几天,哪里敢随便乱跑?要不是有周少瑾的吩咐,五房又是程家几房中最弱的,仆妇们也不怎么管事,就是给他个熊心豹子胆,他也不敢随意在五房溜达啊!

像长房和二房,他就只敢在外面打个转,和长房二房的仆妇没有混熟之前,那是万万不敢随意走动的。

可周少瑾开了口,他也不能说不知道啊!

“二小姐,”他声音有点发抖,道,“我们只能往南边走,有条路,通西群房……”

整个九如巷,有两个群房,一个在西北,靠近五房,一个在东边,靠近三房,是仆妇居住的地方。而西群房和东群房又有些不同。世间万物向来以东为尊,加上程氏族学就是在原来的东群房僻出来的一块地方,紧邻着东群房,能住进东群房的不是有头有脸、能独当一面的大管事,就是账房、随从。而西群房却复杂得多,各房说得上话的嬷嬷、几代世仆却最终怎么也混不出头来的小管事、大爷们贴身的小厮、车夫、马车……鱼龙混杂。像个大杂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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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大户人家家家都会在屋檐下备个大水缸。就是用来防火的。

“那,那怎么办?”樊祺道。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周少瑾的身上。

周少瑾手心直冒汗。

这件事既是她起的头,关键的时候她就不能撂挑子……

她迟疑道:“要不,我们想办法去静安斋吧?”

五房内宅的小花园和程家内宅的花园隔水相望,中间有座石板九曲栏桥相通。

只要到了静安斋,不管从哪里走,她都能避开巡夜的人带着大家回到畹香居。

众人的目光都望得那黑沉沉的湖面。

九曲栏桥依稀可见。

施香不由道:“今天的月亮要是没这么亮就好了!”

如果没有月亮,那边就根本看不清楚。

来的时候嫌月色太暗,要逃的时候却嫌月色太亮。

说来说去,都是自己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周少瑾叹了口气。

哗啦啦一阵脚步声过来。停在了离他们不远的甬道上。

“四房那个领头的,你叫什么?你带着你们四房的人去救火。”秦管事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来,他镇定自若地指挥着。“你们去看看水榭那边是怎么一回事?”

众人七嘴八舌地应是,噼里啪啦地朝水榭去。

那个秦管事就带着两个人站在通道上。

他不是应该亲自去看看水榭里的那帮人吗?

周少瑾在心里腹诽着,忍不住轻轻地拧头望过去。

火光下,秦管事面容粗犷,穿了件杭绸直裰,腰间围着布带子,身材高大健硕,看上去不仅精明干练,而且一看就是个孔武有力、很厉害的人。

在周少瑾心目中。管事都应该像马富山,不说话的时候都带着一脸的笑。

她不禁在心里琢磨。

这人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没想到程家还有这样的管事?

大家都称他“秦管事”。他难道和大总管秦守约有什么关系不成?

周少瑾缩了缩肩膀,心里却有些害怕起来。

她们得想办法快点离开这里。

若是让秦管总发现了。可能事情会比她想像的更糟糕。

但秦总管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她实在是不敢动弹。

还好去水榭那边察看的人很快就回来了:“秦管事,是四房的诣二爷,五房的诺大爷、举大爷和几个同窗在那赌博,至于是怎么走水的,他们也不知道。”

“赌博?”周少瑾听见秦管事冷笑了一声,道,“就说放火的人还没有找到,怕是还在内院里流窜,为了避免几位爷遇到危险,请几位爷暂时到五房的诺大爷屋里歇下,别随意走动,等天亮了,再各自散去也不迟。”然后对身边两个打着灯笼的人道,“走,我们过去看看。四房都发现这边走了水,五房却一点动静也没有,看样子这五房的内务乱得很……”

几个人随着秦总管往水榭去。

周少瑾差点就念了声“阿弥陀佛”。

若是程家的长辈们都这么想就好了。

她觉得这位秦总管厉害归厉害,人还是很聪明的。

不过,这个地方她们也不能再呆了。

那个秦总管那么厉害,说不定他转身就会寻来……

周少瑾沉声道:“樊妈妈,我们从九曲栏桥上过去……只要到了静安斋,他们就不能把我们怎么样了……那里可是四房的地方,我们随便往哪里一躲,他们还能找到天亮不成?”

等天亮了。秦总管肯定得去给程家的长辈回话。

没有他在场,周少瑾觉得她们逃脱的可能性很大。

几个人也都听见了秦管事的话,也都觉得就这样呆在这里太危险了。回到自己熟悉的环境更安心,也觉得会想到更好的办法……都纷纷点头。

樊祺在前。周少瑾紧随其后,一行人悄悄地从柳树下溜了出来。

还好江南的庭院讲究的是小桥流水,曲径通幽。

他们专找僻静的地方偷偷往那九曲栏桥去。

此时火势已经被扑灭,五房的人才反应过来,巡夜的人不明所以地往这边赶过来,掩饰了周少瑾等人的身影。

望着前面的九曲栏桥,周少瑾等人都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我们快跑过去。”周少瑾道,“就算秦管事发现。我们也鱼跃大海,找不到了。”

樊祺等人连连点头。

周少瑾等人跑上了九曲栏板。

可他们刚刚跑了一半,就被发现了——水榭那边传来男子的惊呼:“秦管事,您看!”

完了,完了!

周少瑾心中一沉,却也知道她跑还有逃脱的可能,如果停下来就只有被捉住这一条路。

“快跑!”她朝身后的樊刘氏等人喊道,自己则加快了脚步。

但就在他们快要跑过九曲栏桥的时候,秦管事已带人追到了九曲栏桥旁。

漫天的火把暴露了他们的身影。

秦管事冷喝道:“是几个女人!捉活的。”

周少瑾听着脚一软,一个趔趄。要不是身后的樊刘氏眼疾手快,她就跌落在地上了。

“快走!”周少瑾喊着,身子像坠入了冰窟窿了似的。

樊祺也顾不得什么了。回过头来扶着周少瑾就一头窜进了静安斋的竹林里。

大家都松了口气,朝着畹香居跑去。

周少瑾听着耳边越来越嘈杂的声音,她做了个大胆的决定:“我们往寒碧山房那边去。”

那边住着郭老夫人,他们就是再大胆子,也不敢这样乱闯进去。

只要不被秦总管捉了现行,她主动去找郭老夫人坦白,就算是被郭老夫人责罚,被程家的长辈厌恶,甚至被赶出程家。坏了名声,也好过被这群男子拉手扯衣的……

樊刘氏等人却以为周少瑾有把握让郭老夫人出面救他们。个个面露喜色,想也没想。跟着周少瑾就往寒碧山房的方向跑去。

身后的嘈杂声果然渐渐消失了。

周少瑾暗暗生喜。

前面却突然传来个温醇却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这是谁啊?大半夜的不睡觉,在林子里乱窜,也不怕遇到什么打家劫舍的!”

周少瑾吓得全身僵直,脑子里空荡荡的,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林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树梢上挂了盏昏黄的瓜灯,一个青年男子正坐在灯下的石桌上喝茶,两个随从站在他的身后,朦朦胧胧地看不清楚样子。

周少瑾冷汗淋淋。

她刚才看得清清楚楚,这边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亮,怎么会冒出个喝茶的男子来?还有那灯笼,谁没事会挂那么高?用什么挂?有那么高的竹竿吗?

难道她……她遇到鬼了不成?

周少瑾想尖声厉叫。

可喉咙里咯咯作响——她害怕的叫都叫不出声来。

那男子却好整以暇地朝着她招手:“来,过来帮我沏杯茶!”

沏茶?

周少瑾睁大了眼睛。

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沏茶?拿什么沏?

她不由朝那男子周围望去。

石桌旁只有他坐着的一个石凳,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她怎么沏茶?

他手中的茶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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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二章 解困

难道她真的遇到鬼了?

周少瑾心里一慌,差点就晕过去。

谁知道对面却传来那男子朗然的笑声。

周少瑾愣住。

那声音,有点熟悉,还带着几分让她喜欢暄和……

她不由睁大了眼睛。

男子身形修长,举手投足间随意却显得很是洒脱,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些许清贵,让人很难忽视

周少瑾两世为人,只有一个人给过她这样的印象。

她不禁上前两步。

对面的男子哈哈大笑起来。

灯光下,他飞扬的眼角都带温煦。

“池舅舅!”周少瑾跳了起来。

程池大笑,朝着她招手:“想起我来了!”

周少瑾连连点头,心情完全松懈下来,拔腿就跑了过去。跑了两步,这才想到樊刘氏他们还跟着自己,又忙回头,发现樊刘氏等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她,一副呆滞的模样,她情不自禁灿然一笑,道:“是池舅舅,长房的四老爷,没事。”

听说是长房的人,见周少瑾又和他一副相熟的样子,樊刘氏等人齐齐松了口气。

周少瑾回头想向程池引荐自己的仆妇,她这才发现……事情变得很奇怪……她应该怎么向池舅舅解释她们的出现呢?还有,半夜三更的,清风冷月的,池舅舅怎么会坐在这里喝茶?

她的脚步不由踌躇起来,看程池的目光也带着几分犹豫:“池舅舅。我……”

只是没等她的话说出口,他们身后就传来轻快的脚步声。

周少瑾急急地回头。

看见一个高大健硕的身影带着两个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是秦总管追了过来。

周少瑾吓得心里砰砰乱跳,朝程池望去。

程池含笑地望着她。

周少瑾脑子灵光一闪,莫名地就觉得程池肯定会护她周全,肯定能护她周全。

要不然,他为什么会主动朝自己招手?

她想也没想,躲到了程池的身后。

樊刘氏等人见了,则窜到了一旁的树林里。

秦管事就带着两个随从大步地走了过来。

周少瑾心跳得厉害,她再次悄悄地朝程池望去。

程池稳坐钓鱼台般,眼角眉梢也没有动一下。依旧神色轻松惬意摩挲着手中的茶盅。

难道他就不怕秦总管发现她吗?就算是他管着程家的庶务。能约束秦总管,可程家不止长房一家,二房还有个老祖宗程叙呢?家里突然走了水,这是件很严重的事。如果连走水的缘由都找不到。放火的人都抓不到。谁知道有了这一回还有没有下一回?谁知道这回能发现下一回能不能发现?这就更严重了。万一程叙亲自过问,隐瞒自己的行踪也是件很麻烦的事?

池舅舅心里是怎么想的?

她和他非亲非故的……算起来加上这次才见过三面……

周少瑾暗自在心里嘀咕着,心里很是忐忑不安。

秦总管已在程池面前站定。

他却像什么也没有看见似的。恭敬地朝着程池躬身作揖,垂手而立地恭称了声“四老爷”。

周少瑾有点摸不清楚状况。

程池微微点头,淡淡地道:“怎么一回事?”

秦管事眼睑微垂,恭谨地道:“五房的诺大爷引了几位从兄弟及族学的同窗在五房小花园的水榭里赌博,不知道谁在水榭旁放了把火,四房巡夜的婆子发现了,敲锣打鼓地跑过去救火,谁知道五房那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直到我过去,才有几个仆妇衣冠不整地跑出来喊着救火。如今火势已经扑灭了,几位爷和公子都安排到了诺大爷屋里暂时歇着,还没有找出走水的原因。”

周少瑾心中一窒,急急地朝秦管事望去。

秦管事正好也朝她望过来。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碰了一下,秦管事很快垂下眼帘,避开了周少瑾的目光。

她才是那个做错事的人,应该是她害怕他,回避他的目光才是,怎么他反而一副害怕多看一眼自己的样子?

周少瑾越发觉得糊涂了。

她耳边却响起程池依旧淡淡的声音:“天干物燥的,怕是几位公子不小心把水榭外面的什么东西点着了,这都是小事。倒是五房走火,四房都看见了,五房却没有动静,这才是大事。那边想必还乱着,你去处置一下,明天早上和我一起去见二房的老祖宗——想必他老人家今天晚上要睡不着了。”

秦管事恭声应“是”,带着两个随从转身离开。

他的两个随从从头到尾都没有吭声,好像两个人偶。而秦管事临走时好似不经意间朝周少瑾投来的那一瞥目光却有着掩饰不住的诧异。

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秦管事就这样走了?

像没有看见她似的?

池舅舅还说,是那些在水榭里赌博的人无意间点着了火……

周少瑾的脑子都有些不够用了。

池舅舅这是在为她开脱吗?

但今天惊动了那么多的人,大家都看见她们跑过九曲栏桥窜进了四房,府里从来不缺讨好奉承的人,池舅舅能轻易地压下去?

她,不能连累了他!

周少瑾深深地吸了口气,鼓起勇气从程池的身后走了出来。

“池舅舅,是我在五房……”

她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程池已轻声地笑了起来。

周少瑾不明所以地呆望着他。

“小姑娘家的,就算是看热闹也不应该就这么跑出来,”程池笑道,清明的眼眸温和而亲切,“还好遇到了我。要是遇到了别人,岂不是要被当贼给抓了起来。时候也不早了,快回去歇着吧。你明天不是还要去学堂里上课吗?小心起不来被女先生打手板。”

因为程笳受了惊吓,她这几天都在陪程笳,不用去学堂好不好?

不过,池舅舅肯定不知道她的事了!

要不是一阵冷风吹过来,周少瑾差点就脱口而出。

她脸上顿时火辣辣地烧。

自己怎么在池舅舅面前就那么的不着调呢?

先是被程许当成招蜂引蝶的女子追逐,然后是做错了事被秦管事追捕……唯一正常的一次是在寒碧山房的佛堂……但当时她还是像被什么登徒子骚扰似的吓了一大跳……

周少瑾觉得自己有必要向程池解释一番,自己并不是那种顽劣的女子,只不过是情况特殊而已……但她没来得及说话。程池已用比刚才和她说话略高的声音喊了声“集萤”。

一个穿着暗色衣裳的女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她身材高挑微腴。曲线玲珑有致,一张雪白的鹅蛋脸,五官艳丽逼人,目光更是明亮如火。她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却让人想起盛放在阳光下的玫瑰。肆意张扬。动人心魂。

周少瑾张大了嘴巴,震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女子。

不,她不是没见过比她漂亮的女子。而是她没见过像她这样有个性的女子。

她望了望程池,又望了望这个被称做“集萤”的女子,有些手足无措。

程池却仿佛没有看见似的,轻声地吩咐集萤:“你把这小姑娘安全地送回去。”

既不告诉集萤自己是谁,也不告诉集萤自己住在哪里。集萤也不问,双手交合地放在腹问,微微低头,应了声喏,朝着周少瑾做了个“请”的手势。

比宫中女官的姿势更优美,更规范。

周少瑾的脑子已经迷糊了,她呆呆地随着集萤往前走……但忍不住回头朝程池望去。

程池坐在昏黄的灯光下,默默地摩挲着手中的茶盅,静静地望着她远去,身后是两个木头般的随从,身边是无边的黑暗……显得冷清,而又寂寞!

周少瑾打了个寒颤,忙摇了摇头。

自己怎么会觉得池舅舅冷清而又寂寞呢?

他是两榜进士,管着程家的庶务,又有那么身份尊贵的朋友,怎么可能冷清、寂寞?

可她为什么越想,越觉得他很冷清、寂寞呢?

周少瑾还想回头看看。

集萤已道:“二小姐,你看着脚下,请随我来!”

她的声音有些冷,这让周少瑾很不好意思,忙留意着自己脚下的路,随后想起樊刘氏他们……他们还躲在树林呢!

“集萤姐姐,你等会!我还有几个同伴。”她朝着树林轻声地喊着樊祺。

樊祺等冲了出来,个个脸上都流露出劫后余生的激动。

樊刘氏更是双手合十道:“四老爷真是个好人!二小姐,您一定要好好地谢谢他。”

周少瑾也这么觉得,她再次朝程池望去。

树林里却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了。

周少瑾眼睛瞪得大大的。

樊刘氏等人更是面面相觑。

集萤轻笑,道:“二小姐,我们快点走吧!五房那边走了水,各房都需仔细地盘查,等会盘查的人就应该过来了……”

“哦,哦,哦!”樊刘氏闻言急急地应道,拉了周少瑾就往畹香居的方向去,“多谢这位姑娘了,我们会小心的。还请姑娘在前面带路!”

集萤昂首挺胸地走在前面,行走间没有任何的犹豫,可见对周围的地势是十分熟悉的。

程家什么时候有这样气质高华的婢女了?

周少瑾心里乱糟糟的。

又回头望了一眼程池所在的地方。

静悄悄的,一片漆黑。

池舅舅,真的不在那里了!

她猝然间心生茫然,高一脚低一脚地随着集萤回了畹香居。

樊祺等人都低声地欢呼。

只有周少瑾,望着集萤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越发觉得心中茫然不知所措了。



明天的加更还是定在中午十二点吧……定这个时间的时候我很是犹豫,这两天打针打傻了,不过,这也是对自己人一个督促,如果不定个让自己紧迫的时间,恐怕在更新的问题上就会更放纵自己了……o(n_n)o~

※(未完待续。。)

...

难道她真的遇到鬼了?

周少瑾心里一慌,差点就晕过去。

谁知道对面却传来那男子朗然的笑声。

周少瑾愣住。

那声音,有点熟悉,还带着几分让她喜欢暄和……

她不由睁大了眼睛。

男子身形修长,举手投足间随意却显得很是洒脱,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些许清贵,让人很难忽视

周少瑾两世为人,只有一个人给过她这样的印象。

她不禁上前两步。

对面的男子哈哈大笑起来。

灯光下,他飞扬的眼角都带温煦。

“池舅舅!”周少瑾跳了起来。

程池大笑,朝着她招手:“想起我来了!”

周少瑾连连点头,心情完全松懈下来,拔腿就跑了过去。跑了两步,这才想到樊刘氏他们还跟着自己,又忙回头,发现樊刘氏等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她,一副呆滞的模样,她情不自禁灿然一笑,道:“是池舅舅,长房的四老爷,没事。”

听说是长房的人,见周少瑾又和他一副相熟的样子,樊刘氏等人齐齐松了口气。

周少瑾回头想向程池引荐自己的仆妇,她这才发现……事情变得很奇怪……她应该怎么向池舅舅解释她们的出现呢?还有,半夜三更的,清风冷月的,池舅舅怎么会坐在这里喝茶?

她的脚步不由踌躇起来,看程池的目光也带着几分犹豫:“池舅舅。我……”

只是没等她的话说出口,他们身后就传来轻快的脚步声。

周少瑾急急地回头。

看见一个高大健硕的身影带着两个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是秦总管追了过来。

周少瑾吓得心里砰砰乱跳,朝程池望去。

程池含笑地望着她。

周少瑾脑子灵光一闪,莫名地就觉得程池肯定会护她周全,肯定能护她周全。

要不然,他为什么会主动朝自己招手?

她想也没想,躲到了程池的身后。

樊刘氏等人见了,则窜到了一旁的树林里。

秦管事就带着两个随从大步地走了过来。

周少瑾心跳得厉害,她再次悄悄地朝程池望去。

程池稳坐钓鱼台般,眼角眉梢也没有动一下。依旧神色轻松惬意摩挲着手中的茶盅。

难道他就不怕秦总管发现她吗?就算是他管着程家的庶务。能约束秦总管,可程家不止长房一家,二房还有个老祖宗程叙呢?家里突然走了水,这是件很严重的事。如果连走水的缘由都找不到。放火的人都抓不到。谁知道有了这一回还有没有下一回?谁知道这回能发现下一回能不能发现?这就更严重了。万一程叙亲自过问,隐瞒自己的行踪也是件很麻烦的事?

池舅舅心里是怎么想的?

她和他非亲非故的……算起来加上这次才见过三面……

周少瑾暗自在心里嘀咕着,心里很是忐忑不安。

秦总管已在程池面前站定。

他却像什么也没有看见似的。恭敬地朝着程池躬身作揖,垂手而立地恭称了声“四老爷”。

周少瑾有点摸不清楚状况。

程池微微点头,淡淡地道:“怎么一回事?”

秦管事眼睑微垂,恭谨地道:“五房的诺大爷引了几位从兄弟及族学的同窗在五房小花园的水榭里赌博,不知道谁在水榭旁放了把火,四房巡夜的婆子发现了,敲锣打鼓地跑过去救火,谁知道五房那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直到我过去,才有几个仆妇衣冠不整地跑出来喊着救火。如今火势已经扑灭了,几位爷和公子都安排到了诺大爷屋里暂时歇着,还没有找出走水的原因。”

周少瑾心中一窒,急急地朝秦管事望去。

秦管事正好也朝她望过来。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碰了一下,秦管事很快垂下眼帘,避开了周少瑾的目光。

她才是那个做错事的人,应该是她害怕他,回避他的目光才是,怎么他反而一副害怕多看一眼自己的样子?

周少瑾越发觉得糊涂了。

她耳边却响起程池依旧淡淡的声音:“天干物燥的,怕是几位公子不小心把水榭外面的什么东西点着了,这都是小事。倒是五房走火,四房都看见了,五房却没有动静,这才是大事。那边想必还乱着,你去处置一下,明天早上和我一起去见二房的老祖宗——想必他老人家今天晚上要睡不着了。”

秦管事恭声应“是”,带着两个随从转身离开。

他的两个随从从头到尾都没有吭声,好像两个人偶。而秦管事临走时好似不经意间朝周少瑾投来的那一瞥目光却有着掩饰不住的诧异。

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秦管事就这样走了?

像没有看见她似的?

池舅舅还说,是那些在水榭里赌博的人无意间点着了火……

周少瑾的脑子都有些不够用了。

池舅舅这是在为她开脱吗?

但今天惊动了那么多的人,大家都看见她们跑过九曲栏桥窜进了四房,府里从来不缺讨好奉承的人,池舅舅能轻易地压下去?

她,不能连累了他!

周少瑾深深地吸了口气,鼓起勇气从程池的身后走了出来。

“池舅舅,是我在五房……”

她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程池已轻声地笑了起来。

周少瑾不明所以地呆望着他。

“小姑娘家的,就算是看热闹也不应该就这么跑出来,”程池笑道,清明的眼眸温和而亲切,“还好遇到了我。要是遇到了别人,岂不是要被当贼给抓了起来。时候也不早了,快回去歇着吧。你明天不是还要去学堂里上课吗?小心起不来被女先生打手板。”

因为程笳受了惊吓,她这几天都在陪程笳,不用去学堂好不好?

不过,池舅舅肯定不知道她的事了!

要不是一阵冷风吹过来,周少瑾差点就脱口而出。

她脸上顿时火辣辣地烧。

自己怎么在池舅舅面前就那么的不着调呢?

先是被程许当成招蜂引蝶的女子追逐,然后是做错了事被秦管事追捕……唯一正常的一次是在寒碧山房的佛堂……但当时她还是像被什么登徒子骚扰似的吓了一大跳……

周少瑾觉得自己有必要向程池解释一番,自己并不是那种顽劣的女子,只不过是情况特殊而已……但她没来得及说话。程池已用比刚才和她说话略高的声音喊了声“集萤”。

一个穿着暗色衣裳的女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她身材高挑微腴。曲线玲珑有致,一张雪白的鹅蛋脸,五官艳丽逼人,目光更是明亮如火。她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却让人想起盛放在阳光下的玫瑰。肆意张扬。动人心魂。

周少瑾张大了嘴巴,震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女子。

不,她不是没见过比她漂亮的女子。而是她没见过像她这样有个性的女子。

她望了望程池,又望了望这个被称做“集萤”的女子,有些手足无措。

程池却仿佛没有看见似的,轻声地吩咐集萤:“你把这小姑娘安全地送回去。”

既不告诉集萤自己是谁,也不告诉集萤自己住在哪里。集萤也不问,双手交合地放在腹问,微微低头,应了声喏,朝着周少瑾做了个“请”的手势。

比宫中女官的姿势更优美,更规范。

周少瑾的脑子已经迷糊了,她呆呆地随着集萤往前走……但忍不住回头朝程池望去。

程池坐在昏黄的灯光下,默默地摩挲着手中的茶盅,静静地望着她远去,身后是两个木头般的随从,身边是无边的黑暗……显得冷清,而又寂寞!

周少瑾打了个寒颤,忙摇了摇头。

自己怎么会觉得池舅舅冷清而又寂寞呢?

他是两榜进士,管着程家的庶务,又有那么身份尊贵的朋友,怎么可能冷清、寂寞?

可她为什么越想,越觉得他很冷清、寂寞呢?

周少瑾还想回头看看。

集萤已道:“二小姐,你看着脚下,请随我来!”

她的声音有些冷,这让周少瑾很不好意思,忙留意着自己脚下的路,随后想起樊刘氏他们……他们还躲在树林呢!

“集萤姐姐,你等会!我还有几个同伴。”她朝着树林轻声地喊着樊祺。

樊祺等冲了出来,个个脸上都流露出劫后余生的激动。

樊刘氏更是双手合十道:“四老爷真是个好人!二小姐,您一定要好好地谢谢他。”

周少瑾也这么觉得,她再次朝程池望去。

树林里却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了。

周少瑾眼睛瞪得大大的。

樊刘氏等人更是面面相觑。

集萤轻笑,道:“二小姐,我们快点走吧!五房那边走了水,各房都需仔细地盘查,等会盘查的人就应该过来了……”

“哦,哦,哦!”樊刘氏闻言急急地应道,拉了周少瑾就往畹香居的方向去,“多谢这位姑娘了,我们会小心的。还请姑娘在前面带路!”

集萤昂首挺胸地走在前面,行走间没有任何的犹豫,可见对周围的地势是十分熟悉的。

程家什么时候有这样气质高华的婢女了?

周少瑾心里乱糟糟的。

又回头望了一眼程池所在的地方。

静悄悄的,一片漆黑。

池舅舅,真的不在那里了!

她猝然间心生茫然,高一脚低一脚地随着集萤回了畹香居。

樊祺等人都低声地欢呼。

只有周少瑾,望着集萤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越发觉得心中茫然不知所措了。



明天的加更还是定在中午十二点吧……定这个时间的时候我很是犹豫,这两天打针打傻了,不过,这也是对自己人一个督促,如果不定个让自己紧迫的时间,恐怕在更新的问题上就会更放纵自己了……o(n_n)o~

※(未完待续。。)

...

