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童记 - xp1024.com
《金童记》


第一章 辉煌门面草絮里 宗亲之家乱象多

盐粒般的雪籽纷纷扬扬落下来,打在百叶窗上沙沙作响。

京城的雪是沙质的,难怪昔年谢安问家中子弟“白雪纷纷何所似”,胡儿曰“撒盐空中差可拟”,当然广为后世称赞的是谢道韫的“未若柳絮因风起”。

谢家是金陵望族,他们咏的雪是秦淮河畔朱雀桥边乌衣巷里温柔缠绵的雪,江南的雪是棉质的。

三奶奶坐在窗边做针线,不时抬起头来揉揉后颈,看着窗外雪景走会子神,针线活做久了伤眼睛伤脊椎,她不过二十出头,眼睛已有些晕花了。没办法,这府上人丁兴旺入不敷出,宗室排场却还要摆,他们三房是嫡次子,以后无爵可承,又有三个孩子要嫁娶,每月只靠着府上的月钱过活,一文钱都得掰成两份儿花。

思及每日的琐碎鸡毛,三奶奶轻叹了口气,只是看着炕上三个一处玩闹的娇儿,又由衷欣慰,再辛苦都是值得的。

丫鬟芙蕖支起门帘来,迎进一身风雪的男主子,瑞三爷掸着雪珠子走到碳盆边上去烤火,嘴里骂着瘟天不让人出门,这大风大雪的,他找兄弟们喝口酒都要早早回来,防着天晚了路不好走。

待得身上烤暖了些,瑞三爷才去炕上抱孩子们,三房三个孩子皆是正妻所出,嫡长子宇文铮今年四岁,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一见父亲过来就攀到了他背上,嘻嘻哈哈地问爹有没有给他带糖人回来。

瑞三爷掐了掐小子的嫩脸面,让他张开嘴来,“吃多了糖长虫牙的,虫子爬进你肚子里去!”

唬的小孩子皱起眉头来捂肚子。

三奶奶面带温柔笑意看着炕上爷几个,丈夫虽没什么大出息,却难得待孩子们好,三房没有庶出子女,以后分了家都是自己人,再苦也甘之如饴。

小些的一对龙凤胎刚满周岁,也会喊爹娘了,瑞三爷最爱小女儿,一手揽了一个放在膝上,从衣襟前的暗兜里掏了一对红蝴蝶绒花出来,在小女儿眼前晃悠。小女娃娃或许还不知道爱美,但喜欢鲜亮物事,伸着手要,瑞三爷给女儿别在头上,却不想小儿子也喜欢,也伸了手要,瑞三爷便给他也别了一只,倒让大哥宇文铮笑话弟弟戴女孩儿头花,只是小男娃娃听不懂,见父亲哥哥都在笑,也跟着咧嘴笑,口水流了一下巴。

瑞三爷招手让三奶奶过来,“别做了,我走的时候你便在做,我回来了你还在做,别累着自己,府上还能短了咱们的衣裳穿不是?”

东海郡公府是旁枝宗室,瑞三爷的祖父是太祖皇帝的堂弟,太祖皇帝登基称帝后惠及家人,给本家的亲兄弟叔伯兄弟们都封了爵,瑞三爷的祖父当时得了个郡王爵。

东海郡王并未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在乡下做泥腿子侍奉老人,太祖皇帝登基后碍于叔伯兄弟情分给了个郡王爵,传到如今的瑞三爷的父亲头上,便是郡公,下一代到瑞三爷的大哥头上,便是县公了,县公之后无爵。

现任的东海郡公也是跟着父亲在乡下长大的皮孩子,八岁时才跟着父亲进了京,彼时国家初立百废待兴,经过多年战乱民生凋零礼崩乐坏,太祖皇帝忙着整治国家,哪里管的着本家这一群泥腿子亲戚,因此东海郡公没受到什么好教育,进京之后便在家里混玩着,到十五岁要说亲了家里才给请了个先生,教了他两年,只稍微识得几个字罢了。

这东海郡公旁的本事不大,生孩子的本领倒是不小,他是父母生了四个女儿后才有的独子,从小被惯的不成样子,老爷子老太太都是乡下人想法,觉着多子多福,因着他们只有一个儿子,便让东海郡公多生几个儿子传香火,东海郡公和正室夫人便生了三子一女,又有妾室给他生了三子四女,光靠他郡公爵的俸禄食邑,养这些人着实吃紧。

三房是正室夫人嫡次子,卡在中间不冷不热的,但好歹有母亲照拂,总比那些庶房过的好些,如今瑞三爷还有五个弟妹未嫁娶,光是这笔费用便很让府上头疼了。郡公夫人攥着嫁妆私房不撒手,反正她的子女都成家了,剩下的那些能成便成,不能成就分出去,她可懒得管,府上钱袋子便是见底了,也别想她出一分钱,她的私房都是要留给自己的血脉的。

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府里这么多张嘴都是要嚼用的,东海郡公为了银钱之事时常和夫人吵闹,希望夫人拿些钱出来给庶出子女嫁娶,夫人不愿,庶子是你和妾室生的,你和你的妾室给他们准备聘礼嫁妆便是。

郡公夫人对这府上的乱象也是眼不见为净,从嫡长媳进府后便将中馈交给了儿媳打理,她只作老封君含饴弄孙,三房新生的龙凤胎可得她的眼,怕委屈了一对金孙,私下里贴补了不少,倒让世子夫人不忿,凭什么她做最苦最累的活,却让三房得好处!一气之下抱了病,交出了掌家权,谁爱接谁接,她也要歇几日。

三奶奶几个孩子还小,无暇掌家事,五奶奶刚进门不久,推说脸皮薄也不愿接,几个庶出儿媳倒是想接,郡公夫人不让,只得自己接下了。这府里便是再不济,也是她儿子的府邸,由不得那些庶出染指。

三奶奶想到府上乱象,心头又泛起忧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分家,她们一家五口分出去过小门小户的日子,总好过在这府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其实也称不上金玉其外,京里谁人不知东海郡公府的家底,人人都当笑话看呢,他们家也就这个姓最拿的出手了。

噢,就这个姓还是后来改的,你见过哪个村的泥腿子姓宇文的?他们家原本是姓周,太祖皇帝当年揭竿起义,在路边碰到个算命的半仙,说他是皇帝命,只是这个姓氏碍了他的前程,需得改个复姓添些贵气,太祖皇帝便自己择了宇文二字,恰好北周王朝是姓宇文的,太祖皇帝也舍不得自己的姓,立国之后便以周为国号,称为大周。

叫是叫大周,其实南方还有两个小国并未降伏,周朝不该叫周朝,该叫周国才是,周国目前并不是大一统的国家,待一统中原之后,才能叫大周朝。

第二章 帝王膝下子嗣薄 贪功祖父献金孙

如今大周皇位上坐的是泰安帝,乃是大周开朝以来第三代帝王,从小接受大学士教导,帝王该有的文治武功权谋心术都学的不错,本人也励精图治兢兢业业,称得上是位好皇帝,只是他如今心中大业不是征讨南方的陈国和梁国完成朝廷大一统,他的当务之急是让太后有个孙子,让朝廷有个储君。

泰安帝时年二十有五,膝下空虚,后宫不说佳丽三千,也繁花似锦,却连个公主都没有,要不是早年有妃嫔怀胎小产,朝臣几乎要怀疑皇帝的生育能力了。

大周建朝不久,皇帝无后是动摇国本的事情,与其他皇帝被御史劝谏切勿沉迷女色荒废朝政不同,泰安帝日日被朝臣催着泽被后宫绵延子嗣,甚至太后都说,如果皇帝到而立之年还未有子嗣,宗室和朝臣可能会择旁枝宗室子入继帝后膝下作为嫡长子,万一过继了子嗣后皇帝又有亲子出生,可有的饥荒打了。

泰安帝日日被前朝后宫催着,也有些急躁,只是这子嗣之事哪里是急得来的,泰安帝多次请惠国方丈进宫说话,惠国方丈只言子孙缘分未到,急不得,但他日前再次进宫时,却言及紫微星旁有一对小星闪烁,他掐指一算,这是为皇室添福的贵人到了。

泰安帝忙问贵人在哪里,惠国方丈却捋须摇头:“贫僧不知是谁,却猜到了大致模样,民间有说法,有那家里求子不得的人家,便抱了亲戚家的孩子来家里养几天,便能引来子嗣,我想那对小星便是上天的指引,陛下可在宗室皇亲家里寻一对年纪相仿的童男童女,年龄在一至五岁之间,需得健康活泼的,放进中宫抚养,直至他们引来陛下的子嗣。”

惠国方丈是惠国寺的住持,原本该是弘扬佛法为国祈福的,但从开国起,几位皇帝都尤其信任惠国寺的高僧,把钦天监撂在了一边,一有点什么不顺遂的都找惠国方丈,惠国方丈被他们烦扰得无心念佛,如今连夜观星象的话都说出来了,好歹先堵他一阵子。

泰安帝和太后都对惠国方丈的话很是信服,翌日早朝时皇帝便在朝上说了这话,家里有适龄的孩子的人家,都动了心思。能把孩子送进宫里抚养,常伴帝后身侧,无论男女,总是有数不尽的利处,但伴君如伴虎,万一把孩子送进去了,过了几年却没有给皇室带来子嗣,届时陛下发怒,岂不是给自家招祸嘛!

这事儿有利有弊,真正心疼孩子的人家,或是图稳的,都不会沾手这事儿,但总有那么些利欲熏心贪功冒进的,有在皇帝跟前挂号的机会,说什么都不能放过。

东海郡公就是这其中一员,他没有实职,是不能上朝的,但这事下朝后一传扬,京里都传遍了,东海郡公立刻就想到了自家三房的一对龙凤胎孙儿,说什么要一至五岁的灵童进宫招福,还有比他家的龙凤胎更有福的么?

东海郡公打着这个主意,也没有同家里人商量,径直就拎了两盒点心去找宗正礼亲王说话了。想捞这功劳的还不少,都是些落魄的皇亲国戚,但东海郡公家龙凤胎的噱头确实压过了其他家孩子,要说天降灵童,你们这些人家的凡夫俗子怎么比得上我家的吉兆祥瑞?

礼亲王也没当即应下,只说进宫请示陛下和太后,东海郡公却已经把这当成名额当成自家的了,回家之后就召集了全家人来开大会,着重叮嘱了三房把龙凤胎带来。

瑞三爷和三奶奶只当是二老念叨孙子孙女了,也不做多想,带着孩子就去了,进了堂屋后满当当一屋子人,郡公叫了奶娘抱龙凤胎来看,看到一对金孙笑得见牙不见眼。

“爹,什么好事儿呀,笑得这么高兴。”

东海郡公特意去金玉阁打了一对金锁来,给一对金孙挂上,一边道:“好事儿!是你们三房的好事儿,更是咱们全家的好事儿!”

屋里众人被他说的心痒痒,哄着他快说,东海郡公被奉承够了,才将这等好事说了出来。

“咱们家的哥儿姐儿要有大造化了,老三媳妇,你好生准备着,缺了什么尽管问你母亲,待宫里来了旨意,便将孩子们送进宫里去。”

在东海郡公看来是天大的好事儿,三房夫妇俩却没法开心,“爹!您怎么也不同我们商量一下,就将圆圆阿暖的名字报上去了呢!他们还不知事,送去宫里做什么,咱们家的男儿没本事挣前程,倒让两个小娃娃去谋利,我……”

瑞三爷虽没什么本事,疼爱孩子的心却不差,要与刚满周岁的子女分离,他也不愿意,他们家也不是穷的吃不起饭了,缩减一下开支,怎么就要用两个孩子去谋前程呢!万一两个孩子进宫住了几年,皇室却没有添丁,惹了帝后迁怒怎么办!

“你什么你!你有本事去谋前程?没有就别阻着你孩子自个儿博前程!家里这个样子,能和皇室挂钩还奢求什么,这又不是什么坏事儿,两孩子进宫是去镀金的,你叫嚷什么!”

被父亲这么一堵,瑞三爷梗的说不出话来,他也是个混不吝的,张嘴就来,“爹要是有本事谋前程,哪里用得着我们子孙去拼搏?您生了这一大家子人,倒要让我襁褓之中的孩儿去和宫里贵人讨好?圆圆和阿暖不去,您这么多孙子孙女,谁爱去谁去!”

“你个不孝子!”东海郡公气的要拿拐杖砸他,被身边一干人拦住了,小孩子们见祖父叔伯打闹起来,吓得躲在母亲怀里哭,郡公夫人狠拍桌子,“都别闹了!也不怕让小辈们看笑话!几个媳妇先带着孩子们下去,别吓着小人儿。”

三奶奶带着孩子们下去,临行前泪眼朦胧望着丈夫,希望他能保护好孩子们,不要送孩子们去那吃人的地方。

第三章 双后慧眼择灵童 一家欢喜几家愁

三奶奶终究是失望了,经过家人一番洗脑,瑞三爷已经被半策反了,觉着自己没什么用,家里也不景气,不能为孩子们提供什么助力,哪里还能断他们青云路。

“我不想让他们走什么青云路,只要他们平安喜乐过一辈子就成,咱们安安稳稳的不好么?一家人在一处,比什么荣华富贵都好。”

三奶奶只是个普通妇人,悔教夫婿觅封侯,瑞三爷虽然没什么大出息,但疼媳妇孩子,她便知足了。

瑞三爷垂着个脑袋,闷闷地说话:“咱们这样想,万一孩子们长大怨咱们呢?怨咱们没给他们个好出身,若是他们知道自己曾经有飞上枝头的机会,就被咱们这对短视父母阻了,他们会不会怨咱们?”

三奶奶也陷入了沉默,因为长子铮哥儿听说弟弟妹妹能住进宫里后,兴奋地拍着手掌说他也想去,宫里有最华丽的屋子,最美味的吃食,最漂亮的宫娥,谁不想去呀。

“爹也只是将孩子们的名儿报上去了,能不能选上还不好说呢,但咱们可不能表现出不乐意,就像爹说的,能与宫里搭边是沾光的事情,要欢欢喜喜地应下,如何能愁眉苦脸。”

三奶奶扯出个苦笑来,回头看着炕上熟睡的几个孩子,心里揪着难受,接下来的几日吃睡都不得劲儿,就怕等到宫里的催命符。

该来的总会来,虽然这对灵童名额许多人家都在争,但宫里帝后听说东海郡公家有一对龙凤双生子后,都点名要见见,毕竟是宇文氏的子孙,又是罕见的吉兆龙凤胎,作为招子灵童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宫里主子的意思,是先把孩子带进宫来看看,若是合意就留下来了,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他们自然要另择灵童。

到了宫里指定的日子,郡公夫人带着三奶奶和龙凤胎进宫,龙凤胎今儿打扮一新,身上的大红滚金边小袄是新做的,脖子上的长命锁是郡公夫人融了两个金镯子给他们打的,还特意在额上点了一点朱砂,就这么看着,和年画上的娃娃一般,三奶奶看一对子女讨喜的模样,心下更加煎熬,这会儿她便希望她的孩子们生的差一些了。

女眷从丹凤门进宫城,绕过前廷从仪月门处进后宫,有宫人带着她们去寿康宫觐见太后,这选灵童之事,是太后和皇后先过眼,最后由帝后一道决定的。

到得寿康宫门口,守在门外的宫人先进去通秉,待得里头传了信儿出来,再由宫人领着她们进去。郡公夫人逢年过节时都会往宫里来,只是座位靠后,与太后皇后都说不上话,三奶奶更是头回进宫,一颗心从来的路上便怦怦跳着没停过,如今要见正主了,更是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口,倒是两个孩子还不知事,支着脑袋到处瞧新鲜。

寿康宫里济济一堂,原只是太后和皇后过眼的,其他妃嫔也要来凑热闹,今儿带着孩子进宫的也不只东海郡公一家,宫里嫌麻烦,让几家报了名的都带着孩子来,她们只看这一回,看对了眼再请惠国方丈瞧瞧,若方丈也点头,便是他们了。

郡公夫人祖孙几个到寿康宫时,屋里人已经不少了,皇后娘家大嫂和弟媳便各带着自己的儿子和女儿来,那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儿侄女,才三四岁光景,正是玉雪可爱的时候,后宫这一群女人,老的小的,都眼馋孩子馋的眼都红了,这会儿看谁家的孩子都亲热。

不过郡公夫人带了自家的龙凤胎来,立刻就抢了皇后娘家一对孩子的风头,那是皇后的亲侄儿,和其他女人可没关系,乔贵妃第一个夸这俩孩子长的好,若不是碍着太后还在,她都要伸手来抱了。

太后满面慈爱招手让奶娘抱孩子过来,待近了看,只见一双孩子皆是圆玉般的面团子,黑葡萄般的眼珠子,望着太后头上的金凤步摇光芒摇曳闪烁,眼珠子也跟着转,只是小孩子家眼仁儿大,几乎只见眼黑不见眼白,再怎么转悠也不见大人的机灵狡黠,反而有些斗鸡眼的模样,煞是讨喜。

太后是眼馋孙子馋了许多年了,一看到这对龙凤胎就打心底里喜欢,问了哪个是男孩儿,便从奶娘怀里接了男孩儿过来抱着。小男娃娃好动,伸手想抓太后头上的步摇,奈何冬日里裹得严实,啊呜了半日手也没抬起来,太后看他眼馋的模样,笑着将头上的步摇摘下来在他眼前晃悠,怕簪子尖锐扎到了他,便让人去她私库里拿了一对锁片来,当作给两个孩子的见面礼。宫人一拿了来,奶娘便将两孩子原本脖子上挂着的锁片取了下来,换上了太后赏的。

两孩子都是安生好带的,并不怎么怕生,只要三奶奶还在这处,谁抱他们都不闹腾。接下来还有几家带着孩子来,太后眼里也装不下了,只留她们用了顿饭,到下午郡公夫人要带着龙凤胎回府,太后还满心不舍。

回去的路上郡公夫人说话口气都轻快了,看着一对金孙越看越喜欢,要不怎么说龙凤胎是吉兆呢,她这一对金孙,可不就是给家中带来福祉的嘛!

只是看到三奶奶那副哭丧脸,郡公夫人老脸一沉,看在她给自家生了对好孩子的份儿上,郡公夫人也就不骂她了,只是口气也不那么好,“你也不必这副脸色,这是孩子们的喜事,你做母亲的,该与有荣焉才是,没瞧见今儿陈家两位奶奶都什么脸色么?连国丈家中都争着抢着要的荣耀,你怎会认为它不好?”

皇后是想让自家的侄儿侄女进宫的,但太后更中意东海郡公家的孩子,皇帝还没掺和,她不问都知道,宗亲家的孩子怎么都比外戚家的孩子强,作为皇室的招子灵童,宗亲家的龙凤胎怎么都比承恩公府隔房的两个孩子适合。皇后如今只等着惠国方丈的话了,若方丈也说这两孩子好,她自然欢欢喜喜地接进来,这可关乎着她的生育大事,娘家的孩子再怎么亲,还有她自己的孩子亲么?

第四章 久雪初晴好吉日 灵童入住坤仪宫

皇帝虽也关心自己的子嗣大事,但要他陪着一群女人去相看孩子,他作为一国之君还做不来这么难看的吃相,因此他只是听太后一直在夸东海郡公家的孩子,对于母亲的话自然是信服的,便让人拿着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去惠国寺请示惠国方丈,惠国方丈只回了两个字,大吉。

太后抚着掌笑道:“自然是好的,龙凤胎本就是罕见的吉兆,八字怎么会不好呢!”

泰安帝道:“既然方丈也说好,便着人去将那两孩子接进宫来吧,便养在皇后宫里。”

他这样说,太后才想起来:“哎!这可不能随便接进来,得请个黄道吉日才是,唉,咱们去问八字时忘了问方丈什么时候接进来好,再让人去问一遭!”

皇帝多年无子,太后常年吃斋念佛,都快魔怔了,不仅是太后,宫里其他女人也是多方求子,事关子嗣之事,她们是一点儿都不敢疏忽,惠国方丈就是被他们问怕了,这些事情明明是钦天监干的。

皇帝略有些不好意思:“又去,是不是太劳烦方丈了?方丈都被咱们扰得无心念经了。”

还算皇帝有点儿自知之明。

太后可不苟同这般说法:“这有什么,惠国寺本就是为国祈福的,惠国方丈作为惠国寺的住持,为皇室消灾解难是他的本职工作,年底祈福时多给惠国寺添些香油,多给菩萨塑几个金身,还不够么!”

皇帝扶额叹息,还是让人去了,只是遣去的内监回来说惠国方丈出门去参加西湖灵隐寺的佛会了,要半年才会回来,皇帝无法,只得把事情交给了钦天监。

闲出个鸟的钦天监终于接到了活干,整个衙门从监正到打杂的小伙计,个个打了鸡血般振奋起来,务必要将事情做得漂漂亮亮的,拿着龙凤胎的八字又是掐指又是演天算盘,说了一堆七星炎黄之类的话,最后得出个结论,要挑个艳阳天,且在正午时分接灵童入宫。

京城连日大雪,这两日雪已停了,艳阳天估计也就这几日,皇后得了消息便准备起来,让人收拾了侧殿出来,奶娘嬷嬷什么的都备好,小儿衣物玩具也都让尚宫局做了出来,就等着迎两个灵童入住。

你道为什么皇后忽然热络起来?她原是中意娘家侄儿住进来的,但太后和皇帝都喜欢东海郡公家的龙凤胎,惠国方丈也说好,她虽遗憾不是娘家侄儿中标,到底想要亲生子的信念压过了对娘家的庇护之心,没有孩子,她拿什么提携娘家?

皇后对龙凤胎也是安然接受的,却不想乔贵妃那个贱人,给皇帝吹枕头风,说皇后想接娘家侄儿进来,不喜欢东海郡公家的龙凤胎,不然这样,就让皇后接承恩公府的孩子住进坤仪宫好了,东海郡公家的龙凤胎住在她承欢殿,便看看哪对灵童的本事大,谁能招来子嗣。

乔贵妃是皇帝的爱妃,皇帝不算昏君,夹在贤后和爱妃之间时常都是和稀泥的态度,虽然乔贵妃出言不逊,小心思昭然若揭,皇帝还是没舍得骂她,只说她胡闹,宫里哪能有两对灵童。最后当然还是定了东海郡公家的龙凤胎,但皇帝也敲打了皇后几句,灵童招子是惠国方丈算出来的,又是养在皇后宫中,皇后如果心不诚,哪里能招来子嗣?

皇后诚心受教,心底又记了乔贵妃一笔,你想要灵童,我偏不给,你就眼睁睁看着灵童为本宫招来麟儿,本宫倒是要看看你这个不结果的昨日黄花能笑到什么时候!

久雪初晴,腊月里第一个艳阳天正好是腊八时候,黄历上也说这日移迁居动土,东海郡公家的灵童便是这日入宫的。

郡公夫人带着三奶奶和一对孩子进宫,在家里时两孩子便吃饱了,皇后将两个孩子放在榻上逗弄,两个孩子也不怕生,被逗的呵呵笑,皇后看着也开怀。

在皇后宫中稍坐了一会儿,两个孩子玩了一会儿犯困入睡,郡公夫人便识相带着儿媳告辞了,三奶奶极是不舍一双稚子,皇后道是她想看孩子随时都可以来,但皇宫哪里是她想来便来的呢?将孩子送进了宫里,除非宫里召见,否则她想见孩子一面可不容易。

趁着孩子入睡,三奶奶便撇下了他们,也不知道孩子们醒来没见到她会怎样哭闹。皇后倒是体会不了他们母子情深依依惜别,这会儿没了旁人,她细看两个孩子,确实生的挺好,忍不住在两个孩子脸上各亲了一口,私心里想着这若是她的亲生儿女便极好。

皇后看了会儿两个孩子的睡容,起身去处理宫务,不过几刻钟之后,便听到了婴儿啼哭声。皇后放下账本去偏殿,只见东海郡公家跟着灵童进来的奶娘丫鬟各抱了一个孩子在颠哄,两个孩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听着着实可怜。

皇后猜他们是想母亲了,但他们进了宫可不能让三奶奶也跟着住进来,想着这两孩子是要长住坤仪宫的,自己也相当于他们的养母了,也当提前练练手,如何做一个合格的母亲,便上前接过了奶娘手中的男孩儿,学奶娘的样子抱在怀里颠颠哄哄。

连照看了他一年的奶娘都哄不好,刚露面的皇后对于孩子来说还是个生人呢,孩子哪里会听她哄,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两个孩子魔音穿耳吵得皇后头疼。

皇后忍着烦躁吐了口浊气,将孩子送回了奶娘手里,让奶娘把孩子哄好,她去御花园透透气,这宫里吵吵嚷嚷的,她在正殿寝房里都不得安生。

奶娘懦懦称是,不提皇后走后她们是如何的使出浑身解数,总之皇后回来时两个孩子已经安静了,她去侧殿看了眼,两个孩子坐在罗汉床上玩绣球,不哭的时候还是很讨人喜欢的嘛。

皇后上前想逗逗他们,结果两孩子一看到她,似乎就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又张嘴大哭起来,气的皇后一甩袖子又走了!她就知道!这别人家的孩子再好也不贴心,若是接了她的侄儿侄女们进来,哪里会这般闹腾。

第五章 国母却无慈母心 金童玉女娇娇啼

冬日里天黑的早,皇帝理完了朝务后便往后宫来,听说一对灵童进了宫,他还没见过,这便去皇后宫里看看,也和孩子们培养培养感情,望这对灵童真能显灵,给他带来一双儿女才好。

皇帝兴致勃勃而去,还在坤仪宫门口便听到小儿哭声,皇后出来迎驾,皇帝问她:“孩子在啼哭,你怎的不去哄?”

皇后没好气道:“我又不是他们的亲娘也不是他们的奶娘,我怎么哄?他们和我不亲,我哄不住。”

“可你是他们的养母呀,把人家的孩子接进宫来,让他们离了亲生父母,你便得肩负起母亲的责任,你不去哄哄他们,他们怎会和你亲。”

皇帝说着头头是道,但和皇后一起去了偏殿,一人抱了一个孩子来哄,也是半点不管用,听奶娘说吃也吃过了拉也拉过了,还是哭,小玩意儿也不管用了,还能咋办。

皇帝也不会哄孩子,干脆做了甩手掌柜,让皇后哄着,他去承欢殿躲清净,气得皇后想把两个孩子扔出去,什么招子灵童,灵童再灵,皇帝不宠幸她,孩子还能凭空钻进她肚子里不成!

两个孩子初进宫的几日鸡飞狗跳日夜啼哭,将嗓子都哭哑了,嬷嬷熬了些雪梨汁给他们润喉咙,他们该吃还是吃该睡还是睡,但是吃完睡醒又开始哭,将皇后烦的不行,妃嫔也都在看笑话,乔贵妃更是道:“皇后娘娘不会哄孩子,不如让臣妾试试?”

还好两个孩子也没给乔贵妃面子,到了她怀里还是一样哭,任你再怎么丽色倾城,迷的住皇帝,可迷不住小孩儿。

就这么闹腾了几日,两孩子也渐渐安生了,渐渐习惯了坤仪宫的日子,大概明白了这就是他们以后要生活的地方,爹娘都没了,还好有熟悉的奶娘丫鬟,还有最亲近的哥哥妹妹,至于皇后,他们可能也知道皇后不喜他们哭闹,他们哭闹了皇后也不会哄他们,便安静了不少,只是不似以前那般活泛爱笑了。

待两孩子安生下来,皇后才在宫里办了个小晏,算是给一对灵童的接风宴,宴上太后抱了两个孩子近前来看,发现两个孩子木呆呆的,没了上回见的精神劲儿,小脸似乎也瘦了些,便埋怨皇后不会照顾孩子,难怪送子娘娘不给她送孩子呢。

皇后心头憋屈,心中对这两个小魔星咬牙切齿,还说灵童呢,没看出灵在哪儿,顽童还差不多,自从来了这两个小东西,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若真能给她引来子嗣,她也就受着这委屈了,若让她白受一场,她非得好好收拾这两个小东西!

皇帝又在母后和皇后中间和稀泥,拿两个孩子的名字起了个话头,“听说他们只有两个小名儿,叫什么团团圆圆的,小家子气,朕给他们择了个名字,男孩儿是个锋字,取利剑出鞘锋芒毕露之意,女孩儿是个婧字,望她承班姬之德道蕴之才,母后听着可好?”

宇文锋,宇文婧,好名字。

太后笑道:“你择的名字,自然是好的,你既说他们的小名儿小家子气,不如给他们择个大些的小名儿?”

这一家子是真把人家当自家孩子了,给人家取大名就算了,还能道一句多谢陛下赐名,却连人家的小名儿都要改了,这可是人家亲生父母取的,他们把孩子接离了父母身边,连这点念想都不给留吗?

皇帝知晓母亲很喜欢这对灵童,便道让太后来取,太后思了片刻,道:“惠国方丈说灵童招子,这两个孩子便是观音菩萨座下的金童玉女,来给咱们家送子来了,正好他们又是龙凤双生,不如便叫金童玉女,如何?”

在座众人无不拍掌附和:“极好极好!正是应景儿呢。”

皇后也觉着挺好,回去便交代身边人,以后都改口叫金童玉女,叫的多了,说不得真的就送子了呢。

金童玉女在宫里住了二十来日,转眼便到了除夕,除夕晚上宫里有宴席,东海郡公作为宗亲,宫宴是有他一席之地的,但往年只有郡公夫妇和世子夫妇能进宫,今年三奶奶也跟着婆母大嫂入宫了,托了她一对孩子的福。

儿女入宫后,三奶奶这大半个月就没有睡过安稳觉,时常梦到孩子们在啼哭,她却抱不到孩子们,那种痛感从梦里延伸到梦醒,她每日都惦记着孩子们在宫里过的好不好,茶不思饭不想的,人也瘦了一圈。

好不容易等到了除夕,三奶奶进宫看到了孩子,大半个月不见,两个孩子还是识得她的,朝她伸手喊娘,当着许多人的面,三奶奶便红了眼睛。

皇后也不欲阻着他们享天伦,让他们去侧殿说话,三奶奶抱着孩子们去了侧殿,到了侧殿皇后的宫人也识相地退下,只留三奶奶和原本从郡公府带来的下人陪着两个孩子。

三奶奶一看两个孩子的脸瘦了一圈,精神头也差了,见了母亲就哭着往母亲怀里钻,便知道孩子们在宫里过的不好,这样小的孩子,乍然离了父母家人来一个陌生的地方过活,怎么会好呢?皇后瞧着也不是满腔慈母心,怕是对孩子没什么耐心。而她,明知道孩子过的不好,却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好生抱着两个孩子安抚,问下人道:“孩子们在这儿安分吗?有没有给皇后娘娘添麻烦?”

芙蕖道:“刚来的几日不大习惯,日夜啼哭吵的皇后娘娘不安生,后来便好了,如今安静的很,也愿意和皇后娘娘亲近了。”

芙蕖只说自家小主子的不好,但三奶奶听明白了,孩子们过的苦。

“陛下给哥儿姐儿取了大名,哥儿唤作宇文锋,姐儿唤作宇文婧,奶奶听着是不是极好的名字?”

三奶奶拭泪点头,“是极好的。”

芙蕖又道:“太后娘娘给哥儿姐儿改了小名儿,叫作金童玉女,便是应了送子灵童的名目。”

三奶奶含泪点头,哽声道:“太后娘娘取的小名儿,自然不是我们取的俗名儿能比的。”

孩子进了宫里,她是什么都插不上话了,连她给孩子们取的小名儿都改了,还有什么是她留给孩子们的呢。

第六章 帝后合衾苦耕耘 天之骄子入腹来

宫宴结束后,三奶奶跟着婆母出宫,临走时皇后道她日后逢年过节时只管跟着婆母进宫来,都是一家亲戚,要时常走动才好。

皇后话说的好听,但三奶奶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以后就逢年过节时宫里办宴跟着来看看孩子吧,旁的时候别来打扰。

不提三奶奶回家之后怎样和丈夫哭诉思念骨肉之情,也不提瑞三爷是如何的后悔送了子女进宫,三奶奶尚能逢年过节时进宫看望孩子们,他却是外男不得入后宫,除非等孩子们满了五岁功成身退,他这几年都见不到孩子们了。

金童玉女在宫里住下了,寄人篱下的孩子总是比普通孩童早熟些,帝后待他们不甚亲热,虽教了他们喊父皇母后,但毕竟不是亲生子,对他们没那么多耐心,和养小猫小狗一般,若他们机灵讨喜,帝后便愿意逗弄一番,若他们顽劣哭闹,两人都不乐意沾手,别人的孩子就是这样。

太后倒是挺喜欢两个孩子,她不常带着,见到的时候都是孩子们乖巧讨喜的模样,便对于皇后说的孩子难缠不以为意,这么乖巧的孩子哪里难缠了,分明是皇后不会带。

三奶奶逢年过节会进宫来看他们,但一年也就那么几次,有时隔的久了,孩子们都淡忘她了,譬如元宵过后宫里下一个宫宴是端午,隔了小半年,两个孩子见到三奶奶便生疏了,三奶奶又不能久伴他们,好不容易说了几句话熟络了些,她又要走了,大人小孩都难受,玉女抱着哥哥抹眼泪,在这凄寂深宫里,他们兄妹俩才是彼此的依靠。

金童玉女进宫半年,后宫还是没喜信爆出来,正好惠国方丈也云游回京,皇帝立刻便请了他进宫,问及原因,方丈只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皇帝问东风是谁,方丈道:“正是陛下您。”

皇帝不解,请方丈解惑,方丈道:“灵童养在皇后娘娘宫里,福缘已有了,只是这怀胎生子也不是皇后娘娘一人之事……”

余下的话,他作为一个出家人不好多说,但皇帝也听明白了,皇后得知后更是大喜,埋怨皇帝道:“你一月有大半时间不在我这儿,咱们家本就子孙缘薄,便是灵童再灵,这正事儿还不是咱们自个儿做。”

皇帝摸摸鼻子,答应和皇后一起努力,接下来的一个月日日宿在中宫,可把他累坏了,一月之后休息了好一会儿,才有精力去灌溉后宫其他娇花。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帝后这般苦心耕耘,总算出了成果,皇后有孕了,不过孕期一月太医院便诊出了滑脉,为保险起见,等胎满了两月时,太医确诊了才说出来。

皇宫一片喜气,皇后有孕,那是普天同庆的事情,太后为了让儿媳安心养胎,将宫务接了过来,皇帝也是日日看望,这个孩子让所有人都翘首以待。

东海郡公家也得了厚赏,皇室多年求子,灵童进宫不久便为皇后带来了喜讯,可见确实是灵的。

连东海郡公家都爱屋及乌受到了嘉奖,更别提宫里的一对正主该是如何的花团锦簇,帝后二人看着这一双孩子,仿佛就看到了日后自己的孩子,满心满眼里都是幸福,金童玉女的待遇瞬间提高了不少,和正经的皇子公主一般。

灵童真招来了子嗣,后宫其他妃嫔看着皇后得意,眼红的不行,尤以乔贵妃为甚,“陛下,这灵童已经为皇后娘娘招来了子嗣,再放在坤仪宫可不就荒废了嘛!是不是也该放到别处尽力了呢?宫里只有皇后娘娘的一个孩子也是单薄,不如将灵童送到臣妾宫里来,若是皇后娘娘这胎是个男孩儿,臣妾便生个女儿,也凑成一对金童玉女可好?”

乔贵妃是个妙人,说话时撅起殷红小嘴儿,凤眼眸光流转,青葱玉指勾着皇帝的腰带缠缠绕绕,小模样煞是勾人。

皇帝咽了口唾沫,允她道:“若皇后这胎是个儿子,她平安产子后朕便将灵童送到你宫里来,朕一定会让你有一个咱们的孩子。”

若不是个儿子,灵童还是得留在皇后宫里,直到皇后产下嫡长子为止。

乔贵妃见好就收,笑着应下了,只心下却不平,若皇后一直生不出儿子,还一直霸占着灵童不成!

包括乔贵妃在内的所有妃嫔,都希望皇后生个女儿,最好生不下来就更好了,皇室多年无子,第一个孩子由皇后生下来,不管是男是女都会受尽宠爱,皇后也会水涨船高地位稳固,这并不是她们乐意见到的。

皇后也清楚她们的想法,尽心养胎之余还找了许多求男偏方来吃,听说酸儿辣女,她虽然并不馋酸的,也不害喜,却还是刻意让自己多吃酸食,更时常抱了金童来逗弄,希望多沾沾男娃,把自己肚子里也带来一个男娃。

金童玉女是分不开的,皇后想单独与金童亲近,两个孩子都不愿意,皇后若强硬把人抱走,两孩子都会哭闹,皇后无法,只得把玉女也带在身边,心下却更加对这小丫头不喜。她早看出来了,龙凤胎里金童是稳重大方的性子,玉女就娇了些,回回都是她先哭闹,金童就会跟着哭。这要是皇后的亲生女儿,娇就娇些吧,可别人家的孩子,凭什么让她依着惯着。

皇后坐满三个月的胎,人已经养得非常圆润了,却从没害喜过,每日好吃好睡,人也养的容光焕发,宫人奉承道孩子乖巧,懂得体贴母亲,皇后极不乐意听这话,都说儿丑娘女美母,怀女儿安生,怀儿子折腾,从她这胎的种种迹象来看,难道她怀的是个姑娘么?

皇后极是不安,太医日日来请平安脉,皇后日日都问太医能否诊出胎儿性别,太医皆道看不出,但其实到胎儿六七月时,太医便有些准头了,只是他们深知主子心思,皆不敢说真话。

皇后心里也有了点谱,看玉女的眼神更加不善,如果不是这死丫头日日在她身边晃悠,怎么会带个女儿来!

皇后不顾玉女哭闹,要把玉女送回家去,只留金童在宫里陪她就行。她这疯魔的举动遭了太后和皇帝的反对,招子灵童是一对,她这孩子还没出生就杀驴拆桥,也不怕菩萨怪罪,万一把孩子收回去了怎么好!宫里也不是没有过这种事,以前有过两个妃嫔有孕,都没生下来,他们实在不敢冒险。

皇后被他们这么一说也有些虚,只得把玉女留下了,但勒令她不许进正殿,就让她在侧殿呆着,金童来正殿陪她就行。

起先玉女也是哭闹不止,金童比她懂事些,安抚住了哭闹的妹妹,每日白日在皇后膝下承欢,夜晚回侧殿陪妹妹睡觉,所有人都在等皇后肚子里的孩子降生。

第七章 瓜熟蒂落金枝生 过河拆桥玉女堕

皇后临盆的日子在四月末,进入四月下旬,宫里便紧张起来,随着产期渐近,皇后也愈发焦躁,晚上噩梦连连,一下梦到她难产母子皆亡,乔贵妃那个贱人坐上了凤位,接管了她的坤仪宫和灵童,生了个儿子继承皇位,一下又梦到她生了个女儿,遭到了众人的嘲笑,而女儿长着长着竟然长成了玉女的模样!

皇后从噩梦中惊醒,带来腹部一阵抽痛,不禁痛呼出声,自皇后有孕以来,宫人睡觉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皇后一有动静她们便上前问候,“娘娘怎的了?可是要生了?”

奶娘产婆都是老早就备好了的,经验老道的产婆掀开皇后的寝衣一看,见皇后腹部青筋乍现不断蠕动,便知是要瓜熟蒂落了,有条不紊地交代宫人准备热水,将皇后挪到产房去,再把太医喊来。

皇后半夜生产,全宫人都被惊醒了,连太后和皇帝都披衣来看望,更别提其他妃嫔敢躲懒,金童玉女更是在熟睡之中被抱起来到了皇后产房外镇宅,若不是小孩子不能进产房,皇后巴不得把灵童带进产房去。

皇后是头回生产,孩子又被补的有些大,不太好生,还好伺候的产婆太医都是经验老道的,折腾了几个时辰,到翌日上午辰时末,总算听到了婴儿啼哭声。

皇帝太后忙不迭地问里头:“是男是女!”

里头寂静了一瞬,还是皇后身边的明夏姑姑回了句:“是个健壮的小公主。”

皇帝和太后一瞬就失了喜色,公主啊,虽早有准备,但还是抱了点侥幸心理,如今真得了准信,心里说不失望是假的。

乔贵妃笑着道喜:“恭喜陛下和太后娘娘喜得明珠,公主好啊,先开花后结果岂不美哉。”

只是这果可能不是从皇后肚子里结了,皇后折腾了这么久,费尽心思也才得个女儿,皇家子嗣难得,想再有一个可不容易,要不怎么说她没福呢,招子灵童都救不了她,就别占着窝不下蛋了吧,趁早把灵童让出来是正理。

太后懒怠理乔贵妃的幸灾乐祸,皇帝只是无奈一笑,算是认同了乔贵妃的话,公主也好啊,最起码减轻了他许多压力,皇室多年无子,外头已隐隐有传闻,说他于子嗣有碍,小公主的出生,算是破了这一谣言,先开花后结果,只要他有生育能力,皇后生不出儿子,其他女人能生,朝臣宗亲也就不会惦记着给他过继子嗣了。

皇后生完孩子后便脱力昏睡过去,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找孩子,宫人将孩子抱来,她也不问男孩女孩,自己掀开了襁褓看,看到是个女孩,脸上失望之色明显。

女孩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她倒不会嫌弃,只是将未得男胎的不满迁到了玉女身上,如果不是那死丫头成天在她跟前晃悠,怎么会带个女儿来!如今女儿也有了,她只差个儿子,将玉女送回去,只留下金童给她招子便行了。

她是这般想法,在大公主的洗三宴上,有夫人问她大公主乳名叫什么,她便道:“叫玉女,希望她再给我带个金童来。”

她这样说,可将宫里的一对灵童置于何地呢,许多人都知道两个孩子的小名叫金童玉女的,太后更是脸色不好,皇后的吃相也太难看了,金童玉女的名儿还是她娶的,皇后这是公然拆她的台了?

乔贵妃惯爱和皇后叫板,问道:“大公主叫玉女?那娘娘宫里的女灵童叫什么呢?两个孩子叫一样的名儿,不会叫重了么?”

皇后道:“原本母后为他们取名金童玉女就是希望他们给皇室招来金童玉女的意思,如今玉女已经来了,她自然不用再叫这个名儿,便叫婧儿吧。”

皇后毫不掩饰对玉女的不喜,众人都为这个孩子尴尬,玉女还未满三岁,不懂这些白眼,但三奶奶此次跟着婆母进宫了,见女儿不受待见,若不是婆母拉着,她几乎就要请求把女儿接回家中了。

洗三宴过后,乔贵妃又同皇帝吹枕头风:“皇后娘娘不喜玉女,不如将玉女送到臣妾宫里来?臣妾是不敢同皇后娘娘争锋的,也只有娘娘用完了瞧不上的东西,臣妾才捡着当宝。”

乔贵妃说的可怜,却也是发自真心的,进宫多年,她也馋孩子,便是个女儿也是好的。

皇帝也心疼爱妃,对皇后那般难看的吃相非常不喜,玉女好歹还给她带了个女儿来呢,她不知感恩,反而怪玉女阻了她的男胎,她难道不知,若没有玉女,她连这个女儿都没有。

皇后还在坐月子,皇帝对唯一的女儿也很疼爱,每日都会去看望,这日他去时,又只见到金童坐在大公主的摇篮床旁边,没见着玉女,便知道皇后这老毛病又犯了。

皇后戴着抹额坐在床上,皇帝也坐在了床沿,去看摇篮车里的女儿,见金童一下一下缓缓推着摇篮车哄大公主睡觉,认认真真的模样,倒是个挺合格的兄长,这若是他亲儿子多好。

“金童,你妹妹呢?怎么没来?”

皇帝问他妹妹,自然是问玉女,金童却指着摇篮车说:“妹妹睡觉觉。”

皇帝轻笑,捏了捏金童的小手,道:“朕是问玉女,她怎么没来?”

金童满眼茫然,他不知道父皇在说谁,以前他只有一个妹妹,就是玉女,现在皇后娘娘说摇篮车里的这个也是他妹妹,也叫玉女,父皇说的是哪个呢?

“咱们的女儿才是玉女,那个是婧儿,婧儿有些吵闹,我怕她吵着玉女了,便没让她来。”

皇帝抿唇叹气,皇后活脱脱一副后娘模样,有了亲生女便不要养女,实在没有一国皇后的气度。

“你说咱们的女儿是玉女,那金童还是金童,你瞧着咱们的女儿和金童配吗?金童和他妹妹是龙凤双生子,这才叫金童玉女。”

皇帝这样说,皇后就不乐意了,“那不是咱们家的金童还没来嘛!日后咱们有了儿子,便让他叫金童,那才是圆满。”

皇帝也不想和刚生产完的皇后纠结这些琐碎问题,只说了乔贵妃的话:“我听你的意思,你已经有女儿了,也不稀罕婧儿了,正好宫里其他妃嫔还没有孩子,便是有个女儿也是好的,朕便将婧儿送到别处了。”

“那不成!”皇后忙不迭地拒绝,“惠国方丈说了,将一对灵童都放在中宫才能显灵,你将他们分开,将婧儿送去别处,这灵力可就减半了,只金童一人,怎么给我招子啊!”

皇帝立刻就堵她:“那你之前怀胎时怎么就惦记着把婧儿送回家呢?你那时候就不怕灵力减半护不住你的胎了?”她分明就不想要玉女了,却不想便宜后宫其他女人,她不想要的东西,还不许别人得到,皇后是越来越不行了。

第八章 儿在深宫母担忧 为避家事再怀胎

皇帝再和皇后说了几句:“你既想把婧儿留下,便待她好些,他们兄妹俩襁褓之中便离了父母家人来宫里,又为咱们家带来了女儿,是咱们家的功臣,咱们总不能既要牛耕地又不让牛吃草,再说这神佛之事,贵乎心诚,你明显的偏爱金童冷待玉女,说不得就是送子菩萨知晓你这般心思,才特地给你送了个女儿。你没听人家说吗?越是想生儿子的人家越是会生女儿,越是想生女儿的人家越是会生儿子,你瞧镇边大将军他们家,一窝的小崽子,没一个姑娘,他们家的夫人求女眼睛都求红了。”

在子嗣之事上,皇帝摒弃了他作为帝王的高贵冷傲,如寻常人家的夫君父亲一般,同妻子说这些鬼神之说,若不是实在不成体统,皇帝说不得要自己去拜一拜送子娘娘。毕竟如果皇后不能生,还能说是皇后的问题,后宫所有女人都没生,那肯定是他的问题了,最该拜送子菩萨的就是他了,灵童该养在他宫里才是。

皇帝这么一说,皇后也琢磨了一会儿,说不得真是这样,没关系,她既能生女儿,就一定能生儿子,离灵童满五岁还两年多呢,够她养好身子再怀一胎了。

“那臣妾日后待他们一视同仁,也不偏颇谁,把婧儿当亲生女儿看,送子娘娘是不是就知道我的诚心了?”

皇帝拍拍她的手背:“你能这样想便很好,婧儿也是个蛮讨喜的姑娘。”

刚进宫的那段日子不哭闹的时候是蛮讨喜的,后来越养越胆小怯懦沉默寡言,不知道是坤仪宫的风水问题还是孩子的性子问题,太后都常咂舌,说玉女被皇后养坏了。倒是她哥哥金童是个聪明大方的孩子,偶尔皇帝同他们说话,小姑娘总是躲在哥哥身后,都是金童出面回答,瞧着很有为人兄长的担当,答起话来也童趣横生偶尔又有些道理,皇帝还挺喜欢和这个养子说话。

经了皇帝的开解,皇后也对婧儿柔和了一些,倒是婧儿对于改名这个事儿耿耿于怀,很长一段时间都反应不过来,听人家喊玉女她会下意识的抬头。

三奶奶从皇后洗三宴回来后,便神思不属木讷寡言,瑞三爷问她如何,她也只是哭,瑞三爷猜想是孩子们在宫里过的不好,是不是因为招来的是个女娃不是男娃,惹宫里主子不满了?

瑞三爷当初被父母洗了脑,也觉着送孩子进宫是走青云路,如今孩子们一进去就一年多,只怕几年之后再见他这个父亲都不认识了,他心里也是后悔的,两孩子进了宫,自家除了得些金银赏赐,并没什么实际好处的,他只能安慰自己,两个孩子在帝后跟前长大,日后孩子们仕途嫁娶都有益处,总比他们这辈的其他人少走些弯路。

三房的铮哥儿如今已六岁了,去了宗学上学,学的也是一塌糊涂,宗学本就乌烟瘴气的,里头尽是些宗室皇亲家的孩子,个个都是小霸王,学堂里的夫子也不敢管狠了,大多数时候是先生闭着眼睛在上头讲课,学生们在底下嘻笑打闹。孩子们在里头好的不学坏的学,拉帮结派炫富斗架是常态,铮哥儿原本也是个聪明的孩子,去了宗学之后便学坏了,回家来三奶奶盯着他写课业,他道不会,问他上课做什么了,他说周边同窗尽打搅他学习。

这可不行,如今三爷夫妇身边就他一个孩子,可不能养坏了,每日铮哥儿下学三爷夫妇轮流辅导他课业,争取让他明年去考檀香书院,脱离宗学这个泥潭。

铮哥儿白日里要去上学,瑞三爷卖子求荣也得了个闲职,在宗人府得了张办公桌子,每日去上职点卯,如此,三房便剩下三奶奶一个人了,冷冷清清的,她更会胡思乱想。瑞三爷同妻子商量,再要一个孩子,好歹让三奶奶分些心思,不再每日惦记着宫里的一双孩子。

三奶奶原无心此事,但大奶奶称病,将管家权交了出来,郡公夫人不愿沾手,也不许庶房沾手,便让三奶奶接下,毕竟如今府里最闲的就是她。

三奶奶找不到理由推脱,只得接下了,管了几日便觉着难,她又不比大奶奶脸厚心黑,做不来克扣庶房的事,府里账上没钱,郡公夫人更是捂紧了口袋不撒手,郡公也不管,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管了几天家,倒是让三奶奶倒贴了私房出去。

如今三房手头还算宽裕,正经主子只有三爷夫妇和铮哥儿,连正经姨娘都没有,只几个通房丫鬟,人少开销便少,三爷又得了份闲职,每月有几两银子的俸禄,平日里三奶奶进宫也能得些赏赐,多是些吃的穿的戴的,虽说没有现银,内造之物也不好变卖或送出去做人情,便是自己用着,总省了原本添置这些东西的钱。

郡公府不是三房的郡公府,让三奶奶出钱出力养这整府的人是万万不能的,夫妻俩一合计,三奶奶便答应了丈夫要再添一胎的想法,好歹让她有个能推脱的由头。

不知道是三奶奶是好生养,还是郡公这一脉枝繁叶茂,她一断了避子汤便怀上了,对比起宫里想要个孩子求而不得,这可真是,旺人的不旺财,旺财的不旺人。

三奶奶已生育过两次了,自个儿感觉真切,胎儿满一月她便说了出来,虽然大夫说还不确定,她却已经确定了,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也先借着怀胎的由头将手头事情卸下再说,管了一个多月,实在是让她心力交瘁,大奶奶什么病,养了一个多月也该养好了吧。

大奶奶躲了阵子懒,慨叹这才是贵族夫人该过的日子嘛!懒惯了叫她再爬起来管事可就不容易了,但三奶奶有孕不能劳累,五奶奶说孩子还小脱不开身,庶房的那些倒是蠢蠢欲动,她却不欲让那起子下贱种子沾手,最后还是自己不情不愿地接过了,心中对于这满府的人实在嫌弃,老东西怎么还不死,死了好分家呀,养着这群人实在憋屈。

第九章秀入宫再添丁 争夺皇嗣风波起

宫里有了大公主后,皇帝的压力总算小了些,朝臣也不再盯着子嗣之事,但于宗室而言,只要皇帝没有儿子,他们便不懈怠。

大公主出生的来年又是一个大选年,皇帝膝下荒凉,选秀便是头等大事,皇后气的乌眼鸡一般,还是得认命操持,为夫君迎进一堆小老婆。

这届秀女中,有几个挺出挑的美人,皇帝挨个宠幸了遍,新人进宫,连乔贵妃都坐了几天冷板凳,更别提皇后这个糟糠之妻了,不过皇后有大公主,这是皇帝唯一的孩子,用她引皇帝过来百试不爽,再加上金童和婧儿也要启蒙了,皇后教他们念三字经,皇帝过来了,先让他抱抱大公主,大公主睡着之后再让金童和婧儿缠他一会儿,夜便深了,皇帝若还是要去别处,也太不给皇后这个发妻面子了。

皇帝虽知道皇后的小把戏,但皇后宫里有三个孩子在,他总要顾着些,由得皇后拿孩子做筏子,乔贵妃气的牙痒痒,更加坚定了要生一个孩子来固宠的念头。

长江后浪推前浪,乔贵妃这个前浪还没翻腾起来,新人里已经有后浪盖过她的声势了。这届新人里有个裴贵人,生的是姣若春花灿似朝阳,是贤宁大长公主的庶女,名义上是皇帝的表妹,长公主若愿意捧她,出身也不算低。

这裴贵人性子娇俏会来事,进宫以来很是得宠,俨然是这届新人里打头的,大有和乔贵妃一争高低的势头,却不想肚子也争气,进宫不过四月便有了身孕,皇帝大喜,先大肆赏赐一番,又给她晋了两个位分,迁了屋子,让她独居一院。

春华馆热热闹闹的,扎了不少人的眼,乔贵妃瞧着眼热,痴缠陛下道想养育这个孩子,宫里有不成文规定,正三品以上的宫妃才有资格抚养皇帝的子嗣,裴婕妤位分可不够。

皇帝有些难为,乔贵妃是陪伴他多年的爱妃,他也知道乔贵妃心心念念想有一个孩子,皇后已经有了个女儿,乔贵妃每每念及此处,眼里满是落寞,皇帝曾经许诺过她,如果后宫有低位妃嫔怀胎,便交由乔贵妃抚养。

但如今这裴婕妤嘛,也尚算得宠,知晓自己有孕之后,每日欢喜之余又小心翼翼,叫他夺了她的孩子给乔贵妃,他也于心不忍。

乔贵妃看出了皇帝的犹豫,拧着帕子哭自己命苦福薄,这辈子怕只能孤独终老了。

皇帝思及皇后宫里一对灵童,原本他也答应过待皇后生下男胎后便将灵童送来承欢殿,结果皇后生下了大公主,灵童功不成无法身退,如今裴婕妤又有孕,一个个的就是轮不到她。

“朕答应你,若裴婕妤这胎是个公主,便交由你抚养,可好?”

若是个皇子,这可是皇帝的长子,那可就事关重大了,不可能沦为乔贵妃和皇后争锋的筹码。

乔贵妃也知道适可而止,珠泪尚凝粉腮,眼波盈盈地望了皇帝一眼,柔若无骨偎进了皇帝怀里,此等风情,哪个男子把持得住。

皇帝应了乔贵妃后,尚在思考如何向裴婕妤陈述此事,乔贵妃已经大张旗鼓地往春华馆送东西,拉着裴婕妤姐俩好,看裴婕妤肚子的眼神更是热切,交代她好好养胎,缺什么尽管告诉她,不知道的以为是大姑姐安慰传宗接代的弟媳妇。

裴婕妤也不是省油的灯,知道了乔贵妃的打算后,赶在皇帝开口之前便请了她的嫡母贤宁大长公主进宫来,贤宁大长公主是先帝庶妹,皇帝的姑母,占了个长辈名义,她出面干涉,皇帝也不好直言要把裴婕妤的孩子交给乔贵妃,这事便拉锯下来。

皇后还嫌不够热闹,也添了把柴火,同皇帝说若裴婕妤这胎是个公主,随他怎么处置,若是个皇子,必须交给她。皇后也不说把孩子记到自己名下,先放到坤仪宫来养着,喊她母后,若她日后能生出嫡子,这个孩子便是庶长子,若她以后生不出嫡子,这个孩子便是她的嫡长子。

皇帝不爽皇后这般霸道,灵童她要占着,别人生的孩子她也要占着,还让不让别人活了?但后宫子嗣衰微,皇后的做法合情合理,宗亲和朝臣也会站在她那边,她是嫡母皇后,后妃所生的孩子本就要喊她母后,她若有这个精力,把所有孩子都接到膝下教养也是行的,别人还会称赞她贤德。

抱养宫妃的孩子总比不得自己亲生的,大公主也满周岁了,皇后便开始备孕二胎,可她人老珠黄,又生育过,实在比不得年轻妃嫔新鲜可人,她拿着子嗣大义压皇帝宠幸她,皇帝满腹憋屈之余愈发讨厌皇后,冲动之下说出“后宫又不止你一个女人会生孩子,谁生的孩子还不是朕的孩子”这话,惹得皇后大哭大闹寻死觅活,将坤仪宫三个孩子吓得不轻。

皇帝想拂袖而去,宫人却抱了大公主出来,看到女儿哭的撕心裂肺,皇帝慈父心发作,到底没迈开步子,这一留下来,少不得要割地赔款求皇后原谅,更加坐大了皇后的嚣张气焰。

怀胎十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众人数着日子过,裴婕妤的肚子一天天的大了起来,大长公主时常进宫看望,做足了迎接外孙的准备。

在裴婕妤生产之前,东海郡公府先有喜事,瑞三奶奶产下一女,宫里给了赏赐,郡公夫人进宫请示皇后太后,能否接金童和婧儿回家参加妹妹的洗三礼。

两个孩子进宫也三年了,周岁时便进了宫,再没回过家,宫里倒是摸的门儿清,却连家门朝哪开都不知道,如今母亲产女,让他们回家看看实在不算什么过分要求。

皇后应下了,让心腹秦嬷嬷陪同他们回府,又有金童和婧儿在坤仪宫的全副班底跟着,礼物也带了不少,那阵势俨然是宫里的皇子公主出行,晃花了不少人的眼。

皇后怕灵童在外头呆久了灵气流失,不许他们在郡公府住下,吃了午饭就回,两孩子进门后直奔三房院落,看望母亲和新出生的妹妹。

第十章 双子赴宴初还家 锦心女童黯伤神

今日的宴席虽不摆在三房,但产妇和孩子都在三房,三房的院子今儿也是热闹的,金童和婧儿被众人簇拥着进来,看到床上坐着的母亲,先敛衽掀裙下跪行礼,不过四岁的孩童,行起礼来已有板有眼,引得众人夸赞宫里规矩好,教出来的孩子就是比一般人家的懂事。

三奶奶看了眼红,两个孩子原先在家时多么的活泼好动,自打进了宫后,每见一回便愈发地拘谨沉默,如今长子铮哥儿尚是七八岁猫狗嫌的时候,两个孩子便已经小大人一般了。

母子相见叙天伦,有些眼色的都离了屋里,没有外人在,瑞三爷便也从角门溜了进来,看望阔别三年的一双子女。

两孩子实在对他没有印象了,懦懦地喊了一声父亲后便没了下文,瑞三爷殷切切地从怀里掏了他在外头买来的小玩意儿,“婧儿你瞧这头花好不好看?你打小就爱俏,回回我从外头回来,不要吃的不要玩的,给你带了头花就行。”

说罢看到婧儿头上戴着的金质蝴蝶虫鸟头花,心下一阵黯然,以前的日子虽清苦,却一家人在一处,温馨又幸福,如今日子好过了,一双儿女更是处在锦绣堆里,却再无从前温情。

瑞三爷如今终于明白当年妻子为何不愿送孩子们进宫,他当年一时脑热答应了,这几年早已后悔。

铮哥儿瞧着一双弟妹有些心痒,又有些拘谨,坐在绣墩上规规矩矩的,想与弟妹说些什么,又不知在顾忌些什么,且父母对着弟妹百般叮咛,他实在插不进嘴,磨叽了半晌,前头开席了,金童和婧儿被带去坐席,铮哥儿领着他们坐,原以为在席上能好生亲香,却不想弟妹身边跟着的老嬷嬷板着张脸,金童和婧儿食不言寝不语,连带着他们一桌小孩儿都不敢大声喘气。

吃完了席面金童和婧儿要去正院辞别祖父母,人多嘴杂的,少不得要应酬一二,无外乎是问他们在宫里吃什么玩什么,他们皆一一答了,再去三房辞别父母,便要回宫去了。

全程下来,铮哥儿拢共没和弟妹说几句话,他准备的玩具也没拿出来,可将他郁闷坏了,垂着脑袋瘪着嘴在衣摆上抠抠挖挖的,做什么都不得劲儿。

三奶奶安慰他:“金童他们大了,以后有的是出宫的时候,届时只怕你嫌弟妹闹腾,不愿带他们玩耍。”

“怎会!我领着弟妹去园子里捉蛐蛐儿,教他们斗蛐蛐儿把兄弟们的压岁钱都赢光。”

瑞三爷往铮哥儿头上敲了个爆栗,“胡说!可不许教弟妹学坏!”

铮哥儿好的不学坏的学,原本挺机灵一个孩子,心思就是不放在读书上头,尽鼓捣些消遣玩意儿。

三奶奶只无奈笑着摇头,明年孩子们就满五岁了,希望他们能功成身退,等他们回了家,她定然好好补偿。

却说金童婧儿回了宫里后,一身出门做客的行头尚来不及卸下,便要先去坤仪宫正殿给皇后请安,皇后正在逗弄大公主,听说他们来了,宣了他们进来。

大公主已经满周岁了,会喊哥哥姐姐,一见金童他们进来便往那边扑腾,小孩子都喜欢和大些的哥哥姐姐玩,大公主便极喜欢金童,婧儿都要往后靠些,帝后都常念叨金童若是他们的亲生子便好。

金童抱着大公主坐在罗汉床上,婧儿挨着他坐,宫人帮金童把鞋脱了,他便将脚也收了上去,婧儿没换衣裳便不喜躺赖着,不让宫人脱鞋,只端坐在床上。

“回来了,今儿玩的开心么?你们新出生的妹妹好不好看?”

皇后问候了孩子们几句,金童道:“家里兄弟姐妹多,我们吃饭时和姊妹们坐一桌,便是不嬉笑玩闹,光坐在一块儿便开心,妹妹……不大好看,眯着眼睛睡觉,像个小老头儿,没有婧儿和玉女好看,不过她也是我妹妹,再丑我也喜欢。”

皇后喜极了金童这话,搂着他进怀里揉搓两下,嘴角噙着笑,“你们出生时也是这般皱巴巴的,大了便好看了,你和婧儿都生的好,你们的小妹妹以后也会好看的。”

婧儿坐在边上抿着嘴儿笑看他们,心中羡慕哥哥总是能引得母后开怀大笑,与母后亲热,她便不行。

皇后又问婧儿:“婧儿,你们带去的礼物你爹娘喜不喜欢?”

婧儿点头:“喜欢呀,不过娘说想要我穿旧的衣裳给妹妹穿,母后,可行么?”

瑞三奶奶只是随口提起罢了,民间素来有小孩儿穿兄姐旧衣的传统,也不是说家里穷的做不起新衣裳,只是图个旧衣裳消病除灾的意头。婧儿满周岁便去了宫里,有些旧衣裳还得从宫里拿出来,宫里的小主子个个金贵,按理说该不会捡别人的旧衣穿才是,但宫里子嗣艰难,大公主出生时便从东海郡公家要了婧儿周岁前穿过的衣裳,一直到现在里衣也是穿的婧儿的,更别提如今又有个大肚子的裴婕妤,若还是个公主,婧儿的旧衣裳都不够穿了。三奶奶自然知道其间原委,只是和孩子们唠家常时提了一句,却不想婧儿记在了心里,回了宫来问皇后。

皇后拒绝了婧儿的请求,“下回你母亲来,你便告诉她,你的旧衣裳让玉女穿了,你妹妹若是没有衣裳穿,我给她做些新衣裳。”

皇后拒绝的生硬,方才的喜气荡然无存,婧儿又是敏感性子,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惹母后生气,低着头便想落金豆子,金童熟知她的心思,一只手从大公主背后绕过握住她的胳膊,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可见还是妹妹招人疼,旧衣裳都这么多人抢着穿,我便没这样吃香,旧衣裳皆压在箱底发霉了。”

皇后抚抚金童圆溜的脑袋,“好孩子,母后也盼着有人能捡你的旧衣裳穿呢。”

日子过的快,小孩子更是见风就长,金童和婧儿刚进宫时走路还不稳当,如今已能提笔写大字了,明年十一月份他们便满五周岁,一年多的时候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若她没在这一年之内怀上子嗣,难道此生真的子孙缘尽于此么?

第十一章 稚子不识愁滋味 言笑晏晏绕桌行

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着,裴婕妤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到了她要临盆的月份,大长公主隔一日便进宫,陪裴婕妤说话,同行的还有她的嫡幼女清蕙县主。

大长公主每每进宫,必会和乔贵妃对上,乔贵妃可早就放出了话,裴婕妤是给她生女儿的,大长公主却没这么好说话,明着暗着驳了她的无理要求,到底乔贵妃顾忌着长公主的皇姑身份,长公主顾忌着贵妃是皇帝宠妃,两人都留有一分余地,不至撕破脸,但对坐着气氛也够紧张了。

乔贵妃是上妃,她要来看望裴婕妤,后者总不能把她往外赶,便是看了她糟心,也不得不应付着,清蕙县主不耐烦这种场面,在裴婕妤屋里打个招呼便去坤仪宫寻金童和婧儿玩耍。

清蕙县主年方十四,还是孩子脾气,又因为是家中幼女自幼娇宠惯了,不爱那些勾心斗角,让她陪大人说话,弯弯绕绕的,还不如带着小孩子玩,也就皇后宝贝大公主,不许她轻易离了眼,金童和婧儿还没正式入学,倒也由得他们到处玩闹。

这二月初的天正是乍暖还寒时候,御花园还没什么景致,但小孩子嘛,只要能出门放风,去哪里都使得,一只鸟儿停在假山上都够他们看许久。

清蕙县主看着金童和婧儿面上的希冀一阵心疼,她似他们这般大的时候,已经跑遍了京里,大些时候还跟着大哥大嫂去过江南,金童和婧儿明明不是宫里的皇子公主,却要接受这种束缚,让他们受了这种束缚,却没有给他们皇子公主应有的待遇,真的很不公平啊!如果现在让金童和婧儿选,他们定然不会愿意留在宫里,只可惜当年哪有他们选的份儿,便是如今,他们有了这种认知,也做不了自己的主。

一阵寒风吹来,冻得清蕙县主瑟缩一下,丫鬟忙拥上来为她挡风,坤仪宫的宫人道:“县主,天冷了,咱们去前头的暖阁歇息吧,县主是千金之躯,冻坏了奴婢们担待不起。”

她倒不怕把清蕙县主冻坏了,她怕把金童和婧儿冻坏了,只是两位小主子在宫里身份尴尬,并非正主子,她不好让做客的清蕙县主照顾他们。

清蕙县主将两个孩子拢到身边来,一手拥着一个带他们进了暖香阁,她是个很亲和的大姐姐,多年以后婧儿望着深宫里那个凄冷惆怅的妇人,似乎不能与她记忆中娇丽明媚的姑姑形象重合。

到得午膳时分,宫人便将金童和婧儿带回来了,皇后问道:“清蕙县主就跟着大长公主回去了么?”

宫人答道:“还没有,大长公主哪回来,不得坐到天黑才走,清蕙县主该是去春华馆用午膳了,午膳后不晓得会不会又来寻大公子和大姑娘。”

金童和婧儿并非皇室子,但自幼便进了坤仪宫里,喊帝后作父皇母后,相当于帝后的养子养女,但未入嗣帝后膝下,这皇子公主也不是轻易能喊的,因此宫人只喊大公子大姑娘,也算大半个主子。

“她若来,便说金童和婧儿睡下了,这清蕙县主也老大不小了,不呆在家里绣嫁妆,成天往外跑,像什么样子。”

还好婧儿不像她,小时候闹腾,这两年乖了不少,已经是个小淑女了,带出去见人也有脸。

皇后也有天下所有母亲的通病,看别人家的孩子,乖巧懂礼才讨人喜欢,自己家的孩子再怎么上房揭瓦都能说声聪明伶俐,大公主和婧儿一个是她的亲女一个是她的养女,大公主若吵闹耍赖便是娇蛮可爱,婧儿若也敢如此,皇后早教训她了。

金童和婧儿已经听得懂话了,知道皇后不喜欢他们和清蕙县主一起玩,下回清蕙县主再来请安时,他们便道要读书写字,婉拒了表姑的盛情相邀。

清蕙县主只得干巴巴地笑赞两句孩子们勤勉好学,皇后教导有方。

某日的下午,金童带着两个妹妹坐在坤仪宫院子里的花架下玩耍,大公主眼馋婧儿的精致编发,揪着自己一头黄毛缠婧儿给她梳头,婧儿倒也乐在其中,摆出了她的头花发箍,姐妹俩一起挑挑拣拣试试这个戴戴那个,将大公主头上堆的花团锦簇。

皇后疾步出来,让秦嬷嬷看好三个孩子,若晚上她没回来,早些安置孩子们用膳洗漱。

小小的孩子们还不知道何谓山雨欲来,婧儿只知道母后不在,她可以缠着哥哥肆意玩乐,母后不会管教她,大公主则欣喜可以和哥哥姐姐睡一张床。

小孩子都睡得早,皇后回来时,坤仪宫已经静谧无声了,皇后从下午忙到这会儿,晚饭尚还未用,小厨房给她温着血燕盏和冬瓜鲍鱼盅,皇后累了一下午,胃口倒还不错,只顾忌着睡前吃太多积食,只吃了五分饱罢。

用完夜宵后皇后歪在榻上闭目养神,趁着这个时候捋捋思绪,一摊子烂事。

宫人不敢打搅,只静候在一边,待皇后睁眼,方扶着她去净房洗漱更衣,洗漱完后又是熏头发又是敷脂膏匀面,一直折腾到三更时分,才算熄了灯火。

翌日三个孩子起床,皇后还未起,大公主闹着要找母后,宫人安抚她道娘娘昨儿累着了,等娘娘醒了再去寻可好?金童握着大公主的小手捏啊捏,“玉女快吃饭,吃多了饭能长出又长又黑的头发,像婧儿这样梳漂亮的小辫子,快吃。”

大公主倒听金童的话,只是撒娇要哥哥喂才肯吃,好在金童也懂事,喂大公主吃饭驾轻就熟。宫人看了也欣慰,大公子就是懂事,为娘娘分了许多忧愁。

婧儿垂眸抿唇,纤长的眼睫颤啊颤,拿着勺子舀自己碗里的碧粳粥,也不去夹别处的膳食,似要将一张脸都埋到粥碗里。

大姑娘一向省心,宫人也不会多看着她,只在饭前给她舀好了粥,各色餐点都夹了些放在她面前的小碟子里,她要吃什么自己便会夹,吃相也干净文雅,完全不必宫人多操心。

金童喂大公主吃饭时还会抽出只手给婧儿夹菜,婧儿抬头看他,对上哥哥干净舒朗的笑容,心里堵堵的,只闷闷说了句:“哥哥也吃。”

金童笑着点头,大公主吃饭磨叽,婧儿都吃完了她还在挑挑拣拣,桌上餐点已换过一轮。今儿没有大人在,婧儿便也放肆一回,装了一小碟餐点,拿勺子送到金童嘴边,只是小脸羞红

,眼睛不敢看他。

他们是相差无几的龙凤胎,吃饭穿衣都是一道学的,金童时常会喂大公主吃饭,却从没喂过婧儿,婧儿当然也没喂过他,如今这般动作让她有些难为情。

dd:关于金童和婧儿在宫里的称呼,我想了很久,定了大公子和大姑娘,这篇文是架空朝代,但我是按着红楼梦的辈分称呼来写的,按那个模板的话,从老到小应该是:老太爷――老太太――老姑太太;老爷――太太――姑太太;爷――奶奶――姑娘(姑奶奶),哥儿――姐儿。这就是祖孙四代的称呼,那么婧儿叫大姑娘的话,金童应该叫大爷。。。一个毛孩子,叫这个称呼实在违和,如果叫大哥儿大姐儿又显得不够尊重似的,所以就定了大公子和大姑娘。

有些文里有少爷一词,关于少爷公子小姐姑娘这几个词,我百度了一下,没有明确的定义区分,个人觉得公子小姐和爷姑娘一样,是不同朝代对于世家贵族里低辈分未婚男女的称呼,公子对应小姐,爷对应姑娘,本来我这篇文用的是爷和姑娘,就不该出现公子小姐这些词,金童叫大公子的话,婧儿就应该叫大小姐,但这样又太轻狂了,不符合婧儿寄人篱下的小白菜属性……

貌似公子还可以用来称呼年轻俊秀的男子,是一种美称,之所以喊金童大公子,是因为他日后会长成一个丰神俊朗玉树临风的佳公子,所以……

而少爷这个词是民国时期才有的,必须敲黑板,少爷对应的不是姑娘,爷对应的才是姑娘,他们是兄妹,譬如红楼梦里宝二爷和三姑娘探春,而不是宝二少爷和三姑娘。

第十二章凤降生引争端 双子五岁将分飞

金童愣了一瞬,张嘴接下了,然后便是婧儿喂金童吃饭,金童喂大公主吃饭,大公主以为哥哥姐姐在玩什么好玩的游戏,也捏着小勺子要喂哥哥,却是挑着饭菜到处洒,金童和婧儿怕被她弄脏了衣裳,忙不迭地躲开,惹得大公主咯咯笑。

皇后进来时,便看到这副和乐的景象,心中积郁也少了些,只佯怒训斥女儿:“玉女,你哥哥姐姐都吃完了,你怎么还在吃,待会儿哥哥姐姐都走了,你一个人在这儿吃着。”

听得她这话,大公主便将碗一推,“不吃。”

“可别!我的小祖宗,这是吃了多少了?吃饱了没有?”