第六十三章 后续(粉红票180加更)

回到畹香居,周少瑾一夜都没有阖眼。

她一直仔细地注意着外面的动静,偏偏却什么动静也没有,好像她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个梦般。

第二天早上,她破天荒地两个眼圈发黑。

服侍她梳洗的施香和春晚也好不到哪里去,不用当值的樊刘氏更是像凑热闹似的,早早地就过来了,帮着施香和春晚递帕子,递靶镜……忙前忙后的,目光几次落在周少瑾的身上,都欲言又止地挪开了。

周少瑾就是再迟钝,也看得出樊刘氏这是有话要跟她说。

她索性打发了屋里其他几个服侍的,问樊刘氏:“妈妈有什么话要说?”

樊刘氏闻言和施香、春晚交换了一个眼神,三人齐齐地跪在了周少瑾的面前,低声道:“二小姐,我们昨天回去想了又想,遇到池四爷的事,只能当作没有发生似的,烂在肚子里,以后不管出了什么事,谁问起,也不能说出来……”

她说着,目光殷殷地望着周少瑾,好像要周少瑾给她一个答复她才安心似的。

周少瑾蓦然明白过来。

樊刘氏她们这些内院近身服侍的仆妇,给服侍的人保守秘密这是最基本的生存之道,她们怕的是自己把这件事给说出去。特别是说给姐姐周初瑾听……

她当然要保守秘密!

不然岂不是要连累池舅舅!

不过,如果池舅舅需要她说出来,她肯定会说出来的。

但此时,却不必让樊刘氏她们担心……

周少瑾示意樊刘氏等人快起来,道:“还是你们考虑的周到,我都忘了跟你们说一声。你们能这样想就再好不过了。昨天池舅舅的话你们想必也已经听见了。他已经帮我们兜了这烂摊子,如果我们还把他给扯了进来,那可就太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了。这件事。以后再也不要提起了!”

三个人闻言都松了口气,高高兴兴地站了起来。

樊刘氏下去给周少瑾安排早膳。春晚指使着小丫鬟倒洗脸水,收拾床铺,施香帮着周少瑾换衣裳,屋里又是一派热闹祥和的气氛。

周初瑾派了冬晚过来问周少瑾:“昨天晚上五房走水,大小姐问二小姐可曾受了惊吓?”

周少瑾此时才一阵后怕。

原来四房看见五房那边的火光开始敲锣打鼓,秋涵馆就得了消息,因怕有人趁乱混鱼,立刻下了禁令。各房的人一律闭门不出,若有急事,需两人同行,否则捉到的一律乱棒教训,死活不论。

程氏是积善之家,哪能随意打骂仆妇。

这样的禁令好几年都不曾发出过了。

谁也不敢违反。

她们这才能不动声色地安全回到畹香居。

不然以姐姐对她的关心,五房那边一发现走水就会来看她了,她那个时候就露了馅……

这种高难度的事,果然不是她能干的!

周少瑾有些痛苦地想着,笑着让冬晚带话回去:“昨天听到了动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五房走水了,有没有大碍?”

畹香居的人都知道周少瑾是个不操心的。冬晚倒也没有起疑,笑道:“据说是五房的诺大爷引了人来家里赌博,不小心把水榭旁的树烧着了,还好我们四房去的及时,立刻就把火势扑灭了。这不,我们大老爷一大早就被二房的老祖宗叫了过去,说是要问这件事呢!”

她一脸的与有荣焉。

周少瑾心里却暗自喜欢。

把失火的责任说成是“程诺引人来家里赌博”,程诣的责任相对来说就会少很多吧?

如果事情最终被这样确定下来,四房可欠了池舅舅一份天大的人情。

不过。希望程诣经过了这件事之后能受点教训,不要总把别人的话当成耳旁风。

等到去给关老太太问安的时候。消息就都传开了。

关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

没等程沔从二房老祖宗程叙那里回来,就派人去把程诣从五房给领了回来。

“你给真给你娘老子长脸啊!”关老太太让程诣跪到了嘉树堂的院子中间。吩咐王嬷嬷拿了荆条在一旁问话。

“谁让你去赌博的?”

“程家的家训是怎么写的?”

“你还是不是程家的子孙?”

“你的书都读到什么地方去了?”

问一句,就打一荆条。

阳光下,程诣单薄白皙的背上青一条、紫一条的,触目惊心,让人不忍直视。

程诣趴在春凳上,杀猪般的叫。

沔大太太躲在茶房里掩着脸低声地哭,却始终没有给儿子说一句求请的话。

周少瑾不由对大舅母另眼相看。

她上前搂了沔大太太,不停地安慰她:“玉不琢不成器。外祖母这是为了诣表哥好。姐姐已经差人去请大夫了,王嬷嬷手下也是有分寸的,不会有事的。”

沔大太太泪眼朦胧地点着头,紧紧地握住了周少瑾的手。

但程沔对这样的处置结果并不满意,他把程诣叫到了自己的书房里训斥了一顿不说,还让程诰监督他把《春秋》抄十遍。

程诣哀号不已,从此陷入文山墨海。

关老太太叫了程沔过去说话:“老祖宗那里,怎么说了?”

相比程诣年少经不起诱惑赌博而言,怎样评价这次走水的事对程诣以后的影响更大。

程沔笑道:“您不必担心!老祖宗对我们如此的警醒十分的欣慰,夸了我治家有方,提出来让我帮着子川管理庶务……”

关老太太听着立刻紧张起来,忙道:“那你可答应了?”

“怎么可能。”程沔笑道,“子川把家里的事打点得好好的,知人善用,自己都没什么事做,我去了干什么?去给子川打下手还是和子川打擂台?我还没那么糊涂。娘放心好了。”

“你心里明白就好。”关老太太听着舒了口气。

程沔道:“走水的事也查清楚了。是他们几个不小心点着了什么。以后小心烛火就是了。”

关老太太点头。

周少瑾听说后心里的这块石头才彻底地放了下来。

可五房在处置子弟赌博这件事上,却高低立现。

程汶只是把程诺打了一顿,就丢下不管了。程举家里就更溺爱他了。由着他的母亲裕大太太带着过来给管着程家庶务的程池赔了个不是,还说什么“他爹没脸来见您。让我把人领过来,要打要骂,随四老爷处置”。

据说程池呵呵地笑了几声,不痛不痒地说了程举几句,就把程举母子送走了。

二房老祖宗程叙要追究的是五房走水为何没有人及时发现和救火。

程汶被程叙罚跪之后膝盖还痛着,正想找汶大太太的不痛快,出了这样的事,火又是从内宅烧起来的。程汶像吃了十全大补丸似的兴奋起来,把汶大太太娘家的兄弟都叫了过来,嚷着汶大太太管家无能,要休了汶大太太。

程家还从来没有下堂妻。

这当然是句笑话。

不过是要汶大太太出丑而已。

汶大太太被捉住了把柄,连句辩解的话都没有。长房的袁氏自恃身份,向来不和她们这些妯娌说长道短,二房的洪大太太是个闷葫芦,四房的沔大太太是个和稀泥的,她就拉了姜氏哭诉。把姜氏弄得头大如斗,还不能不管。整个九如巷颇有点鸡飞狗跳的感觉。

长辈们的争端在晚辈看来就像场大戏。

程笳就喝着冰镇梅子汤和周少瑾咬耳朵:“你说。汶五叔父会不会趁着这机会提出来把那外室接回来?”

周少瑾还没有说话,潘清正色地道:“如果他这个时候再提这件事,那就真是脑子坏了——家里就算是同意休了汶大太太。也不可能让他把外室接回来的。这关系到家里的规矩,坏了尊卑,以后就麻烦了。”

程笳很不满意潘清的插言,嘟着嘴道:“你又知道!”

潘清没有理她,低下头安静地练字。

程笳问周少瑾:“要你是汶五婶婶,你会怎么办?”

“我,”周少瑾愣了愣,认真地道,“我大概不会走到这一步吧?男人喜欢。就让他纳进来好了。这样吵来吵去的,有什么意思?”

了不起她去田庄里住着就行了。

她又不是没住过。

程笳对周少瑾的回答不以为然。但仔细想想,周少瑾还真就是这样的人。

她低声和周少瑾耳语:“我娘说。要是遇到这种事,最好别吵别闹,给汶五叔父身边安置几个比那外室更漂亮更懂得讨人喜欢的,若两边还是不能脱干系,那就把人接进来——远着香,近着臭。还怕没有办法收拾个人。这样吵吵闹闹的,把自己的脸都丢干净了。”

这种事,不遇到,谁也不敢说自己就处理得好。

周少瑾敷衍的颔首。

一旁的潘清眼底掠过一丝不屑。

程诣却是另一番委屈。

他一瘸一拐地来周少瑾这里串门:“……我问过了,那火根本不是我们放的,但走水的时候五房却没有人救火,那个秦勉像黑面神似的,几句话问下来,也不怎地,就变成了我们放的火……你说冤枉不冤枉?”

程诣趴在周少瑾西厢书房的凉榻上发泄般地揪着周少瑾的狼毫笔。

周少瑾听了却是眼睛一亮,道:“秦勉?什么人?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哦!”程诣懒洋洋地道,“是秦大总管的孙子,从小在池从叔身边服侍,后来池从叔管了家里的庶务,他也跟着开始在府里当管事……他多半的时候都在外面收账,只有年节的时候才回来……我也是第一次碰到他……没想到池从叔身边的人都这么厉害!不过,这件事他们的确是冤枉我们了……”

周少瑾对他之后都絮叨了些什么,已不感兴趣了。

她知道了秦总管是程池的人,程池不会有事,这就行了。

不过,那个集萤又是个什么人呢?



今天的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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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更新在老时间。

※(未完待续)

...

回到畹香居,周少瑾一夜都没有阖眼。

她一直仔细地注意着外面的动静,偏偏却什么动静也没有,好像她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个梦般。

第二天早上,她破天荒地两个眼圈发黑。

服侍她梳洗的施香和春晚也好不到哪里去,不用当值的樊刘氏更是像凑热闹似的,早早地就过来了,帮着施香和春晚递帕子,递靶镜……忙前忙后的,目光几次落在周少瑾的身上,都欲言又止地挪开了。

周少瑾就是再迟钝,也看得出樊刘氏这是有话要跟她说。

她索性打发了屋里其他几个服侍的,问樊刘氏:“妈妈有什么话要说?”

樊刘氏闻言和施香、春晚交换了一个眼神,三人齐齐地跪在了周少瑾的面前,低声道:“二小姐,我们昨天回去想了又想,遇到池四爷的事,只能当作没有发生似的,烂在肚子里,以后不管出了什么事,谁问起,也不能说出来……”

她说着,目光殷殷地望着周少瑾,好像要周少瑾给她一个答复她才安心似的。

周少瑾蓦然明白过来。

樊刘氏她们这些内院近身服侍的仆妇,给服侍的人保守秘密这是最基本的生存之道,她们怕的是自己把这件事给说出去。特别是说给姐姐周初瑾听……

她当然要保守秘密!

不然岂不是要连累池舅舅!

不过,如果池舅舅需要她说出来,她肯定会说出来的。

但此时,却不必让樊刘氏她们担心……

周少瑾示意樊刘氏等人快起来,道:“还是你们考虑的周到,我都忘了跟你们说一声。你们能这样想就再好不过了。昨天池舅舅的话你们想必也已经听见了。他已经帮我们兜了这烂摊子,如果我们还把他给扯了进来,那可就太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了。这件事。以后再也不要提起了!”

三个人闻言都松了口气,高高兴兴地站了起来。

樊刘氏下去给周少瑾安排早膳。春晚指使着小丫鬟倒洗脸水,收拾床铺,施香帮着周少瑾换衣裳,屋里又是一派热闹祥和的气氛。

周初瑾派了冬晚过来问周少瑾:“昨天晚上五房走水,大小姐问二小姐可曾受了惊吓?”

周少瑾此时才一阵后怕。

原来四房看见五房那边的火光开始敲锣打鼓,秋涵馆就得了消息,因怕有人趁乱混鱼,立刻下了禁令。各房的人一律闭门不出,若有急事,需两人同行,否则捉到的一律乱棒教训,死活不论。

程氏是积善之家,哪能随意打骂仆妇。

这样的禁令好几年都不曾发出过了。

谁也不敢违反。

她们这才能不动声色地安全回到畹香居。

不然以姐姐对她的关心,五房那边一发现走水就会来看她了,她那个时候就露了馅……

这种高难度的事,果然不是她能干的!

周少瑾有些痛苦地想着,笑着让冬晚带话回去:“昨天听到了动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五房走水了,有没有大碍?”

畹香居的人都知道周少瑾是个不操心的。冬晚倒也没有起疑,笑道:“据说是五房的诺大爷引了人来家里赌博,不小心把水榭旁的树烧着了,还好我们四房去的及时,立刻就把火势扑灭了。这不,我们大老爷一大早就被二房的老祖宗叫了过去,说是要问这件事呢!”

她一脸的与有荣焉。

周少瑾心里却暗自喜欢。

把失火的责任说成是“程诺引人来家里赌博”,程诣的责任相对来说就会少很多吧?

如果事情最终被这样确定下来,四房可欠了池舅舅一份天大的人情。

不过。希望程诣经过了这件事之后能受点教训,不要总把别人的话当成耳旁风。

等到去给关老太太问安的时候。消息就都传开了。

关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

没等程沔从二房老祖宗程叙那里回来,就派人去把程诣从五房给领了回来。

“你给真给你娘老子长脸啊!”关老太太让程诣跪到了嘉树堂的院子中间。吩咐王嬷嬷拿了荆条在一旁问话。

“谁让你去赌博的?”

“程家的家训是怎么写的?”

“你还是不是程家的子孙?”

“你的书都读到什么地方去了?”

问一句,就打一荆条。

阳光下,程诣单薄白皙的背上青一条、紫一条的,触目惊心,让人不忍直视。

程诣趴在春凳上,杀猪般的叫。

沔大太太躲在茶房里掩着脸低声地哭,却始终没有给儿子说一句求请的话。

周少瑾不由对大舅母另眼相看。

她上前搂了沔大太太,不停地安慰她:“玉不琢不成器。外祖母这是为了诣表哥好。姐姐已经差人去请大夫了,王嬷嬷手下也是有分寸的,不会有事的。”

沔大太太泪眼朦胧地点着头,紧紧地握住了周少瑾的手。

但程沔对这样的处置结果并不满意,他把程诣叫到了自己的书房里训斥了一顿不说,还让程诰监督他把《春秋》抄十遍。

程诣哀号不已,从此陷入文山墨海。

关老太太叫了程沔过去说话:“老祖宗那里,怎么说了?”

相比程诣年少经不起诱惑赌博而言,怎样评价这次走水的事对程诣以后的影响更大。

程沔笑道:“您不必担心!老祖宗对我们如此的警醒十分的欣慰,夸了我治家有方,提出来让我帮着子川管理庶务……”

关老太太听着立刻紧张起来,忙道:“那你可答应了?”

“怎么可能。”程沔笑道,“子川把家里的事打点得好好的,知人善用,自己都没什么事做,我去了干什么?去给子川打下手还是和子川打擂台?我还没那么糊涂。娘放心好了。”

“你心里明白就好。”关老太太听着舒了口气。

程沔道:“走水的事也查清楚了。是他们几个不小心点着了什么。以后小心烛火就是了。”

关老太太点头。

周少瑾听说后心里的这块石头才彻底地放了下来。

可五房在处置子弟赌博这件事上,却高低立现。

程汶只是把程诺打了一顿,就丢下不管了。程举家里就更溺爱他了。由着他的母亲裕大太太带着过来给管着程家庶务的程池赔了个不是,还说什么“他爹没脸来见您。让我把人领过来,要打要骂,随四老爷处置”。

据说程池呵呵地笑了几声,不痛不痒地说了程举几句,就把程举母子送走了。

二房老祖宗程叙要追究的是五房走水为何没有人及时发现和救火。

程汶被程叙罚跪之后膝盖还痛着,正想找汶大太太的不痛快,出了这样的事,火又是从内宅烧起来的。程汶像吃了十全大补丸似的兴奋起来,把汶大太太娘家的兄弟都叫了过来,嚷着汶大太太管家无能,要休了汶大太太。

程家还从来没有下堂妻。

这当然是句笑话。

不过是要汶大太太出丑而已。

汶大太太被捉住了把柄,连句辩解的话都没有。长房的袁氏自恃身份,向来不和她们这些妯娌说长道短,二房的洪大太太是个闷葫芦,四房的沔大太太是个和稀泥的,她就拉了姜氏哭诉。把姜氏弄得头大如斗,还不能不管。整个九如巷颇有点鸡飞狗跳的感觉。

长辈们的争端在晚辈看来就像场大戏。

程笳就喝着冰镇梅子汤和周少瑾咬耳朵:“你说。汶五叔父会不会趁着这机会提出来把那外室接回来?”

周少瑾还没有说话,潘清正色地道:“如果他这个时候再提这件事,那就真是脑子坏了——家里就算是同意休了汶大太太。也不可能让他把外室接回来的。这关系到家里的规矩,坏了尊卑,以后就麻烦了。”

程笳很不满意潘清的插言,嘟着嘴道:“你又知道!”

潘清没有理她,低下头安静地练字。

程笳问周少瑾:“要你是汶五婶婶,你会怎么办?”

“我,”周少瑾愣了愣,认真地道,“我大概不会走到这一步吧?男人喜欢。就让他纳进来好了。这样吵来吵去的,有什么意思?”

了不起她去田庄里住着就行了。

她又不是没住过。

程笳对周少瑾的回答不以为然。但仔细想想,周少瑾还真就是这样的人。

她低声和周少瑾耳语:“我娘说。要是遇到这种事,最好别吵别闹,给汶五叔父身边安置几个比那外室更漂亮更懂得讨人喜欢的,若两边还是不能脱干系,那就把人接进来——远着香,近着臭。还怕没有办法收拾个人。这样吵吵闹闹的,把自己的脸都丢干净了。”

这种事,不遇到,谁也不敢说自己就处理得好。

周少瑾敷衍的颔首。

一旁的潘清眼底掠过一丝不屑。

程诣却是另一番委屈。

他一瘸一拐地来周少瑾这里串门:“……我问过了,那火根本不是我们放的,但走水的时候五房却没有人救火,那个秦勉像黑面神似的,几句话问下来,也不怎地,就变成了我们放的火……你说冤枉不冤枉?”

程诣趴在周少瑾西厢书房的凉榻上发泄般地揪着周少瑾的狼毫笔。

周少瑾听了却是眼睛一亮,道:“秦勉?什么人?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哦!”程诣懒洋洋地道,“是秦大总管的孙子,从小在池从叔身边服侍,后来池从叔管了家里的庶务,他也跟着开始在府里当管事……他多半的时候都在外面收账,只有年节的时候才回来……我也是第一次碰到他……没想到池从叔身边的人都这么厉害!不过,这件事他们的确是冤枉我们了……”

周少瑾对他之后都絮叨了些什么,已不感兴趣了。

她知道了秦总管是程池的人,程池不会有事,这就行了。

不过,那个集萤又是个什么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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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更新在老时间。

※(未完待续)

...

第六十四章 好奇

周少瑾问程诣:“那你知道池舅舅身边还有些什么人吗?”

“我怎么知道!”程诣不以为然地继续揪着周少瑾的狼毫笔,道,“池舅舅是长辈,哪有我们置喙的份!”

说的也是!

周少瑾的打算落空了。

她只好在心里暗自琢磨。

程汶的脑子到底没有彻底的坏掉。

闹了大半个月,他跑去了寒碧山房,跪在郭老夫人面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这九如巷,也就您一个明白人了。侄儿这是八字不好,倒血霉,娶了这样一个恶妇,可那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总不能让两位老人家丢脸吧!求大伯母看在一支同脉的份上,帮我整顿内院。”

众人都大吃一惊。

就是郭老夫人自己,也没有想到。

她委婉地推辞道:“我年事已高,早不理俗务,整顿内院的事,我看你还是委托其他人吧!”

程汶长跪不起。

郭老夫人让人去请了程池过来:“你去跟老祖宗说一声,看老祖宗是什么意思?”

程池去了程叙居住的泽兰院,很快就折了回来,道:“老祖宗说,这件事全凭母亲做主!”

郭老夫人想了想,让碧玉去叫了袁氏过来说话。

“这件事闹得太不像话了。既然老祖宗也同意了,你就代我走一趟五房吧!”郭老夫人郑重地交待袁氏,“你暂时把你的那些小心思收了起来,别以为这不关你的事。五房那边挨着西群房,又和四房隔河相望,从静安斋到我这里不过半个时辰,到你住的蕴真堂也不过一个时辰,都是内院的腹地,若真是有人窜了进来,全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这要是出了个什么事,程家几百年的声誉可就全都完了。今天就算是程汶没有求到我面前来,过几天我也会主动揽了这事的。”

袁氏也不是那没有见识的人,闻言立刻向郭老夫人保证道:“你放心,我知道轻重。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五房此时已好比是那蚊穴,此时不补,以后只有我们都跟着吃亏的份。您既然已下了决心让我去,我也不会手软,先去找汶五叔把五房的对牌拿到手里,和他约法三章,该撵得就撵,该卖的就卖,怎么也要把五房那边收拾出一番新局面来。”

郭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让史嬷嬷送了袁氏出门。

周少瑾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急巴巴地赶过去看。

程池已经走了,袁氏正由七、八个丫鬟簇拥着离开寒碧山房。

她肩膀顿时有些耷拉。

碧玉笑道:“二小姐这是怎么了?”

周少瑾讪讪然地笑,道:“我没看着热闹!”

碧玉忍俊不禁,道:“我们寒碧山房最清静不过,二小姐要想看热闹,三房,五房都多的是。”

周少瑾当然不会和她议论这些,笑眯眯地听着,转身回了佛堂。

翡翠拉了拉碧玉的衣袖,道:“你和二小姐说这些做什么?小心被别人听了去。”

碧玉笑道:“我看二小姐人挺不错的,没事的时候说说闲话,想来二小姐也不会当真。”

是不会当真。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当真。

翡翠从心底有点悚周少瑾,遇到她自然就没有从前那样的随意亲切。

碧玉却很喜欢周少瑾。

周少瑾得了郭老夫人赏的西瓜请了碧玉到佛堂里共享的时候,碧玉就对她道:“……出了这样的事,汶大太太哪还有脸露面。躲在屋里装聋作哑,五房的事全凭了我们夫人。除了汶大太太身边服侍的两个二等丫鬟,五房当值的十之**都换了。就是汶大太太的乳娘和贴身的大丫鬟,一个撵了出去,一个拉出去配了人,走的时候据说除了几身衣裳,什么都没让带出去……如今汶五老爷可得意了,屋里屋外全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五房的人都看着他的眼色行事。别人都说我们夫人这是为汶五老爷做了嫁衣。可我们老夫人也说了,就算是为汶五老爷做了嫁衣,可这嫁衣也不是那么好穿的,以后五房再出什么事,那就全都是汶五老爷的责任了。汶五老爷要是实在是连家里的这些琐事都管不了,不如开了祠堂,把五房分出去自立门户。

“汶五老爷听说后,脸都吓白了。这几天也不出去喝酒抹牌,寻花问柳了。每天晚上都回家歇着,有时候半夜还起来巡夜呢!

“只是便宜了二房和三房的人,五房换人,拼了命往里塞人。如今五房的不是二房那边过去的人就是三房那边过去的人。”

那五房岂不是像个筛子似的?

长房这到底是在帮五房还是在害五房?

周少瑾咯咯地笑。

碧玉知道她听明白了,就朝着她眨眼睛。

周少瑾心中一动,很想向她打听打听程池的事,话几次到了嘴边,都觉得有些不适宜,怕引起碧玉怀疑,最终还是没有问成。

尽管这样,她的心情还是很舒畅,高高兴兴地在佛堂里抄经书。

郭老夫人无意间路过佛堂看到,不禁笑了起来,对贴身服侍的史嬷嬷道:“这孩子,倒是没心没肺,沉得住气的。”

史嬷嬷并不了解周少瑾,但她顺着郭老夫人的话说,笑道:“那也是二小姐福泽绵长,宅心仁厚。”

郭老夫人没有做声,站在窗棂外看了周少瑾半晌,没有让周少瑾知道,悄然离开。

周少瑾一路欢喜地回到嘉树堂。

谁知道程举的母亲裕大太太却在和关老太太说话。

周少瑾避到了一旁的茶房,等到裕大太太走后才去给关老太太问安。

关老太太神色微微有些不虞,看见周少瑾,她这才露出些许的笑容。问了问她抄经书的事,就让她回屋歇了。

周少瑾觉奇怪,悄悄地问姐姐。

周初瑾笑道:“你别管!”但还是忍不住把事情告诉了她,“长房二老太爷那边的训表弟不是没了吗?裕大太太也不知道听了谁的怂恿,竟然找到外祖母这里来,想把自己的一个族妹送到京城二老太爷那边去服侍汾舅舅……”

周少瑾目瞪口呆。

程汾,是长房二老太爷程勋的独子。

他们这些人可真敢想啊!

她发现自己对程家越了解,就越觉得程家复杂。

前世,她怎么就糊里糊涂地在程家住了十几年的。

“那外祖母怎么说?”周少瑾问姐姐。

“外祖母怎么会去帮她说项。”周初瑾也很是鄙视程举母亲的举动,说话很不客气,“人家长房的郭老夫人、袁夫人都没有说话,哪里就轮到我们多管闲事!”

周少瑾深以为然。

突然觉得要是五房被分了出去,好像也是件挺不错的事!

时间转眼间就到了六月,周镇的生辰快到了。

周少瑾把自己亲手给父亲做的两件衣裳,两双袜子,一个扇套,一个镜套,还有两个荷包,并给继母李氏做的一条裙子,以及其他和周初瑾一起准备的寿礼让马富山家的送去了南昌周镇任上。

东西寄过去不过半个月,周少瑾和周初瑾就收到了父亲周镇的回信。

周镇在信中除了叮嘱她们姐妹要孝顺长辈,小心安全,不要表兄妹们置气之外,还提到了周少瑾寄去的衣服穿着很合适,李氏很喜欢之类的,最后还给周少瑾和周初瑾姊妹各寄了一张二百两的银票,说是李氏给她们姊妹的体己银子,给她们姐妹买胭脂花粉的。

可见想和继母和平相处,并不是那么困难的。

周少瑾把银票收到了箱笼里。

周初瑾却觉得心疼,她揽了周少瑾的肩膀,道:“你若是不愿意,大可不必如此!我们籍贯在金陵,理应从金陵出嫁。”

如果说一开始周少瑾是如此打算的,可重生之后的这几个月里,却让她有另一番感触。

她道:“姐姐,做件裙子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却能让父亲高兴,这样不也挺好的吗?”

周初瑾一愣,随后眼眶有些湿润,摸了摸周少瑾的头,抿着嘴对她笑了笑,道:“既然是举手之劳,那也给我做件裙子。要你上次画的那个什么海棠如意双蝶团花寿字锦纹……”

“哎哟!”周少瑾跳了起来,“那是绣袜带的,哪能绣在裙子上?岂不要把人眼睛绣瞎了?”

“你不是说很容易吗?怎么?我让你绣你就推三阻四了?”

“那我给你绣个五彩云锦团花好了,也很漂亮……”

“其他的我都不要,就要那个海棠如意什么锦纹的……”

“姐姐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姐妹们在屋里嘻嘻哈哈的推搡了一番。

周少瑾却奇怪。

按理说,程池还没有成亲,他屋里的针线应该由母亲郭老夫人管着才是。怎么却从来不见他的丫鬟到郭老夫人这边来拿个花样子或是要个裁剪的。

难道是平时自己没有留意。

周少瑾多了个心眼。

却发现程池不仅这些生活琐事从来都不曾和寒碧山房这边有接触,就是日常的嚼用,寒碧山房这边也不管。

如果不是知道还有程池这么一个人,她都要以为郭老夫人只生了程泾和程渭两兄弟。

周少瑾想起上次见到程池和郭老夫人相处的情景。

谁家的母子见了面不说些家长里短的,嘘寒问暖的,却坐在一起下围棋的……

郭老夫人和池舅舅之间,好奇怪啊!



明天的加更依旧在老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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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少瑾问程诣:“那你知道池舅舅身边还有些什么人吗?”

“我怎么知道!”程诣不以为然地继续揪着周少瑾的狼毫笔,道,“池舅舅是长辈,哪有我们置喙的份!”

说的也是!

周少瑾的打算落空了。

她只好在心里暗自琢磨。

程汶的脑子到底没有彻底的坏掉。

闹了大半个月,他跑去了寒碧山房,跪在郭老夫人面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这九如巷,也就您一个明白人了。侄儿这是八字不好,倒血霉,娶了这样一个恶妇,可那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总不能让两位老人家丢脸吧!求大伯母看在一支同脉的份上,帮我整顿内院。”

众人都大吃一惊。

就是郭老夫人自己,也没有想到。

她委婉地推辞道:“我年事已高,早不理俗务,整顿内院的事,我看你还是委托其他人吧!”

程汶长跪不起。

郭老夫人让人去请了程池过来:“你去跟老祖宗说一声,看老祖宗是什么意思?”

程池去了程叙居住的泽兰院,很快就折了回来,道:“老祖宗说,这件事全凭母亲做主!”

郭老夫人想了想,让碧玉去叫了袁氏过来说话。

“这件事闹得太不像话了。既然老祖宗也同意了,你就代我走一趟五房吧!”郭老夫人郑重地交待袁氏,“你暂时把你的那些小心思收了起来,别以为这不关你的事。五房那边挨着西群房,又和四房隔河相望,从静安斋到我这里不过半个时辰,到你住的蕴真堂也不过一个时辰,都是内院的腹地,若真是有人窜了进来,全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这要是出了个什么事,程家几百年的声誉可就全都完了。今天就算是程汶没有求到我面前来,过几天我也会主动揽了这事的。”

袁氏也不是那没有见识的人,闻言立刻向郭老夫人保证道:“你放心,我知道轻重。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五房此时已好比是那蚊穴,此时不补,以后只有我们都跟着吃亏的份。您既然已下了决心让我去,我也不会手软,先去找汶五叔把五房的对牌拿到手里,和他约法三章,该撵得就撵,该卖的就卖,怎么也要把五房那边收拾出一番新局面来。”

郭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让史嬷嬷送了袁氏出门。

周少瑾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急巴巴地赶过去看。

程池已经走了,袁氏正由七、八个丫鬟簇拥着离开寒碧山房。

她肩膀顿时有些耷拉。

碧玉笑道:“二小姐这是怎么了?”

周少瑾讪讪然地笑,道:“我没看着热闹!”

碧玉忍俊不禁,道:“我们寒碧山房最清静不过,二小姐要想看热闹,三房,五房都多的是。”

周少瑾当然不会和她议论这些,笑眯眯地听着,转身回了佛堂。

翡翠拉了拉碧玉的衣袖,道:“你和二小姐说这些做什么?小心被别人听了去。”

碧玉笑道:“我看二小姐人挺不错的,没事的时候说说闲话,想来二小姐也不会当真。”

是不会当真。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当真。

翡翠从心底有点悚周少瑾,遇到她自然就没有从前那样的随意亲切。

碧玉却很喜欢周少瑾。

周少瑾得了郭老夫人赏的西瓜请了碧玉到佛堂里共享的时候,碧玉就对她道:“……出了这样的事,汶大太太哪还有脸露面。躲在屋里装聋作哑,五房的事全凭了我们夫人。除了汶大太太身边服侍的两个二等丫鬟,五房当值的十之**都换了。就是汶大太太的乳娘和贴身的大丫鬟,一个撵了出去,一个拉出去配了人,走的时候据说除了几身衣裳,什么都没让带出去……如今汶五老爷可得意了,屋里屋外全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五房的人都看着他的眼色行事。别人都说我们夫人这是为汶五老爷做了嫁衣。可我们老夫人也说了,就算是为汶五老爷做了嫁衣,可这嫁衣也不是那么好穿的,以后五房再出什么事,那就全都是汶五老爷的责任了。汶五老爷要是实在是连家里的这些琐事都管不了,不如开了祠堂,把五房分出去自立门户。

“汶五老爷听说后,脸都吓白了。这几天也不出去喝酒抹牌,寻花问柳了。每天晚上都回家歇着,有时候半夜还起来巡夜呢!

“只是便宜了二房和三房的人,五房换人,拼了命往里塞人。如今五房的不是二房那边过去的人就是三房那边过去的人。”

那五房岂不是像个筛子似的?

长房这到底是在帮五房还是在害五房?

周少瑾咯咯地笑。

碧玉知道她听明白了,就朝着她眨眼睛。

周少瑾心中一动,很想向她打听打听程池的事,话几次到了嘴边,都觉得有些不适宜,怕引起碧玉怀疑,最终还是没有问成。

尽管这样,她的心情还是很舒畅,高高兴兴地在佛堂里抄经书。

郭老夫人无意间路过佛堂看到,不禁笑了起来,对贴身服侍的史嬷嬷道:“这孩子,倒是没心没肺,沉得住气的。”

史嬷嬷并不了解周少瑾,但她顺着郭老夫人的话说,笑道:“那也是二小姐福泽绵长,宅心仁厚。”

郭老夫人没有做声,站在窗棂外看了周少瑾半晌,没有让周少瑾知道,悄然离开。

周少瑾一路欢喜地回到嘉树堂。

谁知道程举的母亲裕大太太却在和关老太太说话。

周少瑾避到了一旁的茶房,等到裕大太太走后才去给关老太太问安。

关老太太神色微微有些不虞,看见周少瑾,她这才露出些许的笑容。问了问她抄经书的事,就让她回屋歇了。

周少瑾觉奇怪,悄悄地问姐姐。

周初瑾笑道:“你别管!”但还是忍不住把事情告诉了她,“长房二老太爷那边的训表弟不是没了吗?裕大太太也不知道听了谁的怂恿,竟然找到外祖母这里来,想把自己的一个族妹送到京城二老太爷那边去服侍汾舅舅……”

周少瑾目瞪口呆。

程汾,是长房二老太爷程勋的独子。

他们这些人可真敢想啊!

她发现自己对程家越了解,就越觉得程家复杂。

前世,她怎么就糊里糊涂地在程家住了十几年的。

“那外祖母怎么说?”周少瑾问姐姐。

“外祖母怎么会去帮她说项。”周初瑾也很是鄙视程举母亲的举动,说话很不客气,“人家长房的郭老夫人、袁夫人都没有说话,哪里就轮到我们多管闲事!”

周少瑾深以为然。

突然觉得要是五房被分了出去,好像也是件挺不错的事!

时间转眼间就到了六月,周镇的生辰快到了。

周少瑾把自己亲手给父亲做的两件衣裳,两双袜子,一个扇套,一个镜套,还有两个荷包,并给继母李氏做的一条裙子,以及其他和周初瑾一起准备的寿礼让马富山家的送去了南昌周镇任上。

东西寄过去不过半个月,周少瑾和周初瑾就收到了父亲周镇的回信。

周镇在信中除了叮嘱她们姐妹要孝顺长辈,小心安全,不要表兄妹们置气之外,还提到了周少瑾寄去的衣服穿着很合适,李氏很喜欢之类的,最后还给周少瑾和周初瑾姊妹各寄了一张二百两的银票,说是李氏给她们姊妹的体己银子,给她们姐妹买胭脂花粉的。

可见想和继母和平相处,并不是那么困难的。

周少瑾把银票收到了箱笼里。

周初瑾却觉得心疼,她揽了周少瑾的肩膀,道:“你若是不愿意,大可不必如此!我们籍贯在金陵,理应从金陵出嫁。”

如果说一开始周少瑾是如此打算的,可重生之后的这几个月里,却让她有另一番感触。

她道:“姐姐,做件裙子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却能让父亲高兴,这样不也挺好的吗?”

周初瑾一愣,随后眼眶有些湿润,摸了摸周少瑾的头,抿着嘴对她笑了笑,道:“既然是举手之劳,那也给我做件裙子。要你上次画的那个什么海棠如意双蝶团花寿字锦纹……”

“哎哟!”周少瑾跳了起来,“那是绣袜带的,哪能绣在裙子上?岂不要把人眼睛绣瞎了?”

“你不是说很容易吗?怎么?我让你绣你就推三阻四了?”

“那我给你绣个五彩云锦团花好了,也很漂亮……”

“其他的我都不要,就要那个海棠如意什么锦纹的……”

“姐姐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姐妹们在屋里嘻嘻哈哈的推搡了一番。

周少瑾却奇怪。

按理说,程池还没有成亲,他屋里的针线应该由母亲郭老夫人管着才是。怎么却从来不见他的丫鬟到郭老夫人这边来拿个花样子或是要个裁剪的。

难道是平时自己没有留意。

周少瑾多了个心眼。

却发现程池不仅这些生活琐事从来都不曾和寒碧山房这边有接触,就是日常的嚼用,寒碧山房这边也不管。

如果不是知道还有程池这么一个人,她都要以为郭老夫人只生了程泾和程渭两兄弟。

周少瑾想起上次见到程池和郭老夫人相处的情景。

谁家的母子见了面不说些家长里短的,嘘寒问暖的,却坐在一起下围棋的……

郭老夫人和池舅舅之间,好奇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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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针线(粉红票210加更)

周少瑾心里就像有只小猫在搔痒似的,抓得她痒痒的。

如果她遇到了程池屋里服侍的丫鬟婆子,向她们借个花样子、讨论讨论打络子,应该……是很平常的事吧?

到时候能知道那个集萤到底是什么来历了!

周少瑾抿着嘴笑了起来。

她趁着在寒碧山房抄经书的空闲拉了给她送瓜果的碧玉说话:“姐姐这里有没有什么新式的花样子?”

碧玉不疑有他,笑道:“你是要给关老安人准备寿礼吗?我这边都是些寻常的福禄寿禧的图样,寻常的很……有个双福菊纹的图样,绣裙裾还好,其他地方却用不上……”她沉吟道,“要不我帮你问问玛瑙,我们几个姐妹里,她的手最巧了,老夫人的衣饰平日里就由她管着。”

“多谢姐姐了!”周少瑾笑盈盈地道,“外祖母的寿礼我早已经准备好了。不过是前几天我父亲寿辰,我做了两件衣服送过去,得了父亲的夸奖,我就寻思着再给父亲做两件冬衣。也不知道现在都流行什么样的款式?就这样那样的都问一问,到时候心里也有个底,知道该给父亲做什么衣服好。”

碧玉很是意外,但她对周少瑾的孝顺还是乐于帮忙的。她很自然地说起长房的事:“要不您问问我们府里针线上的人?大爷的衣服是夫人在管,四老爷的衣服好像是外院在管……我们从来没做过男人的衣服,实在是不知道。”

周少瑾知道程家有个针线房,雇了江南顶尖的剪裁和绣娘,但他们只给程家长房、二房的老太爷、老爷和太太做衣服,就是程汶也不敢麻烦他们。

至少四房就没找过程家的针线房做衣裳……

周少瑾不由道:“这,合适吗?”

“有什么不适合的?”碧玉笑道,“不过是问问,又不是要他们动手。他们还真当自己是老太爷啊?不过是几位东家瞧得上眼,给他们几分面子,让他们伺候罢了。说到底,还不是程家的仆妇!”

怨气有点大。

估计很嚣张。

但周少瑾志不在此,就算是龙潭虎穴,她也要去闯一闯。

她想了想,问碧玉:“那,我带了小檀一起去行吗?”

小檀不管怎么说也是寒碧山房的丫鬟,只盼那些人看在寒碧山房的面子上能和她搭上几句话。

“行啊!”碧玉笑道,“她从小就机敏,我们常差了她去跑腿,院内院外她都熟。有她带着,二小姐想去哪里都不会走冤枉路的。”

周少瑾笑着道谢。

小檀再沉稳也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孩子,能名正言顺地和周少瑾到处走动,她也很高兴。

路上,她兴高采烈地向周少瑾说起针线房的情景:“有个胡师傅,总管着针线房。他只给老祖宗做衣服。几位爷去了都是他的徒弟招待,架子大得很……绣房的大娘姓章,不过二十出头,去年才进府。夫人生辰时穿的那条大红色百花穿蝶的马面裙就是她绣的,那蝴蝶,栩栩如生的,像要飞出来了似的,就是老夫人看了,都说好。她这些日子奉了老夫人之命,在帮二小姐绣百子戏婴的襁褓……”

程箫快要生了,程家这边要送洗三礼,满月礼和百日礼,这襁褓就是满月礼外家必送的贺礼之一。

周少瑾听小檀絮叨着,去了针线房。

针线房不大,是个占地不过一、两亩的小院子,四面都是三阔的厢房,天井里一株合抱粗的老槐树,树冠如伞,遮阳蔽日,显得很清凉,有点像北方四合院的格局。

她们走进去的时候,院子里静悄悄的,七、八个妇人正埋头坐在老槐树下做针线,老槐树树杆突起的疙瘩上还挂着做针线的荷包和小篾篮,气氛温馨而宁静。

见有人走了进来,做针线的那些妇人不过匆匆地抬头瞥了一眼,又低下头去飞针走线,没有人上前搭话。

周少瑾和小檀被晾在了那里。

小檀忙道:“二小姐,您别放在心上。他们就是这样的脾气。”说着,上前几步,高声道:“有人吗?我们是寒碧山房的,有事请教。”

一个穿着围裙的三旬妇人从东边的厢房快步走了出来。

她衣饰整洁,笑容殷勤,手上还戴着个顶针,热情地招呼小檀:“原来是姑娘啊!可是老夫人那边有什么吩咐?”眼睛却止不住地朝周少瑾飘过来,目光中有难掩的惊艳。

小檀向那妇人说明了来意。

“原来是四房那边的小姐。”那妇人面露诧异,打量了周少瑾一眼,把周少瑾和小檀迎到了东边厢房,捧了杯茶,情绪才高涨起来,道:“小檀姑娘领着二小姐来找我就对了。几位老爷的衣裳都是我在做。不知道二小姐是要给周大人做几件什么样的衣裳?准备什么时候穿?南昌府那边我没去过,冬天比我们这边是冷些还是暖和些……”

东厢房三阔的敞厅西边放着个大案板,七、八个妇人围坐在旁边,一声不吭地做着针线。

周少瑾则坐厅堂的圆桌旁。她笑道:“我也没去过南昌府,不知道冬天的天气如何?我想,父亲那边肯定也不缺衣服,不过是我的一点孝心罢了。师傅看着给我推荐几个款式就行了。”

“二小姐等等!”那妇人说着,转身就钻进了旁边屏风后面。

有小丫鬟在门口道:“王娘子在吗?”

那妇人皱着眉头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道:“什么事?”

小丫鬟陪着笑脸道:“王娘子不记得我了吗?我二房识大奶奶身边的红蕊。我们家大奶奶想给大少爷绣个步步高升的斗篷,大太太听说要黑色的玉石做眼睛,一时没找到,就差了我过来看看您这里有没有?”

“等着!”被称为王娘子的妇人不耐烦地道,转身又钻进了屏风。

红蕊不免有些尴尬,但她还是笑着和周少瑾、小檀打招呼:“姐姐们是哪个屋里的?看着面生?我是二房的,在识大奶奶身边服侍。”

也就是二房程证的妻子郑氏的丫鬟。只是不知道是陪嫁过来的还是程家的世仆?

周少瑾笑着和她点了点头,小檀则小声向她引荐周少瑾。

红蕊一看就是个来事的,忙上前给周少瑾行礼。

王娘子找了四、五件衣服出来,道:“这个是平日里在家穿的,衣袖什么的都宽松些……这个是出客访友的,要选些挺阔的面料,肩袖这里,也要做得贴身些……”

周少瑾两世为人,也只是在重生后给父亲做过两件衣裳,并不懂这些,不禁竖了耳朵听。

红蕊自然被撇到了一旁。

她也沉得住气,安静地跟在她们身边听着王娘子说话。

门外有人喊:“谁在屋里当值?”

声音清脆。

王娘子正讲到要紧处,听了也不搭理,继续和周少瑾说话。

外面却响起轻微的喧嚣声。

“鸣鹤姑娘,您过来了!”

王娘子闻声色变,丢下周少瑾等人就跑了出去。

周少瑾等人不明所以。

屋外已传来王娘子献媚的声音:“鸣鹤姑娘,您怎么来了?这大热天的,您有事让小丫鬟传一声就是了,还亲自过来。瞧您走得这一身汗。快到屋里去歇歇……”

清脆的女声笑道:“也没什么事。就是南屏姐姐说,上次你们送过去的那暑袜做得不错,想让再做几双……”

“这是个什么事?”王娘子笑道,“是谁要穿?做多大?明一早就帮您送过去。”

这是谁啊?

周少瑾朝小檀望去。

小檀摇了摇头。

红蕊也满脸的困惑。

清脆的女声笑道:“也不用这么急。你们这些日子不是在给二姑奶奶赶满月礼吗?等二姑奶奶的东西做完再给我们做也不迟。”

“不过是几双暑袜,哪里就抽不出空来呢!”王娘子拍着胸,陪着来人往东厢房来。

周少瑾坐直了身子。

王娘子拥着个双十年华,皮肤白皙,浓眉大眼,穿着件湖绿色杭绸褙子女子走了进来。

看见周少瑾等人,她愣了愣。

王娘子忙笑道:“说起来都不是外人……这位是寒碧山房的小檀姑娘,陪了四房的周家二表小姐过来寻衣裳样子的……这是二房大奶奶身边服侍的……”然后指了那女子,“这位是池四老爷屋里的鸣鹤姑娘。”

程池屋里的!

这算不算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呢!

周少瑾眼睛一亮。

鸣鹤却规规矩矩地屈膝蹲身给周少瑾行了个福礼。

“鸣鹤姑娘不必多礼。”周少瑾笑道,“你在池舅舅屋里当差?好像很少去寒碧山房似的?”

鸣鹤笑道:“我们是爷屋里做粗活的,哪里敢到寒碧山房去丢脸。”

两人寒暄了几句,王娘子拿了几双暑袜出来,道:“鸣鹤姑娘,您要做什么样子的?”

鸣鹤翻了翻,指了其中的两双,道:“就照着这个样子做几双吧?”

王娘子连声应诺。

周少瑾发现她要的暑袜是女式的样子。

鸣鹤这是给谁跑腿呢?

周少瑾想到一身黑衣,气质高华的集萤……她咬了咬牙,鼓起了勇气问鸣鹤道:“这袜子还有什么不同之处不成?鸣鹤姑娘怎么单挑了这两种款式?”

“没什么不同的。”鸣鹤好像觉得她的话很好笑似的,道,“只是觉得这两个款式比较好看。”

周少瑾赧然。



晚上的更新依旧在老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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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少瑾心里就像有只小猫在搔痒似的,抓得她痒痒的。

如果她遇到了程池屋里服侍的丫鬟婆子,向她们借个花样子、讨论讨论打络子,应该……是很平常的事吧?

到时候能知道那个集萤到底是什么来历了!

周少瑾抿着嘴笑了起来。

她趁着在寒碧山房抄经书的空闲拉了给她送瓜果的碧玉说话:“姐姐这里有没有什么新式的花样子?”

碧玉不疑有他,笑道:“你是要给关老安人准备寿礼吗?我这边都是些寻常的福禄寿禧的图样,寻常的很……有个双福菊纹的图样,绣裙裾还好,其他地方却用不上……”她沉吟道,“要不我帮你问问玛瑙,我们几个姐妹里,她的手最巧了,老夫人的衣饰平日里就由她管着。”

“多谢姐姐了!”周少瑾笑盈盈地道,“外祖母的寿礼我早已经准备好了。不过是前几天我父亲寿辰,我做了两件衣服送过去,得了父亲的夸奖,我就寻思着再给父亲做两件冬衣。也不知道现在都流行什么样的款式?就这样那样的都问一问,到时候心里也有个底,知道该给父亲做什么衣服好。”

碧玉很是意外,但她对周少瑾的孝顺还是乐于帮忙的。她很自然地说起长房的事:“要不您问问我们府里针线上的人?大爷的衣服是夫人在管,四老爷的衣服好像是外院在管……我们从来没做过男人的衣服,实在是不知道。”

周少瑾知道程家有个针线房,雇了江南顶尖的剪裁和绣娘,但他们只给程家长房、二房的老太爷、老爷和太太做衣服,就是程汶也不敢麻烦他们。

至少四房就没找过程家的针线房做衣裳……

周少瑾不由道:“这,合适吗?”

“有什么不适合的?”碧玉笑道,“不过是问问,又不是要他们动手。他们还真当自己是老太爷啊?不过是几位东家瞧得上眼,给他们几分面子,让他们伺候罢了。说到底,还不是程家的仆妇!”

怨气有点大。

估计很嚣张。

但周少瑾志不在此,就算是龙潭虎穴,她也要去闯一闯。

她想了想,问碧玉:“那,我带了小檀一起去行吗?”

小檀不管怎么说也是寒碧山房的丫鬟,只盼那些人看在寒碧山房的面子上能和她搭上几句话。

“行啊!”碧玉笑道,“她从小就机敏,我们常差了她去跑腿,院内院外她都熟。有她带着,二小姐想去哪里都不会走冤枉路的。”

周少瑾笑着道谢。

小檀再沉稳也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孩子,能名正言顺地和周少瑾到处走动,她也很高兴。

路上,她兴高采烈地向周少瑾说起针线房的情景:“有个胡师傅,总管着针线房。他只给老祖宗做衣服。几位爷去了都是他的徒弟招待,架子大得很……绣房的大娘姓章,不过二十出头,去年才进府。夫人生辰时穿的那条大红色百花穿蝶的马面裙就是她绣的,那蝴蝶,栩栩如生的,像要飞出来了似的,就是老夫人看了,都说好。她这些日子奉了老夫人之命,在帮二小姐绣百子戏婴的襁褓……”

程箫快要生了,程家这边要送洗三礼,满月礼和百日礼,这襁褓就是满月礼外家必送的贺礼之一。

周少瑾听小檀絮叨着,去了针线房。

针线房不大,是个占地不过一、两亩的小院子,四面都是三阔的厢房,天井里一株合抱粗的老槐树,树冠如伞,遮阳蔽日,显得很清凉,有点像北方四合院的格局。

她们走进去的时候,院子里静悄悄的,七、八个妇人正埋头坐在老槐树下做针线,老槐树树杆突起的疙瘩上还挂着做针线的荷包和小篾篮,气氛温馨而宁静。

见有人走了进来,做针线的那些妇人不过匆匆地抬头瞥了一眼,又低下头去飞针走线,没有人上前搭话。

周少瑾和小檀被晾在了那里。

小檀忙道:“二小姐,您别放在心上。他们就是这样的脾气。”说着,上前几步,高声道:“有人吗?我们是寒碧山房的,有事请教。”

一个穿着围裙的三旬妇人从东边的厢房快步走了出来。

她衣饰整洁,笑容殷勤,手上还戴着个顶针,热情地招呼小檀:“原来是姑娘啊!可是老夫人那边有什么吩咐?”眼睛却止不住地朝周少瑾飘过来,目光中有难掩的惊艳。

小檀向那妇人说明了来意。

“原来是四房那边的小姐。”那妇人面露诧异,打量了周少瑾一眼,把周少瑾和小檀迎到了东边厢房,捧了杯茶,情绪才高涨起来,道:“小檀姑娘领着二小姐来找我就对了。几位老爷的衣裳都是我在做。不知道二小姐是要给周大人做几件什么样的衣裳?准备什么时候穿?南昌府那边我没去过,冬天比我们这边是冷些还是暖和些……”

东厢房三阔的敞厅西边放着个大案板,七、八个妇人围坐在旁边,一声不吭地做着针线。

周少瑾则坐厅堂的圆桌旁。她笑道:“我也没去过南昌府,不知道冬天的天气如何?我想,父亲那边肯定也不缺衣服,不过是我的一点孝心罢了。师傅看着给我推荐几个款式就行了。”

“二小姐等等!”那妇人说着,转身就钻进了旁边屏风后面。

有小丫鬟在门口道:“王娘子在吗?”