可别看她吃饭时间长,吃进了多少量才是正经。

金童道:“饭都换过三回了,零零总总的加起来总有一碗。”

那该是差不多了。

皇后便没再拘着女儿吃,给她擦擦嘴巴,抱着她坐到罗汉床上,同金童婧儿道:“昨儿你们二妹妹出生了,后日洗三母后带你们去看。”

裴婕妤那胎是个公主,倒也不算意外,到后期肚子越来越大,看孕相也能看出来,只可惜皇帝还是没有儿子能承大业,皇室盼子都盼的魔怔了。

这洗三宴到底是没办成,裴婕妤潮后恶露不止,血尽而亡,这喜事沾上了血气,还怎么办。

裴婕妤一死,二公主的归宿便成了后宫头等大事,乔贵妃可早就放言要领养二公主,谁敢和她争锋,说不得这裴婕妤之死就是她的手笔,毕竟裴婕妤怀胎时她天天去看。

可贤宁大长公主却不打算将外孙女拱手让人,她推出了自己的嫡幼女清蕙县主,让她入宫做孩子的养母。

清蕙县主是皇帝亲表妹,身上本就有皇室血脉,及笄之后更会有封号食邑,她这样的身份做皇后王妃都使得,让她进宫做宫妃,实在是委屈了。贤宁大长公主莫不是想效仿馆陶公主,让自己的女儿做陈阿娇么?只可惜宫里没有一个能为她们母女撑腰的窦太后。

皇帝收下了清蕙县主,封她为宁妃,住进了平宁殿,但二公主却送去了承欢殿,记入了乔贵妃名下,也算双方都顾及了。

大人的风波,小孩子不懂,金童和婧儿只知道宫里有了个二妹妹,还多了个宁母妃,却少了个清蕙姑姑。

二公主是三月初的生辰,春裳还没穿几日,便要换上夏装度过炎热漫长的夏季,京城几乎是没有秋季的,夏季一过便入冬,往常京城初雪该是十月末十一月初。

今年十一月份金童和婧儿便满五周岁了,众人的心思也急躁起来,灵童进宫几年为皇室带来两女,不能说毫无作用,但宫里就是没有男胎降生,莫不是泰安帝注定膝下无子么?连灵童都救不了他。

泰安帝又请了惠国方丈进宫来问,惠国方丈也没有法子了,只能干巴巴地说一声子嗣随缘,这怀不上孩子你能想办法怀上,只生女儿不生儿子还有什么办法!这哪里是人为能改变的呢。

即使帝后再怎么不喜那个日子,该来的还是要来,往年金童和婧儿过生辰皇后都会为他们办个小晏摆上几桌,今年实在是没心情了,庆祝什么,庆祝灵童失灵了吗?

因此今年金童和婧儿的生辰只有厨下为他们准备的两碗长寿面,吃完了就算了。皇后连生辰礼都没给他们准备,还是太后慈爱些,叫了两个孩子去寿康宫说话,给了他们许多好东西,让他们出宫之后别忘了时时回宫来看看她,毕竟两个孩子也叫了她几年的祖母。

金童和婧儿满了五周岁后,宫里没说要放人,东海郡公家当然也不会去问,还是瑞三爷思子心切,花了不少钱疏通了宗正礼亲王的关系,在他跟前百般恳求,礼亲王便在皇帝跟前提了一嘴,说灵童入宫也几年了,如今已满了五岁,想必灵力已失,是不是该放他们回家了?

皇帝听着糟心,心中极不愿承认这个事实,灵童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现在也漂走了,难道他真的命中注定无子?

只是他再怎么不愿,霸占着人家的孩子四年,如今也该放人家回去享享天伦了,便同皇后说了这话,让她帮两孩子收拾一下,赶在年前送他们回家吧。

皇后也不愿意,她还没生出儿子呢,婧儿倒是可以回家,宫里已经有两个公主了,她也算功成身退,金童还是得留下,这五岁和六岁看着也没什么区别嘛,怎么就灵力尽失呢,再等两年吧,等到他七岁再放他回家。

帝后两人一合计,觉着有道理,便同金童婧儿说了这话,婧儿是极不愿和哥哥分开的,帝后一说这话她就掉金豆子,皇帝毕竟有几分为父柔情,怕小姑娘的眼泪,便哄她道:“你若不想回家,过年时你母亲进宫来,你便同她说,你想留在宫里,你母亲也不能勉强你,这坤仪宫你想住到出嫁都行。”

婧儿不说话,她哪里不想回家,她是想和哥哥一起回家,才不是和哥哥一起住在宫里呢。可是如今父皇母后抛给她的选项,要么她一个人回家,要么她随着哥哥一起住在宫里,总没有万全之法,她该如何抉择?

婧儿也是个早慧的小姑娘,如今已会读书写字了,也有了些思考的能力,帝后便让她自个儿想想,明儿一早给他们答复。

当天晚上金童躲在被窝里和她说悄悄话,“婧儿,你回家去吧,宫里不好玩,家里有爹娘大哥和妹妹,你会很舒坦的。”

爹娘对他们有愧,婧儿回家一定会得到爹娘的加倍关爱补偿,一定比在宫里快活的多。

婧儿搂着金童的脖颈蹭啊蹭,小声道:“我想和哥哥一起回家。”

黑暗中金童抿着嘴巴,稍顿了片刻才道:“我也想回家,你等我两年,两年之后我就回家了。”

婧儿轻叹了口气,两年之后哥哥真的能回来吗?父皇母后原说待他们满了五岁就放他们回家,如今他们已满了五岁,却只能让她走,要把哥哥留下,两年之后哥哥真的能离开这里吗?

第十三章 旧时皇宫檐下燕 飞回落魄郡公府

婧儿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决定要回家去,帝后也只是点头,皇后给她带了许多东西走,婧儿住在坤仪宫几年,屋里一应衣裳用具全给她带上了,包括过年得的压岁钱和生辰礼见面礼等,皇后一分没克扣,还另外补贴了她一笔钱,也算全了这几年情分。

于这些俗物上,皇后从来不委屈他们。

“日后逢年过节常随着你祖母进宫来,若无事进宫小住也可,坤仪宫还给你留着屋子。”

皇后似嫁庶女一般叮嘱了她几句,便放她去寿康宫辞别太后,皇帝在御书房,婧儿倒不必特意去辞别,只出宫时朝着前廷的方向磕个头便好。

金童想送妹妹一程,陪着她一起去了寿康宫,大公主尚不知姐姐要走,被皇后拿玩意儿哄了心思,便没闹着要跟哥哥姐姐走。

太后年纪大了,最见不得这些离别,将两个孩子搂进怀里,摩挲着婧儿的腰背,话里是满满的慈爱:“好孩子,宫里住的不舒坦么?当真要回家去?若不愿住坤仪宫,来这儿和祖母做伴可好?”

太后是很喜欢这两个孩子的,只是他们作为招子灵童入宫,长住皇后宫里,皇后又重男轻女冷待婧儿,所以五年期一满婧儿便迫不及待地收拾行囊回家去。皇后已有了大公主,可不再稀罕养女,太后却想含饴弄孙,宫里只两个公主,被她们的母亲把持着,她想逗弄也不方便,若婧儿愿意住到她宫里来,她是很乐意的。

“皇祖母,婧儿离家四年,未曾在父母膝下承欢,母后常说,女孩儿在家的时日便十几年,要倍加珍惜才是,婧儿想回父母膝下尽孝,哥哥还在宫里,便让哥哥代替婧儿在皇祖母膝下尽孝吧。”

金童道:“正是如此,婧儿回家代我在父母膝下尽孝,我留在宫里代妹妹侍奉父皇母后和皇祖母,我和妹妹有两个家,一个是生育我们的郡公府,一个是养育我们的皇宫,一家分一个,可不双方都圆满了。”

太后被两个孩子的话逗笑了,“你们当自己是宝贝吗?还一家分一个?噢,是宝贝,是我们皇家的宝贝啊!”

金童和婧儿陪着太后说了许久话,眼看着到了中午,婧儿不敢开口,还是太后身边的宫人有眼色,提醒道:“主子,大姑娘赶着回家用午膳呢,郡公一家该巴望着,可别误了时辰。”

皇后并没有让郡公府来人接婧儿,她会安排人送婧儿回家的,只是通知了郡公府今儿的日子,他们自然会在家中扫榻相迎。

太后叹了口气,让宫人拿她妆台上的匣子来,里头有她事先给婧儿准备的东西,“好孩子,都拿着,你回了家也别忘了宫里,时常进宫来看看祖母。”

长者赐不可辞,婧儿收下跪着磕了个头,“谢祖母赐物,婧儿会时常来看望祖母的。”

从寿康宫出来,婧儿再回坤仪宫,从坤仪宫坐车出宫,皇帝大概知道她还没走,便来了坤仪宫用午膳,也送了婧儿几句话,一家人送了婧儿上车,离别总有几分伤感,婧儿这一去,以后可就不是他们家的孩子了。

东海郡公府今日在正院设了家宴,全家都在等婧儿回来,宫里不舍得金童,只放了婧儿回来,对郡公府来说是好事,只三房夫妇不大开怀,等了四年就等这一天,结果又拖下来了,不过能回来一个也是好的。

婧儿在宫里耽搁的久了,到郡公府时已是未时初,全家人都等着她开饭,她一个晚辈,让长辈等她,实在是罪过。婧儿一进家门先对着各位长辈行礼,便告了罪,郡公夫人楼着她坐在身边笑道无妨,“好孩子,宫里人多礼多,耽搁了也是有的,先吃饭吧,以后回了家里,想吃什么玩什么尽管和祖母说,咱们家比不得宫里锦衣玉食,总也不会饿着冻着你。”

婧儿笑得腼腆:“多谢祖母怜爱,婧儿不敢挑剔,家里什么都好。”

吃饭时婧儿也坐在了郡公夫人身边,基本是目不斜视的,她身边的两个大丫鬟都是从宫里带出来的,规矩礼仪是一等一的好,伺候主子也周到,婧儿眼睛瞥哪里,她们便伸筷子过去了,而且绝不会和别人的筷子碰到一起,比起其他桌上小孩子咋咋呼呼吵吵嚷嚷要这个要那个,婧儿高贵优雅的淑女形态太过赏心悦目。

郡公夫人暗暗点头,从婧儿进门行礼请安到吃饭时的规矩礼仪,无一处让人挑的出错,不过才五岁的小姑娘,规矩竟比那些十三四岁的大姑娘还要好,人也生的精致玲珑,通身打扮更是气派,往那宫里一坐,说是正经的公主都没人会怀疑。婧儿在宫里住了几年,与帝后有父女母女之谊,她日后多带婧儿进宫走动,和皇后太后维持关系,说不得待婧儿及笄时能得个封号爵位,那可就是他们家最尊贵的姑娘了,届时她的亲事定然不会差,会成为家里的一大助力。噢,说不得帝后会为她赐婚,那可就极好了。

不仅郡公夫人在暗暗打量她,其他奶奶姑娘也都看她,但她们更多的是艳羡婧儿通身的绫罗珠翠,手指头大的东珠,她就镶鞋子上了,暴殓天物,那样亮眼的红宝石,就随意镶在头箍上,也不怕掉了。这丫头在宫里住了几年腰包很肥嘛,那外面几大车的行李,不晓得装了多少好东西,这丫头的嫁妆是不愁了。

饭后一家子坐在一处吃茶点,郡公夫人才招呼着她认认家里人,郡公府地方不大,人倒是挺多,婧儿当然记不清,就是她身边训练有素的大丫鬟都有些吃不消,但当场却还是笑着行礼打招呼,日后交际起来再说。

郡公府枝繁叶茂,婧儿上一辈共有六房人,到婧儿这辈孩子更多,光是女孩子就有十二个了,婧儿排在第七,主子们都喊她婧姐儿,下人则喊七姐儿。

之所以是姐儿不是姑娘,是因为郡公还未退位荣养,他还住在正院称老爷,婧儿的父亲叔伯便都称爷,她的姑姑们嫁了的称姑奶奶,没嫁的称姑娘,到婧儿这辈,就都是哥儿姐儿了,要待婧儿的大堂哥成了亲,才叫大爷,届时婧儿也就长成七姑娘了。

第十四章 娇小姐指桑骂槐 俏宫娥难忍不平

郡公府的这些功课,在宫里时丫鬟们便同她说过,但真的见识起来还是脑仁疼,尤其这家里人多地方小,规矩也不好,各处皆吵吵嚷嚷的,婧儿回来第一日,只觉浑身都不舒坦。

见完了人后,这场家宴才算结束了,婧儿跟着父母回了三房,一进门三奶奶便将她搂进了怀里好一通揉搓,“娘的心肝儿啊,你可算回来了,娘盼这日已经盼了几年了。”

婧儿也有泪意,亲娘就是不一样,她在宫里虽然也喊皇后作母后,但母后待她从没有这样的柔情慈爱,每每她看着母后抱着大公主亲吻逗弄,心里满是羡慕,如今她回了家,以后也能享受这样的温情了,真好,只可惜哥哥不能回来。

婧儿正思及此处,三奶奶便提起了,“只可惜锋儿不能回来,咱们一家还未真正的团聚。”说到此处又是哽咽,瑞三爷拍拍她的肩膀,“不会远的,锋儿总不能在宫里娶妻生子吧。”

这就是儿女的差别,儿子便是小时候在外边住,大了还是要回到父母身边尽孝,而女儿能呆在身边的日子就这么几年,以后嫁作别家妇,家里有女儿的,合该在她幼年时多加宠爱才是。

婧儿回了郡公府,郡公夫人给她收了间绣楼出来,让她和姐妹们一起住,她带回来的东西也多,住在三房挤挤攘攘的,合该有个自己的小院子才是,但三奶奶思女心切,想和女儿亲香亲香,便留了她在三房住,只带来的东西先放到锦绣楼去。

锦绣楼可不是婧儿一个人的小楼,那里住了好几个姑娘了,郡公夫人想着婧儿在坤仪宫住的宽敞舒适,回了家也不能太委屈,便给了她单独的一层,算是格外优待了,其他姑娘都是两人一层的,有那不得宠的小庶女,三人住一层也是有的。

婧儿还未回来便声势浩大,落在其他姐妹眼中便有不满,宫里回来的怎么了,还不是郡公府的人,听说认了皇上皇后作义父母,怎么也没见她做公主呢?人家有正经的亲生女儿,才不稀罕什么养女呢,这不满了五岁便赶回来了,只留了她哥哥在宫里,可见她不受待见,倒回了家里来作威作福。

婧儿一回来,人还没住进来,东西倒先摆进来了,吵吵嚷嚷挨挨挤挤倒腾了一整日,还让不让人休息了,三姐儿作画被打搅了,骂丫鬟道:“动作能不能轻些!满腹的灵思都被你们给搅了,一个个的毛手毛脚,做不来精细活计是不是?仔细我告诉大伯母,打发你们去做粗使下人!”

被骂的丫鬟懦懦告罪,心下也埋怨楼上新搬来的主仆,动作不能轻省些么?倒连累的她们挨骂。

三姐儿这通指桑骂槐,那槐听得了也不顺心,新荷将手里的东西一扔,叉着腰喘气,“什么活计!咱们在宫里做事都没被这般骂过,伺候娘娘都伺候得,到了他们郡公府,竟只配做粗使活计了?我倒不知他们家的活计都有多精细。”

初露将她扔在榻上的绣罩拾起来套在了绣墩上,叹了口气道:“这府里就是这样,你来之前就该知道的,既来之则安之,咱们以后都要跟着姑娘住这儿,宫里再怎么好也和咱们无甚关系了。”

新荷初露是婧儿的大丫鬟,当年金童婧儿进宫,府里不敢给他们带太多人,只带了一个奶娘王嬷嬷和一个大丫鬟芙蕖,皇后又拨了四个大宫女给他们,分别是新荷初露杨枝甘霖。

金童比婧儿受宠,宫人也是会挑主子的,这回金童留在宫里,婧儿要回来,原先郡公府给的芙蕖和王嬷嬷还留在宫里伺候金童,剩下的四个大宫女几人你推我让,最终还是有靠山的杨枝和甘霖留在了金童身边,新荷和初露只能跟着婧儿出宫。

婧儿这回出宫,除了带这两个大丫鬟外,还有一个管事嬷嬷和四个小丫鬟,这还是皇后想着郡公府地方小给她精减过的,就这么几个人,住这么一层小楼都挤,这一楼只有一个小客厅和四个屋子,婧儿一间卧房,一间书房,新荷初露两个大丫鬟要和李嬷嬷挤一个屋,剩下四个小丫鬟挤一个屋,还有婧儿的行李私房,这儿都没有小库房能给她放,只能将首饰细软放在卧房锁着,其他大件的摆件器具先堆在书房,好在婧儿如今还小,尚能将就一二,日后大了要打嫁妆,那些家具摆件可放在哪里呢?

新荷初露都是宫里出来的娇客,以前在宫里时都是一人住一个屋子,还能使唤底下的小宫女,如今跟着婧儿来了郡公府,本来就是降职了,环境还差成这样,让她们怎么忍。

初露是内敛性子,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有什么委屈也先忍着,新荷可不愿意,她们是皇后宫里出来的人,姑娘是皇后娘娘的养女,和这府上的其他姑娘不可同日而语,怎么能和这一堆的小姑娘挤在一栋楼里,怎么着也要有个单独的小院吧。

“姑娘年纪小,不懂得说这些,咱们这些伺候的人可以帮她开口,夫人不是疼爱姑娘么?这郡公府也有这么大,各处挪一挪,总能给咱们姑娘挪个院子出来,你瞧这挨挨挤挤的,姑娘可怎么住!”

初露欲言又止,再怎么挤也不会挤着姑娘,到底是要给姑娘换院子,还是你想换院子?她到底是委婉性子,怕和新荷吵架,叹了口气终没说什么,李嬷嬷跟着姑娘住在三房,也没人能管住新荷的嘴。

婧儿回来的当晚是跟着三奶奶睡的,三奶奶原本想着母女几年未见,要在一处亲香亲香,说说知心话,但她的小女儿妍姐儿才一岁半,也是跟着母亲睡的,她白日里睡多了,晚上一直闹腾,三奶奶忙着哄小女儿,倒委屈了婧儿忙活了一日,夜间又睡不好,翌日早起眼下顶着乌青。

第十五章 玲珑心思锦绣口 婧儿还家拢人心

婧儿在宫里时每日要给皇后太后请安,睡懒觉是从未有过的,即使回了自己家,也要给母亲祖母请晨安,因此即便夜间没睡好,早上三奶奶特意叮嘱了丫鬟别喊她,但妍姐儿早上醒的早,醒来照例要嚎上几声,婧儿又让她吵醒了。

三奶奶满是歉意,几乎要捂住小女儿的嘴了,心疼地摸摸长女的脸颊:“没睡好是不是?你妹妹太吵了,你今晚便去锦绣楼住吧,娘晚上哄睡了你妹妹便来陪你,好么?”

婧儿懂事地摇摇头:“妹妹早起见不到娘更得哭闹,婧儿也不愿娘披星戴月早晚奔波,来日方长,咱们母女想亲香什么时候不行?”

三奶奶笑得欣慰又苦涩,婧儿也还是个小姑娘,却没一点儿小姑娘的娇气,懂事的让人心疼。

早上全家都要去正院给夫人请安,做儿媳的要服侍婆母用早膳,若夫人心情好,便会留几个合心意的孙辈陪她用膳,今次是婧儿头回给祖母请晨安,自然被祖母揽在了身边一起用膳。

“怎么没睡好?是刚回来不习惯么?来,尝尝家里的口味,比不得宫中御厨的手艺。”

夫人亲自为婧儿夹了个虾饺,婧儿不觉受宠若惊,其他人却眼红,夫人向来喜欢摆架子,从来都是别人伺候她用膳,什么时候她会照顾别人?果然宫里镀金回来的孙女就是另眼相待么?这若是那个金童回来了,不得捧到天上去。

婧儿一一回祖母的话:“大概是认床,想来过几日便好了,御厨的手艺虽好,宫中的美味佳肴却少了家常饭菜那股子温馨味道。”

大奶奶笑了一句:“婧姐儿就是会说话,瞧瞧这滴水不漏的回答,又夸了家里,又夸了宫里,便是大人也少有做到这般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哎哟,日后带着出门应酬,可是咱们家姑娘的门面了。”

婧儿眼睫颤颤,垂下了眼帘遮挡眸中情绪,三奶奶拧着帕子撕了一下,夫人瞥了眼大奶奶,说的不咸不淡:“婧儿是皇后娘娘教导的,当然会说话,倒是你这么大个人了,说话还没小孩子中听,越活越回去了不成?”

当着众多妯娌晚辈的面,大奶奶让夫人训斥得面红耳赤下不来台,婧儿见场面凝滞,笑言道:“大伯母是真性情,既知道婧儿善言谈交际,日后出门做客可不能只带大房几个姐姐不带我,我在宫里几年,还未出门走过亲戚呢。”

有人给了台阶,大奶奶忙顺着走了下来,笑道:“你几个姐姐加起来也不及你一个,我便是不带她们,也不能不带你的,只怕三弟妹吃醋,不许我天天带着她的闺女在身边。”

三奶奶也笑:“咱们家的姑娘都是极好的,大嫂带着咱们家一串儿姑娘出去,不晓得眼馋多少人。”

用过早膳后,夫人难得有兴致再留儿媳孙女们坐一会儿,稍大些的几个女孩子要去学堂读书,便先告辞了,夫人想着婧儿也五岁了,便问及这事:“你可读书了么?想不想和姐姐们一处学习?”

婧儿道:“尚未正式上学,只在宫里时母后得闲会教我和哥哥认字,也动了笔,若能和姐姐们一处上学是极好的,只不知道姐姐们学到哪里了,婧儿愚笨,怕耽搁姐姐们的进度。”

夫人想着婧儿的年纪,该只是胡乱认得几个字,会涂鸦几笔罢了,“你年后便跟着她们一道上学吧,家里教女孩儿的只两个先生,一个教你们读书明理,一个教你们规矩礼仪,你从宫里出来,规矩礼仪是没得挑的,这门功课你比你的姐姐们可强多了,只好好读书便成。”

婧儿恭敬应下,夫人看这个孙女是怎么看怎么满意,从相貌气度到规矩礼仪,无一处不让她赏心悦目,才华学识尚不知如何,但看她的模样,总不是蠢的,这么一比,简直把家里其他女孩儿衬成了土包子!老三媳妇以前还怨怪她把孙儿送去宫里,如今可瞧见成果了吧,若留在家里,还不是和姐妹们一般平庸,哪里似如今变成个金凤凰,哎呀,宫里那个孙子才是真正的金凤凰呢,等他两年以后出来,不知该是何等风姿。

从夫人院里出来,三奶奶原想带女儿回三房,但六姐儿等人邀婧儿去玩,“七妹妹还没看过你的屋子吧,我住你楼上,咱们一道回去么?今儿我下来时,看着你的屋子布置的真漂亮,只是你不在,我不好去看,七妹妹可愿邀我去做客么?”

六姐儿比婧儿大半岁,也准备年后入学,婧儿想着她们年纪相仿,又住上下楼,日后可以做个伴,便欣然应下了,顺便邀了几个四五岁的妹妹一道去她屋里做客,其他还小的都离不得母亲,婧儿便没邀她们。

婧儿想的好,如今回了这府里,姐妹多,便有些拉帮结派的,她是后来的,同母的妹妹妍姐儿说话还不顺溜,未免受人排挤,还是要主动和同龄的姐妹们交好才是,因此去了她屋里,她也做好了出些血的准备。

“七姐姐,这个头花好看,我能戴一下么?”

八姐儿拿着婧儿一只蝴蝶头花满眼艳羡,婧儿对这些俗物不太在意,能用些小玩意儿换来姐妹情深,她当然愿意。

“嗯,我来给你戴,这头花是一对的,把另一只也戴上,嗯,真好看,便送给你吧。”

“真的么!谢谢七姐姐~”

这一下开了先例,其他小姑娘也就不含蓄了,“姐姐这个头箍好看,上头的珍珠好亮呀!”“姐姐我能戴戴你这个项圈么?”“姐姐这对镯子好看,这是你小时候戴的吧,如今肯定戴不下了……”

婧儿的笑容渐僵,她没想到这些姐妹这么不客气,还单挑华丽亮眼的首饰拿,她既要送东西笼络人心,怎么也不能吝啬,只要不是太贵重或有特殊意义的,她都给出去了,好在初露她们也有谱,妆台上只放了她日常惯戴的首饰,贵重东西都用小匣子装着上了锁。

“七姐姐你就只有这些首饰么?这些锁着的小匣子里装的什么?是不是有宝贝呀,能不能打开让我们看看?”

婧儿的笑容险些兜不住了,但是一贯的好教养使然,她做不出对姐妹们甩脸子的事情来,只道:“是些不常用的东西,钥匙让初露收着了,她这会儿不在,不晓得去哪里了,等她回来了让她打开看看。”

她这样说,屋里的小丫鬟便会意出去寻初露了,让她先别回来,等这群小土匪走了再露面。

第十六章 贵女眼中无阿堵 贤惠主母精打算

婧儿邀了姐妹们来做客,一群小姑娘都得了好东西,心满意足地坐在一处比较自己得的宝贝,婧儿看了好笑,

其实这些小姐妹也挺可爱的,一点儿小东西便满足了,不似在宫里弯弯绕绕,说一句话都要在心里转上几圈。她回府以来是不是太过谨慎小心了,以至于大伯母说她圆滑,或许在大伯母眼里,这些小姐妹才是小姑娘应有的样子。

下人上了些点心来,小姑娘们吃着茶点叽叽喳喳地问婧儿宫里的事情,“七姐姐,皇宫是不是很漂亮,你才这么小就有这么多漂亮的衣裳首饰,都是皇后娘娘给你做的吗?她对你真好。”

婧儿笑道:“是啊,母后待我很好,你们的母亲待你们不好吗?你们身上的衣裳是不是你们的母亲给你们做的?”

九姐儿道:“可是娘一年只能给我做几件衣裳,我也想做皇后娘娘的女儿,天天穿漂亮衣裳戴漂亮头花。”

她童言无忌,或不知她的母亲听了这话该有多伤心,她身边的丫鬟觉着这话大胆,忙捂住了九姐儿的嘴,八姐儿便接上了话:“皇后娘娘的女儿就是公主,谁不想做公主呀,我听嬷嬷说,只有前世做了很多好事才能投胎做公主呢。”

婧儿笑道:“皇后娘娘是国母,就是天下人的母亲,咱们整个大周朝的子民都有福,才能做皇后娘娘的孩子。”

婧儿说的这些话其他姑娘都不太懂,倒是屋里的下人都松了口气,一群小姑娘童言无忌在这儿说什么皇后公主的,好在七姐儿懂事,将话都圆了回来。

一群小姑娘在婧儿这儿坐到了午膳时分,到各自的母亲都喊她们回家吃饭了,她们才恋恋不舍地走了,拉着婧儿的手说下午还来找她玩,婧儿也觉着和她们相处挺自在,但惦记着下午想去陪母亲说说话,便先拒了她们,让她们明儿来。

她们走后,新荷便道:“姑娘您怎么还邀她们来,她们可不会客气,来一回便跟土匪进村似的,咱们这儿可经不起她们再搜刮几次。”

婧儿淡淡笑了笑:“不过是姐妹间赠些小玩意儿,怎么就谈得上搜刮呢,能用这些俗物换来姐妹们开怀大笑,是值得的。”

她不是不知道新荷的不满,只是新荷毕竟服侍了她几年,以前在坤仪宫时,她不算正经主子,喊新荷一句姐姐,但如今回了郡公府,新荷可就是她的人了,若她再不知收敛,别逼婧儿摆起主子架子来教训她。

这一对主仆互相看不顺眼,新荷也在腹诽,还俗物呢,你现在可不是宫里的大姑娘了,内务府不会再给你打首饰做衣裳了,你每年都会长个子,以后就只能和这府里的姑娘一样穿戴公中发放的衣裳首饰,灰扑扑的,比她们下人的首饰都不如呢,还敢挥霍老本,皇后她们给的东西够不了你大方多久的。

婧儿去了三房用午膳,席间三奶奶问她:“听说今儿婷姐儿她们去你屋里玩,拿了不少好东西走?你和她们差不多大,可别抹不开脸拒绝,她们好意思开口要,你就好意思直接拒绝,都是一家子姐妹,凭什么她们只进不出呢,就算是姐妹间也要礼尚往来的。”

三奶奶也是怕女儿吃亏,女儿像着她的绵软性子,她刚嫁进来时也吃过妯娌的亏,打量着她是新妇抹不开脸,被妯娌们看中了这个那个借去用,便一去不回了,后来经的多了,她也就厚起脸皮了,不借,不给。

婧儿笑道:“哪里有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些头花发箍之类的,在宫里时大公主和二公主都还小,用不上这些东西,母后便可劲儿打扮我,我一天戴一样都及不上他们做的速度快,我就一个脑袋,又长的快,过几年就戴不上了,还不如给姐妹们玩。”

这话倒是真的,皇后对婧儿没多少为母慈心,但在物质层面从不亏待她,一应吃穿用度都是比照着正经公主来的,皇后爱美爱打扮,大公主一头黄毛胖墩墩的,再漂亮的裙子再精致的头花也用不上,倒是婧儿打小就苗条,脸蛋也生的精致,皇后很喜欢打扮她,每每将她打扮的花团锦簇带去御花园放风筝赏花,偶尔兴趣来了还给她作副画,看着自己的画作能欣赏半天。

婧儿轻描淡写,新荷可不愿意了,插嘴道:“姑娘的首饰哪个不是足金镶珠镶玉的?又不是街边的布花绒花,姑娘说的轻巧,几两重的镯子项圈,她们眼都不眨便拿走了,这些以后都能融了重新打首饰的。”

“什么?她们还真敢拿!不成,赶紧吃饭,吃完饭我带你去要回来,小孩子家家哪能送这么贵重的东西!”

这些东西都要留着给婧儿作嫁妆的,就算婧儿不要,以后也能留给妍妍,怎么能便宜那些丫头。

“娘,送出去的东西怎好要回来,婧儿没脸去问。”

“娘带你去,就说你小孩子家做不得这些主,送些绢花帕子荷包就行了,那些金啊玉的,是你们该拿来做人情的吗?”

母女俩为这事起了争执,婧儿低着头不说话,她自己的东西,怎么就不能送人了,别说只是些小首饰,便是金山银山,她送出去了断不会要回来,她虽年幼,难道就不要面子了么?

瑞三爷不欲让女儿难受,虽也心疼那些东西,但更心疼女儿,能让女儿开心,舍些金银之物又怎么了。“这回便算了吧,送出去了怎还好要回来,你那些妯娌什么为人你还不晓得么?进了她们嘴里还想让她们吐出来?别让婧儿难做,只下回别如此了,你们这些人也警醒些,看到她们来了便将贵重东西收起来,只留些绢花绒花在桌上,送出去也无妨。”

瑞三爷不舍得责怪女儿,只说伺候的人不周到,新荷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心下对郡公府更加不满,一家子奇葩!到这种地方来伺候,她还有什么出路。

第十七章 幼女处事有思量 兄妹分离互牵挂

却说一群小姑娘满载而归,回了家中母亲一眼便看见了她们的宝贝,“哪里来的镯子?”

四奶奶问女儿话,边拉着女儿过来执起她的手细看,这镯子成色真好,重量也足,上头雕的龙凤花纹极是精细,还是专门的童镯样式,郡公府家底不厚,可没谁给孩子打这么贵重的镯子。

九姐儿美滋滋地说:“是七姐姐给的,这是她以前戴的镯子,如今她大了,戴不下了,便给我戴了。”

其实九姐儿也只比婧儿小一岁,这镯子婧儿还戴得的,只是她首饰多,再好的东西,也不会戴太久,多的是新鲜玩意儿给她换着玩,如今这镯子戴在九姐儿手上还稍稍大一些。

“她的,是了,阖府里也只有她有这样好的东西,只不知她出手如此大方,果然是宫里富养长大的姑娘,你们拿来当宝贝,于她却只是寻常物,这镯子你戴着还大了些,来,娘给你收起来,等你过两年再戴。”

小孩子家戴这么贵重的镯子做什么,家里给打的细银镯子便极适合,

四奶奶怕九姐儿戴着掉了,先给她收着,以后融了打成大镯子,给九姐儿当成嫁妆带走。

“不!”九姐儿捂着手不给摘,“过两年就戴不得了,这就是小孩儿戴的。”

四奶奶左哄右哄也说不服她,最后只得在镯子上缠了几圈红绳,让她戴着紧实些。九姐儿看着镯子上一圈红绳撅起了嘴,真煞风景,这一圈红绳把镯子上的花纹都挡住了。

其他小姑娘回了家中也一一受到了父母的夸奖或怂恿,有教她们以后要和七姐儿交好的,也有说七姐儿人傻钱多,多从她身上刮点油的。至于几个上学回来的姑娘,听说了婧儿笼络人心的壮举后,心里都不是个滋味儿,一边唾弃妹妹们眼皮子浅,一点儿小恩小惠便将她们拢住了,一边也羡慕她们得的东西,更加眼红婧儿小小年纪便出手大方,她们求之不得的东西,却是她弃如敝履的,一家子姐妹,怎的差别如此大。

婧儿是极会做人的,既妹妹们得了东西,没道理姐姐们没有,只是妹妹们可以捡她的旧东西用,给姐姐的却不行,因此她从私房钱里找了些新东西来,当做礼物送给了几位姐姐,但又怕人家说给姐姐们的是精心准备的礼物,给妹妹们的却是自己不用的旧东西,因此她在物品价值上做了调整,给妹妹们的虽是旧东西,却是实打实的贵重,多是些金银首饰,给姐姐们的是新东西,价值自然不比那些旧的,多是些绸缎尺头,可以让她们自己做新衣裳,这样才叫一视同仁。

三奶奶听说女儿又做了散财童子,气的晚饭都少吃了一碗,婧儿才几岁,怎么就要做那些人情往来了?偏偏那些都是只进不出的主,婧儿给了好东西,她们是没什么东西回的,怕以后还赖上了婧儿,婧儿一回不给,她们便不乐意了。

婧儿深知母亲的想法,开解她道:“就这一回,我几年未回来,总要主动亲近她们,破些财少伤些神,若晓得礼尚往来的,即使东西再轻,总也是一分心意,我日后自然愿意和她们往来,若只进不出的,自然也没有下回了。”

她可不是冤大头,难道真会养着她们?

瑞三爷拍着掌道:“说的真好,你瞧瞧婧儿多聪明,小小年纪便知晓这些道理了,哪里还用得着咱们操心?我瞧着府上所有丫头加起来也没婧儿一个聪明,她吃不了亏的。”

婧儿叫父亲夸的不好意思,若说聪明,哥哥才是真的聪明,她不过是吃的亏多了,变得谨慎了些,凡事不叫人挑出错处来便好。

想到哥哥,婧儿心头一黯,她都一日没见着哥哥了,这心里,真是惦记的紧,也不知道哥哥会不会想她?玉女天天缠着哥哥,这两年她不在,玉女会不会取代她的位置?以后哥哥还会喜欢她吗?哥哥是金童,玉女应该是她才对,为什么是大公主!不知道的以为大公主才是哥哥的亲妹妹。

听说双生子是心有灵犀的,金童和婧儿是龙凤胎,大抵是没有这种灵犀,但兄妹之间血脉相连,算上在娘胎里相伴的十月,六年来这是他们头回分离。

金童有一搭没一搭的挑着碗里的饭菜,垂着眼帘思绪早已飘去了婧儿身边,连大公主喊他都没有听到。

“哥哥!”

大公主拉着金童的袖子摇晃,金童方看向她,问她:“怎的了?想吃哪个?哥哥给你夹。”

大公主摇晃着小脑袋,嘴里还含着一口饭,嗯嗯哼哼的不晓得在说什么,皇后扳过了她的身子,让她把饭咽下去,这含饭的毛病可不好。

大公主还小,一直是吃汤拌饭的,大多小孩儿都有这个毛病,一口饭含在嘴里,把汤咽下去了,饭一直含着,最后含的没味道了,把饭吐出来,这样吃饭可怎么长的高哟!

大公主是坤仪宫的小祖宗,一到吃饭时所有人围着她哄,能让她多吃一口饭都是天大的功臣,在二公主出生前,大公主是宫里唯一的孩子,且是帝后求子多年才得来的孩子,帝后都无限宠溺,舍不得说一句重话,在这样的氛围里,大公主没有长歪,金童才是最大的功臣。

相比起婧儿的谨小慎微,对大公主有求必应,金童是相当有原则的,让他哄孩子他也会哄,但大公主若敢闹腾,不吃饭不睡觉撒泼打滚,皇后不舍得骂,他便担起了长兄为父的职责。毕竟不是亲妹妹,他不会责骂,他只板着脸不理人,带着婧儿玩,大公主哭闹且让她去,皇后施令他都不听。偏偏大公主就有这个受虐潜质,婧儿待她百般温柔她无感,金童冷脸相待她越是想黏上去。

比如这时候,大公主一口饭含在嘴里含了半日,估摸着又想吐掉,皇后好言好语,她嬉皮笑脸,金童将她扳过来正对着他,道:“快些吃,吃完了哥哥带你去廊下玩烟火,看到那个沙漏没?沙漏完了你还没吃完哥哥就不带你了。”

大公主立刻把嘴里一口饭咽下去,将碗一推:“吃饱了!走!”

金童冷脸,接过大公主的碗给她夹了几片肚丝儿,又舀了些酱汁拌一拌,放到大公主眼前:“将这些吃完才能走。”

大公主还是说:“吃饱了!肚肚鼓起来了。”

“真吃饱了?过了这顿可就是明天的早膳了,晚上没有东西吃了,不许半夜闹起来喊饿,你若半夜敢闹腾,以后不许和我睡!”

原先是大公主跟着皇后睡,金童和婧儿一直住在一起,昨日婧儿走了,晚上大公主便闹着要和金童一起睡,说是要姐姐,皇后哄不住她,只得暂时让她跟着金童了,好在孩子们都还小,还未到男女大防的时候,又是自家兄妹,不太忌讳这些。

第十八章 金童哄妹有妙方 婧儿谨慎怕踏错

大公主眨巴眨巴眼睛,如果是和母后一起睡,她一说饿母后肯定会给她吃,但是跟着哥哥,他不会依着她,当然也不会饿着她,但她若半夜要吃东西,哥哥让她吃了,以后肯定不会再带她一起睡,好不容易姐姐走了,她要一个人霸占哥哥。

那就再吃两口吧。

大公主乖乖吃饭,让皇后松了口气,原先她还对金童的做法有微词,她的掌上明珠,她和陛下都舍不得说一句重话,金童竟敢摆脸色?如今瞧着这教孩子还是得有人唱红脸有人唱白脸,她和陛下太后都冷不下脸狠不下心,也只能让金童来了。

但金童毕竟是别人家的孩子,他对玉女严苛是严苛了,温情却不够,他对着婧儿就从没冷过脸,却时常将玉女训哭,可见这亲妹妹还是亲妹妹,玉女便是他看着长大的,始终隔了血缘,她还是得有个亲儿子,玉女也要有个亲弟弟,才是她的依靠。

晚饭过后金童带着大公主在廊下玩烟火,皇后连同宫人都在边上看着护着,并不会让他们有什么危险,但皇后还是唠唠叨叨:“玩完这一支便回去,早些睡觉。”

大公主要跟着金童睡,皇后自然要为他们安排妥当,将两个孩子都塞进了被窝里,睡的齐齐整整,她才回了自己的寝殿。

皇后走后,大公主便睁开了眼睛,小手在被子里挠金童的胳肢窝,“哥哥,我睡着了吗?”

金童被她闹的睁开了眼睛,“睡着也被你动醒了,快睡,晚上有妖怪来扒窗户,看到你没睡要捉你的!”

大公主忙躲进了金童怀里,小声音有些惊恐,“吼!哥哥保护你。”

金童翻了个白眼:“是哥哥保护你!”

大公主点点头,“嗯,哥哥保护你。”

“哎呀!不是,我是哥哥,你是妹妹啊!”

大公主还是点头,“我是哥哥,你是妹妹。”

“是我……,罢了,你躺好,哥哥给你讲个故事,听完了就睡,好么?”

这么早其实金童也睡不着,若是婧儿在,他们会躲在被窝里讲悄悄话,可大公主说话还不清楚,就知道瞎闹腾,真磨人。

“好!”

大公主欣然应下,又从金童怀里钻了出来,从侧躺着改为趴着,她一拱身子被子里就进风,守在床边的宫人忙帮她掖好了被角,就让她趴着,等她睡着了再给她翻过来。

“蕊春姐姐,你们先出去好么?人愈多她愈精神,大家都出去了,我轻声细语地给她讲一段,她一会儿便睡着了。”

金童向来有法子哄大公主,宫人也信服他,便都退下了,两刻钟之后再进来看,果然两个孩子都已经睡下了,只大公主还是趴着的,宫人将她翻过来,放下了帐幔,退到了外间守夜的小榻上安置。

翌日是个不错的天,早上的郡公府很热闹,各处下人换岗,守了一夜的婆子打着哈欠回去睡觉,来接班的媳妇子浮肿着一双眼,浑浑噩噩地又开始一天的上职。

不仅下人如此,主子们也差不多,爷们儿有差事的去点卯,无差事的出门闲逛聚会,总之不留在府里,女眷们打理好自己和孩子,去正院向夫人请安。

婧儿昨夜是在锦绣楼睡的,因着给各位姐妹都送了礼,她住进去还算和谐,几个姐妹不说扫榻相迎,好歹都陪着她说了几句话,不叫她过觉冷落。

今儿来请安婧儿便发现了,有几个小姑娘戴了她送的首饰,在祖母跟前献宝,“祖母您瞧,我这头花好看么?七姐姐给的。”

八姐儿晃着脑袋,头上一对金蝴蝶振翅欲飞,蝴蝶翅膀上还点了细碎红宝石,煞是亮眼,相衬之下八姐儿身上的红棉袄倒是暗淡了些。

夫人淡笑了笑,望向婧儿道:“让你破费了,你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怎么送姐妹们如此贵重的东西。”

婧儿还没答,八姐儿已经抢白道:“七姐姐有很多这样的东西,嘻嘻嘻,我比七姐姐小,以后就捡她戴剩下的,那我都不用打首饰了。”

九姐儿争着道:“我也要我也要!你不许一人独享!”

婧儿只是柔柔笑着,大奶奶道:“那敢情好,你们都捡婧姐儿剩下的,府里便不必给你们打首饰了,又能省一笔。”

“哎呀!不行不行!府里的也要!女孩子,谁会嫌首饰多呢!”

鬼灵精八姐儿眼珠子转了一圈,小算盘打的啪啪响:“府里的首饰我不要,大伯母折成现银给我吧!”

众人都笑她算盘打的精,在众人的哄笑中,夫人脸色越来越冷,笑声也就渐渐止了,众人皆缩起了脑袋,大气儿不敢出一声,屋里几近落针可闻。

婧儿也有不安,祖母为何冷脸,是因为她么?难道她这事做的不对?是不是她回家以来太出风头了,昨日大伯母说她处事圆滑八面玲珑,祖母不是还为她说话么?怎么今儿又不喜了?

夫人看了眼惴惴不安的婧儿,心下叹了口气,到底顾念着孙女儿刚回来,不好太过严苛,孩子还小,行事不周到也是有的,婧儿已经比其他女孩儿聪明稳重太多了,她不能要求过高。

“这回便算了,算是加深你们姐妹情意,以后可不能如此,你的东西也不是天上掉的,如今离了宫里,以后没有那样好的东西了,好东西用一点少一点,凡事多为以后考虑。”又敲打其他儿媳孙女,“你们也别占了婧儿的便宜,便是自家姐妹也讲究个礼尚往来,婧儿送了你们东西,你们可回了礼么?”

便是让她们回礼,她们也回不起同等价值的礼,但总要让她们有这个自觉,不要学了她们的母亲小家子气。

八姐儿蹦出来说:“有的有的!”边说边从腰上小心翼翼地解了个荷包下来,双手捧着递给了婧儿,“七姐姐,我没有那样漂亮的头花了,这里头的东西是我以前最喜欢的了,我把这个送给你,你会嫌弃吗?”

婧儿打开荷包来看,里头是一条红绳系着一对金铃铛,昨日婧儿便看到她戴在手上的,想来八姐儿说这是她以前最爱的首饰不是假话,如今有了更漂亮的头花,这个自然要退一射之地了,但让她送出去,还是一脸肉痛。

八姐儿自然是不舍旧爱,可是母亲说她拿了人家那么贵重的东西,不能随便送个小玩意儿打发了事,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啊,只能忍痛割爱了。

婧儿笑了笑,心中已有思量。

第十九章 玉女离身金枝病 祸福相依同根生

婧儿不欲夺人所好,只留下了荷包,把铃铛还给了八姐儿,“我瞧着这荷包不错,你把这个送我就行,铃铛你自个儿留着。”

于婧儿来说,舍出去的头花不过是寻常玩意儿,但于八姐儿来说,拿出来的铃铛是她最喜欢的东西,婧儿觉着八姐儿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些。

大奶奶笑她:“你这是买椟还珠啊,可没你这群姐妹会做生意。”

八姐儿便问:“什么叫买椟还珠?”

大奶奶给她讲了这个典故,八姐儿笑听着,心道七姐姐不像这么笨的人,大概是看出了她不舍得铃铛,便没收下,嗯,七姐姐真是个好人。

因着婧儿表的态,其他小姑娘心下也松泛了些,婧儿不在乎礼物贵重与否,只在乎心意,她们便都送了些小玩意儿,婧儿皆收下了,与姐妹们手拉着手亲和的不行。

夫人看着也欢喜,让婧儿就留在这儿陪她用午膳,八姐儿几个小丫头如今俨然以婧儿马首是瞻,婧儿留在正院,她们便也跟着,几个女孩子在院里跳皮筋玩。

这于婧儿来说是极惊喜的游戏,宫里没有与她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哥哥便是愿意陪她玩儿,两个人在一起能玩的游戏也太少了些,比如这跳皮筋最少要三个人,两个人圈着绳子一个人跳,她和哥哥便不行。且她在宫里规行矩步,素日里大声说话都不敢,更别提如此疯玩,母后对她和哥哥管束颇多,他们三岁便提笔了,偶尔玩耍也是跟着母后去御花园放风筝踢毽子,后来大公主出生,他们便成了大公主的玩伴,凡事要先顾着她,没什么自由可言。

婧儿正玩的欢脱,笑咧了嘴小脸赤红,梳的精致紧实的包包头也松散了,头上的头花更是让丫鬟收着了,和宫里的小淑女俨然是两个人,陈福寿刚进门乍一看没认出来这是他们家大姑娘。

郡公和夫人迎着陈福寿进来,叫停了院里玩耍的几个小孙女,婧儿也安静下来,抬头一看来人,原来是老熟人了。

“寿公公,你怎的来了?”

陈福寿却忽的跪到了婧儿面前,先磕了三个头,让婧儿很有些无措,陈福寿是坤仪宫的大总管,虽是个宫人,却也很有些体面,最起码婧儿这个寄人篱下的小白菜是从不敢在他跟前摆主子款的。

“大姑娘快随老奴回宫救救公主啊!公主不好了!”

陈福寿音里带着哭腔,听的人心里发颤,那模样仿佛大公主病入膏肓将要升天一般,明明前日婧儿离宫时她还精神着。

“玉女怎的了?她哪里不好?公公快起来说话!”

婧儿嘴里关怀大公主,手头去搀陈福寿起身,陈福寿就着婧儿一点微薄之力自个儿站了起来,狠抹了几把老泪,哽咽道:“大姑娘走后,公主极是不舍,哭着闹着要找大姑娘,大公子为了哄她,这两夜便带着公主睡觉,昨儿晚上还好好的,今儿早起便恹恹的,到了上午竟是发起了烧,病情来势汹汹,太医也不敢用猛药,只得先用些常用法子给公主退烧,太后娘娘道是公主出生以来一向身子健壮,大姑娘一走她便病了,公主是大姑娘招来的,怕是你们命理相连,少了大姑娘在宫中招福保运,大公主福运流失,可不就邪风入体了嘛!陛下和娘娘便派了老奴来接大姑娘回宫,好歹先帮着公主度过眼下难关啊!”

太后年纪大了,很信这些神佛之说,皇后原没想到这一茬,听太后这么一说,也觉有理,毕竟大公主是金童和婧儿招来的,这几年金童和婧儿一直陪伴在她身侧,她便无病无灾,反观二公主出生以来便不太好,如今婧儿一走,她便不好了,难道婧儿走了将大公主的福气也带走了吗?大公主还未满三岁,小儿易夭折,皇后实在不敢赌,这不婧儿刚回家,她又让人来接,还是回宫住着吧,大家都安心。

婧儿还未说话,郡公已经忙不迭地应下:“公主是千金之躯,如今受病痛折磨,臣等闻之亦感同身受,婧儿快随着公公去吧,莫让大公主多受苦楚。”

陈福寿连连附和:“正是正是!大姑娘这就随老奴走吧。”

婧儿有些懵,她才刚回来两日,这又要回宫了?而且听陈福寿的语气,她这再进宫,可能又要长住,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家来。进宫可以与哥哥在一起,她是开心的,但又要离别家人和小姐妹们,过那般压抑的日子……

婧儿稀里糊涂的就被陈福寿带着出了门,待她反应过来,人已经坐上了入宫的马车,她才想起来,她还没来得及和爹娘告别,爹娘失而复得的女儿又得而复失,该是如何伤心。她的东西也没有收拾,身边只有初露跟着,新荷她们都没来,她也没有换身衣裳重新梳妆,在家里妆扮比较朴素,方才跳绳将头发都跳散了,就这般进宫,母后瞧见了又会训她不规矩。

唉,这都什么时候了,玉女病了,当务之急是为她消灾解难,哪里还有心思料理这些琐事。

婧儿脑子里乱糟糟的,想问些什么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还是初露帮她重新挽了头发,用帕子给她擦了脸,让她干净了些去面圣。

婧儿从仪月门入后宫,早有宫人抬了软轿在宫门口迎她,婧儿摇晃着走了一段,听得外头宫人大声传唤:“大姑娘回来了!”

掀起轿帘一看,才别了两日的坤仪宫宫门又在眼前。

陈福寿亲扶婧儿下轿,婧儿不敢受他的大礼,手搭上了旁边的小宫娥,由一群宫人簇拥着往侧殿去。

坤仪宫里一片愁云惨雾,皇后一见了婧儿,泪泉汩汩而出,踉跄几步上前拥住了她,“好婧儿,快来看看你妹妹,她病了。”

婧儿双手支住皇后的手臂,柔声安慰她:“母后保重身子,妹妹会好的。”

太后和皇帝也在屋里坐着,见她来,都自动空出了一片地方,让她坐在大公主床边,婧儿这才瞧见大公主的模样,烧的满面通红,看来真是病来汹涌。

婧儿忍不住泪目,喉间已有哽意:“玉女这是怎么了?前儿还好好的,怎的我才走两日,便成这般了?太医怎么说?”

太后轻拍婧儿的肩膀,话里满是苦楚,“太医怎么及得上你这副灵丹妙药,好丫头,以后可再别走了,你们三个人是祸福相依的姊妹,少了谁也不行。”

都怨皇后短视,一向看婧儿不顺眼,婧儿一满五岁便忙不迭把她送回家,这回可害了自己的女儿。

皇后自大公主生病以来也是悔不当初,早知她对婧儿不好会报应在女儿身上,当初说什么都不能让婧儿走了,若女儿能平安度过此劫,日后她定然待婧儿视如己出,只求神明宽恕她以往过错,莫将罪责降在女儿身上。

第二十章 除旧迎新好时节 孩童欢闹不知愁

婧儿回了坤仪宫,被皇后安排着日夜守在大公主床前,与大公主同吃同住,好在婧儿身子骨坚实,没有被大公主过上病气不说,反而将大公主的病魔赶走了。大公主在床上躺了几日,吃着药调理,很快便恢复了元气,闹着要出去玩。

临近年关,皇后要忙的事情有许多,交代了金童和婧儿在屋里陪大公主玩耍,不许带到外头去,外头冰天雪地的,可别病刚好又冻坏了身子。

婧儿这一回来,又要在宫里住下了,也不知要住到什么时候,虽则又能与哥哥朝夕相伴,但离家时匆忙,未与父母告别,她心里总是郁郁。

大公主大病初愈,在屋里闷了几日,一直到除夕晚上才穿上了新衣裳参加宫宴,宫里如今有四个孩子,金童和婧儿夹着大公主坐在皇后下首,二公主还小,乔贵妃没把她带出来。宴上有些皇亲家的孩子来寻金童婧儿玩,大公主也欲跟着去,皇后眼睛一横嘴巴一抿,金童婧儿便知道她的意思,安抚住了大公主,两个人端坐着,眼里只有大公主,没有一点儿孩子家的心痒难耐坐不住。

瑞三奶奶随着婆母大嫂坐在角落里,一双眼睛从进门起就没离过两个孩子,婧儿走的突然,待她得了消息,婧儿已经随着陈福寿进宫了,新荷她们去锦绣楼收拾了婧儿的行装,刚规整好的东西,又都拣了出来装上车带进宫里,三奶奶看着伤心,她这一双孩子,何时才能回到她身边。

如今她进了宫,也寻不到机会和孩子们说话,两个孩子寸步不离陪护着大公主,她怎好贸然上前,看他们的模样,哪里似是大公主的兄姐,分明是小厮丫鬟一般,他们并没有京中传闻过的那么好。

宫宴结束后,帝后带着众妃在坤仪宫守岁,三个孩子洗漱过后便睡下了,小孩子爱热闹,尤其是大公主,一热闹她就精神,闹着要和哥哥姐姐一道睡。

皇后好言好语哄她:“玉女乖,去母后屋里睡,你哥哥姐姐大了,要独自睡一屋的,你别搅和,同母后一道睡,明早母后给压岁钱。”

婧儿这回回来,便和金童分屋子睡了,皇后道是他们年岁大了,不好再同睡一床,两人都不舍彼此,但寄人篱下的处境使然,他们早习惯了服从,倒是大公主不愿意,还想跟着金童住,被皇后好说歹说劝住了,大公主不过离了她两晚,便病成这样,她实在是不放心别人。

皇后不许大公主和哥哥姐姐一道睡,大公主不乐意便要闹腾,皇后只好把明儿该给的压岁钱提前给了她,才哄了她的笑影儿,至于金童和婧儿,自然是没有的。

倒不是皇后小气,她于这些金银俗物上一向大方,以往过年三个孩子的压岁钱都是同样份量的,只是大公主毕竟是自家的孩子,她想要什么皇后便会给,金童和婧儿深知自己寄人篱下的境况,从不会主动争什么,皇后给什么他们便用什么。

皇后要给什么,便全看她的自觉了,她想到了便给,没想到宫人也不会刻意提醒,毕竟金童和婧儿的身份实在尴尬,非主非仆亦非客,皇后待他们比不上亲生子女亲切,亦没有亲戚家的孩子那般客气,随意的很,连带着宫人待他们也随意。

翌日早上,坤仪宫三个孩子穿着簇新的衣裳向帝后拜年,小孩子都是爱过年的,年前好长一段日子便掰着手指头算,到了大年初一,被各处的鞭炮声吵醒,穿上新衣裳,去父母屋里拜年,小孩子精神,迎春接福比大人还积极。

于大人来说,过年是年前好一通忙乱,到正月里才有喘口气的机会,且还有各处酒席应酬,实在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看到孩子们的笑脸,才算有了几分喜气。帝后一人拿了个荷包给孩子们,大公主昨儿晚上便得了皇后给的,今早上还要拿,皇后唬她道:“你的压岁钱昨晚不是拿了么?这会儿没你的了,这是你哥哥姐姐的。”

皇后作势只拿出两个荷包来,惹得大公主瘪嘴,在她嚎起来之前,皇后忙拿出了她藏起来的荷包,“喏,在这儿,大过年的,可不兴哭鼻子,拿了压岁钱,今年又大了一岁,要再乖一些,知道么?”

大公主嬉笑着应下,手快接过了荷包,打开看看,是一袋的珠石,她让哥哥姐姐也打开,姐姐的和她是一样的,皆是些五光十色的珠石,哥哥的是些金稞子和珍珠。

大公主便拉了婧儿坐到一边,将两人得的珠石先搅和到一起,再分门别类,一样颜色的放一处,分出来后两人再从几堆珠子里一个一个拿,大公主先挑,挑了颗成人拇指大的红宝石,婧儿便挑了颗通透的满眼石,大公主一向爱大红色的物事,又再拿了颗玛瑙石,婧儿拣了颗碧玺石。

小姐妹玩了一会儿,妃嫔们也来给帝后拜年了,帝后便领着众人一道去寿康宫给太后拜年,婧儿等几个小孩子,自然围在太后膝下承欢,太后看着孙辈们阴盛阳衰的模样,又是一阵叹气,什么时候才能有个男孙呢。

早膳过后,宗亲朝臣便进宫来拜年,在寿康宫打过照面,皇帝带着群臣往金銮殿去庆贺,女眷们便围在寿康宫陪太后皇后说话,金童婧儿几个则和亲戚家的孩子们一道玩耍,二公主还小,被太后逗弄了一会儿便犯困送进了内室睡觉,大公主笑言妹妹是小猪,只知道吃睡。

大年初一的宫宴,东海郡公家作为宗亲一员,自然也要进宫向皇帝太后拜年,三奶奶按例跟着婆母大嫂进宫,婧儿有许多话想同母亲说,只是宫里正经的公主还小,她作为皇后养女,难免要尽些地主之谊,招待亲戚家的孩子们,只和哥哥一道去向母亲祖母拜了年,便被大公主扯着去了梅园玩耍。

第二十一章 垂髫之年藏机锋 皇家也有难念经

京城的冬日,御花园里唯一一抹亮色便是梅园,红装素裹分外妖娆,乔贵妃裹了身银白狐裘,只露出一张芙蓉面来,落在小孩子们眼里,比梅花还好看。

只是乔贵妃和皇后素来不睦,孩子们也怕皇后,并不敢称赞她,只礼亲王府的小县主在婧儿耳边嘀咕了几句:“贵妃娘娘真漂亮,我长大也能这般漂亮便好了。”

婧儿柔柔笑道:“会的,你如今便极可爱,女大十八变,以后定然会长成个大美人。”

这其实是婧儿昧着良心夸她了,婷县主年岁虽不大,但继承了她父亲一身黝黑的皮子,又像了她母亲一头稀疏发黄的头发,尽挑了父母不好的地方长,实在是不尽人意,众人顾忌着她家中大人,不敢说她不好,只得干巴巴赞声可爱,但孩子们一道玩耍便没这顾忌,亲戚家几个调皮的小男孩没少揪着她的头发笑她黄毛丫头。

婷县主叫婧儿哄的心花怒放,直拉着她的手叫好姐妹,叫那厢捉迷藏的陈家四姑娘听了,哼声道马屁精,婧儿笑意不减,并未与她争执,倒是婷县主为她不平,朝陈四姑娘做了个鬼脸,拉着婧儿跑去了自家堂姐妹的阵营里玩耍。

正月初一的日子,朝臣宗亲来宫里拜年,吃个午饭便算全了国礼,接下来便是各家自己走亲戚,皇家亲戚多,他们自家走亲戚也是个大工程,初一要招待宗亲朝臣,是最忙乱的一天,初二已嫁的长公主们要带着丈夫子女回娘家,初三初四有些外戚也要进宫来坐,初五初六那些七拐八拐的穷亲戚们也要来拜年,即使贵为皇家,也少不了来打秋风的穷亲戚。

东海郡公府原本在外人眼中便是这般打秋风的穷亲戚,如今托了宫里金童和婧儿的福,倒离了这个泥潭,其他人却没这样的运道,皇后笑望着眼前这位堂婶,心情却并不美妙。

这大好的时节,偏要她陪这些人耗着,实在是虚度光阴,叫人郁卒。

“娘娘是顶好的福运,今年定然会有个龙子的,届时婶子厚着老脸来讨杯满月酒喝,娘娘可别将我往外赶。”

皇后笑应下:“借夫人吉言,若真有这日,陛下自然会大宴群臣宗室,少不了夫人一席之地。”

这位是彭城县公的夫人,他们家比之东海郡公府还差些,东海郡公退位后世子还能再袭最后一爵,彭城县公之子可就无爵可承了,因此县公夫人到处钻营,时常进宫来坐,想与宫里保持和睦关系,偏又不太会做人,说话也不中听,每每惹了人不快还不自知,皇后顾忌着对方是宗亲长辈,不得不虚应着,却着实对这一家子无甚好感。

不仅大人要应酬,小孩子也少不了,彭城县公夫人带了一双孙儿进宫,金童和婧儿少不得要招待他们。

说起这两个孩子,还和金童兄妹俩有些渊源呢,当年宫里遴选灵童,彭城县公府也报了两个孩子的名字来,不过是隔房的一对堂姐弟,自然比不得东海郡公府的龙凤双生子,彭城县公府失了这个际遇,一直以来对这事都耿耿于怀,眼看着如今东海郡公府借宫里灵童的势爬出了泥潭,他们家却愈渐走下坡路,真是眼红心热,若当初被选为灵童入宫的是他们家的孩子多好,如今这一切荣宠都是他们家的。

后来彭城县公府不知是不甘心还是要发泄不满,回回进宫都带着这两个孩子来,打小就和金童兄妹俩不对付,回回他们来,看中了金童兄妹的这个那个,便要搜刮走,皇后在这些金银之物上看得轻,只当打发叫花子,只要不是太贵重的,都会让金童他们给出去,回头她自然会补更好的。

金童兄妹俩也是在皇后膝下富养长大的孩子,倒不至于眼皮子浅显,只是那家子回回这般作态,实在恶心人,偏他们还要保持良好修养,轻易发作不得,只是后来也长了个心眼子,回回这一家子来,他们便将好东西都收起来,那两个在屋里看不到什么好东西,便要从金童他们身上拿,有一回那女孩子看中了婧儿头上镶了东珠的发箍,便吵着要,婧儿不欲给,她便仗着年岁小哭闹起来,其实并不小的,她比婧儿还大半岁。

毕竟是亲戚家来做客的孩子,吵闹起来不好看,这种时候,皇后当然只能骂自家的孩子不懂事,心中也厌极了这一家子,却不得不虚与委蛇。

皇后这般放纵态度,落在彭城县公家看来,便是皇后果然如传闻中那般不喜灵童,他们家两个孩子也愈发大胆,回回进宫来必要金童兄妹俩依着他们,婧儿本想着他们要来她便打扮寒酸些,最好是身无长物,让他们空手而归才好,皇后却不许,这大过年的,养子养女打扮的这般寒酸,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薄待了两个孩子,这给人养孩子就是这般难为,若是自己亲生的,自然没这些顾忌。

这回彭城县公夫人带着一双孙儿进宫来拜年,大人在屋里说话,孩子们去侧殿玩耍,他们先去了金童屋里坐了会子,镇哥儿瞧中了金童摆在多宝格上的小船,大公主炫耀道这小船儿放在水里可以走的,让宫人给她拿下来,她给客人露一小手。

镇哥儿瞧中了这小船,便要金童送他,金童还未开口,大公主便道:“不给!我送哥哥的!”

前两年大公主不懂事,还不懂哥哥姐姐之间的激流暗涌,如今懂事了些,金童今儿早起便教了她,若这小子再敢来要他的东西,他不好拒绝,由她开口才好,她年纪小,身份又贵重,不信这小子敢在大公主跟前横。

大公主对哥哥的话是言听计从,她也不喜欢这两个人,母后也不喜欢那个婶婆,老来她们家讨人嫌。

镇哥儿在金童屋里吃了瘪,几人再转道去婧儿屋里时,姗姐儿眼睛四处一搜刮,果然没什么能拿的,便在婧儿身上扫了一眼,指着婧儿的项圈道:“婧儿,我拿我的项圈来和你换,可好?”

婧儿面目犹疑,“不行的,这不能换。”

姗姐儿便要发作:“为何不行!你舍不得?还是嫌我的项圈不好?小气鬼,皇后娘娘给你那么多首饰,你分我一个怎么了?”

婧儿叫她说的委屈,只她是有规矩的姑娘,做不来撒泼打滚的事儿,姗姐儿却惯是会恶人先告状,见婧儿还不松口,便哭去了大人屋里。

婧儿拧着帕子揪扯,也跟在她后头去了,她若不去,不晓得姗姐儿又要怎么颠倒黑白。

第二十二章 刁客人强取豪夺 慧婧儿借力打力

姗姐儿捂着脸哭去了大人屋里,进了内殿先不行礼,径直扑到了祖母怀中,她也不说话,只是嘤嘤哭着,叫人觉着她受了莫大的委屈。

县公夫人好生拍着她的背哄她,一面向皇后表歉意,“让娘娘见笑了,这丫头过年又大了一岁,却光长个子不长性子,还是小孩儿脾气,实在比不得娘娘屋里几个孩子懂事。”

姗姐儿便是再大,在皇后面前来说,总是小孩子,皇后能怎么说她,只能干笑两声:“女孩儿娇些也无妨。”

婧儿几人随后便道,如同寻常人家的主母一般,亲戚家的孩子来家中做客和自家孩子闹了口角,做大人的自然先训自家人,皇后问婧儿:“你们处的不愉快么?怎的姗姐儿又哭了?你虽是妹妹,但姗姐儿来者是客,你要尽地主之谊,凡事多让着客人,惹客人不快,叫人家怎么看你?你可是我教出来的姑娘,莫让人嚼舌说你礼数不周全。”

若是前两年婧儿还小时,皇后这般说她,她便委屈的不行,也要暗暗抹泪的,如今大了些,也听得懂弦外之音了,更何况皇后这话已不算弦外之音,也只有大公主还听不懂。

婧儿心知母后是站在她这边的,有人撑腰便硬气了些,先朝着县公夫人拘了一礼,言辞温温婉婉:“婶婆见谅,惹了姗姐姐不快,是婧儿的罪过,姗姐姐瞧中了我脖子上的项圈,若是旁的东西,姐姐想要我断不能不给的,一点子金银俗物,怎值当为它伤了姐妹和气,只这项圈却不是我的,这是玉女周岁时祖母送她的生辰礼,今早早起她心血来潮要与我换项圈带,只是暂时换戴着,晚间便换回来,我实在不能把玉女的项圈随意送人,姐姐以为我小器,也不听我解释,便哭了来,姐姐快收收眼泪,这便随我去我屋里,我打开了妆匣来,姐姐瞧中了什么尽管拿去。”

皇后和婧儿一唱一和,将场面做的非常难看,县公夫人的脸色就更难看了,姗姐儿也不是傻子,婧儿长篇大论的,不就是在给她定罪嘛,她可不会坐以待毙,揉着眼睛道,“你莫要以为谁都惦记着你那点东西,我不过说要与你换着戴戴,哪里就是要你的东西了,你和大公主都能换着戴,却不愿与我换,可见果真你们亲如姐妹,我是个外人,罢了罢了,以后我再不来寻你了,再不来碍你的眼。”

姗姐儿回回都来这手,只要她这般说,皇后下不来台,无论如何都会呵斥婧儿,让她给客人道歉。姗姐儿窝在县公夫人怀里,在大人看不到的地方,对着婧儿一脸得色。

婧儿抿唇不语,回回都让她这般拿捏,实在憋屈,母后是皇后,为何要容忍这种宵小之徒,他们不来才最好,少了多少是非。

大公主拉着婧儿的手,一脸不忿朝姗姐儿哼了一声:“不来就不来,不要你来我家,快走!”

以前大公主不懂这些机锋,姗姐儿只是和婧儿作对,并不来惹她,她便还是乐呵呵的玩着,如今她也有三岁了,已懂了亲疏之别,一个是日日陪伴她玩耍的亲姐姐,一个是不常来的远方堂亲,来了她家里还想拿她的东西,还敢骂她姐姐,她才不喜欢这种人来家里呢。

姗姐儿不防大公主会突然对她发作,难道就因为她想要的项圈是大公主的?婧姐儿果然是个心里藏奸的,惯会装模作样,知晓她要来,特地和大公主换了项圈,却不告诉她,在她闹起来之后才说出来,凭白让她惹了大公主不快,大公主可不比婧姐儿这个寄人篱下的,她说不喜欢,皇后定然也不会喜欢的。

果然,大公主刚说完,皇后便道:“小孩子家,今儿吵闹明儿说和的,都是些孩子话。金童,婧儿,你们该去写大字了,我晚上要看的。”

皇后无视了姗姐儿的拿乔作势,让金童婧儿回屋去,不再招待这姐弟俩,大公主不用她说,自然会跟着哥哥姐姐去玩,这姐弟俩刚和金童婧儿闹了口角,自然不好再跟着去,陪着大人坐在屋里百般不得劲儿。皇后对他们也淡淡的,端着茶盅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县公夫人如坐针毡,眼看着将近午时,宫人过来问午膳的菜色,县公夫人心头一亮,皇后却问都没问她,只随口说了自己和女儿爱吃的几个菜,便让宫人退下了。

这下县公夫人是真坐不住了,虽则她一向脸皮厚,总也有几分勋贵人家的礼数,主家没留她用膳,她总不好腆着脸问能不能留下来吃一顿吧?万一皇后也不要脸面,说不能,她以后都没脸进宫了。

祖孙三人饿着肚子回家,路上镇哥儿还不懂事,问为什么他们不留在宫里吃饭?以前他们进宫,都有饭吃的。

县公夫人也是满肚子火,不舍得呵斥孙子,只戳着姗姐儿的额头骂她:“都怨你惹了大公主不快!能不能有点儿眼色,婧丫头脖子上的项圈是什么成色,是她一个养女戴得起的么?什么东西都敢要,以后再不带你进宫了,别给家里招祸!”