那妇人皱着眉头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道:“什么事?”

小丫鬟陪着笑脸道:“王娘子不记得我了吗?我二房识大奶奶身边的红蕊。我们家大奶奶想给大少爷绣个步步高升的斗篷,大太太听说要黑色的玉石做眼睛,一时没找到,就差了我过来看看您这里有没有?”

“等着!”被称为王娘子的妇人不耐烦地道,转身又钻进了屏风。

红蕊不免有些尴尬,但她还是笑着和周少瑾、小檀打招呼:“姐姐们是哪个屋里的?看着面生?我是二房的,在识大奶奶身边服侍。”

也就是二房程证的妻子郑氏的丫鬟。只是不知道是陪嫁过来的还是程家的世仆?

周少瑾笑着和她点了点头,小檀则小声向她引荐周少瑾。

红蕊一看就是个来事的,忙上前给周少瑾行礼。

王娘子找了四、五件衣服出来,道:“这个是平日里在家穿的,衣袖什么的都宽松些……这个是出客访友的,要选些挺阔的面料,肩袖这里,也要做得贴身些……”

周少瑾两世为人,也只是在重生后给父亲做过两件衣裳,并不懂这些,不禁竖了耳朵听。

红蕊自然被撇到了一旁。

她也沉得住气,安静地跟在她们身边听着王娘子说话。

门外有人喊:“谁在屋里当值?”

声音清脆。

王娘子正讲到要紧处,听了也不搭理,继续和周少瑾说话。

外面却响起轻微的喧嚣声。

“鸣鹤姑娘,您过来了!”

王娘子闻声色变,丢下周少瑾等人就跑了出去。

周少瑾等人不明所以。

屋外已传来王娘子献媚的声音:“鸣鹤姑娘,您怎么来了?这大热天的,您有事让小丫鬟传一声就是了,还亲自过来。瞧您走得这一身汗。快到屋里去歇歇……”

清脆的女声笑道:“也没什么事。就是南屏姐姐说,上次你们送过去的那暑袜做得不错,想让再做几双……”

“这是个什么事?”王娘子笑道,“是谁要穿?做多大?明一早就帮您送过去。”

这是谁啊?

周少瑾朝小檀望去。

小檀摇了摇头。

红蕊也满脸的困惑。

清脆的女声笑道:“也不用这么急。你们这些日子不是在给二姑奶奶赶满月礼吗?等二姑奶奶的东西做完再给我们做也不迟。”

“不过是几双暑袜,哪里就抽不出空来呢!”王娘子拍着胸,陪着来人往东厢房来。

周少瑾坐直了身子。

王娘子拥着个双十年华,皮肤白皙,浓眉大眼,穿着件湖绿色杭绸褙子女子走了进来。

看见周少瑾等人,她愣了愣。

王娘子忙笑道:“说起来都不是外人……这位是寒碧山房的小檀姑娘,陪了四房的周家二表小姐过来寻衣裳样子的……这是二房大奶奶身边服侍的……”然后指了那女子,“这位是池四老爷屋里的鸣鹤姑娘。”

程池屋里的!

这算不算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呢!

周少瑾眼睛一亮。

鸣鹤却规规矩矩地屈膝蹲身给周少瑾行了个福礼。

“鸣鹤姑娘不必多礼。”周少瑾笑道,“你在池舅舅屋里当差?好像很少去寒碧山房似的?”

鸣鹤笑道:“我们是爷屋里做粗活的,哪里敢到寒碧山房去丢脸。”

两人寒暄了几句,王娘子拿了几双暑袜出来,道:“鸣鹤姑娘,您要做什么样子的?”

鸣鹤翻了翻,指了其中的两双,道:“就照着这个样子做几双吧?”

王娘子连声应诺。

周少瑾发现她要的暑袜是女式的样子。

鸣鹤这是给谁跑腿呢?

周少瑾想到一身黑衣,气质高华的集萤……她咬了咬牙,鼓起了勇气问鸣鹤道:“这袜子还有什么不同之处不成?鸣鹤姑娘怎么单挑了这两种款式?”

“没什么不同的。”鸣鹤好像觉得她的话很好笑似的,道,“只是觉得这两个款式比较好看。”

周少瑾赧然。



晚上的更新依旧在老时间……

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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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丫鬟

鸣鹤见周少瑾满脸通红,就是脖子,也泛着淡淡的粉色,不由抿了嘴笑。

周家的这位二小姐,面皮可真薄!

而周少瑾自觉丢了脸,索性厚着脸皮和鸣鹤说起话来:“姑娘是池舅舅屋里管着针线的吗?我想给我父亲裁两件冬衣,正在找衣样子,不知道姑娘有什么推荐的?”

鸣鹤有些意外,但还是笑道:“我们爷屋里的针线向来是由南屏姐姐管着的,我不过是个端茶倒水的,衣服样子什么的,实在是帮不上忙。二小姐还不如问王娘子,她最擅长这些了!”

交浅言深。

被拒绝了……

自己还是太心急了。

周少瑾讪然,不好再说什么,等到王娘子亲自送鸣鹤出门折了回来,她的心情才稍稍恢复了平胸。

好在是还有人和她一样好奇。

“没想到鸣鹤这么出众的姑娘竟然只是四老爷屋里一个跑腿的。”识大奶奶身边服侍的红蕊笑道,“也不知道那管事的南屏姑娘又是个怎样神仙般的人物?”

王娘子听了直笑,道:“你看鸣鹤那样子,像是个跑腿的吗?池四老爷屋里三个大丫鬟,她就是其中一个,也属她最疯,这里那里都敢去,所以大家和她最熟!”

三个大丫鬟?

不是应该是四个的吗?

周少瑾眼睛亮晶晶。

她问王娘子:“除了鸣鹤和南屏,池舅舅屋里的另一个大丫鬟叫什么名字?”

“叫集萤!”王娘子说着。转身去拿了几颗米粒大小的黑色玉石出来递给红蕊,道:“你看这个行吗?”

“行,行,行!”红蕊连声道谢,却站着不动,一副等着听王娘子说长道短的样子。

王娘子见状,也来了兴致。她道:“你们别看我帮着鸣鹤姑娘做针线,有南屏在,四老爷屋里的活是轮不到我们的。不过是鸣鹤姑娘为人爽朗大方,常来我们这里串门。些许小事求到我们头上来。我们总不能推了吧?这才做个顺水的人情……就是这样,这些东西也多半不是鸣鹤姑娘自己的——鸣鹤姑娘没这么讲究,十之**是集萤姑娘交待下来的,鸣鹤姑娘嫌麻烦。就推给了我们……”

暑袜之类的小东西。通常都是小丫鬟们随手做做。用来练手的物件。

看她那巴结奉承的样子,这话谁相信?

周少瑾心里依旧是一派欢欣鼓舞。

集萤,果然是池舅舅的丫鬟?

可她却没有一点丫鬟的样子?

还指使鸣鹤帮她跑腿……鸣鹤还不能不应……

难道她是池舅舅的……

一时间。周少瑾心里冒出来许多的念头……直到她出了针线房,红蕊和她们道别,她才回神来了。

“……我是大奶奶的陪房,过来已经好几年了,这还是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我以后能去找你玩吗?”红蕊问小檀。

小檀也挺精明的,笑道:“我现在服侍二小姐在佛堂里抄经书,等闲也难得在外面走动,你若是过来玩,得提前让小丫鬟给我带个口信,不然很难找到我的。”

欲速则不达。

红蕊没有勉强,笑着屈膝给周少瑾行礼,和她们在岔道分了手。

周少瑾忍不住问小檀:“你知道池舅舅屋里为什么只有三个大丫鬟吗?”

小檀道:“可能是之前服侍的嫁出去了之后就一直没有适合的人给补上吧?”

这样的回答等于没有回答。

周少瑾道:“老夫人也不过问吗?”

小檀仔细地想了想,道:“我们老夫人好像从来到都不管四老爷屋里的事的。”

周少瑾找不到答案,有些沮丧地回了寒碧山房。

碧玉见了笑道:“怎么?她们给你脸色看了?”

“没有,没有。”周少瑾忙道,“那个王娘子还挺热忱的。不过就是遇到了池舅舅那边的鸣鹤,我听说池舅舅的针线都是由南屏管着,就想见识见识她的手艺。”

碧玉讶然,随即笑道:“若是别的事我还能帮衬得了你一二,这件事我却没有办法——四老爷屋里的几位姐姐等闲不走动的,我虽在寒碧山房当了七、八年的差,却也不过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偶尔能碰到四老爷屋里的几位姐姐,就更谈不上什么交情了。这件事,二小姐只怕得去求老夫人了。她老人家开了口,四老爷那边服侍的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那还是算了吧!”周少瑾只要一想到郭老夫人那威严的面孔,顿时就有些气短,“总不能为了这些小事去麻烦她老人家。”

碧玉见她蔫蔫的,像霜打的花般没有了精神,心中一软,想了想,道:“要不,我让玛瑙帮你问问?她有时会向南屏姐姐讨教。听玛瑙平时说话的口吻,南屏姐姐还是挺好说话的。”

“好啊,好啊!”周少瑾闻言心中一喜,脸都亮了起来,“我就是有点好奇。连府里针线房的人都压了下去……”

集萤到底是什么人?她到时候肯定能瞧出点端倪……

周少瑾在心里偷笑。

玛瑙对于给南屏传话的事却表现得不冷不热。

这让周少瑾不免颇多的猜测。

小檀私底下安慰她:“玛瑙姐姐心气有点高,二小姐您别放在心上。既然是碧玉姐姐交待了的,她就是碍着情面也会相帮的。”

“但总归是欠了碧玉的大人情。”周少瑾觉得碧玉人很好,凭白把碧玉扯了进来,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小檀笑道:“那是因为二小姐的人很好啊!”

周少瑾愕然。

小檀道:“老夫人赏了东西下来,二小姐总是请我们一起吃。有一次我不小心把二小姐的素面绡纱团扇沾了水。二小姐也什么都没有说……”

素面绡纱团扇沾了水,就会留下印子,不能用了。

周少瑾听着心中一动,道:“你难道是碧玉的什么人?”

小檀嘻嘻地笑,道:“我从小是跟着碧玉姐的。”

就像师傅带徒弟。

周少瑾想想,觉得自己运气还是挺好的。

自到了寒碧山房,也交到了待自己好的人。

没几天,玛瑙来告诉周少瑾:“我已经跟南屏姐姐说了,南屏姐姐说,指教不敢当。二小姐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让小丫鬟把东西带过去,她帮您改就是了。”

可她的目的是见到集萤……

但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她若是再强求,不免让人怀疑她的用心。

周少瑾闷闷不乐地道谢。

玛瑙嘴角翕翕。好像有话要跟她说似的。

周少瑾不愿意和她打马虎眼。直言道:“你可有话跟我说?”

玛瑙犹豫了片刻。道:“四老爷屋里的活计多,南屏姐姐这些日子忙得睡觉的功夫都没有,二小姐有什么事大可以直接吩咐下去。未必就非要请教南屏姐姐……她也不过是名声在外……那些针线房的人看着四老爷不用她们,特意捧杀南屏姐姐……”

原来玛瑙是为这个对她不满!

周少瑾恍然,笑道:“你别误会。既然是孝敬父母的衣衫,我怎会假借他人之手。的确是听针线房的人这么一说,想见识一番。”

玛瑙释然,愧然地向她道歉。

“说开了就好了,说开了就好了。”周少瑾笑眯眯地道,真心觉得郭老夫人了不起,就是身边的丫鬟仆妇也都一派光明磊落。

她突然觉得寒碧山房冷归冷,却也让人觉得安心。

回到畹香居,周少瑾把这件事对姐姐说了。

周初瑾知道她喜欢这些安静活计,想着妹妹大概就和那些喜欢写字的人一样,遇到个书法高超的人,总是要想办法瞧瞧那书画作品,看看那写字的人。

“郭老夫人那边怎么说了?”她只担心周少瑾忙不过来,“可别把抄经书的事耽搁了。”

“这件事我暂时还没有跟郭老夫人说呢!”周少瑾睁大了眼睛,道,“我只是过去看看,不必这样兴师动众吧?”

她又不是真的去跟南屏学女红……

周初瑾想想也行。

说不定那南屏只是徒有虚名。

若真是名至名归,再郑重行事也不迟。

周初瑾不再说什么,第二天早上亲自送了妹妹出门。

周少瑾听了沈大娘的课,跟沈大娘请了假,就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程笳拉着她道:“你去哪里?今天打扮得这样素净?”

周少瑾乌青的青丝绾了个纂,穿了件湖蓝色素面褙子,只在耳朵上戴了对银制的珍珠耳朵,柔眉顺目,清丽温婉。

“天气太热,我想早点回去。”她见旁边的潘清支了耳朵在听,就没有说实话,“你要是也觉得热,明天提前请个假好了。”

“这是个好主意!”程笳咯咯地笑,放周少瑾离开了静安斋。

周少瑾松了口气,和等在小虹桥旁的玛瑙和小檀一起去了小山丛桂院。

一路上,轻风习习,树荫清凉。

玛瑙也一改前几日的冷淡,和周少瑾说起话来:“四老爷那边的规矩多,规矩也大。谁当值,谁轮休,都清清楚楚的。仆妇轻易不敢乱走动。四老爷又没有成亲,内院的事一直是从小就服侍四老爷的南屏姐姐在打理。只怕等会要委屈二小姐,跟了我直接去见南屏姐姐……”

就算是在内院,各家也和市井街衢般有人情来往的。来了什么样的客,由谁接待,都是有讲究的。

也就是说,池舅舅内院,没有个正经主事的人!



姊妹们,今天的更新!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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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鹤见周少瑾满脸通红,就是脖子,也泛着淡淡的粉色,不由抿了嘴笑。

周家的这位二小姐,面皮可真薄!

而周少瑾自觉丢了脸,索性厚着脸皮和鸣鹤说起话来:“姑娘是池舅舅屋里管着针线的吗?我想给我父亲裁两件冬衣,正在找衣样子,不知道姑娘有什么推荐的?”

鸣鹤有些意外,但还是笑道:“我们爷屋里的针线向来是由南屏姐姐管着的,我不过是个端茶倒水的,衣服样子什么的,实在是帮不上忙。二小姐还不如问王娘子,她最擅长这些了!”

交浅言深。

被拒绝了……

自己还是太心急了。

周少瑾讪然,不好再说什么,等到王娘子亲自送鸣鹤出门折了回来,她的心情才稍稍恢复了平胸。

好在是还有人和她一样好奇。

“没想到鸣鹤这么出众的姑娘竟然只是四老爷屋里一个跑腿的。”识大奶奶身边服侍的红蕊笑道,“也不知道那管事的南屏姑娘又是个怎样神仙般的人物?”

王娘子听了直笑,道:“你看鸣鹤那样子,像是个跑腿的吗?池四老爷屋里三个大丫鬟,她就是其中一个,也属她最疯,这里那里都敢去,所以大家和她最熟!”

三个大丫鬟?

不是应该是四个的吗?

周少瑾眼睛亮晶晶。

她问王娘子:“除了鸣鹤和南屏,池舅舅屋里的另一个大丫鬟叫什么名字?”

“叫集萤!”王娘子说着。转身去拿了几颗米粒大小的黑色玉石出来递给红蕊,道:“你看这个行吗?”

“行,行,行!”红蕊连声道谢,却站着不动,一副等着听王娘子说长道短的样子。

王娘子见状,也来了兴致。她道:“你们别看我帮着鸣鹤姑娘做针线,有南屏在,四老爷屋里的活是轮不到我们的。不过是鸣鹤姑娘为人爽朗大方,常来我们这里串门。些许小事求到我们头上来。我们总不能推了吧?这才做个顺水的人情……就是这样,这些东西也多半不是鸣鹤姑娘自己的——鸣鹤姑娘没这么讲究,十之**是集萤姑娘交待下来的,鸣鹤姑娘嫌麻烦。就推给了我们……”

暑袜之类的小东西。通常都是小丫鬟们随手做做。用来练手的物件。

看她那巴结奉承的样子,这话谁相信?

周少瑾心里依旧是一派欢欣鼓舞。

集萤,果然是池舅舅的丫鬟?

可她却没有一点丫鬟的样子?

还指使鸣鹤帮她跑腿……鸣鹤还不能不应……

难道她是池舅舅的……

一时间。周少瑾心里冒出来许多的念头……直到她出了针线房,红蕊和她们道别,她才回神来了。

“……我是大奶奶的陪房,过来已经好几年了,这还是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我以后能去找你玩吗?”红蕊问小檀。

小檀也挺精明的,笑道:“我现在服侍二小姐在佛堂里抄经书,等闲也难得在外面走动,你若是过来玩,得提前让小丫鬟给我带个口信,不然很难找到我的。”

欲速则不达。

红蕊没有勉强,笑着屈膝给周少瑾行礼,和她们在岔道分了手。

周少瑾忍不住问小檀:“你知道池舅舅屋里为什么只有三个大丫鬟吗?”

小檀道:“可能是之前服侍的嫁出去了之后就一直没有适合的人给补上吧?”

这样的回答等于没有回答。

周少瑾道:“老夫人也不过问吗?”

小檀仔细地想了想,道:“我们老夫人好像从来到都不管四老爷屋里的事的。”

周少瑾找不到答案,有些沮丧地回了寒碧山房。

碧玉见了笑道:“怎么?她们给你脸色看了?”

“没有,没有。”周少瑾忙道,“那个王娘子还挺热忱的。不过就是遇到了池舅舅那边的鸣鹤,我听说池舅舅的针线都是由南屏管着,就想见识见识她的手艺。”

碧玉讶然,随即笑道:“若是别的事我还能帮衬得了你一二,这件事我却没有办法——四老爷屋里的几位姐姐等闲不走动的,我虽在寒碧山房当了七、八年的差,却也不过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偶尔能碰到四老爷屋里的几位姐姐,就更谈不上什么交情了。这件事,二小姐只怕得去求老夫人了。她老人家开了口,四老爷那边服侍的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那还是算了吧!”周少瑾只要一想到郭老夫人那威严的面孔,顿时就有些气短,“总不能为了这些小事去麻烦她老人家。”

碧玉见她蔫蔫的,像霜打的花般没有了精神,心中一软,想了想,道:“要不,我让玛瑙帮你问问?她有时会向南屏姐姐讨教。听玛瑙平时说话的口吻,南屏姐姐还是挺好说话的。”

“好啊,好啊!”周少瑾闻言心中一喜,脸都亮了起来,“我就是有点好奇。连府里针线房的人都压了下去……”

集萤到底是什么人?她到时候肯定能瞧出点端倪……

周少瑾在心里偷笑。

玛瑙对于给南屏传话的事却表现得不冷不热。

这让周少瑾不免颇多的猜测。

小檀私底下安慰她:“玛瑙姐姐心气有点高,二小姐您别放在心上。既然是碧玉姐姐交待了的,她就是碍着情面也会相帮的。”

“但总归是欠了碧玉的大人情。”周少瑾觉得碧玉人很好,凭白把碧玉扯了进来,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小檀笑道:“那是因为二小姐的人很好啊!”

周少瑾愕然。

小檀道:“老夫人赏了东西下来,二小姐总是请我们一起吃。有一次我不小心把二小姐的素面绡纱团扇沾了水。二小姐也什么都没有说……”

素面绡纱团扇沾了水,就会留下印子,不能用了。

周少瑾听着心中一动,道:“你难道是碧玉的什么人?”

小檀嘻嘻地笑,道:“我从小是跟着碧玉姐的。”

就像师傅带徒弟。

周少瑾想想,觉得自己运气还是挺好的。

自到了寒碧山房,也交到了待自己好的人。

没几天,玛瑙来告诉周少瑾:“我已经跟南屏姐姐说了,南屏姐姐说,指教不敢当。二小姐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让小丫鬟把东西带过去,她帮您改就是了。”

可她的目的是见到集萤……

但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她若是再强求,不免让人怀疑她的用心。

周少瑾闷闷不乐地道谢。

玛瑙嘴角翕翕。好像有话要跟她说似的。

周少瑾不愿意和她打马虎眼。直言道:“你可有话跟我说?”

玛瑙犹豫了片刻。道:“四老爷屋里的活计多,南屏姐姐这些日子忙得睡觉的功夫都没有,二小姐有什么事大可以直接吩咐下去。未必就非要请教南屏姐姐……她也不过是名声在外……那些针线房的人看着四老爷不用她们,特意捧杀南屏姐姐……”

原来玛瑙是为这个对她不满!

周少瑾恍然,笑道:“你别误会。既然是孝敬父母的衣衫,我怎会假借他人之手。的确是听针线房的人这么一说,想见识一番。”

玛瑙释然,愧然地向她道歉。

“说开了就好了,说开了就好了。”周少瑾笑眯眯地道,真心觉得郭老夫人了不起,就是身边的丫鬟仆妇也都一派光明磊落。

她突然觉得寒碧山房冷归冷,却也让人觉得安心。

回到畹香居,周少瑾把这件事对姐姐说了。

周初瑾知道她喜欢这些安静活计,想着妹妹大概就和那些喜欢写字的人一样,遇到个书法高超的人,总是要想办法瞧瞧那书画作品,看看那写字的人。

“郭老夫人那边怎么说了?”她只担心周少瑾忙不过来,“可别把抄经书的事耽搁了。”

“这件事我暂时还没有跟郭老夫人说呢!”周少瑾睁大了眼睛,道,“我只是过去看看,不必这样兴师动众吧?”

她又不是真的去跟南屏学女红……

周初瑾想想也行。

说不定那南屏只是徒有虚名。

若真是名至名归,再郑重行事也不迟。

周初瑾不再说什么,第二天早上亲自送了妹妹出门。

周少瑾听了沈大娘的课,跟沈大娘请了假,就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程笳拉着她道:“你去哪里?今天打扮得这样素净?”

周少瑾乌青的青丝绾了个纂,穿了件湖蓝色素面褙子,只在耳朵上戴了对银制的珍珠耳朵,柔眉顺目,清丽温婉。

“天气太热,我想早点回去。”她见旁边的潘清支了耳朵在听,就没有说实话,“你要是也觉得热,明天提前请个假好了。”

“这是个好主意!”程笳咯咯地笑,放周少瑾离开了静安斋。

周少瑾松了口气,和等在小虹桥旁的玛瑙和小檀一起去了小山丛桂院。

一路上,轻风习习,树荫清凉。

玛瑙也一改前几日的冷淡,和周少瑾说起话来:“四老爷那边的规矩多,规矩也大。谁当值,谁轮休,都清清楚楚的。仆妇轻易不敢乱走动。四老爷又没有成亲,内院的事一直是从小就服侍四老爷的南屏姐姐在打理。只怕等会要委屈二小姐,跟了我直接去见南屏姐姐……”

就算是在内院,各家也和市井街衢般有人情来往的。来了什么样的客,由谁接待,都是有讲究的。

也就是说,池舅舅内院,没有个正经主事的人!



姊妹们,今天的更新!

※(未完待续。。)

...

第六十七章 琴声(粉红票240加更)

万里衡阳雁,寻常到此回。

琴到深处,周少瑾潸然泪下。

大雁尚有落脚处,她的归属又在哪里呢?

这样的伤感在她的心底久久徘徊,等她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听得入神的并不止她一个人——程笳支肘托腮地坐在亭中的圆桌旁,双眸轻阖,竖耳倾听;潘清则倚在美人靠上,全神贯注地望着帘外的程识,满目惊艳;只有姐姐和她一样,眼角含泪,神色悲伤,低头用帕子擦着眼角。

周少瑾不禁哂笑。

可见不同的经历会有不同的感受。

她到底还是和姐姐最亲近。

周少瑾擦了眼泪。

余音袅袅,一曲终结,大家清醒过来。

亭外击掌声不断,称赞声不绝。

周初瑾也感叹:“我在府里住了这几年,却不知道原来识表哥是高手!”

程笳为哥哥程证抱不平,道:“这有什么?我们家藏龙卧虎的人多着呢!我哥哥的琴也弹得很好。不信我等会让他也弹一曲,保证技惊四座。”

“还技惊四座呢!”潘清“扑哧”地笑,“弹琴是讲技艺的吗?那岂不是成了技师!弹琴是要讲意境的,意境到了,技巧反而是辅助,不是那么重要了……”

程笳听不得她说话,打断了潘清的话,笑着问周初瑾:“姐姐,你可知道识从兄的绰号?”

周初瑾摇头。

程笳狡黠地笑道:“识从兄的绰号叫‘怜花居士’……”

周少瑾等人都有些呆滞。

好一会,潘清才恼道:“笳表妹,你怎么整天捕风捉影没有个正经的时候?识从兄的绰号,也是你能到处嚷嚷的吗?”

程笳哈哈大笑,道:“识从兄最喜欢的就是养花了,他养的菊花。个顶个的都开到碗口大,他养得西府海棠,花期可以到仲春。所以才得了‘怜花居士’这个绰号……清表姐想到哪里去了呢?”

潘清满脸通红,强辩道:“你怎知我在想什么?是你自己想歪了。却推到别人的身上……”

周氏姐妹不想搅合其中。

周初瑾含笑望着两人,周少瑾的目光则转向了挹翠亭外的程识和程证。

两人一样的高大英俊,气质儒雅,不同的是程识多了几分书卷味,颇有些世家子弟的风流倜傥;而程证则更沉稳持重,显得老成干练,像世代耕读传世之家的子弟,带着几分质朴。

两人正低声说着什么。笑容灿烂,表情真诚,神色坦荡,就像一对知交多年的好友。

可实际上他们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怕是谁也不知道?