姗姐儿本就在坤仪宫受了委屈,如今又被祖母呵斥,心下委屈更甚,嘴巴一张,眼睛便开了闸,以往她拿了婧姐儿的东西回来,祖母都夸她做得好,如今怎的怪她了!她怎么知道那是大公主的东西,婧姐儿吃穿用度都和大公主一般无二,时常姐妹俩会穿戴一样的衣裳首饰,她如何分辨得出来,都怨婧姐儿太过奸诈,故意套她呢。

金童和婧儿带着大公主在侧殿玩了一会儿,到了吃饭的点,他们便去正殿,见那祖孙几个走了,金童婧儿走路的脚步都轻快了些,待得菜膳摆上来,金童目光扫视一周,没有他特别爱吃的菜,随口问了一句:“没有冬笋么?难得那几个走了,不和他们一桌吃饭,我吃的香。”

坤仪宫的大宫女流春回了他一句:“尚食局没送来,想是没采买到,大公子吃吃别的,也香的。”

金童笑笑,先给大公主夹了个鸭翅膀让她啃着,再给婧儿夹了个虾饺,而后才夹了筷子肚丝儿到自己碗里。

膳后大公主拉着哥哥姐姐去廊下玩耍,见着小太监拿了屉笋壳要倒,她上前拦住挑拣一番,捡了块最大的往自己头上罩,回头笑问哥哥姐姐:“我的新帽子,好不好看?”

婧儿给她拿下来,抚抚她毛燥的头发,笑斥道“头发乱了别来找我梳”。金童笑望着两个妹妹,满面温暖和煦。

第二十三章 年岁渐长始出门 金童婧儿初露角

新年里头,皇室往常是只招待客人,不走访亲戚的,他们家也没有人能出门走动,今年金童和婧儿有六岁了,从大公主那场病后,帝后也悄悄合计过,这两孩子以后怕离不了他们家,既是他们家的人,到了年纪,便要代表他们家出门应酬。

如今他们还小,也没人带着,那些七拐八拐的亲戚便不叫他们走动了,但本家的宗亲还是要去拜访的,皇后让他们回东海郡公府拜年时顺道去几家宗室长辈跟前走一圈,礼品皇后会为他们备好,他们只去露个面拜个年,若不愿留下吃饭便回来,小孩子家,去了尽个心便成,也没谁要和他们推杯换盏拉交情。

金童婧儿点头应下,心下却有些虚泛,毕竟才五六岁的孩子,没有大人带着,要去亲戚家中走动,代表的是大人的脸面,若是失礼了可怎么好?去了又该说些什么,本来若是有大人带着,大人和大人说话,他们小孩子家和小孩子家玩耍便是,如今只他们去,岂非要他们和大人坐在一起说话?说些什么呢?

今年是金童婧儿头次回东海郡公府拜年,以往几年皇后从不放他们出宫,理由是孩子们还小,没有大人带着出门她不放心,可东海郡公府就是他们的家,回自己家还要谁带着?皇后怕他们回家回惯了,在宫里安不下心来,再说这过年放他们回去,那中秋端午清明要不要回去?父母生辰要不要回去?祖父母生辰要不要回去?他们自个儿的生辰要不要回去?若这般算下来,金童婧儿一年之中留在宫里的时日有多长,灵气都要外泄了,还怎么给她招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律不许,只许郡公府的人逢年过节来看他们,不许他们回去,这么几年金童婧儿唯一一次携手回家,便是参加他们小妹妹的洗三宴,后来婧儿被遣送回了家中住过几日,除此之外,两个孩子对于郡公府实在陌生,尤其是金童。

今年金童婧儿已有六岁了,按照当初约定,原本满了五岁便该放他们回家,结果皇家失言,将人扣下不放,总不能再拘着他们回家探望,既然都能回家探望了,去别的叔叔伯伯家里走动也是行的。

既是外出访亲,便是按着亲疏走动,而不是按着身份高低走访,因此金童婧儿先去的郡公府,留下吃了顿午饭,吃完也不能多留,还得去礼亲王府和德郡王府拜访一遭。

三奶奶揽着两个孩子极是不舍,回回这般来去匆匆,这明明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为什么成了皇上皇后的儿女,回自己家来拜年大包小包的礼物,吃了顿饭便忙赶赶的要走,那对夫妇自己生不出孩子,便来觊觎她的孩子,两个孩子回自己家却成了作客。

婧儿毕竟回家住过两日,与家中亲人已有了些亲近之意,女孩儿家感情也更细腻些,伸出柔嫩的小手给母亲擦了擦她强忍的泪水,柔声道:“母后说我和哥哥也大了些,以后会有许多的应酬,出门走动的时候多,娘莫要难受,得了机会我和哥哥便回来看您。”

宫人在边上看着,她并不敢多说,母后并不喜欢他们亲近家中。

她不说还好,她一说,三奶奶强忍的泪水便淌了下来,孩子这般贴心,更叫她后悔当年送了他们入宫,若一直陪着她,他们该是多亲和的一家子。

金童抿唇难言,到底男孩儿刚硬些,说不来那些甜腻腻的话,只和婧儿一道向父母长辈磕了几个头,便相携着告退。

从郡公府出来,兄妹俩坐在马车上一路无话,几个丫鬟陪着他们坐,主子不说话,她们却耐不住寂寞,不敢说些闲话惹主子不快,便捡了郡公府的事情来说,“不是早两日得知了要回家便开心的睡不着么?怎么如今回了家,却不见笑影儿?”

初露目带不赞同望了眼新荷,这些话哪里是她们做丫鬟的该说的。

婧儿心下不虞,低着头不说话,车厢内静了一会儿,新荷面有赧色,还是金童回了她一句:“回家与我们想象中不太一般。”

新荷心下撇嘴,自然不一般,你们当天下所有的家庭都和皇宫一般富丽堂皇秩序井然么?东海郡公府乱成一锅粥,别说这两个锦绣堆里长大的孩子不喜欢,她都瞧不上。一家子老老小小都是眼皮子浅的,和那彭城县公家一副德行,见两个小主子带了大包小包的礼品来,笑得面上生花,又是要留晚饭又是要留宿的,小孩子吵吵嚷嚷,大人们见缝插针,实在为难两个小主子了,又都是血溶于水的亲人,只能干笑干应着,上回姑娘回这家里便吃了许多亏,以后这家里还是少来的好。

马车往礼亲王府驶去,两个孩子也渐渐收了心思,开始盘算着见了长辈要如何行礼如何说话,婧儿让宫人拿镜子出来,她瞧瞧自个儿仪容可有瑕没有。

初露执了面小琉璃镜出来,捧在婧儿面前,让婧儿对镜自照,杨枝打趣她道:“姑娘放心,咱们都准备好了,断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金童婧儿是以帝后养子养女的身份出门访客,他们送出去的拜帖也是皇宫的大公子大姑娘,可不是东海郡公府九哥儿七姐儿,对方自然知道该如何招待,两个小主子也是有规矩的,便是有些许不妥当之处,也没谁不长眼拿捏着不放。

话是这样说,他们还是难以放松,若是他们出了什么岔子,旁人不会说帝后如何,宫里教养如何,只会说他们天生不架,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劣根性,皇宫教养再好也无法另他们脱胎换骨,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婧儿不由自嘲一笑,若是大公主出门,哪里有这许多顾忌。

到得礼亲王府,有下人在大门处候着,引着马车往侧门去,侧门处准备了软轿,金童兄妹俩被宫人抱下了马车塞进软轿里,往内院去,到礼亲王妃的正院门口才下轿,若不是于礼不和,宫人抱着他们进门,是沾不到一丝风雪的。

礼亲王是今上的嫡亲叔父,亦是宇文氏皇族的宗正,金童婧儿对他天然便有些敬畏,规规矩矩地行了跪拜礼,向叔祖父叔祖母请安。

礼亲王一家也是宫里的常客了,金童婧儿养在皇后宫里,没少和他们家打交道,只是头回这般正式上门拜访,原本在心里演练了许多次的腹稿,见了礼亲王那张肃穆脸面,皆堵在了喉间说不出。

第二十四章 访亲冷暖有两般 德郡王府欢乐多

金童婧儿到底是小孩儿家,玩不来大人那套长袖善舞,世子夫人见他们拘谨,便笑着起了个话头,“你们这是才从郡公府过来么?在家里玩的可开心?你们家兄弟姊妹多,可有你们的玩伴。”

礼亲王府便没这么多孩子,礼亲王只三女三子,世子膝下只一个小县主,和婧儿年岁相仿交情不错,二房也是嫡出,有两个嫡子两个庶女,大的嫡长子比婷姐儿还大一岁,小的那几个年纪与宫里的大公主二公主相仿,总之嫡长系也不茂盛。

金童答话道:“正是这样,只是在宫中不能常见他们,堂婶常带了婷姐姐婉妹妹她们来玩才好。”

世子夫人笑着应好,看着自家几个女孩儿,心里是和皇后一般的想法,阴盛阳衰。

王妃留他们用晚膳,问他们喜欢吃什么,婧儿婉言谢绝:“还要去德堂叔家走一遭,母后交代了回宫用晚膳的,天晚了路不好走。”

王妃淡笑点头,让他们开春了再来玩耍。

大人和小孩儿是没什么好说的,金童和婧儿坐着吃了会儿点心,婷姐儿倒是巴心巴肝的想带婧儿去她屋里玩,只是婧儿他们不能多留,说好了下回再来,在这府中坐了会子便走了。

出了礼亲王府的门,马车又往德郡王府驶去,德郡王是今上的堂弟,亦是今上伴读,两人虽是堂兄弟却胜似亲兄弟,德郡王本人又是个不缺才干且幽默风趣的,时常进宫蹭饭,宫里上下都喜欢他。

去他家里,金童婧儿便轻快了些,德郡王偶尔也会跟着皇帝去寿康宫用膳,金童和婧儿还小的时候,他极喜欢逗弄这两个孩子,后来大公主出生了,德郡王便更喜欢大公主一些,但待金童婧儿还是不错,外出公干也不忘给他们带礼物。

他早得知金童婧儿要来,便交代了王妃准备些小孩儿喜欢的零嘴儿玩具,让自家几个孩子也准备着,来了好生招待着客人,王妃问及迎他们从哪个门进来,德郡王略一思索,“开中门吧。”

“中门?是不是太抬举了?”

若是正经的皇子公主来访,那是贵客,确实要开中门的,如今只是两个寻常的小辈来拜年,哪里要开中门,开个侧门就差不多了。

德郡王道:“莫欺少年穷,谁知他们日后有什么造化?我是他们的长辈,但钦哥儿他们与金童兄妹俩平辈,日后还不一定有他们尊贵,咱们得为孩子们留个好。”

王妃是个乖觉听话的,德郡王说了她便听着,让门房去大门处候着,迎着往中门进。

金童婧儿到德郡王府时,已是申时初了,德郡王夫妇陪着他们坐,也留他们用晚膳,金童还是如亲王府那般的说辞,坐坐便走。

德郡王府的太妃还在,太妃是个极慈和的老太太,素日里来宫里见了金童婧儿也很亲和,如今兄妹俩上门来访,太妃更是乐的不行,再三留他们用晚饭,“头回来我家里,怎好让你们空着肚子走,便在这儿吃着,天晚了便住下,明儿再回也是一样的,你们小孩儿家过年也没什么事情,不就是走亲戚么?放心,你们母后怪罪下来婶婆担着。”

郡王妃也道:“正是正是,我们家孩子伴也多,没带衣裳也不怕的,金童便跟着钦哥儿住,婧儿便和妤姐儿住一间屋子,衣裳便穿他们的,他们过年做的新衣裳,还有几身没上身呢。”

太妃婆媳俩都热情的很,倒让金童婧儿有些难以招架,好在她们都是大方爽利的性子,婧儿不知道说什么,干脆就笑着把头摇的如拨浪鼓一般,太妃见他们心意已决,也就不多作勉强,只说让他们年后来玩,带几身衣裳来住几日。

德郡王府的人丁比之礼亲王府是要兴旺些的,德郡王世子钦哥儿年方七岁,是个挺懂事大方的孩子,和金童处的不错,他同胞妹妹妤姐儿比婧儿小半岁,也是个伶俐丫头,平日里年节时候来宫里玩,也乐意跟着婧儿,今次是金童婧儿头回来他们家,他们也高兴,就想着把兄妹俩往自个儿屋里带,有大人在总是拘谨些。

“玉女怎么没来?”

妤姐儿拣了几颗糖梅子,用手帕包着放在手上,母亲不许她多吃甜食,怕吃坏了牙,两个堂妹又爱和她抢,她先装几颗包起来。

婧儿见她如此爱吃这梅子,也拣了一颗吃,听得妤姐儿问她,忙咽了下去答她:“玉女还小,要再过两年才会随着我们出门,你瞧我和哥哥不也满了五岁才出门走动么?”

王妃见女儿又在偷吃甜点,叫了她一声:“少吃些,吃多了糖黑牙的,瞧瞧你婧姐姐一口牙多好,再瞧瞧你的!”

婧儿一口白牙整齐精致,虽则小小年纪已是笑不露齿,但素日里说话间可见唇红齿白,瞧着便喜人。妤姐儿一口牙便不怎么整齐,尤其是里边的臼齿,竟然有两个长在一起的,长了双层牙,妤姐儿小孩子家尚不觉如何,郡王妃便极担心女儿以后长成个龅牙,或是腮帮子大,那样可不美观。

但其实,这和她吃糖是没多大关系的。

婧儿笑道:“过两年便该换牙了,我如今牙口生的好,换牙后可不一定好,妤姐儿如今牙口不好,换了牙指不定就好了呢,到时候可是我羡慕她了。”

王妃叫她逗的捂嘴笑:“哎哟!你这孩子,皇后娘娘到底是怎么教的,这般玲珑剔透的姑娘,能抵我家的十个。”

妤姐儿朝母亲吐舌头,一边对婧儿道:“这话往常是祖母说的,婧姐姐像个小老太太!”

王妃笑意更甚,婧儿也不恼,反而捏了捏妤姐儿的鼻子,道:“我是小老太太,你可服我管教么?”

妤姐儿便躲到了她哥哥身后,笑声银铃儿一般清脆:“不服,大家都来管我,我也要快快长大,去管比我小的孩子。”

钦哥儿也跟着笑,将他剥了好一会儿的一堆瓜籽肉分成两半,一半给金童,一半给婧儿,是个很合格的东道主。

妤姐儿见状也问哥哥要,“怎的我没有?”

王妃在上头叫她:“要吃你自己剥。”

金童招手叫她过来:“我的给你,来。”

妤姐儿滴溜溜的眼珠子一转悠,又蹭去了婧儿身边,道:“我吃婧姐姐的,金童哥哥你分点给我哥哥吃,他剥老半天了。”

二夫人见状说了一句:“还是这兄妹组合分外亲热,我家这两个男孩子,没有一日不打架的。”

王妃道:“钦哥儿比他妹妹大三岁,哪里能打起来,倒是金童和婧儿实在难得,一般大的两个孩子,亲亲热热的。”她妹妹家两个孩子,女孩儿比男孩儿大一岁,还不是天天打架。

第二十五章 金童巧语化滞局 心有灵犀互勉励

从德郡王府出来,天色已暗了,天空中隐隐有些风雪,不算大,但着实冷。

金童婧儿裹着两张一样的水貂皮披风,被宫人抱着塞进了软轿里,郡王妃送了他们出门,见天色不好,再留了他们一遭,这若是大人,这般盛情难却,说不得就应下了,只金童他们自个儿也做不了自个儿的主,只得再次婉拒堂婶好意,冒着风雪回宫。

回了宫里,各处已燃起了灯火,这大冷的天,坤仪宫角门处并无人守门,门房处几个小太监在吃酒,桌上只有些酒菜,并不敢打牌,他们的主子厌烦这些。

听得外间敲门声,他们便催了个年幼些的小太监来给小主子开门,金童婧儿下车后被宫人抱着往内殿去,驾车的太监喊了同僚来帮忙卸马车,扰了里头酒酣人热正上头的几个,骂骂咧咧地出来,先踹了下马蹄,惹得马儿打了个响鼻,嗬出滚热白气来。

金童婧儿进了内殿,还未换下出门访客的衣裳,先去向皇后请安,皇后陪着大公主在解九连环,见他们回来,大公主扔了手头玩意儿,扭着腿要从罗汉床上蹭下来。

皇后拦腰抱住了她,让金童婧儿近前来,“回来了,便摆膳吧,玉女早饿得饥肠辘辘,却非要等你们回来一起吃。”

婧儿惶恐,低下头懦懦不安,金童笑道:“玉女最有良心,晓得体贴家人,年前母后忙祭祖事宜,好几回误了饭点,她也是干等着不肯吃,我喂她都不行,非要等母后回来了才肯张嘴。”

皇后想起这事,心下敞亮,脸上也带出笑影儿来,低头看女儿娇憨可爱的脸蛋,越看越爱,忍不住低头亲了一口,这是她亲生的女儿。

既然玉女饿了,金童婧儿一进门皇后便招呼着摆膳,他们也就不好再去换衣裳磨蹭,只婧儿让宫人卸了钗环首饰,在铜盆里洗了手,便坐上了膳桌。

皇后是极重规矩的一个人,讲究个食不言寝不语,金童他们若只跟着她吃饭,确实不敢多话,用膳全程都是静默无声的,但如今大公主正是学话的年纪,嘴里一刻不得闲。

“哥哥,走亲戚好玩吗?”

小孩子大抵都是喜欢出门做客的,大公主还未出过宫门,但不妨碍她向往外面的世界。

金童心道:走了这家走那家,屁股还没坐热便要往下家赶,哪里有什么玩的,这大冷的天,不是成心折腾人嘛。

“好玩的,我们去了叔祖父家,他们家很漂亮,叔祖母屋里摆了盆姜叶,用瓷盆装着养在土里,这大冷的天,端的是绿意盎然,我原以为是竹子,却不似竹叶苍翠,那姜叶是嫩绿的,你见过姜叶吗?你受了寒要喝的姜茶,便是它的果实熬出来的,别瞧它味道不怎么样,这茎叶倒是长的好看。”

皇后也点了点头:“葱姜这些东西,浑身是宝,你们莫要嫌它味道不好,吃了对身子好的。”

大公主对叔祖母家的姜叶不感兴趣,她只关心他们和小伙伴一起玩了什么。

金童熟知她的心意,提起了亲戚家几个小孩子:“婷姐儿见我们去,高兴极了,同我们说她养的小兔子,只吃萝卜和菜叶子,若不是叔祖父和叔祖母在,她怕是要提着笼子来给我们看,我们不能多坐,约好了天暖了一处玩。德堂叔家的铎哥儿又长胖了些,过年他感染了风寒,没来宫里拜年,下回再来,怕是要比你高了。妤姐儿还是爱吃糖,拿帕子包了一叠糖梅子想藏起来吃,叫堂婶瞧见了,说她当心吃坏了牙。她的牙确实不怎么好的,玉女,你也爱吃糖,当心吃坏了牙,到时你们两个豁牙姊妹一起玩。”

大公主听哥哥说话听得忘了嚼饭,只觉出门做客当真是极有趣的,只可惜她不能去,明年,明年她一定要去!待听得哥哥说她豁牙时,她笑得眉眼弯弯,嘴里含着口饭咕哝咕哝的不晓得在说些什么,但瞧她的神色,是极开心的。

皇后扳正了她的身子,训她道:“吃饭别说话,当心噎着,快些吃,吃完了再来说。”

她虽是训话,语气却并不严厉,大公主笑容未敛并不怕她,金童也并未紧张,婧儿也偷偷松了口气,哥哥总有法子化险为夷。

晚膳过后,皇后带着三个孩子坐在罗汉床上说话,大公主还是叽叽喳喳嘴巴不停,问了哥哥姐姐一天的行程,又说她今儿在家做了些什么,哥哥姐姐不在她一个人玩着没意思,下回他们再出门走亲戚一定要带着她。

皇后哄她道:“你哥哥姐姐今年六岁了,他们这也是头回出门,你也要到了六岁才能出门,你自个儿算算还有几年?”

大公主便掰着手指头算,过了一年又大了一岁,那她就有三岁了,再虚一岁,四岁了!

“明年就能去!”

皇后一噎:“你怎么算的!怎么就明年了?”

大公主便算给她听:“过年三岁,虚岁四岁,哥哥姐姐五岁,我明年五岁,五岁走亲戚。”

皇后在她额头上轻拍一记:“就你会长大?你哥哥姐姐去年五岁,今年还五岁?”

大公主道:“哥哥姐姐没满六岁,就是五岁。”

她记得清楚呢,哥哥姐姐是十月的生辰,就是吃长寿面红鸡蛋的时候,她每年都会跟着吃一碗,到她自己生辰的时候再吃一碗,

皇后被她气笑了,“你给自己算就是虚岁,给你哥哥姐姐算就算实的,照你这般算法,过几年他们要喊你姐姐了。”

不管皇后怎么说,大公主就认定了她明年能走亲戚,皇后不应她,她便碎碎念一个晚上,念到洗了脸脚坐进了被窝里,嘴巴还不停,皇后无法,只得先应了她,小孩子忘性大,到了明年哪里还能记得。

冬日里天冷,皇后早早带着大公主上了床,金童和婧儿饭后陪着皇后和大公主坐一阵,待皇后要准备洗漱安置了,他们才告退。回了自个儿的侧殿之后,他们也要洗漱更衣,穿上了细棉寝衣,外头裹一件小斗篷,让宫人将灯火挑亮些,他们要背书写大字的,今儿走了一天,还未碰过书本,虽则皇后未督促他们功课,他们自己也要学着。

他们勤奋好学,宫人倒是哈欠连天了,新荷催了婧儿好几回,“天色晚了,姑娘快歇着吧,明儿再写也是行的,大不了明儿多写两张。”

婧儿叫她催的不耐烦,强忍着怨怒道:“我还有两张便写完了,你若困了自去睡,我写完了自个儿熄灯安置。”

新荷撇撇嘴,到底不能撇下主子自己去安置的,只得干站着等婧儿写完。

婧儿还在描红写大字的阶段,手脚慢,两张字帖看起来不多,也够她写好一会儿了,到她搁笔时,沙漏已指到了亥时中。

新荷谢天谢地,忙上前收拾了婧儿的书具,招呼外头的小宫娥打盆热水来给婧儿净手,洗完了手便上床安置吧。

婧儿等水来的程中让新荷支起窗边小画帘来给她瞧瞧,新荷不明就里,照着做了,她们屋这扇窗户是正对着金童那屋的,他们俩分了屋子,但还是在一间侧殿里,隔的不远。

金童那屋的灯火也还亮着,婧儿会心一笑,哥哥只有比她更勤奋的,怎会比她早睡。

“公子,大姑娘屋里的灯火熄了,咱们也快安置吧!”

也不晓得是什么怪毛病,明明早就写完了大字,非得等大姑娘睡了他才肯睡,倒累的下人也要陪着他熬着。

金童点头,自个儿爬到了床上,钻进了被窝里,宫人给他掖好了被角放下帐幔,熄了里里外外的灯火,除了守夜的宫人,整座坤仪宫皆入了梦乡。

第二十六章 帝妃微服赴上元 幼女病危惹凤怒

十五日的新年乍一看很长,实则过起来快的很,仿佛昨日还是除夕,今儿便是元宵了,出了元宵,这年便过完了。

今年过年金童婧儿只走了礼亲王府和德郡王府两家,算是让他们试试水,那些外戚们皆还未走动,皇后同他们说,明年要去几位长公主大长公主府上拜年,以及皇后娘家,太后娘家,总之皇家排的上号的亲戚都要走一遍,届时他们又长了一岁,应付这些事情该更加得心应手才是。

金童婧儿点头称是,大公主又在边上蹦哒着,“我也要去我也要去!”也没谁听她的罢了。

新年里头最后一个欢庆节日是上元佳节,当然皇帝是初八便开了朝,上元节时再办个宫宴,邀请朝臣宗亲进宫庆贺一番,这年便算过完了。

今年皇后却没这个精力办宴了,因为金童婧儿的学业问题,帝后意见相左,皇后便借口身子不爽利,不愿操持上元宫宴。

皇帝也没法子,总不能让乔贵妃去操持,太后又有话说,不办便不办吧,大家都省事,上元节京里的灯会很不错,若是宫里办宴,只能找些宫人作寻常百姓打扮,摆些摊案充作庙会,君臣同游,不过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罢了,偏还要呼个与民同乐体验民间疾苦的口号,实在无趣,真要与民同乐,他微服出行赏灯岂不妙哉。

思及此处,皇帝灵光乍现,既宫里不办宴,他不必应付朝臣宗亲,岂不正是出去快活的好机会!

只是这上元节人家出门赏灯都是拖家带口的,他哪里愿孤身一人,皇后才与他闹了别扭,他也不愿看皇后那张苦瓜脸,后宫多的是解语花,带谁都比带她强。

要说这后宫里最艳的一朵解语花嘛,自然是承欢殿那位,皇帝让大太监福禄山去承欢殿传个口信,叫贵妃准备着,天黑了与他一道出宫赏灯。

有这般与皇帝单独相处的机会,乔贵妃自然不愿放过,从下午得了口信便开始试妆打扮,只是傍晚时分二公主有些不好,哭哭啼啼的,还一直吐奶,乔贵妃已换好了衣裳,便不愿抱她,只让奶娘抱着,她拿着拨浪鼓逗了一会也不见好,眼看着天黑了,乔贵妃狠叹了口气,让奶娘抱她下去哄着,她披上斗篷,坐上了辇车往乾元殿去。

皇帝携爱妃微服出宫,其间花前月下郎情妾意自是妙不可言,二人流连忘返,在皇帝的私人院落里度过了美妙的一晚,翌日回宫,宫里却翻了天。

昨夜二公主风寒脑热,乔贵妃却撇下幼女出宫和皇帝风花雪月,下午她出门时二公主便有不适,乔贵妃却还是撇下了她随皇帝出宫,到了夜间二公主便很不好了,承欢殿的宫人为了掩饰主子行踪,不肯传太医,恰好宁妃去承欢殿拜访,在门外便听到了二公主的哭声,承欢殿的宫人却遮遮掩掩不让宁妃进门,宁妃察觉不对,去了寿康宫禀报太后,太后跟前的李嬷嬷亲自上门,承欢殿的宫人不敢拦,李嬷嬷一进门,便什么都兜不住了。

皇后太后震怒,传了太医来给二公主诊治,皇后更是守了半夜,待二公主吃过药熟睡了,她才将二公主带回了坤仪宫。

皇后看着跪在她脚底下脱华簪着素服哭的梨花带雨的乔贵妃,心下一阵喜意膨胀,你也有今天!妾就是妾,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还想养二公主来和本宫分庭抗礼,本宫这回定要让你赔了夫人又折兵!

“乔贵妃,你当初百般恳求陛下和本宫,争取二公主到膝下抚养,说什么待她视如己出,宁愿苦了自己也不能苦着孩子,这就是你的视如己出?玉女年前病一遭,本宫日夜守在床前,你倒是心大!”

乔贵妃还是那几句苍白无力的辩驳之词:“昨儿下午妾身走时她并无大碍,只是有些吐奶,她往常吃多了也会吐奶的,是妾身屋里的宫人伺候不周,婉婉病了,他们竟敢瞒着,妾身有御下不严之罪,妾身甘愿受罚。”

无论皇后怎么说,她都咬死了昨儿下午她走时二公主还是好好的,是宫人的错,她人不在宫里,并不知二公主的病情,待陛下下朝来后宫,自然会帮她。

“娘娘可否让妾身看看婉婉,她一夜不见妾身,身上又难受,让妾身抱抱她哄哄她好么?”

皇后脸上冷意未减:“你还记得二公主么?屋里还有个未满周岁的女儿,你竟然能出宫游玩彻夜不归,现在来装慈母了?你早干什么去了!你便在这儿跪着好好反省己身吧!”

皇后拂袖进了内殿,让乔贵妃在正殿里跪着,秦嬷嬷搀着皇后的手往里走,边道:“叫她跪在殿里,待会儿陛下来见了,又是好一出苦肉计。”

“她不跪在那儿,见了陛下就不会哭诉么?陛下就爱她这一套,反正也会包庇她,还不如先让她跪一会儿,待陛下来了,她就不用跪了。”皇帝再想包庇她,也要看看太后答不答应,后宫子嗣衰微,唯二的两个孙女都是金疙瘩,乔贵妃这个贱妾算什么。

二公主安置在皇后的寝房内,金童和婧儿大公主正陪着她,她这会儿刚吃完药,方才哭过了一阵,如今金童拿了串铃铛在逗她,大公主也在一边叽叽喳喳的,屋里倒热闹。

“妹妹正病着,你们莫要吵她,都安生些,玉女,别咋呼!”

皇后和乔贵妃不和,坤仪宫三个孩子不会往承欢殿去,乔贵妃借口孩子年幼,也极少带二公主来坤仪宫,因此金童他们只知道宫里还有个二妹妹,见到的时候却极少。

大公主还是不知愁的年纪,对唯一的妹妹无甚敌意,反而对这个小婴儿挺有兴趣,围着她嘟嘟囔囔的,见小妹妹笑起来,她仿佛看见了宝贝一般:“妹妹笑了!哎呀,她没有牙,笑得口水都流下来了!哥哥你常说我吃多了糖要豁牙,是不是就这样豁牙?”

金童轻敲她的脑瓜子:“这不是豁牙,她还没长牙,以后会长的,你若是吃多了糖豁牙,以后就长不出来了,满口牙这儿一个洞那儿一个洞,说话都漏风的。”

大公主想了想,豁牙不仅说话漏风,还漏口水呢!

第二十七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争做慈母表衷肠

皇后揽了大公主到身边来,问她:“你喜不喜欢妹妹?”

大公主咬着手指点头:“喜欢。”

皇后把她的手拿下来,用帕子给她擦了擦,倒没训斥她不许吃手,又问金童婧儿:“你们喜欢么?”

后二者自然也点头。

皇后笑笑,“待会儿你们父皇来,你们便说你们喜欢妹妹,想让她住在这里,好么?”

金童婧儿眼珠子微动,小心觑了眼皇后脸色,忐忑点头,大公主则欢快拍手,“好噢!”

皇帝清早回宫,已听说了后宫之事,只是忙着上朝,来不及去关怀女儿,下了朝便赶了来,瞧见跪在坤仪宫大殿里的乔贵妃,思及昨夜风情,自然不忍责怪她,原是他叫她随驾,如今二公主出了事情,没人会说他这个父亲不称职,都怪她这个后娘了。

“你先起来,婉婉出这事谁也没料到,这大冷的天,你穿这样单薄,别婉婉病还没好,你又躺下了。”

乔贵妃哭着摇头:“皇后娘娘让妾身跪在这儿自省己身,妾身不敢起来。”

皇帝嘴角耷下,皇后惯会借机发作。

“你起来,随朕进去看婉儿。”

皇后知晓他来也不出来迎驾,莫要以为她这回占了大义便能目中无人,指责贵妃忽视幼女,怕是指桑骂槐吧。

皇帝亲执贵妃起身,携着她进内殿,进殿之后却见皇后温柔慈爱地抚着二公主的额头,金童婧儿围在二公主的摇篮床边静静看着,连一贯闹腾的大公主都罕见地安静下来乖乖坐好,好一副母慈子孝的画面。

皇帝见状心下对皇后的不满便去了大半,不禁将皇后与贵妃对比,金童婧儿也非皇后亲生,皇后虽谈不上对他们视如己出,却也没什么虐待之事,最起码在吃穿用度上,皇后从不苛待他们,金童婧儿这几年在坤仪宫长的也不错,两人在京中同辈小孩中算是特别出挑的。他不禁想到母后之言,皇后到底是皇后,她或许比不上妃嫔会讨他欢心,但正事上头总比那些妃嫔靠谱些。

乔贵妃忽然痛呼:“婉婉!母妃来了,快看看母妃!”

她忽然扑到了摇篮床边,皇后叫她吓了一跳,抚着二公主的手颤了一下,便惊醒了二公主,惹出她孱弱的哭声来。

“乔贵妃!你轻些,我好不容易才哄睡了她,又叫你惊醒了!”

皇后怒目而视,乔贵妃无视她的斥责,从摇篮床里抱起了二公主,将自己的脸贴上二公主的额头试体温,就这样看着,也是个慈母。

皇帝近前来看女儿,只见女儿哭着难受,也看不出什么病状,便问皇后如何,皇后咬牙切齿道:“今早才退了些烧,昨夜烧的凶险,若熬了一晚上等乔贵妃回了宫再传太医来,只怕孩子都烧成傻子了!”

皇帝心里一颤,痛恨那些宫人敢轻慢他的女儿,全要打死了才好!再看襁褓之中的女儿,确实瘦弱了些,玉女打小就壮实,出生以来唯一一场大病,便是年前婧儿离了她身边,她才不好。小女儿出生时不顺利,在娘胎里憋的久了些,但正因裴婕妤怀胎时进补太过,才导致胎儿过大难产,二公主出生时也是个壮实孩子,这养了大半年却瞧着没长多少。

到底是父女天性,乔贵妃是养母,孩子若有什么不好,皇帝便很难不疑她。

“将婉婉放到摇篮车里去吧,这样抱着她,她可能不舒坦。”

皇帝这话口气不算重,但乔贵妃侍君多年,一下便听出了他的不满,只得把孩子放回了摇篮车里,又跪了下来,言辞恳切道:“妾身护女不力罪孽深重,求陛下娘娘让妾身带婉婉回承欢殿,妾身在她床前放一樽观音像,日夜跪在菩萨座下为她抄经祈福,以后妾身再不敢让她离了眼前。”

皇帝还未言语,大公主便忙忙抢话:“妹妹不走!住我家!”

皇帝和乔贵妃皆是一愣,皇帝蹲下身子揽着大公主说话:“玉女喜欢妹妹么?”

大公主点头如捣蒜:“喜欢~哥哥姐姐也喜欢!嗯~我也是姐姐了!”她终于不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了,以前父皇母后祖母哥哥姐姐都来管她,以后有了妹妹,她也能管小妹妹了。

皇后看了眼金童婧儿,后二者便心领神会,也道:“小孩子还是要有小孩子伴,我们兄妹三人热热闹闹的,二妹妹一人在承欢殿冷冷清清的,不如也接了来,日后一处玩耍,我和婧儿打小就带着玉女玩,带妹妹都带出经验来了,不怕带不好二妹妹。”

金童说话老神在在的,皇帝也知他素来沉稳可靠,他们说的话也有一定道理,坤仪宫确实氛围好。

“你们兄妹俩年后便要正式上学,可没那样多时辰带着妹妹玩耍。”金童婧儿今年都六岁了,以前是打算着满了五岁便放他们出宫,这几年里只需管着他们吃饱穿暖便是,这学业问题,以及日后成家立业,都不是他们要管的。但如今瞧样子,他们兄妹俩这辈子和皇室的羁绊是解不开了,皇家自然要负责他们学习成长。就为了他们的学业问题,他和皇后还有了些矛盾,若不然也不会有后续这些事情,他带着皇后和三个孩子出宫赏灯,也满是温馨幸福。

大公主又跳出来说话:“我有!我带!”她也能带妹妹的。

皇帝笑笑,捏捏长女柔嫩圆润的小脸蛋,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皇后,你一个人顾得了这四个孩子么?”

皇后轻笑一声:“有什么顾得顾不得的,呵护皇室子嗣是臣妾的职责,再说金童婧儿即将入学,他们原也是懂事乖巧的孩子,并不需我多操心,连玉女都知道带妹妹了,可见也长大了,又有这样多宫人帮持着,臣妾日常多过问一些,也就是了,在臣妾眼皮子底下,孩子们总不会受委屈。”

二公主若要来,不过是和金童婧儿一般待遇,给她吃好穿好,不叫她饿着冻着便是,叫她事事亲力亲为是不能的,二公主还不如婧儿呢,婧儿虽是养女,却于她无甚不利,反而还是玉女的福星,二公主可是丈夫和别的女人生的女儿,她不苛待已算不错了,还指望她将这丫头捧上天?

第二十八章 帝后之争少筹码 婧儿入学多波折

夫妻多年,谁又不知道谁呢,皇后知道皇帝会偏袒乔贵妃,皇帝难道就不知道她是真为二公主着想还是趁机断贵妃后路。

“金童婧儿即将入学,金童去上书房,婧儿便在坤仪宫由尚宫局的女史教导,且咱们原又打算叫些亲戚家的孩子们进来陪他们读书,届时坤仪宫更是热闹,你怕是看管不来,二公主还是送回承欢殿吧。”

皇后抬眼看他:“噢?陛下同意让婧儿在坤仪宫接受教导了?”

原本他们有分歧,便在这里,皇后原本的意思是让金童去上书房学习,请翰林院的大学士来授课,学习经史子集,婧儿留在坤仪宫,由宫中的女尚书教导琴棋书画德容言功,皇帝原也无甚意义,偏婧儿不声不响的生了反骨,她也没说不学,反而还挺积极,问皇后身边的陈嬷嬷要了本女诫来看,不懂就问,只是有一日在大公主吵闹蹦跳时,她忽然作起了女先生:“玉女,女孩儿家当以贞静为主,你这般跳脱好动可不美,来,坐好,腰板挺直了,双腿并拢,头低下,姐姐教你读女诫,‘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

彼时正好皇帝也在坤仪宫用午膳,见婧儿这般作态,惊得筷子都差些掉了,回过神来便是好一阵恼怒,是谁教婧儿这些东西!好好的皇室贵女,学着跟个老嬷嬷一般,瞧瞧她身上穿的是什么,原先也是个爱俏的小姑娘,如今年还没过完,便穿了身素色衣衫,哪里有孩子样!

“婧儿!谁叫你读这些?”

皇帝忽而厉色,倒叫婧儿一阵害怕,垂着头懦懦道:“开学了便要学的,我先预习着,防着开学时先生提问。”

“你不学!你不学这些,别读了,日后都莫沾这些书!”

若是个跳脱疯闹的姑娘,为了拘拘性子,是该读读女诫,可婧儿打小就温顺乖驯,甚至有些怯懦,再学这些东西,还像是个人么?

婧儿一喜:“父皇此言当真?嗯,我也不爱读这些,只是众人皆说女子要读这些才好,我不爱读也得读透了。”

皇帝微松了口气,不爱读就对了,哪有五六岁的小姑娘爱读女诫的。

“不爱读便不读了,你不是那些迂腐人家的女儿,无需学这些,你喜欢学什么?琴棋书画可喜欢么?”

皇帝难得有心思关怀一番养子女的学业兴趣,倒让婧儿受宠若惊,以往父皇多是问哥哥,少有问她的。

“琴棋书画修身养性,我自然喜欢的,诗词歌赋也爱,欣赏文人墨客们的雅致情怀,嗯,经史子集就更爱了,能……能让人……能让人变聪明!”

说完婧儿自己就脸红了,说的忒俗了些,约莫这就是没读过多少书的短处,想到了它的好处却说不出来。

她说不清,皇帝却听懂了,笑道:“想不到咱们婧儿还是个小才女,你们兄妹俩向来都聪明,听宫人说你们也刻苦,每日皇后都睡下了还在练字,皇后,既婧儿好学,干脆让她和她哥哥一道去上书房接受大学士教导吧。”

皇后方才听他们说话,听着听着便觉不对味了,果然,这丫头还是个心大的。

“这怎么成!上书房隶属前廷,婧儿是后宫女眷,如何能去前廷抛头露面,且这男女有别……”

“翰林院的大学士哪个不是头发花白,都够做婧儿的祖父了,哪里还讲究男女有别。”

“话虽如此,可这前廷人来人往的,时常有大臣去御书房求见,又有侍卫走动……”

“婧儿身边多少宫人跟着,迈一只脚十几双眼睛盯着,哪里会撞见什么?你也忑迂腐了些,朕看你也是女诫读多了,不知变通!”

这话便挑了刺,皇后怒道:“当初你们皇家选媳,头一样看家世出身,再就是德行才华,如今你倒嫌我女诫读多了迂腐?我自然比不得你后宫那些娇花会撒娇痴缠,如你所言,正经的皇室贵女,不学习规矩礼仪,难道学那些妃妾庶女的轻佻行径吗!”

两位神仙打架,几个孩子皆缩着头不敢言语,尤其婧儿听皇后将她想学经史子集之行比作妃嫔庶女行径,鼻尖又是一酸,她不过想跟着哥哥一道读书,怎么就这样难,若是玉女想学,皇后不知道怎样欢天喜地,欢呼女儿懂事了,知道读书学习了。

皇后这一番话骂了一圈人,当着孩子的面,皇帝也不想和她吵,掀了龙袍阔步出了坤仪宫的门,而后便是皇后赌气不愿操持上元宫宴,皇帝携贵妃出游,二公主急病,如今又从二公主的抚养权上扯到了婧儿的学业问题上。

婧儿险些又要落泪,争取了这样久,为了她读书的事情,她甚至都惹了母后不快,可最终,父皇还是为了亲生女儿抛了她出去堵母后的嘴。到底,养女就是养女,比不得亲生的。

为了替贵妃争回二公主的抚养权,皇帝只得愧对这个养女了,道:“还按咱们的原先的说法,婧儿留在坤仪宫,金童去上书房,选几个皇亲朝臣家出挑懂事的孩子陪他们一道学习,只是咱们家的女孩儿不学那些女四书,教些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便是。经史子集之类的,毕竟你的同窗们只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她们不适合学这些,你若想学,可下学后问你哥哥,或是问你母后,问朕,都行的,宫里的藏书阁也大,你缺什么书尽管去找,可好么?”

后头几句是问婧儿的,婧儿眼里含着两泡热泪,不敢抬头看人,只闷闷点头,她不是非得学那些经史子集,她只是……不想和哥哥分开,再多的同窗也及不上哥哥一人。

既婧儿要留在坤仪宫上学,且每日又有朝臣家的小姑娘来上课,皇后确实事多,大公主没有哥哥姐姐带着,势必会常来烦扰亲娘,再来个嗷嗷待哺的二公主,皇后确实顾不上。

只话虽如此,叫皇后轻易放人也是不能的,“二公主还在病中,不好多作挪动,先在坤仪宫养好了病再送回去吧,乔贵妃,你不是说要给二公主抄经祈福么?在坤仪宫抄着也是一样的,总不能你承欢殿的菩萨比坤仪宫的菩萨灵一些?”

坤仪宫还有灵童坐镇呢,不比那香艳浮华的承欢殿适合养病么?

乔贵妃这回让皇后揪着把柄压着打,即使皇帝帮手,她也占不了上风,没办法,后妃之别,是她拍马都赶不上的,只得忍气吞声留在坤仪宫抄经了。

第二十九章 贵妃输女得帝心 皇后大胜惹厌弃

太后派了李嬷嬷来坤仪宫探望二公主,彼时二公主正在哭嚎,宫人正抱着她喂药,小孩子吃药是最艰难的事情,叫一众宫人束手无策。

李嬷嬷问了二公主病情如何,皇后道:“烧已退了大半,只是还吐奶,堵鼻子,按时吃药便会好的,只是你也瞧见了,喂她吃药不容易,漫说是她才这么丁点儿,便是玉女这般大了,吃药也是个难事儿。”

李嬷嬷叹了口气,问及贵妃,皇后道:“在侧殿为二公主抄经祈福呢,陛下说了,待二公主病好了,还送回承欢殿去。”

李嬷嬷便老脸一凝,到底还是个奴才,不敢置喙主子什么,只回去后对太后说什么,便全看她一张嘴了。

皇帝听闻太后见他过去用午饭,便有不详预感,太后人老了,便喜欢絮絮叨叨,席间不住地给皇帝夹菜,“这鸡蛋煎饼你幼时是最爱吃的,只是后来夺嫡激烈,你也学会了掩藏喜好,见了什么都不动声色,但我知道,你一直都喜欢的,来,多吃一些,在母亲这里无需拘泥。”

皇帝听的鼻尖发酸,幼时雷厉风行的母亲,如今两鬓已有了白发,眼睛也模糊了,他又总是忙于朝堂后宫,陪母亲吃饭的时候越来越少,幼时他还在母亲身边时,母亲待他何事不是亲力亲为,如今听母亲这样说,他才惊觉,他竟不知母亲喜欢吃什么。

“母后也吃。”他夹了筷子鸡蛋饼送到母亲碗里,私心里想着,他喜欢吃的,母亲定然也是喜欢的。

太后笑笑,将儿子夹的菜送进了嘴里,这顿饭皇帝罕见的体贴孝顺,饭后还陪着太后坐了会儿,檐下的鹦鹉一直叽叽喳喳,皇帝皱眉:“这鹦哥儿也太吵了些,扰了母后清净,儿臣给您送两只黄莺来吧,毛色漂亮叫声也清脆悦耳,不比这聒噪的杂毛鸟儿好?”

太后笑道:“我就怕它安静,我这宫里本就死气沉沉的,养两只话多的畜牲中和一二,不至太过冷清。”

皇帝心下微涩,果然还是提到了这上头。

“畜牲终究是畜牲,吵闹有余体贴不足,不如养个孩子吧,知冷知热的,承欢母后膝下。”

太后叹气:“咱们家子嗣微薄,这宫里哪里有孩子让我养,你也莫做这个比方,怎么将孩子比成讨我欢心的宠物一般。”

“咱们宫里孩子不多,但也有四个了,金童婧儿最乖巧,只是即将入学,无法多伴母后,玉女太闹腾,怕她吵着母后了,婉婉就不错,您打小将她带在身边,又是亲祖孙,她定然与您亲厚,女孩儿家又比男孩儿懂事体贴些,只是她还小,需得母后多费心。”

太后也不客套,顺势便接下了,“养自己的亲孙女,哪里能不费心,只是她不是养在贵妃宫里么?送到我这儿来,可和贵妃怎么说?”

“贵妃是个浮躁性子,不太适合养别人的孩子,宫里的孩子,还是跟着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好些。”

母子俩一个有心表孝顺,一个有心作慈爱,事情便这么定下了,太后倒不担心儿子会出尔反尔,她罕有求儿子什么的,就这么一个小要求,他还能不应?这可是她亲儿子,可不是半路收养的。

皇帝对着母亲做了孝子,对着爱妃就得做薄情郎了,乔贵妃在坤仪宫抄了几日经,日日清汤寡水伺候着,好不容易二公主病愈了,她准备带着女儿回承欢殿,却被坤仪宫的宫人告知二公主已经送去了寿康宫,以后要养在太后膝下。

瞧见坤仪宫宫人嘲讽得意的脸色,乔贵妃一颗心似被人故意扎了几针,惊怒痛极,皇后早有打算,就等着看她笑话,她这回输的真惨!

乔贵妃心下大拗,竟在坤仪宫昏死过去,待她睁眼,便瞧见皇帝坐在她床边深情凝望,四目相对,贵妃未语泪先流,皇帝爱怜为她拭泪,只得安慰她道:“咱们日后会有自己的亲生孩子的。”

贵妃声音沙哑美眸泣露,“会有吗?妾身有这个福分吗?”

皇帝郑重点头,“会有的。”

“可再有孩子,也不是婉婉了,她让我第一次体会到为人母的喜悦,我养了她半年多,看到她第一个笑影儿,第一次转脑袋,妾身没有育儿经验,总有些不到位之处,可妾身也在努力学习怎样做一个好母亲,这一回失职,便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婉婉出生至今,已换了几处地方,小孩子不是要安稳养着才好么?”

贵妃还是想争取一番二公主的抚养权,可这回她对上的不是皇后,她对上的是太后,皇帝不会为了她忤逆母亲。

只是贵妃说的愈多,皇帝的愧疚之情便愈重。

“婉婉又不是离了你身边便见不到了,她养在母后宫里,你还可时常去看望,不过是多一个人疼她罢了,你还是她的母妃,你日日去陪伴她,她定然感受得到你的爱意,日后也会同你亲近。”

皇帝说的简单,可太后并不喜欢贵妃,难道叫贵妃去寿康宫坐冷板凳么?收养的孩子到底是靠不住,还是要有个亲生子女才好,谁也夺不走。

要有亲生子女,前提是有皇帝宠爱,贵妃这一病病了许久,皇帝日日去看望,在外人看来,贵妃虽输了女儿,却赢了皇帝的心,皇后虽大获全胜,但惹了皇帝不满,好几日都未踏足坤仪宫,想孩子了便叫人去接,将坤仪宫三个孩子一并接了去,他带着去寿康宫请安,加上最小的二公主,寿康宫济济一堂,太后喜得午间多用了一碗饭。

金童兄妹三个上午被皇帝接了去,到下午才回,回了坤仪宫便见到皇后不甚美妙的脸色,皇后让宫人带大公主下去换身衣裳,留金童婧儿下来问话。

“我教你们说的话,说给父皇听了吗?”

皇后能说什么,不过是教孩子们问:“父皇为何不来坤仪宫了?母后每日都念叨着。”

这话她不会让大公主说,一来大公主年岁小不知事,嘴上又没把门的,若她在外面乱说,别人该怎么看她这个皇后,让女儿去拉皮条?金童婧儿就很聪明,知道该如何委婉提及,在外头又不漏口风。

婧儿不敢说话,金童道:“父皇说他朝务繁忙,得空就来。”

皇后气的拂了面前一盘果子,朝务繁忙,有事情去陪乔贱人,来她这儿就朝务繁忙了!乔贱人装病便无法侍寝,想侍寝便得病好,病好了便得来请安,有的是法子收拾她!

第三十章 勤学好问不为耻 懵懂金童见恩师

金童婧儿开学的日子在正月二十,在他们上学前,皇后给他们准备了新衣裳新书袋,皇帝给一人赐了一份文房四宝,激励他们努力读书。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小孩儿第一日上学都是兴奋雀跃的,金童婧儿就是,他们盼上学盼了许久,听说有几个小孩子和他们一道学习,更是欢欣不已,只恨不得立刻就见到他们才好。

大概只有金童如此欢欣,婧儿没能如愿和哥哥一道去上书房读书,本就失望了一遭,听说她的同窗里有陈家的姑娘,更是无法开怀,只怕以后在学堂的日子多的是风波。

到得他们开学的日子,金童婧儿起了个大早,用早膳时皇后如寻常人家的母亲一般叮嘱了金童几句,无非是去了学堂要听先生的话,与同窗和睦相处,读书要用心,切莫被其他孩子比下去了云云。婧儿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倒不必叮嘱什么。

金童点头听训,用过早膳后便辞别了母后妹妹,穿上新衣裳背上新书袋,带着一个小太监文墨和大宫女杨枝,主仆三人往上书房去。

金童去的早,到上书房时先生和同窗皆没来,他们皆是从外头进宫,不比金童住的近。金童便先找个席位坐下,将书具摆好,摇头晃脑背起《论语》来。

他如今只背得下几则,读倒是读过挺多的,但没有人正经教他,父皇母后只得空时会为他讲解一二,他又是要面子的人,问了一回便不问第二回,怕人家笑他笨,也怕母后不耐烦,自己结合着书上批注磕磕巴巴地读着。好在坤仪宫几个大宫女大太监都是识字的,他有不认识的字可问一问她们,但她们也不是饱读诗书之人,无法为他过多解惑,是以他才这般想上学,到了学堂有先生教导,不耻下问,也没谁笑话他。

杨大学士还未进上书房的门,便听到里头琅琅书声,不由抚须点头,这批学生如此好学,他教起来也省心些。

杨大学士怕扰了孩子书兴,便站在外头等了一会儿,等里面的书生戛然而止时,他才顺口接了一句:“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原来方才金童摇头晃脑背到了:“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便卡了壳,杨大学士是学业病,脱口而出便接上了。

金童忙站起身来恭迎先生,他行的是跪拜礼,父皇并未事先领他拜过师,如今初次见面,合该行此大礼的。

杨大学士也拿捏不准他的身份,愣了一下便受着了,反应过来后立刻侧身避过,喊他起身。

金童起身之后并拢了双腿挺直了腰板,双唇紧抿,目光直视前方,瞧着坚毅如山,又忍不住抬眼觑一下先生,瞧着也有几分灵动可爱。

杨学士看到了金童桌案上的书本,是合上的,问他:“你方才是在背书么?”

金童答道:“是的,学生背的不好,让先生见笑了。”

杨学士轻抚美髯,“你这个年纪来说,已算不错了,我听你背的不算顺畅,可明白其意么?”

金童道:“略知一二。”随即又觉如此是否太过轻狂,便改口道:“不甚明白。”

杨学士笑了笑,大概知道他的水准了,便考了他几句,先说了几句最简单的,便是“学而时习之”“温故而知新”那几句,那都是刚入学的孩子必背的几则,金童去年便背的顺畅了,先生提问他也答的好,再问及最后他卡壳的那几句,他便有些结巴。

“大意是说,有学问的人要坚强,因为他……肩负重任路途艰辛,首要便是善良,这很重要,死了就停了,这……这也很遥远……”

越到后头声音越小,他自个儿都心虚,孔圣人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呢?定然是他理解错了,可是看字面意思,大致便是这样吧。

杨大学士指正了他:“这话你理解的有些偏颇。”

金童忙鞠了一躬:“愿闻其详。”

杨大学士便开始侃侃而谈:“这里的士并非指有学问的人,而是有抱负有志向的人,弘毅分为二字,弘便是宏,指胸怀宽广宏大,毅便是坚毅,这点你倒是谈到了。后头的不亦重乎不亦远乎,便是在分别解释那句任重而道远,重在何处,远在何处。”

杨大学士以为他已经说的很明白了,金童细细咀嚼了一会儿,却还是有些懵,“那……到底重在何处?远在何处?”

杨大学士愣了一会儿,似在思索如何为他解答,虽则他门生遍天下,但其大多是入京赶考的举子,拜在他名下喊声老师便是,有什么要请教的,也是一点就通,这般懵懂稚童他还真没教过,又有股子打破沙锅问到底的韧劲儿,他还真得好好琢磨琢磨,看来这教孩子不是个轻省活。

杨学士正在思索间,外头便有孩子来了,同窗师生之间要见礼,这问题只得先放到一边。

来的两个孩子一个是卫国公府的小公子,唤作明钰,和金童原是见过的,年节时候会随着父母进宫来,他父亲是卫国公世子,他是家中嫡长孙,将来要承爵的,家中早早便为他打点人脉了,有入宫学习的机会,自然不能放过。

另一个是抚远伯府的嫡次子李玉麟,他和明钰是姑表兄弟,李夫人是卫国公府的姑太太,明钰的嫡亲姑母。只是这位姑太太命不好,早年嫁进李家时,抚远伯府还是抚远候府,她的丈夫是抚远候,也算门当户对的一门亲事。只是这抚远候却是个短命的,李玉麟还在娘胎里时,他便与友人出门登高踏青时从山崖上跌下来摔死了,彼时李玉麟的大哥也才三岁,李夫人一个寡妇带着一个稚子很是难为,家中婆母欲让二叔接替兄长爵位,说什么待李玉麒长大后还立为世子,只是先叫叔父帮他掌家。

李夫人信他有鬼,这并不是她的嫡亲婆母,是丈夫的继母,二叔是继母所生,若让他承了爵,她们母子能否活命都难说。

这时候便要娘家说话了,卫国公府是开国国公府,李夫人又是正房嫡女,家中甚是疼爱,因此当年择亲时才择了门槛低他们家一筹的候府,如今女儿在夫家受苦,他们怎么能冷眼旁观。

有了卫国公府的扶持,李玉麒以三岁稚龄承爵,只是他家的侯爵袭三代而降,他爹刚好是第三代侯爷,又是个短命的,才做了几年侯爷便死了,李玉麒承的便是伯爵。

李玉麟就更惨了,出生时父亲已经死了,大哥承了爵,他什么都捞不着,因此只能靠自己努力读书,日后自己拼搏前程。却不想这勋贵之家的孩子倒是个读书种子,小小年纪已是京中有名的神童,因此这回皇宫有入学名额,他外祖家尽力为他争取了一个,他虽然家世弱了些,旁的足以弥补。

第三十一章 双子入学多风波 两家学堂大不同

明钰和李玉麟也要拜见先生,杨学士倒是坦然受了他们的礼,叮嘱他们道:“我不是拘礼之人,只这头回相见你们行了跪拜礼便算了,日后便站着行礼,点个头或是鞠个躬都行的。”尊师重道原也不是体现在行礼上。

三个孩子皆点头应是,明钰和金童是以前便见过的,只是不甚相熟,腼腼腆腆的打了个招呼,明钰又向金童介绍了表弟李玉麟,二人互相打量了对方几眼,笑着点点头,也无甚话好说。

杨学士同金童道:“咱们来继续方才的问题……”

李玉麟听杨学士细细地给金童讲解论语第八则,有心想表现,论语他早便背的滚瓜烂熟,这位大公子听说怎么懂事早慧,也不过如此嘛!

其他几个孩子也陆续来了,一个是德郡王府的小世子宇文钦,是金童的堂兄,过年时金童还去他们家拜了年,如今又做同窗,自然比方才的明家表兄弟要亲近一些。

钦哥儿想坐在金童边上,只是明钰和李玉麟比他先来,金童第一个来自然坐了前排,因为他们上学只六人,总共也就两排,明钰和李玉麟也便坐了第一排,如今便只剩后排三个席位了。钦哥儿便同李玉麟商量,“我想和金童挨着,能否把这个位子让给我?”

钦哥儿原是好声好气地说话,只是李玉麟身世坎坷,自幼听过不少风言风语,养成了敏感自矜的性子,听钦哥儿这般说,便以为对方仗着自己是王府世子,瞧不起他这个父族衰微的孩子,明明是他先来的,为什么要他让位?他不能让,今儿若让了,以后还怎么在学堂立足,谁都能来欺负他。

“我也要和我表哥挨着,我不让。”

李玉麟木着脸说话,钦哥儿也是骄傲惯了的,皇室无皇子,礼亲王世子也没有儿子,他们这辈的孩子里,就他最金贵,金童尚不及他,如今被拒了便有些不悦,只是他修养也算不错,并未发作出来,道:“你们兄弟俩坐后排不行么?”

李玉麟反唇相讥:“你们兄弟俩坐后排不行吗?”

“你!”

双方眼看着便要起冲突,金童忙站起身来说和,“别争别争,堂哥坐我后头可好?你比我们个子高些,坐我们前头挡着我们看先生了,你坐我后头也是和我挨着的。”

金童作为东道主,双方都不好得罪他,便给了他这个面子,偃息了旗鼓,暂时相安无事,只是心里都记了一笔,俨然就是两个阵营的了。

杨学士将这些小风波看在眼里,个个都是金贵人,受不得半点儿委屈,难怪同僚听说他要来宫中任教时同情大于羡慕,确实不好做为呀。

最后来的两个孩子是镇国公府的姜骏和吏部尚书的孙子林瑞,这两人来的最晚,自然只能坐最后两个位子了,他们倒不知前头的风波,人来齐后便开始上课了,也无暇多想其他。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金童婧儿这一株两生花如今面临着同样的境况,坤仪宫也有六位姑娘入学,分别是为主的婧儿,皇后娘家两个侄女,也就是一向和婧儿不睦的陈家姐妹,以及礼亲王府的宇文婷,再一个是周太傅的孙女周宁,还一个是长宁候府的嫡女林长玉。

帝后选这些孩子都是费了心思的,宗室勋贵文臣之家都顾及到了,皇后本想让娘家侄子也进上书房读书,皇帝没应,为安抚皇后,便从陈家挑了两个姑娘,左右她们姑侄一家亲,且亲着去。

只是这样一来,婧儿便难受了,陈家姑娘是皇后的亲侄女,皇后待她们比待婧儿这个养女亲,她们又向来娇惯,看婧儿百般不顺眼,听说当年姑母是想择她们入宫,偏偏宇文婧占了个宗姓,愣是把她们挤下去了。挤下去了又如何,只要她们一来,坤仪宫就没宇文婧站脚的地儿!

宇文婷和婧儿亲厚,这两人便是一个派系的,陈家姐妹是一个派系,周宁和林长玉保持中立,谁也不亲近,谁也不得罪,但她们两人又要亲近一些,六个人倒分成三个小队伍了。

陈茱和陈菡两人一左一右抱着皇后的手臂撒娇,“姑母,我们若是学业不好,您会不会气我们呀?”

皇后佯怒道:“自然会!你们可是陈家的姑娘,怎么能比别人差?”

“可周家姐姐是京中小才女,婧姐姐也是名声在外,我们哪里及得上她们!”

“不许长他人志气!还没学便觉着自己不好,可怎么比得过?你们肯用心读书,自然不会差别人什么。”

“天太冷了,早上起不来,今儿我们可老早就起床了,就怕来迟了,若日日这般早起,上课打瞌睡,可怎么学的进?”

陈茱撅着嘴抱怨,皇后捏捏她的小脸,“这天确实还冷,早晚奔波也确实苦,你们便在宫里住下吧,待天气暖和了,再回家住不迟。”

陈家姐妹相视一笑,“姑母肯收留我们自然极好,只是我们未带衣裳来,明儿可穿什么呢?”

“穿婧儿的,她入学我又给她做了几身新衣裳,你们身量差不多,穿她的吧。”

皇后说的随意,婧儿却听的扎心,她才不想让陈家姐妹穿她的衣裳。

陈家姐妹看了眼婧儿身上穿着的镂金百蝶穿花小袄,牡丹纹蜀锦马面裙,甚是华丽,原来是姑母为她入学新做的衣裳,一个落魄宗室女,住进了宫里倒能过上公主般的日子,这日子本该是她们的才对!

“多谢姑母,婧儿姐姐可愿意将衣裳分给我们么?”

她们也不是眼皮子浅没见过好东西,但是能恶心宇文婧,她们就开心。

婧儿面含浅浅笑意,“自家姐妹不计较这些,你们今晚可要和我住一屋么?”

陈茱姐妹在皇后看不到的地方瞥了她一眼,道:“听姑母安排。”

皇后道:“婧儿住的侧殿大的很,你们不用挤一个屋子,叫人收拣两间房出来便是。”

陈家姐妹来的早,陪着皇后说了会儿话,晚些时候宇文婷她们几个也来了,皇后带她们见过先生,便叫她们上课了,大公主喜欢热闹,也搬了张小板凳坐在婧儿边上旁听,只她又坐不住,时不时动动这里摸摸那里,婧儿叫她扰的无心学习,恰好陈茱姐妹一直在招大公主,婧儿便叫她去陈茱姐妹那边玩。

陈茱姐妹也是无心学习的,拿着鸡毛当令箭,公然与大公主嘻笑打闹,将课堂搅的乌烟瘴气,其他几个有心学习的女孩子敢怒不敢言,先生是宫中女史,更不敢教训她们,这课堂简直不成体统。

第三十二章 美人捻香弄风月 金童信誓不服输

一天的课程结束,金童背上小书袋蹦哒着回家,今儿是个晴天,他下学早,红艳艳的夕阳还在天边挂着,御花园虽无甚景致,但他心情畅快,只觉呼吸间都尽是清新甜美。

金童迫切想回家找婧儿分享喜悦,不知道婧儿今儿读书好不好玩,和同窗处的好不好,那陈家姐妹定然又和婧儿做对了,还好有婷姐儿在,婧儿不至孤立无援,就像他在上书房和钦堂哥一道,自家人还是顾着自家人的。

陈茱姐妹和大公主在坤仪宫前头的庭院里拉扯着,大公主想去接哥哥放学,陈茱姐妹不愿,哄着大公主去屋里玩,婧儿站在檐下看着她们,面上神情平静,眼中略有波澜。

金童一进门便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陈茱姐妹,脸上喜色便敛了大半,连大公主飞奔过来都只是虚抱了她一下,目光越过了陈茱姐妹落到了檐下站着的婧儿身上,都不需要婧儿说什么,他就知道她今儿定然不开心,陈茱姐妹这个时辰还没走,是要留下来住了?住哪儿?自然是住婧儿的侧殿,她们俩什么都要争,定然又要抢婧儿的东西。

“茱表姐,菡表妹,你们来了,今晚留在这儿吃晚饭吗?”

金童浅笑着和陈家姐妹打招呼,他是懂礼的孩子,即使再不喜她们,也不当着人的面摆脸色。

陈茱一脸倨傲:“是啊!我们不仅要留在这儿吃饭,还要在这儿住下呢,你不欢迎么?”

早就说过不要叫她茱表姐,听起来像是猪表姐,偏偏金童兄妹俩每回都这样叫她,他们就是故意的!

“怎会,你们来了母后定然开心。”

金童不欲与她们多说话,越过了她们去后头找婧儿,大公主还挂在金童腿上,金童便牵着她的手,到了檐下再牵上婧儿,进了内殿给皇后请安。

陈茱姐妹瞪了他们一眼,随后也跟了进去,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趁她们不在到姑母面前讲她们的坏话。

皇后正在调制胭脂香料,取下了长长而尖锐的护甲,戴上了金缠臂,将袖子卷了起来,露出丰润雪白的一双手腕来,捻了一把木樨撒进瓷罐里,捏着玉杵细细研磨,整间屋子都洋溢着一股花香味儿。

这是皇后的小兴致,她也是个美人,也爱这些风花雪月的玩意儿,若她被选为妃进宫,只怕风情不输乔贵妃,偏偏她是皇后,在外要端庄大气,在自己屋里,关起门来做些消遣玩意儿总没人能置喙。

婧儿站到了皇后旁边,帮皇后准备接下来要用的花料,“我想做些梅花露,花料可够么?”

皇后喜欢香气馥郁的花朵,婧儿偏爱淡雅香味,尤爱梅香,皇后常说她小小年纪倒是清雅。

“我没做梅香,你尽管用吧。”

若是做胭脂蔻丹等物,自然要用新鲜花朵,重色,若要制香露,便要干花好些,重味。如今还是冬天,御花园的花还没开,也没什么鲜艳花朵能拿来做胭脂,只能熬些香露了。

婧儿帮皇后准备了一批花料,便坐到了一边忙自己的东西,这些事情她也爱,从小跟在皇后身边耳濡目染,如今也是个精致的小美人,调香做胭脂都很不错的。有些时候皇后还觉着婧儿挺像她,美丽聪慧温柔细致,就是她理想中的女儿模样,她一直也是按着这个框架来培养婧儿,婧儿果然也长成了这样,倒是她亲生的女儿,一点儿不像她。

可玉女再怎么不好,是她亲生的,她怎么都疼怎么都喜欢,婧儿再好,不是她亲生的,若一直顺她的意便好说,若有不听话的时候,她便无法喜欢。

“金童今儿上学感觉如何?先生上课可听得懂么?”

皇后眼睛不离手下花罐,随意问了金童几句,金童如实答道:“先生博学,我有许多不懂的地方,向先生问了许多问题呢。”

“这样很好,不懂就问,你向来不用我操心。你的同窗们如何?有你聪明么?”

金童犹豫一瞬,还是如实说了:“我不算聪明,我的同窗李长麟,那才是真的聪明,他比我大几个月,读过好多书,答先生的问题也利索,先生今儿都夸了他好几回了,我不及他。”

皇后手下一停,抬眼看了金童一下,道:“宫里可是你的地界,别输给别人,你努力些,听说你们学堂要考试的,可别叫外人拔了头筹。”

皇后最是心高气傲争强好胜,她是家中嫡长女,成年后嫁与皇子为妃,后入主中宫母仪天下,又生下了皇帝第一个孩子,她从来都没输过,她的孩子也不能输给别人。

金童压力颇大,但知母后不喜他软弱,还是作出志气昂扬模样,“母后放心,我定然不会输给别人的!”

皇后满意点头,这才是她养出来的孩子。

陈茱姐妹随后进来,见婧儿在捣花露,便站到了她身边去,问她在做的是什么香,婧儿说是梅香,她们便道:“我们也要做,你分些给我们。”

婧儿手里头的梅花干并不多,约莫也就够做两瓶的料,还要去掉一些损耗,若叫陈茱姐妹分走了,她做一瓶都有些紧缺。

“这儿还有许多芍药木樨花,你们做那个行么?梅花不多了。”

婧儿好言好语的说话,陈茱姐妹就是不乐意,“姑母,您看婧儿姐姐这样小气,分我们一点儿怎么了,又不是什么值钱物事。”

这大冬天的,梅花那么多,哪儿不能摘呀。

婧儿蹙眉,“这些花都是母后亲手采摘晒干保存下来的,哪里不值钱了,你们又不会做这些,没的暴殓天物,要掐花玩尽管去御花园找,别来糟蹋这些。”

婧儿罕见的重语气说了几句话,倒让皇后挺满意,对陈茱姐妹道:“你们不会做这些,带着玉女出去玩,别来搅和,我做了成品出来会给你们一些。”

陈茱姐妹被皇后拂了面子,气呼呼地带着大公主出去,大公主却不愿跟她们,哥哥回来了,哪里还看得到这两个表姐。

陈茱姐妹更是气愤,这一个个的都和她们作对!等着吧,到晚上有她好瞧的。

第三十三章 皇帝择字论阴阳 刚柔相济双生子

夜幕降临,万家灯火,坤仪宫或因为孩子多,叽叽喳喳的,在这寂寂深宫里,这处的灯火最温馨。

夜晚是人一天之中感情最丰富的时候,即使身为帝后也不例外,皇帝惦记着金童婧儿今日头天上学,晚上便来陪他们用膳,问及白日上课情状。

金童对他的同窗和先生不吝赞美:“先生很博学,又耐心细致,我很喜欢听他讲课,同窗们也都聪明活泼,这便是我理想中的学堂生活呀!”虽然钦堂哥上课前和李玉麟有了些摩擦,但是孩子们一处玩闹哪有不起争执的,日后天长地久地处着,自然会亲和,李玉麟那般聪明好学,他还是很乐意和这样的人做同窗的。

皇帝点头表示赞许:“你能这般想便好,好学比有天赋还更重要,你的先生和同窗都是朕精挑细选出来的,你要好生珍惜。”

金童郑重点头,“金童知道!”说完便想起一事,“父皇,今儿先生给我取了个字,叫弘毅,取自论语第八则‘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父皇您觉着如何?”

“这字择的不错,可有什么缘故?还是纯粹只为勉励你?”

金童蓦地有些红脸,垂下了眼帘不好意思看人,“就是……早上先生和同窗还未至,我合着书背诵论语,恰好卡在了这句,先生在外头听得了,顺口便接了上来,而后先生又问我此话何解,我也解的不好,先生便给我择了这个字。”

皇帝想到了那个情景,不忍轻笑出声,杨学士倒挺有些童心,还会和孩子开玩笑。

“你莫要多想,杨学士可不是警醒你的意思,他是勉励你做个心胸开阔意志坚定的人,这字很好,日后出门走动,你便可以用这字和同辈打交道,金童这小名是家里人叫的,男孩子大了可不兴再喊这个。”说罢又想起婧儿无字,她进宫前有一个什么乳名,他们嫌小家子气给换了,换成了和金童一对的玉女,后来大公主出生,这个小名给了她,婧儿便一直只喊婧儿了,说起来,他们还欠她个名字。

“婧儿,你哥哥都有了字,你可想要个什么字么?”