周少瑾扭过头来。

眼角的余光看见了程许。

他正盯着挹翠亭。

周少瑾皱了皱眉。

程许收回了目光,和身边的程诰、潘濯说笑起来。

不一会,有小厮捧了琴过来,程许席地而坐,开始调琴。

周少瑾耳边突然传来潘清的声音:“不知道等会许表哥会弹什么曲子?有了识表哥珠玉在前,不知道许表哥会不会紧张?”

她声音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周少瑾非常的不喜欢。她淡淡地笑道:“难道清表姐知道许表哥擅长弹什么曲子吗?我可不知道!”

潘清笑了笑。

潘濯不知道说了什么,程诰等人都面露惊讶地朝挹翠亭望过来,随后又笑了起来。好像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般。

周少瑾离开了竹帘。

有小丫鬟跑了进来,高声笑道:“几位爷说,不能让他们专美于前,请几位小姐也弹几首曲子,大家互相点评一番。”

这就是要斗琴了!

程笳大惊失色,道:“这是谁的主意?”

小丫鬟不敢言。

潘清笑着给那小丫鬟解围:“她不过是来传话,你冲着她发脾气有什么用。”然后柔声道,“这话是谁说的?”

小丫鬟感激地望着潘清,道:“几位爷都这么说……”

程笳气得直跳脚。

挹翠亭外已传来程识爽朗的笑声:“既然是如此。我怎敢不从?”

周少瑾等人循声望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潘濯已站在了程识和程证的身边,程识正在解腰间的玉佩。道:“这玉是曾祖父所赐,算是彩头!”说完。又悔不迭地拍了拍额头,道,“看我,若是妹妹们独占鳌头,这玉佩却不合适了……”他想了想,喊了程许的字“嘉善”,道,“我记得你那里有几把好琴的,到时候拿出一把来给妹妹们做彩注。”

程许豪爽地笑道:“大从兄开了口,小弟怎敢不尊!”他高声吩咐欢喜,“你去把我那把‘凰鸣’拿过来。”

程识笑道:“还是嘉善细心,想得周到。‘凰鸣’琴身轻巧,声音清越,女孩子弹最好不过了。”

程笳恨不得上前狠狠地戳戳她的胞兄程证:“他这算是什么哥哥?我什么时候都想着他。他却转眼间就把我给卖了。我要是不到祖母面前告状告得他罚跪,我就不是‘如意轩主人’……”

她给自己取了个别字叫“如意轩主人”。

潘清不悦,道:“兄妹间开个玩笑,你也犯得着这样攻讦证表哥?”

“我说我哥哥,与你何干?”

两个人又斗起嘴来。

周初瑾看了周少瑾一眼。

周少瑾没有作声。

她慢慢地站了起来。

潘清等人惊讶地望着她。

有小丫鬟跑了进来,喘着气给周初瑾和周少瑾行了礼,道:“二小姐,碧玉姐姐说有事找您,请您挪步芙蓉榭。”

程贤在芙蓉榭里宴客,家中有头有脸的女眷都在那边,碧玉是郭老夫人身边服侍的。

周初瑾问那小丫鬟:“出了什么事?”

小丫鬟摇头,怯生生地望着周少瑾。

周少瑾却什么也没有解释,安抚了姐姐一声“没事。我去去就来”,然后带着春晚,径直出了挹翠亭。

碧玉在芙蓉榭旁的凉亭里等她。

见到周少瑾。她笑着迎上前去,道:“出了什么事?你要丫鬟给我带信。让我中途把你找出来?”

“不过是有些人面目可憎,不想看见罢了。”周少瑾含含糊糊地道,拉了碧玉的手,“好姐姐,这次多谢你了。明天定请了你们吃酒。”

原先不过是碍着情面去了挹翠亭,但并不代表她就得坐在那里难受!

“吃酒就算了。”碧玉笑着打量着她纤细的身材,道,“你这吹一吹就倒的。到时候还不是哄了我们喝酒,你在一旁看着。”

两人咯咯地笑。

碧玉道:“我还要服侍老夫人,不和你说了。你等会哪里去?”

“就在这里坐坐。”周少瑾道,“等到散席,我直接回芙蓉榭去。”

碧玉笑着带了丫鬟走了。

凉亭下鸳鸯游水,锦鲤成群,周少瑾折了枝柳条,坐到了凉亭外的太湖石石墩上逗着那鱼玩。

春晚看着太阳渐渐升了起来,芙蓉榭那边已开始落座,便商量周少瑾:“二小姐。我去厨房里端点吃食过来吧?”

已临近中午,周少瑾也就早上吃了半碗白粥,芙蓉榭那边又隐隐有饭菜的香味传过来。她肚子也有些饿了。

“那你小心点。”她叮嘱春晚,“可别让人看出破绽来。”

春晚知道她这是要避开程家的宴请,笑着点头,脚步轻盈地去了厨房。

周少瑾丢了柳枝,抱膝坐在湖边,眯着眼睛想着心思。

可有些事,太巧了。

潘濯中了秀才,程贤请客……四房和程辂翻脸的事,以沔大舅舅等人的忠厚。肯定不会说出去,没有了四房做后盾。程辂想再借着程家更进一步,不管是哪一房。都会详细掂量掂量他和四房的恩怨,所以程辂也不会说,大家此时还不知道这件事,却没有请同为新科秀才的程辂……程识等人到花园里来开琴会,全是自家人,而且全是潘清和程笳的自家人……李老太太附和……她们去了挹翠亭……她和姐姐成了某些人的陪衬……

周少瑾想到了潘清对自己的阴阳怪气。

她和姐姐未必是陪衬,说不定还是人家的棋子也不一定。

周少瑾冷笑。

有人从太石湖垒石边走过,低声道:“……小姐果然搏了头彩,也不枉我们小姐这两天辛辛苦苦地选曲,背着人悄悄地练习!”

周少瑾起身。

看见红绿两道苗条的身影朝芙蓉榭去。

这里是三房的地方,这两个丫鬟不是三房的丫鬟就是潘家的丫鬟。

这是去给程贤还是李老安人报喜呢?

看样子潘清是铁了心要嫁进程家了。

可她若是因此想拿自己或是姐姐当垫脚石,只怕是没那么容易!

周少瑾绞着手指头。

程识是二房的大爷,他在这里面又扮演了个什么样的角色呢?

周少瑾回到芙蓉榭,众人正在议论挹翠亭的琴会:“……那边是许大爷得了头彩。这边是清小姐得了头彩……几位大爷还做了诗,识大爷说是要出本集子……可惜了周家大小姐,清小姐弹得是《梅花引》,周家大小姐选了首《清平调》,虽然也弹得好,曲子太简单了……不然这次夺魁的就是周家大小姐了……”

没有人提程笳,也没有人提周少瑾。好像她们俩个人的不堪是意料之中的事。

程笳恨得咬牙切齿,周少瑾却安之若素。

她想到一个主意,或者可以查清楚庄家和程家当年的关系。



姐妹们,这两天状态不好,昨天更新后仔细把文读了读,改了第六十五章和六十六章,情况有些对不上的,还请回头看看,手机用户刷新就行了。

不便之处,还请原谅!

今天的加更。

更新可能会在晚上十二点左右,大家明天早上起来看吧!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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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衡阳雁,寻常到此回。

琴到深处,周少瑾潸然泪下。

大雁尚有落脚处,她的归属又在哪里呢?

这样的伤感在她的心底久久徘徊,等她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听得入神的并不止她一个人——程笳支肘托腮地坐在亭中的圆桌旁,双眸轻阖,竖耳倾听;潘清则倚在美人靠上,全神贯注地望着帘外的程识,满目惊艳;只有姐姐和她一样,眼角含泪,神色悲伤,低头用帕子擦着眼角。

周少瑾不禁哂笑。

可见不同的经历会有不同的感受。

她到底还是和姐姐最亲近。

周少瑾擦了眼泪。

余音袅袅,一曲终结,大家清醒过来。

亭外击掌声不断,称赞声不绝。

周初瑾也感叹:“我在府里住了这几年,却不知道原来识表哥是高手!”

程笳为哥哥程证抱不平,道:“这有什么?我们家藏龙卧虎的人多着呢!我哥哥的琴也弹得很好。不信我等会让他也弹一曲,保证技惊四座。”

“还技惊四座呢!”潘清“扑哧”地笑,“弹琴是讲技艺的吗?那岂不是成了技师!弹琴是要讲意境的,意境到了,技巧反而是辅助,不是那么重要了……”

程笳听不得她说话,打断了潘清的话,笑着问周初瑾:“姐姐,你可知道识从兄的绰号?”

周初瑾摇头。

程笳狡黠地笑道:“识从兄的绰号叫‘怜花居士’……”

周少瑾等人都有些呆滞。

好一会,潘清才恼道:“笳表妹,你怎么整天捕风捉影没有个正经的时候?识从兄的绰号,也是你能到处嚷嚷的吗?”

程笳哈哈大笑,道:“识从兄最喜欢的就是养花了,他养的菊花。个顶个的都开到碗口大,他养得西府海棠,花期可以到仲春。所以才得了‘怜花居士’这个绰号……清表姐想到哪里去了呢?”

潘清满脸通红,强辩道:“你怎知我在想什么?是你自己想歪了。却推到别人的身上……”

周氏姐妹不想搅合其中。

周初瑾含笑望着两人,周少瑾的目光则转向了挹翠亭外的程识和程证。

两人一样的高大英俊,气质儒雅,不同的是程识多了几分书卷味,颇有些世家子弟的风流倜傥;而程证则更沉稳持重,显得老成干练,像世代耕读传世之家的子弟,带着几分质朴。

两人正低声说着什么。笑容灿烂,表情真诚,神色坦荡,就像一对知交多年的好友。

可实际上他们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怕是谁也不知道?

周少瑾扭过头来。

眼角的余光看见了程许。

他正盯着挹翠亭。

周少瑾皱了皱眉。

程许收回了目光,和身边的程诰、潘濯说笑起来。

不一会,有小厮捧了琴过来,程许席地而坐,开始调琴。

周少瑾耳边突然传来潘清的声音:“不知道等会许表哥会弹什么曲子?有了识表哥珠玉在前,不知道许表哥会不会紧张?”

她声音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周少瑾非常的不喜欢。她淡淡地笑道:“难道清表姐知道许表哥擅长弹什么曲子吗?我可不知道!”

潘清笑了笑。

潘濯不知道说了什么,程诰等人都面露惊讶地朝挹翠亭望过来,随后又笑了起来。好像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般。

周少瑾离开了竹帘。

有小丫鬟跑了进来,高声笑道:“几位爷说,不能让他们专美于前,请几位小姐也弹几首曲子,大家互相点评一番。”

这就是要斗琴了!

程笳大惊失色,道:“这是谁的主意?”

小丫鬟不敢言。

潘清笑着给那小丫鬟解围:“她不过是来传话,你冲着她发脾气有什么用。”然后柔声道,“这话是谁说的?”

小丫鬟感激地望着潘清,道:“几位爷都这么说……”

程笳气得直跳脚。

挹翠亭外已传来程识爽朗的笑声:“既然是如此。我怎敢不从?”

周少瑾等人循声望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潘濯已站在了程识和程证的身边,程识正在解腰间的玉佩。道:“这玉是曾祖父所赐,算是彩头!”说完。又悔不迭地拍了拍额头,道,“看我,若是妹妹们独占鳌头,这玉佩却不合适了……”他想了想,喊了程许的字“嘉善”,道,“我记得你那里有几把好琴的,到时候拿出一把来给妹妹们做彩注。”

程许豪爽地笑道:“大从兄开了口,小弟怎敢不尊!”他高声吩咐欢喜,“你去把我那把‘凰鸣’拿过来。”

程识笑道:“还是嘉善细心,想得周到。‘凰鸣’琴身轻巧,声音清越,女孩子弹最好不过了。”

程笳恨不得上前狠狠地戳戳她的胞兄程证:“他这算是什么哥哥?我什么时候都想着他。他却转眼间就把我给卖了。我要是不到祖母面前告状告得他罚跪,我就不是‘如意轩主人’……”

她给自己取了个别字叫“如意轩主人”。

潘清不悦,道:“兄妹间开个玩笑,你也犯得着这样攻讦证表哥?”

“我说我哥哥,与你何干?”

两个人又斗起嘴来。

周初瑾看了周少瑾一眼。

周少瑾没有作声。

她慢慢地站了起来。

潘清等人惊讶地望着她。

有小丫鬟跑了进来,喘着气给周初瑾和周少瑾行了礼,道:“二小姐,碧玉姐姐说有事找您,请您挪步芙蓉榭。”

程贤在芙蓉榭里宴客,家中有头有脸的女眷都在那边,碧玉是郭老夫人身边服侍的。

周初瑾问那小丫鬟:“出了什么事?”

小丫鬟摇头,怯生生地望着周少瑾。

周少瑾却什么也没有解释,安抚了姐姐一声“没事。我去去就来”,然后带着春晚,径直出了挹翠亭。

碧玉在芙蓉榭旁的凉亭里等她。

见到周少瑾。她笑着迎上前去,道:“出了什么事?你要丫鬟给我带信。让我中途把你找出来?”

“不过是有些人面目可憎,不想看见罢了。”周少瑾含含糊糊地道,拉了碧玉的手,“好姐姐,这次多谢你了。明天定请了你们吃酒。”

原先不过是碍着情面去了挹翠亭,但并不代表她就得坐在那里难受!

“吃酒就算了。”碧玉笑着打量着她纤细的身材,道,“你这吹一吹就倒的。到时候还不是哄了我们喝酒,你在一旁看着。”

两人咯咯地笑。

碧玉道:“我还要服侍老夫人,不和你说了。你等会哪里去?”

“就在这里坐坐。”周少瑾道,“等到散席,我直接回芙蓉榭去。”

碧玉笑着带了丫鬟走了。

凉亭下鸳鸯游水,锦鲤成群,周少瑾折了枝柳条,坐到了凉亭外的太湖石石墩上逗着那鱼玩。

春晚看着太阳渐渐升了起来,芙蓉榭那边已开始落座,便商量周少瑾:“二小姐。我去厨房里端点吃食过来吧?”

已临近中午,周少瑾也就早上吃了半碗白粥,芙蓉榭那边又隐隐有饭菜的香味传过来。她肚子也有些饿了。

“那你小心点。”她叮嘱春晚,“可别让人看出破绽来。”

春晚知道她这是要避开程家的宴请,笑着点头,脚步轻盈地去了厨房。

周少瑾丢了柳枝,抱膝坐在湖边,眯着眼睛想着心思。

可有些事,太巧了。

潘濯中了秀才,程贤请客……四房和程辂翻脸的事,以沔大舅舅等人的忠厚。肯定不会说出去,没有了四房做后盾。程辂想再借着程家更进一步,不管是哪一房。都会详细掂量掂量他和四房的恩怨,所以程辂也不会说,大家此时还不知道这件事,却没有请同为新科秀才的程辂……程识等人到花园里来开琴会,全是自家人,而且全是潘清和程笳的自家人……李老太太附和……她们去了挹翠亭……她和姐姐成了某些人的陪衬……

周少瑾想到了潘清对自己的阴阳怪气。

她和姐姐未必是陪衬,说不定还是人家的棋子也不一定。

周少瑾冷笑。

有人从太石湖垒石边走过,低声道:“……小姐果然搏了头彩,也不枉我们小姐这两天辛辛苦苦地选曲,背着人悄悄地练习!”

周少瑾起身。

看见红绿两道苗条的身影朝芙蓉榭去。

这里是三房的地方,这两个丫鬟不是三房的丫鬟就是潘家的丫鬟。

这是去给程贤还是李老安人报喜呢?

看样子潘清是铁了心要嫁进程家了。

可她若是因此想拿自己或是姐姐当垫脚石,只怕是没那么容易!

周少瑾绞着手指头。

程识是二房的大爷,他在这里面又扮演了个什么样的角色呢?

周少瑾回到芙蓉榭,众人正在议论挹翠亭的琴会:“……那边是许大爷得了头彩。这边是清小姐得了头彩……几位大爷还做了诗,识大爷说是要出本集子……可惜了周家大小姐,清小姐弹得是《梅花引》,周家大小姐选了首《清平调》,虽然也弹得好,曲子太简单了……不然这次夺魁的就是周家大小姐了……”

没有人提程笳,也没有人提周少瑾。好像她们俩个人的不堪是意料之中的事。

程笳恨得咬牙切齿,周少瑾却安之若素。

她想到一个主意,或者可以查清楚庄家和程家当年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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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气愤

周少瑾叫了樊祺进来,吩咐他道:“你以后每隔两、三天就去平桥街看看余嬷嬷,去的时候不妨把那些梨啊、枣啊的买些去,陪着她说说话。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我感念生母之恩,要为余嬷嬷荣养!”

樊祺不解,道:“她如今已经在周家荣养了,二小姐还要怎地?难怪还要另外赏了宅子、雇了丫鬟婆子侍候她不成?她是惯在外院当差的,被人敬成了老太太,只怕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还不如像现在这样,大家嬷嬷前、嬷嬷后的敬着,她想干活就干,不想干活就歇着的随意自在的好。”

周少瑾笑道:“那你听过‘千金买骨’的故事没有?”

樊祺摇头。

周少瑾忍了笑,道:“回头自己找人去问去!我交待的事你却要给我办好了,不然小心我告诉你娘。”又拿出两吊钱,“这个给你买东西用,没有再跟我说。”

二小姐说的话他根本听不懂。

樊祺耷拉着脑袋出了门。

迎面碰到施香。

樊祺眼睛骨碌直转,把施香拉到了僻静处,道:“施香姐姐,你知道‘千金买骨’的故事吗?”

“知道。”施香不知道樊祺的用意,照着书上说的讲给了樊祺听。

樊祺这下明白过来。

原来二小姐是想拿着余嬷嬷做引子,把曾经服侍过她生母的人都勾出来……可勾出来了做什么呢?难道也养着?供着?

樊祺就不明白了。

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提了几个梨,半斤枣去了平桥街周家的祖宅。

程笳怒气冲冲地来找周少瑾。自作主张地把周少瑾屋里服侍的全都赶了出去。

“真是不要脸!”见屋里没有人,她立刻露出厌恶的表情,“你知不知道,潘清,她竟然跑到清溪湖边去散步,而且就那么巧的遇到许从兄,还跟许从兄谈笑风生,说什么敬仰许从兄的学识人品,想向许从兄请教弹琴的心得,问许从兄能不能把她推荐给郭老夫人。她想跟着郭老夫人学写字……你是没看见。她那娇滴滴的样子,还这样……”她做了个含情脉脉的表情,“真是肉麻死人了……我知道她不要脸,没想到她不要脸到这种程度!亏得许从兄。还谦和有礼地和她微笑。温声细语地和她说话……我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她可从来没有在我们面前表现的这么温柔……”

周少瑾愕然。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正滔滔不绝的程笳一下子卡了壳,支吾了半晌,才喃喃地道:“我。我让人跟着她……”话说出口,她又觉得自己表现得太心虚,立刻挺直了脊背,虚张声势地嚷道,“这也不能怪我!谁让她表面不一,对我总是虚情假意的,我怎么也要揭穿她的真面目,让我娘看看,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温良恭谦……也免得我娘每次看到我都拿了她教训我……”

程笳像个孩子。

周少瑾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如果没有程笳,她可能还不知道潘清为了嫁给程许,能把自己放得这么低。

可这都是她潘清自己的事。

她却不应该用姐姐周初瑾来成全她的名声。

周少瑾想到那些仆妇的议论。

姐姐都是要出阁的人了,她们为了自己私心,却依旧把她卷到了是非圈里。

周少瑾在心里冷笑,问程笳:“这件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周少瑾竟然没有像个老夫子似的义正言词地教训她,程笳顿觉心花怒放,白了她一眼,嗔道:“你以为我傻啊!我不是和你最好吗?除了你,我可是谁都没有说。”说完,她苦恼道,“可这件事该怎么办呢?难道就任她这样下去吗?万一要是被别人看见了,岂不是丢死人了!我怎么这么倒霉,和潘清做了表姐妹!”

周少瑾望着无知的程笳,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悲凉来。

清溪湖位于九如巷的后院,程家花园依湖而建,西边是长房,东边是二房,三房的人想到那里去散步,得穿过二房……

如果没有人递话给潘清,潘清又怎么会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散步?而且那么巧的碰到了程许?

程笳什么都不知道。

在自己受辱这件事上,她难道真的是帮凶吗?

周少瑾沉声问程笳:“那天在挹翠亭,证表哥怎么不阻止他们斗琴?”

“你还说。”程笳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少瑾的情绪,她愤然地道,“你那天一个人跑了,丢下我在那里出丑,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回去就把我大哥骂了一顿。他说是因为识从兄同意了,他才不好阻止的——识从兄毕竟是大哥嘛!”

是吗?

如果程语反对,程识会为了这么一件无伤大雅的事而让从兄弟难堪吗?

原来很多事看到的和实事是两样的。

就像程笳,自己一直以为她是天之娇女,有把她捧在手心的父母,有对她千依百顺的祖父母,以处处照顾她的哥哥……可事实上,她却被远嫁!

周少瑾看着程笳,就像看到了前世的自己。

只是程笳至死都没有醒悟,而她幸运的受到了菩萨的眷顾,重生了!

她问程笳:“你想不想让潘清早点回去?”

程笳愣愣地望着周少瑾。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周少瑾——她的声音很低沉,目光很凝重,表情很严肃。

“你,你要干什么?”程笳有点害怕,磕磕巴巴地道,“我最多也就是很讨厌她,却不能真的让她丢脸……不然我祖母肯定很伤心的……”

周少瑾的视线立刻模糊起来。

程笳最终也只是念着家人的好……

“你说得我好像要去杀人放火似的。”她笑道,“不过是想让潘清丢个脸。让她以后别这么自鸣得意的。”

“哎哟!”程笳拍着胸,“你可吓死我了。只是让她丢脸,那行!”

周少瑾道:“不过,你得帮我个忙才行。”

程笳忙道:“你说,你说。”

“你得帮我打听清楚是谁提议去挹翠亭斗琴的。”周少瑾道。

“为什么啊?”程笳很是失望。

“我总得知道前因后果,才能想办法吧?”周少瑾想知道程识在这件事上的立场。

而程识也好,程证也好,三房也好,目前她都没办法接触。

程笳一口答应,眨着眼睛问她:“你有什么好办法。说给我听听!”

周少瑾暂时没有想到。她只是隐约地预感到,外祖母生辰的时候,可能是个好机会。

“等你打听清楚了是谁提议去挹翠亭斗琴的,我们再细说。”

程笳比周少瑾更马虎。

她大概觉得到时候只要让潘清丢脸就行了。至于之前要干些什么。之后怎么收场。统统与她无关。

就像周少瑾在五房里放了把火一样。

她和周少瑾叽叽喳喳了半天,反复地向周少瑾保证不会把潘清的事告诉别人,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畹香居。

周初瑾却怕周少瑾和程笳出去胡闹。道:“外祖母生辰那天,会有很多人来祝寿,虽比不上长房二房的长辈们,却都是四房的至亲,看着你我长大的。你这几天别到处乱跑,小心晒黑了,别人看着还以为你性子玩劣。等过了外祖母的生辰,你想去哪里玩都可以。”

姐姐不管什么时候都为她操心!

周少瑾觉得以姐姐前世的行事作派,不可能对三房的心思一无所知。

她把潘清的事告诉了姐姐。

周初瑾果然没有觉得震惊,她只是沉默良久,叮嘱周少瑾:“这件事你知道就行了。以后少往三房那边走动。姐姐也没吃什么亏。倒是你,那天挺幸运的,被人叫走了。不然留在那里,程笳有证表哥护着,我……只怕是护不住你。”

周少瑾紧紧地抱住了姐姐。

她听姐姐的话,除了去静安斋读书和去寒碧山房抄经书,就是陪着关老太太说话或是在屋里做针线。

期间程笳曾让翠环给她报信:“姑太太说,濯大爷有了功名,就不比从前是个小孩子,该有自己的朋友知己,除了在芙蓉榭摆了酒,还在外院的听雨轩摆了酒,请了识大爷,证大爷等人。是我们证大爷说,既大家来给濯大爷道贺,不如以茶代酒,以琴会友,开个茶会。识大爷向来喜欢这些雅事,立刻响应。然后大家商量着,就把地方定在了挹翠亭……”

一个随意起哄,一个推波助澜……

周少瑾想到了她离开程家之后程识和程证之间那微妙的关系。

要说程识不知道程证的用心,不知道三房的打算……她宁愿去跳莫愁湖。

说不定,前世他们就是这样联手把自己推向了深渊!

周少瑾在屋里走来走去。

樊祺来告诉她:“二小姐,有个讨饭的老头,说从前曾经给庄老太爷赶过马车……他非要见您一面不可……我听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他小心翼翼地望着周少瑾,“您看,您见还是不见?”

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周少瑾忙道:“见,怎么不见!那人如今在哪里?”

樊祺道:“我怕那人是个无赖,不敢把人领上门来,就交给了马总管。马总管把他安置在了平桥街的一个小客栈里,好吃好喝地供着……”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周少瑾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姐妹们,明天早上要做个身体检查,加更暂时定在下午三点左右,我会尽快调整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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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

周少瑾叫了樊祺进来,吩咐他道:“你以后每隔两、三天就去平桥街看看余嬷嬷,去的时候不妨把那些梨啊、枣啊的买些去,陪着她说说话。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我感念生母之恩,要为余嬷嬷荣养!”

樊祺不解,道:“她如今已经在周家荣养了,二小姐还要怎地?难怪还要另外赏了宅子、雇了丫鬟婆子侍候她不成?她是惯在外院当差的,被人敬成了老太太,只怕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还不如像现在这样,大家嬷嬷前、嬷嬷后的敬着,她想干活就干,不想干活就歇着的随意自在的好。”

周少瑾笑道:“那你听过‘千金买骨’的故事没有?”