婧儿原本饱含笑意听着父兄说话,皇帝突然问她,倒让她脸红了一瞬,低下头去调整了情绪,抬起头来又是一副落落大方的模样。

“都听父皇的。”

皇帝点点头,略一思索便给出了二字,“柔则如何?阴阳刚柔,是世间万物之道,男子当以坚毅立世,女子则以柔和为则,你哥哥叫弘毅,你便叫柔则,可好?”

婧儿实则不太听得懂皇帝这一番阴阳刚柔论,但隐约明白她的字和哥哥是一对的,她便欣然同意。

“多谢父皇赐字。”

皇后笑道:“你常说咱们家的姑娘不是寻常女子,寻常女子要遵守的三从四德她们无需重视,怎么又给她择这个字,像个受气小媳妇一般,不如换成柔嘉二字,柔顺美好之意,与弘毅二字不是更配么?”

皇帝想想,也是,那便取这两个字。

大公主在啃一块猪蹄,听不懂父皇母后在说什么,但隐约听到是给了哥哥姐姐什么东西,从碗里抬起沾满了酱汁花猫一般的脸望着皇帝说:“我也要!我也要。”

皇帝拿了帕子给她擦擦脸,“什么东西你都要,过两年等你上学了再给你取一个。”

大公主现在连个正经的大名都没有,民间说孩子未满三岁不要取大名,怕压不住,先取个贱些的小名儿带着,反正这时孩子还不懂事,也不知道羞,到了懂事的年纪,身子骨也养的壮实了些,也要安排上家谱入学堂,便要取个大名了。

大公主的大名帝后都早早拟好了,只是还未公布,金童曾经好奇问过,帝后都闭口不言,倒让人心痒痒,不知是怎样好的名字,他以为他和婧儿的名字已经极好了。

皇后在一边听着,间带着提了一句:“既你给婧儿择了一个,不如顺带着给茱姐儿菡姐儿也择一个,左右她们姐妹几个一道上学,日后大了在外走动,也不好总是将闺名挂在嘴边,有个字也是好的。”

其实不过是她信口拈来罢了,女子的闺名不好挂在嘴边,小字难道就好挂在嘴边?陈茱姐妹若在外行走,旁人喊她们便是她们的姓氏加上家中排行,似陈三姑娘陈四姑娘这般,婧儿的姓氏特殊,当然不会喊宇文姑娘,如今众人都只喊她大姑娘,若她大了有封号爵位,自然便只称封号了。

“女儿家的小字与男子不同,原是极私密的事情,一般是女子在闺阁时父母取,亦或出阁后丈夫取,哪里有姑父给侄女取字的。”

皇后也是不要名堂,尽想着为娘家谋利,这吃相可不大好看。

皇后叫皇帝说的脸红,实则她说完后也觉不妥,只是话已出口,原本希望皇帝能在孩子们面前给她留两分面子,结果……罢了,他拂她面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因着这一遭,皇后这一顿晚膳都郁郁寡欢,陈茱姐妹俩甚怕皇帝,坐在边上埋头吃饭鹌鹑一般,若是平时,皇后稍有不快,她们早偎上去撒娇卖乖了。

皇帝不去看这几个姓陈的女子,只和金童婧儿说话,间带着看顾大公主,倒是个慈父模样。

“婧儿上学可好么?先生教了什么?”

男主外女主内,皇帝更重视金童的学业,婧儿在坤仪宫学习,自然是皇后该操持的事情,只是看皇后的模样,事事都顾着娘家两个侄女,那两个丫头又一向刁钻,只怕婧儿会吃亏。

婧儿只点头道一切都好,她也做不来告状的事情,再说这明目张胆地告状也太蠢了些,父皇该知道的事情自然会知道,并不需她多说什么。

吃过晚膳后皇帝便走了,原本来用晚膳便是有留宿的意思,偏皇后年纪越大风情越少,惹他不快的本事倒越大了些,好好的温馨氛围都让她搅了。

皇帝将脾气发在皇后身上,皇后便将脾气发在婧儿身上,她也不知为何,每每在皇帝等人那儿吃了憋,她便想将气撒在婧儿身上,不然如何,这宫里几个孩子,大公主是她的亲女,陈茱姐妹是她的侄女,金童是她的养子,也是目前宫里唯一的男孩,就婧儿最是无关紧要可有可无,她不做受气包谁做。

“早些洗漱睡下吧,茱姐儿菡姐儿穿你的衣裳,你将我给你做的新衣裳拿几套出来,配套的首饰头面也备好,别舍不得。”

说完也是满心憋屈,她做不来那些恶毒继母的事情,动辄打骂抄经,那般泼妇行径她才不屑,若婧儿有什么不妥之处,她还能揪着训一顿,偏偏这丫头事事体面,她想骂都没地儿下嘴,这满腹的憋屈无处发泄,带着满心郁气睡下,翌日早起脸色更不好看。

第三十四章 完工课业不翼飞 先生无言倍伤人

皇后带着大公主进了寝殿,大公主察觉到母亲心情不好,都不敢大声说话了,乖乖跟着宫人去洗漱。其他几个孩子也各自回侧殿准备安置,金童走前偷偷跟婧儿咬耳朵:“如果她们敢欺负你,你就来找我。”

方才母后待婧儿态度不好,陈茱姐妹见了定然更加气焰嚣张,没人了还不定怎么发作呢。

婧儿微微点头,原本也有些焦虑,被哥哥这一句话安抚过便静了些,还能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陈茱姐妹顶多是捣捣乱,总不敢打她,她们的刁钻行径,她以前便见识过,也忍得了。

陈茱姐妹跟着婧儿回了她的侧殿,一进门便一副大爷模样,“我们的衣裳呢!”

婧儿让宫人打开衣橱和妆匣,道:“你们看中了什么便自个儿挑自个儿拿吧,我先去洗漱了。”

“哎!我们还没洗漱,你怎么就先去了,哪有让客人候着主人的理儿。”右侧殿只婧儿一个主子,便只设了一间净房,是专供婧儿用的,还有一间下人用的净房,陈茱她们当然不用那个。

陈茱一脸刁钻,婧儿不痛不痒,“那你们慢慢挑,挑好了便去洗漱吧,我还要写大字,每日都睡得晚,你们洗完了便先睡吧。”

她想着尽量和她们避开,也省的滋生了许多矛盾,陈菡还欲再说什么,陈茱拉住了她,两人去挑明天穿戴的衣裳首饰。

陈茱姐妹可不是彭城县公家那眼皮子浅的闺女,婧儿的衣裳首饰都不错,她们原是想故意挑婧儿喜欢的拿,偏婧儿专心练字眼睛都不瞥这边,她们不知道婧儿喜欢什么,无法夺其所好,也觉没意思,随手点了一套让宫人烫平了,明早上穿。

陈茱姐妹在净房磨蹭了半晌才出来,出来时见婧儿还在写大字,便凑过去看,写了好多张了呢,真这么刻苦?怕是为了讨姑母姑父欢心刻意做出来的吧,他们兄妹俩惯会装模作样阿谀奉承的。

“我们洗好了,你去洗吧。”

陈茱姐妹站在婧儿身边不走,婧儿看了她们一眼,道:“我想再写两张,你们先去睡吧。”

她们不睡一间房,婧儿要写多晚也影响不到她们。

“噢!”陈茱姐妹哼着小调子走了,但是看她们的模样,就像是满肚子坏水。

“把这些纸放进匣子里锁起来。”里头不仅有她写的大字,还有今儿先生布置的课业,看陈茱姐妹的模样,定然是不会写的,就怕她们打她写的课业的主意。

初露接过了婧儿写的大字,一大沓纸都锁进了婧儿妆台上的匣子里,婧儿随着初露的身影看过去,妆台和衣橱里一片狼藉,她们挑就挑,做什么乱扔她的东西!

婧儿心里满是愤怒,想到陈茱姐妹那两张尖刻得意的脸面,恨不得拿簪子划花了去,让她们再笑!

这一晚上倒没什么风波,只是翌日婧儿早起收拾书袋时,发现她妆台上的匣子不见了,里头装了她的课业,待会儿上课要交给先生检查的。

“初露,你将我的课业收哪儿去了?”

初露帮着婧儿在妆台处翻找,不仅纸不见了,连匣子都不见了。

“昨晚上就放这儿的,新荷你见着这儿一个匣子了么?就是原先装姑娘的璎珞项圈那个匣子。”

新荷也过来帮着找,“昨儿不是你值夜么?这一觉睡到大天亮,怎么睡前还在,睡醒了便不见了?”

婧儿恨恨地出了口气,不翼而飞?只怕是出了家贼!

坤仪宫的学堂是辰时中开课,其他几个住宫外的姑娘都赶在这个时辰前进了宫,婷姐儿一进门便见婧儿埋头奋笔疾书,心道婧儿果真刻苦,这会儿还没上课呢,大家都在玩耍,就她在写字,近前一看,写的竟然是昨儿先生布置的课业?

“婧儿,你昨晚上回去没写么?这都快上课了,先生要检查的,你写得完么?”

婧儿叹了口气,“写不完也要写,能写一点儿是一点儿,我昨晚上写了的,今早起来找不到了。”

“找不到了?能放哪儿呀,再去……”婷姐儿想说再去找找,偏头看见陈茱姐妹望着这边一脸幸灾乐祸模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凑到婧儿耳边道:“是不是陈茱姐妹俩拿了,她们最坏。”

婧儿只道:“没有证据的事情,谁说的准。”

辰时中先生进了书轩,这堂是文学课,先生教她们读诗经,昨儿布置的课业便是从诗经里挑一些笔画稍多她们不熟的字来写,每个写十遍。婧儿整整写了五页纸,她手脚并不快,吃完早膳后坐进书轩里,埋头苦写也才写了一页多,先生检查课业时,看到她残缺不全的课业,婧儿泪花都忍不住了。

她就是这样的性子,越是想哭越是不说话,怕别人瞧见她的委屈,婷姐儿忍不住为她开口:“先生,婧儿写了,只是没找着,这些是她今儿早上重新写的。”

陈茱立刻接腔,“写了怎么会找不着,你屋里就这么大,是不是宫人没收好,不如现在带着先生去你屋里找找?”

教她们文学课的是尚书局的阮女史,对着这群贵女,阮女史是摆不出什么架子的,只让婧儿明儿将课业补给她,心下却道她爱补不补,瞧着是个乖巧懂礼的,原来昨儿的勤奋好学全是装出来的。

阮女史一路看过去,看到周宁的课业时点头夸赞,“不愧是周太傅的孙女,家学渊源。”

周宁笑的腼腆,“先生谬赞。”

阮女史更加满意,看来这几个学生里,也就这个姑娘是诚心学习的。她再看过去,待瞧见陈茱的课业时,眼中有惊艳之色,看不出来这丫头昨儿瞧着爱玩爱闹,却把课业写的相当漂亮,不像那个大姑娘,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你写的也很好,多教教你妹妹。”说罢察觉陈菡脸色不好看,忙描补道:“你还小,多练练也能有你姐姐这般好。”

陈茱姐妹俩脆声应是,一副勤奋好学好学生模样,倒让阮女史很是满意,小女孩儿爱玩闹是有的,只要不误了学业便好。

第三十五章 表姐妹真假难辩 皇后审夺顾娘家

陈茱姐妹俩得了先生夸赞,一堂课都如斗胜的公鸡一般抖索着彩羽,婧儿却越想越疑心,一堂课也无心学习,连连走神,阮女史看在眼中,更对她不满。

下课后先生前脚刚走,婧儿便去到了陈茱席位旁边,“先生说你课业写的好,可能让我观摩一二?”

陈茱挑眉看她:“做什么?你自己没写,倒来看我的。”

婷姐儿猜到了婧儿的意思,立刻站到了她身边来,“看看怎么了!周姐姐的写的才好呢,我不信你有周姐姐写的好!”

周宁忙道:“哪里哪里!你们莫要因为我的家世便虚夸我,我尚不及各位姐妹。”

陈茱听婷姐儿说她比不过周宁,便不服输将课业摊了开来,“她写的有多好?让你看看我写的!”

众人看到她摊开来的几张大字,确实写的不错,虽然大家都还在描红阶段,字写的很大,但这份课业上的字端正舒朗,排列也整齐,在这个年纪的孩子里算是写的很好的,不似婷姐儿和陈菡那般写的歪歪扭扭的,似是握不住笔的模样。

婧儿一把抓起了这几张纸细看,越看越肯定这就是她写的课业,她怎么会不认识自己的字,这才不是陈茱写的!

“这是我写的!你偷我的课业充你自己的?你不亏心么!”

婧儿终于难忍愤怒,平日里言语挤兑,乱动她的东西便都算了,连她的课业也偷,害她被先生训斥,陈茱却能拿着她写的课业得先生夸奖,是可忍孰不可忍,不管晚些时候要受什么责罚,就这一刻,她要为自己讨回公道!

陈茱被抓包却也不怂,声音比婧儿还大:“你胡说!这是我写的!你没写课业还敢狡辩!哪个偷你的课业了,你不是拿匣子锁了起来,我怎么还偷的着?”

“你怎的知道我拿匣子锁了起来?昨儿你们去睡觉时我还在写,你们怎么看得到我将课业锁起来了?”她将课业锁起来,防的不就是这姐妹俩?不想这这姐妹俩倒是神通广大,将匣子都拿走了,还将锁撬开了,现在竟然敢光明正大拿到她跟前来炫耀,她非得将她们的假面揭破不可!

陈茱嘴皮子稍滞,立刻又接了上来,道:“我是今早听你屋里的宫人说的,我看你就是没写,还扯出许多借口来,一会儿说锁起来了,一会儿又说找不着了,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不管怎么说,如今陈茱手里有一份课业,婧儿手里没有,陈茱就是占着理。

婧儿跑去她的席位上拿着自己方才写的两张纸过来,向大家说道:“你们瞧,这是我方才写的,你们都瞧见我在写,你们看这字迹是不是和陈茱的课业字迹一模一样?”

几个小孩子是看不出字迹如何的,都是写大字,也谈不上什么笔风,不过众人看着也觉婧儿写的很好,有陈茱手里那份课业一样好的。

“这能看出什么?周姐姐也写成这样,难道你还要说周姐姐的课业也是拿你的吗?”

“那你现在也写几个字给我们看啊!看看你能不能写出这样好看的字!”分不出字迹又如何,她不信陈茱能写的这样好,定是和陈菡一般写的歪歪扭扭的,大家一眼就能看出不同来。

到这一步,陈茱才有些慌神,若让她当众写字,写的不好看,岂不是坐实了她偷拿婧儿的课业么?

“对!你也写,总不能你昨晚上写的好,这会儿便写的难看了吧!”

陈菡见婷姐儿帮婧儿开腔,也护着自家姐姐道,“凭什么你们让写就写?你们是什么,我们凭什么听你们的!”

“如果这课业真是你的,你怎么不敢当着众人面再写一份?”

“我拿出来的东西,不是我的还能是谁的,那你们的课业又是谁的?要不要也再写一份来证明清白?要不然凭什么说那是你们写的!”

两家的姑娘不依不饶,一直争执到下一堂课的先生到了还未消停,先生也不好管她们,便让宫人去请示皇后,皇后听闻自家侄女和养女在学堂吵闹,深觉丢脸,去了书轩里制止她们。

“都在吵什么!让你们来这儿是来上课的还是来吵架的?女孩儿家如此牙尖嘴利争强好胜,可有一点儿女孩家的柔顺温婉么?”

皇后乍一看是在训斥吵闹双方,实则婧儿一听知道皇后只在说她,便是冲着昨晚父皇为她取的字了。

陈茱姐妹也明白这个缘故,先一左一右拉着皇后的手臂告了婧儿一状,“她昨晚没写课业,被先生训斥了,却不甘心,说我做的课业是她写的,还来和我吵闹,这会儿都耽误先生上课了,也耽搁了姑母的时辰。”

皇后目光沉沉看了婧儿一眼,婧儿是很怕她的,见她来便熄了许多气焰,好在婷姐儿始终站在她这边,拿了婧儿写的两张纸出来,同皇后道:“那就是婧儿写的,您看这也是婧儿今早上写的,和陈茱的课业字迹一模一样,我们让陈茱写几个字出来瞧瞧,她却死活不肯动笔!”依陈茱那张扬的性子,若能写出这般漂亮的字,早各处炫耀了,哪里能藏着掖着。

婷姐儿这般说,皇后便接过了她递来的纸看看,再问陈茱拿她的课业来看,陈茱有些畏缩,皇后一看她的模样,心便往下沉。

陈茱拖拖拉拉地不肯拿出她的课业来,婷姐儿一把推开她抢了过来,交给皇后,皇后一看那纸上的字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家两个侄女什么水准她清楚的很,陈茱若能写出这样好看的字,大嫂带她进宫不定怎么炫耀,倒是婧儿三岁动笔,这两年三伏九寒笔耕不辍,当初便是她亲自捉着婧儿的手为其开蒙,她哪里能不认识婧儿的字迹。

皇后一把将这几张纸撕了,扔进了纸篓子里,疾言厉色地训斥几个女孩子,“是谁写的又如何!自家姐妹不知道相亲相爱,反而为些小事阋墙,我平时都是怎么教你们的!还读什么书,今儿别上课了!都把弟子规抄十遍给我,不抄完不许吃饭!”

是婧儿写的又如何,她难道能为婧儿做主,训斥两个侄女吗?若坐实了这样的事,整个陈家的姑娘都抬不起头来!这回便先委屈婧儿一二,日后自有旁的补偿她。

第三十六章 婷姐儿义字当头 坏心姐妹再出奸

皇后将陈茱姐妹和婧儿一起罚了,让她们去坤仪宫的侧殿抄经,婷姐儿和林长玉周宁便还是在书轩上课,只是出了这样的事,她们也无心学习了,一上午都神游天外,到了中午因为婧儿她们没抄完书不许吃饭,她们便也不好去陪皇后用膳,便在书轩里吃了一顿,下午再上两堂课,可终于能解放了。

婷姐儿临走时想去侧殿看看婧儿,只是她也有些怕皇后,没婧儿带着,她不敢在坤仪宫乱走,丫鬟也提醒她该回家了,她们并不希望自家姑娘搅进坤仪宫几位姑娘的风波里。

婷姐儿长出了口气,鼓着腮帮子站在廊下等丫鬟给她收拾书袋,目光瞥见先生教案上摆着的两碟糕点,想到婧儿被皇后罚了不许吃午饭,皇后摆明了偏心陈茱姐妹俩,说不给婧儿吃肯定就不会给她吃,听娘和祖母说皇后待婧儿不好,才不像她在家闹了事情娘说罚她不许吃饭,却总会由着丫鬟给她吃零嘴儿,坤仪宫的宫人都听皇后的,金童又在上书房上课,定然没人给婧儿送吃的。

“姑娘做什么?在宫里做客,可不好装人家的点心吃。”

婷姐儿在家时世子妃拘着她吃零嘴儿,她趁母亲不注意便会拿荷包装些带着吃,丫鬟见她去装桌上的点心,以为她又犯馋了,在家里做这些事情无伤大雅,出门做客可不能这般。

“我不是给自己吃的,我装着送去给婧儿吃,她没吃午饭。”

大丫鬟菱花捉住她的手,劝道:“姑娘可别搅和这些!皇后娘娘罚婧姑娘不许吃饭,您怎能违抗,咱们快些回家去,明儿来婧姑娘就在了。”

“哎呀!我装在荷包里又没人知道,我就去看看她,皇后娘娘又没说不许人看她,我的荷包太小了,快把你们的也拿来装几块。”

婷姐儿小小年纪,倒挺讲义气,她只是觉着和婧儿一道玩耍非常舒服,从不会吵架拌嘴,她极烦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母亲说小姐妹之间玩耍就会有摩擦,谁说的,她和婧儿就从不起摩擦,婧儿是很好的人呀,能将婧儿气得脸红大声说话,可见陈茱姐妹有多坏,少见这样讨嫌的人。

婷姐儿不顾丫鬟劝阻,装了两包点心去找婧儿,婧儿果真是没吃午饭的,她去的时候还在埋头苦写,婷姐儿看了眼婧儿身边立着的两个丫鬟,有些犹豫要不要将点心拿出来,她们会不会去找皇后告状?

“你先休息一下,不要这样急嘛,皇后娘娘应该就是说说而已,不会真让你抄这么多的,得抄到什么时候呀,若是你今晚上还没抄完,难道晚饭也不给吃?”这就是后娘,要是亲娘,才不舍得这样搓磨女儿呢。

经了今儿书轩的事情,婷姐儿已经把皇后划分到后娘这一列去了,若是今儿是大公主和陈茱姐妹吵起来了,看皇后护着谁。

婷姐儿一边和婧儿说话,一边使劲儿瞅新荷初露,心说她们怎么还不走!看不出来她想和婧儿说几句话么?

菱花心里暗叹,摊上个不省心的小主子,下人操碎了心,这也是世子妃将她放到女儿身边的缘故,主子不灵光,就得配个聪明有主张的丫鬟,有亲娘在上头看着,也不怕奴大欺主。

“两位姐姐站了一天了,咱们去廊下坐坐吧,也让婧姑娘歇歇,咱们去望着风,防着有人来。”

新荷初露深以为然,“姑娘好生歇着,奴婢们去廊下看着,有人来了便喊一声,您便拿起笔来。”今儿的事她们也为自家姑娘委屈呢,陈茱姐妹实在过分,偏偏她们是坤仪宫的人,凡事听皇后吩咐,想为小主子出头也不能。

几个丫鬟出门后,婷姐儿便过去将门关上,将她带的糕点拿出来,让婧儿快吃,吃完再把门打开。

婧儿有些犹豫,偷吃这事她没做过,只是早上因着课业失踪心中焦躁,只草草吃了两口,中午粒米未进,这一天又是吵架又是抄书的,这会子确实又累又饿,婷姐儿带几块糕点来,不可谓不是雪中送炭。

在婷姐儿的热情怂恿下,婧儿便吃了一块,一块之后又一块,而且越吃越快,往日的淑女形象全不顾了,又怕有人来逮着她,只囫囵吞下了,绝不是素日里细嚼慢咽。

最后一块糕点还在嘴里,外头便喧闹起来,婧儿一个紧张狠咽了一口,结果噎着了,婷姐儿忙给她倒水,两个小姑娘手忙脚乱之际又洒了些水在婧儿抄的书纸上,婧儿还顾着这些纸,拿手去拂,这时门便被大力推开了,陈茱姐妹一副捉贼拿赃的阵势,“你们在干什么!”

听丫鬟说婷姐儿来找婧儿,陈茱姐妹便猜婷姐儿会带吃的给婧儿,她们都没吃,凭什么宇文婧能吃!让她们抓住了,告诉姑母,再罚她抄十遍!

婧儿喝了口水,喉间还有哽意,一直在咳嗽,这个时候吵架实在不占上风,不过婷姐儿一个人也不虚那姐妹俩,“你们来干什么!婧儿喝口水,你们突然闯进来,吓到她了!”

“哼,怕是做贼心虚吧!”陈茱姐妹来到婧儿身边,对着她上下打量,没找着罪证,却一眼便看到了桌上的空荷包,翻过来倒一倒,竟还能倒出些点心屑来。

“好啊!宇文婧,姑母罚你不许吃午饭抄书,你竟敢偷吃!”

“咳……我没有!”婧儿红着脸辩驳,因喉间还噎着,又有些心虚,语气便分外虚弱,瞧着不是陈茱姐妹的对手。

“这是我的荷包,里头的点心也是我吃的,婧儿没偷吃!你们哪只眼睛看到她偷吃了!”

婷姐儿撒起慌来也是眼睛都不眨的,和陈茱姐妹旗鼓相当,后者很是不忿,陈菡瞧见婧儿桌上的纸有几张沾湿了些,脸上便露了个坏笑,“咦,这纸怎么湿了?我给你擦擦!”

“不要!你……”

婧儿尚来不及阻止,陈菡便按着几张纸大力擦了几下,将纸给擦破了,“呀!擦破了!这可不能怪我,是你自己把它打湿了,那就不能要咯,扔掉吧!”

陈菡抓起婧儿书桌上的一沓纸揉成一团,扔进了桌边的纸篓子里,她抓的用力,这一沓纸原只有上头几张是湿了的,陈菡这一抓,将那些完好的纸张也揉了进去,那些都是婧儿写好了的。

第三十七章 忍无可忍不再忍 坤仪宫里见血光

“干什么呀你!你故意的!”婷姐儿气的大叫,去纸篓子里捡起那团纸,摊开来一看,都皱的不成样子了,哪里还能要。

婧儿气的眼睛都红了,看到陈菡那张得意恶毒的脸,心中再度滋生一股想抓花她的脸的冲动,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啊!”

“小菡!宇文婧你干什么!”

陈菡原本笑得开心,却不防婧儿往桌上一抓,向她扔了个什么东西,便有一样冰凉漆黑的重物朝她的头部袭来,先时是被砸懵了,听到陈茱的尖叫之后,她伸手摸了摸额角,手拿下来却发现沾了血迹,这才晓得痛晓得哭。

皇后闻声而来,瞧见陈菡满脸是血的模样,也吓坏了,宫人大叫太医,皇后近前查看,陈菡已经站不住脚了,瘫在宫人怀里痛哭,陈茱也哭,哭的同时还不忘告状,“是宇文婧!她把小菡砸伤了,拿镇纸砸的!”

皇后闻言倏地回头盯着婧儿,婧儿与皇后目光对上,眼里尽是恐惧无措,方才一时激怒动了手,瞧见陈菡满头是血的模样她也吓坏了,陈菡不会死吧?母后会打死她的!

“跪下!”

皇后目光不善,原本今儿的事情是婧儿受了委屈,她也打定了主意日后弥补一些,却不想这丫头竟把陈菡的头砸破了,一个姑娘家怎能如此粗暴!

婷姐儿也吓坏了,不敢在皇后跟前说什么,不多时太医过来,帮陈菡清理了伤口,额角上了药缠了绷带,皇后一再问了是否会留疤,太医只道勤换药禁口,孩子还小,这几年慢慢长着,不会留疤的。

皇后这才松了口气,赏了太医下去,让人将陈茱姐妹带在房里安抚,她才到婧儿屋里去审罪魁祸首。

“你今儿是在做什么!你素日里的温婉大方都到哪里去了?你父皇昨儿才为你择字柔则,今日你便将表妹的头砸破了,真给他长脸!”

虽则陈菡是受害者,陈茱一味告状,皇后也不是傻子,事情发生在婧儿屋里,陈茱姐妹这个时辰原本该在自个儿屋里抄书,怎么跑到婧儿屋里来了?总不能是姐妹聊天叙旧吧。

陈茱姐妹原本就不老实,做出偷鸡摸狗的事情来,皇后已有不喜,午饭都没给她们吃,也不许宫人给她们吃零嘴儿,她们却还不知检点,受着罚都不安生,还敢跑来婧儿屋里找茬,活该被砸!

婧儿在她跟前长了五年,虽说她一向不喜婧儿心思深没有孩童淳朴之气,但她也深知婧儿是最能忍的性子,能叫她动手砸人,可见陈茱姐妹做了多天怒人怨的事情。

婧儿一言不发,只跪在地上垂泪,皇后最见不得她这个样子,“你说话呀!哑巴了?吵架打架的时候不是挺利索吗!”

皇后声音一大起来,婧儿和婷姐儿都被吓得脖子一缩,皇后白眼嗤气,让初露来说。

初露当然是护着自家姑娘的,为了让自家姑娘减轻责罚,将陈茱姐妹的恶行一字不漏说出来,还将那团纸摊开来,“娘娘您瞧,姑娘写了大半日的,菡姑娘一手全给揉烂了!”

皇后眼色沉沉看了眼那团废纸,想到婧儿昨晚上写到三更半夜才写完的课业被陈茱拿走了,今儿罚抄了半日的书又被陈菡给毁了,难怪她气的要动手,那姐妹俩确实不济!

可再怎么样她也不能动手啊!在坤仪宫住了几年,她什么时候见过她的母后和妃嫔大打出手?

“她们姐妹俩再怎么可恶,你动手总归不对,等着吧,你的大舅母晚些时候便该来接她们了,届时你怎么面对她的怒火?”

婧儿肩膀一颤,能怎么办,母后不会帮她,如果把她交给陈菡的母亲来惩治,她们会怎么罚她呢?是不是也要把她的头砸破。

皇后叹了口气,让宫人先别通知皇帝,女人家的事情,又是她娘家的事,还是让她来处理吧。这事是陈茱姐妹不对在先,若让皇帝来办,可半点不会留情面。于皇后来说,一方是养女,一方是侄女,半斤八两,她尽量双方都调解了,可于皇帝来说,婧儿是他的养女,陈茱姐妹可和他没半点关系,他偏向哪边不言而喻。

陈家大夫人很快便进了宫,瞧见小女儿头上缠着绷带,当即便天塌了一般扑上去抱住她,“我的儿!这是怎的了!昨儿来之前还好好的!”

皇后面上稍有些挂不住,人在她这里出了事,她确实失职,但这也是陈茱姐妹咎由自取,看大嫂这模样,是半点不认为自己女儿有错。

陈大夫人满目怨毒盯向婧儿,“大姑娘好狠的心!小姐妹口角吵架,为何要往人家脸上下手!毁了她这一张脸是要毁她一辈子啊!”

婧儿已经换过了一身衣裳,净过脸梳过妆,这会儿又是一副优雅贵女模样,再有金童已经下学,这会儿也陪在她身边,她已然安心了不少,对着陈大夫人袅袅施了一礼,皇后不允许她在外人面前失仪。

“舅母原谅则个,今日之事是婧儿冲动了,只婧儿也不是无端挑衅之人,舅母怎的不问问您两个女儿做了什么。”

“不管她们做了什么!你都不该动手!”

“大嫂声音小些!别吓着孩子们了。”

大夫人厉眼一挑,看小姑子的模样,是要维护这个养女了?

皇后让婧儿带着大公主去金童屋里玩,她和大夫人说会儿话,婧儿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只知道今日的晚饭桌上已经没有那姐妹俩了,陈大夫人带着她们披星戴月出宫,连晚饭都没留下吃。

皇后也没再骂婧儿什么,只道:“日后不要再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婧儿不太明白,母后口中这样的事情,是说她不许再和人家闹矛盾,还是不许动手打人?约莫两者都有吧。她也不是好斗之人,实在是被欺上头来忍无可忍才会如此,倒是母后这回让她惊喜,她原以为母后会偏帮陈茱姐妹责罚她,却原来帮了她,陈茱姐妹以后是不是都不会来了?

婧儿想问又不敢开口,方才在金童屋里时婧儿已经将事情经过都与他讲了一遍,他心下对于那姐妹俩的厌恶也是到了巅峰,在饭桌上便问了出来,“那姐妹俩日后还来么?”他连表姐表妹都不愿喊了,他没有那样的姐妹。

皇后瞥了他一眼,“你说的来是怎么个来?她们不和婧儿一道上学了,但是日后逢年过节还会进宫赴宴,你们兄妹俩明年正月也要去他们家拜年,你们自个儿斟酌着吧。”将事情闹得这么难看,看你们还有没有脸去。

第三十八章 陈氏女败走还家 皇帝护女欲晋封

陈大夫人带着陈茱姐妹坐马车出宫,一路上陈菡窝在母亲怀里哼哼唧唧喊疼,大夫人心疼的不行,细碎亲吻陈菡的脸颊,一边柔声哄她不疼,回了家便好了。

“母亲!我们怎么就这么走了?宇文婧呢?你们有没有罚她?把她的头也砸破才好!”

“你闭嘴!”

大夫人厉眼压住长女,“让你照顾妹妹,你就是这么照顾的?你自己使坏心拿了人家的东西,到头来竟要你妹妹承担苦果!”

她原本气势汹汹进宫要为女儿讨回公道,结果小姑子将事情原本说清楚,她哪里还有脸呆在那儿!她家的丫头都学会做贼了!那偷匣子撬锁的事情哪里是一个大家闺秀该做的?是得好好清洗两个女儿身边的下人了,下作的东西,带坏了主子!

陈茱叫母亲说的委屈,她就比妹妹大一岁,为何母亲总是让她照顾妹妹,她哪里照顾的来,是不是今天被砸破头的是她,母亲就满意了?

“我……我没拿!”

“你还敢狡辩!”大夫人气的在长女手臂上重重拍了一记,立刻便惹出陈茱尖利的哭声来。

“不许哭!你还有脸哭?咱们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拿了就拿了,能不能做的漂亮点,叫人家捉住了证据,你姑母都不信你!”

陈茱姐妹在宫中的地位取决于皇后的态度,皇后待她们好她们便能比正经公主,皇后待她们不好,她们连宇文婧这个养女都比不上。

陈茱瘪着嘴抽哒,不敢再说话,证据?宇文婧有什么证据?姑母不信她么?如果不信她,为何会罚宇文婧抄书?不对,如果信她,为何会罚她抄书?那到底是信还是不信呢?

大夫人带着两个女儿铩羽而归,大晚上的也没好意思惊动家里人,只大老爷惦记着两个女儿,在正院等妻女,及见幼女惨状,心下也是同大夫人一般惊痛怒极,“怎么会这样!那个死丫头呢?你们怎么处置她?”

大夫人挑唇讥笑,“能怎么处置?我敢怎么处置?人家是皇室贵女,你闺女只是个臣女,别说是被砸破了头,便是被砸死了也只能怪她运道不好,还能叫人家赔命么?”

大老爷见大夫人这般阴阳怪气的,便知是在宫里受了委屈,“一个宗室女罢了,算什么皇室贵女,怎么?是不是皇上插手了这事?”

皇后很顾娘家,待娘家子侄也好,定然是皇帝施压,要不然皇后怎能不为侄女讨回公道。

“皇上压根就不知道这事,你的好妹妹便一手压下来了!”

大老爷不敢置信,“怎会?阿茱小菡可是她的亲侄女,她最疼的,怎么还比不过那个丫头?”

大夫人想到了小姑子同她说的那些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丈夫:“阿茱姐妹俩和她再亲,她们也姓陈,那丫头再怎么卑微,她也姓宇文!她还算是顾着咱们家了,若是让皇上来定夺,只怕阿茱她们吃不了兜着走。”

“她们俩干什么了?”定然是做了极其无礼的事情,才让一贯疼惜她们的姑母将她们扫地出门。

大夫人面上一滞,望向窗边的灯花,满心的浊气也只能对丈夫吐露一二了。

――――

皇帝是翌日早上才知道女学的风波,匆匆下了朝便去坤仪宫为女儿撑腰,彼时陈茱姐妹已经逃之夭夭了,皇帝气愤之余又对着皇后发作了一通,“若不是你素日便偏爱她们,她们怎敢如此放肆!别说你看不出她们的课业是怎么来的,朕都认得出婧儿的字!你当时便惩治了她们,还哪里来这些后续!”

皇后想的不错,她会顾着娘家,轻拿轻放了便是,若等皇帝来处置,陈茱姐妹可没这样好走,向来宗室和外戚关系就敏感,陈茱姐妹敢在宫里打压婧儿,皇帝饶不了她们,宗亲们知道了更会不依不饶。

皇后委屈道:“毕竟是亲戚家来做客的孩子,住在臣妾这儿,和家里的姑娘闹了矛盾,臣妾怎好护着自家姑娘惩治她们?我原想着等她们的母亲来接时委婉告诉她,让大嫂自个儿带回去教育,若不然昨儿也不会午饭都不给她们吃,这敲打的意味还不明显么?哪里晓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皇后这一句亲戚家的孩子,自家的姑娘,立刻便划出了亲疏,可皇帝哪里不晓得她,谁亲谁疏可不是嘴上说说。

“你能这般想便极好,你已是皇家媳,不是陈家女,日后同娘家少些来往。”

同为后族,皇后娘家承恩公府和太后娘家邱家,简直是泥云之别,果然还是母后疼他,拘束着娘家不许惹是生非,皇后则处处惦记着为娘家谋利,让他难为。

“婧儿,陈家这两丫头日后都不来了,学堂里还有几个姑娘,婷姐儿一向和你好,剩下的两个,若敢对你不敬,你尽管拿对付陈家丫头的法子对付她们,叫她们知道谁是主,谁是客,她们是你的伴读,凡事该以你为先。”

皇后抬眸看他,伴读?向来只有公主郡主才能择世家贵女为伴读,当初挑她们进宫只说为婧儿选几个同窗,姑娘们一道读书,若说是伴读,周宁林长玉她们怎么能来,她们都是家中嫡女,婧儿不是正经公主,让她们给她做伴读,既抬举了婧儿,也贬低了这几家的姑娘

果然,皇帝又道:“在坤仪宫上学终究不成体统,还是得僻一片地方作女学才是,向来皇子们去上书房读书,公主们则在公主所的明仁堂,玉女眼看着也大了,明仁堂也整理出来吧,婧儿先去那里读书,过两年让玉女也去。”

皇后竖耳听着,皇帝这是什么意思,瞧他这阵仗,莫不是要让金童兄妹入嗣他膝下,作皇长子女么?这怎么成,皇长子事关重大,皇帝还年轻,该不会轻易便宜外人才是,而他们已经有了玉女,若婧儿入嗣,岂非夺了玉女的嫡长公主头衔。

“陛下,您既要给婧儿立威,何不给她个封号?若不然总大姑娘大姑娘地叫着,有了玉女这个大公主在,旁人总看不清她的地位,那些没眼色的总想爬到她头上来。”

皇后话音刚落,婧儿倏地抬头,眼中有惊喜之意,母后这话是真的么?要给她封号?她幼年进宫,从小便对于这封号之事异常敏感,许多人都巴着眼睛想看她的笑话,看看有了大公主和二公主这两个皇帝亲女在,她这个养女能捞个什么爵位,她也时常在心中猜测,或许是个小县主吧,可能还要等她及笄之后才有,却不想这回因祸得福了。

第三十九章 众说纷纭论是非 各看官心明眼亮

皇帝甚是满意皇后的识时务,道:“等过阵子吧,她刚打了人,咱们便给她赐封号,岂不坐实了咱们鼓励女儿与人动粗?御史又要来烦朕了。”

皇后心下轻哧,你难道不是在鼓励她么?我教出来的温婉闺秀,你偏要把她变成刁蛮千金。

婧儿垂下眼帘糯糯说话,“都听父皇母后的。”这事不定下来总不踏实,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就怕节外生枝。

吃过早饭后婧儿要去书轩上课,金童也要去上书房,皇帝心说不晓得上书房会不会有这些争端,他还没领着金童去过上书房,貌似旁人家的孩子第一日去上学都是有父亲带着的,为的是让孩子在学堂里更有底气。

这般想着,皇帝便送了金童一回,送他到上书房,见了金童的几个同窗,还与他们说了几句话,叫几个孩子又紧张又兴奋,除了钦哥儿,其他几个孩子对皇帝都是异常敬畏的,觉着皇帝是高高在上远在天边的人物,今儿却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皇帝一直等到杨学士来了,问了金童的学业,得知金童刻苦奋进尊师重道友悌同窗,这才心满意足离去,心下却思及幼时自己上学时,极怕父皇来学堂,约莫,金童是个好孩子,而他是个坏孩子吧。

今儿婷姐儿早早便来了学堂,昨日婧儿将陈菡砸伤了,听皇后的意思是陈家夫人会进宫来找场子,彼时天已经黑了,皇后让人送她出宫,她也不知道后续,今儿一早便赶了来,见婧儿春风得意的模样,便猜昨儿的事情是她胜了。

得知陈茱姐妹被遣送回家,婷姐儿拍掌称快,“不来了才好!没见过那样讨嫌的!”

晚些时候周宁和林长玉也来了,得知陈茱姐妹不会再来,心下也是同婷姐儿一般想法,只是在坤仪宫的地界,她们可不敢如婷姐儿一般排喧皇后的侄女,假言惋惜了两句,对于剩下的几个同窗则更加亲热,没了那两颗老鼠屎,学堂的风气都好了不少。

不过,还有一颗小小的老鼠屎。

“姐姐,我要吃糕糕~”

“姐姐,我想嘘嘘~”

没了陈茱姐妹带着大公主玩耍,她便只赖在婧儿身边,却全然没有学堂该肃穆的自觉,想什么便大声说出来,搅的众人很是尴尬。

婧儿在先生同窗们异样的眼光中小声哄她,“姐姐在上课,玉女去找母后玩儿好不好?”

大公主撅着小嘴哼唧两声,“母后让我来找姐姐。”

这个时候皇后该是在处理宫务,大公主在旁边叽叽喳喳的,吵得人心都静不下来,便打发她来学堂找婧儿,来了学堂婧儿也嫌她,都说七八岁猫狗嫌,她还没到七八岁呢,已经是个人憎狗厌的主儿。

婧儿无法,只得同她道:“想做什么你就喊荔枝,不要说出来,知道么?”

管她是想吃还是想拉,宫人都能给她收拾的妥妥贴贴的,先熬过这两日,以后去公主所读书就不带她。

婧儿想的好,她不带大公主去,大公主不会自己找过来么?她早已不是离了娘就要哭的孩子。

一日的课业结束,孩子们沐着夕阳余晖回家,周宁回家之后听母亲祖母问起,才知道陈茱姐妹被遣送回家的原因。

“那位大姑娘是不是极其霸道?她在学堂不会欺负你吧?”把表妹砸伤了不说上门道歉,却把人赶了回去,还不许人家以后再来上学,这做派,正经公主也不过如此。

周宁道:“是陈家姐妹不对在先,大姑娘性子温婉,放学后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怕是被逼急了才会如此,母亲莫要听外头那些传言人云亦云,今儿陈家姐妹不在,学堂风气便好了许多,女儿和大姑娘相处也很愉快。”

她昨儿回家便抱怨过学堂风气不行,乌烟瘴气的,后悔死了去宫里读书,比不上自家学堂十之一二,却不想今儿便有意外之喜,若是大公主也不在,这学堂便正经了。

与此同时,林长玉也受到了家人的关怀,应该说是教导,“那大姑娘是不是很难相处?以往在宫里见到时都是知书达礼的模样,却不想这回一鸣惊人,不过你也不用怕她,你可不是陈家那两个外戚女,你身后站着长宁候府和安国公府,可不虚她什么。”

林长玉外祖家是安国公府叶家,她的父族长宁侯府也是蒸蒸日上,她在京中也是排的上号的贵女,若不然也不能进宫里读书,她确实腰杆子挺硬。

“大姑娘又不是疯狗,哪会无故咬人,陈家那两个我看着也不顺眼,走了才好,她若是抽抽嗒嗒忍气吞声,我还瞧不上她呢。”只可惜没能瞧见这位大姑娘举镇纸砸人的豪举,她倒想不出来是何种光景。

却说婧儿动手打人,让陈家女见了血光,陈家领着姑娘走了,回去后越想越不甘,大人总是顾着自家孩子的,便是自家孩子再不对,旁人也该礼让一些,告诉他们,他们会带回去管教,由别人动手就是不成!

陈家下人碎嘴,很快婧儿刁蛮霸道恶意伤人的名声便传遍了京里,叫东海郡公府的人听得了,便上了礼亲王府的门,找宗正做主。

两家大人不依不饶的,这事情便从小儿口角转为了两家之争,进而转为宗亲和外戚之争。礼亲王听孙女婷姐儿说过事情始末,他本不愿与皇后明动干戈,但东海郡公找上门来,他们家那一对孩子在宫里又有几分情面,他权衡一二,得罪皇后总比得罪皇帝好,他铁面宗正的名头可不能堕了,因此也让人去辟谣,只将那日坤仪宫之事的始末讲清楚,各方看客自有论道。

皇后原本将事情捂的严严实实的,就是怕娘家臭了名声,结果宫里息事宁人了,陈家还不安分,以为对上宗室他们能得什么好?这下陈家姑娘的名声可臭大街了,后族又如何,没有皇子外孙的后族,还真掀不起什么浪来。

陈老夫人亲自进宫找皇后说话,又带了许多礼物给婧儿,说自家丫头不懂事,一家姐妹切莫记仇,又说陈菡如今还卧床休养,头疼的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陈茱目睹了妹妹满头是血的模样,回去便吓病了,夜里梦魇起来。她们姐妹俩虽做错了,付出的代价也够惨痛,还请婧儿大人大量,与表姐妹和好如初。

陈老夫人是皇后亲娘,是婧儿祖母辈的人,皇后对着亲娘可没有对着大嫂时的气焰,婧儿更不敢造次,装乖巧外孙女,泪眼涟涟道歉悔过,更说要亲自上门请罪,问候表姐妹们,老夫人抚着她的手掌叫好孩子,祖孙俩一拍即合,这便打算出宫去。

第四十章 婧儿谢罪承恩府 皇帝撑腰设新爵

“哪里就急在这一时了,既是上门请罪,哪能如此仓促,母亲先在宫里住一晚,翌日领着婧儿一道还家去可好?我也为她准备四色点心一应礼品,总要做出请罪者该有的姿态来。”皇后深喜婧儿识时务,若是以为父皇为她撑腰她便能不将母后和外祖家放在眼里,可就大错特错了。

陈老夫人原也不是进宫来住的,目的达成了便不愿多留,道:“家里如今乱成一团,我哪里能安心住下,你那几个不成器的兄弟,我一把年纪了还要为他们操劳,也就你贴心些。”

皇后扶着老夫人的手臂安慰,“母亲宽心些,到您这个年纪,尽管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便是,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别管他们。”

“你们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哪里能不管,你如今稳坐凤位,我只望你早日诞下麟儿,家里倒是人丁兴旺,偏偏子弟不成器,让人家欺到头上来,竟没有一个能让我放心的。”

皇后低头笑笑,不知该如何接母亲这话,皇上敲打过她,不许多为娘家奔波,这回让婧儿上门请罪,他晓得了不知又该怎样怪她。

陈老夫人当日在宫里用过午饭便走了,翌日婧儿休沐,学堂不上学,金童也不必去上书房,他怕婧儿去陈家受欺负,便要跟着一道去,皇后也怕娘家人拎不清,又闹出事情来,便派了身边的秦嬷嬷跟着婧儿一道去,也好镇住场子。

陈家其他人或是拎不清,老夫人却心明眼亮,将事情办的很圆满,亲自拉着金童婧儿和陈茱姐妹的手相交,让他们化干戈为玉帛,又留他们下来吃午饭,若不是秦嬷嬷说皇后不许他们外宿,老夫人便要让人去收拾床铺留他们住下了,竟是如嫡亲外孙一般亲热。

金童婧儿来承恩公府走了一遭,他们家对外也有了说辞,不过是小孩子家口角打闹罢了,说和了便是,谁小时候没做过几件虎事,大了忆起来笑一笑,也是一桩谈资。

皇后没料错,皇帝知晓了她让婧儿去承恩公府请罪,心下便有不喜,本便不是婧儿的错,为何要让婧儿上门道歉?皇帝也懒得和皇后掰扯了,她总有许多说辞,他只拟了一道圣旨发往礼部,内容是册封婧儿为柔嘉翁主。他本想等到过年时图个喜庆由头封她,也是为着婧儿正月里要去承恩公府拜年,先给她立好威风,却不想还要提前。

皇后听到消息时,圣旨已经在礼部了,只等着礼部加盖公章,便能公布天下,之所以滞留在礼部,是因为御史有些微词,认为婧儿最近刚闹了事,实在不宜嘉奖。

皇帝只道:“柔嘉翁主上门道歉只为全孝道顾及亲戚情分,可不是为她做错了事情道歉,她何错之有。”

圣旨还未颁布,皇帝便已经以柔嘉翁主称呼婧儿了,便是要坐实她的位分,也叫众人知道,婧儿并不是没人疼的小可怜,谁都能踩两脚的,最起码皇帝护着她,除了大公主和二公主,皇帝最疼的就是她了,可不是那些亲戚家连名字都叫不上的姑娘能比的。

这事情说白了只是皇帝的家事,他要为自己的养女加恩,也无伤社稷朝政,更不动摇国本,御史说了两句,看皇帝心意已决,便不再多言。

礼部侍郎请问皇帝,“本朝并无翁主之爵,敢问陛下柔嘉翁主的册封礼按何规制?这食邑俸禄又是何等?”

本朝承爵规制极是苛刻,为免勋贵宗室人口大增爵位泛滥剥削民脂民膏,太祖皇帝定下规矩,是为嫡长子女继承制。

何谓嫡长子女继承制?便是无论你家中有何爵位,只能由嫡长子袭爵,若无嫡子,由庶子袭爵便要降级袭爵,且勋贵之家世袭三代而降爵,一代一降,若家中子弟不争气坐吃山空过,过不了几代家中便无爵可承了。如今便是开国第三代,许多勋贵之家都面临着降爵的难题,想尽了法子保住家中爵位,若是碰上家主短命的,譬如李玉麟的父亲抚远候,做了几年侯爷便英年早逝,如今李家由李玉麟的兄长袭爵,便降了一级,已是抚远伯了。

爵位承袭制待女子同样苛刻,勋贵之女无爵可承,这与她们无甚关系,只有身上流有皇室血脉的女子才有爵位,本朝皇帝之女封公主,不过公主也有高低贵贱之分,皇后之女封正一品国公主,等同七珠亲王,庶出公主封郡公主,等同五珠亲王,这七珠亲王便是皇后所生的除太子之外的其他嫡皇子,五珠亲王便是庶出皇子,皇室的嫡庶之别同样严苛。

所谓的嫡长女继承制,便是亲王公主们的女儿,只有嫡长女才可受封,其他嫡女都无爵,庶女更是想都别想。七珠亲王和国公主之嫡长女皆封郡主,太子之女亦是,五珠亲王和郡公主之嫡长女便封郡君,郡王之女便封县主,县主便是宗室女里最末的爵位了,总之,是没有翁主这一爵的。

婧儿会受封,可不是因她本家东海郡公府的缘故,郡公之女便无爵了,更何况她是郡公的孙女,她会受封乃因她是皇帝养女,只要是皇帝的女儿,无论嫡出庶出都有爵位,可这养女……

翁主这一爵只在先汉时期出现过,是诸侯之女的爵位,相当于如今的郡主,皇帝的意思,是把她当郡主了?那为何不直封了郡主,又说个什么翁主爵,莫不是个虚爵,只是听着好听罢了,那可真是贻笑大方了。

礼部官员早便揣摩了圣意,却没摸清门道,关于婧儿的爵位,皇帝也思虑颇多,他原是想等婧儿及笄时封个郡主,给她找门好亲事,让她风光大嫁,也算全了这一番父女情分,却不想近日风波连连,叫他意识到这个养女在宫中处境很是艰难,要提早为她加恩了。

婧儿小小年纪,如今受了封便是有爵位品级封地食邑的,她当然不能打理自己的封地,她也无权打理,只是每年实打实的俸禄会交给她,那可都是真金白银,到她长大出阁,这份嫁妆便不容小觑了,怎能不叫人眼红。

皇帝倒不是心疼这些米面,皇室嫡枝凋零旁枝繁茂,每年养着这些宗亲得花多少钱,他却膝下荒凉,想给自家孩子封爵也要他有孩子封啊!养女也算半个女儿,给婧儿总比给那些叫不出名字的亲戚家姑娘好。

皇帝怕婧儿幼年得意失了本心,并未把她捧的太高,想着等她及笄时再加一层,封为郡主,赐郡主府,便是最好的嫁妆,如今只给她个翁主爵,也足够她在小姑娘堆里傲视群芳了。

“便按郡君的规制来吧,只她并非公主亲王之女,她是朕的养女,身份特殊,便设个新爵,礼部加紧些章程。”

皇帝给出了准话,礼部便有条不紊地开始办了,一个翁主的加封礼也不是什么大事,届时宫里若有宴席,进来吃顿饭送份礼便是,这些朝上的大人们并不在意这些琐事。

第四十一章 金童心志比天高 皇后叹勋贵没落

皇后得知皇帝绕过她为婧儿加恩,心下有些不快,她到不是吝啬爵位,只是不爽皇帝事事不与她商量,还当不当她是皇后了?

皇后当天晚上便请了皇帝过来说话,便是为了婧儿这事,为婧儿加爵虽由礼部操办,宫里的宴席却是她打理,她自然要过问。

“怎的设个不伦不类的翁主爵?直接封了郡主便是,翁主等同郡君,是没有府邸的,你常说婧儿性子柔弱,怕她受委屈,她日后若没有自己的府邸,嫁了人不怕她在夫家受委屈么?”

听父皇母后谈论她的封爵事宜,婧儿只埋头吃饭,实则心里并不平静,听母后的意思,还嫌她的爵位低了?她原以为自己只能做个小县主,却原来能比同郡君,母后还想让她做郡主,是真的么?她以后能有自己的府邸?

金童也提着心眼儿,事关妹妹前程,他比妹妹还紧张,婧儿不比玉女是亲生皇女,这些身外之物便尤其重要,他如今还未想到婧儿的终生大事,只觉有个好爵位比嫁了好人家还重要,好人家是别人的家,爵位才是自己的。

皇帝啜了口小酒,舒服地喟叹一声,方道:“我原也是你这般想法,只是婧儿如今还小,封的太高怕惹人诟病,我的意思是待她及笄时要说亲了,再给她晋封郡主,赐郡主府,她的亲事也更顺遂,你看呢?”

皇帝心情极度舒爽的时候,便会自称我,而不是朕,皇后心知自己此番言行深得皇帝心,她也算摸清了一些,她越是待养子女不好,皇帝就越是会待他们好,便是诚心与她作对一般,她若是待两个孩子疼爱有加,皇帝反而不怎么管了。

“陛下圣明,到及笄时加恩确实好,有利说亲,唉~当初他们来的时候还在襁褓之中,如今都能封爵了,过不了几年便要说亲,这日子过的快,臣妾近来照镜子也觉自己老了不少。”

皇后难得地柔弱下来,没有素日里的利落大气,皇帝态度也软和了些,抚着她的手背道:“你比我还小两岁,怎么就谈得上老了。”倒是他,真的老了,同龄人都要做祖父了,他却连个儿子都没有,这偌大的江山后继无人,怎能叫他不愁。

皇后垂眸颔首,面上一片悲戚之色,“臣妾无能,无法为宇文家绵延香火。”

皇帝叹了口气,“别说这话,咱们身边这三个不都是香火嘛。”

女儿和养子女都能为父母供奉香火,只是他们都明白,他们说的不是这个。

这话题太过沉重,皇帝不欲多说,瞧见金童一直巴望着他们,似有许多话想说,皇帝便逗他,“婧儿要有爵位了,金童想不想要一个?”

金童眼珠子一转,点了点头,道:“想啊!我想做王爷,就像叔祖父那样的,可是我家又没有王爷让我做,我如今在学功夫,等我长大了我就去参军,帮父皇收复失地,等我打了胜仗回来,父皇就封我做王爷好不好?”

若一般人敢说这话,怕是要被扣上顶大逆不道的帽子,保卫大周疆土是每一个大周子民的职责,怎么能因为你去打了仗,就让皇上封你做王爷呢?不过这人是金童,皇帝便觉他有志气,不愧是他的儿子,皇室子弟不该惦记着以血缘承爵,上战场厮杀以战功封爵,才是皇室子弟该有的风范。

“好!有志气!父皇答应你,等你打了胜仗回来,父皇就封你做王爷。”他现在连个儿子都没有,金童若不封王,到金字辈的男孩子长大,那可就一个王爵都没有了,金童若有出息,皇帝绝不会吝啬一个王爵。

金童笑得灿烂,低下头狠扒了两口饭,那份兴头仿佛他明天就能去打仗,骑着高头大马凯旋而归封王拜爵。

皇后道:“还是咱们家的孩子有出息,我瞧着勋贵家的孩子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哪个不是靠家中庇荫承爵的,哪里还有当年他们的先祖开疆拓土的雄心壮志。”

本朝皇帝对勋贵之家诸多优待,反而对自家宗室较为苛刻,太祖皇帝和当年追随他打江山的兄弟们都是拜了把子的,是微末之时的患难之交,得了江山后有福同享,格外优待他们,其中四大公府绵延到现在还鼎盛不衰,若非建国之初文臣反对,太祖皇帝恨不得让他们几家世袭罔替,如今世袭三代再次第降爵,太祖皇帝都觉委屈了兄弟们。

对比起前朝大封宗室,嫡长子承父爵,其余嫡子次第承爵的规制,本朝的宗亲确实过的很艰难。前朝一个亲王的嫡长子承爵后做郡王,其他嫡子做郡公,这些人都是有爵位俸禄的,如此便产生了宗室大肆产子人口繁多的情况,每年养着他们便要花大笔钱财,激起臣民怨气,尤其是勋贵之家,我们家的爵位都是先祖马革裹尸浴血奋战得来的,家中子弟只能承袭一爵,你们皇室却大肆分封子弟,若没有我们这些人拱卫皇室,你们哪里来的锦衣玉食。

是以大周太祖皇帝建朝以后先拿自家做出表率,除了他的亲生子女个个有爵位,其余孙子孙女承爵都极是苛刻,只有各家的嫡长孙和嫡长孙女有爵位,其余孙子孙女再得他宠爱都不松口。

也因此宗室人口锐减,人丁兴旺的譬如东海郡公府,你生任你生,爵位就一个,怎么用这点微薄的俸禄养活一大家子人,那是你们家的事情。

且皇室子弟的爵位一代一降,只有四级爵位,是为亲王郡王郡公县公,勋贵之家的爵位却能世袭三代,且有五级,是为公侯伯子男,譬如如今的四大公府,便是世袭三代降爵,也够他们再兴盛好几代了。

当时太祖皇帝这一举动甚得忠臣心,全然不似先朝的皇帝们得了江山后兔死狗烹鸟尽弓藏,那些追随太祖皇帝打江山的老臣们临终前无一不拉着自家子弟的手呕心沥血让他们务必要拱卫皇室尽忠尽责。如今的泰安帝是太祖皇帝之孙,也一向善待勋贵之家,若非如此,他已至而立之年依然膝下无子,宗室早便蠢蠢欲动了,哪里还能坐的如此安稳。

第四十二章 学堂竞争颇激烈 婧儿迎来册封礼

婧儿的册封礼礼部定了三月十二的黄道吉日,届时皇后会在祥光殿为她设宴,由礼部官员协同秉礼司太监主持礼仪流程。

一般皇室的公主皇子在及笄及冠礼时会一道册封,似这般单独册封是极少出现的情况,宫里子嗣稀薄,这几年罕有喜事,如今虽只是个养女的册封礼,也算宫里一桩盛事了,皇后有心挽救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形象,为这宴席费了许多心思,务必要办的漂漂亮亮的,让人无法诟病。

这些是大人们的事情,婧儿虽是准翁主,也还是每日上学,只不过上学地点已由坤仪宫搬去了公主所的明仁堂,大公主也退出了她们的队伍,皇后这阵子要忙婧儿的册封礼,将大公主送去了坤仪宫让太后带着,正好大公主也乐意陪妹妹玩耍,倒没来烦皇后和婧儿。

少了大公主的烦扰,婧儿与三位同窗上学氛围好了不少,三月初时明仁堂有了第一场考试,几位姑娘也有了排名,婧儿作为东道主占了头名,不知是先生看她近来风头太盛刻意优待,亦或是同窗刻意谦让,还是她确实如此优秀,总之她拿了第一,虽学堂里只有四个姑娘,也够皇后开心了,毕竟连周太傅家的姑娘都及不上婧儿,可见她教导有方。

排在第二的是周宁,紧随婧儿其后,她是书香世家熏陶出来的女孩儿,家学渊源,一家子读书人,她自幼耳濡目染,在诗书上头很有些天赋,不过婧儿比她刻苦些,她深知勤能补拙,无论是天赋还是家世,她都差别人许多,能有今日的风采,实在是背地里付出了比旁人更多的努力。

林长玉和婷姐儿两人便差她们许多,这两人都是无心学习喜欢玩乐的,来宫里学习是家中费尽心思为她们争取来的结果,她们不敢太过荒废,却也无法似婧儿一般刻苦,更没有周宁那般天资聪颖,只能拖后腿了。

上书房在二月底便考过了一次,金童没能拿到第一,排在第一的是明钰的表弟李玉麟,他原就是京中小有名气的神童,不比其他孩子凭家世身份进宫读书,他是凭聪明才智进来的,进了上书房他也确实不负众望,展现了他小神童的风采。

明钰提醒过他,金童毕竟是东道主,头一回考试他就夺了主家风头,只怕不美,李玉麟却道宗室子难道就由不得别人比他强么?他原就是靠才华进来,若进宫以后表现得平庸无奇,可凭什么在宫中立足呢?

明钰的祖母也赞成外孙这般,本就家世零落,若再掩盖自身光芒,谁还看得到他,他也不是真的无名小卒,卫国公府便是他的后盾,他们只怕他泯然众人,有真才实学尽管展现出来,家中自然会为他摆好擂台。

皇后得知金童没能拿到头名,脸色便不大好看,皇帝倒没说什么,反而安慰他下回再考好些便是,金童的努力他看在眼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有些时候并不是他努力了就能战胜别人,他会努力,别人就不会努力么?据他所知,那李玉麟天赋极佳,偏偏又勤奋刻苦不逊于金童,金童及不上他也是常情。

话虽如此,可让金童承认自己及不上旁人优秀,对于心高气傲的他来说,是极受打击的事情。婧儿吃过晚饭后去金童屋里坐了会儿,说了许多宽慰他的话,金童也反省了己过,认为还是自己不够努力,也发自内心地夸了李玉麟,那确实是个很优秀的孩子。

婧儿听他这般说,心下对他那位同窗也有些好奇,她如今留下的这几个同窗都是不错的,不知道哥哥的几位同窗又是何等风姿,有机会能结识一番才好。

金童自己考试失利,知道妹妹还没考,便鼓励她近日做足准备,定别输给了旁人才是,好在婧儿争气,又在她的册封礼之前,更让皇后觉着面上有光,册封礼上与各家命妇说话,又多了一样炫耀的资本,养女养的好也是她的脸面。

宫里准备了一个多月,礼部官员与内务府秉礼司为了婧儿的册封礼日日碰面商谈,腿都跑断了,坤仪宫也往来不绝,皇后事事督促着,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她亲生女的大礼。

到得三月十二的黄道吉日,婧儿一早便起床梳妆更衣,换上了翁主吉服,乃是蜀锦织金缎五尾凤翟衣,腰上系着玉带,镶满了各色珠翠宝石,头上戴着双凤朝阳赤金冠,纵然尚珍局顾忌到婧儿年纪小头发少,将凤冠做成镂空花纹样式,可再如何精简,上头镶着的东珠,缀着的流苏都是真材实料,这一顶下来也有两斤重,婧儿一戴上头便喊疼,皇后让她忍着些,也就行礼时戴一会儿,礼毕后便换上赴宴衣饰。

欲戴凤冠必承其重,她的皇后凤冠乃是足金九尾凤冠,比婧儿这个重许多,她在重大场合还不是得含笑戴着,展露她高贵威严的国母气度。凤冠是她们皇室女子专用之物,婧儿该引以为荣才是。

被皇后这般教导,婧儿便不敢再抱怨,梳完妆便端坐在屋里接受来宾的祝福,东海郡公府她的祖父母和父母都进宫来了,只是祖父和父亲是外男,不好进坤仪宫来,祖母和母亲进了内殿来看她,祖母抚着她的手背说好,瞧着是以她为荣的,母亲眼里含着泪光,不知是否是喜极而泣。

金童今儿也换上了新衣裳,坐在婧儿屋里陪她说话,来客们见到他们兄妹俩,无一不赞一声金童玉女,难怪宫里原说满了五岁便放人回去,到了时辰却又不放了,这般俊秀的两个孩子,他们替东海郡公府养大了,要还回去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这两孩子若是五岁后便回了自个儿家中,如今长成什么样还未可知呢。

金童原陪着妹妹坐在一处,与宗亲皇戚们说话,皇帝身边的小太监来找他,说是陛下让他去祥光殿见见人,招待各家大人带来的小公子,这坤仪宫便留给女眷们吧。

金童与众人打了声招呼,知道母后忙着招待来宾,便让宫人向母后报备一声,他且先去,皇后知道后也只点头,男孩子大了,是该去前头露脸。

第四十三章 宫宴上童言无忌 众人论翁主长短

婧儿的册封礼在祥光殿举行,她人先在坤仪宫坐着,内眷命妇先到坤仪宫来祝贺她,到吉时之前约莫半个时辰的光景,才由皇后带领众人去祥光殿参宴。

金童被皇帝带着见过朝臣之后,便与他几位同窗坐在一处,他那几个同窗也是世家子弟,跟着家中长辈前来,金童作为东道主,要招待同龄的小客人,这几人与他同窗了一个多月,较之旁人要亲近一些,几个人坐在一处说话,等着大礼进行。

明钰悄悄指着女眷那方几个年轻的小姑娘告诉表弟李玉麟:“那个年纪最小的女孩儿是大公主,是宫里最尊贵的姑娘了,二公主还被抱在手里,这会儿没见着,估摸着呆会儿行礼时会出来露个面。黑黄黑黄的那个是礼亲王家的婷县主,鹅黄色衣裳的那个是德郡王家的妤县主,也就是宇文钦的亲妹妹。婷县主边上那个穿红衣裳戴金蝴蝶的是长宁候府的姑娘,姓林,叫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她和那个穿蓝衣服的就和咱们一样,是柔嘉翁主的同窗,是以今儿才能坐在宗室姑娘堆里,蓝衣服那个姓周,是周太傅的孙女,听说很有才名,不过听说她们女学也考试了,头名是柔嘉翁主,看来柔嘉翁主的才学比周姑娘还好些。”

李玉麟粗略瞥了那边几眼,对于表兄说的柔嘉翁主才学好嗤之以鼻,她是金童的妹妹,金童也就那样,她能有多聪明?怕是她近来才封了翁主,其他姑娘避其锋芒,刻意藏拙相让吧。

“金童,咱们去御花园玩玩吧,来了宫里一个多月了,我还没好好逛过呢。”

说这话的是镇国公府的姜骏,他最是皮实的性子,在学堂也是功课垫底的人物,他是家中幼子,无需承爵,自然也养的松散,只是有合适的机会,家中还是要为他铺路,譬如这进宫读书,便是他读的再差,家里也要为他占着这个名额,便是学不到什么,结交几个优秀的同窗也是好的。是以姜骏学业不怎么样,在学堂和几个同窗倒处的不错,每日笑嘻嘻无忧愁的模样,众人也愿意同他玩闹。

“再等会儿,马上就行礼了,你们进宫来,不就是来参加我妹妹的册封礼么?”便是他们不想看,他也一定要留下来看完全程的,这是妹妹的大日子,他如何能错过。

姜骏撅起嘴巴鼓着腮帮子,脑袋歪在肩上唧唧哼哼,“等半晌了,你妹妹什么时候出来呀!”

金童只道:“快了快了,莫急莫急,你再吃些蜜饯,今儿可没人拘着你了。”

姜骏咂吧咂吧嘴巴,他已吃了许多了,嘴里甜味太过,竟滋生出些许酸气来,这会儿尽想吃正经饭菜呢,偏这宫里的礼节繁琐冗长,册封礼没完便不能开宴,可这等了半日册封礼还未开始呢,谁知道待会儿行礼又要行多久。

“阿骏,你不是老早便说想看看金童的妹妹么?今儿可有机会了,你若这会儿出去玩,说不得等你回来,册封礼便完了,你可就看不到她了。”

姜骏以前没进过宫,和金童也是在上书房才初次相识,听家中长辈说宫里有一对灵童,是惠国方丈批过的福泽深厚,姜骏便有些心痒,以为这两个孩子是祖母小佛堂里摆着的观音菩萨像旁的金童玉女模样。待他到了上书房见过金童后,第一眼有些失望,也就是个普通孩子模样,相处日久之后,觉着金童这人不错,两人处得来,金童也时常提起他的妹妹如何如何,姜骏便有些意动,若是同她哥哥一般,倒是个很不错的人物。

姜骏被林瑞这一番打趣,悻悻地坐了回去,道:“金童,若你妹妹不好看,日后再不来了。”

钦哥儿笑接了一句,“这你可放心,我只怕你日后来了还想来。”

都是五六岁的小孩子家,尚且没有什么旖旎心思,大人不在身边管着,也没谁计较他们口无遮拦。

钦天监测出来的吉时是午时三刻,吉时之前由秉礼司的大太监郑钧说了几句开场话,安抚殿中宾客躁动的心情。

吉时一到,外头礼乐齐奏礼炮齐鸣,婧儿身着绣凤翟衣头戴赤金凤冠腰系雕花玉带由宫人搀扶着从大门处姗姗而来,红地毯从帝后座下的丹陛延伸到她脚下,婧儿面含端雅微笑直视前方步步生花,帝后看着殿中缓缓走来的女童,油然而生一股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喜悦,这是他们家的姑娘。

所谓册封礼,便是帝后说些教导她知礼明义的庭训之言,这些话大多出现在姑娘家及笄或出阁的场合,也就是皇室的女子,才能在幼年时晋封的场合听到这些话。

金童望着妹妹的眼中盛满光芒灿若星子,这样的场合,若他能执着妹妹的手与其一道走过这段路多好。

姜骏伸长了脖子看向殿中,宫宴上是男女分席而坐,如今尚未开席,只是观礼,便还未立屏风,他眼睛跟着殿中的小姑娘走了一路,也没看清她长什么模样,小女孩儿还是戴花穿裙子好看,似这般身穿厚重礼服头戴金冠,和那高座上的皇后娘娘一般,大人们都夸什么气度高华,他却着实欣赏不来这种美。

姜骏兴致缺缺,又瘫坐在了椅子上,也没听清皇上皇后说了什么,只知道那位小姑娘走后,宫娥终于上菜了!