樊祺摇头。

周少瑾忍了笑,道:“回头自己找人去问去!我交待的事你却要给我办好了,不然小心我告诉你娘。”又拿出两吊钱,“这个给你买东西用,没有再跟我说。”

二小姐说的话他根本听不懂。

樊祺耷拉着脑袋出了门。

迎面碰到施香。

樊祺眼睛骨碌直转,把施香拉到了僻静处,道:“施香姐姐,你知道‘千金买骨’的故事吗?”

“知道。”施香不知道樊祺的用意,照着书上说的讲给了樊祺听。

樊祺这下明白过来。

原来二小姐是想拿着余嬷嬷做引子,把曾经服侍过她生母的人都勾出来……可勾出来了做什么呢?难道也养着?供着?

樊祺就不明白了。

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提了几个梨,半斤枣去了平桥街周家的祖宅。

程笳怒气冲冲地来找周少瑾。自作主张地把周少瑾屋里服侍的全都赶了出去。

“真是不要脸!”见屋里没有人,她立刻露出厌恶的表情,“你知不知道,潘清,她竟然跑到清溪湖边去散步,而且就那么巧的遇到许从兄,还跟许从兄谈笑风生,说什么敬仰许从兄的学识人品,想向许从兄请教弹琴的心得,问许从兄能不能把她推荐给郭老夫人。她想跟着郭老夫人学写字……你是没看见。她那娇滴滴的样子,还这样……”她做了个含情脉脉的表情,“真是肉麻死人了……我知道她不要脸,没想到她不要脸到这种程度!亏得许从兄。还谦和有礼地和她微笑。温声细语地和她说话……我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她可从来没有在我们面前表现的这么温柔……”

周少瑾愕然。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正滔滔不绝的程笳一下子卡了壳,支吾了半晌,才喃喃地道:“我。我让人跟着她……”话说出口,她又觉得自己表现得太心虚,立刻挺直了脊背,虚张声势地嚷道,“这也不能怪我!谁让她表面不一,对我总是虚情假意的,我怎么也要揭穿她的真面目,让我娘看看,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温良恭谦……也免得我娘每次看到我都拿了她教训我……”

程笳像个孩子。

周少瑾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如果没有程笳,她可能还不知道潘清为了嫁给程许,能把自己放得这么低。

可这都是她潘清自己的事。

她却不应该用姐姐周初瑾来成全她的名声。

周少瑾想到那些仆妇的议论。

姐姐都是要出阁的人了,她们为了自己私心,却依旧把她卷到了是非圈里。

周少瑾在心里冷笑,问程笳:“这件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周少瑾竟然没有像个老夫子似的义正言词地教训她,程笳顿觉心花怒放,白了她一眼,嗔道:“你以为我傻啊!我不是和你最好吗?除了你,我可是谁都没有说。”说完,她苦恼道,“可这件事该怎么办呢?难道就任她这样下去吗?万一要是被别人看见了,岂不是丢死人了!我怎么这么倒霉,和潘清做了表姐妹!”

周少瑾望着无知的程笳,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悲凉来。

清溪湖位于九如巷的后院,程家花园依湖而建,西边是长房,东边是二房,三房的人想到那里去散步,得穿过二房……

如果没有人递话给潘清,潘清又怎么会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散步?而且那么巧的碰到了程许?

程笳什么都不知道。

在自己受辱这件事上,她难道真的是帮凶吗?

周少瑾沉声问程笳:“那天在挹翠亭,证表哥怎么不阻止他们斗琴?”

“你还说。”程笳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少瑾的情绪,她愤然地道,“你那天一个人跑了,丢下我在那里出丑,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回去就把我大哥骂了一顿。他说是因为识从兄同意了,他才不好阻止的——识从兄毕竟是大哥嘛!”

是吗?

如果程语反对,程识会为了这么一件无伤大雅的事而让从兄弟难堪吗?

原来很多事看到的和实事是两样的。

就像程笳,自己一直以为她是天之娇女,有把她捧在手心的父母,有对她千依百顺的祖父母,以处处照顾她的哥哥……可事实上,她却被远嫁!

周少瑾看着程笳,就像看到了前世的自己。

只是程笳至死都没有醒悟,而她幸运的受到了菩萨的眷顾,重生了!

她问程笳:“你想不想让潘清早点回去?”

程笳愣愣地望着周少瑾。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周少瑾——她的声音很低沉,目光很凝重,表情很严肃。

“你,你要干什么?”程笳有点害怕,磕磕巴巴地道,“我最多也就是很讨厌她,却不能真的让她丢脸……不然我祖母肯定很伤心的……”

周少瑾的视线立刻模糊起来。

程笳最终也只是念着家人的好……

“你说得我好像要去杀人放火似的。”她笑道,“不过是想让潘清丢个脸。让她以后别这么自鸣得意的。”

“哎哟!”程笳拍着胸,“你可吓死我了。只是让她丢脸,那行!”

周少瑾道:“不过,你得帮我个忙才行。”

程笳忙道:“你说,你说。”

“你得帮我打听清楚是谁提议去挹翠亭斗琴的。”周少瑾道。

“为什么啊?”程笳很是失望。

“我总得知道前因后果,才能想办法吧?”周少瑾想知道程识在这件事上的立场。

而程识也好,程证也好,三房也好,目前她都没办法接触。

程笳一口答应,眨着眼睛问她:“你有什么好办法。说给我听听!”

周少瑾暂时没有想到。她只是隐约地预感到,外祖母生辰的时候,可能是个好机会。

“等你打听清楚了是谁提议去挹翠亭斗琴的,我们再细说。”

程笳比周少瑾更马虎。

她大概觉得到时候只要让潘清丢脸就行了。至于之前要干些什么。之后怎么收场。统统与她无关。

就像周少瑾在五房里放了把火一样。

她和周少瑾叽叽喳喳了半天,反复地向周少瑾保证不会把潘清的事告诉别人,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畹香居。

周初瑾却怕周少瑾和程笳出去胡闹。道:“外祖母生辰那天,会有很多人来祝寿,虽比不上长房二房的长辈们,却都是四房的至亲,看着你我长大的。你这几天别到处乱跑,小心晒黑了,别人看着还以为你性子玩劣。等过了外祖母的生辰,你想去哪里玩都可以。”

姐姐不管什么时候都为她操心!

周少瑾觉得以姐姐前世的行事作派,不可能对三房的心思一无所知。

她把潘清的事告诉了姐姐。

周初瑾果然没有觉得震惊,她只是沉默良久,叮嘱周少瑾:“这件事你知道就行了。以后少往三房那边走动。姐姐也没吃什么亏。倒是你,那天挺幸运的,被人叫走了。不然留在那里,程笳有证表哥护着,我……只怕是护不住你。”

周少瑾紧紧地抱住了姐姐。

她听姐姐的话,除了去静安斋读书和去寒碧山房抄经书,就是陪着关老太太说话或是在屋里做针线。

期间程笳曾让翠环给她报信:“姑太太说,濯大爷有了功名,就不比从前是个小孩子,该有自己的朋友知己,除了在芙蓉榭摆了酒,还在外院的听雨轩摆了酒,请了识大爷,证大爷等人。是我们证大爷说,既大家来给濯大爷道贺,不如以茶代酒,以琴会友,开个茶会。识大爷向来喜欢这些雅事,立刻响应。然后大家商量着,就把地方定在了挹翠亭……”

一个随意起哄,一个推波助澜……

周少瑾想到了她离开程家之后程识和程证之间那微妙的关系。

要说程识不知道程证的用心,不知道三房的打算……她宁愿去跳莫愁湖。

说不定,前世他们就是这样联手把自己推向了深渊!

周少瑾在屋里走来走去。

樊祺来告诉她:“二小姐,有个讨饭的老头,说从前曾经给庄老太爷赶过马车……他非要见您一面不可……我听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他小心翼翼地望着周少瑾,“您看,您见还是不见?”

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周少瑾忙道:“见,怎么不见!那人如今在哪里?”

樊祺道:“我怕那人是个无赖,不敢把人领上门来,就交给了马总管。马总管把他安置在了平桥街的一个小客栈里,好吃好喝地供着……”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周少瑾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姐妹们,明天早上要做个身体检查,加更暂时定在下午三点左右,我会尽快调整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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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旧怨(粉红票270加更)

平安客栈在平桥街一个僻静的小巷里,二阔的门脸,三进的院子,统共不过七、八间客房,落脚的多是山东过来做炒货生意的客商,天井里堆满了花米、瓜子、豌豆,远远的就能闻到股炒货的味道。

马富山不敢把周少瑾领到平安客栈去,花了一吊钱,借了隔壁家厅堂,问那老乞丐的话。

“……老太爷虽是读书人,却长了副魁梧的身板……喜欢喝酒,每次出去都喝得酩酊大醉,都是我搀扶着老太爷回来,服侍着老太爷茶水……和顾家的十二爷是知己,顾家十二爷出身富贵,老太爷怎么好意思每次都让他吃请,偶尔回请,那也是囊中羞涩,每次都是差了小的去当铺,小的每次都会和当铺的人拉扯许久,把那死当当成活当,活当多当些银子……”老乞丐极力地夸大着自己的功劳。

站在中堂后面的周少瑾听着心中一紧,和施香耳语了几句。

施香点头,出去和马富山说了句话。

马富山看了一眼低头伏在地上的老乞丐,轻轻颔首,道:“你说的顾家,是不是梅花巷顾家?”

“是的,是的!”老乞丐自言自语地说了这半天,坐在上头的人好不容易有了反应,他激动地抬起头来。

马富山立刻冷哼了一声。

那老乞丐只看见黑漆太师椅旁立着的半截白色挑线裙子,知道这屋里还有女眷,说不定还是周家二小姐身边有头有脸的大丫鬟,他不敢再看,忙低下头,伏在了地上。

“问你什么就答什么?”马富山沉声道,“不要嘴里跑马。乱说一通。”

“是,是,是。”老乞丐小鸡啄米般的点头。

马富山满意地哼了一声。道:“还有什么,你继续说!”

“啊!”老乞丐惊愕地抬头。又忙低了下去。

一会让问什么就答什么,一会让他继续说,他到底是问什么答什么,还是继续说……

老乞丐在心里嘀咕着,想到刚才提及顾家,好像周家的人挺感兴趣的,遂继续道:“庄家大小姐的婚事,就是顾家十二爷做的冰人。嫁给了程家的姑爷做续室。说起庄家的大小姐,那可真是贤惠。老安人躺在床上十几年,大小姐人还没有桌子高就操心家里的柴米油盐,等到及笄,求亲的人都踏破了门槛。可惜大小姐自幼就和存义坊程家的儿子订了亲……”

他说到这里,惊恐地打住了话题,惶恐不安地睃着马富山。

马富山震惊不已。

庄太太曾经和程柏订过亲,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但他经历的事多,还不至于因此而失态。但想到周少瑾……他不由朝身后的中堂瞟了一眼。

周少瑾如遭雷击,手脚僵直。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母亲竟然和程辂的父亲订过亲!

父亲知道吗?

程家难道就没有人知道?

父亲应该是知道的吧?

不然为什么把母亲贴身的丫鬟嫁了出去……

还有庄家舅舅,逼得母亲差点跳了河……什么事,才能逼得母亲差点跳河……

周少瑾脑子嗡嗡作响。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手脚才恢复了知觉。

她写了几个字让施香递给马富山。

马富山接过条子瞥了一眼,道:“你说的这件事,我们都知道。不过你既然说起来了,我就想好奇的问一句,既然庄太太自幼就和程家订了亲,那庄太太又怎么嫁给了程家的姑爷呢?”

“这,这我就不清楚了……”老乞丐吞吞吐吐地道。

马富山冷笑,道:“你说你服侍过庄老太爷。可问起庄老太爷家里的事,你又说不知道。我看你不是来投靠周家的。是来诈周家的银子的吧?来人!”他大喝一声,“拿了老爷的名帖去趟金陵府衙。就说有人冒认官属,请申青云申大人发了押签把这人拘捕到案!”

“没有,没有!”老乞丐吓得跳了起来,扑上前抱住了马富山的腿,哀声道,“管家大老爷,我真的没有说谎,这件事老一辈的街坊邻居也是有人知道的。不过程家待人厚道,那柏大老爷已经病逝了,程家小官人又是个读书的种子,不愿意道他家是非而已……”

“你还敢胡说八道。”马富山一脚将那乞丐踢倒在地,“程家待人厚道,难道庄老太爷就是个暴虐无道不成?大风吹了梧桐树,自有人家道长短。程家就是再厚道,还能管住别人家的嘴不成?我看你是活膩了……快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

“管家大老爷,我说,我说。”老乞丐扑上前去又抱住了马富山家的腿,“不是程家待人厚道,是我自己鬼迷了心窍,胡言乱语……”

“你还不说实话!”马富山见这不是个办法,道,“我实话跟你说了吧,这次二小姐只让了个丫鬟跟过来。你若老老实实的,等到二小姐的赏银下来,我自会为你周旋。你若是敢在我面前不老实,我立刻回了二小姐,说你是个骗子……”

那老乞丐原本就是冲着银子来的,闻言脑子立刻转了起来。

这个马大总管原来是想和他分银子……那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就与他不相干了。像这位马大总管说的,到时候自会为他周旋……

他觉得自己明白了马富山的用意。

“总管大老爷,我说,我全都告诉您!”他献媚地笑道,“那年庄府的宅子被雪压塌了,可庄老太爷一早就和顾家十二爷约好了去西天,哪里来的银子修缮?庄老太爷想着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就把老安人和大小姐安置在了老安人陪嫁的宅子……

“那里离程家不过一条巷子,有什么事,程家也能帮着照应一、二。

“开始还好好的。程家的太太常过来看看庄大小姐和老安人,程柏老爷没事的时候也会差了小厮过来问问有没有什么事。可时间一长,事情就有些不对了……”他顿时顿。继续道,“庄家大小姐,长得那可真是漂亮。宫里的娘娘,天上的仙女。也不过如此。是个人看见了就没有不动心的。

“程柏老爷没看见庄大小姐的时候还好,见过庄大小姐之后,七魂就丢了六魂,还有一魂在身上,那也是魂不守舍。书也不读了,每天睁开眼睛就往庄家跑,庄家但凡有个针头线脑的事,都一股脑儿地揽在身上。怕别人起疑心。旁边左右的人如果有人问起,只说是瘫在床上的姑奶奶家有事。

“那时候庄家的门户很紧,除了程家,并不和其他人家往来。左邻右舍的倒也没有人怀疑。

“这要是放在权贵人家,那也是桩好姻缘。可偏偏不管是程家也好,庄家也好,都是小门小户……特别是庄家,庄老太爷一走好几年,全靠着当东西过日子,那程柏老爷原是个不谙世事的。几年下来,竟然是当铺里的熟客。庄家里里外外的事都落在了程柏老爷身上。程柏老爷为了这个,还耽搁了一年的科举呢!

“程老太太看在眼里。就不喜欢了。好几次话里话外的劝程柏老爷,程柏老爷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程老太太只好求了庄大小姐。庄大小姐也劝,他不仅听不进去,还觉得这是个机会,不时地找庄大小姐搭讪,弄得庄大小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程老太太就更加不喜欢了,说庄家大小姐约束不住程柏老爷。一味的只知道娇生惯养,不能当家理事。不能掌管家务。

“庄大小姐有苦说不出来。索性不再见程柏老爷。

“为这个,甚至闹出个事来。”

周少瑾和马富山等人不禁支了耳朵听。

“程柏老爷有个同窗。姓王的,和程柏老爷好得能穿一条裤子。有一次程柏老爷实在是苦闷,就跟这个姓王的说。姓王的给程柏老爷出主意,让他去翻庄家的后墙。

“程柏老爷也是……竟然听了这姓王的话,去翻庄家的后墙。

“这姓王的不就见着了庄家大小姐吗……写了很多的歪诗给庄大小姐,把庄大小姐气得……把程柏老爷叫来狠狠地骂了通。

“程柏老爷倒是和那姓王的不来往了,程老太太这里却有了心病。不知道听了哪个尼姑的话,说庄大小姐是狐狸精转世,会搅得家中不宁……加上那姓王的不死心,见庄大小姐这边没处下手,就设了局,让人引了程柏老爷去赌博,逛青楼。

“青楼,程柏老爷是不去的。可这赌博……开始总是赢。赢了就悄悄地贴补给庄家。时间长了,作局的人收了网,哪里还有赢得时候?不免就偷了家里的东西去卖。

“有一次,还把庄大小姐随身的一根金簪偷了出去……还有一次,输了银子,没有办法,竟然要庄大小姐亲手置桌酒席给那些人赔罪……虽然事情最后拿银子摆平了,但庄大小姐待程柏老爷就有些不同了……从前还当着老安人的面和程柏老爷说几句,之后就再也没有和程柏老爷见过面了。

“后来庄老太爷回来,知道这些事,就叹了声红颜祸水。和程家老太爷说,要是程柏老爷能考中了秀才,两家依旧还是结亲,要是程柏老爷几年之后还是白身,两家就退亲。

“程柏老爷当然不愿意退亲了。

“那几年一直闭门读书。

“庄老太爷就把女儿留在家里,等着程柏老爷考个功名。

“结果庄大小姐二十了,程柏老爷还是白身。

“庄老太爷眼看着身体如那日薄西山,渐渐不行,怕自己活不到庄大小姐出嫁,就提出和程家退亲。

“庄大小姐开始还不同意。不知道庄老太爷跟庄大小姐说了些什么,庄大小姐就同意了。

“庄老太爷卖了祖上的产业,凑了五百两银子送去了程家。

“程家因和庄老太爷有言在先,倒也没说什么,很快就和庄家退了亲,聘了城西董秀才家的姑娘做了媳妇。

“庄老太爷则搬去了梅花巷住。

“再后来,庄大小姐就嫁给了程家的女婿周大老爷。”



下午要开会,更新估计在晚上十二点钟左右……抱歉,抱歉!

※(未完待续)

...

平安客栈在平桥街一个僻静的小巷里,二阔的门脸,三进的院子,统共不过七、八间客房,落脚的多是山东过来做炒货生意的客商,天井里堆满了花米、瓜子、豌豆,远远的就能闻到股炒货的味道。

马富山不敢把周少瑾领到平安客栈去,花了一吊钱,借了隔壁家厅堂,问那老乞丐的话。

“……老太爷虽是读书人,却长了副魁梧的身板……喜欢喝酒,每次出去都喝得酩酊大醉,都是我搀扶着老太爷回来,服侍着老太爷茶水……和顾家的十二爷是知己,顾家十二爷出身富贵,老太爷怎么好意思每次都让他吃请,偶尔回请,那也是囊中羞涩,每次都是差了小的去当铺,小的每次都会和当铺的人拉扯许久,把那死当当成活当,活当多当些银子……”老乞丐极力地夸大着自己的功劳。

站在中堂后面的周少瑾听着心中一紧,和施香耳语了几句。

施香点头,出去和马富山说了句话。

马富山看了一眼低头伏在地上的老乞丐,轻轻颔首,道:“你说的顾家,是不是梅花巷顾家?”

“是的,是的!”老乞丐自言自语地说了这半天,坐在上头的人好不容易有了反应,他激动地抬起头来。

马富山立刻冷哼了一声。

那老乞丐只看见黑漆太师椅旁立着的半截白色挑线裙子,知道这屋里还有女眷,说不定还是周家二小姐身边有头有脸的大丫鬟,他不敢再看,忙低下头,伏在了地上。

“问你什么就答什么?”马富山沉声道,“不要嘴里跑马。乱说一通。”

“是,是,是。”老乞丐小鸡啄米般的点头。

马富山满意地哼了一声。道:“还有什么,你继续说!”

“啊!”老乞丐惊愕地抬头。又忙低了下去。

一会让问什么就答什么,一会让他继续说,他到底是问什么答什么,还是继续说……

老乞丐在心里嘀咕着,想到刚才提及顾家,好像周家的人挺感兴趣的,遂继续道:“庄家大小姐的婚事,就是顾家十二爷做的冰人。嫁给了程家的姑爷做续室。说起庄家的大小姐,那可真是贤惠。老安人躺在床上十几年,大小姐人还没有桌子高就操心家里的柴米油盐,等到及笄,求亲的人都踏破了门槛。可惜大小姐自幼就和存义坊程家的儿子订了亲……”

他说到这里,惊恐地打住了话题,惶恐不安地睃着马富山。

马富山震惊不已。

庄太太曾经和程柏订过亲,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但他经历的事多,还不至于因此而失态。但想到周少瑾……他不由朝身后的中堂瞟了一眼。

周少瑾如遭雷击,手脚僵直。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母亲竟然和程辂的父亲订过亲!

父亲知道吗?

程家难道就没有人知道?

父亲应该是知道的吧?

不然为什么把母亲贴身的丫鬟嫁了出去……

还有庄家舅舅,逼得母亲差点跳了河……什么事,才能逼得母亲差点跳河……

周少瑾脑子嗡嗡作响。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手脚才恢复了知觉。

她写了几个字让施香递给马富山。

马富山接过条子瞥了一眼,道:“你说的这件事,我们都知道。不过你既然说起来了,我就想好奇的问一句,既然庄太太自幼就和程家订了亲,那庄太太又怎么嫁给了程家的姑爷呢?”

“这,这我就不清楚了……”老乞丐吞吞吐吐地道。

马富山冷笑,道:“你说你服侍过庄老太爷。可问起庄老太爷家里的事,你又说不知道。我看你不是来投靠周家的。是来诈周家的银子的吧?来人!”他大喝一声,“拿了老爷的名帖去趟金陵府衙。就说有人冒认官属,请申青云申大人发了押签把这人拘捕到案!”

“没有,没有!”老乞丐吓得跳了起来,扑上前抱住了马富山的腿,哀声道,“管家大老爷,我真的没有说谎,这件事老一辈的街坊邻居也是有人知道的。不过程家待人厚道,那柏大老爷已经病逝了,程家小官人又是个读书的种子,不愿意道他家是非而已……”

“你还敢胡说八道。”马富山一脚将那乞丐踢倒在地,“程家待人厚道,难道庄老太爷就是个暴虐无道不成?大风吹了梧桐树,自有人家道长短。程家就是再厚道,还能管住别人家的嘴不成?我看你是活膩了……快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

“管家大老爷,我说,我说。”老乞丐扑上前去又抱住了马富山家的腿,“不是程家待人厚道,是我自己鬼迷了心窍,胡言乱语……”

“你还不说实话!”马富山见这不是个办法,道,“我实话跟你说了吧,这次二小姐只让了个丫鬟跟过来。你若老老实实的,等到二小姐的赏银下来,我自会为你周旋。你若是敢在我面前不老实,我立刻回了二小姐,说你是个骗子……”

那老乞丐原本就是冲着银子来的,闻言脑子立刻转了起来。

这个马大总管原来是想和他分银子……那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就与他不相干了。像这位马大总管说的,到时候自会为他周旋……

他觉得自己明白了马富山的用意。

“总管大老爷,我说,我全都告诉您!”他献媚地笑道,“那年庄府的宅子被雪压塌了,可庄老太爷一早就和顾家十二爷约好了去西天,哪里来的银子修缮?庄老太爷想着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就把老安人和大小姐安置在了老安人陪嫁的宅子……

“那里离程家不过一条巷子,有什么事,程家也能帮着照应一、二。

“开始还好好的。程家的太太常过来看看庄大小姐和老安人,程柏老爷没事的时候也会差了小厮过来问问有没有什么事。可时间一长,事情就有些不对了……”他顿时顿。继续道,“庄家大小姐,长得那可真是漂亮。宫里的娘娘,天上的仙女。也不过如此。是个人看见了就没有不动心的。

“程柏老爷没看见庄大小姐的时候还好,见过庄大小姐之后,七魂就丢了六魂,还有一魂在身上,那也是魂不守舍。书也不读了,每天睁开眼睛就往庄家跑,庄家但凡有个针头线脑的事,都一股脑儿地揽在身上。怕别人起疑心。旁边左右的人如果有人问起,只说是瘫在床上的姑奶奶家有事。

“那时候庄家的门户很紧,除了程家,并不和其他人家往来。左邻右舍的倒也没有人怀疑。

“这要是放在权贵人家,那也是桩好姻缘。可偏偏不管是程家也好,庄家也好,都是小门小户……特别是庄家,庄老太爷一走好几年,全靠着当东西过日子,那程柏老爷原是个不谙世事的。几年下来,竟然是当铺里的熟客。庄家里里外外的事都落在了程柏老爷身上。程柏老爷为了这个,还耽搁了一年的科举呢!

“程老太太看在眼里。就不喜欢了。好几次话里话外的劝程柏老爷,程柏老爷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程老太太只好求了庄大小姐。庄大小姐也劝,他不仅听不进去,还觉得这是个机会,不时地找庄大小姐搭讪,弄得庄大小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程老太太就更加不喜欢了,说庄家大小姐约束不住程柏老爷。一味的只知道娇生惯养,不能当家理事。不能掌管家务。

“庄大小姐有苦说不出来。索性不再见程柏老爷。

“为这个,甚至闹出个事来。”

周少瑾和马富山等人不禁支了耳朵听。

“程柏老爷有个同窗。姓王的,和程柏老爷好得能穿一条裤子。有一次程柏老爷实在是苦闷,就跟这个姓王的说。姓王的给程柏老爷出主意,让他去翻庄家的后墙。

“程柏老爷也是……竟然听了这姓王的话,去翻庄家的后墙。

“这姓王的不就见着了庄家大小姐吗……写了很多的歪诗给庄大小姐,把庄大小姐气得……把程柏老爷叫来狠狠地骂了通。

“程柏老爷倒是和那姓王的不来往了,程老太太这里却有了心病。不知道听了哪个尼姑的话,说庄大小姐是狐狸精转世,会搅得家中不宁……加上那姓王的不死心,见庄大小姐这边没处下手,就设了局,让人引了程柏老爷去赌博,逛青楼。

“青楼,程柏老爷是不去的。可这赌博……开始总是赢。赢了就悄悄地贴补给庄家。时间长了,作局的人收了网,哪里还有赢得时候?不免就偷了家里的东西去卖。

“有一次,还把庄大小姐随身的一根金簪偷了出去……还有一次,输了银子,没有办法,竟然要庄大小姐亲手置桌酒席给那些人赔罪……虽然事情最后拿银子摆平了,但庄大小姐待程柏老爷就有些不同了……从前还当着老安人的面和程柏老爷说几句,之后就再也没有和程柏老爷见过面了。

“后来庄老太爷回来,知道这些事,就叹了声红颜祸水。和程家老太爷说,要是程柏老爷能考中了秀才,两家依旧还是结亲,要是程柏老爷几年之后还是白身,两家就退亲。

“程柏老爷当然不愿意退亲了。

“那几年一直闭门读书。

“庄老太爷就把女儿留在家里,等着程柏老爷考个功名。

“结果庄大小姐二十了,程柏老爷还是白身。

“庄老太爷眼看着身体如那日薄西山,渐渐不行,怕自己活不到庄大小姐出嫁,就提出和程家退亲。

“庄大小姐开始还不同意。不知道庄老太爷跟庄大小姐说了些什么,庄大小姐就同意了。

“庄老太爷卖了祖上的产业,凑了五百两银子送去了程家。

“程家因和庄老太爷有言在先,倒也没说什么,很快就和庄家退了亲,聘了城西董秀才家的姑娘做了媳妇。

“庄老太爷则搬去了梅花巷住。

“再后来,庄大小姐就嫁给了程家的女婿周大老爷。”



下午要开会,更新估计在晚上十二点钟左右……抱歉,抱歉!

※(未完待续)

...

第七十章 银子

事情太出乎人的意料之外了。

周少瑾心里沉甸甸的,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马富山听了东家的辛秘,颇有些不安,想着先看周少瑾怎么说他再附和也不迟。

一时间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

老乞丐不安地挪了挪身子,闪烁的目光一会儿落在马富山的身上,一会儿落在中堂上,一会儿落在地上,神色间流露出几分狡猾。

马富山看着心中一动。

自己怎么把这厮给忘了?

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二小姐尚且年幼,暂时被这厮的话给唬住了,等会回过神来,还不知道是悲是喜,总不能让这厮在这里看笑话吧?

他想着,大喝了一声,道:“照你这么说,程庄两家曾经订过亲,怎么街坊邻居都不知道?我看你是欠收拾了,竟然敢排编庄家老太爷和庄太太……”

“我说的全是实话啊!”老乞丐立刻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了起来,“一开始是程柏老爷说老安人是他们家的姑奶奶,程老太太不好说什么。后来程老太太听说庄大小姐是狐狸精转世,心中不喜。再后来两家退亲,还是庄家主动,程家就更不会提了。这件事顾家……还有周家大老爷都是知道的啊……原本庄家老太爷是想把庄大小姐嫁到顾家去的,结果顾家没有适龄的公子,庄大小姐这才嫁了周家大老爷的……”他说着,指天发誓。“庄家舅老爷也是知道的……当初他就是拿了这向庄家大小姐要银子的。后来还是周大老爷出面,给了庄家舅老爷银子,封了庄家舅老爷的口……”

精明的马富山立马就听出了弦外之音,他道:“那你又是收了谁家的封口银子?”

“程,程家……”猝不及防,老乞丐脱口而出。

程家?

周少瑾目瞪口呆。

马富山张口结舌。

“是真的!”老乞丐见事已暴露,就算是自己不说,周家人有心也能查得出来,索性破罐子破摔地道,“程家向来视此事为耻辱。程柏老爷因此发奋图强。考了秀才的功名。后来又做起了买卖,不过几年功夫,就挣下了万贯家财……他再也不愿意提及此事……就给了小人一笔银子,让小人离开金陵城。做点小买卖……小的除了赶车。没有别的本事。几年间就把银子败落一空,没有了办法,才会行乞的……”

马富山是什么人?听着冷笑。道,“你是敲诈程柏,程柏才拿了银子给你做买卖的吧?不然庄家也是积善之家,你既然服侍过庄老太爷,庄老太爷驾鹤西去,我们家老爷又向来尊重庄太太,就是庄家不为你荣养,我们家老爷看在庄太太的面子上,也会为你荣养的,你又怎么会流落街头,成为乞丐呢?”

被人识破,老乞丐大惊失色,脸色发白。

马富山却神色微缓,和煦地道:“千里做官为钱。你何不早说?非要我捉了你的痛脚才老实。我也不和你说别的了,大小姐的赏赐下来,你要分我一半。”

他这一时晴,一时雨,一时热,一时冷的,把个老乞丐搓磨得再也生不出别样的心思来。他抱着马富山的腿大声道:“管家大老爷,我什么都听您的!什么都听您的!您火眼金睛,我一五一十的都告诉您……我原是服侍庄老太爷的,庄老太爷家日渐落魄,我一时起了歪心,把庄老太爷的一幅字画偷了出去,谁知被顾家十二爷发现了,庄老太爷打发了我十两银子,把我赶出了庄家……我做过行商,做过马夫,做过车夫,也给人挑过脚……又没个老婆孩子的……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就想向庄大小姐借几两银子使使,再不济,向庄大舅爷借几两银子使使也行啊……不曾想庄大小姐竟然不在了,程家柏大老爷也病逝了,柏大太太对程庄两家的事一无所知,庄大舅爷为了躲债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原想找周家大小姐的,没料想碰到了程家的辂大爷……”

“你说什么?”绕是马富山这样经过事的人也不禁神色大变,道,“给你银子的,是程家的辂大爷?”

“是啊!”老乞丐没有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有多么的让人震惊,他用衣袖擦着鼻涕,道,“辂大爷说,这事传出去了,于柏大老爷名声有碍,让我千万别做声,先是给了我二十两银子,后来又给了我三十两银子……我原来还想多弄点银子的,结果我从前给人家做马夫的那户人家找了来,我就没敢在金陵城多待……这次要不是没路可走了,又听说二小姐善待那些从前服侍过庄太太的仆妇,我也不会回来……”他说到这里,担心地问马富山,“我这样,是服侍过庄老太爷的,应该比服侍过庄太太的更体面,也算是忠仆吧?”

还忠仆呢?分明就是个无赖!

马富山无语,敷衍他道:“应该算是!我去问过二小姐就应该知道了。”

老乞丐大喜,涎着脸道:“那,管家大老爷,二小姐的银子什么时候可以赏下来?您看我这,一文钱难倒英雄,您能不能先借我几文钱,等二小姐的赏银下来了,我再还给您……”

“好说,好说。”马富山说着,见施香从中堂后面绕了出来,递了个条给他。

他匆匆地瞥了一眼,问那乞丐:“你说的这话,总得有人证。你说顾家知道,顾家还有谁知道?辂大爷给你银子,有谁能作证?”

那乞丐想了半天,道:“顾家十二老爷……已经过世好几年了。顾家还有谁知道……我也说不清楚了……不过周家大老爷应该知道……辂大爷的银子,不是他亲手给我的。是他身边一个姓赵的人给我的……”

姓赵?

赵大海!

周少瑾指尖发颤。

赵大海是程辂的随从。

程家的世仆。

是程辂最信任的人。

程辂送给她的大部分东西,都是经过赵大海辗转到她手里的。

不用再去求证,周少瑾已经肯定,给这乞丐封口银子的,就是程辂。

程辂明明知道两家的恩怨,为何还要求娶她?不对,程辂并没有求娶她,他求娶的是吴宝璋!他不过是让外祖母,让沔大舅舅觉得,他钟意于她。他想娶她……

周少瑾周身凉飕飕的。

她扶着太师椅的扶手。才勉强没有倒下去。

“施香,”她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你去问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施香神情惶恐。她低声应“是”。转身出后堂。

“是两年前的事。”老乞丐道。“我记得清清楚楚,第一次是用个牛皮纸封着的,是银饼。一共有十块……”

两年前,她十岁。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程辂开始出现在她的眼前。

周少瑾眼圈泛红,掩面道:“赏那老乞丐三十两银子,送他出去吧!”

施香屈膝行礼。

屋子里很快安静下来。

周少瑾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感觉到屋里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这才站起身来,沉声道:“我们回去吧!”

施香应喏,扶着周少瑾从后门出去,上了早已等在那里的轿子,回了畹香居。

周初瑾正焦急地站在屋檐下等周少瑾。

看见她们回来,她急急地迎了上来,焦灼地道:“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刚刚外祖母还问起?你说的东西买到了吗?”

周少瑾借口要为关老太太的寿辰准备寿礼才哄了沔大太太让她出门。

可此时,她连个安抚姐姐的笑容都没办法展露。

“还好东西一早就买了。”周少瑾疲惫地道,“到时候直接送给外祖母就是了。”

她跌跌撞撞地进了内室,扑倒在床上。

周初瑾追了过去。

“怎么了?”她坐在了床边,担心地道。

“我还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周少瑾把脸埋在了枕头上,“等我想好了,再和姐姐说。”

周初瑾没有勉强她,温柔地抚了抚她的肩膀,轻轻地走了出去。

周少瑾狠狠地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是月上柳梢头。

她想了想,去了姐姐周初瑾那里。

周初瑾在打络子。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来笑道:“我寻思着你也该醒了。好了,我让冬晚沏壶茶,你好好跟我絮叨絮叨。”

周少瑾笑着坐到了姐姐的身边,和姐姐一起打起络子来。

“母亲,原来和程辂的父亲程柏定过亲……”她娓娓道来,周初瑾却听得惊心动魄。

案几上的灯火随风摇曳,屋子里时明时暗。

“那你可是有什么打算?”周初瑾紧紧握住周少瑾的手,“你不要听信那些闲言闲语。就算母亲和程柏退亲,那也是程柏太过轻浮,与母亲无关。你就算是不相信我,也应该相信父亲才是。不然母亲已经死了这么多年,父亲不可能一直这样敬重母亲。”

姐姐是怕她怀疑母亲的人品吧?

周少瑾道:“我也觉得这件事与母亲无关,程柏若是因此记恨母亲,只能说是他心胸狭窄,愤世嫉俗。外祖父没有把母亲嫁给他,再对不过了。我只是没办法原谅程辂。他怎么能这么卑鄙地陷害我……”

周初瑾怕周少瑾因此而去报复程辂。她劝妹妹:“这件事你已经知道了,我们不理他就是了。犯不着为了他把自己给耽搁了。”

可有时候,你不犯他,他却不放过你。

比如前世。

她已经躲到大兴的田庄苟延残喘地等死了,程辂还要追过去哄着她和他私奔……有什么仇,把人杀了还不行,还要把她打入十八层地狱才甘心!



姐妹们,明天的加更依旧定在下午的三点左右……我发现这个时间更新我的压力比较小……o(n_n)o~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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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太出乎人的意料之外了。

周少瑾心里沉甸甸的,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马富山听了东家的辛秘,颇有些不安,想着先看周少瑾怎么说他再附和也不迟。

一时间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

老乞丐不安地挪了挪身子,闪烁的目光一会儿落在马富山的身上,一会儿落在中堂上,一会儿落在地上,神色间流露出几分狡猾。

马富山看着心中一动。

自己怎么把这厮给忘了?

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二小姐尚且年幼,暂时被这厮的话给唬住了,等会回过神来,还不知道是悲是喜,总不能让这厮在这里看笑话吧?

他想着,大喝了一声,道:“照你这么说,程庄两家曾经订过亲,怎么街坊邻居都不知道?我看你是欠收拾了,竟然敢排编庄家老太爷和庄太太……”

“我说的全是实话啊!”老乞丐立刻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了起来,“一开始是程柏老爷说老安人是他们家的姑奶奶,程老太太不好说什么。后来程老太太听说庄大小姐是狐狸精转世,心中不喜。再后来两家退亲,还是庄家主动,程家就更不会提了。这件事顾家……还有周家大老爷都是知道的啊……原本庄家老太爷是想把庄大小姐嫁到顾家去的,结果顾家没有适龄的公子,庄大小姐这才嫁了周家大老爷的……”他说着,指天发誓。“庄家舅老爷也是知道的……当初他就是拿了这向庄家大小姐要银子的。后来还是周大老爷出面,给了庄家舅老爷银子,封了庄家舅老爷的口……”

精明的马富山立马就听出了弦外之音,他道:“那你又是收了谁家的封口银子?”

“程,程家……”猝不及防,老乞丐脱口而出。

程家?

周少瑾目瞪口呆。

马富山张口结舌。

“是真的!”老乞丐见事已暴露,就算是自己不说,周家人有心也能查得出来,索性破罐子破摔地道,“程家向来视此事为耻辱。程柏老爷因此发奋图强。考了秀才的功名。后来又做起了买卖,不过几年功夫,就挣下了万贯家财……他再也不愿意提及此事……就给了小人一笔银子,让小人离开金陵城。做点小买卖……小的除了赶车。没有别的本事。几年间就把银子败落一空,没有了办法,才会行乞的……”

马富山是什么人?听着冷笑。道,“你是敲诈程柏,程柏才拿了银子给你做买卖的吧?不然庄家也是积善之家,你既然服侍过庄老太爷,庄老太爷驾鹤西去,我们家老爷又向来尊重庄太太,就是庄家不为你荣养,我们家老爷看在庄太太的面子上,也会为你荣养的,你又怎么会流落街头,成为乞丐呢?”

被人识破,老乞丐大惊失色,脸色发白。

马富山却神色微缓,和煦地道:“千里做官为钱。你何不早说?非要我捉了你的痛脚才老实。我也不和你说别的了,大小姐的赏赐下来,你要分我一半。”

他这一时晴,一时雨,一时热,一时冷的,把个老乞丐搓磨得再也生不出别样的心思来。他抱着马富山的腿大声道:“管家大老爷,我什么都听您的!什么都听您的!您火眼金睛,我一五一十的都告诉您……我原是服侍庄老太爷的,庄老太爷家日渐落魄,我一时起了歪心,把庄老太爷的一幅字画偷了出去,谁知被顾家十二爷发现了,庄老太爷打发了我十两银子,把我赶出了庄家……我做过行商,做过马夫,做过车夫,也给人挑过脚……又没个老婆孩子的……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就想向庄大小姐借几两银子使使,再不济,向庄大舅爷借几两银子使使也行啊……不曾想庄大小姐竟然不在了,程家柏大老爷也病逝了,柏大太太对程庄两家的事一无所知,庄大舅爷为了躲债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原想找周家大小姐的,没料想碰到了程家的辂大爷……”

“你说什么?”绕是马富山这样经过事的人也不禁神色大变,道,“给你银子的,是程家的辂大爷?”

“是啊!”老乞丐没有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有多么的让人震惊,他用衣袖擦着鼻涕,道,“辂大爷说,这事传出去了,于柏大老爷名声有碍,让我千万别做声,先是给了我二十两银子,后来又给了我三十两银子……我原来还想多弄点银子的,结果我从前给人家做马夫的那户人家找了来,我就没敢在金陵城多待……这次要不是没路可走了,又听说二小姐善待那些从前服侍过庄太太的仆妇,我也不会回来……”他说到这里,担心地问马富山,“我这样,是服侍过庄老太爷的,应该比服侍过庄太太的更体面,也算是忠仆吧?”

还忠仆呢?分明就是个无赖!

马富山无语,敷衍他道:“应该算是!我去问过二小姐就应该知道了。”

老乞丐大喜,涎着脸道:“那,管家大老爷,二小姐的银子什么时候可以赏下来?您看我这,一文钱难倒英雄,您能不能先借我几文钱,等二小姐的赏银下来了,我再还给您……”

“好说,好说。”马富山说着,见施香从中堂后面绕了出来,递了个条给他。

他匆匆地瞥了一眼,问那乞丐:“你说的这话,总得有人证。你说顾家知道,顾家还有谁知道?辂大爷给你银子,有谁能作证?”

那乞丐想了半天,道:“顾家十二老爷……已经过世好几年了。顾家还有谁知道……我也说不清楚了……不过周家大老爷应该知道……辂大爷的银子,不是他亲手给我的。是他身边一个姓赵的人给我的……”

姓赵?

赵大海!

周少瑾指尖发颤。

赵大海是程辂的随从。

程家的世仆。

是程辂最信任的人。

程辂送给她的大部分东西,都是经过赵大海辗转到她手里的。

不用再去求证,周少瑾已经肯定,给这乞丐封口银子的,就是程辂。

程辂明明知道两家的恩怨,为何还要求娶她?不对,程辂并没有求娶她,他求娶的是吴宝璋!他不过是让外祖母,让沔大舅舅觉得,他钟意于她。他想娶她……

周少瑾周身凉飕飕的。

她扶着太师椅的扶手。才勉强没有倒下去。

“施香,”她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你去问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施香神情惶恐。她低声应“是”。转身出后堂。

“是两年前的事。”老乞丐道。“我记得清清楚楚,第一次是用个牛皮纸封着的,是银饼。一共有十块……”

两年前,她十岁。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程辂开始出现在她的眼前。

周少瑾眼圈泛红,掩面道:“赏那老乞丐三十两银子,送他出去吧!”

施香屈膝行礼。

屋子里很快安静下来。

周少瑾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感觉到屋里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这才站起身来,沉声道:“我们回去吧!”

施香应喏,扶着周少瑾从后门出去,上了早已等在那里的轿子,回了畹香居。

周初瑾正焦急地站在屋檐下等周少瑾。

看见她们回来,她急急地迎了上来,焦灼地道:“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刚刚外祖母还问起?你说的东西买到了吗?”

周少瑾借口要为关老太太的寿辰准备寿礼才哄了沔大太太让她出门。

可此时,她连个安抚姐姐的笑容都没办法展露。

“还好东西一早就买了。”周少瑾疲惫地道,“到时候直接送给外祖母就是了。”

她跌跌撞撞地进了内室,扑倒在床上。

周初瑾追了过去。

“怎么了?”她坐在了床边,担心地道。

“我还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周少瑾把脸埋在了枕头上,“等我想好了,再和姐姐说。”

周初瑾没有勉强她,温柔地抚了抚她的肩膀,轻轻地走了出去。

周少瑾狠狠地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是月上柳梢头。

她想了想,去了姐姐周初瑾那里。

周初瑾在打络子。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来笑道:“我寻思着你也该醒了。好了,我让冬晚沏壶茶,你好好跟我絮叨絮叨。”

周少瑾笑着坐到了姐姐的身边,和姐姐一起打起络子来。

“母亲,原来和程辂的父亲程柏定过亲……”她娓娓道来,周初瑾却听得惊心动魄。

案几上的灯火随风摇曳,屋子里时明时暗。

“那你可是有什么打算?”周初瑾紧紧握住周少瑾的手,“你不要听信那些闲言闲语。就算母亲和程柏退亲,那也是程柏太过轻浮,与母亲无关。你就算是不相信我,也应该相信父亲才是。不然母亲已经死了这么多年,父亲不可能一直这样敬重母亲。”

姐姐是怕她怀疑母亲的人品吧?

周少瑾道:“我也觉得这件事与母亲无关,程柏若是因此记恨母亲,只能说是他心胸狭窄,愤世嫉俗。外祖父没有把母亲嫁给他,再对不过了。我只是没办法原谅程辂。他怎么能这么卑鄙地陷害我……”

周初瑾怕周少瑾因此而去报复程辂。她劝妹妹:“这件事你已经知道了,我们不理他就是了。犯不着为了他把自己给耽搁了。”

可有时候,你不犯他,他却不放过你。

比如前世。

她已经躲到大兴的田庄苟延残喘地等死了,程辂还要追过去哄着她和他私奔……有什么仇,把人杀了还不行,还要把她打入十八层地狱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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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忙碌(粉红票300张加更)

周少瑾过了两、三天才缓过气来。

她带了自制的佛香去见沔大太太。

沔大太太见那香制得密实紧致,香味馥郁,闻着让人脑子一轻,很是清爽,诧异道:“这是什么香?这么好闻?真是你亲手所制?”

“这叫木樨香。”周少瑾笑道,“是加了香樟在里面,是前些日子照着古书上做的,没想到能做成,就想借花献佛,作为给外祖母寿辰的礼物之一奉上,也不知道行不行,先拿来给大舅母过过目。”

“很好,很好。”沔大太太迟疑道,“既是加了香樟,应该也能驱蚊吧?”

“能驱蚊。”周少瑾不由得汗颜,她原先让施香等人帮制香的时候就是为了驱蚊,后来要去盘问那老乞丐,就拿了这做借口,将盘香做成了佛香,“所以这香夏天用最好。若是到了冬天,就要制檀香或是百合香了。”

“没想到你整天的不出门,竟能捣腾出这些东西。”沔大太太笑道,一副赞同她继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在家里捣腾这些高雅的小玩意的样子。

周少瑾就趁机又拿了个小小的素色松木匣子出来,道:“这里有些散香,用香炉点了最好,是给您的。您若是觉得用得好,我过几天要开始制冬天的香,再多制一些。”

“好,好,好。”沔大太太笑眯眯地接了。

周少瑾陪着沔大太太说了会话才起身告辞。

可回到畹香居,施香却悄悄地告诉她:“马总管求见!”

一般有什么事,都是马富山家的进府跟周初瑾禀一声。

马富山求见……

周少瑾心中一紧,忙道:“马总管在什么地方?我这就去见他。”

马富山正值壮年,这里又是程府,总不好在内院见他。

施香道:“在门房里喝茶。”

周少瑾点头,让施香领了他去二门旁花厅,自己则换了件衣服,由春晚陪着,去了花厅。

马富山给周少瑾行了礼,神色间露出几分焦虑,低声地道:“二小姐,那老乞丐,不见了?”

周少瑾讶然。

马富山赧然地道:“我瞧着那老乞丐不是什么好东西,您一口气赏了他三十两银子,怕他人心不足,再来敲诈您,就自作主张,先赏了他十两银子,并和他说好了,若是他所说的话是真的,再赏他二十两银子。我又寻思着既然他给人家做马夫的时候惹了是非,不如仔细地查查当年的事,纵然不把那户人家给引来,也可以用此事要挟他不再找二小姐的麻烦。原先都说得好好的了,等我今天一大早去客栈找那老乞丐,他竟然不在。而且走得匆匆忙忙,连前几天新置办的衣服澡帕都没有带走,还欠了客栈的三天房钱——那客栈老板说,看他不是像住的起店的人,怕他吃白食,所以一直遣了伙计盯着他,就这样,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溜走的……二小姐,您看这件事……不会是有人知道了老乞丐回金陵的事,然后把他给惊走了……或者是杀人灭口了!”

“杀人灭口?”周少瑾骇然道,“应该不会吧?”

为了她母亲的事和程家的旧怨,就杀人灭口?他就不怕被官府发现?

但周少瑾心里又隐隐觉得,说不定有些人还真就做得出来。

不然他也不会“忍辱负重”那么多年了,前世直到她死,也没有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问马富山:“可知道那老乞丐犯的是什么事?”

马富山苦笑:“他给人家做马夫的时候,差点把人家的小少爷给拐卖了。所以那家人才这么恨他,千里迢迢的也要把他找到,送官。”

周少瑾愕然,道:“这个人,如果真被杀人灭口了,倒也不冤枉。”

马富山道:“这些都不过是我的猜测罢了。那老乞丐狡猾得很,说不定看见形势不对,早溜了。但官府那边的告示,我也会让人留心的。”

如果发现了无名尸体或是出了什么人命案,官府都会在“八字墙”上贴告示的。

目前也只能如此了。

周少瑾细细地叮嘱了他几句,这才让施香送了马富山出去。

下午在寒碧山房抄经书的时候,她一直在想这件事。

如果程辂真有这么心狠手辣,能不能抓了他的把柄,直接把他送官,也算是一了百了了。

郭老夫人见她佛经比平时抄得少,问她:“你是不是惦记着你外祖母过寿的事?这几天也热,你不妨歇几天,等天气凉些了再过来。”

周少瑾正愁没有功夫去查程辂的事,闻言笑着道谢,并不推辞。

郭老夫人喜欢她的爽朗,赏了她两个甜瓜,让小檀送她回畹香居。

周少瑾就和姐姐商量查程略的事。

周初瑾听闻程辂那边说不定还有人命官司,不由得胆战心惊,忙道:“查可以,但得让马富山去做,你不得插手。”

周少瑾自家知道自家的,原本也没准备自己去查,见姐姐同意,自然喜出望外,连声保证。

周初瑾还是不放心,正巧程笳也喊着天气太热,静安斋那边索性就停了课,周少瑾一整天都呆在畹香居,周初瑾就禀了沔大太太,让周少瑾帮着她准备关老太太过寿的事。

沔大太太想着周初瑾嫁了,说不定她还得告诉周少瑾怎么理家,这个时候有周初瑾帮着领进门,等到自己再接手的时候,事半功倍,也是件好事。不仅同意,还派了个心腹的妈妈协助姊妹俩。

周少瑾不是不聪明,只是从前遇事不敢拿主意,畏畏缩缩,优柔寡断,让人看着就替她着急。可现在,她经历了些事,知道有些事有时候看着千难万难,可做起来却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容易的很。加上她还放了把火……最终也有惊无险地过来了。她说话不免有了底气,这个东西入什么账,那个东西摆在哪里,指使起婆子来看上去倒也有板有眼的。等到沔大太太问起来,也没有觉得她做得不对。

她做起事来也越来越有主意。

想着关老太太的生辰是在炎夏,周少瑾给沔大太太出主意:“……中午的正席摆在嘉树堂,还有家中的忠仆来给外祖母贺寿,自然是越庄重越好。晚上的家宴,不如把酒席安排在函秋馆,一来是大舅舅和大舅母的孝心,二来,我想用竹子编个围子,然后爬些藤萝和牵牛花之类的上去,做个鲜花屏风,再在周围挂了灯笼,添些情趣。等用了膳,就坐在屏风旁喝茶、聊天、赏月。万一下雨,就将屏风搬到大厅里,算是凑个趣儿。大舅母以为如何?”