宫宴上大概也只有这些小孩子才是来吃喝的,金童特地交代了宫人给他们这几桌上米饭果酒,菜色也是好下饭的,并不是大人桌上那些中看不中吃的菜式。

婧儿去侧殿换下了一身受封的礼服,也去了前殿坐席,坐在大公主和婷姐儿她们一桌,她是个小姑娘,不兴和男孩子一般跟着长辈去敬酒,她只安心吃着,吃完后再去母后身边站着,陪着母后一道送送宗亲皇戚们,这一日的册封礼便算完了。

能让皇后亲自相送的,都是身份地位颇高的客人,东海郡公府自然不算,婧儿今日也忙,没有顾上他们,并不知父母看到她受封是何等心态。

一直到客人们走尽了婧儿才跟着皇后回坤仪宫,回去皇后还要料理后续事宜,这些倒不必婧儿帮忙,她回屋静下来坐了会儿,看着今日父皇赐予她的翁主金印,只觉心头美满踏实,她如今也是有爵位有品级的人了。

第四十四章 四个女人一台戏 寿康宫里粉旦多

册封礼过后,宫里的日子便平静下来,金童婧儿依旧每日上下学,皇后每日打理宫务陪伴女儿,太后养育小孙女,皇帝在前朝后宫间来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

前阵子皇后要忙婧儿的册封礼,无暇照看大公主,白日里便将她送去寿康宫让太后照看,如今皇后稍闲下来,想多和女儿亲香,却发现女儿性子野了,整日惦记着往外跑。

寿康宫只太后和二公主一老一小,可没那般旺盛精力陪大公主玩耍,大公主喜欢往那儿跑,皆因太后接了娘家侄孙进宫,与大公主年纪相仿,如今两人俨然是最亲热的小伙伴,连金童婧儿等人都要退一射之地。

太后娘家姓邱,是个文官家庭,如今家里最大的官也就是礼部侍郎,空有个后族的名头,实则比不得承恩公府一丝风光,当初皇帝登基,也提过封外祖家,太后以娘家子弟平庸无才之名谢绝了圣意,这些年邱家一直也安安分分的,虽官做的不大,在皇帝心里却好感却不弱,如今皇帝太后皆还健在,京中世家还是要给他们几分薄面,只是谁都知道,这家子无甚前途,更无甚联姻价值。

皇后听说太后留了娘家侄孙在宫中陪大公主玩耍,头一个念头便是太后怕是打着儿女联姻的主意,邱家是什么身份,怎么配得上她金尊玉贵的女儿?她不敢公然与婆母唱对台戏,想再给女儿找两个玩伴,能想到的也只有娘家几个侄儿侄女,只是上回陈茱姐妹刚惹了事情,皇上对陈家印象很不好,她不敢再惹眼,只得另辟蹊径。

二公主去了寿康宫后,有亲祖母照料,宫人也不敢再懈怠,吃穿用度无一不细致妥帖,更兼皇帝时常看望,有父爱滋养,又有大公主这个活泼好动的姐姐时常来搅和,处在这般和乐的氛围中,二公主人也活泼了许多,精神头好了,胃口也大了,人也长的更圆润了些,瞧着是比住在承欢殿时健康许多。

二公主初来寿康宫时,乔贵妃时常会来看望,不知是怕女儿许久不见忘了她,亦或是要拯救她失职养母的形象,总之那几日她做的像模像样。只太后不喜她,更怕她将二公主抢回去,小孙女好不容易才叫她养的圆实了些,若回了这后娘手里,又要沦为争宠的工具,因此乔贵妃回回来她都没有好脸色。

贵妃也不是能受气的人,意思着来过几次,见太后寸步不让,皇帝又没有松口让她接回二公主的意思,她便也不再上赶着去坐冷板凳。

太后抱着二公主坐在膝上,皇后坐在她右手侧,左下首是乔贵妃含笑望着上头涎着口水吃笑的女婴,右下首是宁妃端着茶盅轻抿,榻上是大公主和邱家的祺哥儿脱了鞋在解九连环,屋里人多,原本该是热热闹闹的,却因各方人马派系不同,气氛有几分诡异。

乔贵妃原本有阵子没来寿康宫了,这两日却又来了,且接连两日碰上来寿康宫请安的宁妃,宫里的女人见面分外眼红,尤其这两位都身份不低。

宁妃是皇帝表妹,原本在家时还要喊太后一声舅母,回回进宫来都是作为娇客,要让这一干大小嫂子捧着的,如今沦为皇家妾,谁还记得她清蕙县主,只知道宫里的宁妃娘娘。

宁妃入宫以来并不受宠,她也不爱争宠,有娘家支持,她不缺钱财,又常在太后跟前尽孝,在宫里的日子还是过得的。如今会与乔贵妃正面对上,实在是二公主的原因。

当初二公主为何会到寿康宫来?皆因乔贵妃痴迷帝宠不顾幼女,被宁妃撞见了承欢殿的宫人苛待二公主,她上报了太后,乔贵妃受了惩罚,二公主被送去了寿康宫,只这一回便与乔贵妃结下了梁子。

宁妃不得帝宠,怕乔贵妃报复她,更加偎紧了太后,三不五时来寿康宫请安,陪太后说说话,谈谈佛经,做做针线,送些点心,或逗逗二公主,当年那个娇俏明媚的小县主,如今已然成了明哲保身谨言慎行的宫妃,这枯燥无味又暗藏杀机的后宫生活,磨平了她所有意气。

她毕竟是太后夫家的外甥女,不是亲侄女,两人之间没有血缘羁绊,总少了些亲近,便需要她做出更多努力,让太后感受到她的诚意。

拉近两个女人距离的利器便是孩子,宁妃比乔贵妃聪明些,她丝毫没有让太后感受到敌意,她并不会和太后争夺二公主,她只会帮太后照顾二公主,如今太后健在,她不会逾越,凡事以这祖孙俩为先,日后若太后仙逝,她也是太后最放心的二公主养母人选。

宁妃自入宫以来就紧巴着寿康宫,乔贵妃初时并不以为意,到她听到风声时,太后已经教二公主喊宁母妃了。

这怎么成!

乔贵妃向皇帝哭诉委屈,太后想让二公主认宁妃为母,这是要她的命啊!皇帝却道她素日里便不爱往寿康宫去,是以太后不喜她,二公主不与她亲近,似宁妃那般日日到访,太后与二公主便都喜欢她。

对上太后,乔贵妃可得不了什么好处,皇帝要么是偏心亲娘,要么是和稀泥的态度,总之不能帮着乔贵妃惹太后不快就是。乔贵妃满心郁卒,只得又上了寿康宫的门,在寿康宫接连两日与宁妃正面交锋,心下更坐实了想法,宁妃果然是要来夺她的女儿。

恰好皇后也带着大公主来寿康宫玩耍,三个女人一台戏,加上太后正好能凑成一桌马吊,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你说二公主近来圆润了些,太后养的好,我便说孩子还是要有个母亲才好,祖母始终代替不了亲娘,似大公主跟着亲娘过活,便长的极好,二公主瞧着还是没有大公主皮实。

那可不是嘛,有亲娘自然要跟着亲娘,可二公主不是没亲娘了嘛,这靠谱的养母又不好找,还是亲祖母疼孙女。

乔贵妃被宁妃堵的下不来台,看不出来这女人平时老老实实的,嘴皮子倒利索,是了,她怎么忘了,宁妃还在闺阁时便是这般娇气,原以为入了宫夹起尾巴来做人了,看来是近来太后为她撑腰,又立起来了,也不知太后许了她什么诺言,叫她这般硬气。

第四十五章 三月里头好春光 兄妹受邀齐出游

乔贵妃和宁妃斗气,在寿康宫惹的太后心烦,宁妃有心退让,便暂歇了两日去寿康宫,可只乔贵妃一人,也够让太后烦心了,这般情况下,太后自然无心再照看两个三四岁的孩童,便把娘家小侄孙送了回去,大公主失了玩伴,也不太往寿康宫去了。

这日婧儿晚饭时说起同窗邀她休沐时候去踏青,长宁候府举家出游,还邀了交好的几家同去,林长玉便邀了她们几个同窗。婧儿长这般大还未出宫游玩过,被婷姐儿几人一撺掇,便有些意动,只是不敢擅自答应,还要回宫来请示母后才行。

皇后不知为何心情不错,听婧儿这般说,很是爽快地应了下来,金童说他也想去,皇后也答应,他们兄妹俩做什么都一道,形影不离的,她也不欲拆散了他们。

“我也去我也去!”

大公主最是爱热闹的性子,听说哥哥姐姐要出门游玩,哪里能不凑这个热闹,皇后将她看的紧,绝不许她离了眼前,放她出宫游玩,没大人带着,这怎么成。

皇后好说歹说,也劝不住大公主,见她这般情况,婧儿只得道她不去了,安慰妹妹也别闹腾,他们都在家中,她一个人去玩么?

话是这样说,可大公主有了这个想头,再叫她放弃可就难了,皇后不应她,她就去闹皇帝,皇帝是个女儿奴,受不得她歪缠,干脆和皇后说道,大好春光,皇室也举家出游踏青,与臣民同乐。

皇后了无兴趣,似这种皇室盛会,无论是主办方或是参宴方,总有许多拘束,人家交好的几家出游,皇室加入其中,便成了官方宴会,哪里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且皇后才办了婧儿的册封礼,才歇两日,又要办宴,她实在没精力应付这些。

皇后不愿意,大公主又吵着要去,皇帝想了想,道:“干脆咱们带着孩子们微服出宫游玩,孩子们这般大了,还未出过宫门,整日里只望着这宫里一亩三分地,养成个井底之蛙怎么行,我瞧着那些勋贵家的孩子个个都活泛,倒是咱们家的孩子拘束了些。”

皇帝向来也是个爱玩的,若不然大公主这上房揭瓦的性子可是学了谁的?皇后乐意如此,想到上回皇帝带着乔贵妃共赴上元灯会,她这心里始终憋了一口气,如今可叫她找回场子了。

“这般恰当么?臣妾是后宫之主,要坐镇宫中的,有哪家主母能带着儿女出门游玩的。”

皇后客套推辞一二,皇帝听了却觉无趣,皇后就是这般不得他意,若是后宫那些美人,得他相邀,早打扮的花枝招展你侬我侬,只他想享天伦之乐,便不能与美人花前月下,带了美人便不能带孩子们承欢膝下,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实在折煞人。

皇后推辞归推辞,听皇帝说算了,她立刻便改了口,兴致勃勃地收拾自己和孩子们要带的东西,三个孩子都还小,出门得带许多东西呢。

婧儿大眼精灵,问母后道:“咱们一家子去,那我便回绝了林姐姐吧。”

皇帝道:“不必,你先随着她们去玩,改日再随我们去,家人要联络感情,同窗之间也不能疏忽了。”

帝后大方放行,叫婧儿喜不自胜,翌日去上学时便与几个同窗说定了,又问能否带家属?她想与哥哥同去。

“叫他来,我家里多的是年纪相仿的兄弟,你哥哥来了也不缺玩伴。”

婧儿心下大喜,倍加期待几日后的踏青,长这样大头回出门,得带些什么呢?也不知是去哪里游玩,听婷姐儿说白马寺的桃花开了,她父母带着她去看过,天暖了玉渊潭上游湖的人也多,京郊的滨水胜地,也是热闹地方,落樱坡也正是樱花绚烂时,哎,光是京里好玩的地方便不少,只她一处也没去过,御花园的景致虽好,看了几年也看腻了。

与此同时,金童也受到了同窗明钰的邀请,邀他下个休沐天去踏青游玩,他姑母一家去,邀了他家的兄弟姐妹,他想着也邀几个同窗去好了,来宫里这般久,他们还未一道出游过,父亲让他和同窗处好关系,男孩子嘛,出门玩一趟便该亲近许多。

金童笑道:“那可巧了,我妹妹也邀了我去,噢,是我妹妹的同窗林姑娘邀了她去,我与妹妹同去,听说林姑娘家里还邀了交好的几家去,莫非便有你姑母家一个?”

明钰说的是他的三姑母,并非嫡亲姑母,是他父亲的堂妹,嫁入了平远候府张家,林长玉家中也是候府,保不齐还真是相邀出游。

明钰道:“这我不知,待我回家问问家中长辈,便晓得了,若是一处地方,那可好,咱们正好一处玩。”

几个小孩子这样拉拉扯扯的,金童学堂里几个孩子都去,婧儿她们几个小姑娘也去,拖家带口的,倒成了京中贵族圈里一桩盛事。

姜骏回家后同父母说起同窗邀他出游,姜家父母原就希望他多结交些世家子弟,自然无有不应,只让下人好生跟着伺候,并未多安排什么,男孩子,又不比女孩子出门麻烦,虽姜家未受邀在列,但京中世家哪个不是沾亲带故的,长宁候府的三奶奶是姜骏他舅母的小姑子,叫她多看顾一些便是了。

到得学堂休沐那日,金童婧儿一大早便起床,指点宫人给他们收拾东西,头回出门游玩,他们也不知该带些什么,宫人觉着要带的都得带着,他们喜欢的也得带着,皇后叮嘱了要带的更得带着。皇后被他们热切的气氛感染,也陪着他们一道收拣,最终给兄妹俩收出了一辆马车专门给他们装东西。

除了装点行李外,皇后还拉着婧儿帮她梳妆打扮,小女孩儿都爱俏,婧儿每日上学,学堂有几个姑娘,皇后要力保她回回都艳压群芳,每日早上婧儿的仪容妆扮都要她点过头才能出门,婧儿优秀的外貌配上皇后独到的审美,足以让双方都赏心悦目。

素日里上学都如此,更别提如今要出门见人,皇后头天晚上便为她和金童挑出了今日要穿戴的衣裳首饰,婧儿是一身鹅黄色绣柳叶边的衣裙,头发编成精致整齐的小辫子绕在后脑,戴一个春花吐蕊引蝶的缠枝发冠,发冠上星星点点的珠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整个人如花仙子一般,煞是娇俏灵动,皇后看了满意的直点头,这才像她的女儿。

金童则是一身草绿色杭绸衣衫,领口滚着鹅黄缠枝边,头上梳两个包包头,缠着的也是鹅黄色发带,额间还点了一点朱砂,瞧着有几分雌雄莫辨。

他实则不爱这般鲜嫩颜色,只是皇后喜欢将他与婧儿做一般打扮,每每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和婧儿必是金童玉女交相辉映的模样,便如今儿这般,婧儿穿鹅黄色镶绿边的衣裙,他便穿绿色镶黄边的衣衫,单个挑出来看尚不觉如何显眼,两人站在一处便异常夺目。

第四十六章 总角之年初相识 言笑晏晏不识愁

金童婧儿在长宁候下的榻,他们兄妹俩原是各自有约,林长玉邀了婧儿,明钰邀了金童,只是让婧儿跟着金童去寻他的小伙伴们那是万万不能的,婧儿怕羞,叫她跟着一群男孩子玩怎么成,金童在应酬方面素来比婧儿强,只能是他迁就妹妹,跟着婧儿去长宁候府。

长宁候府是举家出游,金童兄妹俩下车后便被迎去了后院,受到了后院夫人奶奶们的热情款待,林长玉挨在婧儿身边,偷眼去瞧金童,悄悄和婧儿咬耳朵,“你哥哥长的真好看。”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婧儿的姐姐。

婧儿没明白她的话外之音,只当她在夸赞哥哥,笑道:“我哥哥自然好看。”

长宁候府的老夫人拉着金童兄妹俩好生夸赞了一番,将自己家中一干孙儿贬的泥土一般,瞧她的模样,只恨不得将这一双灵童拐回自己家才好,出门时也非得带着他们坐自己的车,怕他们别扭,又喊了林长玉和她的小堂哥一道陪坐,四个孩子坐在一处说话,车上热闹的很。

长宁候府几家的踏青之地在京郊的滨水胜地,这儿原只是块山脚溪涧,是无主之地,无论贵族平民,有腿便能来的,只是后来被皇商郭家看中,便在这处溪涧边上圈了块地,建了座隐贤别院,专供出门游玩的权贵们驻足歇息的,未免惹人诟病,郭家并未限制游客,这别院外头的地方还是人人都能来,只是有了这栋别院后,平民百姓便少往这儿来了,若不小心磕碰到了什么,卖了他们也不够赔的。

此次长宁候府做东,邀了交好的几家姻亲世家,有平远候府张家,泰宁候府秦家,以及其他家族里与这几家子弟有交情的小辈也跟着来凑了回热闹,譬如金童婧儿,姜骏明钰等人,都是你拉我扯跟着来的,实则真正举家出游的只有那三家,是他们姻亲家族的联谊会,顺便也为小辈们拉些交情罢了。

金童的几个同窗都到了,婧儿她们女学里周宁缺席,长宁候府邀的都是勋贵之家的子弟,周宁是书香世家的姑娘,家中不许她与权贵之家过多来往也是有的,她在学堂里也与林长玉婷姐儿她们融不到一处,她身上自有一股清高书香气,与林长玉她们勋贵之女的豪气格格不入,婧儿置身二者之中,算是个中间人,只是她出身皇室,到底还是与林长玉她们相近一些。

几个孩子都在宫中读书,又是同一日开学,早便知道隔壁也有一个学堂,只是男女有别,从未见过面,只上回在婧儿的册封礼远远看过一遭,却没近距离接触,如今终于有了机会双方碰面,由金童婧儿做中间人,一群孩子站在一处见了个礼。

姜骏见了婧儿,眼里闪过惊艳之色,便凑到了她身边献殷勤,“好漂亮的妹妹,你是金童的妹妹?你叫婧儿是不是?我可能这般喊你?我叫姜骏,比你大两个月的光景,你可如你哥哥一般喊我阿骏,也可似我家中妹妹一般喊我七哥哥,随你怎么叫都成。”

姜骏惯是喜好颜色,身边用的小厮丫鬟都是精致秀气模样,来了学堂里也爱与模样出挑的金童明钰一处玩,用他的话来说,漂亮的人光看着便赏心悦目,与美人一处玩耍,总有许多乐趣。

他这番言论没少受到家中严父的敲打,只他母亲祖母溺爱,又是幼子无需承爵当家,也由着他胡闹了。

婧儿被他这一番孟浪吓得手足无措,低着头去抓哥哥的袖子,金童微微皱眉,上前推开了姜骏一些,道:“你的好妹妹可太多了些,争着抢着喊你哥哥呢,我妹妹可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姜骏还巴望着婧儿笑,“兄弟姐妹多多益善嘛,你们兄妹俩这身衣裳可真像,我听说双生子都爱穿一样的衣裳,你们是龙凤双生子,难道素日里也这般穿?”

“母后喜欢如此打扮我们,如今年岁还小混着穿也无甚大碍,大了我可就不穿这些了,似个女孩子一般。”

姜骏嬉笑着在金童脸上掐了一把,“若不是你每日与我一道上学,我只当你们是对双生花!”

“你……尽胡说!”

金童叫他说的恼了,他并不爱听旁人说他秀气美貌之类的话,他实则是个阳刚健朗的男孩子,只是宫中没有与他同龄的男孩儿,便不似一般人家的男孩子自小与兄弟们打闹,瞧着皮实,他素日与婧儿一道出现在人前,总是一副斯文俊秀彬彬有礼模样,以至于人家说起他来,尽用些灵秀温柔的词儿,说的他似个女孩儿一般。

“别恼别恼,我就说着玩儿,我爹娘尽夸你乖呢,将我贬的一文不值,让我多学学你。”

乖这个词金童也不喜欢,在他心中,女孩儿才要乖巧听话,男孩子还是该上房揭瓦有几分野性才是。

婧儿躲在哥哥身后,听姜骏说话意趣横生,忍不住探出只眼睛去瞧他,恰好姜骏也在看她,与她目光对上,露出一口糯米白牙来,在阳光下炫着了婧儿一双美目,惊的婧儿又缩了回去。

姜骏心道这小姑娘可太怕羞了些,那日册封礼上瞧着不是如皇后娘娘一般高贵大方么,如今瞧着还是个娇羞的小姑娘。

金童打断了姜骏的口若悬河,介绍了其他几个同窗,让他们互相见礼,姜骏悻悻闭口,他那人,若人家不叫停,他能说上一个时辰不喝口水的,也不知他哪来那么多话。

这些都是勋贵之家的子弟,有几个是以前便见过的,譬如婧儿婷姐儿和宇文钦几个就是自家堂兄妹,逢年过节都能见着。林长玉和姜骏以前也见过,几家公府候府沾亲带故的,各家孩子也是打小就在一处玩,只是有段日子没见了,便有些生疏,初见时有些拘谨,玩了会子便热络了,叽叽喳喳如小麻雀一般嘴巴不停。

婧儿被小伙伴们带着也难得活泼起来,初时众人还顾忌她的翁主身份,一处玩开了谁还记得这些,只当她是个小姐妹,又多了个玩伴。

婧儿玩闹时多看了李玉麟几眼,她常听哥哥说起这人,今儿他也跟着他的表兄明钰来了,只是总觉着他与世隔绝,明明他也和大家一处玩,脸上也在笑着,可婧儿就是觉得他孤零零的,怪事。

第四十七章 尽兴而归双还家 兄妹谈心共勉励

金童兄妹俩在外玩了一日,到黄昏时候才与小伙伴们告别,恋恋不舍回了家中,长宁候府等几家皆热情留宿,说是明儿还带着他们出去玩,只是金童兄妹俩家教森严,断然不敢在外留宿的,人家也只是客气一番,若他们真不知轻重夜不归宿,只怕他们几家还不好交代。

是哪家邀来的人,便由哪家送回去,婧儿是长宁候府邀来的,金童算平远候府邀来的,这两家便都出了人,目送他们进了宫门才回转。

回去的路上兄妹俩坐在马车里还津津乐道今日的欢快时光,“若能时常出宫与他们玩耍便好了,哥哥有几个如此意趣的同窗,只怕素日里上学也诸多欢乐,相比之下我们女学倒沉闷了些。”

周宁和婧儿都是温柔内敛的性子,闹腾不起来的,婷姐儿和林长玉倒是活泛,只在宫里诸多拘束,她们也不敢造次,几个姑娘每日都规规矩矩的上学下学,对比起他们男孩子又能习文赋诗曲水流觞,又能骑射狩猎校场竞技,实在是太无趣了些。

金童知婧儿说的是姜骏,那小子惯是精于玩乐,今儿玩耍时他投壶打石子皆得了头名,风筝放的也高,又会哄女孩子开心,给婧儿捉了只花翅蝴蝶,且是只完好无损连翅膀都没折着的,婧儿惊叹他技艺高超,两人就着这扑蝶技巧谈论了许久,他说话又风趣,将婧儿逗的花枝乱颤,到下午分别时,婧儿便已经不见外地喊他阿骏了,看得金童满心堵塞,一股子无名火不知从何发泄。

“上书房是读书学习之处,可不是玩乐之所,他们几个素日里活泼则已,进了学堂还不是乖乖就范,姜骏他精于玩乐疏懒学业,男孩子还是要有些上进心才是,婧儿你说是吗?”

婧儿点头,“正是如此,哥哥便有上进心,我也晓得你努力,只还是要劳逸结合才好,你的同窗里有李玉麟那般努力奋进的,也有阿骏这般喜好玩乐的,你取二者之长,学时努力学,玩时尽兴玩,不至成个书呆子,也不至成个纨绔子弟,如此方是成长之道,可对?”

哥哥的压力也太大了些,那李玉麟实在太让哥哥紧张,若要她说,哥哥也不必和那李玉麟争长短,似姜骏一般快快活活的,便极好了。

“你说的有理,我与几个同窗都处的来,也会取各人长处弥补自身,你在学堂也该如此,我望你有周姑娘的才气,亦有婷姐儿的贵气,还有林姑娘的豪气,那便极好了。”

兄妹俩互相劝谏,他们才是最适合携手奋进的人,没人比他们更了解对方需要什么想要什么。

“哥哥这话说的矛盾,我若有林姐姐的豪气,只怕便没有周姐姐那股书卷气了,这二者向来相斥的。”

金童执着婧儿的手搁在膝上,望着她的眼睛道:“并不矛盾,你瞧那易安居士,出身世家清贵无比,既能写出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这般清丽婉约之词,亦能道出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这般豪言壮语,婧儿,我望你能似她那般风流潇洒自信不羁。”在他看来,婧儿值得拥有世间所有女子的优良品格。

对于哥哥的美好祝愿,婧儿由衷接受,只难免还是要打趣一句,“易安居士一生先甜后苦,我可不想像她。”

金童面色严肃,“要的是你学习她的才华品性,可不是她的命途,这点你比她有福,她生逢乱世国破家亡,你生在太平盛世的皇室,还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受苦的。”

“嗯,我知道。”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哥哥在身边,她总是异常安心。

金童兄妹俩回到坤仪宫时,坤仪宫的小厨房已经在备晚膳了,两人先各自回屋换了身衣裳,才到正殿去给皇后请安。

“今儿玩的可开心?都有哪些人家去了?”

皇后瞧着也挺开心,在收拣明儿阖家出游要带的东西,大公主这个小萝卜头跟在她身边转悠,将她的绣球九连环布娃娃等小玩意儿皆拢在一处,嘟囔着这个也要带那个也要带,金童看了不禁感叹,这些女人无论年纪大小,都是一副德行。

“主要就是长宁候府他们三家,以及他们三家各带了些亲朋好友,人多热闹,今儿我们结识了几个小伙伴,约好了日后还一处玩。”

皇后轻点头,“你们也大了,是要到处走动结识朋友,你们也可做东道主,邀你们的小伙伴进宫来玩,宫里有的是地方让你们招待,尤其是婧儿,你也该学习办宴应酬等事,休沐时候你便可邀你的小姐妹来宫里玩,一应的席面活动你都要安排好。”

于理家交际之事上,皇后是个中高手,婧儿跟在她身边,能学到不少东西,逢年过节宫里的宴席,皇后哪次出过差错,婧儿打小跟在她身边耳濡目染,心里也有些成算,只还未实践过,如今听母后说起,心下尽是惊喜,“我能喊她们来吗?。”

“自然能,今儿长宁候府的姑娘邀了你,礼尚往来,你自然要回邀她们,这与她们素日里来咱们家上学不一般,既是正经聚会,该有的环节一样也不能差了,你若有这个意向,便挑个日子下个帖子,我让秦嬷嬷她们协助你,务必将事情办的漂漂亮亮的,让你在小姐妹跟前长脸。”

婧儿倒不在乎什么长脸不长脸的,只是能邀小姐妹们来家中做客,她心里满足,嗯,不仅要喊婷姐儿她们来,还要把哥哥的同窗们也喊来,以及林家的小兄弟,届时又能欢聚一堂,场面不比今日差。

“这事情日后再说,你们今儿早些休息,玩了一天也累了吧,养精蓄锐明日再战,明儿咱们去白马寺上香,那儿的桃花开了,咱们去看看。”

皇帝带着妻儿出宫,自然不能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也只能往山上庙里去,看看湖光山色,拜拜诸天神佛,只当散散心了。

金童婧儿点头道好,又憧憬起明日的行程来,这可真是,没的玩的时候只能在屋里闷着,有的玩的时候两日都不停,若能中和一二,每回休沐日都玩一日休息一日,便极圆满了。

第四十八章 小女爱俏惹笑料 皇室一家微服游

因着白日里疯玩吃多了点心喝多了甜饮,金童兄妹俩晚饭时都吃的不多,皇后瞥了他们一眼,问:“是不是白日里零嘴儿吃多了?只这一回,让你们玩个尽兴,下回可不许了。”她养孩子是有些底线的,便是娇养如大公主,在饮食规矩方面也由不得她任性。

金童兄妹俩懦懦受教,用过晚膳后陪着母后散步消食,便回屋洗漱各自安置,翌日早起又是个艳阳天。

金童还在洗漱,大公主便钻进了他屋里,“哥哥,出宫去,走!”

宫人正拧了帕子给金童擦脸,金童仰起头来将脖子也露出来让宫人擦拭,因着脖子处有异样,说出来的话声也有些变味儿,“还早呢,吃了饭才去。”

莫说是她才这般大,便是金童婧儿这个年纪,听说能出去玩,头天晚上也是兴奋的睡不着觉,只是他们昨儿已玩过一日了,兴奋劲儿也过了,对于今儿的行程心下毫无波澜,和父皇母后一道出游,他们总是拘谨,比不得昨儿和小伙伴们无拘无束。

大公主在金童屋里闹过一阵又跑去了婧儿屋里,婧儿正在梳妆,今日他们是微服出游,又是游山玩水,婧儿的穿着打扮也以简约舒适为主,不似昨日花团锦簇。

只他们一家子再怎么微服,也还是装扮成富贵人家,婧儿也是做富贵人家的姑娘打扮,穿了件月牙色的交领半臂小袄,下身是水红色绣锦鲤纹饰的八幅襦裙,大公主与她是同色衣衫,两人走在一处,一看便知是一家姐妹。

大公主最喜欢倒腾婧儿的妆台,明明姐姐的头花锁链她也有,可就是觉着姐姐的更漂亮是怎么回事?

“姐姐,我要戴这个。”

大公主拿了一朵蔷薇玉瓣花起来,说要戴这个,婧儿瞧她头上已戴了一对蝴蝶嗅月季样式的宫花,再戴可就累赘了,小孩子喜欢花团锦簇,满头戴花才好,但皇后的审美不允许她的女儿如此艳俗,婧儿从小在这方面独具慧眼,她就没有大公主这个审美别致的时候,在穿着打扮方面也从未让皇后皱过眉。

“玉女要戴这个?那把头上的花拿下来,姐姐给你戴这个。”

“不要,不拿下来,我都要戴。”

大公主拿着一朵蔷薇花往头上插,她头发不长,如今只能扎两个小鬏,她头上的两朵花都是用头绳绑上去的,婧儿却已经能梳小髻了,头饰也多是小簪小钗模样,大公主相中的这朵蔷薇花便是簪式,她插了两回皆掉了下来,气的将花一扔,精致脆弱的玉瓣宫花一着地便粉身碎骨,叫人瞧了心疼。

“哎,你别扔,我来给你找,戴这个好不好?”

婧儿实在舍不得她的妆台再遭大公主荼毒,给她拣了对蜻蜓发夹出来,夹在她两鬓边,瞧着不太突兀,又夸了她好一会儿,才勉强叫她满意了。

大公主拉着婧儿去膳厅里,等皇帝来用早膳,皇后看到大公主头上又别了对蜻蜓,秀眉一簇:“谁给你别的蜻蜓?”头上有蝴蝶,怎么又别蜻蜓,她想将花园戴在头上不成?这艳俗的眼光是学的谁?

大公主低头笑得有些腼腆,摸摸头上的蜻蜓,道:“姐姐夹的。”

皇后哼了口气,皱眉看婧儿,“怎么给她夹这个?你觉着好看?”

婧儿低头略带委屈,“玉女执意要戴,就这对蜻蜓还是我给她挑的,她自个儿看中的是一对蔷薇花,那可真是满头花了。”

皇后恨铁不成钢看向一边兀自窃喜的女儿,她实在看不得女儿这副傻相,平日里在家中玩玩也就罢了,今儿要出门走动,怎能这副土财主家的闺女模样?

“玉女过来,咱们把蜻蜓摘下来,头上只能戴一对花,知不知道?”

大公主捂着脑袋藏到了金童身后,叫道:“母后骗人,母后戴好多花。”

皇后素日里都是高贵艳丽的模样,梳着高髻插着花树大簪,大公主分不清簪钗华胜,只知道这些全是头花,母后插那么多花,却只许她戴一对,才不要呢。

皇后恨声叹气,她实在和傻女儿解释不清这些,一直到皇帝过来,母女俩还在扯皮,大公主爬到了皇帝腿上坐着,便有恃无恐了,皇帝摸摸闺女的小脑袋,笑里尽是宠溺:“小姑娘家,戴花好看,婧儿就太素净了些,尚工局每年给你打那么多首饰,也没见你戴过几样,大了可就戴不下了。”

算上这一对养子女,宫里也才四个孩子,不似一般人家的姐妹们为了一朵珠花一件衣裳争的乌眼鸡似的,宫里这几个孩子都是富养到了极致,尚工局有什么时新的衣裳玩意儿都紧着他们用,各地贡品也尽让他们挑挑拣拣,只是除了大公主有些肆意挥霍模样,金童兄妹俩都是朴素勤俭好品行,也不是说这样不好,只是皇帝总有些憋屈,他每日这般累死累活的,守着这大好江山,却无人为他花销,让他觉着自己似个守财奴一般。

皇后揽过婧儿道:“你可别来荼毒她,我算是瞧出来了,玉女这俗气的眼光就是随了你,婧儿清丽婉约,你可别将她也带俗了。”玉女现在年纪小不知道,什么时候给她画副肖像记录下来,叫她大了看到自己幼时傻样羞的无地自容。

婧儿抿着嘴笑得眼儿弯弯,她无法随和地与父皇母后玩笑,往往这个时候,她只能笑得岁月静好模样。

一家人在一处用过早膳,便准备出门,马车已在坤仪宫外等着了,既是一家人出游,便是要拉近家人距离享受家庭温馨,自然不能分车坐,一家人坐在一辆车上,有孩子们叽叽喳喳的,气氛绝不会冷落。

大公主太过闹腾了些,在车上便一直掀了帘子往外瞧,又想去抓外头冒新叶的树枝,又想把脑袋伸出去吹风,皇后抱住她的身子按在腿上坐定,为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婧儿唱首歌来听。

婧儿怕羞,鼓着腮帮子不愿开口,金童为她解围,便说他来吹笛子,实则他也只是上过几堂器乐课,吹了首简单的曲子,还断断续续的,吹完气都喘不匀了。

孩子们小时候就是这样的,帝后都捧场鼓了掌,婧儿更是眼睛晶亮,只觉哥哥奏出来的就是之音,只有大公主皱着眉说难听,没有宫里的乐师吹的好听。

金童佯怒要去捉她,唬的她躲到了父皇身后,又露出半个头来朝金童做鬼脸,一副狐假虎威有恃无恐模样,叫人气的牙痒痒又拿她没办法。

第四十九章 白马寺签文凶吉 帝后忧亲女前程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如今还未到四月,但别处的桃花已有些凋零意向,白马寺的桃花开的晚,如今正是满树灼华。

大公主让宫人摇了一地花瓣下来,拉着父皇和母后的手从上头踩过,婧儿怜惜落红满地,不愿去践踏花泥,便只在边上看着,金童瞧着前头幸福和睦的一家三口,想了想也牵上了婧儿的手,两个人走在边上的石子路上,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身后。

大公主拉着父皇母后的手走了会儿,一回头发现哥哥姐姐牵着手在说话,立刻便挤了进去,牵着金童的手拉他走,倒让婧儿错愕之余又尴尬。

金童被大公主拉着走了几步,回头见婧儿停在原地,喊了她一句,让她快跟上。

婧儿眼睛蓦地有些酸胀,望着树上的桃花狠眨了几下眼睛,侧过头来又是一副柔和笑意。

白马寺的僧人带着皇帝一家去了放生池,让他们将几只乌龟鲤鱼放生,山下专门有卖这些小动物的,便是为了让这些达官贵人带进寺里放生,这些事情实则过于形式化了,皇帝不喜,只来都来了,陪着家人应个景儿罢了。

大公主瞧中了一对小兔子,嚷着要带回家养,不愿放生,僧人言自然生灵还是放归自然好,皇帝心说进了我家这兔子可就不是一般兔子了,不比他们在外头弱肉强食任人宰割来的好么?

兔子是他们买的,他们要如何处置白马寺的僧人也无法置喙,最终还是让大公主如了愿,将两只兔子带走了。

进了寺庙自然得拜佛的,皇后拜遍了诸天神佛,每个香油箱她都添了一笔,所求只为一事。

“大师,此签何解?”

皇后摇了个签桶,掉了支中吉签出来,签文曰:“冬来岭上一枝梅,叶落枝枯总不催,但得阳春消息到,依然还我作花魁。”

解签的僧人看了眼皇帝这一家子的面相,心下有惊意,这一家人都是至尊至贵面相,命里子嗣不旺,却不缺香火传承,这妇人求子,可他们分明已有一儿两女,瞧他们的穿着打扮,约莫是王侯将相人家,这男童怕是庶子吧。

解签僧人再细看签文,冬来岭上一枝梅,是说这妇人只有一女,约莫这两个女孩儿中也有一个是庶女。

白马寺能在京中立足,寺里僧人自然不缺眼色,不该说的都隐下了,只道:“夫人求子莫心急,依这签文意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有些花就是不会结果的,你再怎么等,等到最后花凋了,可就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了。

皇后不是不通诗书之人,大师这话怎么都不像好话,什么叫有花堪折直须折,这是在暗喻她只有一个女儿,便好好养着吧,切莫痴心求子,忽略了女儿成长,到头来儿子没得,女儿又长坏了?

皇后面色不好看,僧人也不是没眼力见儿的,立刻调转话题道:“夫人家几个孩子可要求签?贫僧瞧着这几位小施主都是吉人天相。”

皇帝捉住了皇后的手臂以眼神示意她冷静,应了大师的话,“那便求一个。”

金童兄妹三人便也跪到了蒲团上摇签桶,金童婧儿耐心摇了会儿,都掉了支签子出来,大公主只当好玩,嘻嘻哈哈摇来摇去,将签文摇的七零八落,皇后怕她亵渎神灵,捉着她的手带着她摇了一支,拾起来一看,又是中吉!

“金童的是大吉,婧儿的是上吉,这是两支好签啊,大师你快给他们瞧瞧!”

皇帝将金童婧儿的签文递给大师,面上春风得意,金童兄妹俩可是惠国方丈批过的好命格,怎能不吉。

皇后听得皇帝说话,看着手里这支中吉签,怎么都笑不出来,她的亲生女儿为什么会比不上那两个收养的呢?

“玉女求到了什么签?”

皇帝去拿皇后手里的签文,看到两个中吉字样,笑容也凝在了脸上,心中和皇后是一般想法,为什么收养的两个孩子大富大贵,自己亲生的孩子却命途坎坷呢?

解签僧人接过了三支签文,一看这对夫妇的脸色,心里便有了成算,约莫这一对大些的孩子是庶出,那个小女娃是嫡出,庶子女求到的签文比嫡女的好,主母不高兴了。

金童的签文云:“龙飞九天腾祥云,虎啸山林百兽避,风霜刀剑难撼尔,金麟岂是池中物。”

解签僧人不知金童身份,只道:“这位小施主天庭饱满悬鼻方阁,是大富大贵的面相,这签文之意也昭示他日后是王侯将相之身,家有贵子,恭喜施主。”

皇帝但笑不语,金童是他的养子,自然能封王拜侯,只是这签文,是否太狂傲了些。

解签僧人再看婧儿的签文,文曰:“金枝含露向朝阳,梧桐空枝候主归,尘埃难掩明珠色,并蒂花开天下兴。”

这签文都不必僧人解释,稍微读过些诗书的都懂其繁荣意向,又是金枝又是凤凰又是明珠的,帝后倒是能接受,婧儿是他们的养女,长大后若实在得宠,封为公主也未尝不可,这签文自然应验了。

接下来大公主的签文可就耐人寻味了。

“牡丹逢霜落红泥,扶桑失火待春归,彩云之畔贵人来,天之娇女零然回。”

皇后看到这签文脸色便不好看了,牡丹长在春日,怎会逢霜,扶桑是神树,怎会失火,金童婧儿两个抽了龙凤签,怎么到了玉女手里,就是一些这样的东西呢?中间那句倒是中和了一二,可最后怎么还是零然回?难道玉女日后会孑然一身孤独终老么?这怎么可能!

解签僧人也不会说大实话,只道这小女娃出身富贵,长大途中会有些坎坷,相较于她的兄姐先苦后甜,这个小女娃会先甜后苦,但又有贵人相助,最终命运如何,还是要看贵人助到了何种地步。

帝后忙问:“贵人在哪里?”

僧人道:“早已来了。”

他这般说,帝后便懂了,这贵人便是金童兄妹俩吧,当初他们作为招子灵童进宫,有他们在,玉女一直都顺遂平安,去年婧儿回家几日,玉女便病了,可见当真是离不得这贵人。

只是让他们承认自己的女儿一生都要依赖他人福祉,也是不大舒服的事情,金童兄妹俩总不能陪她一辈子,难道玉女离了他们便要过苦日子了么?他们的女儿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女,怎会如此福薄!

第五十章 学堂日常欢乐多 最是无忧少年时

在寺里抽到了不尽人意的签,给这趟行程添了些阴影,桃花再漂亮他们也无心观赏,斋饭再可口他们也味同嚼蜡,若非大公主兴致高昂,他们怕是饭都不想留下来吃了。

金童兄妹俩皆是机敏多思的,察觉到了帝后不一般的态度,说话做事都变得谨慎起来,对大公主更加百依百顺,那几支签文他们也看得懂,他们要让父皇母后知道,他们是玉女的福星,是为她添福的,而不是来夺她福祉的。

从白马寺回去后,那几张签文被皇帝收了起来,金童他们再没看到过,很快又是上学的日子,父皇母后瞧着又待他们一如从前,似乎从未起隔阂。

皇后说的让婧儿办个小晏邀姐妹们来玩耍的事情也提上了日程,婧儿下了帖子给几位同窗,邀她们下个休沐日进宫来做客。

“日日都进宫来,到休沐时候还要来?我还想出去玩呢。”

这话也只婷姐儿敢说,从前她也爱来宫里,自从来了宫里上学,对这儿便谢敬不敏了,宫里不再是豪丽的亲戚家,而是学堂,哪个小孩子喜欢去学堂?上了几日学好不容易能歇两日,又要进宫来赴宴,对于她来说,和补课没什么区别。

“我头回做东设宴,你不来捧场么?”

“你做东?是皇后娘娘做东吧,你日日也要上学,哪里有时间做那些,无非是让宫人打点,届时你坐主位便是了。”

这话倒是正理,只是女孩子要学习掌家理事,自然从小就要接触,这些事情原也不需她亲力亲为,养那些宫人是做什么的?

“甭管谁做东,你来就是了,有吃你还不乐意么?下回你做东我也来的。”

“我才不想做东,我只来吃你们的。”她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只是她到各家吃了一次,她的母亲也不会允许她到处吃白食,唉,她们还是小孩子呢,请客吃饭,那不是大人们的事情吗?

“你个小器鬼,以后我们偷偷开宴,不喊你来。”

林长玉朝她努了努鼻子,惹得婷姐儿叫她促狭鬼。

上书房里金童给宇文钦送了两张帖子,“一张是你的,一张是妤姐儿的,这个休沐日带着她来,婧儿设宴招待你们。”

如今他们都还未到男女大防的年纪,婧儿设宴本只是招待小姐妹,金童说他也想邀同窗来家中玩,只他还住在坤仪宫里,没有自己的地方,干脆趁着婧儿的宴席,他也做一回东。

宇文钦接下了两张帖子,帖子表层描了精细的金箔芙蓉花纹,打开看看,内里是端正整齐的几行大字,言简意赅,约莫是婧儿手书,她还在写大字的阶段,言不简也不行,这帖子也够不上她写几行字。

“婧儿的字已经写的这般好了?拿回去我母亲见了又要念叨小妤,她如今还不愿读书,来年也要入学了,届时怕要被同窗比下去。”

妤姐儿比婧儿小一岁,年初婧儿她们女学招人,德郡王想把女儿也送来,只是妤姐儿年纪小还未正经读书,瞧着玩心也重,宫里婉言拒绝了,郡王妃便想着明年再送来,看如今这情况,妤姐儿拍马也赶不上婧儿她们,明年怕也进不来。

姜骏拿着烫金请帖盖在脸上嗅了一口墨香,舒服地喟叹一声,“这叫字如其人,真香,婧儿用的什么墨?怎么我的墨水只有股子木头味儿。”

他用的墨是松香墨,许多文人墨客都爱这味儿,他却无感,只能说不臭,哪来的香,今儿嗅到这张帖子,这才叫墨香。

金童翻了个小白眼,不欲理他,“不过是寻常墨罢了,怕是你的鼻子因人而异。”

“才不是我鼻子的问题,这墨就是香的,明钰,玉麟,你们闻闻,是不是香的?”

其他几人努着鼻子嗅了嗅,确实有股子香味儿,林瑞道:“我婶婶也会制香墨,她制的兰香墨我家里人都喜欢用,这帖子上的墨闻着似梅香,我头回嗅到这个味儿,不过确实好闻。”

林瑞的婶婶是书画大儒叶知秋的独女,还在闺中时便有道蕴清照之才,后嫁与了林瑞的三叔,也是个风流才子,这对天作之合的才子才女成婚以来恩爱至今羡煞旁人,两人皆醉心风月不入世俗,是难得的雅致人。

姜骏得了赞同,便起了兴头,道:“那你明儿带块兰香墨来给我,我再问婧儿要一块梅香墨,也叫我比比长短。”

林瑞甩甩袖子,“做什么要给你?我三婶做的不多,我也就入学时得了一块,素日里不轻易用的。”

明钰附和道:“正是这话,这香墨若人人都有,哪里还有什么稀罕,你这个俗人,比得出什么长短?这墨到了你手里,还不是暴殓天物。”

姜骏一手字写的狗爬一般,先生说他,他还言自己写的是狂草,你们认不出来也是有的,气的先生赏了他几下戒尺,他也是学堂里抄书抄的最多的,只是他抄再多的书也练不好这手字。

“话不能这样说,若有了这般好墨,我爱惜墨水,自然会小心书写,务必要写出雅正舒朗的字来,方不负这墨香恩泽,阿瑞,你给我带一块嘛,我能否写出一手漂亮的字,就全看我用的什么墨了。”

林瑞抿嘴嗤气,“那我就给你带一块,你若写不出好字来,双倍还我!”说的好似有了这一块墨他便能脱胎换骨一般,他等着瞧呢。

李玉麟在纸上书写着什么,笔下不停嘴里也不闲,“届时他又说,好墨有了,没有好笔怎么成?好笔有了,没有好纸怎么成,笔墨纸砚都有了,他没有一双好手,那也不成。”

李玉麟惯是言辞犀利,气的姜骏从椅子上蹦跳起来,大叫:“你少小看人,洗好眼睛等着瞧我脱胎换骨吧。”

课间休息时候学堂还是很热闹的,几个小孩子嬉笑怒骂,最是无忧少年时,便是刚入学时有些小纠葛,后来一处玩着,也早没了心结,待到上课钟声响起,先生还未进书房,金童便拿出书来,叫大家安静下来,而后起了个头,带着同窗们做课前预读。

第五十一章 同窗齐聚开小晏 小友拌嘴不记仇

最是温柔人间四月天,到婧儿办小晏招待同窗的时候,便是四月天了,风醺水软,鸟语花香,多裹一件则太热,少披一件则太凉,这般好时节,正适合玩乐嬉戏。

婧儿办小晏的地界在公主所的浣翠居,这儿也是婧儿为自己看好的住处,皇子公主们满七岁要住去皇子所公主所,婧儿兄妹俩也快了,看皇后的意思并不打算让他们回家,届时他们年岁大了,也不好再住在坤仪宫里,皇子所和公主所必有他们一席之地。

“婧儿,你这屋子可真雅致,夏日里住着凉快,冬日里可就怕凉了些,你怎的不挑个花多的屋子?”

公主所的院落阁楼多是花团锦簇,似繁花坞芙蓉馆牡丹阁几处,如今都正艳着,婧儿却挑了个绿树成荫的浣翠居,夏日里舒坦,春日里可就失了些味道。

“春日里何处无花?我若想赏花多走几步脚便能见着,何必将自己的屋子装点的繁花似锦,我倒更爱这些嫩绿颜色。”

姜骏即附言:“姹紫嫣红不及如酥草色,还是妹妹雅致。”

林长玉鼓了鼓腮帮子,“她喜欢草色便雅了,我们喜欢花色便俗了?那你便是个大俗人。”姜骏最爱往漂亮小姑娘身边凑和,长大必是个纨绔公子。

姜骏立即回敬她一句:“我可不是什么花都喜欢的,你这样的野蔷薇我就不喜欢!”

“你!”

林长玉气的要打他,一张贱嘴,她非得将他的嘴撕烂了不可。

“哎,别闹别闹,阿骏你的嘴也太坏了些,惹恼了林姐姐,还不给她赔礼?”

姜骏躲到了金童身后,金童将他揪了出来,他大骂同窗没义气,又躲到了婧儿身后,婧儿只得做和事佬,安抚这两匹躁动的烈马。

姜骏尤不死心,又道:“你可太凶了些,你瞧婧儿多温柔多和气,多学着点!”

气的林长玉狠跺脚,“她温柔和气你找她去,以后再别来寻我,逢年过节来我家门都不让你进了!”

说罢一扭身跑了,瞧着是真生气了。

有宫人跟着,倒也不怕她乱闯,只是这开小晏闹成这般可不好,众人都逼着姜骏去道歉,姜骏心下也有些不自在,只还是死要面子,“谁叫她说我俗的。”他原只是附和婧儿,哪里就得罪她了。

“好男不跟女斗,你去不去?你若不去,下回我们开宴可不叫你了。”

“可别!”

话说到这份儿上,哪里还能不去,众人陪着姜骏一道去寻林长玉,在公主所的一处假山溪边寻到了她,她坐在一块太湖石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揪着花瓣往水里撒,水上已浮了一层红紫黄绿。

“他惹了你不快,何苦来摧残我的花?我们揪了她来,你尽管拿他出气。”

林长玉抬头一看,见婧儿他们一帮子人都来了,又别别扭扭地转过头去,手里的花揪的更大力了,道:“你不是爱草爱树么?我揪几朵花你又心疼?”

婧儿挨着她坐下,从她手里解救了几枝残花,“万物皆有灵,这些花儿熬过了夏秋冬三季,只待春日绽放,好不容易等到了,又遇着了你这个小魔星,虽不是什么娇贵花朵,也各有风姿颜色,便只是朵野蔷薇,也值得人温柔以待的。”

“你!”林长玉回眸瞪她:“你和他一个鼻孔出气,来欺负我!”

姜骏忙道:“她哪里会和我一同出气,大家都站你这边呢,阿玉,是我的不是,怨我嘴贱,你可原谅我这一回吧。”

“嘴上说说,哪里来的诚意?”

“你还要什么诚意?要我三跪九叩不成?”

“谁要你三跪九叩了?我又不是你祖宗!”

“你这又是什么话!”

两人眼看着又要吵闹起来,这两人在一处便说不上三句好话,婧儿眼眸微动,心下已有思量。

“阿骏,你嘴上说说可不成,你家里可有什么好玩儿的,送一个给林姐姐,她得了开心,自然便不恼你了,下回你再去她家,可就能进门了。”

今日姜骏来时给婧儿带了盏流云走马灯,是姜骏的父亲出门办差时从金陵乔氏手里得来的,金陵乔氏的手工活是祖传绝技,制扇制灯制伞皆精巧绝伦,前朝还是上贡人家,只是经本朝战乱,乔氏人丁凋零,如今只剩个老太太带着独孙,便辞了这上贡的活,乔家也不再做这些手艺了,乔家小公子听说是个读书苗子,在金陵的清风书院读书,日后准备入科举。

姜骏父亲得来的这盏灯倒是个珍稀物事,姜骏厚着脸皮从自家姐妹手中抢来的,抢来后竟然带进了宫里送给婧儿,婧儿也极喜欢,便回赠了他两方梅香墨,算礼尚往来。只是这盏灯被大公主瞧中了,当场就到了她手里,但姜骏这份心意婧儿是极受用的。姜骏也懊恼自己行事不当,这般好东西该偷偷给她才是,这般大庭广众之下给了,叫其他人眼红。

姜骏深觉婧儿此话有理,以随意口吻道:“那成,我回去找找,给你个好东西。”

这话不知又哪里惹了林长玉不快,她气鼓着两颊,“不要了,你送你那些姐姐妹妹去!”

“哎!你……”

“阿骏,你这话我听了都不乐意,你找的哪里是她喜欢的,你该带了她回家,打开了你的私房钱匣子,任她挑拣才是。”

婧儿打趣他们,惹得众人偷笑,林长玉回过味来,红了脸去追打婧儿,只不知是气红了脸,还是羞红了脸。

姜骏尚不自知,大方道:“你若想挑,今儿便随我回家,任你挑拣。”

“呸!谁要随你回家!”

几个小姑娘笑闹一番,手挽着手走了,只留下姜骏原地懵懂挠头,心道女孩儿烦人,也搭上了同窗的肩背,“咱们也走。”

回了浣翠居,婧儿又提出要玩游戏,她事先也拟好了章程,一人发一把小弓和十支小箭,箭头是个小棉球,上头蘸了各色胭脂,拿来射人也不痛,只是射到了身上会有一个印子,也好清洗,玩完之后用湿帕子擦拭一二,便干净了,衣裳都不用换的。

为加深小伙伴们情谊,金童婧儿特别拟定了抓阄分组,两人一组,原本她们只有十个人,宇文钦带了妤姐儿来,又有个大公主,她们俩年岁小些,大公主又爱跟着金童,便叫他们一组,宇文钦便带着他妹妹,剩下的几人再来抓阄。

宫人将几个小纸团拿出来,抓阄的几人各抽了一个,打开一看,相同图案的两人便是一组。婧儿抓到的是个月亮图案,便问谁拿到了月亮,没人应声,大家便都将手上纸团摊开来看,李玉麟手里有一个月亮。

第五十二章 幼时可见日后风 竞技游戏显神威

婧儿心下微有堵意,这人拿到了月亮为何不说?不想和我一组么?

余下几人姜骏拿到的是星星,和周宁一组,这两人一动一静,正好中和一二,明钰拿到的是个圆饼,和婷姐儿一组,剩下林瑞和林长玉拿了朵花儿,他们俩是一组。

金童估摸了各队的实力,深觉自己这方胜算微小,玉女拿到了弓箭后便兴奋地到处乱瞄,宫人捉住她的手才没让她射出去,若不然战局还未开始他们身上便有印记,待会儿可怎么分的清楚?

赢面最大的是明钰和婷姐儿那组,他们两人年岁偏长,又都是活泼好动的,于这些打斗游戏较为得心应手。

分好组后,一行人来到了公主所的园子里,婧儿拟定了战场范围,只能在这个园子里,她在园子外围都布置了宫人,谁跑出去了就算出局了。

林长玉提出了质疑:“守在这外围的都是你们的宫人,会不会偏袒你们啊?万一他们偷偷告诉你我们的藏身处,我们可不就要输了。”

“我怎是这样的人!若你们不放心,可让你们的丫鬟也守在这外围,正好我还嫌宫人跟着我们碍手碍脚呢。”

“正是这样。”

众人便都遣散了自己的下人去外围守着,园子里就是他们一群小孩子的天下了,噢,还留了两个小太监,作裁判的,哪个出局了他们便吆喝一声。

闲杂人等都退下后,小太监吹了口哨子,各人便拉着自己的小伙伴各处躲藏,手里拉好弓箭,随时准备发射。

大公主兴奋的脸都红了,手里拉好弓箭前后左右转圈圈,似乎周围全是敌人,她能以一敌百。金童一再嘱咐她不许大声叫喊,带着她藏在一处假山里面,让她藏在洞中莫露头,他则小心探出个脑袋观察敌情。

这一露头便看到了对面的林瑞,两人相视皆吓了一跳,立刻又缩回了洞中。

“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有人!让我来打!”

大公主拿着小弓箭跃跃欲试,金童按住她,小声对她道:“别出去,林瑞发现咱们了,他们可能会包过来,咱们换个位置躲,等他们先打,死的差不多了咱们再出去,这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大公主不想做渔翁,她只想大杀四方,手里弓箭捏了半天一支都没射出去,她急啊!

不仅没射出去,金童还想哄她的箭,“玉女,你不用这么多箭,给我几支好不好?五支,你给我五支,你自己留五支就够了。”

留五支都浪费了,她又不会射箭。

大公主抱着箭篓子摇头,“不,我要玩。”

金童哄她不得,只得带着她偷偷转移阵地,“你先躲在这儿别出来,我出去看看,没人你就跟着来,咱们躲到对面的山洞里去,你小心些跑,别撞着头。”

金童细心叮嘱,大公主乖巧点头,待他偷偷溜到对面山洞视察了一圈,回来一看大公主已经不在了。

“玉女?”

金童大声叫她的名字,假山中山石嶙峋,他怕大公主乱走磕碰到了,这会儿他便后悔自己大意了,他们这般玩耍不太安全,还遣散了宫人,若谁出了什么事,他和婧儿如何担得起这个罪责。

金童的叫声引来了附近的几路人马,只他们还未动手,那边大公主就和明钰婷姐儿对上了,约莫战况激烈,只听到大公主哇哇乱叫。

金童立刻赶过去救驾,正好碰上来逮他的林瑞和姜骏两方人马,三方相见勇者胜,来了场大乱斗,最终几人身上都挂了彩,也分不清是谁先打到的人,这人头可怎么分?

随后便听到那方裁判太监的吆喝:“大公主出局!”

金童扶额,他就知道。

他和林瑞几人过去看,大公主还和婷姐儿在争论,大公主说婷姐儿也被打到了,她也出局了,婷姐儿说大公主不遵守游戏规则,明钰先打到她了,她就不能再玩了,怎么还可以再射人?再说她也没射到人,她被射了几下之后,恼羞成怒举着小箭插到别人身上去,哪有这样玩的?

大公主叫她说的委屈,见金童来了,便拉着他来说理,金童满是无奈,难怪大孩子不愿带小孩子玩儿,和她说不清的。

“玉女,咱们输了,现在不能玩了,来,咱们去那边坐着。”

“不!我还有箭,还没射完。”她坚持认为要等箭射完了才算游戏结束。

婷姐儿道:“你被我们射到了,你的箭都是我们的了,来,拿过来。”

这也是游戏规则之一,哪方出局了他们的弓箭就会被战胜一方接收,这是打了胜仗的战利品。

大公主抱着箭篓子不撒手,双方僵持不下,金童眼看着小伙伴们被扫了兴致,面色都有不虞,虽然大公主是公主,可是小孩子的游戏之中哪看身份,输不起就不要玩嘛!

金童无奈,只得道:“那你继续玩,可是我出局了,不能再玩了,你跟着婷姐姐他们走好不好?婷姐儿,我把她给你,你们连箭带人一起接收了好不好?”

婷姐儿和明钰相视一眼,眼中都有不愿,他们宁愿不要这几支箭,也不想带着这个搅屎棍。

大公主听说哥哥不玩,又不乐意了,“我要和哥哥一起!”

金童一再强调,“哥哥不能玩了,你若想和我一起,咱们去那边坐着看他们玩,你若还想玩,就跟着婷姐姐玩,好不好?”

大公主鼓着腮帮子叹了口气,还是玩心占了上风,加入了婷姐儿他们的阵营。

调停了婷姐儿他们的战局,林瑞姜骏他们这两队也要掰扯,金童确实是出局了,他身上好几处印子,据他自己所说,是林瑞先打中的他,可姜骏一直说是他先打中的,鉴于林瑞和金童两人说法一致,裁判太监便将金童的人头算给林瑞,林瑞接收了他的箭篓子,这下他可就有十几支箭了。

此外林长玉和周宁身上也有箭印,姜骏说他打中了林长玉,林长玉说她也打中了周宁,可姜骏说他先打中了林长玉,那么她打周宁的便不算,林长玉坚持认为是她先打中了周宁,双方又争执不下。

最后只得用最简单公平的法子,猜拳,谁赢了听谁的。

周宁和林长玉猜拳,结果是林长玉胜了,按她的说法,她先打中了周宁,随后姜骏打中了她,那么她们二人都出局。

裁判太监立刻道:“大公子出局,周姑娘出局,林姑娘出局。”

这一下便少了三个人,且因着方才林长玉的说法,她先打中了周宁,那么她接收周宁的箭篓子,可是她随后又被姜骏打中,那么她的箭篓子也会被姜骏接收,这一波姜骏可赚翻了,反正周宁也不会玩,还不如把箭都给他呢!

第五十三章 玉麟贴心护婧儿 两小无猜花间戏

林瑞霎时脸黑,虽然他捡到了金童的人头,可就是觉得这波输了是怎么回事?

“阿钦和玉麟他们躲这么死?我们战况这么激烈他们都不露脸,这是打定了主意要坐收渔翁之利啊?哼,他们不露脸,我找他们去!我现在可是有二十几支箭的!”

“箭多不代表你命多,小心都便宜了别人!”说罢露了个坏笑,大喊道:“你们都听到了吧!阿骏有二十几支箭,你们都去打他,打死了他的箭就是你们的了!”

小孩子玩游戏,说什么死啊命的,不过是图个顺嘴,没大人在,也没谁计较这些。

“你这么卑鄙!好,你就看着我大杀四方,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这是他在话本里看到的人物台词,这时候说出来倍觉威风。

双方都掰扯清楚了,裁判太监便再度吹哨,“战局开始!”

紫藤花丛里婧儿和李玉麟说话声戛然而止,方才金童等人前边在掰扯,只知道最后是金童和林长玉周宁出局了,那边还在争执些什么,他们也没细听,只自说自话相谈甚欢。

初时她以为李玉麟拿到了月亮却不吱声,是不愿和她一组,心中便有些不快,战局开始后李玉麟拉着她躲到了这处紫藤花丛里,告诉她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定然想不到他们会躲在这处光明正大的花丛里,那假山才是各路英雄聚集之地。

婧儿怕花丛里有虫子,不愿钻进去,李玉麟便率先进去清理出一块地方来,让婧儿钻进来,婧儿进去之后,他用手支起这些花叶,不叫它们挨到婧儿身上,还安慰她道:“咱们躲在这儿,等他们人死的差不多了,肯定会来找咱们,届时他们路过这儿,咱们再出手,保管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咱们自然就是最后的赢家。”说话间还做了两个花环戴在他们头上,用来掩饰他们乌溜溜的头发。

婧儿被他这一举动博了好感,只觉他温柔细心不亚于哥哥金童,又如此聪明沉稳,她也不是好斗之人,躲在这里挺好的。

“蹲久了腿麻,咱们坐下来吧,我知道你定然嫌地上脏,来,你坐在我衣裳上,就不会弄脏你的衣裳了。”

李玉麟将自己的衣裳下摆铺在地上,让婧儿坐下,婧儿深感羞窘,“不必,我蹲着就好。”

“不怕的,我听金童说,皇后娘娘不喜欢你们玩的脏兮兮的,你若弄脏了衣裳回去,她可能会责骂你,你坐在我衣服上吧,我是男孩子,脏点不碍事的。”

婧儿抬眼觑了他一看,见对方目光真诚,心头犹豫一瞬,腿脚确实难受,便坐了下来,见李玉麟一直用手支着头顶花叶,估摸着他手也该麻了,便道:“你将手放下来吧,你的手不酸么?”

李玉麟笑了笑,“有些酸,只是若这花叶挨到你身上,怕你身上会起疹子,我还是给你支起来吧,唉,这般说来咱们好似躲错地方了,我就不该带你来这儿的。”

“哪里就这样娇贵了,婷姐儿说小时候就是要这样玩,大了要装淑女,就不能玩这些了。”

“她是装淑女,你怎么是装?你本就是淑女呀。”

婧儿笑着摇头:“我不是,我也是装出来的淑女,我也想似婷姐儿她们一般肆意玩乐,只是长在深宫,又不是父皇母后亲女,我不敢造次的。”

李玉麟叹了口气,道:“你们兄妹俩也不容易,我又何尝不是呢,母亲的所有心血都放在了兄长身上,我长年住在外祖家,虽外祖母和舅舅表兄弟们都待我好,可毕竟不是自家。”

李夫人要教养长子,且抚远伯府已经没落,长子尚有爵位在身,幼子可怎么办?将他养在娘家国公府能得到更好的教养和资源,似这般进宫读书,抚远伯府哪有这样大的面子送他进来?

李夫人是为儿子好,可在李玉麟看来,他宁愿与母亲兄长一起缩在那落魄伯府里,也不愿寄宿外祖家。

说到此处,两人倒是惺惺相惜起来,他们皆是有家不能回的人,家人以为他们好的由头将他们送到别处,可知在他们心中,别家再好也是别家,自家再不好也是自家,狗不嫌家贫,子不嫌母丑,自古如此。

两人并肩挨着坐在一处喁喁细语,一直到战局再度开始,周围又变得静悄悄的,他们才止了话头,佝偻着身子躲在花丛里,等候猎物经过。

姜骏这回也不躲到假山里了,那儿人太多,他如今是众人公敌,可不能轻易露面。他爬上了一棵大榕树,站的高看的远,果然便瞧见了明钰和婷姐儿他们躲在一块太湖石后头,他们还把大公主塞进洞中,用石头堵着出口,美其名曰保护她,实则是怕她拖后腿吧?金童走前特意交代了他们俩照顾大公主,看他们的模样,只顾着玩乐了。

姜骏将手掌盖在额前遮挡日光,极目远眺,过一会儿又看到了宇文钦带着他妹妹从一处太湖石后鬼鬼祟祟绕过来,心中遗憾明钰他们走了,若不然双方对上,那才好看呢。

“怪了!玉麟带着婧儿躲哪儿去了?半晌也没瞧见他们,不会是跑出园子了吧?”

姜骏站在高处阅尽众生百态,眼看着宇文钦带着妤姐儿路过一处紫藤花丛时中了暗招,里头的人钻出来,竟是李玉麟和婧儿,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宇文钦躲的这么死,李玉麟比他还沉的住气。

李玉麟他们出了手,这处花丛也就暴露了,皆因他的手实在酸了,蹲不住了,再说这是同伴间的游戏,太计较输赢反而失了乐趣,在这儿蹲了半日一动不动,待人都死光了他们才出去也无甚意思。

妤姐儿气极了,“你们偷袭啊!”

李玉麟笑道:“这叫兵不厌诈,你们躲了这么久,不也是打着出其不意的主意么?”只不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棋高一着罢了。

姜骏嗤笑,谁是黄雀还不好说呢,都露面了才好,看他如何将他们一网打尽。

第五十四章 群雄逐鹿引混战 日暮宴散尽兴归

明钰带着婷姐儿和大公主躲在石洞中,听到外头的裁判太监高呼:“钦世子出局,妤县主出局,战局继续。”

“阿钦他们那队也没了?是谁打的?”

他们躲在洞里没露面,也不知外头情形如何,只是战场人数越来越少,让他们压力倍增。

“咱们还是先藏一会儿吧,等人都死光了咱们再出去。”

话是这样说,众人都这般想法,总会有人先挑起争端,方才是姜骏林瑞他们主动出击,李玉麟他们蛰伏着,如今可就换李玉麟他们出击,这几人蛰伏起来了。

假山就这么大,再怎么藏着,一方找一方躲,总会有狭路相逢的时候。

李玉麟带着婧儿潜进了假山里,婧儿躲在他身后走,路过一处石缝时,李玉麟支着眼睛看里头,与另一双眼睛四目相对。

“啊!”

两边同时传来惊呼声,退缩几步后,立刻便架起了弓箭,与对面的人正面厮杀。

对面是明钰带着婷姐儿和大公主,双方距离不远,这般拿着弓互殴实则不大方便,干脆将弓扔了,直接用手投,打到了对方便行。

双方皆占据了一块大石头作护盾,明钰让大公主出去做饵,大公主跟个猛子似的就知道往前冲,正好让她去踩雷。

大公主如个小炮弹似的冲过来,手里还举着两支小箭,瞧她的模样,似要直接举着箭往敌人身上沾,婧儿怕她沾到李玉麟,在她跑过来时挡在了李玉麟身前,大公主两支箭便沾到了她身上,留下两个红印子。

大公主蹦起来笑着拍手,“姐姐死了姐姐死了!”

她原是童言无忌,李玉麟听了却异常扎耳,拿起支箭在大公主身上扎了一下,道:“你也死了!”

她能直接举着箭过来,他为何不行?公主便能不遵守游戏规则么?

大公主叫道:“你不算!”

她是小孩子呢,射箭射不了太远,才可以跑过来的,李玉麟是大孩子了,就要把箭射出去才行,不能偷懒。

李玉麟不理她,见明钰他们过来了,忙躲到了另一块石头后面,大公主想追过去,婧儿拉住她,带着她去外头,裁判太监见她们出来,便高呼:“大公主出局,翁主出局!”

不多时李玉麟和婷姐儿也出来了,裁判太监又高呼:“婷县主出局,李公子出局!”

婧儿见他们出来,便上前询问,“怎么出来的?”

婷姐儿瞪了眼李玉麟,没好气道:“还能怎么出来的,被人打死了不就出来了呗!”

李玉麟有些莫名,瞪他做甚,公平竞技,女孩儿也不能有优待的。

大公主学着婷姐儿的模样,也瞪了眼李玉麟,还小模小样地哼了一声,还记着方才李玉麟拿箭扎她,这是个坏人呐!

如今只剩明钰和姜骏以及林瑞还在场中,金童他们干坐了许久,便带着众人去寻他们,将人都找出来,他们坐山观虎斗才有意思。

他们找了一圈,也只将明钰和林瑞找出来,两人都背着个小箭篓,中间又隔着这许多闲杂人等,拔箭瞎射一通,没射中目标,反而误伤旁人,便引出一番混战。

姜骏坐在树上,瞧见小伙伴们疯闹起来,你扔我一下,我砸你一下,他躲我身后,你要打他却打了我,我也要打回来,最终便分不清敌我了。

大公主最是欢腾,穿梭在人群中撞一下这个拱一下那个,众人顾忌着她年岁小身份高不敢下重手,拿这个小无赖没办法,倒让大公主更加来劲儿,这可比方才躲躲藏藏的射箭好玩多了。

婧儿和周宁这两个小淑女也难得的玩红了脸,起初顾着形象玩不开,被林长玉和婷姐儿大公主几个人来疯的闹腾几下,也跟着混玩起来,园子里多的是花叶,被他们几双辣手摧过,已是不能看了,只留下满地残骸。

姜骏也躲不住了,在树上射了几支箭出去,引得众人都看向他,他才笑咧咧的下来,众人气他阴险,围在树下来个瓮中捉鳖,他一下来就被按在地上好一通蹂躏,叫他嚣张!

最终这战局也分不出胜负了,婧儿原本准备了彩头,拿了头名的队伍能得一壶皇后酿的青梅酒,如今干脆拿来做午膳果饮了,开怀最重要,还管什么输赢。

一直到日暮时分,小伙伴们才依依不舍各自回家,姜骏道过阵子他也在家中开宴,喊他们出来玩,在宫里毕竟还是拘谨了些,在他家里可就是他的天下,家里人不怎么管他的。他还特地偷偷叮嘱了婧儿,别带大公主来,这么小的孩子玩不来的,带了煞风景。

婧儿笑得无奈,她何尝想带,只是宫里没有与大公主同龄的孩子,她只能跟着哥哥姐姐玩。

宴席结束后,婧儿嘱咐宫人收尾,将用到的碗盘碟具都对好对牌,清洗规整好了放回去,今儿玩过的小玩意儿也都收起来,保不齐日后还要玩的。

这些事情秦嬷嬷会帮她理好,她虽说学习理事,也不能一蹴而就,总不能如今就叫她看对牌查库房,五六岁的孩子哪里做得来这些。

金童婧儿带着大公主尽兴而归,大公主如今正是爱说话的时候,一见了母亲便迫不及待分享今日喜悦,说她们躲在假山里射箭,掐花叶打仗,猜谜喝果酒等等,最后着重说了句以后还要这样玩。

皇后抚抚她的两个小发鬏,道:“那些是你哥哥姐姐的朋友,你日后也会有自己的朋友,等你上学了,母后也会给你找伴读。”

大公主道:“我要伴读,不要上学,陪我玩就好了。”

金童也道:“我们的朋友就是玉女的朋友,玉女如今还未上学,便先随着我们玩,日后有了自己的小伙伴,只怕还不乐意跟着我们了。”

皇后笑笑,看着他们兄妹俩道:“听宫人说你们今儿玩的挺疯?都是小孩子,疯玩些也无碍,只最紧要的还是人身安全,那些搏击游戏,我是不太赞成你们玩的。”

说到后头着重看了眼婧儿,男孩子争强好斗是常情,女孩儿随着去凑什么热闹?安安静静的坐在屋里弹琴绣花不好么?

婧儿垂头懦懦无言,她不知该说什么,一般这样的时候,不说话就最好了。

第五十五章 春去夏至盛事临 万寿国宴不敢怠

婧儿那日钻了紫藤花丛,许是被什么虫子爬过了,回来起了一身疹子,皇后让医女来看过,开了药膏每日涂抹,又嘱咐她禁口,不许挠痒,要不然身上要留疤的。

“日后不许跟着他们疯玩,女孩子别那么糙。”

婧儿身上还难受着,自然不敢顶嘴,她倒不后悔这回跟着他们玩,只是担忧日后母后会限制她出游。

金童担忧妹妹的病情,去了学堂对着李玉麟就没什么好脸色了,“都怨你带她去花丛里,如今她身上起了一身疹子,若是留了疤,我饶不了你!”