沔大太太想着每年不过是在厅堂里摆几桌,放些瓜果鲜花,虽然不知道周少瑾出得这主意是不是真如她所说的那么好,可总归算是他们做子女的用了心思的。她不禁连声称“好”,并道:“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你要些什么,只管跟我说。”

周少瑾精通花木,前世在大兴的田庄,就曾在屋里种了棵树,修剪成参天大树的模样,引些藤萝营造一处假景,对她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她笑着应了,带着仆妇在花园里选藤萝。

迎面却碰到了清风和朗月。

他们依旧穿着身青衣道袍,一个手里捧着个陶罐,一个手里捧着个汝窑花囊,插了一枝白色的荷花。两人一面走还一面小声地嘀咕:“公公不都是面白无须,长得像女人吗?怎么这个万公公身材高大,威风凛凛的,像个大将军似的……”说着,不知是谁的目光瞥见了周少瑾等人,两人齐齐噤声,略带几分惶恐地望过来,待看清楚了前面的人是周少瑾后,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紧紧地,把嘴巴抿成了一条缝,然后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像不认识周少瑾似的,从周少瑾身边走了过去。

明明是小孩子,却装出副大人的模样。

周少瑾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万童……难道是那天说的那个来金陵镇守的万童?

听清风和朗月的口气,万童来拜访池舅舅了?

不管怎么说,也是朝廷重臣,怎么内院却一点风声也没有?

周少瑾胡思乱想着,清风和朗月在前面的甬道拐了个弯,身影消失在了花园里。

有嬷嬷以为周少瑾不认识清风和朗月,笑道:“长房池四老爷屋里的人都爱穿道袍,这两位小童子多半是四老爷屋里服侍的。”

周少瑾笑着点了点了头。

就有仆妇小声地道:“我听说池四老爷会算命,而且算得很准,是不是真的?”

“那不叫算命,那叫《易经》。”有仆妇小声驳道,“我听二房的人说,二房的老祖宗据说也会,那年京中大旱,皇上还请二房的老祖宗算过呢。”

“那岂不是活神仙!”

仆妇们小声议论着。

周少瑾却在心里腹诽:如果真的会算,怎么没有算出程家会被抄家灭族呢?

她很快找好了需要的藤萝,小心翼翼地移种到了盆里,又吩咐施香和春晚分了两班日夜照顾,过了几天,藤萝的叶子渐渐有了精神,周少瑾这才松了口气,和沔大太太身边管事的嬷嬷开了库房,取了些应景的花灯出来,又选了几棵高大的花树,准备挂灯笼。

就在此时,程辂突然求见周少瑾。



姐妹们,今天的加更。

更新在晚上十二点左右。

这几天双更,事太多,只能暂时先这样定下来,等过几天单位的事忙完了,再想办法调整。

__^*)

※r1152

...

周少瑾过了两、三天才缓过气来。

她带了自制的佛香去见沔大太太。

沔大太太见那香制得密实紧致,香味馥郁,闻着让人脑子一轻,很是清爽,诧异道:“这是什么香?这么好闻?真是你亲手所制?”

“这叫木樨香。”周少瑾笑道,“是加了香樟在里面,是前些日子照着古书上做的,没想到能做成,就想借花献佛,作为给外祖母寿辰的礼物之一奉上,也不知道行不行,先拿来给大舅母过过目。”

“很好,很好。”沔大太太迟疑道,“既是加了香樟,应该也能驱蚊吧?”

“能驱蚊。”周少瑾不由得汗颜,她原先让施香等人帮制香的时候就是为了驱蚊,后来要去盘问那老乞丐,就拿了这做借口,将盘香做成了佛香,“所以这香夏天用最好。若是到了冬天,就要制檀香或是百合香了。”

“没想到你整天的不出门,竟能捣腾出这些东西。”沔大太太笑道,一副赞同她继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在家里捣腾这些高雅的小玩意的样子。

周少瑾就趁机又拿了个小小的素色松木匣子出来,道:“这里有些散香,用香炉点了最好,是给您的。您若是觉得用得好,我过几天要开始制冬天的香,再多制一些。”

“好,好,好。”沔大太太笑眯眯地接了。

周少瑾陪着沔大太太说了会话才起身告辞。

可回到畹香居,施香却悄悄地告诉她:“马总管求见!”

一般有什么事,都是马富山家的进府跟周初瑾禀一声。

马富山求见……

周少瑾心中一紧,忙道:“马总管在什么地方?我这就去见他。”

马富山正值壮年,这里又是程府,总不好在内院见他。

施香道:“在门房里喝茶。”

周少瑾点头,让施香领了他去二门旁花厅,自己则换了件衣服,由春晚陪着,去了花厅。

马富山给周少瑾行了礼,神色间露出几分焦虑,低声地道:“二小姐,那老乞丐,不见了?”

周少瑾讶然。

马富山赧然地道:“我瞧着那老乞丐不是什么好东西,您一口气赏了他三十两银子,怕他人心不足,再来敲诈您,就自作主张,先赏了他十两银子,并和他说好了,若是他所说的话是真的,再赏他二十两银子。我又寻思着既然他给人家做马夫的时候惹了是非,不如仔细地查查当年的事,纵然不把那户人家给引来,也可以用此事要挟他不再找二小姐的麻烦。原先都说得好好的了,等我今天一大早去客栈找那老乞丐,他竟然不在。而且走得匆匆忙忙,连前几天新置办的衣服澡帕都没有带走,还欠了客栈的三天房钱——那客栈老板说,看他不是像住的起店的人,怕他吃白食,所以一直遣了伙计盯着他,就这样,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溜走的……二小姐,您看这件事……不会是有人知道了老乞丐回金陵的事,然后把他给惊走了……或者是杀人灭口了!”

“杀人灭口?”周少瑾骇然道,“应该不会吧?”

为了她母亲的事和程家的旧怨,就杀人灭口?他就不怕被官府发现?

但周少瑾心里又隐隐觉得,说不定有些人还真就做得出来。

不然他也不会“忍辱负重”那么多年了,前世直到她死,也没有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问马富山:“可知道那老乞丐犯的是什么事?”

马富山苦笑:“他给人家做马夫的时候,差点把人家的小少爷给拐卖了。所以那家人才这么恨他,千里迢迢的也要把他找到,送官。”

周少瑾愕然,道:“这个人,如果真被杀人灭口了,倒也不冤枉。”

马富山道:“这些都不过是我的猜测罢了。那老乞丐狡猾得很,说不定看见形势不对,早溜了。但官府那边的告示,我也会让人留心的。”

如果发现了无名尸体或是出了什么人命案,官府都会在“八字墙”上贴告示的。

目前也只能如此了。

周少瑾细细地叮嘱了他几句,这才让施香送了马富山出去。

下午在寒碧山房抄经书的时候,她一直在想这件事。

如果程辂真有这么心狠手辣,能不能抓了他的把柄,直接把他送官,也算是一了百了了。

郭老夫人见她佛经比平时抄得少,问她:“你是不是惦记着你外祖母过寿的事?这几天也热,你不妨歇几天,等天气凉些了再过来。”

周少瑾正愁没有功夫去查程辂的事,闻言笑着道谢,并不推辞。

郭老夫人喜欢她的爽朗,赏了她两个甜瓜,让小檀送她回畹香居。

周少瑾就和姐姐商量查程略的事。

周初瑾听闻程辂那边说不定还有人命官司,不由得胆战心惊,忙道:“查可以,但得让马富山去做,你不得插手。”

周少瑾自家知道自家的,原本也没准备自己去查,见姐姐同意,自然喜出望外,连声保证。

周初瑾还是不放心,正巧程笳也喊着天气太热,静安斋那边索性就停了课,周少瑾一整天都呆在畹香居,周初瑾就禀了沔大太太,让周少瑾帮着她准备关老太太过寿的事。

沔大太太想着周初瑾嫁了,说不定她还得告诉周少瑾怎么理家,这个时候有周初瑾帮着领进门,等到自己再接手的时候,事半功倍,也是件好事。不仅同意,还派了个心腹的妈妈协助姊妹俩。

周少瑾不是不聪明,只是从前遇事不敢拿主意,畏畏缩缩,优柔寡断,让人看着就替她着急。可现在,她经历了些事,知道有些事有时候看着千难万难,可做起来却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容易的很。加上她还放了把火……最终也有惊无险地过来了。她说话不免有了底气,这个东西入什么账,那个东西摆在哪里,指使起婆子来看上去倒也有板有眼的。等到沔大太太问起来,也没有觉得她做得不对。

她做起事来也越来越有主意。

想着关老太太的生辰是在炎夏,周少瑾给沔大太太出主意:“……中午的正席摆在嘉树堂,还有家中的忠仆来给外祖母贺寿,自然是越庄重越好。晚上的家宴,不如把酒席安排在函秋馆,一来是大舅舅和大舅母的孝心,二来,我想用竹子编个围子,然后爬些藤萝和牵牛花之类的上去,做个鲜花屏风,再在周围挂了灯笼,添些情趣。等用了膳,就坐在屏风旁喝茶、聊天、赏月。万一下雨,就将屏风搬到大厅里,算是凑个趣儿。大舅母以为如何?”

沔大太太想着每年不过是在厅堂里摆几桌,放些瓜果鲜花,虽然不知道周少瑾出得这主意是不是真如她所说的那么好,可总归算是他们做子女的用了心思的。她不禁连声称“好”,并道:“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你要些什么,只管跟我说。”

周少瑾精通花木,前世在大兴的田庄,就曾在屋里种了棵树,修剪成参天大树的模样,引些藤萝营造一处假景,对她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她笑着应了,带着仆妇在花园里选藤萝。

迎面却碰到了清风和朗月。

他们依旧穿着身青衣道袍,一个手里捧着个陶罐,一个手里捧着个汝窑花囊,插了一枝白色的荷花。两人一面走还一面小声地嘀咕:“公公不都是面白无须,长得像女人吗?怎么这个万公公身材高大,威风凛凛的,像个大将军似的……”说着,不知是谁的目光瞥见了周少瑾等人,两人齐齐噤声,略带几分惶恐地望过来,待看清楚了前面的人是周少瑾后,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紧紧地,把嘴巴抿成了一条缝,然后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像不认识周少瑾似的,从周少瑾身边走了过去。

明明是小孩子,却装出副大人的模样。

周少瑾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万童……难道是那天说的那个来金陵镇守的万童?

听清风和朗月的口气,万童来拜访池舅舅了?

不管怎么说,也是朝廷重臣,怎么内院却一点风声也没有?

周少瑾胡思乱想着,清风和朗月在前面的甬道拐了个弯,身影消失在了花园里。

有嬷嬷以为周少瑾不认识清风和朗月,笑道:“长房池四老爷屋里的人都爱穿道袍,这两位小童子多半是四老爷屋里服侍的。”

周少瑾笑着点了点了头。

就有仆妇小声地道:“我听说池四老爷会算命,而且算得很准,是不是真的?”

“那不叫算命,那叫《易经》。”有仆妇小声驳道,“我听二房的人说,二房的老祖宗据说也会,那年京中大旱,皇上还请二房的老祖宗算过呢。”

“那岂不是活神仙!”

仆妇们小声议论着。

周少瑾却在心里腹诽:如果真的会算,怎么没有算出程家会被抄家灭族呢?

她很快找好了需要的藤萝,小心翼翼地移种到了盆里,又吩咐施香和春晚分了两班日夜照顾,过了几天,藤萝的叶子渐渐有了精神,周少瑾这才松了口气,和沔大太太身边管事的嬷嬷开了库房,取了些应景的花灯出来,又选了几棵高大的花树,准备挂灯笼。

就在此时,程辂突然求见周少瑾。



姐妹们,今天的加更。

更新在晚上十二点左右。

这几天双更,事太多,只能暂时先这样定下来,等过几天单位的事忙完了,再想办法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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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见面

周少瑾本来不想见程辂,可她转念间想起那个老乞丐的事,又改变了主意,决定去见见程辂。

四房会客的花厅镶着彩绘琉璃,扇门全开时,屋外的老槐树遮阳蔽日,花厅里浓荫满绿,清凉舒爽。

周少瑾坐在中堂前的方桌旁,笑盈盈地看着程辂,道着“辂表哥找我什么事”,语气和从前一样的温顺轻柔。

说起来,这是她重生之后,第一次这么正式地和程辂见面。

和她记忆中一样,程辂总喜欢穿宝蓝色的衣服。不过这次是万字纹的杭绸单衫,鸦青色杭缎福鞋,腰间垂了块通体无暇的羊脂玉玉牌,绾着青竹簪子,简洁大方又不失稳重端方。

他嘴角轻翘,露出个略带几分腼腆的笑容,瞥了一眼立在周少瑾身后的施香,迟疑道:“我有件事,想单独和表妹说说……”

如果是从前,周少瑾肯定考虑这是否与礼相符,可现在,她只是淡淡地笑道:“施香是我贴身的丫鬟,有什么事话不能当着她的面说?辂表哥不必有所顾忌,我的事,她都知道。”

程辂微微一愣,不由仔细地打量周少瑾。

肤光胜雪,眉眼弯弯,依旧是一副温柔顺从的模样儿。

他又觉得自己有些多心。

以他对周少瑾的了解,她不仅性格懦弱,而且多愁善感,又因是读着《女诫》和《列女传》长大的,循规蹈矩,恪守礼教,轻易不敢行差踏错一步。他虽托了程诣给她送东西,可认真地说起,还是有些不妥当的。她身边丫鬟婆子众多。还有个精明厉害的周初瑾,只怕自己送东西的事落在了周初瑾的眼里,已满身是错。周少瑾不理自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程辂想到这些,觉得自己一见着周少瑾就让她遣了身边服侍的有些失策了。不怪她会婉言拒绝。遂笑道:“原是我多心了。既然表妹这么说了,想必施香也是个让人放心的。”随后,他犹豫了片刻,道,“表妹可知道我把挂在四房名下的产业都收了回去?”

这是开场白。

既然想知道程辂的来意,自然得顺着他的话说。

周少瑾笑道:“我听人说了。柏伯父去世的早,辂表哥有了功名,自然想着光宗耀祖。支应门庭,把挂在四房名下的产业收回去,也是应该的。不知道表哥为何提到这件事?”

程辂颇为惊讶。

他没有料到周少瑾竟然是这样看待这件事的。

或者,程家其他几房也是这么认为……

他之前怕泄露了消息,把口捂得严严实实的,生怕别人猜忌他和四房的事,说他骤然乍贵就轻狂起来,翻脸无情,和四房划清了界线……

程辂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又做错了一件事。

他心里生出些许的忐忑来——他原以为见到周少瑾后他猝不及防地把这件事说出来,就能牵着周少瑾的鼻子走。可他和周少瑾见面后不过说了一句话,却发现之前他认为胸中有数的事却漏洞百出。

程辂看着周少瑾的目光中就透露出几分谨慎,并半是感慨半是玩笑地道:“还是表妹知道我的心意。”

周少瑾在心里冷笑。

前世。他说过很多这样模棱两可的话。

今生,他想再唬弄自己,只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想要对付程辂,就得比程辂更厉害才行。

虽然周少瑾不知道怎么样才算比程辂更厉害,但她知道,至少自己不能让程辂一眼就看穿,让程辂知道她在想什么。

周少瑾尽量地微笑,像从前一样的微笑。不说话,和程辂见招拆招。

程辂并没有起疑。

周少瑾不擅言词。大多数的时候都是沉默寡言……和羞涩地笑。

他笑道:“你也知道我家的事……母亲虽是个贤淑的人,内宅的事不用我操心。可外面的事,却全都只能靠我自己。我从前没有考中秀才的时候。一心想着有了功名就好了。至少家的事我就能自己做主了……”

从前,周少瑾最爱听这样的话。

所以周少瑾垂下了眼睑。

她怕程辂看出自己心中的不屑。

程辂没有多想,慢悠悠地道:“我就把官街你曾外祖母陪嫁的宅子从你庄家舅舅的手里买了下来,准备等到适当的时候再送给你的……”

如石破惊天。

周少瑾愕然地望着程辂,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程辂会这样直截了当地承认他买了官街的宅子,更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会说这宅子买下来是准备送给她的。

程辂,是什么意思?

前世,他可从来没有提过官街的宅子。

他这是知道自己已经知晓了当年程庄两家的恩怨吗?

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只提官街的宅子而不提老乞丐的事?

或许,他只是试探自己?

看自己有什么反应!

周少瑾心里乱糟糟的,她猜不出程辂用意,不禁朝程辂望去。

程辂长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此刻正含着笑意望着她,目光缠绵。

周少瑾打了个寒颤,脑子顿时清醒了不少,心绪也飞快地转了起来。

程辂并不知道自己重生了,所以他不知道自己已经看穿了他的真面目,他还是依着自己从前的性子来猜测自己。她只要像从前那样,他就会继续说下去……

她做出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喃喃地道:“辂表哥,你这是,这是……”

程略微微地笑了笑,道:“可不曾想你也想买下那宅子。我昨天下午听到大海说,有牙行的人要买这宅子,才知道这件事的……你既然知道是我买了那宅子,怎么不跟我直说?倒显得我们表兄妹之间如此的生分……你是不是心里有些怨我……之前我不过是个童生,什么也没有,怎么跟你说什么……如今却不同了。你若是想把那宅子买回去做了体己。让马富山跟赵大海说一声就是,也不论钱不钱的事,我让官府直接过户到你名下就是……那宅子原也是准备送给你的。早一天送,晚一天送。都是一样……”

怕是大不一样吧!

如果自己不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告诉自己,她相信他只是无意间买下了庄家位于官街的宅子。

他这个时候告诉自己,她相信他根本就是蓄意之为。

周少瑾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才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程辂,真是好手段!

他这是知道了自己查官街宅子的事,所以先下手为强,把那宅子说成是买了准备送给自己的。

那他知道不知道老乞丐的事呢?

周少瑾道:“辂表哥,多谢你!我原也只是想着那宅子曾经是母亲的家宅。所以想买了回来做个念想。后来知道那宅子是你买了去,想着也不是在另人手里,也就打消了这念头。辂表哥要把那宅子送给我,我看倒不必——那里太小,我以后未必就用得上,却正好挨着辂表哥的祖宅,辂表哥如今中了秀才,以后来往应酬肯定很多,把宅子扩大些,行事间也体面些。我看。这宅子还是辂表哥自己留着好了。辂表哥的好意,我心领了。”

“可是,那毕竟是你们庄家的产业……”程辂犹豫道。

“世间万物。有德者居之。”周少瑾笑道,“辂表哥这么说,程家珍藏的那些金石古玩怎么办?”

程辂爽朗地笑了起来,道:“二表妹言之有理,倒是我庸俗了。”

周少瑾也跟着笑。

程辂就问她:“我没想到从前我们两家住隔壁,要不是这次表妹要买那宅子,怕是这一辈子都不知道。”

周少瑾和他打太极,笑道:“我也是端午节回祖宅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我听马富山说,我母亲在的时候就和庄家舅舅的关系不太好。所以父亲才让我跟着姐姐住在程家的。我想着父亲在外为官,见多识广。他既然不愿意和我庄家舅舅来往,想必是有什么不想让我知道的恩怨。我还是不知道的好。”

程辂却目光闪烁,道:“可毕竟是你外家的事,你难道就不想去官街的宅子看看?”

“生恩不及养恩。”周少瑾委婉地道,“母亲去世的时候,我还在襁褓中,根本不记得母亲的样子。母亲的事,全是姐姐告诉我的。我现在有外祖母、大舅母和姐姐,倒也不常想起母亲的事。”

程辂叹气,道:“总归是生了你的人,你身上流着她一半的血……”

周少瑾沉默了好一会,低声道:“闺阁中的女子,哪里就能随意走动?就算是想去看,也得等到出嫁以后,能当家作主了,再去瞧瞧。反正母亲已经去世这么多年了,留下来的东西该没的早就没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这才是周少瑾。

把什么事都寄托以后,却不知道,有些事稍纵即逝。

程辂笑着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官街的宅子我就先帮你留着,说不定……你以后想怎样处置就怎样处置……像你说的,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离你及笄,还有两三年的光景……”话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充满了憧憬,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激励自己。

周少瑾强忍着才没有把手边的茶盅一脑骨地朝他砸过去。

她见过卑鄙无耻的小人,但还没有见过像程辂这样卑鄙无耻的小人!



姐妹们,明天的加更依旧定在下午三点左右……o(n_n)o~……我可以利用中午休息的时候写文,压力比较小。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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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少瑾本来不想见程辂,可她转念间想起那个老乞丐的事,又改变了主意,决定去见见程辂。

四房会客的花厅镶着彩绘琉璃,扇门全开时,屋外的老槐树遮阳蔽日,花厅里浓荫满绿,清凉舒爽。

周少瑾坐在中堂前的方桌旁,笑盈盈地看着程辂,道着“辂表哥找我什么事”,语气和从前一样的温顺轻柔。

说起来,这是她重生之后,第一次这么正式地和程辂见面。

和她记忆中一样,程辂总喜欢穿宝蓝色的衣服。不过这次是万字纹的杭绸单衫,鸦青色杭缎福鞋,腰间垂了块通体无暇的羊脂玉玉牌,绾着青竹簪子,简洁大方又不失稳重端方。

他嘴角轻翘,露出个略带几分腼腆的笑容,瞥了一眼立在周少瑾身后的施香,迟疑道:“我有件事,想单独和表妹说说……”

如果是从前,周少瑾肯定考虑这是否与礼相符,可现在,她只是淡淡地笑道:“施香是我贴身的丫鬟,有什么事话不能当着她的面说?辂表哥不必有所顾忌,我的事,她都知道。”

程辂微微一愣,不由仔细地打量周少瑾。

肤光胜雪,眉眼弯弯,依旧是一副温柔顺从的模样儿。

他又觉得自己有些多心。

以他对周少瑾的了解,她不仅性格懦弱,而且多愁善感,又因是读着《女诫》和《列女传》长大的,循规蹈矩,恪守礼教,轻易不敢行差踏错一步。他虽托了程诣给她送东西,可认真地说起,还是有些不妥当的。她身边丫鬟婆子众多。还有个精明厉害的周初瑾,只怕自己送东西的事落在了周初瑾的眼里,已满身是错。周少瑾不理自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程辂想到这些,觉得自己一见着周少瑾就让她遣了身边服侍的有些失策了。不怪她会婉言拒绝。遂笑道:“原是我多心了。既然表妹这么说了,想必施香也是个让人放心的。”随后,他犹豫了片刻,道,“表妹可知道我把挂在四房名下的产业都收了回去?”

这是开场白。

既然想知道程辂的来意,自然得顺着他的话说。

周少瑾笑道:“我听人说了。柏伯父去世的早,辂表哥有了功名,自然想着光宗耀祖。支应门庭,把挂在四房名下的产业收回去,也是应该的。不知道表哥为何提到这件事?”

程辂颇为惊讶。

他没有料到周少瑾竟然是这样看待这件事的。

或者,程家其他几房也是这么认为……

他之前怕泄露了消息,把口捂得严严实实的,生怕别人猜忌他和四房的事,说他骤然乍贵就轻狂起来,翻脸无情,和四房划清了界线……

程辂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又做错了一件事。

他心里生出些许的忐忑来——他原以为见到周少瑾后他猝不及防地把这件事说出来,就能牵着周少瑾的鼻子走。可他和周少瑾见面后不过说了一句话,却发现之前他认为胸中有数的事却漏洞百出。

程辂看着周少瑾的目光中就透露出几分谨慎,并半是感慨半是玩笑地道:“还是表妹知道我的心意。”

周少瑾在心里冷笑。

前世。他说过很多这样模棱两可的话。

今生,他想再唬弄自己,只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想要对付程辂,就得比程辂更厉害才行。

虽然周少瑾不知道怎么样才算比程辂更厉害,但她知道,至少自己不能让程辂一眼就看穿,让程辂知道她在想什么。

周少瑾尽量地微笑,像从前一样的微笑。不说话,和程辂见招拆招。

程辂并没有起疑。

周少瑾不擅言词。大多数的时候都是沉默寡言……和羞涩地笑。

他笑道:“你也知道我家的事……母亲虽是个贤淑的人,内宅的事不用我操心。可外面的事,却全都只能靠我自己。我从前没有考中秀才的时候。一心想着有了功名就好了。至少家的事我就能自己做主了……”

从前,周少瑾最爱听这样的话。

所以周少瑾垂下了眼睑。

她怕程辂看出自己心中的不屑。

程辂没有多想,慢悠悠地道:“我就把官街你曾外祖母陪嫁的宅子从你庄家舅舅的手里买了下来,准备等到适当的时候再送给你的……”

如石破惊天。

周少瑾愕然地望着程辂,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程辂会这样直截了当地承认他买了官街的宅子,更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会说这宅子买下来是准备送给她的。

程辂,是什么意思?

前世,他可从来没有提过官街的宅子。

他这是知道自己已经知晓了当年程庄两家的恩怨吗?

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只提官街的宅子而不提老乞丐的事?

或许,他只是试探自己?

看自己有什么反应!

周少瑾心里乱糟糟的,她猜不出程辂用意,不禁朝程辂望去。

程辂长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此刻正含着笑意望着她,目光缠绵。

周少瑾打了个寒颤,脑子顿时清醒了不少,心绪也飞快地转了起来。

程辂并不知道自己重生了,所以他不知道自己已经看穿了他的真面目,他还是依着自己从前的性子来猜测自己。她只要像从前那样,他就会继续说下去……

她做出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喃喃地道:“辂表哥,你这是,这是……”

程略微微地笑了笑,道:“可不曾想你也想买下那宅子。我昨天下午听到大海说,有牙行的人要买这宅子,才知道这件事的……你既然知道是我买了那宅子,怎么不跟我直说?倒显得我们表兄妹之间如此的生分……你是不是心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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