姜骏很是关怀:“起疹子了?可严重么?你叮嘱她不要挠,不要吃味重的东西,不然要留疤的。”

又道,“都怨你玉麟,做什么带她去花丛里,女孩儿家比不得男孩儿粗糙的!”

李玉麟原也担忧婧儿,听众人谴责他,情急之下道:“我哪知会如此!她若留了疤嫁不出去,我娶她就是了!”

“呸!谁要你娶!她若嫁不出去,我会养着她一辈子!”

两人相看两相厌,这一日都无甚话说,翌日李玉麟来学堂时却拿了两盒药膏来,道:“这是我大舅母给的,说是对脓包红疹最有效的,蓝色的这盒消疹子,白色的这盒去疹印,你帮我带给她,也代我向她道个歉,是我考虑不周。”

宫里不缺好药,但李玉麟这份心思算足,金童也不好再记恨他,答应了回去转交给婧儿,至于婧儿原不原谅,就不是他能做主的了。

婧儿并未怨怪李玉麟,收到了李玉麟送来的药膏还挺开心,“你让他无需自责,大家一起玩闹,哪里没钻过爬过,别人都没事儿,偏我娇气,我还怕他嫌我难伺候呢,你可别怪他,日后得了机会还是要一处玩的。”

金童看着婧儿,心里莫名有些堵塞,婧儿几时和李玉麟这样好了?不过一处玩过一场而已。

婧儿虽收下了李玉麟送来的药膏,太医也说这药膏有效用,皇后却不许她用,她坚信宫里的药膏要好些,且婧儿这两日在用翠叶冰霜,若换了别的,万一药性相冲,反复发作可怎么好?女孩儿的身子经不得折腾的。

皇后说什么,婧儿都听她的,让宫人收了起来,宫里的药膏也极好,她用了几日,身上便干净了,也回了明仁堂读书,身上长疹子这几日皇后不许她出门,日日都闷在屋里。

春日短暂,皇后给婧儿做了许多春衫,她还未穿完,夏日便来了,五月里有一桩盛事,便是万寿节,且今年是皇帝三十岁的整生辰,不能叫大寿,但也是极重要的日子了。

礼部三月底便忙起来,万寿节不仅是本朝盛事,外邦也要来朝贺,出了点什么岔子,丢人都要丢到关外去了。

皇后四月份也忙了起来,她要招待命妇内眷以及外邦的王妃公主们,一应的排座回礼都有学问,比平时的宫宴要繁琐些,皇后想着正好趁这个机会教教婧儿,便让婧儿先歇几日学业,跟着她安排万寿节的宫宴。

婧儿深知这是大学问,比琴棋书画还实用些,母后愿教她求之不得,每日早起用过早膳便跟在母后身边,看她行事做主,没一点儿不耐烦,也不敢多问,有什么疑惑便记在心里,日后多听多看总会明白,她瞧母后做这些事情已经很烦乱了,怕多问了惹母后烦躁。

她不问,皇后倒要来问她,“万寿节陈国和梁国的公主王子们也会来,你说,若他们来了,该怎么排他们的席位?”

这倒是个难题,若本朝有皇子公主,便让本朝的皇子公主坐主位,外邦的王子公主们坐宾席,可本朝并无皇子,大公主儿二公主也还小,金童婧儿倒是到了能出来见人的年纪,可他们的身份不够。

婧儿不敢居高,谨慎道:“玉女和婉婉还小,也无法招待他们,不如另开一席,招待这些外邦的王子公主,至于席位高下便按国力强盛来排吧。”

皇后轻笑了笑,“你说的也有道理,大面上是这样,只是我想着你和金童也大了,日后要代表咱们家出门应酬,我若让你们招待那些王子公主,你们应付得来么?”

外邦的王子公主,便是再小的国家,可也是正经的王子公主,大周皇室派一对养子女出来招待,还要坐主位,似乎有点儿太打压人了。

婧儿深知母后争强好胜,不喜身边人露怯,只能先应了下来,“在自己家的地盘,有什么应付不来的,母后若放心我们,我们自当全力以赴。”

皇后笑意加深:“好,我会让宫人教你们国宴礼节,不必担心这些琐事,你们只需要在宴上压住那些人便成。”

金童兄妹俩身份不够,届时若是遭到质疑,可不能失仪露怯,要叫他们知道,天朝皇帝的养子女,也比他们这些小国小邦的王子公主尊贵。

皇后委以重任,金童兄妹俩便对万寿节来宾倍加关注,到四月中旬时,各方来宾的名单便定了下来,陈国是陈王的弟弟清候带着妹妹荼靡长公主来朝贺,同行的还有陈王的次子凌星王子,年方七岁,便是金童他们要招待的了。

梁国此次是大王子无忌带着小妹无忧前来,这兄妹俩皆是梁王后所出,梁王也算诚意十足了。

此外昆仑部落是他们的首领乌克托亲自前来,昆仑部落这两年天公不作美,收成不好,乌克托亲自来拜会,恐怕也是无路可走了,恰逢天朝盛事,趁机来捞杯羹,天朝皇室最喜欢在这种盛事时大赦天下减免赋税,也和他们通融通融。

除了昆仑部落,东边还有一个部落叫高句丽,最是没骨气的墙头草,前朝时就是天朝的附属国,后来中原混战,他们趁机使了些阴招捞好处,待宇文氏巩固政权后,他们立刻认怂俯首称臣,面对这样识时务的墙头草,天朝还真不好怎么治他们。天朝建国不久,正是要休养生息百废待兴之时,便是恢复了元气,先收拾的也是中原这几个国家,可不是远隔大洋的高句丽。

正因为天朝的姑息,高句丽才更要讨好,天朝皇帝的万寿节,他们怎么能不来献殷勤。

万寿节各方势力云集,金童兄妹俩从未接触过这些外邦习俗礼教,又涉及到政治问题,他们不敢疏忽,将注意事项记在了纸上,日日都要过一遍,务求国宴上不出错。

第五十六章 外邦使节进京都 无忧公主满心忧

进了五月里,进京的官道便车马辚辚络绎不绝,素来清闲的鸿胪寺罕见地忙起来,日日穿梭在驿馆和衙门,安排外邦来使的衣食住行。

最先到的是梁国的无忌王子和无忧公主,皇帝膝下无子,便派了德郡王带着世子宇文钦和金童兄妹俩前去迎接。无忌王子年已十四,是梁国的储君,此次代表君父前来,言谈举止气度不凡,并未弱了本国仪态。

无忧公主是个五岁的小姑娘,比金童兄妹俩还小半岁,此次跟着兄长来天朝见世面,婧儿对她非常友好,邀她进宫玩耍,无忧公主笑得腼腆,跟在长兄身后不多说话。

梁国使节进京,宫里为他们设了宴席接风洗尘,宴上皇后对无忧公主极是亲和,让她在宫里住下,与婧儿和大公主等人做伴。

无忌王子客随主便,嘱咐幼妹道:“既皇后娘娘喜欢你,你便在宫里住下,与翁主她们玩耍,切莫任性吵闹。”

当着宴上许多人的面,无忧公主有些惶然,问兄长也住下么?无忌王子只道他住宫外,无忧公主又问兄长何时来接她,无忌王子只是笑笑,宫人低头用帕子为无忧公主擦嘴,公主便无话了。

婧儿事先没得到消息说无忧公主会住在宫里,也没做什么准备,皇后也只是随意安排,让无忧公主先和婧儿住一间侧殿,等过了万寿节再领着她去公主所挑间屋子。

宫宴结束后,无忧公主便被留在了宫里,皇后笑意疏淡:“日后这儿就是你的家,你不必拘谨,只和姐妹们一处玩耍,你婧儿姐姐如今在公主所读书,还有几位同窗,我让宫人给你添张桌子,日后你同她们一道读书。”

无忧公主只是低头搅手指头,皇后说了几句见她只是闷闷点头,便也不再多说,让婧儿领着她去侧殿安置。

金童和婧儿领着她去侧殿,无忧公主的房间还在收拾,婧儿便先带她到自己屋里坐着,给她拿了个布娃娃叫她抱着,无忧公主还是不说话,给她就接着,婧儿和哥哥金童对视一眼,目光里尽是无奈。

“我喊你无忧行么?你和我们差不多年岁,若不习惯喊哥哥姐姐,便直呼其名也好,这儿是我的屋子,你暂时先和我挤一阵子,待万寿节过了我们带你去公主所挑屋子,那儿有许多漂亮的庭院绣楼,如今都空着,尽你挑拣。你在梁国时是和你母后一起住,还是独住一宫呢?”

说罢又觉失言,她还这样小,自然是与母亲同住的。

婧儿兀自说了半晌,无忧公主也没回她一句,她能体会无忧此时的心情,也没和她计较,无忧如今的处境,比她还不如。

金童碰了碰婧儿的手臂,示意她看无忧公主手上的娃娃,粉色的棉绒娃娃身上浸出了几颗豆大的水印。

金童兄妹俩不说话,屋里便安静了下来,只听见无忧公主隐忍的抽泣声,瘦弱的肩膀一耸一耸,形容煞是可怜。

婧儿向哥哥投去求救的目光,她不大会哄人,哥哥在这方面向来比她强,宫中上至太后下至大公主,就没有不喜欢他的。

金童咬咬下唇,他虽会哄人,可对着陌生的小姑娘,再多的甜言蜜语也说不出来。

“无忧妹妹,你别哭,日后你便和我们一处玩乐读书,我待你定然同婧儿一般,我听说你在家中是老幺,有两个同胞的哥哥姐姐,你尽管把我和婧儿当你的哥哥姐姐,我们会好好照顾你的。”

他这样说,更惹出无忧的伤心事来,她是家中幼女,上头还有哥哥姐姐,可为何要把她留在这里?带她来的大哥怎么可以撇下她?父王母后何时来接她,是不是忘了还有她这个女儿。

这一日里遭逢巨变,早上还是坐在车队里进京看热闹的小公主,到了晚上便在陌生的宫禁里寄人篱下,她连哭泣都不敢大声,那个皇后娘娘看着有些凶,兄长也不要她了,她该怎么办。

婧儿拍了拍她的肩背,好言哄她道:“别哭了,明儿还要见人,哭肿了眼睛不好看的。”既知道哭,可见是知晓自己的处境,可她知晓自己的处境,就该知道她不该哭,不该在大周皇宫里哭。

无忧公主身边只有两个从梁国带来的婢女,一个去隔壁收拾屋子了,这会儿只一个守在她身边,见主子失态,也是焦灼无法,主子的处境再不能更遭了,若在大周皇宫里惹了帝后厌弃,日后可怎么过,面前这两个孩子虽不是正经的皇子公主,可也不是主子能得罪的



“翁主和大公子别恼我家公主,她只是思念家人暂不适应罢了,过两日便好了的。”

金童婧儿深表理解,他们当初刚入宫时的情状自己已记不清了,但是听宫人说他们刚入宫时也是日夜啼哭,过了十天半月便老实了,一直老实到现在。

金童兄妹俩陪着无忧公主坐了许久,到隔壁的屋子收拾出来,婧儿牵着无忧去看,先让她去沐浴更衣,一直到她盖上了被子躺下,婧儿才离开。

听到婧儿离开的脚步声,无忧睁开眼睛,眼泪便流进了发间,翻了个身朝向床里,咬住被子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将眼泪都抹到了枕头上。

无忧公主住进了坤仪宫,但金童婧儿这几日要跟着皇后学习国宴礼仪,没有多少时候陪她,大公主倒是对这个新来的姐姐有几分好奇,见她总是苦着张脸不说话,便也不爱凑过去,临近万寿节,宫里日日人来人往,她不缺玩伴的。

陈国晚梁国几日进京,按着招待梁国的礼节,宫里也设了宴席招待他们,陈国使节为首的是陈王的弟弟清候,所谓锦衣玉面素手清候,便是说的他。

陈国占地在繁华绮丽的江南,以长江天险为防线,虽兵力不强但也守了这么多年,只是大周开朝后休养几十年元气已复,迟早要腾出手来收拾他们,也由不得他们再歌舞升平高枕无忧。

向来江南出美人,陈国王室更是其中翘楚,清候素有子健宋玉美名,早年便来过京都,彼时今上还有两个皇妹未嫁,一见清候误终身,险些大打出手,最终还是今上阻止了这场闹剧,给她们各自赐婚,才免叫大周皇室沦为诸国笑柄。

今次清候前来,风仪不减当年,他带来的妹妹荼靡长公主也是丽色倾城,看来比宫中的乔贵妃还貌美几分,宴上皇帝频频侧目,惹得众后妃咬碎了一口银牙。

第五十七章 狡凌星挑拨离间 娇玉女喜新厌旧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间可见众生百态,皇后一晚上又要盯着女儿又要盯着丈夫,心中对陈国来的几个狐狸精恨得牙痒。

皇帝被荼靡长公主所迷,大公主则爱亲近凌星王子,凌星王子年岁虽小,却已可见殊色,日后怕是不逊色于他的叔父姑母。

大公主一见了陈国一家子便往他们身边凑,说这个叔叔好看,这个姐姐也好看,那个小哥哥就更好看了,皇后面上笑意险些兜不住,让宫人叫了她好几回,她都充耳不闻,依旧围在凌星王子身旁转悠。

宫宴结束后,大公主拉着凌星王子不让走,皇帝正好顺着台阶下:“凌星王子头回进京做客,宫里有适龄玩伴,不如就住进宫里,正好梁国的无忧公主也在,你们一处玩乐,岂不妙哉。”

大公主听见父皇如此说,拉着凌星王子的手蹦蹦哒哒,“住下来住下来!不许走!”

凌星王子抚抚大公主的发鬏,抬头笑应下了周帝留客:“承蒙陛下和公主厚爱,凌星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皇帝点点头,比无忧公主识相一些,到底是年岁要大些,只他是个庶王子,筹码不够。

皇帝思衬间,目光投向了荼靡长公主,后者恰好也在偷看他,两人目光相触,公主如受了惊的兔子般一双美目盈盈一收,看的人心里痒痒。

凌星王子如无忧公主一般被留在了宫里,但他年岁已长,总不能也住在坤仪宫,皇后更不喜女儿与他亲近,便将他安排去了皇子所。

皇子所里的星华楼事先就收拾了出来,便是给凌星王子留的,凌星王子只需带上行囊,当晚便能入住。

大公主尤不满足,为什么哥哥姐姐和那个无忧姐姐都住这里,只有凌星哥哥要住在外头,她犯起倔脾气来极难缠,连金童也哄不好她。当着外人的面,皇后煞是难看,最后还是凌星王子深明大义好言相劝,答应明早便来带她玩,才让她安生下来。

凌星王子走后,皇后让婧儿带无忧公主先去安置,她留了金童和大公主下来说话,无非是些教导女儿不要和凌星王子过多亲近的话,只是翌日一早凌星王子寻过来,大公主又不长记性的凑过去,倒让金童跟在身后有些难为。

婧儿和无忧公主坐在榻上翻花绳玩,见哥哥遇冷,便拉了他也坐下,三人来解九连环玩。

大公主好动,便是有许多小伙伴陪着她,叫她坐在屋里也难受,拉着凌星王子要去御花园玩,后者都依着她,婧儿见他们要出去,忙道:“玉女,母后不许你出去,外头大太阳,要把你晒黑的。”

大公主甩甩脑袋:“我不怕!走!”说罢便拉着凌星王子往外跑,金童婧儿忙穿了鞋下床,在院子里拦住了她。

金童沉下脸来:“玉女,你是不是连哥哥的话也不听了?不许出去。”

金童素日里待她便是恩威并施的,大公主挺怕他黑脸,见他生气,便有些怯意,脚下也迈不动步子了,凌星王子道了一句:“我们也不在花园里乱跑,找处假山凉亭坐着还不成么?屋里怪闷的,我今早上过来,瞧着御花园里有一处翠盖亭还不错。”

“御花园哪里都不错,玉女在这儿长大,看哪里还新奇?凌星王子初来大周,想见世面也不急于这一时,待万寿节过了,我们带你出去玩。”

凌星王子美目微眯,脸上牵出个凉凉笑意来,低头对大公主道:“你瞧你哥哥身边有两个妹妹,也顾不上你了,凌星哥哥只做你一个人的哥哥,只陪着你玩,好不好?”

大公主抬头看几个哥哥姐姐,心里被凌星王子这一番话点起了小火苗,是啊,以前她只有金童一个哥哥,哥哥却有两个妹妹,而且哥哥向来偏爱姐姐多一些,别以为她不知道,她感觉得到的!现在又来个无忧姐姐,哥哥更顾不上她了,方才哥哥就和两个姐姐翻花绳玩,都不陪她的。

哼,凭什么哥哥有这么多妹妹,她却只能有一个哥哥呢?凌星哥哥也很好,而且凌星哥哥说他不喜欢别人,只喜欢她,这才是她的好哥哥呢。

“好,去花园玩!”

大公主拉着凌星王子跑了,留下金童在原地惊怒不已,他疼了她三年,竟比不过才陪了她一日的凌星?小白眼狼,真是白疼她了!

“叫她去!晒成碳才好!咱们就在屋里,日后就让她眼馋你们穿漂亮衣裙。”

大公主爱玩,过了夏日便黑了一层,秋日里穿花裙子便不漂亮,每到了这时候,她就羡慕姐姐肤白貌美身量苗条穿什么都好看,可夏日里叫她猫在屋里,她又猫不住。

皇后在忙万寿节的事情,到午间用膳时才发现女儿不在,金童他们三人却在,当即脸色便不佳,问玉女去哪儿了,金童几人不说话,还是宫人回她说是跟着凌星王子去玩了。

皇后厉声问金童:“我昨晚上说的话你当耳旁风呐!她跟着去你怎么不拦着她?”

金童闷声道:“我拦不住。”

“拦不住你不会跟着去么!怎么能放心她随意跟着人出去?”

怕是玉女喜新厌旧,有了新玩伴便不再黏哥哥姐姐了,而金童婧儿也早厌烦了缠人的小妹,她愿意跟着别人走,他们还求之不得呢。若是一般人家的孩子也就让他陪着玩了,可那是陈国的王子,万一他对玉女起什么坏心思可怎么办?

金童垂着脑袋不说话,心中莫大的委屈,玉女有手有脚自己要走他能如何?他们要双人行,他才不去碍眼。

接下来无论皇后说什么金童他们都不应声,皇后最厌他们这副模样,气的午饭都用不下,让宫人去找大公主回来。

皇后不吃,金童他们几人也不敢动筷,好在他们熟知皇后脾性,料到了午膳时皇后没见到大公主会发作,饭前便带着无忧先吃了许多零嘴儿,这会儿也经得住饿,倒是大公主出去玩了一上午还未回来,难道不晓得饿么?还是玩的如此开怀,连饭也顾不上吃了。

第五十八章 宫宴上幼客难待 遇刁难金童反讥

皇后派宫人去找大公主,回来时大公主腆着个小肚子,问她吃了什么,她说在星华楼吃了午饭。

皇后脸色难看,险些就要当着许多人的面教训女儿了,偏头看见凌星毫无自觉还在逗弄女儿,心下更是火大,这死小子和他那个姑姑一样不正经,倒来带坏她的女儿!

万寿节将至,皇后每日忙的脱不开身,实在没心思再看着女儿,便叮嘱金童兄妹俩看好她,便是她要跟着凌星玩,也定然不能让他们单独相处。如此,几个孩子在一起,暗潮汹涌机锋不断,好在婧儿和无忧皆站在金童这边,金童还是占些优势,可凌星也不是孤掌难鸣,他总有法子吸引大公主的注意,叫她一再和金童的想法背道而驰。

紧锣密鼓地筹备了近两月,万寿节总算在万众瞩目中来临,全国上下狂欢三日君民同乐,第一日是皇帝在金銮殿大宴群臣,皇后在后宫开宴宴请命妇名媛,第二日则是在祥光殿男女同宫立屏风以分席,这日宴上主题便是群臣后妃献礼,第三日则是皇帝带领宗室朝臣太庙祭祖天坛祭天,晚上宫里的夜宴是万寿节的尾声,也最后的狂欢。

金童兄妹俩此次作为皇宫的二代小主人招待年幼宾客,皇后为历练他们,单独开了几桌幼儿席面,虽有宫人照料,还是要他们多加看顾。席面原都是安排好了的,按各人家世高低排位,每桌席面上摆了餐牌,上头写了参宴之人的名字。

大人那边便是这般规矩,来参加宫宴的也都是老熟人了,按部就班便是,可小孩子难缠,金童兄妹俩又脸皮薄,这个说我想和那家的小姐妹一起坐,那个说我不想和谁谁谁坐一桌,金童婧儿作为主家又不好训斥他们,依着他们又将宴席搞的一团糟,实在头疼。

好在婧儿事先便想的周到了些,每家的孩子都会有年长些的哥哥姐姐带领,婧儿只同他们说话,哄好自家的弟妹,别在宫宴上闹的难看。七八岁的孩子出门做客就晓得规矩了,知道宫里不是他们能放肆的地方,自然会想法子安抚好弟妹,能带进宫来参加宴席的孩子最小的也有大公主这般大了,能听得懂话。

好不容易将座位调剂好了,上膳时又有纠纷,因为怕小客人们挑肥拣瘦,宴上众人都用一样的碗碟,只有大公主例外,她有几套惯用的餐具,只用它们吃饭,宫宴上也不例外。

这回宫宴婧儿给客人们安排的碗碟只分男女两种样式,男孩儿的是岩石青松白釉样式的汝窑瓷,女孩儿的则是蝶恋花粉彩瓷,偏大公主例外,她用的是昆仑部落进贡的一套夜光琉璃碗盘,阖宫里也只有她有,用她的话来说,用这套餐具她能多吃一碗饭。

能不能多吃一碗不好说,但夜宴上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就她最亮眼是没错了,惹得众人频频侧目。

“我也想要玉女的这个碗,还有吗?”

说话的是玉溪长公主的女儿珑华郡君,比婧儿小一些,婧儿喊她一声表妹,这位也是个娇惯难缠的主。

“这是玉女私人的餐具,她只用自己的餐具吃饭,宫宴上宴客的餐具都是成批的,玉女手里这套再没有第二套了。”便是有也不能拿出来的,若不然惹得众人争抢,她更难为。

珑华郡君翻了个白眼,“没就没了吧,下回我进宫可也能带自己的餐具来?我不用自己的餐具也吃不下饭的。”

婧儿有些难为:“这个我说了不算的。”

金童看不得有人欺负妹妹,说了句:“素闻玉溪姑母娇养妹妹,可见不是空话,想必妹妹家中锦绣堆砌,用惯了好碗盘,连宫宴上的餐具都瞧不上了,珑华妹妹下回进宫尽管带了来,也叫我们开开眼,看看是怎样的金杯玉盏。”

珑华郡君秀眉微簇,这话怎么听怎么扎耳,她尚没明白其中关窍,身边婢女已代她答话了,“大公子说笑了,我家姑娘不过眼馋大公主的夜光餐具一时赌气罢了,公主府若有金杯玉盏,我家姑娘哪里还需眼红大公主的。”

珑华郡君听婢女这般说话有所不喜,她才不是眼红大公主的,她有一套水玛瑙的餐具,杯壁间还养了金鱼呢,并不比大公主的夜光杯差!

珑华郡君尚来不及辩驳一二,婢女俯下身给她理了理领子,这是母亲教她的规矩,只要丫鬟动她的领子,她便不要说话了。

头日宫宴总算平平过了,皇后让宫人多盯着小孩子那边,全程竟无甚风波,心中对金童兄妹俩点头赞赏,果然担得起皇室的门面,等玉女再长两年,以后就让她代表皇室出门应酬。

宫宴结束后各家辞行,珑华郡君一上了马车便向母亲告状,说金童兄妹俩欺负她,不过是养子女而已,还真把自己当皇长子女了?招待他们一群贵子贵女,竟还摆得起威风。

婢女青禾向长公主说了宴上风波:“大公子好利的一张嘴,孩子间的玩笑,他便往身家性命上扯。”

玉溪长公主轻抚女儿腰背,鼻尖嗤了口气,“他们兄妹俩都厉害,养子女竟过的不比正经皇子公主差,金童那小子,只要皇兄没儿子,他便顶尊贵,婧儿那丫头,在皇兄有了两个女儿的情况下还能得封翁主,可见她的手段,你们家姑娘被养娇了,哪里是那兄妹俩的对手。”

说罢又低头教导女儿,“娘不是叮嘱过你,去了宫里要老实,多讨好你外祖母和舅母,还有你玉女表妹,金童兄妹俩与你无甚干系,日后见着他们打个招呼便成,不要和他们多说话。”那兄妹俩还够不上让女儿讨好,不亲不远便行。

珑华郡君小脸微恼,一副娇蛮模样,“我就是不喜欢他们!”

宇文婧不过是个落魄郡公府的丫头,凭什么压在她头上?还封的什么翁主?听说与郡君同级,可她还未正式受封,众人喊她郡君只是个称呼,宇文婧的翁主封号却是实爵,怎么叫她不气。

第五十九章 万寿贺礼有奇思 金童玉女送福寿

万寿节的第二日重头戏是朝臣后妃献礼,金童婧儿也准备了寿礼要送给皇帝的,原本皇后让金童写副对子,婧儿做个荷包,尽了心意便行,金童却觉此礼略薄,父皇母后待他们恩重如山,寿礼不能疏忽。

后来皇后在忙万寿节宫宴的事情,金童兄妹俩神神秘秘地在鼓捣些什么,她问了两句,金童还说要保密,到时候有惊喜,皇后也就没点破他们的小心思,由着他们届时在宫宴上大放异彩,也给她长脸。

宴上先是外邦使节献礼,再是朝臣献礼,最后才是宗亲皇戚等人献礼,金童他们排在后头,前半场一直在观看旁人献礼。

此次献礼最精彩的莫过于陈国了,陈国送上的是一对两掌高的白玉美人胎梅瓶,所谓美人胎,是陈国那边独有的制瓷偏方,釉胎是由未出阁的妙龄少女亲手揉制而成,所用的釉泥也是最佳的高岭瓷土,大概女子制瓷比男工匠要细致些,陈国出产的美人胎是白瓷界的翘楚,胎薄轻巧,质地细洁,色泽光润明亮,乳白如凝脂,在光照之下,釉中隐现粉红,如少女肌肤一般,也因此称作白玉美人胎。

陈国的白瓷瓶虽精致,可也不是稀世珍宝,这一对梅瓶也不大,作为国礼有些小气了,可献礼之人硬生生提高了它几个层次。

这对梅瓶是由荼靡长公主捧上来的。

荼靡长公主是陈国第一美人,前几年长在深宫名声不显,一直是她的兄长清候对外交际,近两年才有美名传出,如今来到大周,确实惊艳众人。

今日是万寿节的重头戏,荼靡长公主盛装出席,她身上穿着的是陈国的宫装,不似大周的宫装厚重繁琐,陈国的衣饰飘逸轻薄,女有仙子之姿,男有魏晋之风,清候兄妹俩便都是一对神仙人物,令人见之忘俗。

荼靡长公主身着月白镂银丝水纹绫罗裙,手捧一对精致温润白瓷瓶,瓶中插了两枝荷花,是今早刚从御花园摘下来的,荷瓣上还带着露。正所谓人面荷花相映红,荼靡长公主手捧瓷瓶款款走来,像极了凌波仙子步步生莲,一步一步踩在人心坎上。

最终泰安帝既接了梅瓶,又收了美人,成了万寿节一桩美事,陈国的寿礼也是他最中意的。

有了陈国珠玉在前,其他人的寿礼便不甚出挑了,到后妃宗亲献礼时,皇后送的是她亲手所绘的一副锦绣江山图,她原就擅画,皇帝笑纳,让人挂到御书房去,给足了皇后面子,总算叫皇后的脸色好看了些。

后妃们献完礼后就是皇子皇女们献礼,宫里就四个孩子,二公主还小,宫人抱着上来磕个头便是,大公主送的是她在御花园打的一只芙蓉鸟,她费了好大劲儿才打到的,为了父皇的生辰特地去打的,母后说要自己做的寿礼才有心意,她亲手打的鸟可有心意了吧!

皇帝无奈摇头,对着女儿纯稚无辜的笑脸,便是她送了片鸟毛他都得欢喜接下。

到金童婧儿拜寿时,他们特地换了身金红色衣裳上来,两人作一般打扮,头上梳两个包包头,缠两根红色发绳,额间的赤红朱砂是点睛之笔,衬得两人灵气逼人又富贵天成,俨然就是年画上的金童玉女,给皇帝添福气来了。

金童婧儿两人各捧着一副画卷上来,让皇帝亲手打开,皇帝不知他们在卖什么关子,亲挪圣步下了丹陛,打开一看却是两副空白画卷。

皇帝也没急着发脾气,问他们有何缘故,金童婧儿笑道:“父皇拿到外头对着日头看就晓得了。”

皇帝被他们激起了兴致,带着众人亲自去了门外广场,手执画卷对日,只见上头一个寿字铁画银钩红光熠熠,似有光芒万丈,拿到手里平铺着看,又是一张白纸。

皇帝微觉惊奇,再拿起婧儿手里那副画卷来看,是个福字,与那寿字瞧着出自一人之手,笔风端正大气又不缺肆意潇洒,好字。

“你们这心思倒是新巧,怎么做出来的?”

字是好字,但若只送两个字,还不是他们写的,这礼可就不好看了,有了这份心思点缀,便好看了许多。

金童看着婧儿,示意她开口,婧儿犹豫一瞬,很快便扬起了笑脸,向皇帝解释缘由。

“姜家的小公子上回送了我一盏流云走马灯,白日里瞧着只有人间繁华,到了夜晚有灯光照耀,却能见天上流云滚滚霞光熠熠,我想着那糊灯笼的纸不知加了什么料,才能呈现这般奇观,便与哥哥一道查阅了书籍异志,虽并未破解其间奥妙,也得了些异曲同工的巧技,便有了这两个字。”

婧儿说的是姜骏送她的那盏灯,只在她手里过了一遭便被大公主拿去了,后来皇后又补了一盏玻璃绣球灯给她,虽新巧不如那盏流云灯,精致贵重却不逊色。大公主玩什么都是新一时,流云灯玩了几日便扔到一旁了,婧儿还是很喜欢,无事便拿在手里观赏,越看越爱,便想钻研其间窍门。金陵乔氏祖传的制灯绝技,哪里是她看看便能懂的,她能找到那种料水已是不易,乔家制出的流云走马灯是动景,流云是真的在流,走马是真的在走,婧儿找到的料水涂上之后只是能隐形,对着光方可显形,但还是静景。

无论如何,她有这副心思便极不容易了,皇帝赞赏了他们兄妹俩,又问这字是谁写的,写的很不错。

金童抿抿嘴巴,“是先生写的,我和妹妹的字都还拙劣,难登大雅之堂,待十年后父皇再办大寿,我们便亲自书写,届时父皇可别嫌我们字丑。”

皇帝轻笑,“十年后你们的字若还拿不出手,也别跟着我们来赴宴了。”字如其人,字若拿不出手,这个人也拿不出手。

由于这两个字是杨学士写的,皇帝又嘉奖了杨学士一番,不愧是当朝大才子,让他进宫任教实在是明智之举。

杨学士谦让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他这几个小学生才是真正的良萃仙葩,大周的前途还是要年轻一代来开拓。

皇帝便如寻常人家的父亲听到先生夸自己孩子一般,拍着龙椅扶手谦笑,为自家孩子谦让两句,实则满面春风,眉梢眼角都冒着喜意。

第六十章 万寿尾声齐祭祖 无忧留守遇凌星

夸完了自家孩子,皇帝顺带着夸夸别人家的孩子,“朕听金童说他们学堂竞争激烈,有个叫李玉麟的孩子甚是聪慧,直叫他奋发向上不敢懈怠,今儿可来了吗?”

来是来了的,李玉麟和金童是同窗,这回跟着外祖家一起来,宫宴上也有他一席之地,他原本只是来凑个热闹,没成想还能得到皇帝宣召。

李玉麟上前觐见,皇帝赞了他两句,赏了套文房四宝,又提起姜骏,“那盏灯朕也瞧过,确实精巧绝伦,你这孩子倒是大方。”

不比李玉麟战战兢兢,姜骏咧着嘴笑,道:“千金难买一知己,能搏两位妹妹一笑,舍一盏灯算什么。”

他原是实话实说,他向来也不是小器之人,可皇帝听了这话却笑意微敛,姜骏口中的两位妹妹是指婧儿和玉女吧,他倒会认亲戚,小小年纪就知道讨小姑娘欢心,日后怕是个脂粉公子,还是叫婧儿和玉女离这小子远些,别带坏了他家姑娘。

姜骏的父亲镇国公听到幼子被皇帝传召便惊出了一身汗,那盏灯是他去金陵办差时乔家送他的,乔家如今已不制灯,之所以送他一盏,是因着他解决了乔家小公子的入学纠纷,乔家感激于他,便送了这灯。他一个大男人,也不会玩这些东西,家里女孩儿多,他想着回家给哪个侄女儿玩,却不想他顽劣的小儿子见了死活要和姐妹们争,母亲夫人皆宠溺这个孽障,他便给了,给了也就忘在脑后了,后来一家人一处吃早膳时,却听他说送人了,还是送到宫里去了。

原本只是一盏灯,送也就送了吧,可乔家的灯早年是贡品,如今已不上贡了,他家的灯也就算稀有,如今他得了一盏,原本自己收着也就收着吧,这东西说贵重也不算贵重,不必他特意献宝,但也不好拿出去炫耀。可如今听皇帝这语气,分明是说他藏宝的意思。

只是一盏灯,也说不上宝,要紧的是这灯是他去金陵办差时得的,金陵是个敏感地带,它是陈国都城,但陈国这几年已臣服大周,年年纳贡,尤其是金陵苏杭几处繁华州县,大周还设立了督查院,严查盐政商贸,这几处地方是大周的钱袋子,将钱袋子放在别人身上,总是不安心的。

大周虽有官员驻扎在金陵,但金陵还是陈国的领土,陈国的国君虽已自降为王,可还是片小国土,与大周政权对立,镇国公去金陵办差时帮了乔家小公子,原只是惜才,到如今皇帝提起,却好似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偏小儿子还不知轻重口无遮拦,好在这大喜的日子皇帝未当众发作,可也叫他老脸发红了。

万寿节的第三日,皇帝要带着宗亲朝臣去太庙祭祖,金童兄妹俩和大公主也跟着去了,无忧公主和凌星王子则留在宫里。

御驾一走,宫里立刻便冷清下来,宫人也懒懒散散的,趁着主子不在偷个懒儿,这阵子忙万寿节可累坏了。

无忧公主坐在廊下,手里抱着婧儿送她的布娃娃,百无聊赖地看宫人做针线,进宫这么几日,这是头一回孤独感由心席卷全身,婧儿总说她不是一个人,她和金童哥哥会陪着她,可他们还是不一样啊,比如这个时候,婧儿和金童哥哥都跟着去太庙了,只有她留在这儿,在这宫里,只有她是个外人。

当然还有一个和她同病相怜的。

凌星王子寻到了坤仪宫来,无忧见了他,只道了一句“大公主去太庙了”便再无话,在坤仪宫只有大公主欢迎他。

“我知道她去了,我是来寻你的。”

凌星王子挨着无忧坐下,无忧不喜欢他,抱着娃娃挪到了边上一些,不许他挨着。

凌星嗤了一声,道:“表妹好没意思,咱们俩都来了周宫,本该同病相怜同舟共济才是,怎的你不与我亲近,倒亲近金童兄妹俩。”

陈国先王后是梁国长公主,也就是无忧的嫡亲姑母,陈梁两国的王子公主名义上都是表兄弟姊妹。

大周南下之心蠢蠢欲动,作为南方仅存的两个小国,陈国和梁国抱团取暖,联姻是结盟的最佳方式。陈国嫌梁国贫瘠,不愿嫁公主过去,梁王便嫁了亲妹妹去陈国做王后,可是好景不长,梁国公主进了陈宫后并不得宠,陈王盛宠宫中一位舞姬,还封为了贵妃,这舞姬出身卑微举止媚俗,仗着陈王宠爱在宫里趾高气扬,气的王后几度落泪。

后来陈王后与这舞姬同时怀胎,又前后脚产子,陈王后入宫以来郁郁寡欢忧思伤身,难产母子皆亡,舞姬却平安生下了一子。

梁王惊闻妹妹外甥噩耗,下战书点兵将欲与陈国兵戎相见,陈国位处江南国富民足,但全国上下耽于享乐不事军务,水师仗着长江天险疏于训练,而陈国梁国交界处是不隔河的,长江天险只能挡大周铁骑,可挡不住梁国军队。

梁国位处西南,土地贫瘠多山林瘴气,梁国子民多是苗人,梁国王室却是汉人,光是族群部落内战便够他们头疼了。梁国因地理位置族群习俗等不善对外贸易,因此国家不算富庶,但苗人大多狡诈擅战,且有极强的领土意识,内乱归内乱,关起门来怎么打都行,抵御外敌时却能团结一心,因此梁国虽然国力不强,兵力却不弱,这两点正好与陈国互补。

中原大周虎视眈眈,陈梁两国的战事怎么都打不起来的,但梁王摆出了姿态,我的妹妹嫁过去两年便死了,小外甥也没留下,陈国势必要给出交代,依着梁国的意见,陈王必须处死那对母子,才能消他们心头之恨。

处死舞姬便罢了,不过是个玩意儿,王子可不能处死,陈王后的儿子死了,这个孩子便是陈王长子,陈王说什么都要保下的。

最终陈国太后亲书手函送往梁国,答应处死舞姬,力求保下长孙,还提出愿送一位公主给梁王为妃,弥补梁王丧妹之痛,只愿两国再结秦晋之好,不叫外敌有可乘之机。

国家大义面前,两家王室的争端也得掩下,这几年陈国和梁国还是不咸不淡地处着,只要大周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两国便密切往来,前嫌皆先放一放。

第六十一章 凌星恶言欺无忧 众人关怀难解忧

那个舞姬便是凌星的母亲,陈王迫于梁国和朝臣母后压力,处死了她,凌星还未满月便丧了母,他本该是陈王长子,但梁国不许他侵占先王后之子的名分,要求陈王为先王后之子取名入宗室玉碟,享香火供奉,凌星晚几日出生,就只能是二王子了。

陈王有愧这个儿子,初时待他百般愧疚疼宠,后来新王后入宫,生下了一儿一女,又有其他美人争宠,后宫孩子一个接一个如雨后春笋般蹦出来,陈王便渐渐疏忽了这个儿子。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王后百般捧杀,宫人说起二王子皆面呈惧色,这是个暴虐的主儿,太后偏疼王后所出的嫡孙,对这个庶长孙也有不喜,朝臣更是厌恶他出生带来的原罪,这回大周要求送来质子,所有人一致推选二王子凌星。

陈王初时不愿,他本就有愧这个儿子,再送入大周为质,也太苦了些,王后搂着一双子女啼哭,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哪个都舍不得。最终还是太后发了话,凌星是长兄,本就该护着弟妹,大周此行,他义不容辞。

陈王还想挣扎,问凌星的意思,他冷静地笑,道:“素闻中原繁华,不知比起咱们金陵如何,这回周帝万寿节,我便跟着叔父去看看吧,父王无需担忧。”

他素来顽劣,这回却难得懂事,陈王满心苦涩,为儿子准备了许多东西,更送上了异母庶妹荼靡长公主,叫他们姑侄俩在周宫里互相扶持,有个亲人在身边总是好的。

凌星思及来大周之前的种种,心里一股浊气无处发泄,非得找个人陪他一起难受才行。

无忧年纪尚幼,尚不知姑母旧事,更不知道凌星的身份,听他喊她表妹,隐约记得母后说过有一位姑母嫁到陈国去了,难道就是凌星的母亲?那凌星真是她表哥了,可是他这样坏,总是和金童哥哥为难,真不是个好人。

“金童哥哥和婧儿待我好,你又待我不好,我为何要与你亲近?”

他和大公主亲近就是了。

凌星怂恿她道:“那我日后也带你玩儿,你就别跟着金童兄妹俩了,如何?”

无忧看了他一眼,鼓着腮帮子不说话了,手上愤愤地捏娃娃的脸蛋,瞧着心情不大美妙。

凌星气她不给面子,一个小丫头也敢给他脸色瞧,一把将无忧手上的娃娃抢过来扔了老远,无忧叫他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很是气恼,瞧凌星凶神恶煞的模样,又有些害怕,嘟起嘴巴瞪着凌星,没敢骂他。

“他们姓宇文,你姓梁,你和他们是一路人么?他们今天都去太庙了,你怎么不跟着去?只有我和你留在宫里,我们才是一类人,过几天陈国和梁国的使节团就要走了,我们就是没人要没人管的孩子了!你不跟着我还想跟着谁?”

凌星的话戳进了无忧心坎里,无忧瘪起嘴巴,眼里泛起泪花,哽着嗓子道:“我不是,你才是!”

“你就是!嫡出公主又怎样,你的父王母后都不要你了!你不是有哥哥姐姐么?怎么他们不来,让你来呢?我是父王长子,代表弟妹们来的,你大哥这次不是也来了么?怎么他不留下,要把你留下呢?你家里人都不喜欢你,才把你送来的!”

凌星就是要在无忧身上找平衡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被抛弃了,面前这个哭包可怜虫也是,而且比他更可怜,他是因为生母不在没人疼,无忧父母兄姐俱在,却还是被抛弃了,她才是最可怜的人。

凌星的话像一把利刃,戳进了无忧心里还发泄般搅了几下,无忧表达不出这种痛楚,只知道她很难过,张嘴大哭,却被堵住了嗓子,嘴里鼻尖酸胀的厉害,她不想这样哭,这样哭更难受,她想大声嚎出来。

坤仪宫还留了宫人在,见凌星行为恶劣欺负无忧,忍不住为无忧出头,“王子这话不对,你们来大周是来做客的,怎能说是被父母抛弃了呢?王子和无忧公主既是表兄妹,更该相亲相爱才对,怎能欺负妹妹。”

凌星瞧见无忧大哭也没有丝毫愧疚,嗤道:“她不想认我这个表哥,我还不想认她呢。”梁王逼死了他的母亲,无忧这个死丫头现在和他在一座宫廷里,父债女偿。

到下午金童婧儿回来时,无忧躲在屋里没出来迎他们,凌星欺负完无忧便回皇子所了,宫人提起白日里他的行径,兄妹俩皆义愤填膺,金童更是气的握拳,若这人如今在他面前,非得打他一顿才好,欺负女孩子算什么本事!

皇后得知此事也只是叹气摇头,让宫人送些小玩意儿去哄哄无忧,至于凌星,真是和他那个母亲一样难登大雅之堂,陈国送个这样的王子来,恶心谁呢!

金童婧儿寻去了无忧屋里,无忧盖着被子躺在床上,面对着床里,婧儿轻手轻脚走过去,见她虽闭着眼睛,眼睫处却晶亮亮一颤一颤。

婧儿拿出帕子轻轻为她擦拭,这一擦就触动了泉眼,床上的小姑娘泪泉汩汩,双唇禁闭极力压抑,喉间却还是溢出悲鸣。

“无忧,我们回来了,你别怕,以后再不会让他欺负你了!”

他们知道无忧在哭什么,凌星真是嘴坏,对一个小姑娘说这样的话,无忧不是没人要的孩子,他们要她,凌星才是呢,人嫌狗厌的主儿,难怪被陈国送了来。在自己家讨嫌也就罢了,来了别人家寄人篱下还不知收敛,以后有他的苦头吃。

无忧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被人一通安慰又惹了出来,她真是难受极了,为什么要把她留在这里,家里那么多兄弟姐妹,为什么是她呀!母后说她是家里的宝贝,大家都喜欢她的,所以她叫无忧,家人都希望她快活无忧,可是来了这里,她如何无忧。

金童兄妹俩耐心安慰了无忧许久,到晚宴时皇后催他们换衣裳了,他们才离去,无忧一双眼睛都哭肿了,怎能去参加宫宴,倒是那个罪魁祸首,还打扮的光鲜亮丽来赴晚宴,宴上又来招惹大公主,收获了皇后和金童兄妹俩不少眼刀,他是一点儿不知道自己讨人嫌么?

第六十二章 梁使离京弃无忧 同为公主不同命

万寿节过后,各邦使节便要离京,皇帝特许了凌星王子和无忧公主去送别两国使团,里头有他们的亲人,这一去不知何时再能见面,或许就像金童说的,十年后皇帝四十岁又有万寿节,只是到那时候,陈梁两国还在不在都不好说。

凌星是不想去的,他与这个叔父感情淡薄,有什么离情可诉?无忧岂止是想去,她还对兄长留有最后的期望,希冀他在最后关头可以带她走,她不想留在这里。

无忌王子大无忧十岁,两人虽是同胞兄妹,中间还隔了一个九岁的无垢公主,无忌王子更喜欢大妹妹一些,将小妹留在这里虽对不起她,可也没有旁的法子了,不留她下来,就要留他和大妹妹其中一个,十个手指头尚有长短,同胞兄妹也有亲疏之分。他假装没看到小妹眼中的渴望希冀,便是他如今不舍,这事他说了也不算,留小妹为质是父王做的主。

无忧永远记得这日,帝都的太阳晒得人肌肤发烫,夏日的风暖到令人窒息,她踩在小板凳上扒着城墙锯齿目送梁国车队走远,五月的艳阳挡不住冷意席卷全身,似有一些东西从她骨血中剥离出来,再难复原。

各国使节走后,万寿节才算真正结束了,京中君臣民才恢复了作息,上朝的上朝,上工的上工,上学的上学。

凌星王子加入了金童他们所在的上书房,无忧则进了明仁堂与婧儿她们一道上学,她年方四岁,在梁宫时正是快活无忧的时候,来了这里不过几日,很快便成长起来,在学堂跟不上先生进度她也不说,放学回了家再让婧儿教她。

只是婧儿也教不了她几日了,皇后让无忧在公主所挑了间屋子,尊重无忧的意见,挑了婧儿浣翠居旁的停荫堂,如今正是夏日里,这两处地方皆是绿树成荫,凉快的很。

屋子是不错,可无忧要一人住这儿,便不大开怀,若是婧儿和她一道去公主所多好,明明婧儿比她还大一岁的,又不是皇后娘娘的亲女儿,皇后娘娘也不会舍不得她呀。

无忧的婢女向她解释过金童婧儿在坤仪宫的作用,无忧没听太明白,皇后娘娘生不出孩子,留金童哥哥和婧儿在身边就能生出了吗?若是她一直生不出,还不许他们走了么?

这话她憋在心里没敢外说,可心中对于要独居公主所还是很焦虑,万一凌星又趁婧儿他们不在来欺负她怎么办。

婧儿将她的焦虑看在眼里,与哥哥金童合计一番,在一日晚膳时向皇后说了这事,“无忧一人住公主所有些害怕,能否让她跟着我住两年,待日后我去公主所时她再跟着去?”

婧儿最多也就在坤仪宫再呆两年,她倒是可以常住坤仪宫,可金童年纪到了,男女七岁不同席,金童并非皇后亲子,便是作为招子灵童给皇后添福,到了男女大防的时候也必须搬离坤仪宫,金童走了,婧儿还留在坤仪宫做什么?若不是为了大公主的福祉,婧儿去年就回家了。

婧儿一说起这个搬家的事情,皇后心情便不美妙,一如去年他们的五岁生辰,五岁是一道坎,惠国方丈说灵童的年纪要在一至五岁间,过了五岁就不灵了,皇后以前日夜抄经拜佛祈求菩萨在他们五岁之前给她个儿子,结果他们满五岁了,儿子还没来。她便自欺欺人,想着满了七岁再看看,这一晃又过了大半年了,他们明年就七岁了,届时她再舍不得金童兄妹俩也得搬走,他们兄妹俩一走,她更加求子无望。

一想到这事皇后就心烦意乱,无忧留下来干什么?坤仪宫缺女孩儿吗?她就缺一个儿子!

“无忧毕竟是一国公主,让她和你挤一间侧殿,可太委屈了。”

无忧忙道:“我不委屈,我想和婧儿挤着。”话说一半察觉皇后不大高兴,语气便弱了下来,到底还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二,坚持说完了这句话。

她们两个小姐妹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皇后也不好做恶人,吩咐宫人再给无忧整整屋子,以前觉着她只是暂住,便先将就着,如今既决定了要住一两年,一应规制用度便按着婧儿的来吧。

无忧大喜,想到以后的日子能和婧儿在一起,也不是那么难过了。

大公主手里握了只鸡爪子吃的满嘴酱汁,还不忘提一句:“凌星哥哥也来咱们家住~”

皇后看不得她那样,让宫人给她擦擦嘴,把她的鸡爪子拿走,惹得大公主娇哼,“我还要吃,没吃完!”

这会儿她倒是晓得珍惜食物了。

“喜欢鸡爪子还是喜欢你凌星哥哥?”

大公主吧咂吧咂嘴巴,道:“都喜欢。”

金童逗她道:“凌星哥哥来了你就没鸡爪子吃了,因为他也爱吃鸡爪子,会把你的鸡爪子全吃了,他还爱吃酱肘子,八宝鸭,糖醋排骨,酒糟鱼……”

金童点了许多,全是大公主爱吃的,大公主皱着眉毛想了一会儿,凌星哥哥会把她的美食全吃了呀?不会吧,凌星哥哥很让着她的,可是这也不好说噢,这些东西都很好吃的,说不定凌星哥哥也抵抗不住这些美食的吸引呢。

“别来了!”

在凌星哥哥和美食面前,大公主果断选择了后者,她这副护食模样将桌上几人都逗笑了,金童问她:“我也想吃鸡爪子,给我吃一个么?”

大公主喜欢啃东西,像什么鸡爪子鸭脖子酱肘子就是她最喜欢的,那些鲜美滋养的肉类她反而不太喜欢,菜叶子她就更不爱了,每回吃饭时桌上有这些骨头嶙峋的,她就要将一盘都端到自己面前,挨个儿的啃,这种东西没什么肉,她啃一盘都不会饱,就是解馋。

大公主数数面前一盘鸡爪子,还有五个,哥哥素日里挺疼她,那就分一个给他吧,就一个。

金童被她这副小气模样逗笑了,在大公主肉痛的目光中将鸡爪子送进了嘴里,皇后也问她:“给母后也吃一个么?”

大公主瞪大眼睛,推了推面前的汤盆,“母后喝汤。”

母后不是素来说汤好喝嘛,她吃她爱吃的鸡爪子,母后喝她爱喝的汤,极好。

第三百八十八章 盐商案尘埃落定 朝堂局势再洗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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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呈证后,江南盐案在京里迅速发酵,牵扯其中的德郡王府卫国公府都难以抽,文官里也有不少涉案的,户部和工部有几个官员监守自盗,从中央到地方官官相护,林尚书引咎辞职,他毕竟年纪大了,底下人欺上瞒下,他难以顾盼全局。

皇帝准了他的辞呈,但不说引咎辞职,只说告老还乡,毕竟林尚书为他办了不少实事,年轻时也是实干派官员,只是年纪大了心皆疲,他早两年便递过辞呈,但皇帝尚没有寻到合适的****人,那两个侍郎他也觉着能力不够,这回让钱侍郎跟着去江南查盐案,也是给他个机会,偏偏这个无福的,死在河上尸骨无存了,如今林尚书要致仕,皇帝是了,却苦无人材可用。

这时他又想到了他那个惊才绝艳的女婿,李玉麟是做官的好苗子,他也不顾驸马不可掌实权的规矩让他在边走动,可如今,都被他的女儿毁了,他既失了一个乘龙快婿,也失了一个栋梁之才。

林尚书致仕后,户部便暂时无主,皇帝让曾祁昌暂兼户部尚书一职,引得朝堂震动,众人又重新估量起宇文钦的价值来,德郡王陨落了,但皇帝如此提拔他的岳家,可见真是对他寄予厚望了。

皇帝判了德郡王流放岭南抄没家产,褫夺封号爵位,不禍及家人,宇文钦作为他的嫡长子,以前一直被人称为德郡王世子,如今可没了这个头衔,他一直在军畿大营做参将,如今也混到了个从四品的游击将军,他带着家人搬出了王府,住到了他置的一处三进小宅院里,瞧着是有些落魄,但他的岳家正鲜花着锦,许多人也是抱着观望的态度。

卫国公府此次作为德郡王府的同谋,罪责轻些,但也轻不到哪儿去,皇帝撸了卫国公的爵位,让世子明钰承爵,却是承的伯爵,原本到了他这辈是该降爵了,但也该是承侯爵,他努力进军营打拼与宗室联姻,图的不就是保住家里不降爵么?如今他提前承爵,却连降了两级,这让他这个骄傲的卫国公世子如何接受。

宇文妤黯然伤神,娘家爵位没了,父亲要被流放,夫家爵位也受创,明钰没说她,但公婆都在怪她,要不是为着她娘家,他们家哪会这样。

好在娘家大嫂的祖父受重用,哥哥瞧着还是大有机会的,夫家才对她脸色好些,哥哥若真有那,他们如今再怎么降,后都会爬起来的。

德郡王出京那,宇文钦带着家人去送他,夫人舍不得他,要陪着他去岭南,德郡王老泪纵横,哪里舍得让贵了半辈子的夫人陪他受苦,明钰给押送的人送了许多银子,让他们在路上善待父亲,一家人目送父亲出城,父亲苍老佝偻的背影和母亲上不干的泪痕如两把沉重枷锁在他上,他不得不负重前行,到达顶峰才能解救家人于苦难之中。

盐商案皇帝处理得有些仓促,他没有太多时辰在这上头耗着,把名单上的人一网打尽,导致各处人手短缺,曾祁昌兼两部尚书很是吃力,皇帝干脆让他常驻户部,让镇国公接手兵部尚书一职。

镇国公虽是武将,但他文治也不错,在军中多年熟知军务,做兵部尚书倒没什么难度,就是调任仓促让底下人有些喘不过气,可眼下正是多事之秋,陈国余孽还没抓捕归案,大公主还被软着,大驸马的尸还未下葬,祥郡王死因成谜,皇帝都分乏术,谁还敢和他叽歪官员调任之事。那些沾了盐商案的官员,皇帝也没细查,但也没严惩,多是破财消灾,真正有人丁损失的也就德郡王府,谁让他们家贪的太多,又是皇亲,公然打皇帝的脸不是?皇帝这阵子正为着女儿女婿养子的事头疼,德郡王这时候撞上来能得好?

盐商案仓促结案,皇帝便全心投入到了陈国余孽案中,让人去李家安抚,先把李玉麟的尸下葬了,摆着多难看呢。

皇帝隐隐有些威胁之意,让李夫人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林瑞也来劝过,玉麟生前是何等光风霁月的人,如今死了尸**面目可憎,只怕他在九泉之下也难以安息,讨公道是要讨,何必非得折腾逝者呢?

明家此次遭了罪,支持她的兄长已经被夺爵了,李夫人私心里想着,这未必不是皇帝在敲打她,若还不妥协,下一个要动的就是他们李家了。

李玉麒夫妻俩也苦劝他,别和皇室对着干,哪能碰得赢呢?他们家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侯爵,可别又给折腾没了。

气得李夫人破口大骂这对不孝子媳:“你弟弟的命难道就值一个侯爵?你们再敢说这话,我便上书求陛下把这个侯爵挂到玉麟头上,给他过继个孩子,你们什么都捞不到!”

吓得李玉麒夫妻俩讷讷无言,回房后关起门来怨怪母亲不识时务,弟弟死都死了,不想着如何利用皇室的愧疚心虚为家里捞些好处,反而死犟着要讨公道,能讨到什么公道?

还能让大公主偿命不成?

不管好意歹意,边劝的人多了,李夫人半推半就的也就顺着台阶下了,她晚上常梦到儿子孤游dàng)无家可归,被别的孤魂野鬼欺凌,他前事她无法为他讨回公道,难道连后事都不能办妥当么?

李夫人忍着悲痛安排了儿子入葬事宜,葬在了李家的祖坟,碑是李夫人立的,其上刻字曰:“子李门玉麟之墓”。

把李玉麟下葬后,李夫人让长子陪着她去了一趟宗祠,要求族中长辈把大公主的名字从李玉麟旁划掉,这个毒妇不配入他们家的宗祠,不配和她儿子的名字并列。

族中老人有些为难,大公主和李玉麟并未和离,大公主如今是李玉麟未亡人的名分,李夫人想驱逐儿媳,对面可是皇家呀,说句难听的,只有公主休夫,什么时候听说过驸马休妻呀。

李夫人不管,她就休了这个毒妇又能如何,难道还要供着她回李家作威作福?长辈们不敢动手,她来,把族谱上关于大公主的大段文字都涂黑了,后修谱时自然没了痕迹,至于儿子的死因,她忍痛在上头提笔注明:“年二十三,遇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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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九章 群臣讨伐大帝姬 皇帝搪塞引群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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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夫人处理完家事后,让长子上了一封折子到御前,要求皇帝解除大公主和李玉麟的夫妻关系。皇帝虽恼李家不给面子,但这事本就是他们家理亏,李家要怎么闹,他都只能忍着了,批了这封折子,让大公主和离归家。

这下朝中就炸锅了,大公主还怀有孕,之前那小厮说大公主怀的是陈国王子的孽种,皇帝一直避重就轻不谈这事,如今却了李家和离,可见这孩子果真不是李家的种,那还能是谁的?

这可是祸乱朝纲的事,朝臣一致****要处死大公主腹中孽种,冷漠嘴脸和当年陈贵妃怀有孕时他们要让皇帝自绝后路一般无二,皇帝对这个孩子也没感,但他对女儿有感,了待孩子出生后立刻处死,如今孩子月份大了,堕胎伤母体。

朝中沉寂了一会儿,皇帝有些怕这暴风雨前的宁静,突然,中有一个洪钟般苍劲浑厚的声音响起:“连无辜婴儿都不能逃过罪责,那么敢问陛下,这明知故犯的母体该如何处置?”

那个孩子的出生带着原罪,他不能存活,那么制造出这种原罪的人,难道就能逍遥法外?

皇帝如今的心就同当年朝臣bi)着他打掉陈贵妃的孩子一般煎熬,作为帝王也有许多无奈之处,不能为所为,当年他保不住陈贵妃的孩子,如今难道也保不住他的女儿?

“大公主是受人引才会铸下大错,那个孩子是罪责结果,不能留下,大公主不守妇道,李家已休妻,朕会弥补李家损失,后她就是我宇文家被休弃在家的姑,朕作为一个父亲,愿意养着不懂事的女儿,诸位卿也不必再揪着朕的家事不放。”

他想把这事归于他的家事,只是女儿红杏出墙被夫家休弃而已,名声是不好听,但总不会伤及命,李玉麟是陈国余孽杀的,陈国余孽屠尽,便是给他报仇了,也算对李家有了交代。

但朝臣并不打算轻轻放过大公主,发声的那个是御史台大夫吴华胜,他作为御史台道:“陛下的家事便是国之大事,大公主与敌国王子私通并珠胎暗结,还密谋储位,这分明是通敌叛国,岂是一般的公主养面首可比的?”

若大公主只是养面首,和大驸马闹和离,御史顶多****几句,皇帝偏帮女儿他们也就算了,可大公主此举分明是危害江山社稷,若真让她做成了,后这江山是姓宇文还是姓陈还不好说呢!

皇帝怒极拍案:“吴卿此言甚重!大公主一介妇道人家,手中不掌兵不掌权,哪能轻易颠覆江山?这只是陈国余孽的痴心妄想,大公主只是受他们愚弄,如今胎死腹中,还哪里来的通敌叛国?大驸马之死朕心甚痛,有生之年定会铲除陈国余孽以慰他在天之灵,大公主愚不可及,后朕会好生看管她,不叫她再犯,她无夫无子,朕和皇后百年之后她孤一人终老,这个惩罚还不够么?”

吴大夫难忍愤慨,够什么?大公主杀夫叛国,什么实质的惩罚都没有,别说偿命了,连褫夺公主封号,终幽都不提,皇帝这叫惩罚?他把女儿护的严严实实的,这是给皇室宗亲带了个坏榜样,宫里还一个二公主正当妙龄,有了大公主的前车之鉴,谁还敢娶她,哪天死了都没个公道。

朝中其他人不像吴大夫一般敢言,但心里也是这么想的,皇帝好歹也做做表面工作,德郡王****盐款被抄家流放,大公主通敌叛国却不承担任何罪责,这也太叫人寒心了,皇帝满嘴仁义道德,到了自家人头上便帮亲不帮理,李玉麟是勋贵之子,又是少年状元,落得这样的下场,让其他勋贵文臣怎么想,若后他们和皇室对上,岂非要将脑袋送上任人采割?

吴大夫当时没说什么,翌便称病不来上朝了,还勒令底下一群御史抗争到底,他们是诤臣,就要敢说敢做,陛下做的不对,他们怎么能随波逐流,若皇帝只听好话,还设御史台做什么?

翰林院一干学士学子也罢工了,清流文臣最重名声,他们或许和李玉麟没什么交,但一定要摆出不畏强权敢于为同袍申冤的傲骨来,这时候谁还没事人一样去上职,那就是墙头草狗腿子,枉读圣贤书。

勋贵之中抚远候肯定是不来了,他要为亡弟讨回公道,明家刚被降了爵,明钰这个时候是不想触皇帝霉头的,但李玉麟是他的表弟,又有同窗之谊,他这个表哥这时候怎能不表示出兄弟深,也只能跟着辍朝了,其他人家实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勋贵之家也不注重什么名声,但是怕后自家沾上这样的事儿,没人支持他们,干脆也随大流走一波,法不责众嘛,皇帝还能把参与其中的人家全部处置了不成?

因此翌早朝时中四处空位,少了半数人,皇帝知道是这些人在给他示威了,仔细看看,曾祁昌镇国公夏首辅都还在,这些大梁在就成,其他跳梁小丑他们还来不来。

话虽如此,但这些人在朝中就有在朝中的作用,便不是顶梁柱,那也是颗小铆钉,这儿少一颗那儿少一颗,顶梁柱也撑不住呀。

这场君臣对峙总得有人先服软的,夏首辅充当中间人,劝皇帝做出些让步,也让御史台莫太苛刻了,那毕竟是皇上的女儿,让皇上如何对她下手呢?

最终皇帝把大公主降为郡主,改封号为慕慧,幽在公主所三年不得外出,算是对她的惩罚了。御史台再度气了个仰倒,什么叫慕慧?皇帝到如今还觉得大公主只是不够聪明被人哄骗了,不肯承认自己的女儿就是一个心思恶毒又不守妇道的女子,她该叫慕贞慕仁!还降为郡主,郡主也能有自己的府邸,三年后又能回到公主府逍遥快活,只不过把公主府的牌匾换成郡主府罢了,帝后真是吃相够难看了。

皇帝大概也觉得这个惩罚轻飘飘的,再追封李玉麟为永安候,李夫人双子双候,算是京中顶尊贵的诰命了,但这远远不够弥补她的丧子之痛,人都死了,要这些虚名有何用?既然皇室不给公道,她自己讨,有生之年她一定要了结大公主的命,为儿子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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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章 柳暗花明意外喜 诈死王爷重现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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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郡王翁婿俩南下捉拿陈国余孽,沿途逡巡了半月也不见踪迹,这翁婿俩一个体虚弱一个文质秀雅,看着就不是能捉拿逃犯的模样,可那时正值盐商案沸洋朝堂动dàng)时期,皇帝对那些勋贵之家是一个都不信,镇国公倒是能信,但他要留守兵部,京里离不得他,皇帝只能派了信得过的自家人去,发了通碟让沿途驻军支援他们,尤其是沿海水军,一定要把关卡把严实了,谨防这些人出海避难。

这阵仗倒是闹的大,但也无甚收获,那些人习惯了逃窜隐匿,都隐在暗处,就这么大海捞针实在不好找,唯一知晓内的大公主又不肯说,皇帝审问过陈贵妃,她只是喊冤,说自己和那些人早没有联系了,甚至不知道他们进了京里,皇帝大怒之下把陈贵妃处死了,或许她是无辜的,但出生于陈国王室就是她的原罪,陈国余孽一再挑战他的底线,他抓不到那几个,只能拿陈贵妃出气了,无忧该庆幸他们梁国王室都死绝了,要不然她的族人也时不时窜出来恶心他一下,无忧也难保安稳。

正当礼郡王翁婿俩苦于没办好差事没脸回京时,上天送了他们一份大礼,他们在金陵附近的村镇里转悠,竟然遇到了遭遇船难侥幸生还的祥郡王,他说他当时嗅到了船上的火药味儿,便先跳水跑了,但也被炸船的碎片扎伤了体,在河里半漂半游泡了半夜,被早起撑船渡客的老者捞了起来,带回了小村落休养。

金童不敢贸然承认份,怕那些人还隐在暗处伺机而动,救他的老者是一对在乡下养老的夫妻,子媳在外行商,金童在他们的照料下养的好,他伤已好的差不多了,正准备这两便辞行回京,便碰到了前来搜寻陈国余孽的礼郡王翁婿俩,这下可好,他北上途中的安危也有保障了。

礼郡王同他说了近京里发生的事,说德郡王被流放,大公主被软,大驸马遇刺亡,陈国余孽再起风浪,把京里搅的鸡犬不宁,说金童这回船难,怕也是陈国余孽的手笔。

金童摇头:“那些亡命之徒是为夺我手中证物而来,怎会是陈国余孽?该是那些牵扯到盐商案的人家派来的。”

礼郡王道:“这些事还未有确切证据,我们这回便是为追查此事而来,你体好全了么?是这便让人送你回京,还是与我们同行,追查那些余孽?”

金童几个月未归家了,心里很惦记,但陈国余孽一不除,总难安睡,他往京里写了封信报平安,便跟着礼郡王翁婿俩去泉州了,他也想去看看怀有孕的妹妹,若那些余孽想出海,泉州是最大的码头,他得去查查。

祥郡王平安的消息传回京里,王妃一把掀翻了灵堂,她就知道,她的丈夫是有福之人,怎会英年早逝。府里这一片白她看着扎眼,让人都卸了烧了,阖府都拿柚子水泡澡,去去晦气。

宫里听说祥郡王平安也算开心,总算是连来一桩喜事了,不开心的大概只有宇文钦,以及之前是金童的人,在以为他陨落后便上了别家船的那些墙头草。

皇后让人把王妃和燿哥儿兄弟俩接进宫里住,待祥郡王回来再让他们归家,燿哥儿兄弟俩过了憋闷的几月,人都蔫了些,进了宫里才欢快起来,看到皇后想扑过去,皇后却只是淡淡摸了摸他们的头,全无往慈和亲近。

王妃怕皇后看到燿哥儿兄弟俩便想到大公主腹中孩儿,便不常带着孩子去她跟前晃,跟着去看大公主时也没带他们,她对这个小姑子那是唾弃的很,嘴上还得说着安慰的好话。

由于金童不在,王妃便不能带着孩子们去青云住,皇后让他们住在婧儿以前的闺阁浣翠居,和二公主成了邻居,二公主很喜欢一对侄儿,每皆过来串门,王妃要去应付皇后母女时就让二公主帮她看着孩子。

二公主今年也十八了,还未定亲,前两年就在议了,皇室一直在挑拣,皇帝就这两个女儿,哪个都不能委屈了,他觉着长女嫁了个才貌仙郎,****也不能差了,一直按着李玉麟的模子去找,却再找不到如此完美的女婿,原本想着今年闱挑一挑有没有合适的,结果出了这几桩事,闱仓促举行,皇儿都没过问几回,哪还有心思给小女儿挑夫婿。

眼看着闺阁中的小姐妹接连出阁,她却还待字闺中,这出了嫁的妇人和闺中女儿便没什么话说了,她和下一批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又说不上话,整闷在宫里,心里不舒畅,宫人给她找了些闺中话本来看,她看了之后把自己这种绪引为思/恨嫁。

想到大公主做的那些事,她心里可是呕死了,真是自私透了,一点儿都不为家里人考虑,家里还一个待字闺中的妹妹呢,她闹出这种事,还有谁敢娶皇室女?父皇如今为着宇文媛伤神费脑,压根儿都看不到她了,她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出嫁,她对着母妃抱怨了许多,母妃只是安慰她,皇室女不愁嫁的,后嫁了人就会怀念闺中时光了,能在家中多留一会儿还不好?

就这么急着要嫁出去?

惹得她羞跺脚,谁急着嫁了!

婧儿在泉州迎来了她阔别已久的兄长,京里发生的那些事她听姜骥说了,便是早知道哥哥只是诈死,她也害怕,当时那样凶险的形,万一出事了呢?好在如今哥哥全须全尾站在她面前,她才安心,摸摸她的肚子,感受到孩子的生机,至亲至之人都在边,便****了。

婧儿已有四月孕,肚子有些显怀了,她这几个月一直没出门,孕事也瞒的死死的,金童让她再忍忍,待他捉到了那些余孽回京领赏,顺道把她的孕事公布了。

婧儿倒不想出门,她也害怕,知道的人多了,危险也就多了,她恨不得藏起来生孩子,把孩子生下来养住了,才敢带着她现于人前。

金童观婧儿孕容美丽,便猜她这一胎又是个女儿,也好,婧儿一直无法释怀晓岚的离去,生下个女儿才是她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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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一章 船难内情疑雾重 金童回京慰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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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童几人来到泉州后,便住在都指挥使的官邸里了,秦家邀了他们几回,说是给他们办接风宴,金童没去,都这时候了,不忙着干正事,还有心思吃吃喝喝。

秦镐虽是泉州水师统领,但金童并不如何给他面子,他觉着他的妹夫比姓秦的有本事,秦镐和他府里的秦侧妃是族亲,但秦镐一门心思和主枝争高低,自然也就不会往金童这边靠,金童还不屑笼络他呢。

姜骥也来泉州这么久了,在军中倒是站的稳稳当当,关于陈国余孽的事,金童还在京里时就已经盯上了,也传了信给姜骥,让姜骥盯着点这些码头,别让人逃了,他既要捞江南的盐案功,也要捞这追捕余孽的功劳。

姜骥事先得了他的消息,盯倒是盯紧了,在金陵时还刻意巡视了一番,没发现什么动静,金童的人在凌星出京后便跟丢了,姜骥这边就更没头绪了,大隐隐于市,上哪儿找啊。

金童郁卒,恼这陈国余孽狡诈,若不是为着大计,在京中时就得把闲梦居一锅端了,这回便放过他们,大公主和无忧都在京里,后他有的是法子请君入瓮。

礼郡王翁婿俩和金童空手而归,也不算空手,在金陵时他们遇到了与他失散的墨茗和几个侍卫,他们当时各自跳船逃生,都受了些伤,随河水四处飘dàng),但都在这一片上了岸,上岸后边养伤边寻人,怕敌人隐在暗处观察他们,不敢明找只能暗访,在听说祥郡王平安的消息后,他们才敢去衙门留名,等着主子回来时一起走。

昔主仆劫后重生再聚首,金童庆幸人都还在,都是跟了他多年的人,培养出得心应手的手下也不容易,若是折了这几个,他常生活或办公上职都会有许多吃力之处。

墨茗他们在金陵晃了这么久也不是瞎晃悠的,他们已然查清了他们的船出事的缘故,便是涉及盐商案的那些人不想让他们回京,听说德郡王是主谋,真是,素里一口一个贤侄叫的亲,竟然这般笑里藏刀的人。

金童问他们有什么证据,没证据可不能瞎说,墨茗道:“当然有了!咱们跳船逃命后,那些杀手还在河边打探呢,我们好险没叫他们发现,我听到其中一个小头领说的是官话,地道的京城口音,还能不是京里那些人派的?”

“这算什么证据,会说官话的就一定是京城人么?便是京城人,怎么就能证明是他们派来的?



墨茗掂着手急的转圈儿,他知道王爷不是不信他,只是得拿出有力的证据来证明幕后主使是他们,他转着圈儿想,想到那个管事模样的人小手指少了半块指甲盖儿,不知道这算不算证据?

金童让他先别声张,回了京再暗暗打探,他们回程时金陵官员来送,江苏知府也谈起过这个事儿,毕竟人是在他江苏境内出的事儿,他得负责,他说在船炸毁的周边河岸上发现了被掩埋的迷迭香残渣,迷迭香气芳香色灰麻,曾经是陈国宫廷最风靡的香料,吸食之后能产生美妙幻觉,让人昏昏睡飘飘仙,只是用多了容易蚕食心智软化肢体,所以当时陈国上下一片颓靡之风,大半便是这东西祸害的。

陈国****之后,迷迭香被大周视为香,不许人生产,如今在河畔发现这种香料,不难猜想这是陈国余孽逃窜途中发现祥郡王的船,想着多杀一个是一个,便先在岸边燃了这种香料,借着河风相送飘到船上,让这一船人都陷入昏睡,他们便扔火药炸船,下手快狠准又不留痕迹,待人发现迷迭香的踪影,他们早跑远了,知道是他们又能奈何?

江苏知府这意思,是断定金童的船出事就是陈国余孽干的,金童没把墨茗的猜疑告诉他,回京后告诉父皇,再暗暗查访吧,若朝中有人勾结陈国余孽,他定要秉明父皇清理门户的。

金童赶在端午前回了京城,没有错过两个儿子三周岁的生辰,燿哥儿兄弟俩有几个月没见他了,乍然见面还有些陌生,躲在母亲后腼腆偷觑,金童一人抱了一下,带着他们在罗汉上玩了会儿,父子三人很快便亲了。

在主院吃过午饭,儿子们午憩时他去了藏珠院看萱雅母女俩,萱雅憔悴了许多,听说他亡,她哀痛至极了无生趣,若不是有女儿牵绊着,她怕是要跟着他去了,便她强撑着了,也病了一场,如今再见全无往媚明艳,整个人似一朵枯萎了的花,看得金童心疼不已。女儿几月不见他,已不认识了,金童逗了逗也不见好,萱雅知道他刚回来事多,尤为懂事地没有争风吃醋,让他去忙他的,得空来看看她便成。

金童亲亲她的额头,让她好生养着,待事都完了,今年秋里带她们出门游玩。

萱雅不知他嘴里的“她们”指的是她和女儿,还是府里所有大小主子,她如今也不争这些了,只要他还活着,还陪着她,她便甘愿了,初闻他的死讯,她真是如坠深渊难见天,他是她大半的信仰和救赎,没了他,余生再也没有光明美好。

从藏珠院出来后,金童又去秦侧妃王庶妃和无忧屋里都走了一圈,下一圈儿下来就到黄昏时候了,他忽而庆幸自己姬妾不多,否则这挨个儿慰问,得走多少天呀。

金童回了主院吃晚饭,燿哥儿兄弟俩经了午间一通培养感,已经极眷慕这个父亲了,午睡醒来没见着还有些小脾气,王妃哄住了他们,到晚饭前再见,兄弟俩便奔过去一人抱住了一条腿,金童想像他们小时候那样一手抱一个起来,看他们个子高了些,不敢抱了,怕他们没抓稳跌了下去,便牵了他们如膳桌旁坐着,等着开饭了。

王妃打趣他道:“王爷巡视疆土慰问群臣回来了?”

金童无奈轻笑,“回来了,不还得回家里吃饭嘛。”

王妃也笑笑,他知道顾着正房就成,王爷不是什么痴种,但也不是绝人,对她和孩子们都不错,她便甘愿为他cāo)持内外,若是给别人的孩子做嫁衣,她是不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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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二章 神医放线钓大鱼 愿者上钩恍不知

金童回京后去宫里转了一圈,看到几月不见便衰老了几岁的父皇母后,看到憔悴凄惨的大公主,上一回宫里这样的气氛,还是大公主断手时,金童已经找不出什么话来劝她了,她实在让人失望。

皇帝带他去御书房说了会儿话,问他盐政的事,证据都已经交到了朝上,皇帝也处置过了,他只说了些在江南官场的见闻和自己的看法,着重褒扬了柳御史,是个会做事的人。

柳御史是皇帝钦点的巡盐御史,他的才能皇帝自然信得过,柳御史在给他的折子中也不吝赞美这位年轻的王爷,说他谋阳谋都使得,两人这回合作也很愉快,把事完美解决了,只是没想到后续那么多,京里的局势他不清楚,还好王爷化险为夷了。

皇帝这回对金童的做法也很满意,江南的官场他还得再斟酌斟酌,又问了金童船难的事,江苏知府已经上了折子秉明皇帝,说是陈国余孽干的,但金童提了墨茗他们的见闻,觉着可能有内。

京中权贵如此多,皇帝没法一个一个盘查,他想了个法子钓鱼出来。

京里来了个神医,听说有回之术,在天桥底下摆了个摊子,每给人诊脉看病,许多百姓的陈年旧疾都给治好了,有一个癞子头经他治疗,头上竟然长出了绒毛来,果真是能枯木回,更别提那些指甲坏死的,上留有陈年老疤的,经他配药医治,都有眼可见的效果。

原以为只是个江湖骗子,那些达官权贵可不待见,却不想宫里传了这神医进去,给大公主看手。众人翘首拭目以待,若真能治好大公主的断手,倒真是神医了。

这神医倒也没这么神,但也不算浪得虚名,最起码比宫里那些太医强一些,他给大公主装了一只假手,不仅看着美观些,还能做些简单的事,大公主如今是惯用左手,右手便承担了左手以前的活计,做些辅助工作,比如左手夹菜时,右手能推推碗,能撩撩袖子,这些不算灵巧也不需出力的活计,总比以前右手虚垂着藏在袖中不见天要好些。

大公主原本躲在屋里不愿见人,听说有神医能治她的手,眼中多了几分亮光,想到以前和凌星在一处时,她不肯褪下里衣,凌星半哄半强给她扯下来了,看到她右手处包着个手,她把手藏进被子里不让他看,她自己看了都嫌,怎能让旁人看到,便是下人侍浴时,她也要遣散了自个儿清洗这个断口。

凌星说了许多好话,她也不肯松口,最后被他折腾的没劲儿了,迷迷糊糊地就任他扯开了,他不介意她的断手,摸着她的断口处送到嘴边亲了亲,后来他们再在一处时她便不藏着掖着了,凌星是除她外唯一能看这个断口的人,连父皇母后都不曾看过。

便他们能坦诚相见,她也希望把最好的一面呈现给他,凌星哥哥还是俊美无俦,她却残缺不全,实在难堪的很。

这神医给了她希望,最后也算给了她一个慰藉,她终于不用再穿特制的衣裳,长长的衣袖把手给遮住,她的假手是用特殊材料做成的,里头安了机关,手上戴了两个戒指,便是开关所在,触碰开关能让手指弯曲转动,大公主戴了个沙质手把它安在断口处,看着就像自己的真手一般,虽然有自欺欺人的嫌疑,但也确实方便了不少。

太医院对这等三教九流的事当然不屑,他们以为这人真能活死人白骨呢,就等着看他大显神通,若真有这样的本事,把太医院院正让给他做也使得,结果不过是个装神弄鬼之辈。

可皇帝还蛮满意他这,好歹给了个解决方案,不像这群太医,就知道请平安脉治治头疼脑,到了大事上一点儿用处都无。皇帝想把这人留下,这人云游惯了,不愿束缚在庙堂之中,皇帝也看出了这人有几分歪才,但也不是什么惊世天才,皇帝便没强留,付了一笔不菲的诊金让他出宫去了。

出宫后这人又在天桥底下摆摊,这一下他名声大噪,外头人云亦云,说他把大公主的断手都治好了,有什么陈年旧疾还不快来找他?神医在京城呆不了多久了,听说过几就要去别处了。

榆树胡同进巷第三户人家便是宇文钦的家宅,德郡王府被抄没后,他带着一家人在榆树胡同落了户,宅子只有三进,府上主子不多,倒也住得下,他把王府许多下人都打发了,只留了亲近的几个跟来宅子里服侍,管事孙淮便是如今这宅子里的大管家了。

孙淮听说了京里来了个神医的消息,原以为是江湖骗子,如今听说在宫里走了一遭还领了赏钱出来,可见是有真本事的,他的右手早年受过刀伤,小拇指指甲盖被削掉了半截,一直没长出来,每年冬这只手指都冻的生疼,太医说指甲是指尖的保护层,这一层保护没了,这只手指便分外脆弱。虽说小拇指不怎么用上,但每年这么疼着也难受,如今既有神医来京里,他也想去看看,若能治好也少了一桩烦事。

孙淮来到城西天桥底下,眯着眼睛看过去,各式摊位排的乱糟糟的,但摊位前队伍最长的那个便是神医的摊子了,他如今已不是王府管事,插队的事不敢做,只得使唤个小厮去代他排队,他寻了处茶寮,点一壶茶水要几碟瓜子花生坐着,一坐就是一上午,到午膳时分终于轮到他了。

神医说他要去吃午饭了,下午再出摊,孙淮挤到他跟前去,说我排了一上午了,你再给我看看呀!边说边把手指头往神医跟前伸,不是大毛病,想必以神医的医术,耗不了几盏茶的时辰。

神医捉着他的手细看,而后坐了下来,说“最后一个啊!后头的别排了,都去吃饭吧,下午再来!”

他说是这么说,那些人哪能不排,都排了一上午了,若离了这处去吃午饭,再回来岂不是要从最后排起,那排到天黑也不一定排的到他呀!干脆午饭也不吃了,就在这儿等着等神医吃完午饭回来接着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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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三章 双子夺嫡见终章 胜者为王败者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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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淮在神医的摊位前坐下,神医让他先在簿子上登记,姓甚名谁,年方几何,家住何方,可有病史。孙淮一一填了,去医馆就诊也需要走这些流程,没想到这江湖郎中也搞这啊。

登记完之后,神医便问他这伤怎么来的,有多久了,孙淮一一答了,神医便拿出了他的工具来,一个小医箱,里头摆满侧各种刀具针管,看着神医拿着各式刀具在他手上比划,孙淮指尖有点儿发麻,问他打算怎么治,神医道:“你这半截指甲都坏死了,又堵在这儿长不出新的来,我把你这半块指甲撬了,再撒些药,它受了刺激便能长出新的指甲来,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说的是有道理,但听得人头皮发麻,孙淮咽了口唾沫问他:“怎么撬?”

“自然是用刀撬,哎哟,这刀有点儿大,不太好下手啊,我这儿也没有更小的刀了呀,有了,用这个小矬子,虽然钝了点儿,但不会误伤别处,就是可能不太利索,你忍着点儿啊!”

神医边说边来按他的手,这就准备撬了,孙淮大惊大叫把手缩回来,“你你你你……你就这样撬?不上点麻药?”

神医白了他一眼,“这么小块地方咋上麻药?我动作快,长痛不如短痛嘛,来来来!”

孙淮一下站起来跳开来,“我不来!我不治了!”

听着都疼,不上麻药咋受得了,这什么庸医,这么折腾人。

神医摆摆手,“那成,我去吃饭了。”不治还来耽搁他吃饭的时辰。

双方不欢而散,孙淮带着小厮打算回府,却在自家巷口被人打了闷棍,再睁开眼就在一间刑室里了。

经过慎刑司一番严刑拷打,孙淮承认了他受自家主子的命令去暗杀祥郡王的事实,但什么陈国余孽他是真不知道啊,他们确实在河边燃了迷香,可他们用的是江湖上的迷香,怎么就变成陈国王室的御用香料了呢?

金童把孙淮交给了大理寺,大理寺卿让人去查抄了宇文钦的一座私人宅院,以及他母亲的两个陪嫁庄子,在里头找到了些江湖人士,其中赫然有之前在闲梦居唱戏的小戏子莺哥儿。

叫是叫莺哥儿,实则是个十五六岁的妙龄女子,一口好嗓子如莺啼婉转,这名字倒是配得。闲梦居之前是什么营生大家也心知肚明,之前还没爆出是陈国余孽的老巢时,朝中许多人都出入过里头,甚至还有些色令智昏的花重金给人赎了,置在外头的宅院里,闲暇时去会会。

但陈国余孽案爆出来后,那些明哲保的人自然都把这些痕迹清理了,没想到这宇文钦倒是个深人,明知对方出不妥,还好生藏着,这下引火烧了吧。

宇文钦看到莺哥儿时难掩震惊,他不是让齐仁处理了她么?怎么还会在庄子里?

宇文钦目光向自幼跟他长大的小厮齐仁,齐仁也是一脸惊诧,他明明亲手了结了这个戏子,怎会在这儿?

金童只是笑笑,要不怎么宇文钦会输给他呢?宇文钦的小厮都比不上他的小厮,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

宇文钦牵扯进了陈国余孽案里百口莫辩,他的妻子是曾祁昌孙女,但听说一贯疼她的丈夫竟然背着她养外室,明知那女子是陈国余孽还要藏着,这是怎样的深厚意,曾家勒令她和离,她也对这丈夫死了心,收拾嫁妆回娘家了。

这下宇文钦彻底爬不起来了,原本还因着曾祁昌对他抱有期望的人四处奔散寻求新主,金童自然就是这个新主。

金童如今已然没有敌手,还要这些人做什么,陪着他共患难的人他不会薄待,那些墙头草他不说给什么惩罚吧,后也不会重用,至于那些曾经打压过他的人,他可不是什么仁厚之君,等他上位了有的是法子收拾他们。

为了给大公主洗清,皇帝毫不手软地把所有事都推到了宇文钦上,是因他和陈国余孽里应外合才让李玉麟死,李夫人想恨谁便去恨他,皇帝杀了他也算给李玉麟报仇了,这下可不能说他偏帮自家人了吧,作为一个帝王,他是能做到大义灭亲的。

宇文钦被判了****,皇帝还是给他保留了皇室子弟的尊严,让他吃药安乐死,毕竟他也清楚,这个侄子受冤多矣。

宇文钦在牢中要求见金童一面,金童去了,昔兄弟相见,一人以胜利者的姿态高高在上睥睨众生,一人是阶下囚卑微零落,曾经宇文钦也是天之骄子,落到这个地步,他有悔恨,也有不甘,但对金童没什么恨意,胜者为王,他技不如人,输的心服口服。

“我没有动过你的儿子。”

他们以前都是小打小闹,真正到不死不休的时候便是惠国寺那遭,燿哥儿受伤了,金童疑心是宇文钦干的,后来设计害死了宇文钦的长子,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到那一步,他们就不仅仅是利益之争了。

金童说:“我知道。”

燿哥儿的事是凌星的手笔,那他也出现在了惠国寺,金童也就是查探那事才发现了凌星的踪迹,便精心设了这一手局,把李玉麟宇文钦和凌星三方势力一网打尽,凌星跑了,但没关系,大公主怀着凌星的孩子,那个孩子不能活,便算是给当初燿哥儿那一伤讨回公道了。

宇文钦惊怒,原来他早就知道,却还是对炜儿下手,炜儿刚满周岁,他怎能如此残忍!真是无毒不丈夫,他一直保留着底线,想和金童公平竞争,靠自己的实力打败对方,金童却早已毒计暗生,难怪他输了,他面对的是一条毒蛇,他怎么赢得了!

金童面对他的目光坦坦dàng)dàng)无一丝心虚内疚,稚子无辜,怪就怪他不会投胎,宇文钦一直和他小打小闹不温不火的,他不能主动出击,会让人觉得他心急躁心狠手辣,除非他师出有名。

“后来大公主的事也是你设计的?你接下盐案,避开了京里最动dàng)的这段时期,让李玉麟被凌星所杀,废了大公主和她的孩子,又少了一方和你争储的势力,你诈死回来,领了盐案功劳又揭发了我,所有人都被你玩弄在你股掌之中,金童,你真是聪明透了,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以前在学堂脑子最灵光的是李玉麟和林瑞,可李玉麟现在坟头都长草了,他还不知真正害他的人是谁吧,真是枉作聪明。

宇文钦说的倒是没错,但金童疑心这附近有父皇的耳目,自然不能全认了,只道:“我原本只针对你,玉女是我妹妹,李玉麟是我妹夫,和我也无甚利益纠纷,我设计他们做甚?凌星那厮狡诈的很,若再让我碰到,定要将他的老巢剿个干净。”

事到如今,再纠结这些缘由也没意义了,宇文钦原本是想叫金童来好好说话,人死如灯灭,他和父亲都受到了惩罚,便让他们过往恩怨一笔勾销吧,求他念在幼时分上对他的母亲和妹妹照顾几分,她们妇道人家,从来不管外面的事,这些争端同她们没有关系。

但眼下他知道了金童的真面目,想到自己一家人的下场,他目光狠绝发下了最恶毒的诅咒:“你以为夺得了帝位就能一生顺遂了么?你也有两个儿子,我祝他们后也夺嫡惨烈不死不休,我祝你的妻妾争风禍及子嗣,我祝你后兄妹反目手足相残,我祝你孤苦一生后继无人!”

金童目光冷,这个人真是话太多了,要不是父皇下了旨意,他现在就想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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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四章 宇文钦败阵身亡 宇文妤侍母至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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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钦行刑前一,宇文妤搀着母亲去狱中看他,当年的德郡王妃何等风光肆意,人到中年却接连离夫丧子,如今憔悴如老妪,哪里还有曾经的光鲜。

宇文钦对着母亲磕了几个响头,哭诉自己不孝,让妹妹后照看好母亲,若有能力,也要接父亲回京养老,在那穷山恶水的地方受折磨,实在让家里人揪心。

宇文妤泪眼涟涟,她前二十几年都顺风顺水,在家时父母兄长疼,出嫁后丈夫公婆体贴,女儿乖巧可,如今娘家家破人亡,公婆对她也冷眼相待,还好丈夫待她一如既往。

宇文钦也知道妹妹一介妇道人家,又失了县主爵位,对外头的事莫能助,他着重拜托妹婿,“旌开,我知你重意,后小妤和我母亲就拜托你了,你若有余力,救救我父亲,我来世再报你的恩德,若无力也算了,顾好边人就行。”

他和父亲是男子,要为家中女眷撑起一片天的,便是到了落难的时候,他们也希望这些苦难全由他们承受,他无法想象贵的母亲和妹妹落入这暗的牢笼里是怎样的光景,她们都是温养在花房里的花,受不得这些泥泞。

明钰郑重承诺了好兄弟兼大舅哥,“小妤是我的妻,我便是苦着自个儿,也不能苦了她,后岳母跟着我们住,和我母亲一样在伯府做老封君,你不必担心,至于岳父,我会常派人去打点关照,得了合适的时机求了赦令再把他接回来。”

宇文钦握了握他的手掌,此生能得这一好兄弟,也算没白活,他做错了许多,唯一没错的便是把妹妹嫁给了明钰。

宇文钦行刑的那,他的家人在牢外痛哭求,他流下了悲凄两行泪,仰头将一小瓶黄粱梦一饮而尽,怕晚了她们便闯进来了,看到骨至亲在面前毙命,是多残忍的事。

等到人死透了,督刑官便通知外头的家属进来收尸,老夫人看到儿子被一块白布蒙着躺在担架上,不敢上前掀开白布看他的哀容,狱卒揭开来让她们看看,要确认了才能把尸体领走的。

老夫人看真切了,凄厉哀嚎一声,这一口气便上不来,拗倒在下人怀里,宇文妤也哭的喘不过气来,又要给哥哥收尸,又要给母亲看病,还好有明钰在,他将这些事都揽上了,在京郊给宇文钦寻了块风水不错的墓地,就在榆树胡同那宅子里举办了葬礼,没几个人来参加葬礼,也就宅子里的下人和明家来了几个下人帮着cāo)办,老夫人卧病在,强撑着起来送儿子最后一程,看到灵堂冷冷清清,心下更加悲拗,当初他们家风光时多少人来巴结,如今落魄了人都避着走,宇文妤安慰母亲,那些假仁假义的,也不需要他们来哥哥灵前碍眼,他们自家人都在就成了。

说到这儿又惹得老夫人泪崩,丈夫还在流放的路上,一家人四分五裂阳相隔,何时才能团聚啊。

明钰这阵子帮着岳家忙前忙后,安排了大舅哥的丧事,把岳母接回了家里养病,妻子也病了,他上职回来还要照顾女儿开解妻子岳母,家里家外全靠他一人撑着,一连几没睡个好觉,眼下乌青满面疲色,他没敢让妻子知道,父母不想他和岳家再有瓜葛,bi)他和离另娶,把她们母女赶出去。

他哪能这样呢,他对妻子是有真感的,他们算是半个青梅竹马,自幼相识只是差了几岁交际不多,后来和宇文钦相交才注意到了她,觉着是个讨喜的小妹妹,一口一个明钰哥哥喊的欢快。后来他到了要谈婚论嫁的年纪,父母想给他寻一个宗室女联姻,先是给他说了婷姐儿,他不满,婷姐儿太莽了,后来换了妤姐儿,他便觉着还行,柔柔的小姑娘,嫁了他应该会过的很好的。

婚后他们果然过的很好,小妤柔美丽,又是好友的妹妹,嫁了过来能孝顺公婆友悌叔嫂,府里谁不夸她,婚后第二年便有了个女儿圆圆,因着大舅哥的原因,他一直也没纳妾,他外头事忙,回了家里有妻女陪伴,没心思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如今岳家落败了,他怎能落井下石。

他拒绝了父母的要求,后有什么后果他自己能承担,若连家人都护不住,他还争的什么名利,他严词拒绝父母长辈的劝说,又敲打了府里下人,别让夫人和亲家老夫人听到不该听的。他是伯府当家人,小妤是当家主母,府里是他们夫妻俩说了算,想留谁养谁还由不得旁人置喙。

宇文妤的病比她母亲轻省些,吃了几帖药便能下走动了,她子轻省些便要去看望母亲,母亲住在这府上的客院,难以接受儿子离世的事实,如今每请医问药昏昏沉沉的,女儿去看她她也是半眯半睁着眼睛,看着病入膏肓行将就木,她真的很担心,父亲和哥哥先后离开,她一定要照顾好母亲。

陪侍着母亲吃过药睡下后,宇文妤去了上院给婆母请安,顺便看看女儿,她病着不能照看,明钰便把女儿送到了上院由祖母照看几,几不见怪想念的。

她去了上院,婆母待她再无往慈和,以前可是说把她当亲女儿看的,从父亲被流放后婆家人对她的态度就变了,那时哥哥还有希望,他们便顾忌着,如今哥哥也没了,他们觉着她娘家牵累了明家,只怕恨不得她卷铺盖走人呢。屋里二弟妹和大姑姐正陪着老夫人说话,她一进来便息了声儿,看向她的眼里带着唾弃和鄙夷,她们以前可是一副巴结嘴脸。

宇文妤也不理她们,对着婆母请了个安后便问圆圆在哪,她病好了,要把圆圆接回去。

老夫人面色不虞,“便是你的病好全了,你母亲还病着,你每看过她又来挨圆圆,不怕把圆圆也沾病了?圆圆在我这儿住一阵子,你尽管侍奉你的母亲去,什么时候她走了,你再把圆圆接回去。”

宇文妤美眸圆瞪惊怒不止,婆母这是什么话,这是要用圆圆来制肘她了?要了母亲就不能要女儿?一个是生她的,一个是她生的,休想让她舍了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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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五章 幸得重情好儿郎 兜头冷水透心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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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老夫人早对这个儿媳不满了,定了亲四年才嫁过来,嫁过来两年就生了个丫头,明钰如今都二十五了,膝下只有一女,别人在他这个年纪,儿子都能上学堂了。

宇文妤是宗室女,不许丈夫纳妾,明家信她有做公主的命,便由着她任,如今好了,宇文钦夺嫡失败,明家作为他最亲近的党羽,也受了颇多牵连,若祥郡王登基,只怕第一个要清算的就是他们家,家里人都劝明钰和离,别再和宇文钦那家人扯上关系了,他们的儿子有多优秀多努力他们是知道的,若当初娶了柔嘉郡主,如今的成就怕是不比那姜骥差。

偏偏娶了这个丧门星,不会下蛋的鸡,还留在家里干什么?也就她那个傻儿子还顾念旧还留着她,把她踢了,多好的女人找不着?

宇文妤也知道夫家这些人的凉薄子,这是看不上她了,她倒不在乎这些人想什么说什么,她一定要把她的母亲接到边来赡养的,母亲只有她和哥哥两个孩子,哥哥没了父亲又走了,她是母亲唯一的依靠,便是她如今在婆家举步维艰,她也要孝顺母亲。

只要明钰还顾着她,她在伯府就站得住脚,若明钰不顾她了,她带着母亲和女儿离开明家,靠着她的嫁妆过活,一样能活下去的。

老夫人不许她把女儿接走,她也没和老夫人争论,晚上明钰下职回来她同他说了这事儿,问他是不是也不待见她的母亲,若不待见,她带着母亲一起走便是了,明钰后要再娶再生她也不管,但圆圆得很她,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女儿在后院尤其受继母制肘,她是决不能让女儿在继母手底下讨生活的。

明钰简直要被她气坏了,他这几忙的不可开交,好不容易妻子子大好了,他能松口气,却给他扔了个这样的难题,他一句话都没说,她便已经把后半生都计划好了,连圆圆的嫁妆她都打算好了,相识多年夫妻两载,难道他就是这样凉薄的人?

他好声好气地和妻子说:“我没有这样的意思,岳母尽管在咱们府上住着,岳母如今就剩你一个女儿,咱们不供养她还能把她放哪儿去?其他人的想法你不必管,你才是府上的主母,一应内务都由你打理,你还能让自个儿亲娘受委屈不成?”

宇文妤红了眼睛,哽着声儿委屈极了,“我以为你也这样想,借她们的嘴来告诉我。”

“我怎是这样的人,我答应了阿钦要照顾你们的,若敢食言,只怕他夜里要来找我。”

明钰说着话边把她揽进了怀里,在最苦的时候他都没想过要抛弃她,他希望她也能与他共同担起这个家。

“你去把圆圆接回来吧,我今去上院给母亲请安问过这事儿,她说我娘什么时候走她就什么时候把圆圆送回来,我不想同她争辩,怕伤和气,你去说好不好?”

明钰问她:“你子还没好全,又要照顾岳母,把圆圆接回来顾得上么?会不会过了病气?”

宇文妤摇头:“我自己的女儿,你能不为她着想么?大姐带着卓哥儿来住了,母亲难道有精力同时照看两个孩子?”

卓哥儿年方三岁,却是顶纵的子,老夫人也疼他的紧,圆圆只是孙女,还不及卓哥儿受宠呢,与卓哥儿一同住在上院,不知道大人会不会厚此薄彼,圆圆还不会说话,受了委屈也说不出来,她还是得把孩子放在自个儿边才放心。

明钰也很疼他们的女儿,既然妻子顾得上,还是把女儿接回来才好。

“你要顾着些自个儿的子,又要理内务又要带孩子还得照顾岳母,忙的过来么?若忙不过来,便先把中馈交出去,待岳母大好了,你再接回来?”

宇文妤表示她可以的,这时候哪能把中馈交出去,她还是后院主母她们都敢明着表达不满了,若她失了中馈,这府里还有她们祖孙三代站脚的地儿么?

她只顾着自己和母亲女儿,把府上内务把持的稳稳的,却忽略了丈夫,老夫人给儿子塞了两个丫鬟,而明钰竟然半推半就接受了,事后明钰来找她解释,说他当时喝醉了,不知道那是谁。宇文妤凄然垂泪,她知道他变了,以前他也不是没有宿醉的时候,老夫人也不是没明示暗示过她要大度些,可明钰从来不曾有过二心,或许因为当时新婚燕尔浓蜜意,或许因为有哥哥耳提面命不许他纳妾,总之他们和和美美的过了两年,如今哥哥一死,他便纳了二色,前几还和她诉衷肠表真心,这便有了新欢,让她如何相信。

明钰也懊恼的很,近他实在压力太大了些,军营里受上司冷眼同僚打压,下了职要给父母请安,听他们的“忠言逆耳”,回了自己院里要安慰妻子敏感易碎的琉璃心,要哄哄牙牙学语的女儿,还得陪着妻子去看看卧病在的岳母,这一件件就没个顺心的。

他当时是半醉半醒的,知道那两个不是妻子,但心里便有什么东西在暗的角落里破土而出,很快占据了他心中那****的温暖绿意,一夜放纵,醒来他就后悔了,妻子本就伤心难熬,对这府里人事都抱着戒心,他这时候弃她而去,是彻底把她推开了。

宇文妤戚戚然落了一场泪,没和他闹,平静地接受了这事儿,说既然有了事实,便提做通房丫头的份例吧,以后就在前院的书房侍奉,也不必来后院了,她看着糟心。

明钰狠叹了口气,叫她:“小妤,这回是我混账了,你随便怎么处置了她们都行,我不要的。你莫因此和我生分了可好?我还是想和你一处,咱们再给圆圆生个弟弟好不好?”

宇文妤扯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昨还急着生个儿子巩固地位,今便不急了,明钰才沾过别的女子,她短时间内都不愿碰他了,她不肯碰,不知道有多少莺莺燕燕要扑上来,有一就有二,明钰终究也会成为那些三妻四妾的凡夫俗子,再也不是她心目中的才貌仙郎了。

她不知何时才能过这个坎儿,待她过了,明钰不知还在不在那边等她,儿子……随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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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六章 储君未立心难安 养母养子密协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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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钦陨落后,祥郡王府成为京中最炙手可的宗亲,所有人都默认这位便是储君了,上门拜访送礼者络绎不绝,祥郡王夫妻俩还是如从前一般的作风,温和有度不卑不亢,刻意巴结者不受用也不得罪,真正有难者能帮则帮。

朝中人人翘首,金童本人面上平静,心里也揪着呢,皇帝却只字没提立储的事,也未在朝务上对他多加委以重任,他在江南立了功回来,还是在吏部做事,倒是常叫他带着妻儿进宫用膳,毕竟宫里实在是冷清了。

皇帝把朝上的事大致理清楚后,便放了心思来料理家事,大公主被圈在公主所,皇帝对这个女儿失望透了,再没去看过她,听皇后说如今肚子越来越大了,人却越来越瘦,看着形容可怖。皇后每看望劝慰她,让人熬制补品喂养她,大公主笑容鸷凄惨:“养好了被你们杀掉么?他迟早都要死的,我还不如就这么陪着他一起死。”

皇后这阵子也老了许多,听到这些诛心之言凄然落泪,“玉女,你还年轻,还会再有孩子的,你……”

大公主说:“把我杀了,换你再有一个孩子,你乐意么?噢,你该是乐意的,我这样的女儿除了给你们蒙羞添麻烦还有何用,若我死了,换你和父皇有一个嫡子,只怕你们都要请神还愿了。”

她失去了所之人,还将失去孩子,她如今看世间哪处都是罪恶黑暗,她把最尖利的毒针扎进体里,一半在体内,一半在体外,谁想碰她,双方都会被扎得血淋淋,她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也惩罚家人,她已经失去了所之人,也失去了的能力,不家人,也不自己。

皇帝不想再和这个疯女儿说什么,他如今把所有的关都放在了小女儿上,小女儿聪慧伶俐,比大女儿更加惜福,他定要给小女儿挑一个好夫婿,让她一生幸福。

对于皇帝来说,大女儿废了还有一个小女儿,可对于皇后来说,她就这一个女儿,怎么能不管,眼下皇帝正忙着给小女儿选婿,真的是放弃玉女了,玉女已经被降为了郡主,矮了二公主一头,若皇帝也不管她,她后的子会很难过,皇后绝不能让自己的女儿落入这般境地。她叫来了金童,问金童是不是想要皇位,金童目光坚毅诚恳与她对视,说是。

“我可以帮你,只要你记入我的名下,便是我和皇上的嫡长子,太子之位非你莫属。”

金童跪下来对着皇后磕了一个头,道:“多谢母后肯承认我,其实我自幼便在父皇母后膝下长大,已有父子母子之谊,只是缺个名分,母后愿给我这个名分,我万分感激。”

其实到了这个地步,皇后肯不肯松口已经无所谓了,这么多年他们都没松口,他不也争到了今天么?皇帝难道还有精力再扶持一个小娃娃起来和他争斗,与他同龄的宗室子弟又有哪个能与他抗衡。还有一个变数,便是如今二公主要择婿,若是皇帝后立二公主的儿子为皇太孙,那确实没金童什么事儿了,但有了大公主的前车之鉴,皇帝再想立外孙可不容易,一个不小心就混淆血脉把江山拱手让人了,而且骄傲的一辈子的皇后也不会许后让庶女爬到头上来耍威风,她除了支持金童还能如何。

皇后始终是对金童抱有戒心的,她以前很看重李玉麟,就是和大公主打了一样的算盘,想扶持亲外孙登基,现在女儿外孙都废了,她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养子,但她是有条件的。

“我要你答应我,后你为帝,玉女便是最尊贵的长公主,无论是婉婉,还是婧儿,都不能出她左右,你可能做到么?”

金童答应了,“玉女本就血统尊贵,她如今降爵是因她犯了错,后她改过自新将功补过,自然能再升爵,我可以答应您,只要我在一,玉女便永享尊荣。”

皇后想想,他如今只是口头说说,万一后不认账怎么办,要不要让他立个字据?算了,如此不信任,伤和气,再说这种事立了字据又如何,后他不守诺言,她还能拿出来让朝臣评理么?朝臣只会诟病她护女痴狂失了公义。

皇后和金童私底下达成了协议,但她并没急着找皇帝商议这事,还是待玉女生了孩子后再提吧。

这孩子是不被人期待的产物,它大抵也明白,不想生下来受折磨,自个儿先去了,八月的某一,天还燥着,太医来给大公主请平安脉,诊出她胎心已停,腹中已然是个死胎,无****常生产,需用药物刮宫排出,只是如此一来,大伤母体,只怕……后子嗣艰难。

又是这句,这些太医尽是些庸医,当年婧儿的孩子夭折,他们也这样说,他们就没一点儿补救措施么?婧儿是受了药物重创才伤,这个孩子正常死去,怎么会大伤母体呢?

太医有苦难言,妇人小产本就伤,更何况是头胎,还是养到这么大的胎儿死了,不是正常的瓜熟蒂落,要用药物引产,怎能不伤,更何况大公主存心折腾自个儿,知道孩子不能活,干脆破罐子破摔了,她怕生下个健康可的孩子来,要遭受那些人的毒手,她怎么忍心,还不如她慢慢了结了,让他死在腹中,没那样多痛楚。

这个孩子迟早要死的,也没谁为它伤心,帝后只让太医给大公主调理,调理好了子,后她再嫁再生重新开始都是可以的,这段苦难子终会过去,她还年轻,路还很长。

至于那产下来的死胎,皇帝本来是说扔到乱葬岗去,这个孩子是皇室的耻辱,他看了就会想起至今还在逃窜的陈国余孽,恶心透了,在他看来,这不是他的外孙,这是余孽之子,还是把他女儿害成这样的元凶,他怎么能产生哪怕一丝怜悯。

皇后对这个孩子是半半恨,毕竟流了女儿一半的血脉,若随意处理了,只怕玉女醒来会更恨他们,她让宫人把这个孩子送去惠国寺超度,都是大人种下的孽障,孩子是无辜的,他们无法接纳他,希望他早转生,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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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七章 金童棒喝点浑人 皇后哀己怨养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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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主醒来后得知自己的孩子已不在了,不哭不闹,不吃不喝,想追着她的孩子而去。

皇后苦口婆心劝了又劝,大公主目光悲怆望着她说了一句:“你有多我,我就有多他,你们做了这样的事,就要做好失去我的准备。”

“你对你的母亲有多残忍,你的孩子对你就有多残忍,你都不你的父母,还指望你的孩子会你?你别去追他了,他不会喜欢你的!”

大公主心里一颤,眼中似有什么破碎了,循声望去,说话的是金童,那个她从小就很敬,但在这么多琐碎事中磨光了感的哥哥。

大公主忽而如发狂的猛兽一般跳起来要扑到金童上去撕咬,眼睛赤红带着嗜血的恨意:“你胡说!他不会恨我,是你们bi)死了他,他只会恨你们!他在等我,等我陪着他走过那段路,他一个人很害怕的,他还那么小,在路上会有小鬼欺负他,他在呼唤我,我马上就来了,不要怕,别怕。”

她真的是疯了,失去了人和孩子,她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若不是皇后拦着,金童就要一巴掌打醒她,“害死他的人是你!要不是你鬼迷心窍和凌星珠胎暗结,他不会有机会来到这个世上,把他孕育出来又保不住他,你才是罪魁祸首!我看你就是子过得太舒坦了,大家都好生护着你,才让你不知珍惜肆意挥霍,你把父母对你的当成你叛逆任的资本,你看看你的父母,他们为了你付出了多少,父皇担了多大的压力才能保住你,母后生你把你养到这么大付出了多少心血,你还有没有心!你怎么能这样自私,我们陪了你二十几年,比不得凌星几句甜言蜜语,他给了你什么?他连个名分都没有给你,值当你这么为他寻死觅活?你怕是还活在梦里,你想死是不是?别死在宫里,你这就出宫,你看看凌星会不会来接你,还是你的孩子会来找你?我告诉你,离了父母的羽翼,你连温饱都成问题,更别提去追逐那些风花雪月!到你真正要饿死街头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你如今处锦绣堆里说的寻死觅活有多可笑!”

“够了!金童,没看到她状况很不好吗?她刚伤了子,你还来刺激她!玉女,你养好子,就是对爹娘最大的回报了,你也顾着我一些,我就你这一个女儿,你走了让我怎么办,你难道真的……如你哥哥所说,对父母没有一丝一毫的吗?我们才是生养你的人呐,凌星他为你做过什么,怎么就能把我们对你二十几年的疼都比下去呢?”

父母对子女的远超子女所回报给父母的,玉女不是个孝顺的孩子,但皇后还是相信,她只是还小,等她长大了懂事了,就知道孝顺父母了。

大公主子在颤抖,她不是不父母,她只是自己更多一些,她的父母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夫妻,可以把最珍贵的宝物捧到她面前,为什么就不能把她喜欢的人送到她面前。

金童看她这样,也懒怠再说了,要不是怕帝后觉得他不作为,他还不屑这“忠言逆耳”呢。

婧儿又送了家书来京里,慰问父皇母后和妹妹们,书中未提她怀有孕的事,尽是些客的关怀,她实则很烦这些,又不能不写,写了他们也不回信,她下回还得接着写。

金童给皇帝报备过了婧儿的孕事,没告诉皇后和大公主,这母女俩一个德行,不许别人过的比她们好,当然他对皇帝的说辞是怕她们多心,皇帝对这个养女的事不太上心,听一耳朵就是了,也没刻意告诉皇后,但皇后在玉女况稍稳定后便同他提起了过继金童的事,就由不得他多思了。

“你以前不是防着他么?总觉着不是自己生的靠不住,一直觉着他偏疼婧儿忽视玉女,如今不怕了?”

皇后道:“金童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孩子,人品信得过的,我以前是想拼着自己生一个,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哪会考虑养子呢,如今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了,咱们此生于子嗣无缘,过继金童总比过继别家的孩子好,你一直上心培养金童,别说不是为了这个,燿哥儿兄弟俩一出生你就在燿哥儿额上点了一颗痣,难道不是怕后混淆储君?”

其实一直以来更看重金童的是泰安帝,皇后嘴上说着把他当亲儿子看,实则心里在为女儿和外孙打算,她甚至想效仿前朝,让大公主登基为女帝,不过大公主明显没这个资质,她便想培养外孙,如今实在是没法子了,才会提金童的。

皇帝确实有这个想法,但他不喜欢别人揣测他的心思,要立谁,什么时候立,都是他说了算,他想给就给,但他们不可以抢着要。

“婧儿怀有孕你知道吗?”

皇帝只消这一句就能把皇后和金童说得好好的盟约给瓦解了,皇后惊怒:“她有孕了?太医不是说过她伤了子不能有孕么?为什么又有了?玉女的孩子没了,她就有孕了?我就知道!说什么她是玉女的福星,我看分明是她把玉女的福气都吸走了,否则为什么玉女越过越苦,她却越来越顺遂,当年在白马寺抽的那几张签文,玉女的签果然是应了,她如今多惨呐,婧丫头却能柳暗花明,她若是玉女的福星,应该给玉女挡灾才是啊,可你看看每回她们一起出事,她总是小伤小痛无伤大雅,玉女却元气大伤,那次断手,这次失子,宇文婧分明是把她的幸福建在玉女的痛苦之上!让她回来,我要好好审审她!”

皇帝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这就是他的皇后,玉女会变成这样实在是不意外,就像了她娘这不分好赖的子,他倒没有把玉女的伤痛怪罪在婧儿上,如今提起这话只是挑拨一下皇后和金童的心思,让皇后别再来掺和立储之事。

“她好不容易才怀上这一胎,可能这辈子就这个孩子了,也不容易,你干嘛折腾她?他们就是猜到了你这样的心才没敢说,金童已经告诉我了,你可别把对玉女遭遇的不忿撒到婧儿上去,玉女落胎和她有什么干系,难道婧儿不怀这个孩子,她就能平安生产了?”

话是这么说,但皇后就是意难平,以前玉女断了一只手,婧儿断了一只脚,玉女的断手一辈子好不了了,婧儿的脚却养几天就好了,如今她们姐妹俩又遭遇了类似的事,明明太医都断言婧儿不会再有孩子了,她却奇迹般的怀上了,而原本健健康康的玉女,却在这一遭失子后被诊断子嗣艰难,怎么会这样呢?玉女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婧儿只是她的替,她的侍女而已,该落得终残疾的是她,该终无子的也是她,玉女才应该得上天庇佑一生顺遂,她们的命理分明是反了,是不是有人篡改了她们的命理,要不然玉女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不管,就算天意如此,她也相信人定胜天,她要让自己的女儿占据那条凰图大道,什么金枝含露向朝阳,梧桐空枝候主归,她的女儿才是金枝玉叶凤凰朝,宇文婧才是那个零然孤苦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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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八章 皇后母女妒意燃 金童防范于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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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童在家里受到了皇后的传召,没说让他带王妃和燿哥儿他们进宫,他猜不是为着家事,以为是之前说定的那事儿有苗头了,他兴匆匆进宫去,在坤仪宫看到皇后沉的脸色,心里颤了一下。

皇后望着他笑了笑,问他:“婧儿怀有孕了,这是喜事呀,怎么没告诉我?”

金童稍一思索便知是皇帝说的,实则他连皇帝都不想告诉,可总得有人知道,婧儿的孩子又不是大公主这样来路不正的,躲躲藏藏也太委屈她们娘儿俩了,更何况婧儿不能在家里藏几年不出门,泉州那块儿总会有人知道,若皇后从别处听到了消息,更得疑他们的用心了。

“玉女如今这样,我们怕您闻讯思她更伤,也怕玉女受刺激,便没说,想着等玉女况稳定了一些再告诉你们。”

“那怎么就告诉陛下了呢?在你们看来,本宫没陛下大方,也不及他待你们温是不是?”

金童道:“并非如此,父皇心系朝堂,对于养女的事能上几分心,母后才关心子女事,我们怕您悲意交加更伤,才忍着没说。”

悲意交加会伤,那只悲不喜岂非更伤?当然皇后听说了养女的孕事并无喜色,是悲上加怒,那确实更伤了,金童这个出发点倒也没错,可他难道不知她为何会愤怒?

金童知道,却不打算改变,在皇后眼里,他们就不能比大公主过的好,大公主如今很惨,他们只能比她更惨,尤其是同为女儿的婧儿更受皇后挑刺,她怎么能容忍养女过的比亲女还好呢?

大公主自甘堕落,凭什么让婧儿陪着她堕落,她自作自受,凭什么让婧儿给她垫背,听皇后的语气不大善良,他早便叮嘱过婧儿和姜骥防的严实些,若皇后真这样丧心病狂,别怪他秋后算账。

皇后让金童回去了,不得不重新考虑起和他的盟约来,如今看这趋势,这兄妹俩都是白眼狼,后金童上位,定然会把他的同胞妹妹捧起来,她得和皇帝好好商议这事儿。

收到京里来信,婧儿怀胎已经七月了,听说皇后知晓了她的孕事,而且心有不忿,她很担心,上一个孩子也是在这个月份离她而去,姜骥抱紧她,让她不要担心,有他在,他绝不会再一次让他的妻儿受到伤害。

婧儿问他:“如果她们害死了我和孩子怎么办?”

姜骥说:“我会屠他们满门。”

婧儿忙堵住了他的嘴,“别胡说。”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怎么能说呢。

姜骥自认为算个忠臣,但不愚忠,帝后若无视他们姜家的功劳要对他的妻儿下手,也别怪他拥兵自重。

“你放心,我不会让她们有这个机会伤害你,她们越是见不得你好,你越是要过的好,后带着咱们的孩子一起回京,咱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让那两个孤寡女人眼红去吧。”

婧儿轻笑,让他快别说了,在背后说皇后母女的坏话,万一被她们的耳目听到了,又惹出许多事端来。

既宫里都已经知道了,婧儿也就没必要瞒着了,泉州早有了风声,说她是在闭门养胎,她便承认了,但还是闭着门,一直闭到孩子平安出生了,她才愿意露面。

婧儿这个孩子是二月怀上的,产期在腊月,由于她没给宫里报备过,皇后便也装不知道,什么都没给她送,金童会准备好的,但碍于前事,他也不放心用京里的产婆了,相信姜骥会给婧儿找好的。

这个孩子可能是婧儿这辈子唯一一个孩子,夫妻俩都很紧张,正好婧儿临产时也快过年了,姜骥提前几请了年假,在家里陪着婧儿待产,有他在婧儿安心了许多,腊月二十五她发动了,在姜骥的殷切嘱咐下进了产房,生了半晚上,破晓时分产下了一个健康的女婴,个子不大,但嗓子不小,听着就有劲儿,姜骥喜不自胜,抱着女儿来到婧儿边,让她看看他们的结晶,这个孩子是破晓时分出生的,他们给孩子取了个名字,叫朝阳。

婧儿带着满足的笑意睡下了,姜骥亲了亲她和孩子,上天还是给了他们一个机会,弥补了他们之间的裂痕,他会好好珍惜这娘俩,让她们此生幸福无忧。

姜骥夫妻俩的女出生,算是泉州城大的一桩事了,因为年前家家事多,婧儿还在坐月子,府里又没有长辈主持,这天寒地冻的,他们也不想折腾孩子,就没办洗三,想着等天气暖和了再办个满月宴,但女儿出生他们还是正式给京里报了喜,国公府送了很厚的迎生礼,宫里倒是淡淡的,大概皇后真是没法欢喜,对这个养女的厌恶已经到了连面子都懒得做的地步了。

宫里不准备,金童会准备,他可是很稀罕外甥女的,让王妃准备了很厚的迎生礼,还收拾了一些燿哥儿兄弟俩小时候的衣裳送去,虽然婧儿生的是个女儿,小时候穿穿男娃衣服也无伤大雅嘛。

皇后冷眼看着金童为了亲妹妹和外甥女忙里忙外的,全然不顾他还有一个妹妹躺在上形容枯槁,大公主听说了婧儿有孕的事,笑的癫狂又狠,她说:“她竟然有孕了?苍天真是不长眼!你知道我为什么和李玉麟闹成那样吗?因为李玉麟从来都不我,他的人是宇文婧,他娶我只是为了离宇文婧近一点,你说,这样的婚姻还有什么意思?要不是他不忠在先,我怎么会被凌星哥哥打动!你当我天生就不贞么?”

皇后母女俩终于找到了一个为自己开脱的理由,皇后迫不及待地叫来了皇帝,让皇帝听听这番言论,玉女如今会变成这样,都是那两个害的,李玉麟敢欺骗玉女的感,他该死!宇文婧敢破坏玉女的婚姻,她也该死!

皇帝乍然听到这番言论,心里有几分疑惑,但不似皇后那般癫狂,他只问玉女:“你和李玉麟成亲后,婧儿便跟着姜骥去泉州了,便是他们婚前有什么,也影响不到你吧,而且李玉麟便是有二心,但他也不曾纳过二色,倒是你,若说你对李玉麟深义重,怎么这么快就投入了他人怀抱,难道是他们bi)你和凌星私通?”

他对这个不知悔改的女儿嘴里说出来的话再难信任,她们母女俩一个德行,出了事就知道怪这个怪那个,从来不知道检举自己的罪行,玉女出事至今,从没说过一句知错,在她心里她没错,所有人都对不起她,所有人都在破坏她的,她能数出所有人的错处,唯独看不到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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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九章 皇室有女待闺中 金童牵线点妹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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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虽说不屑这母女俩推卸罪责的行径,但心里还是有了个疙瘩,他让人去打探这桩旧事,也没查出什么异样来,要么是他们藏的太深,要么是他们还没生出点什么,就各自嫁娶了。

皇帝想想还是把金童叫来问问,金童倒大方承认了,只说是少年时的懵懂意动,后来各自嫁娶也就是了,姜骏从小就围着婧儿转,如今两人成了叔嫂,不也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李玉麟便是曾经有点想头,都各自嫁娶了,而且分别两地,还能生出些什么来不成?

皇帝也觉着是这样,李玉麟当初的表现是可圈可点的,他和皇后如此护女都挑不出一丝错处来,是他的女儿不惜福,红杏要出墙,满园色也留不住,虽然这么说自己的女儿不太好,但玉女表现出来的种种就是这样。

皇帝没再理会这母女俩的闹剧,开年了,婉婉十九岁了,还没定亲,他实在很焦急的,定了亲过六礼也得两年,虽然他是不急着把女儿嫁出去,但经了玉女这桩事,皇室女的风评可不太好,这下皇帝的女儿也愁嫁了。

二公主虽然怨死了大公主,但面上还得表现出温婉妹妹的态来,两人都住在公主所,二公主得空会去看看她,当然大公主很少见她,看到艳明媚的妹妹在眼前晃悠,她眼睛扎的难受。

二公主偏要去扎她的眼,不仅要扎她的,还要扎皇后的,她自认为对皇后是很敬重的,皇后以前待她也不错,从大公主出事后就对她态度恶劣了许多,还给母妃吃排头,好似大公主的悲剧是拜她们所赐一般。她要择婿,也是父皇和母妃忙里忙外,连宫外的哥哥嫂子都会帮着相看,就皇后没事人似的,成里只说要照顾女儿,母女俩成天呆在那暗的屋子里,两张脸一样的郁刻薄,两个鬼见愁。

听说泉州的姐姐生了个女儿,皇后母女俩气坏了,怎么能不气呢,皇后一直就自命不凡,觉着自己和女儿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子,没人比得上她们,她和婧儿姐姐都得屈居大公主之下,捧着大公主的臭脚说真香,可现实呢,她和姐姐谁不甩大公主几条街?宇文媛一手好牌打的稀烂,如今还被降位郡主了,那她就是这辈唯一的公主,宇文媛这辈子是没法和她比了,不仅不能和她比,连婧儿姐姐都比不上,金童哥哥若是登基,婧儿姐姐的份比她都不差呢。

所以嘛,她如今就乖乖地去给父皇尽孝,哄得父皇给她挑一个如意郎君,多准备些嫁妆,若她肚子争气,赶在父皇在位时生下了孩子,外缠着父皇给她的孩子一个爵位庇荫就再好不过了,另一面也要和哥哥嫂子打好关系,搞不好后就得在他们手底下讨生活了呢,她和婧儿姐姐关系一直都不错,她继续维持着,后便是父皇过世了,她的子也不会差的。

金童给妹妹做媒,介绍了王妃娘家一个表弟,是个小才子,出不俗,父亲是史书舍人,祖父曾经位列九卿,如今致仕荣养,纯正的书香世家之后,只是年方十六,比二公主还小三岁,但人才品是真不错,要不然金童也不能介绍给自己的妹妹了。

皇帝听金童把这小子夸出花来,便让金童带来看看,这第一眼他仿佛看到了几年前的乔卿云,文文弱弱秀秀气气的,皇帝看了不大满意,他不喜欢这样娘气的,男子还是要有些野血,更何况这小子还比二公主小三岁,这是嫁丈夫还是养弟弟呢?

何词应小公子被家中揪着来皇室相亲,结果脸正主都没见着,第一关就被老丈人刷下来了,他也不想尚主,被刷下来了才好呢,他又能和他一干好友去踏青游玩曲水流觞了,他才十六呢,急什么成家立业。

他是不急,家里人很急,他是父母独子,家里觉着他不是做官的料,俗事人也不懂,常担心他后如何顶立门庭,前阵子夫人那嫁入皇室的外甥******说媒,他第一反应是不行,这大公主刚闹出这样的事,他哪敢让儿子尚主啊。夫人却说试试也无妨,二公主比大公主好的多,他们不是愁儿子后养不活家人么?那可好,让他嫁给公主,后不用他养家糊口了,他只需哄好了公主,公主会养着他。

何舍人听着好像是这个理,便让儿子去试试,结果倒是他们白欢喜了,公主是想尚就能尚的?他们的儿子连进士都没考,就一个举人功名,家里又不是大富大贵的,凭什么尚主?

没成就没成呗,他们家也不是光想着攀龙附凤了,还是抓抓儿子的学问是正经,但何小公子不服管教,常常这一刻还和父母说的好好的,下一刻便不见人影了,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士,京里各条街他们都能晃dàng)。

这二公主闲来无事出宫来王府串门,看看她白胖可的侄儿们,燿哥儿兄弟俩如今三岁了,会跑会闹,生的玉雪可,子又活泼开朗,尤其是小些的烨哥儿,一见了人嘴巴就不停,如今正是学话的年纪,和谁都能说上几句,二公主也很稀罕他们,王妃常带着他们进宫来玩,若有阵子没来,皇帝就要念叨,二公主没什么拘束,自个儿便寻过来了。

二公主到了王府直奔正院去寻王妃,王妃说小兄弟俩去园子里钓鱼了,二公主也不多呆,去园子里寻他们,却还看到了外人,是个蓝色衣裳的小公子,没怎么见过,可能是王妃娘家的亲戚吧?

果然,她走近之后,听燿哥儿兄弟俩喊他舅舅,小公子规规矩矩对她行了个礼,她点了点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长的还好的?

有外男在,二公主不好久呆,让燿哥儿兄弟俩和她回去,他们不肯,缠着舅舅玩耍,他们的小舅舅倒是懂礼,说今还有事,改给他们带好东西来玩,对着二公主辞了一礼便走了,二公主大胆地望了他的背影一路,没想到在垂花门转角处时他也回头看了一眼,两人目光对上,二公主一瞬羞赧,真是美色误人,贪看美人被抓包了,多尴尬呀,不过他为什么也要回头看她呢?说不定在他心里,她也是个美人?意识到这点二公主心里有点儿小窃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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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章 公主小计试郎君 坚贞勇敢好儿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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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安帝近来有些伤神,他没看上的何家小子,他闺女看上了,在郡王府见过一面后,她便有些意动,回了家倒是没说,只不过将皇帝给她相中的人都挑剔了一遍,没一个能入眼的,皇帝问她喜欢什么样的,她说喜欢文人,皇帝就明白了,这是有意中人了。以前婧儿择婿时也是这般,一开始说都听父母的,后来说喜欢武将,是因为有了姜骥。

这般想来,这二人都是心有所属的,唯有玉女当初不曾表明过态度,他们说李玉麟好,玉女便嫁了,后来一点都不好。

也是因为大公主的悲剧,皇帝才倍加看重小女儿的婚事,旁的都能退一步,最重要的是女儿喜欢,即使那何家小子连个进士都没考上,又比二公主小三岁,看着不太懂事,但只要二公主喜欢,皇帝便了,他对女儿说:“这是你自己看中的,可别后又不满意了,闹出些别的事来。”

他这么一说,二公主倒还犹豫了,她就见过何词应一回,只是觉着人长的好,待人有礼,这第一眼能看出什么呀,万一这是个表里不一的,婚后才看出来,她倒是能和离,但谁一成亲就是奔着和离去的呢?能从一而终还是不要二嫁的好,她得再看看。

二公主这么冷静理智,让皇帝欣慰不少,还是小女儿省心。宁贵妃也经过多方打听,知道何家人口简单家风清正,那何家小公子没什么不良嗜好,就是有些贪玩,瞧着还不到成家立业的年纪,她也希望女儿能嫁个成熟稳重的人,就像姜世子那样的,将婧儿护的妥妥的,这何家公子瞧着不是良配。

二公主自己就更有主张了,她找了一个美貌宫娥扮作富家千金出门遇险,被何词应他们一群年轻小公子救了,美貌千金对着他们大献殷勤,其他几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意动,千金尤其对何词应最殷切,瞧着是恨不得以相许了,问何词应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她好让家人上门致谢。

这听着倒有些话本里的意味儿,美貌千金出门遇险被贫穷书生所救,对其一见倾心不顾家世悬殊要以相许,不过何词应可不是贫穷书生,他家中算不上大富大贵,好歹也历代为官,底蕴可不薄,这些话本看看就成,真要遇着了这样的,他只会觉着这女子轻浮,才见了一面就要以相许,她就如此恨嫁?再说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怎么会独自带着丫鬟外出,她的长辈父兄呢?也就那些没见过世面的穷书生才会臆想这等美事,他见过的大家闺秀边丫鬟婆子成群,迈一只脚有十几双眼睛盯着,除非家中有意放纵,否则想私通外男可不太切实际。

边一干同窗好友起哄,何词应只是笑笑,劝姑娘早些回去吧,外头坏人多,后莫要独出门了,至于他家住何处姓甚名谁,姑娘家住何处姓甚名谁,他都不提。

这姑娘是受了二公主的指派,要试出些花来的,她委屈道:“我本是大户嫡女,母亲早逝,父亲续娶后母生了弟弟,便看不到我了,祖母也嫌我是个女子不能传承香火,我素在家中是个木头人,想出门也无人管我,明是我母亲忌,家中已无人记得了,也无人cāo)办,我今是带着丫鬟来山寺还愿的,马车半路坏了,车夫在路上修,我便先带着丫鬟上来,没成想世间险恶,幸得几位公子相救才避过这一劫,如今我也怕了,只是回程也怕遇到艰险,几位公子可否送佛到西,将我送到山下,和我家车夫汇合了,我便安全了。”

说的倒是这个理,都是年轻意气的小公子,又是美人求庇护,他们哪能不管,何词应随大流跟着送了一段,在山下碰到车夫却发现车还坏着,姑娘可怎么回家呢?还不待姑娘向何词应求救,便有一人大方的让出了车驾,要送这位姑娘回去,倒让姑娘无法再给何词应制造机会了,但就这初试,还是合格的。

这姑娘自然不能被送回家,她在天香楼下了车,说看到了表姐,过去和表姐聚聚,让表姐送她回家,便给了些赏钱遣车夫回去了。

二公主得知了何词应的初试结果,心中也较为欢喜,她的眼光还是可以的嘛,这何词应也算争气,若被她一试便鞠了马脚,可太跌她的面子了。

不过二公主不会如此轻易就接受一个人,她的终大事务必要好生斟酌,初试过了还有二试三试呢,初试试色,二试便试勇,父皇说了,男子可以文弱,但不能懦弱,像乔卿云虽然也文弱秀气,一开始入赘礼亲王府被人诟病吃软饭,后来却用成绩让别人闭上了嘴,他在翰林院表现不俗,李玉麟没了之后皇帝最满意的年轻文臣就是他了,当初说他只会作诗不会做官,如今可要道一句看走了眼,乔卿云称得上雅俗共赏秀外慧中。

二公主也对这位堂姐夫感官很好,觉着婷堂姐嫁了他实在是美满的很,当初要不是她年纪小,父皇还想把乔卿云留给她呢,而她那时也不屑捡姐姐们挑剩下的,乔卿云再好她也不要,她觉着到她谈婚论嫁时定会有另一个合适的人出现,何词应说不上惊才绝艳,但她看到的第一眼就满意,大概人与人之间也讲个缘分,眼缘也是缘。

何词应和几个同窗去白马寺踏青,二公主安排了刺客夜袭,不伤人,就吓吓他们,看看何词应是不是一见了刺客就吓得走不动道了,结果倒让她惊喜了一番,这何词应看着文文弱弱的,还有几分侠气,听说寺里闹贼,他捡了根木棍跟着僧人一起去防御外敌,看着还有几分蠢蠢动,要不是有僧人拦着他,怕他还要冲出去杀敌呢。

事后二公主听了,觉着这人有是有勇,但瞧着是匹夫之勇,宫人便道也不能如此说,他们又没见过何公子的武艺,说不得他武艺不俗,那叫学以致用,怎么是匹夫之勇呢?

二公主但笑不语,不管怎样,这人还是蛮让她满意的,既是试勇,若他听说有贼寇来袭躲在房里瑟瑟发抖,她该恼了,这一下就把他踢出了局,不再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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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一章 父女考核准姑爷 忠孝仁义怎取舍

二公主对父母说了这两回的测试结果,宁贵妃和她一样高兴,若真是个这么好的孩子,她也放心把女儿交给他,倒是泰安帝不屑,“这些小把戏能试出什么?你们女人家就是浅薄。”

这话可得罪了所有的女人家,宁贵妃不敢说,二公主可不满了,“我哪里浅薄了?好好好,我浅薄,父皇可出个高深莫测的主意来?”

泰安帝狡诈一笑,问女儿:“第三回是试什么?”

二公主说:“试仁。”既勇且洁自好,再试试这个仁,若是良善之辈那便能嫁了。

皇帝便道:“百行孝为先,为人在世,智勇仁义哪个能缺?你将这几样分开来试是不可取的,便说这第一回,他确实不为女色所动洁自好,但你是否忘了,在荒山野岭中一个弱女子遇险,想求他送回家他也不愿,是否太过冷血呢?若因他惜羽毛,这女子独归家,归家途中再遇险失了贞洁或命,这便是不仁;第二回合,他知道寺中有贼寇来袭,不惧恶霸举棍自卫,确实称得上一个勇字,可咱们这样的人家,还有句话叫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并非精修武艺,只怕也是三脚猫的功夫加些少年人意气罢了,他这一遭轻率出击便是不智,再差一些的况,若这回真是贼寇来袭,他鲁莽出动被贼寇伤害致死,对他父母是多大的打击,这便是不孝。你还觉得他这两回都做的很好么?”

泰安帝不愧是为君者,这一番话说出来便让宁贵妃母女俩信服,果真是比她们高深许多,可二公主不乐意了,她看中的人,父皇干嘛这么损呢?

“话是这样说,可忠孝仁义本便很难顾全,若像您这样说,那些将帅世家,祖祖辈辈都保家卫国战死沙场,对国家君主来说他们是忠臣名将,可对他们的妻儿来说难道不残忍么?连名臣强将尚且如此,何词应只是一个年轻的小书生,怎能做得比他们还好?”

二公主说的也是这个理,但皇帝也不乐意了,她还没和何词应定亲呢,怎么就这么护着他了!

“忠孝仁义确实很难顾全,这便需要取舍,第一回合他勉强算是过了,因为他边还有旁人,不到非黑即白的地步,若只有他一人,他不送那女子归家她可能会遇险,他送了那女子归家他可能会名节不保,这才是真正需要他取舍的,但第二回合,他明显取舍不当,说句难听的,那寺里的僧人与他有何干系,值当他舍己护人?当时那样的况,他应该和他的同窗一般躲在屋里不出来,若贼人真欺上门来他再防卫,毕竟他轻率出动,说不得还帮了倒忙,寺里僧人还得分心照顾他,而他若真的出了事,真正伤心的是这些僧人还是他的父母?”

父女俩为了这两个回合险些争论起来,二公主便说那请父皇设个高明的局,能同时考验他的忠孝仁义智勇坚贞。泰安帝笑笑,他当然要试。

何词应觉着他近来有些霉,怎么总遇上些乱七八糟的事啊,看着跪在他马车前的祖孙俩,他很焦灼。

今何词应去他家的田庄视察收成,他的父母说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眼看着都要成家立业了,还什么都不懂,后娶妻生子可怎么担得起这一个家啊。

何词应很不满父母总是看扁他,好似他离了父母就会饿死一般,也太小看人了,他长到这么大,有手有脚有脑子,如今不敢说养家糊口,养活自个儿还是可以的。

这对祖孙是在他去田庄的路上突然窜出来的,拦了他们的马车求人,祖孙俩都衣衫褴褛的,看着像乞丐,应该就是乞丐,那老乞丐拦了他的车不住磕头,用北地的方言说他的小孙子生了重病,求好心人帮帮他,给他的小孙子看看病。

祖孙俩形容着实可怜,何词应也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便让他们上了他的马车,让车夫掉头回城里,给孩子看病。

老乞丐跪在车厢里连连磕头谢恩,马车颠簸,他没跪稳头磕在坐垫上,立刻便印了一个黑印子出来,他尴尬极了,忙用手去擦,却越擦越脏,他的手也不干净,这可太让他无地自容了,跪在车厢里局促不安,双手揪着脏兮兮的衣裳反复揉搓,似乎这样便能将他的手擦干净,可他的衣裳也不比手干净,当了乞丐哪还能和干净二字沾边呢。

何词应叹了口气,拿一张素白的帕子沾了些茶水让他擦擦,老乞丐颤抖着手接过了,却给躺在怀中的小孙子擦了擦脸,小乞丐擦干净了脸,便露出了干净隽秀的容貌来,看着还白嫩的,不像老乞丐历经风霜粗糙沧桑,若换干净漂亮的衣裳,也是个讨喜的孩子吧。

何词应让他坐着说话,老乞丐哎了几声,把腿弯曲着坐在了车地板上,坐得端端正正的,尽量不挨到主人家干净漂亮的马车,何词应看了有些眼酸,年轻人嘛,满心满眼都是美好,总是看不得苦难的。

他和老乞丐路上说了些话,问他怎么行乞了,以前是干什么的,这孩子的父母呢?

老乞丐连连哀叹了几声,说他原是梁国人,战乱起后国破家亡,他也断了一条腿,跟着流民一起逃亡,逃亡途中户籍什么都遗失了,便被官府归于难民一列,人人见了他们都避着走,便他还有一把力气,也没有哪家会要这样的工人奴才。小孙子并不是他的亲孙子,是在逃亡途中被一对父母遗留下来的孩子,当时那样的年头四肢健全的大人尚且难谋生,更何况还带着个这么小只会吃喝不会干活的孩子,他的父母遗弃了他,老乞丐发现他时,他饿的连哭的力气都没剩几口了。与老乞丐同行的人看到了这个孩子,商量着说不如把他卖了,还能挣一笔。当时他们虽然逃亡,但并不是灾荒年间,沿途乞讨或偷些庄稼吃都是能填肚子的,所以这孩子在路边被一群乞丐捡到了,倒没人说要吃了他,不是饿到快死的时候,谁会想吃同类呢?

老乞丐觉着这么小的孩子谁会买,送到好心无子的人家去,怕人家不要呢,一个乞丐的孩子,病怏怏脏兮兮的,他们不能收养个健康干净的?

老乞丐思来想去,舍不得这么小的孩子就这么没了,好歹也是一条生命呢,便把他带在了边,想着后有合适的人家想收养他,再把他送去,结果一养就养了六年,一个老乞丐边跟着的小乞丐,谁会来问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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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二章 好心救人成坏事 来路不明慎收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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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词应被这老乞丐的善良打动,怜悯这祖孙俩处世艰难,决定伸出援手,不仅给小乞丐看了病,还收留了他们在田庄上干活,小乞丐叫元丰,小乞丐是一个秋里被他捡到了的,便叫元小秋,何词应收留了他们之后,想让元小秋去京郊的私塾读书,可他没有户籍,何词应犯了难,他也不太懂这些,只得告诉了父母,求父母帮帮忙。

何舍人训了他一顿,让他把这祖孙俩赶走,“什么来路不明的人你就敢接纳收留?万一他们上背了案子,万一他们是梁国余孽呢?你也不怕惹祸上?京里京外这么多乞丐流民,就连常年行善的祥郡王府都只是定时施粥放假,你几时见过他们收留人?给他们治了病,让他们吃几顿饱饭就仁至义尽了,你还想供人读书,帮着他娶老婆不成?你有几分本事就去行侠仗义了,你自个儿先娶到了老婆再说吧!”

何夫人也劝他:“天下可怜人多不胜数,你能帮到几个?下回再有难民乞丐窜到你跟前来,你帮是不帮?京里比咱家有钱有势的多了去了,人家都不沾手,自然是有原因的,你怎么能当这出头鸟呢?”

“能帮一个是一个,他们也不是白吃白住,不是让他们在田庄上做活计嘛?”

何词应觉着父母太冷血了,读那么多圣贤书,圣人常说善仁二字,救死扶伤难道不是人之本责么?

何舍人想让儿子撞撞南墙,让他知道好人不是这么容易做的,勒令家中的管事不许帮他跑这些事,何词应也不认输,找遍了亲戚朋友,他最先去的就是王妃表姐家中求援,王妃是多冷静理智的人,哪能帮他这个,也是如他的母亲一般劝了他几句,何词应不大高兴,但连亲爹娘都不帮他,他也没立场去强求亲戚帮忙,自个儿再想想办法吧



结果还不待他想办法,大理寺的人就来找他了,说他窝藏官奴。

他可是惊呆了,他一个家世清白根

根正苗红的好少年,时常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说大慈大悲,怎么也称不上坏人吧,这怎么还窝藏官奴了?

大理寺的人是直接找上他家门的,他也是官家之后,大理寺的人给了几分薄面,何舍人一问,便知是何词应那救济的祖孙俩出了问题。

元小秋确实不是元丰的亲孙子,他是官奴之后,他的祖父在任期间贪赃枉法草菅人命,泰安帝亲派人抓他进京受审,判了斩首示众,家中男丁被流放,女眷被充为官奴,元小秋当时刚满月,自然不在流放之列,跟着他的母亲祖母们被充为了官奴,在被拉到人牙市场供人挑选的前一夜,家中忠仆元丰买通了狱卒,把元小秋偷了出来。

元丰是元家家生子,几辈人都忠心侍主,他带走了小主子后便开始了逃亡生涯,官府发现元小秋不见了之后派人去追捕,元丰躲避途中跌下山崖断了一条腿,后来虽侥幸逃脱了朝廷耳目,却带着个孩子不知该如何谋生,他是奴籍,小主子刚出生家里就出了事,也没上户籍,而且官府已经报了他狱中夭亡,元丰一个奴才,哪有法子再给小主子上一个户籍。

元小秋渐渐长大,元丰怕他受前事影响,没告诉他世,只说是他路边捡来的弃婴,两人祖孙相称。他以为过了这么多年,事都尘埃落定了,他们又得了贵人相助,好子要开始了,小秋可以像普通人家的孩子一般读书识字,过几年学门手艺,赚了钱可以娶妻生子,从此过上市井小民的生活,元家的荣华富贵都烟消云散了,小秋没有享受过那些,也不会眷恋。

没想到就上户籍这茬就出了大问题,元小秋的世没人怀疑,他七年前还是一个小婴儿,谁会认得他,只是要给他上户籍,元丰总得出面,何词应是想让他们落实祖孙的份,那么元丰的过去就得追溯,元丰本来是有些害怕的,担心被人查到他的出,但又抱了些侥幸心理,毕竟事过了这么多年了,他又只是个不起眼的

的奴才,没人会记得他了吧。可偏偏就有人记得,连带着把元小秋的份都牵出来了。

何词应有些难置信,元丰看着老实巴交的,怎么会是偷带罪官旧主出逃的奴才呢?而且这事他觉着元丰做的不算错,罪官犯事禍及家眷是理所应当的,她们就算不曾犯过罪,但她们享受了家人剥削来的民脂民膏,就得和家人共患难,一起承担这罪责,可元小秋那时刚出生,并没有享受过家人带来的锦衣玉食,怎么就要赔上一辈子为家人的过错买单呢?又不是谋逆的大罪,犯得着连婴儿都不放过么?

他心里想的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是不敢说的,他的父母也在为他说好话,说何词应年纪小被人蒙骗了,那祖孙俩是官府逃奴,尽管去抓就是了,就在田庄上,他们绝不包庇。

何词应有些焦急,问捕快若抓住了他们要如何,捕快说他们逃脱罪责要罪上加罪,念在元小秋当初没有自主意识,便不加重他的罪行,只还是给他烙上官奴印记,后都难以洗清。原本这印记在他被判为官奴那一刻就得烙上,只因他那时年纪小,怕这么小的孩子受不了火烙之刑,官府法外开恩,让他满了十岁再烙,也是因为没有这个印记,才让他在外逃窜了多年,如今被抓回去了,立刻就得烙。

至于那挟官奴出逃的元丰,原本元家主子们入狱后,元家的下人就被发配到牙行了,要再行转卖,元丰自个儿就是偷跑出来的,再去偷了小主子偷跑,就更是罪上加罪,那捕快说该怎么判还得看官老爷呢,总之不会轻。

何词应有些揪心,他觉得这祖孙俩怪可怜的,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非得抓着人家不放么?那大公主通敌叛国草菅人命,皇帝怎么不管?对待朝臣却实行连坐之责,要将人家一网打尽寸草不留。要他说,最该死的就是这些犯了事的皇亲国戚,大公主若是个普通世家闺秀,犯了这事儿不得株连家人?那么宫里的帝后就是最先要株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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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三章 见死不救心难安 曲线救人另辟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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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词应跟着捕快去了田庄上,元丰看到有捕快来找就知道事败露了,他不敢再跑,跪在地上连连求饶,说都是他的罪过,小秋什么都不知道,他还是个孩子,求大人放过他,何公子心地善良救助弱小,是他隐瞒了事实,求大人也不要怪罪何公子,要杀要剐只冲着他一人来,他都愿承担的。

元小秋已经换了干净的衣裳,来了庄子上和佃户的孩子们打成了一片,当时正和小伙伴们在田地里撒欢,听庄里的叔婶说有许多官差去了他家,小伙伴们都起哄说要去他家看闹,他便带着去了,进了家门却看到爷爷跪在地上,几个穿着官差衣裳的人凶神恶煞,在欺负他爷爷。

“爷爷!快起来!不许欺负我爷爷!”

元小秋人不大,子还燥,何词应忙站过去揽住他,让他老实些,这些是官差,在问爷爷话呢,不是在欺负他。小秋不明白,问话为什么要爷爷跪着回答?就因为他们是当官的吗?当官就可以随意欺负人?那他以后也要当官!

官差见了元小秋,正好也不用找了,把祖孙俩一起带走下进了大狱,何词应跟了一路,他爹拘着他回家,他忧心忡忡跟着回了,晚上又偷偷溜了出去,他和大理寺卿的小儿子彭杨是好友,让他回家和他爹说说,在狱里多照顾那祖孙俩一些,元丰年纪大又断了腿,小秋大病初愈,唉,到底是什么大罪呀,连这样的老人小孩都不能放过?

彭杨回家和他爹说了这事,被他爹好一顿训斥,“你知道元家当年犯了什么事儿?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路见不平就想拔刀相助了?你上回英雄救美我还没和你算账呢!一个个的都活在梦里,你近来别出门了,再去找你那群狐朋狗友,当心我打断你的腿!”

何词应倒不知在他彭世伯的嘴里,他已经是狐朋狗友了,他还在为元丰祖孙的事奔波,彭杨没了音讯,他又去王府找了表姐和表姐夫,姐夫告诉了他当年元家的罪行,小秋的祖父当年是蜀地巡抚,八年前蜀地大

大旱,元怀瑾**了朝廷拨下来的赈灾款,致使蜀地旱未得缓解,受灾者重,庄稼枯亡禽畜死绝,百姓无食无水背井离乡,许多人就在路上渴死饿死了,为了活下去易子而食或蚕食同类尸体的事时而有之,史书罪历上只记载了几个字,饿殍遍野白骨千里,他们没有经受过那样的灾难,这几个苍白的字眼难以表达出当年的况一两分。

金童问他:“你还想救他们吗?”

如果说元小秋无辜,他没有享受过祖父贪赃枉法带来的荣华富贵,那么大公主那个孩子又做错了什么,还不是被扼杀在肚腹中,有些人出生就带着原罪。

何词应沉默了,因为小秋祖父的一己私,害那么多人流离失所遭灾而亡,他们家确实该重判,但这回他帮着小秋祖孙俩安顿落户,为了给他们上户籍四处奔走,是有些把他们当成自己人的,小秋是个聪明的孩子,还跟着他学了几个字,他这会儿后悔了,早知就让他们祖孙俩在庄上躲着,能吃饱穿暖就行,干嘛非得去帮他们落户籍呢,这下好了,户籍没落下来,揭出了他们官奴的份,他这是帮倒忙了。

何词应失魂落魄地走了,走在街上被下职的老爹看到了,揪回家就是好一顿训斥,“你魔怔了不成?要不是我跟你彭世伯说了好话,你这会儿都得跟着进去了,还在为他们的事奔走?你近来别去上学了,好好在家里呆着,好好反省自己的言行,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

何词应被父母关到了家中,无法再为小秋他们施加援手,祖孙俩的判决下来了,元丰被发配北疆做军奴,小秋年纪小,怕他受不了千里奔波,便留在京里做官奴,暂留在教坊司里,有人看中了就能把他领走,但会在教坊司留案,官奴是不可以赎的,而且比一般家奴还要低一等,一般人家也不会去买官奴,除非是皇帝赏赐给有功之臣,作为一种奖赏,人家倒是乐意接下,毕竟被赏赐官奴是一种不错的荣誉呢。

但小秋没有在教坊司多呆,他被

被泰宁候买走了,何词应虽年轻天真,但常在外头玩耍,也知道一些京里的小道消息,泰宁候喜好**,小秋又是个秀气的男孩子,如今沦为了官奴,便是被碾死了也没人为他申冤,毕竟相识一场,小秋还喊他哥哥呢,他怎么能看小秋落得这般下场。

他的父亲只是个小官吏,没本事和泰宁候抢人,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表姐和表姐夫,但表姐他们都不想揽这茬呀,他想了想京里的人家,能给泰宁候府施压的也就镇国公府了,可他和镇国公府没有交,可咋和人家搭话呢?

几个好友给他出了个主意,说国公府的大公子姜定南如今在他们书院读书,而且文学课不大好,虽说他后从武不考科举,文化课不通也没大干系,但他的父亲祖父都是文武双全的人才,他若差了不大能抬起头来,他们是师兄,何词应学问很不错的,不如借机给低几级的师弟补补课,关系好了就能说上话了。

何词应觉着有道理,打听了姜定南的行程,在书院里装了几次偶遇,成功和小师弟搭上了话,成了对方眼中的善心博学大哥哥,回了家自豪地告诉祖父母,他在学堂结识了一个师兄,近来义务给他补文学课呢,叫祖父不用担心了,这学年年末考他定然能顺利过关的。

王夫人问了是哪家公子,得知也是京官之子就没太管了,想和他家搭关系的多得是,只要不是心怀不轨的,确实能帮到定南,她也就默许他们来往了,定南也得结交一些朋友,文武两道都得有人才行。

何词应比姜定南大四岁,按理来说少年人差这个年纪就很难玩到一处了,但何词应愣是凭着自己广博的才学风趣的为人以及正直的品赢得了姜定南的青眼,把他边一干狐朋狗友都比下去了,他教姜定南经史子集,姜定南教他骑武艺,两人在书院里下了课就一处指点,休沐时也要约着出去玩耍,关系突飞猛进,俨然成了好哥儿俩,何词应是有备而来投其所好,姜定南则以为遇到知己倾心相交,两人都是很开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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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四章 岁月静好少年时 世间繁丽不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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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三月,京郊滨水胜地,风醺水软鸟鸣花幽,恰逢休沐之时,踏青游玩者多不胜数,有那想寻清净的,这处倒闹腾了些,只京城就这么大,哪里都有人,便是清净的山寺也香火鼎盛起来,更别提这些郊游门场所。

滨水湖边的小树林里,两个少年手拉着手并驾齐驱走马观花,看了的人要说这家兄弟亲和,一般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凑在一处不打闹便算罕见,哪还有这样亲近的,男孩子不比姑娘家细腻,小姐妹手拉着手搂搂抱抱的倒常见,小兄弟勾肩搭背多一些,拉手看着怪扎眼的,但这两人其一清俊文秀如嫩竹弱柳,其一拔阳刚如劲松初立,一刚一柔相互补充,看着并不违和。

姜定南缓缓驾着马陪刚熟识的师兄在林间漫步,他实则更纵马驰骋搭弓箭,里正是万物生长百兽出动的时节,他几个小伙伴喊他去西郊围场狩猎,他皆推了,偏偏在这儿陪着师兄走马观花郊游踏青,若换了旁人,他可没兴趣候着,但何师兄不是旁人,和他在一处,时光都变得温柔优雅起来,他也难想象清隽雅致的师兄跟着他们一群糙小子疯跑,把白衣衫沾脏刮破了,发髻松散满头大汗,随手抬起手来往额上一擦,一截雪袖染上黄渍,那怎么还是何师兄呢?

两人在一处小溪边坐下,光穿透林间枝叶洒下细碎光影浮在水上,姜定南掠掠水花,觉着凉快,便要脱下鞋袜来洗脚,何词应按住他:“这是活水,你做什么污了它?先不说这水里的小鱼小虾无辜受灾若他流进河里,再流进各家井里,可不是造孽了?再说这附近游人不少,若有哪家姑娘过来,看到你衣衫不整的模样,成何体统。”

姜定南悻悻收回了脚,也就是他才敢这样说教,换了旁人,吃他的矫?

何词应带了支笛子来,外出踏青心美妙时吹奏一曲最应景不过,那边曲水流觞的公子小姐们,还带了琴具茶具来,他觉着麻烦,别支竹笛在腰间,轻轻巧巧的,既能作装饰,又能吹奏赏心曲目,可不美哉。

姜定南眯着眼睛躺在草地上,掀了何词应的衣摆盖在脸上遮头,鼻尖能嗅到他上的淡淡竹香味儿,实则竹子无香,但他一靠近何词应就能嗅到他上一股清新气味沁人心脾,就像是走进了竹林里,这味儿可比那些女子涂脂抹粉的庸俗花香味儿好闻,他问过何词应熏的什么香,他说没熏,又问他用什么沐浴,他说只是寻常香胰子,这可叫姜定南犯难了,他也这样洗呀,怎么上一股浊气?

何词应说这不是浊气,是野气,如果说他像森林清新灵动,姜定南就像草原奔放犷野,那些养在深闺的女子就像花园芬芳艳丽,都是世间繁丽之景,各有所长,可不兴说人家姑娘就是庸脂俗粉了,姜定南不是也有个妹妹么,难道姜小姑娘也是庸脂俗粉?

姜定南还是个毛头小子不通风月,只觉那些小姑娘都矫庸俗的很,晨曦也矫,但她是他妹妹,再矫他也得哄着呀,其他人他可没这耐心,后娶妻也绝不娶这样的。

“词应哥哥倒是会怜香惜玉,这是看中了哪家花,想摘回家呀?”

何词应刚想说没有,脑海中却一晃而过一道倩影,忙驱散了,说他还小,暂时没这个心思。

笛声悠扬剪断了这一条溪流,溪中鱼儿似被笛声所迷,连姜定南的魔掌都不怕了,围在何词应前往来翕忽,姜定南闭着眼睛勾起唇角心愉悦,沉醉在这悠闲时光里不知岁月如梭,他想到了那斧柯烂尽的故事,若山中岁月如此美好,他也愿做那樵夫,听一人笛声过世间百年,一曲终了,吹笛人告诉他该下山了,他把烂斧头一扔,世间已斗转星移,问阁下可愿收留我在这山间伐樵,若那人应下便最好,不应也不要紧,他死赖着不走,两人做伴久了,总会成为一家人的是不是?

姜定南沉浸在美梦中不知外事,忽略眼前一光,他揉揉眼睛,何词应已吹完了,正拉他起来,他迷糊坐起,看到周围不知几时多了一堆闲杂人等,有男有女,大多数他都识得,有几个还是他们书院里的,但和他关系都不好,全是些自命清高的酸腐文人,真正的才子在他边呢,蕴华敛光反而名声不显。

何词应给姜定南理理皱了的衣摆,将他发间沾得草叶拿掉了,而后笑得温和有礼与来人打招呼:“词应笛声聒噪,可是吵着各位的雅兴了?”

对面也是一群勋贵世家的公子小姐,大多都是识得的,其中还有周家的姑娘,算是何词应的表妹,见了面总得寒暄几句,有一个大方明丽的姑娘走出来对着他福了一礼,说道:“何公子笛音有如,是我们贸然闯入扰了你的雅兴才是,我代同伴们给你赔个不是,公子可要……”

公子可要加入我们,与我们琴笛相和诗词相接?姜定南这个俗人懂什么。

“既知道你们扫了人家的雅兴,还杵在这儿干什么?”

这话说的相当不客气,除了京中小霸王姜定南还能有谁,也由得他这样猖狂,作为京中最显赫勋贵之家唯一的继承人,宗室子弟都得让他几分,噢,宗室凋零,压根儿就没有几个子弟,还不看姜定南一枝独秀。

对面一群人被姜定南毫不留地打击了一句,脸色都不太妙,何词应鞠了一躬代为赔罪,“定南年幼无知,各位都是他的哥哥姐姐,可别和他见怪才好,这处溪边风景不错,我们将地方腾给你们,你们尽玩耍,我们先走了。”

说罢也不待姜定南再嘀咕什么,便拉着他离了这处,待后头的人看不见了,他们步子才慢下来。

姜定南努着嘴巴哼哼唧唧,说你不必代我道歉,我可不怵他们。但心里还是有点儿窃喜,这样的场合若是祖父祖母在,定然要把他训斥一顿,让他对着那些“哥哥姐姐”道歉,他年纪小也是要面子的,做这种事实在难受,今儿何词应虽语气诚恳代他道了歉,却不曾让他低头,这般被人护着的感觉当真不赖,只是看何词应低头,他也不舒服的,再没有下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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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五章 一见如故原是计 计中人却甘中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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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词应和姜定南相处了半月模样,便已然同手足了,他斟酌着时机对姜定南开了口,说他有一个弟弟被泰宁候买去了,求定南同家里说说,讨了那个孩子来成不成。

“弟弟?你的什么弟弟?怎么会被泰宁候买去?他是奴才吗?”

何词应叹了一口气,把小秋的事同他说了,原本也想过省略些过程,说的含糊些,但一想到这事还得过镇国公的手,他哄骗姜定南,被国公爷知道了怕要吃不了兜着走,更何况他和姜定南相交一场,觉着定南是一片赤诚的孩子,应该不会见死不救吧。

姜定南这回还真就打算见死不救了,那什么小乞丐小官奴,是死是活和他有一分干系么?何词应竟然为了个jiàn)籍小子来接近他,图谋了大半月才说出目的,真是用心良苦啊!他以为是缘分天定一见如故,却原来是人家费尽心思投其所好,他就说嘛,怎会有如此和他契合的人,既有个又有共,他和他那些小伙伴在一处,吃喝玩乐有之,吵嘴打架也是家常便饭,他以为这就是朋友之间相处的正常况,直到遇到何词应,两人就像是吸铁石遇到了铁块一般相见恨晚分外投契,相处了半月从未脸红过,反而愈加亲近,姜定南只恨不得这是他亲兄弟,从小一处长大,该有多幸福,结果这一切都是人家策划好的,恐怕为了接近他还制定了周密的计划,把他吃的死死的。

一股被人欺骗耍弄的委屈愤怒从心底油然而生直窜到脑上,姜定南铁拳紧握,这要是他那几个兄弟,这会儿就要干上了,偏偏是文弱秀气的何词应,虽比他大了四岁,个头却不比他高多少,板更是瘦弱,手无缚鸡之力,哪经得住他一拳,可这股憋屈,他不发不行!

“啊!!!定南你松口,痛啊!”

姜定南想打他,怕打坏了,愤慨之下拉起他的手狠咬了一口,咬在他的右手虎口处,听到何词应的痛呼声,感受得到他的手掌在他嘴下战栗收缩,他心下还是愤恨,嘴上力道却轻了,何词应的手是文人才子的手,握笔弹琴吹笛的,手指修长如竹节,指尖有琴茧笔茧,掌心温润柔软,不像他的手,从小就拿仓提剑磨出一手的老茧来,指节也粗大,他这样的手,被咬一口也就罢了,蹭破点皮过几便不药而愈了,何词应的手却如女子一般细嫩,被他狠咬一口,好似血模糊了,他嘴里有血腥味儿在蔓延,听他叫成这样,只怕是疼坏了。

姜定南愤愤松口,何词应忙将手抽出来,看到自己的右手一道血淋淋的牙印,龇着牙嘶声,这小崽子属狼的么?咬住了人就不松口。

他想和姜定南解释几句,姜定南却一言不发跑走了,看到自己手上这个深可见血的牙印,他觉得自己好像欺骗了一个少年纯真的感。

姜定南逃离之后,对何词应刻意接近他的事还是怒气难消,但还是认真打探了他说的事儿,毕竟是他头一回求他呢,他私心里想着,帮了对方这一回,他后欠他个人,可不就还得和他继续和和美美的处着?

意识到这点姜定南狠狠唾弃了自己一番,你是找不到朋友了不是?就非得巴着何词应?但他唾弃归唾弃,唾弃完了还得认命干活。

姜定南让人去打探了一下那个官奴的事,查到的和何词应说的一般无二,看到他没骗他的份儿上,便帮他这一回好了。

对方是泰宁候,姜定南要喊他一声世伯,从小也没少出入他们家,他挑了个泰宁候休沐的时候,也没上拜帖就上门拜访了,门房带他进去,先去上院给老夫人请个安,问他是不是来找她的孙子们玩的,他说不是,他是来找泰宁候的,想问他讨个人。

老夫人便把儿子叫了来,泰宁候对这个世侄还客气,关怀了几句他的学习,姜定南道一切都好,只是缺一个可心的小厮,他边这两个粗枝大叶的,他想找个细致些的和他们互补。

泰宁候听他这意思,便猜出了他的来意,是想问他要个人?要谁呢?泰宁候没问,等着姜定南说,姜定南也不拐弯抹角,说他听闻世伯近来买了个官奴,是个伶俐的孩子,不知能不能卖给他。

泰宁候心中惊疑了一瞬,问他为何要用个官奴当小厮,对他影响不大好,他的祖父祖母知道么?姜定南说知道,他想买个小厮,家里不大管的。

既如此,泰宁候哪能不给,说也不必你买了,世伯送给你便是。

姜定南道了谢,心道这又欠下一个人,不过何词应也欠了他一个人嘛,值了。

下人把元小秋带过来,姜定南看了两眼,是个秀气的小孩子,在泰宁候府呆了这么久,也不知有没有被泰宁候摧残过,老东西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禽兽。

元小秋看到泰宁候明显瑟缩了一下,泰宁候对他笑笑,给他介绍姜定南,说这就是你后的主子了。元小秋一双大眼睛怯怯望着这个骄傲神气的小公子,以后自己就跟着他了?不知这个公子好不好伺候,不会也像这个老侯爷一样折磨他吧?

姜定南收到了人便开溜了,泰宁候留他在府里吃午饭,他说今还有事,改再吃。

出了泰宁候府,姜定南带着元小秋上马车往书院去,何词应在那里等他们,他也告诉了元小秋,自己是受何词应所托来救他的,让他别感激错了人。

马车停下,姜定南先跳下去了,元小秋坐在车上也看到了快步走过来的何词应,也跟着从车上跳下来,短手短脚的差点没摔着,姜定南和何词应同时伸手去扶他,元小秋站稳后就扑进了何词应怀里,哭的哇哇叫,鼻涕眼泪糊了他一,何词应摸摸他的头,说他后不会再受苦了,以前的苦难都过去了,忘了吧。

除了这些,他也没有别的可说,他甚至没有办法救下元丰,就连救下元小秋都是绕了好大一条弯道才成功的,小秋在泰宁候府呆了大半个月,只怕没少受折磨,他很愧疚,但没有法子,甚至连接下来照顾他的担子都接不下来,父母不会许他再和这个官奴接触,更别提养在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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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六章 多番考验方过关 天家快婿不好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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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词应没法将元小秋留在边照顾,只得再次求姜定南帮忙,“你能不能给他安排个去处?我们家不适合留着他。”

文臣之家惜羽毛,轻易不沾这些事,勋贵之家便大胆些,要不然泰宁候也不会买下小秋了,镇国公府比泰宁候府还贵重些,收留小秋不过举手之劳,他希望姜定南能帮帮他。

留个官奴倒不是什么大事儿,姜定南问他:“我帮了你,可有什么好处?你怎么报答我?”

何词应道:“后有哪里我帮得上忙的,定然不吝出力,我一开始虽是为了救小秋才来接近你,后来却也是真心喜欢你的品,定南,你原谅我这回,咱们后还是好朋友成不成?”

姜定南原也不是真恼他,被他这么一说,心里的小绪化的差不多了,却还想矫一会儿,“想让我原谅你可没这么容易!”

“那……有多难呢?”

也没多难,何词应领着他去天香楼吃了一顿好的,便让他喜笑颜开了,元小秋跟着他回了国公府,后就是姜定南的小厮了。

府里管事见他领了个孩子回来,自然要问清楚来历,得知是个官奴,还是从泰宁候手里要来的,下人不好问主子办事的缘由,报到了夫人那里,王夫人便寻孙子去问话了。

姜定南只说这是个可怜的孩子,不忍他被泰宁候糟蹋了,便要到了边来,王夫人也是个吃斋念佛的老妇人,看元小秋可怜兮兮的,就让他在府里安顿下来了,反正官府留了底,契什么的也手续周全,没什么防碍的。

镇国公下职回来后也看到了这个小孩子,得知是个官奴,还是从泰宁候手里要来的,他倒没多说,只让王夫人明儿备份厚礼送去秦家,别平白无故欠人家人,以后还起来麻烦。

吃过晚饭后,镇国公领着孙子去书房说话,问这个官奴的事,“之前那何家公子不是牵扯进去了么?怎么,他没有法子,找上你了?你倒是好说话。”

一个官奴而已,领回来就领回来了,他是不满孙子被人当仓使,那何家小子凭什么使唤他孙子?

姜定南道:“何师兄确实是有求于我,但他也没瞒着我利用我,同我明说了,我愿意帮他的,我觉着他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一桩小事而已,举手之劳,为何不帮?”

他有成算就行,镇国公也没多唠叨他,关心了几句他的学业,姜定南如实答了,祖孙俩便无话了,屋里安静了一会儿,国公爷让孙子回屋去,孙子走后,他看着空dàng)dàng)的屋子有些落寞,任他如何驰骋沙场叱咤朝堂,他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儿孙没一个贴心的,诺大的府邸空dàng)dàng)的,他这会儿倒希望儿孙少挣些虚荣了,有什么能比一家人聚在一处更好。

姜定南帮人帮到底,不仅收留了元小秋,还让人在军中多照顾元丰一些,这些事也不必过他的祖父,哪个军营没有他们姜家的门生部将?他打个招呼,人家还能不给他这个面子不成?

元小秋很感激他们,虽遗憾不是跟着何大哥,但在国公府也好,他还可以跟着府里的大哥哥们练武,他不想读书了,何大哥比公子大四岁,在官差面前却说不上什么话,公子动动嘴皮子就能把他和爷爷从鬼门关拉回来,他觉着是因为武将比文臣权势大,拿笔的怎么和拿仓的比?府里的哥哥们让他好好练武,后可以跟着公子去军中,若杀了敌立了功,说不定能摆脱奴籍也当个军官呢。

泰宁候府里暗无天的那几天他不敢再想了,他要练好武艺,后再不会被人欺负。

元丰祖孙俩的事算是尘埃落定了,耗了快一个月,二公主问父皇对考核结果可满意?泰安帝捋捋龙须,说是个品不错的孩子,头脑也算灵活,但子不够沉稳,办事有些鲁莽,就是一般少年人的模样吧,也说不上多出挑。

二公主轻声嘀咕:“说不上多出挑?您还能找到比他更出挑的年轻人么?”

泰安帝看小女儿这模样,慨叹一声女大不中留,让宁贵妃去和何夫人接触吧,他也和何舍人谈谈。

何家夫妇就这一个儿子,家里还有个老爷子在养老,二房三房没分家,但这些都是旁亲,何词应可是独苗苗,人口什只简单了,何舍人也只是个记录史案的小官员,不掌什么实权,这样的人家是很适合和皇室结亲的,对方听说陛下和公主看中了他们的儿子,如承天恩感激涕零,既然大人小孩儿都没什么毛病,那事就这么定下吧,二公主的年纪也不小了。

实则泰安帝还有些憋屈,这何家只是个闲职小官,何词应还是个小举人,如今在书院读书,毛头小子一个,他是越想越不满意,对比他上一个女婿,那是何等的惊才绝艳,何词应能够上李玉麟十之一二?可他再怎么惊才绝艳,最后夫妻俩闹得两败俱伤,闻者无不唏嘘,如今到了小女儿上,他也就不图什么金玉其外了,只要女儿喜欢,一切好说,何词应虽比不上李玉麟,比那个陈国余孽总好太多。

二公主和何词应定亲的消息传遍了京里,许多人家嘀咕谈论了一番,之前也没听到风声啊,怎么就定下了?这何家公子名声不显,皇上和公主图他什么?有人就说了,何公子是祥郡王妃的表弟,你说图什么?

众人了然,往这新晋驸马家走了几遭拉拉关系,着重还是想登祥郡王府的门,进不去嘛,只能侧面攀登了。

何词应莫名其妙地就成了准驸马,人也是晕乎乎的,皇上之前不是没看上他嘛,怎么又……难道是二公主看上他了?想到那王府一见,二公主高贵优雅温柔美丽,可不是大公主那样的毒妇,娶了她应该不会有命之忧吧?

何词应接了圣旨后,再回书院许多人对他的态度都变了,更有同窗打趣他:“你还来上什么学呀,准驸马爷,后年的闱三甲定然有你的。”

这他就不大高兴了,他觉着就算不尚公主,后年的闱他也能拿个不错的名次,现在好了,无论他怎么努力,考出多好的成绩,旁人都只会归功于他的好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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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七章 公主定亲普天庆 帝后争吵伤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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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定南听说何词应要尚公主时,正在自家演武场上和堂弟空手搏斗,元小秋听说了何大哥尚公主的消息,美滋滋地来报给他听,“公子,何大哥要娶公主了!”

他手上一个使劲儿,把堂弟胳膊给卸了,堂弟一个半大小子疼的眼泪都出来了。

他从武场上奔走,连一练功的短打衣裳都没换就奔去了何家,想问问他,既然要给皇家做女婿,难道想保两个官奴还保不下来,还得弯弯绕绕地来找他?

待他来到何家门口,看到他们家大门敞开,门口挂了好长两串炮仗噼里啪啦的滋火星子,门口围了些附近的邻里街坊,下人在门口撒了许多糖果,引得附近的小孩儿来哄抢,人人都在恭贺何家的公子飞上枝头了。

他驻足不前,这是来干什么,人家没正经邀他,他就巴巴地上门道贺了?又不是顶亲近的关系,大公主的事就是去年,何词应怎么敢去拿这烫手芋头,二公主听说是比大公主好一些,但他想到继母,觉着宫里的女人都不简单,何词应他温温软软的,降得住这样的女子么,他应该……

姜定南在何家对门的树下徘徊许久,待何家喜气过了,送走了来道贺的邻里,把大门关了,他失魂落魄地走到何家大门的石狮子边上,想着何词应后就从这个门出去,骑着马嫁到公主府去,他这心里不大好受。

他还是没敢敲开这个门,徘徊半晌后落寞地离去了,翌在书院见到何词应被众人围着恭贺,他站在外围看着没凑过去,何词应看到了他,拨开了人群来到他边,笑容比朝阳更暖融,眸光比晨光更清亮,他说:“定南,我定亲了。”

姜定南点点头,“我知道,恭喜。”

何词应笑意融融,说:“你好好读书,我成亲时带着你去接亲,可别被人家考得对不出对子来。”

姜定南也笑:“你边的文人才子还少么?哪用得着我对诗啊,我是去帮你打架的。”后若是二公主对你不好,告诉我,我帮你出气,你绝对比李玉麟有福。

何词应摸摸他的脑袋,突然想起定南的继母是二公主的姐姐,那他岂不是成了定南的姨父?噢,原本他表姐就是定南的舅母,他怎么算都比定南长一辈的,定南还老喊他哥哥,让这小子占便宜呢!

二公主的亲事定下后,礼部和内务府就紧锣密鼓地开始张罗了,皇帝压根儿也没过皇后的手,把事都交给了宁贵妃打理,皇后也是如个外人一般,赐婚圣旨都下了她才知道,气愤地质问皇帝,二公主的亲事怎么能不过她的眼呢?

皇帝道她眼里心里只有大公主,还看得到别人么?反而金童夫妇俩为二公主的亲事出了许多力,二公主和他们亲近了许多,皇帝也对他们满意的很,宁贵妃一直就和他们关系不错,皇后忽然发现,宫里所有人都站在了金童那边,默认了他是下一任国君,而金童也很久没有来给她请安,慰问玉女了。

皇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金童已经生了异心,她不能让自己和女儿后在他手底下讨饭吃,她和皇帝商议,再收养一个孩子吧,她们好好培养,养成他们喜欢的模样。

皇帝说她简直疯魔了,“金童就是我们收养的孩子,我们养了他二十几年了,现在你对他不满,又要再收养一个,你以为你还很年轻?就算你有精力再养一个儿子,朕也没有精力再培养一个继承人,更何况你心不改,再养多少个孩子也不会和你亲的,你到底是想养一个儿子,还是想给你和玉女养一个奴才,你心里清楚!”

皇后这么多年求子不得,唯一的女儿又成了那样,养子养女庶女却混得风生水起,所有人都过的好,就她们母女俩不好,她骄傲了一辈子,怎能容许这些曾经拜倒在她脚下的人爬到她头上来,这连桩事已经压得她快崩溃了,她将手边可及之物都打砸了,瓷器碎了一地,皇帝连连避让,怕碎瓷器伤着了他的龙体,他不想再和皇后说什么,他现在越来越烦这母女俩了,谁会想天天对着两张鸷刻薄的脸,更何况皇帝边多得是解语花和孝子贤孙。

“你简直是疯了,宫务你也别理了,既舍不得玉女,你们母女俩一起呆着吧,你去公主所陪着她一起足吧!”

皇帝说完这话便要拂袖而去,皇后扑过去扯住他的衣袖不松手,“让我交出宫务,你还想废后不成?怎么,你废了玉女,要把我也废了,好捧宁贵妃上位,给二公主加恩吗?”

他想都别想,只要她一是皇后,玉女永远是这个帝国最尊贵的公主,二公主只是个庶女,这辈子都比不上玉女血统尊贵。

皇帝拂开这个疯女人,他简直无法再直视这个女人曾经是他知书达礼的发妻贤后,就像他无法直视现在鸷怨毒的大公主曾经是他活泼可的长女,他觉得这两个女人都像是被恶鬼附了,在她们上再看不到一分美好,只想让人退避三舍。

“你真是疯了!”

“我就是疯了,是你们把我bi)疯了!玉女把我当仇人,你把我当疯子,金童他们把我当恶毒继母,我做错了什么,啊?我对他们不好?我把他们养到这么大,让他们吃好喝好,让他们读书明礼,他们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给的,他们感激过我吗?我把这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为你教育几个孩子,安排他们的亲事,你感激过我吗!我对玉女掏心掏肺呕心沥血,她非但不感激我还恨我!你们都是这样,我做的再好,你们都觉得这是我该做的,我有一点不好,就让你们记恨一辈子!我是上辈子欠了你们什么吗!”

她不是一个大度的女人,但也不是一个恶毒的女人,这么多年她自问分内之事做的不错,金童兄妹俩的常衣食住行,学问教育,终大事,她哪样疏忽过,可她做这些没人感激她,他们都认为这是她作为一个贤良养母该做的,可他们给了她什么,不是她亲生的,凭什么让她视如己出!

金童野心勃勃,还没上位就已经不把她放在眼里了,她怎么会让他如愿,不是亲生的就是靠不住,她要再扶持一个孩子起来,就算皇帝熬不到这个孩子长大,她也可以效仿吕雉垂帘听政,这个孩子一无所有,只有她,只能听她的,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她和玉女的终荣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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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八章 过继嗣子事重大 原生枝叶须斩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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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后大吵一架不欢而散后,皇帝许久未踏足坤仪宫,但对于皇后的歇斯底里,他也上心思考了一番,玉女再不济,也是他的亲生女儿,她做了这么多混事,他实在无法再喜欢,但却无法不她,父母对子女的与生俱来,更何况他只有两个女儿,玉女是承载他多年期盼才出生的女儿,就算她做了****人怨的事,他也要尽力保全她,这是一个父亲女儿的本能。

他希望在自己死后,下一任皇帝能荣养玉女,但他推己及人,连他这个亲爹都忍受不了女儿无休止地造作,更何况是没有血缘关系的金童,金童对玉女的心思,大概同他对婧儿的心思一般,婧儿乖巧贴心,他自然愿意护着,若她像玉女一样作天作地,早被他扫地出门了。

可他明白归明白,要他接受却很难,金童继承了他的江山,怎能不照顾好他的女儿,义上是这样讲,他如今这样问金童,金童自然也是愿意答应的,可等他百年之后,金童登上了帝位,没有人能制肘他,以前答应的事便是没有做倒又能如何,他还能从地下爬起来找金童算账不成?

这也是皇帝一直没有松口的原因,培养了金童这么多年,他近来的作为也完全是一个合格的储君了,他的能力皇帝已经不怀疑了,他如今怀疑的是金童的心,以前金童淳孝,待家人很尽心,便是能力逊色一些,皇帝也给了他许多时间成长,后来他终于长成了一个像样的皇位继承人,显露出来的野心和狠心却让皇帝质疑了,金童真的会在他死后照顾好他的家眷么?

大概金童也是觉着自己能力不俗,皇帝又老了,除了他之外别无选择,才将忍了多年的劣暴露出来,引得皇后不满。皇帝没说,但也有些想法,如今他虽然子还健朗,在立储之事上却有些力不从心了,他没有精力再培养一个继承人,由得金童一枝独秀,宇文钦原是他扶起来和金童争斗的,没想到他陨落的这么快,如今金童再无敌手,已有些显露原形了,虽对他还是恭敬孝顺,但就像皇后说的,金童很明显偏婧儿多于两位公主,若金童真的上位,恐怕要捧他的亲爹娘来当太上皇皇太后了,他死了是死了,却不得不为活着的人考虑,最起码两位公主的荣宠他得保证。

皇帝老了也还是皇帝,要给两个女儿留一张护符,他有的是办法,他把金童叫来,第一回开诚布公地和他谈立储之事。

“你非朕亲子,若想继承帝位,首要的便是过继到朕和皇后名下,成为朕的嫡长子,立你为储便名正言顺了。”

金童激动得磕头谢恩,“多谢父皇肯承认我!”

他并非看不上亲生父母,若他一出生就留在父母边,他并不会贪慕这些荣华,会像他的大哥一样快快乐乐的长大,庸庸碌碌的娶妻生子,就这样过完一辈子,这也是许多人的常态,在东海郡公府长大的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宇文氏族人罢了。但他从小就过的是另一种生活,他是帝后养子,牺牲了有父母陪伴的美好童年,难道长大了还要如一个普通人一般庸碌?走了哪条路就要一走到底,若他生而平庸,他愿意平庸且悠闲地过一辈子,若他生而荣华,他就要孤独且荣华一辈子。

皇帝让他别高兴太早,道:“你过继到我们名下,便和你的原生家庭无甚干系了,后你登基为帝,要尊皇后为太后,玉女和婉婉为长公主,你也可以给你原生家庭的父母兄妹加些小恩,但绝不许超过皇后她们,甚至是婧儿,你们以后也不是亲兄妹了,你们的关系会变成以前你和玉女婉婉一样,所以,谁亲谁疏,你明白么?”

金童有些犹豫,和亲生父母疏离他是知道的,也能接受,可婧儿怎么也……是了,皇后如今视婧儿为眼中钉,怎么会把婧儿也过继来,婧儿若跟着他一起过继来,可就是嫡长公主了,皇后怎么会许她压在玉女头上。

可这样,他和婧儿就是两家人了,他想安慰自己,婧儿已经嫁人了,她是姜家妇了,本也和他不是一家了,可这不一样啊,他们各自嫁娶是树大分枝,而把他过继走,是把枝从树上折断移走,他们后是无相干的两棵树了。

“父皇,我和婧儿是一胎双生,也是一起进宫被您和母后收养的,为何只过继我不过继她呢?她……心细,只怕要难受了。”

皇帝道:“婧儿若还在闺中,把她一起过继来也无碍,还能封为公主,为亲事增加筹码,可她如今已嫁人生女了,哪有出了嫁的姑还过继的?再说驸马不掌实权,婧儿若过继成朕的女儿,她会被晋封为公主,姜骥可就要跟着她荣养了,镇国公也不能答应他精心教导的长子成为驸马吧。”

皇帝比皇后想的长远,若能借此收了姜骥的兵权,从此就限制了镇国公府的发展,舍一个公主头衔有何难。哪有那么简单呢,只怕婧儿被封为了公主,姜骥也不会甘心荣养,镇国公第一个就不能答应,更何况朝廷将才不多,他还得倚靠姜家父子行军,要动姜家的兵权也不是这么动的。

金童也只得这么安慰自己了,婧儿虽不和他在一家,但他们的血缘亲并不会因玉碟上的两条记录便淡了,婧儿永远是他最的妹妹,他后登基为帝,就算婧儿只是郡主,有他的宠,一样能过的比正经公主还好,头衔爵位什么都是虚的,圣宠才是最实在的,更何况他还可以给婧儿的孩子加恩,让他的外甥不逊色于其他公主家的孩子。

金童答应了皇帝的要求,想着要如何在信中提及这事,婧儿知道了定然难受极了,但也庆幸她已经出阁了,有了自己的小家,伤心也只是一时的,若还在闺中,只过继他不过继她,硬生生将他们拆开,只怕她一颗琉璃心要碎成几瓣了,她向来敏感多心,就为了玉女那个名字,她介怀了多少年,如今他成了玉女的哥哥,不再是她的哥哥了,只怕她怨气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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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九章 皇帝为女留底牌 欲登帝位须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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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童以为他答应了这事儿,已经是做出了极大的让步,皇帝也该把他要的给他了,可在皇帝看来,和原生家庭彻底脱离只是基本起步的事,这算什么条件。

“若你为帝,你的储君如何立?”

金童心下一颤,提到这事儿是要拿燿哥儿他们作筏子了?

“自然是立我的嫡长子宇文燿为储。”

这还能有什么争议不成。

皇帝便道:“燿哥儿兄弟俩是双生子,容貌一般无二,若立燿哥儿为储,烨哥儿该如何安置?一个不好可就要混淆储位了。”

金童道:“燿哥儿额前有一颗朱砂痣,众人一看便能认出他,怎会混淆呢。”当初父皇在听说王妃生了双生子后便在燿哥儿额前点了一颗朱砂痣,不就是在防着后么?那时他还开心的,觉着这是父皇在暗示他,可父皇如今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要效仿前朝,双生子留一个活一个么?

皇帝倒没有这个意思,燿哥儿兄弟俩他也喜欢的紧呢,他道:“为了后产生不必要的争端,他们两还是趁早分开好,接受不一样的教导,过不一样的生活,为人品也会大有不同,便是容貌一致,气度举止也截然不同,便不容易混淆了,你说呢?”

“父皇的意思是,要把烨哥儿送走?他还未满四岁,送到哪儿去?他们虽然长相相似,但子已有不同,熟悉的人不必靠那颗痣便能分辨出,我是他们的父亲,便是他们再怎么装模作样我也分得出的,实在不必为了这虚无的幻想便让他们兄弟分离啊。”

燿哥儿兄弟俩亲昵的很,把他们分开,孩子难接受,他们大人也受不了,怎么能这样残忍呢。

“金童,你还没明白朕的意思?你能不能分出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他们没有混淆的可能,或许说,让烨哥儿没有继位的可能,他们是一胎双生,如今孩子还小自然不懂,后烨哥儿大了,看到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兄长受众人追捧,而他只能跟在兄长后做影子,明明他只是比兄长晚出生一刻,什么都没了,兄长后是九五至尊,他却只是一个闲散王爷,他甚至还要对兄长行跪拜礼,他的孩子也永远比不上兄长的孩子,金童,换了你能接受这样的落差?若婧儿是个男子,且是你的兄长,那么你今天的一切都是他的,你能接受?最好的法子就是把烨哥儿出继,让他没有继位的可能,早早的断绝了他的后路,也就不会生出那些虚妄想法了。”

金童目光瞬凝难以置信,“这不成!烨哥儿是我的儿子,他和燿哥儿是亲兄弟,把他过继到别家,他得多难受,知道父兄为了帝位传承放弃他,他会恨死我们的!”

“你和燿哥儿可以好好补偿他,封他为王,给他无上的荣宠,但只有一条,他永远没有继位的可能,就算燿哥儿没了,你还有其他的儿子,就是轮不到他。”

泰安帝掷地有声,他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金童若想继位,就必须按他说的做。

金童强忍着颤音问他:“父皇想把烨哥儿过继给谁?”

“玉女。”

金童凄惶一笑,他就知道,皇帝为了大公主真是煞费苦心,把烨哥儿过继给大公主,既绝了烨哥儿混淆帝位的可能,又给了皇后和大公主一张护符,大公主成了烨哥儿的母亲,烨哥儿必须孝顺她,他为了儿子也要向皇后母女妥协,由着她们母女再作威作福,甚至烨哥儿如今还小,去了大公主边,几年不和他们见面,恐怕就生疏了,若被皇后母女教导得只孝顺她们,怨怪亲生父母和大哥,他们对烨哥儿有愧,也不忍责怪他,只能一再妥协,皇帝真是打的好算盘!

“父皇,请恕我不能答应,修齐家治国平天下,若我连家人都护不住,还如何治国平天下,烨哥儿是我的儿子,不是我拿来谈条件的筹码,我很他,就算用江山来换,我也舍不得。”

先不说皇后母女俩那丧心病狂的模样,烨哥儿跟了她们会被教成什么样?就说凌星那个jiàn)人还没抓到,若他又潜回来和大公主暗通款曲,烨哥儿危矣,当初在惠国寺,凌星就向燿哥儿下手了,他怎么能再把烨哥儿放在凌星触手可及之处。

泰安帝听了金童这番父子深的言论有些触动,但随即又是讥讽一笑,金童会说出这番话,是因为他没有经历过皇子夺嫡的残酷,泰安帝当年就是这么过来的,他和几个兄弟争得你死我活,父皇冷眼看着他们争,随时加减砝码平衡局势,兄弟相残父子猜忌,父皇等着看哪个儿子活到最后,就是他的继承人了,活到最后的那个就盼着父皇早点死,他好赶快登基。

后来他真做了皇帝,也做好了后儿子再上演夺嫡一幕,天家哪有父子,他只会择强者而立,没想到他压根儿就没儿子,倒是他多想了。

如今金童会说出这番话,在泰安帝看来,就是没经过惨烈的夺嫡还有些天真,说什么舍不得拿儿子换江山,等他活到泰安帝这个年纪,估计膝下子女成群各怀鬼胎,尤其是到了他垂垂老矣在病榻上苟延残喘时,看哪个儿子都怀疑他想弑父,届时他就会知道,天家没有父子,若能把这些儿子舍了,换他再活二十年,估计他眼都不眨便答应了。

既金童不答应,皇帝也没勉强,让他回去再想想,只不过他翌就在朝堂上点了礼郡王出列,让他在宗室择几个五岁以上十岁以下体健康聪明伶俐的孩子进宫学习。

朝堂一瞬就变得严肃起来,礼郡王余光瞥了眼后的祥郡王,脸上平静无波,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事,他也平静应下了,想着寻个机会让婷姐儿去祥郡王府走走。朝臣也在心里嘀咕,陛下这是要另择储君了?那祥郡王没戏唱了?之前不是还捧的火朝天嘛,这是哪里得罪了他。再看看再看看,皇帝能不能挑到合适的孩子还难说呢,挑到了能不能培养长大也不好说呢,祥郡王看着可不像是会坐以待毙的人。

下朝后皇帝叫了礼郡王去御书房议事,金童没多做停留,下了朝就去衙门里做事了,出宫门时看到许多大臣偷瞄他,想上前问问又踌躇不前的模样,他这心里火气更足,他不会妥协,把烨哥儿过继给大公主,他们想都不要想,皇帝不承认就不承认,皇帝看中了谁他就除了谁,他倒是要看看,那些毛孩子能不能和他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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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章 朝中局势渐紧张 姜骥与妻话利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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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童不肯妥协烨哥儿过继的事,皇帝便和他打起了擂台,礼郡王动作很快,皇帝要选继承人,多的是人愿意把自家的儿子舍出来,金童不舍得就算了。

金童冷眼旁观这出大戏,他明白皇帝不是非要过继烨哥儿不可,只是想让他妥协,可有些事他是决不能妥协的,关于这一点,王妃也和他站在同一阵线,两个儿子都是她的心头,要她把儿子舍出去是要她的命呢。

皇帝选了四个孩子进宫读书,份最贵重的那个是礼郡王府的宇文炽,是礼郡王的侄孙,婷姐儿堂哥的儿子,年方五岁,和燿哥儿他们一辈的,金童没看在眼里,皇帝这把年纪,还打算立皇太孙不成?还一个是东海郡公府的宇文镐,金童的堂弟,今年十岁了,也是卡着年龄段进来的,剩下两个七八岁的是旁枝宗室的孩子,一个叫宇文钺,一个叫宇文锥,除了礼郡王府的那个小子,其他都是和金童同辈的,金童只稍稍一看,便没把臭未干的毛孩子放在眼里,家世不是特卓越,人才也不是特拔萃,拿什么和金童争?

不说金童没看在眼里,朝臣也没看在眼里,实在是这几个孩子瞧着一点威胁都无,连出贵重的宇文钦都被金童撂倒了,这些家世普通的孩子拿什么和他争?

不仅朝臣有这个想法,那被选中的四个孩子,有一家不愿掺和进夺嫡之争,孩子被选上的第二便病了,家中说孩子体弱,不放心去外头的学堂读书,放在家附近的学堂和兄弟们一起读书,他们才放心。

他们不知是不愿淌浑水,还是忌惮金童报复,但落在泰安帝眼里,这些孩子明显不成器,不能撼动金童分毫,让他非常憋屈,看金童也愈发不顺眼,他就吃定了他别无选择,最后一定要妥协立他为储?

皇帝年老了,戒心便非常重,同时又感慨宗室凋零,以前还一个德郡王府,如今德郡王府也没了,礼郡王府也是嫡系凋零,还要靠招婿来支撑门庭,就金童府上枝繁叶茂,听说又有个侍妾有孕了,真是多子多福。

金童不肯孝顺皇帝,皇帝便不能把他想要的东西给他,他似是堵了一口气,把那三个孩子送进了皇子所,让他们在上书房学习,安排翰林院的大学士给他们授课,一应待遇比照着金童当年来,京中隐隐有传言,皇帝真是打算废长立幼了。

金童心里也是有些虚泛的,但他不能慌,离这几个小子长成还得多少年,皇帝有没有命活到那时候还不好说呢,他如今急什么。

子便这么不温不火过着,入冬后泰安帝病了一场,辍了几朝,回到金銮后朝中请立储君的呼声高涨,皇帝看着金童,后者脸上无悲无喜神淡漠,但皇帝怎么看都觉着他在得意。

泰安帝病这一场,金童虽每都会来请安,但却不曾带着燿哥儿兄弟俩来过,听说也没带去后宫,二公主想侄子了都是出宫去看的,这还真是防着他们了。

这阵子皇后没少和皇帝嘀咕,说金童自恃是板上钉钉的储君,已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泰安帝闭眼沉吟,问皇后:“他不是板上钉钉的储君,你还能找到旁人嘛?”

谁让他们没有儿子,如今难免被动,但这对天下最尊贵的夫妻也轻易不会妥协,先熬着吧,边走边看。

――――

泉州的冬比京城暖和些,婧儿带着女儿坐在房内做针线,她以前是不做这些的,有了女儿之后,她便上了给女儿缝制衣裳鞋袜,连带着给姜骥也做了不少。子过的真快,去年这个时候,她历经九死一生把女儿生出来,如今女儿已满周岁了,像极了姜骥,壮实活泼,有无限的精力,婧儿想把女儿养成个小淑女,但看她这模样,怕是后会成个假小子。

朝阳正在和一个虎头娃娃做争斗,婧儿边几个丫鬟除了糯米都是擅针线的,给朝阳做了许多小布偶娃娃,朝阳正在长牙的时候,拿到了什么都想咬,给她磨牙棒她也不要,就咬这些娃娃,将棉布咬破了,里头的棉絮都扯出来了,场面惨不忍睹,婧儿常点着她的鼻子说,“也不是属狗的呀,怎么会这么凶残呢?”

姜骥倒很喜欢女儿这样,精神些好啊,若像她的母亲一样柔柔弱弱的,他还担心女儿后受欺负呢,毕竟晨曦有亲哥哥照拂,她可以柔弱,朝阳却只有爹娘,爹娘会老去,不能照顾她一辈子,她自己强势些,后能过的顺畅些。

这已经是姜骥来泉州的第三个年头了,他和婧儿分析了京里的局势,觉着他们最好在金童登基后再回去,他们如今回去,会让皇帝感受到危机,觉得他们是回去给金童撑腰的,镇国公府已然站到了金童那边,想bi)皇帝禅位,泰安帝可不是没能力的软脚虾,他是一位文韬武略的帝王,镇国公府和金童都不敢惹毛了他,如今还是得忍着。

婧儿有些揪心:“哥哥真的能……还要等多久呢?我很记挂他。”

姜骥让她放宽心,如今朝中的局势对金童大利,泰安帝只是在和金童谈条件谈不拢罢了,帝位一定是金童的,只是看他要付出些什么来得到了,金童想一毛不拔便拿到皇位,哪那么容易呢。

年前婧儿收到了京里送来的免礼,哥哥送来的是最丰厚的,镇国公府送了些东西来,是王夫人准备的,他们是长辈,给晚辈送东西只是表达关怀罢了,不分轻重的,但婧儿知道王夫人送去燕城的礼定然更厚重,她和姜骥无需家里cāo)心,姜骏小夫妻俩却由不得长辈放心,婧儿也熟知他们的德行,倒不会眼红什么,只是姜骏夫妻俩去了燕城后便和他们没联系了,她这心里实在难受,难道多年的分就这么尽了么?

宫里送来的年礼也敷衍的很,是皇后准备的,婧儿都没脸在外头说,恐怕这泉州各家也知道了她不得宫里荣宠,好在她如今已不依靠宫里的加恩了,她贵在是祥郡王的胞妹,是镇国公世子的妻,她也以这两个男人为荣。

大家都讲究个礼尚往来,婧儿也送了一批年礼出去,她小心斟酌着,给宫里送的年礼还是如以前一般尽心,给各人也写了书信问候,除了二公主没人回她,她这会儿倒庆幸自己不在京中了,否则要如何面对这尴尬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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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二章 姜骥出海探千机 深海岛群藏鱼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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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骥出海的子里,婧儿带着女儿住在军营的家眷区,郭夫人陪着她,姜骥也把白水留下来护着她,白水正值年轻气盛,本来这回也想跟着去立功的,留在军营里保护郡主虽然也很重要,在将军心里是立了功,可是朝廷的军功簿上并没有他一笔啊。

姜骥答应他,若他能照顾好夫人,待他回来便安排糯米和他的亲事,这才让白水笑得龇起一口白牙,喜滋滋应下了。

糯米还老大不乐意了,“要我嫁给你你才肯保护我们,我不嫁给你,你就不管我们的死活了?”

话说婧儿初至泉州时就是白水带人来接应的,一眼就相中了夫人边那个白团圆润的姑娘,看着有福又面善,后来他常来献殷勤,又是送花又是送胭脂又是送零嘴的,糯米东西都收,愣是不开窍,她觉着白水就是来讨好郡主的,接触不到郡主就来讨好她,想让她在郡主面前给他说好话,再让郡主给世子说好话,就能给他升官了。

婧儿她们也不点醒她,

就看他们能耗到什么时候,后来还是白水被一干兄弟怂恿来表明了心意,糯米手足无措,听郡主和姐妹们都说他好,***匾簿陀α耍赜诨槠谌匆恢泵凰煽冢瓜攵嗨藕蚩ぶ骷改辏姿蚕攵嘣苄┚Γ门疵准薰茨艿酶鲒久蛉说纳矸荨br/>

白水道:“保护你们当然也很重要,但博军功也很重要啊,我要多攒军功才能升官,升了官才能娶你啊,当然如今将军许诺我他得胜归来便安排咱们的亲事,我还是很开心的,只是若我跟着他出海,拿了军功再回来娶你,股更开心了。”

糯米抿抿嘴巴,想告诉他就算没有军功升不了官她也不介意的,可她知道白水是个很上进的人,她不能打击他的信心,只得道:“世子独留你来保护郡主和姑娘,可见是对你信任有加,只要世子看重你,还愁后没有立功升官的机会么?”

白水也明白这个道理,糯米随着郡主住在军营家眷区,他就住在边上,每都要过来逛逛,美其名曰巡逻安防。

海月银辉里几艘大船缓缓航行,海上夜风寒凉,这几天气都不错,适合出海航行,姜骥出兵之前算过子的,他此行的目的是水寇的老巢千机岛,所谓千机岛,并非一座岛,而是一片岛群,他们隐居海内远离中原,原本可以靠海吃海,但吃多了难免厌烦,听闻中原繁华,想来掠夺一二,掠夺了一回尝到了甜头,就有二回三回,那时沿海还是陈国的地盘,一群软脚虾驻军,这些水寇根本不以为惧,后来大周接管了这片土地,兵强马壮机达甲坚,将他们打得落荒而逃损失惨重,后来他们便和倭人联合,依旧每年夏来大周沿海州县掠夺,大周军士只守不攻,无疑助长了他们的气焰。今年他们没来,大周的线人没传信来,但姜骥猜到是之前布的局起作用了,海寇和倭人起了内讧,如今只怕双方相杀正酣,哪还有空来大周掠夺。

姜骥站在船头望着硕大的银月思念家人,他以前答应过带婧儿出海观景,这几年海上动dàng),婧儿子也不太好,他一直没敢带她出来,等他平定了海上,便带婧儿出海,他还打算在海外购置一座岛屿,将上头布置成一片世外桃源,他老了可以和婧儿去岛上住着,过与世无争的子,这事他还得好好经营一番,等他攻下水寇的老巢后,会在那片岛群插上大周的旗帜,能不能要到一座小岛,还得看皇帝答不答应呢。

在大周到倭国的海道间有一片岛屿群,岛上鱼龙混杂住着各国居民,多是在自己的国家犯了事,出海逃难到了这儿,这片土地一开始就是一群穷凶极恶之人的聚集之所,这些人有男有女,聚在一处总要生活,而繁衍子嗣便是生活的传承,有了通婚便有了姻亲,这些岛上的居民经历了几代,已然形成了正常的部落,岛上势力也盘根错节,时常还有外来人口投奔,来了这座岛上的人,不怕你曾经犯过事,就怕你是朝廷派来的细,因此这些人上岛时都会经过盘查,初上岛上也只是在边缘地带徘徊,接触不到核心内务的,直到你在这座岛上安家落户有了妻儿,才能参与他们的军事活动。

连江和连汐兄妹俩就是这么过来的,他们兄妹俩是大周人士,原本是姑苏一乡绅之家的公子小姐,当地权贵的儿子看中了连汐的美貌,想纳其回府为妾,连汐已有婚约,对方是青梅竹马的恋人,那时正上京赶考,考中了就要回来迎娶连汐的,连家哪能把女儿送进虎口。

那姑苏权贵是在京里都有靠山的,在姑苏更是一霸,连家不愿送上女儿,他们便在连家的生意上使坏,放火烧了连家的铺子,让连家背负高额的赔偿金,连老爷外出行商归途中遇到贼寇,人货皆没保住,连夫人听闻夫君噩耗,又联想到家中近来事端,知道是那权贵在报复,她心中又忧又悲,大病了一场,本就子羸弱的她便撒下一双儿女去了。

连江卖了家中的祖产,想带着妹妹进京去寻妹妹的未婚夫,亦是他多年好友,谁知在途中便听闻好友贿赂考官已被取消了会试资格,好友愤而去大理寺击鼓鸣冤,却被判了诬告朝廷命官,杖责了五十大板,他一个寒窗苦读的文弱书生,哪经得起这般重刑,从大理寺被抬回了客栈,重伤一直未愈,又兼心中悲愤,在秋闱开场的前晚上做了首明志词,而后****而亡。

听闻这些事,连江连去京里接好友尸回乡安葬都未做到便带着妹妹在天津码头换乘货船出海,妹妹姿容不俗,怕在船上引得人觊觎再生事端,便让她女扮男装将脸抹黑了,寸步不离跟着哥哥住在船舱里,到了千机岛下船。

千机岛如今已然是通了商的海岛城域,繁华之处一点儿也不逊色于大周,不过岛上鱼龙混杂,多数还是和中原人一般的黑发黑眼,也有些是金发碧眼的洋人,还有浑黝黑的昆仑奴,好在这岛上周人多,他们说大周的官话也能顺利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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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三章 柔弱兄妹来投靠 羊入虎口岂能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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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江兄妹俩若是来行商的,只在岸边做生意,买卖做完了就走,不得深入民区的,也没谁管他们,但他们是来投靠的,便要进去民区安顿下来,他们带了不少钱财来,各处打点,一上午便摸到了登记处,只要领了居住证,便能在这岛上住下,成为这岛上的居民。

登记处的人都是岛上头领的自家人,把关也严,来历不明的人是不收的,连江花再多钱也无用,甚至还有行贿的嫌疑,莫不是包藏了什么祸心吧。

连江说了他们来此地的缘由,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来这儿,望岛上能收留他们。

登记处的人听了他这话,便细细打量起连汐的样来,让她把脸擦干净给他看看,连汐很害怕,却不得不顺从,待她洗干净后露出一张出水芙蓉般的俏脸来,负责给他们登记的人立刻起了色心,让连汐陪他一晚,他便给这兄妹俩登记上了。

连家兄妹俩当然不能答应,他们好不容易才躲到这儿来,不就是为了求一安立命之所么?若他们愿意妥协,当初就让妹妹从了那权贵之子,也不会沦落到家破人亡的地步,如今他们来了这岛上,若还要走上这步,他们来这儿图什么呢?

登基者是个肥头大耳的油腻中年男子,冷笑起来一脸横都在颤动,看着这单纯的兄妹俩一脸鄙夷,“来这儿求庇护?你们难道不知这儿的规矩?男人进来,先把上的钱都交上来,女人进来,先陪底下的兄弟们乐呵一阵子,你小子带着一钱财和貌美如花的妹妹来投奔,还想不出血就留下?”

连江道:“要钱我可以给你们,我妹妹你们不能动,若这岛上也是这样的强盗行径,我们便不留了,这就走。”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我们这岛上是菜市场不成?你小子走可以,钱财和女人留下!”

连江从小跟着父亲在外行商,学过几手功夫,见势不妙就拉着妹妹夺门而出,被登记处的打手捉住打了一顿,恰好这岛上的二把手孙兴来巡查安防,见有人在登记处****,正要过去****,手中大刀还未落下,便撞进水波盈盈的一双眼里,待看清了全貌,是一个柔弱美丽的小姑娘,穿着男子粗布衣裳,一头青丝散落到腰际,正被几个大力的男子擒着,在她上撕扯揩油,小姑娘被吓得尖叫连连,却挣扎不脱,地上有个小子被打得半死,还不停在叫她的名字,是曦儿,还是溪儿,不晓得是哪个字,不管是哪个字,都好听的紧,倒配得这姑娘的相貌。

他以为是一对逃难而来的小夫妻,被这几个地头蛇相中了女子美貌想强抢,他们不肯,便被打成这样了,孙兴不是什么正义之人,往常见到这样的事多是冷眼旁观,毕竟还是护着自己人,外来人吃亏便吃亏吧,谁不是这么过来的,但这回见到这小夫妻俩却动了恻隐之心,大概也只是对那个女子动了恻隐之心,毕竟美人落泪总是让人心疼。

“住手!闹什么呢!”

孙兴大刀在地上一砍,激起一串火星子来,混乱的场面霎时便安静下来,登记处的胖子腆着脸过来说话:“二爷,这两个不识相的,想来岛上住不交点东西,我们教训呢,二爷有什么吩咐?”

孙兴看了眼被擒住的连汐,让人放了她,连汐一脱离魔掌便奔到了兄长边,问他伤到了哪里,连江强撑着子站起来,向孙兴道了谢,又说他并非没有诚意,他愿意舍弃钱财作来岛上的安家费,但他们要玷污他妹妹,他万万不能妥协。

孙兴这才知道他们是一对兄妹,细看确实有几分相似,兄妹俩相貌都不俗,既不是夫妻,孙兴便对这小姑娘更宽容了几分,见小姑娘怯怯瑟缩在哥哥边不敢吱声,脸上泪珠却颗颗滴落,实在是我见犹怜。

他让连江找个地方坐着,请个大夫来给他看看,说子不好,便不必回话了,让你妹妹来说。

孙兴问他们的家世来源,连汐怯怯地说了他们的来意,孙兴也是如那胖子一般想法,在中原没了立足之地,便来海岛,难道不知这片地方是穷凶极恶之徒聚集之地,险恶程度比中原只高不低。这兄妹俩带着大笔钱财来,又没什么自保的技能,哪能不让人垂涎。

连汐说完之后孙兴沉默了一会儿,偷眼觑他,正好他也看过来,他是刀口tiǎn)血的海寇,一匪气血气震慑人心,连汐是养在闺阁的女,哪受得住这般气势,吓得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地板磕疼了她的膝盖,泪意又汹涌而来。

在孙兴看来,小姑娘盈盈望过来的一眼却是眼含秋波楚楚动人,可能是他太凶悍了,把人家吓得跌在地上,那实在的一声响,他听了都觉着疼,更遑论这滴滴的小姑娘。他尽量软和了语气,伸手去牵小姑娘起来,不顾人家躲避,愣是抓着人家的手把她扶起来,连汐站稳后便挣脱了他站回了哥哥边,徒留孙兴空置下来的手回味着方才柔嫩软腻的触感,姑苏水乡人家的姑娘,真是水做的人儿。

连江见这二爷也是一副色胚样,更不放心妹妹留在这儿,他不等大夫来诊治便起请辞了,说他和妹妹不适合这岛上生活,还是另寻别处门庭,今多谢二爷解围,连江感恩在心,愿分一半钱财给二爷以表谢意。

孙兴在心里冷笑,这小子还是天真,若真放他们走,也得把他们上搜刮干净了才行,甚至他们根本就没有命走出这里,分一半钱财怎么打发得了他们,更何况他如今不想要钱,也不会放他们走。

孙兴说是底下人不懂事儿,他会教训,让他们安心住下,别处更凶险,他们兄妹俩柔弱无依,能走到哪儿去,后他们就是他孙二爷罩着的,足够他们在这岛上安立命了。

连江是不想留下的,但也不知该带妹妹去哪儿,天下之大竟没有他们兄妹的容之处了,目前他们在这座小岛上,总不能得罪了这些人,只得先应下了,后再图谋。

连汐搅着手指头心忐忑,她也恼恨自己容貌佚丽为家中招祸,哥哥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决不能再被她连累,若能在这座岛上安定下来,她找个有权势人嫁了,哥哥也能过的快活些,待后得了机会还能回中原报仇,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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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四章 海上蛮匪欲求亲 大向美人献殷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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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兴救下了连家兄妹后,邀他们去府中居住,连澄知这厮也垂涎妹妹,哪能答应呢,说他还有钱财,可以带着妹妹在外头买一栋小宅院,便不劳烦孙二爷了。

孙兴道:“你们还不太清楚这岛上的规矩吧,原本你这一钱财,上岛时就要被搜刮干净了,今是因着我出手,才让你们只出一半钱,接下来你们要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而且想在这岛上买住宅可不是有钱就成的,这岛上人都排外,你们初来乍到,难免受些排挤,若没有带着,只怕要吃许多苦头。”

连澄沉吟思考,他如今也是乱的很,似乎留在哪儿都不好过,连汐也奔波怕了,她问孙兴:“二爷若愿为我们提供庇护,我们感激不尽,只是我们住到贵府,可会对您的家眷造成影响?”

孙兴道:“我并未成家,府上只住了几个兄弟,有几个粗使下人,连澄兄弟若也住进来,倒是没什么拘束的,只是怕你养惯了,不适应我府上粗枝大叶的,我改带你去牙行买几个丫鬟吧,你后安心住着,我尽量维持你闺中的模样。”

连汐低头羞不语,这人怎的如此孟浪,他们住也只是暂住,怎么听这二爷的意思,好似他们住下便不走了一般。

连澄还是想推辞,说他们买不到房子就去租房子住,或是去客栈住几也行,还是不劳烦二爷了。

这小子如此不识抬举,没见连汐都松口了么?他倒是来煞风景,孙兴也不乐意捧着了,道:“你若是觉着你家够厚尽管带着你妹妹出去住,我孙某人丑话说在前头,这岛上居民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你小子年纪轻轻挟财带色的,可别人财两失,离了我的眼界,我可护不住你们。”

连汐很害怕,抓着哥哥的手说他们别走了,就跟着孙二爷吧,又怯怯地问二爷,“我们去您府上,便可保障人财安全么?”

孙兴道:“这是自然。”

连澄心下不忿,就怕你监守自盗。

双方拉扯了一阵子,孙兴还是

是留下了连家兄妹俩,带着他们兄妹俩往自家宅院去,这大白的,他那几个兄弟都不在屋里,孙兴给他们安排房舍,让连澄住了一间客房,连汐住他隔壁,孙兴叮嘱了她,说是晚上那几个兄弟回来了,怕会有些吵,都是粗人,说话可能不大中听,让她多担待些,他也会先给他们打个招呼,让他们收敛些。

“这两你先将就一二,我很快便喊人来收拾房屋,隔出前后院来,后我们住前院,你住后院,我再买些丫鬟婆子来服侍你,你……”

“多谢二爷好意!我们不会在府上叨扰太久,待我养好了伤,便出门寻些活计,我有手有脚,能养活我妹妹。”

连汐便有礼的多,对着孙兴屈膝福了一礼,但说的话也是附和着她兄长,不过加了句二爷的大恩大德他们记着呢,后有用得上的地方定然不吝出力。

跟着哥哥在外头混了这么久,连澄还是一副倔脾气不知收敛,连汐倒已经学会圆融了,孙兴望着她微微笑了笑,没应他们的话,只说让他们先住着。

当天晚上孙兴那几个兄弟回来了,许是孙兴已经叮嘱过了,他们倒不敢来唐突连汐,只去敲连澄的门,说要认识一下新朋友,连澄开了门,门外几个糙汉子见是开门的是个秀气漂亮的小少年,摸摸鼻子有些尴尬,问他:“你哥哥呢?”

连澄微蹙眉,待回过神来就是好一阵恼怒,“我就是连澄,你们找我何事?”

连家兄妹帐幔不俗,都是江南水乡孕育出来的灵秀之子,连澄在登记处时也是刻意抹黑了一张脸,看起来不那么秀气了,要不然就这岛上彪悍的民风,男女通吃者不在少数,连澄估计连自己都护不住了。

这几人见连澄钟灵毓秀有几分娘气,心道二哥把这兄妹俩留下,莫不是打着齐收囊中的主意?兄长尚这般标致,不知那妹妹是怎样的绝色人儿,能让他们阅女无数的二哥一见倾心。

连澄是文俊秀雅的公子哥儿,和这群糙汉子能有什么话说,互相道了名字

字打个招呼便是了,连澄目送他们走远,才进了妹妹的房里,连汐还未睡,听到外头动静有些紧张,连澄安慰了她一会儿,交代她晚上锁好门,有什么事就喊他。

翌孙兴去外头买了些女子衣饰用具来,还带了人牙子来,领了些下人让连汐挑选,连汐还是穿着一男装,头发全盘在头上挽成一个小髻,只用一条粗布发带束着,即使这般荆钗布衣依旧难掩秀色,孙兴想到他昨看到的一头秀发,若披散下来穿戴上女子衣饰,不知是怎样的美人。

连汐有些无措,随手指了一个小丫鬟,就不用别的了,孙兴再给她挑了一个干净的婆子,暂时就让她们服侍了,还道是委屈了连汐,待他理好了屋子,再给她安排妥当,尽量按着她在家中的规格来。

连澄闻讯赶来,阻止孙兴对妹妹献殷勤,问购置这些东西花了多少钱,他都补上,孙兴还是那话,他们初来此地,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找留着吧。

连澄懊恼极了,这人不肯收钱,是存心让他们欠他人,欠多了还不上了,就要拿妹妹来抵债是不是?险小人!

连澄打定了主意,要赶紧将子休养好了,带着妹妹离开此处,可等他子养好了,却被告知他要去参与筑岛填海的工作。

这是每个来岛上的外来人口必须参与的工作,岛就这么大,人越来越多,只得去填海扩大土地了,他们这些外来人挤进来,要在这岛上安立命,还不去填海?最起码要把自己站脚的那一亩三分地给填满了才能住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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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澄觉着也是这个理,可他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富贵公子,让他去填海,也太苦了,他问能不能出些钱差人去做,孙兴道不成,这是义务工作,就像中原人士到了年纪得参军一般,若人人都出钱请别人去,军中还有几个人?

话是这么说,可连澄知道,还真就有许多富贵人家出钱请穷人代自己参军,律例上是说不行,但那官场有多黑暗,他也是深受其害了,还能有钱权摆不平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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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六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白莲蒙尘如何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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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仲说与他轮班值守的二牛监守自盗,对嫂子动了色心,他值夜班,二牛值白班,白里连澄又出去了,二牛趁机轻薄嫂子,嫂子誓死不从,往自己和二牛上浇了油,说大不了一起死,他听到动静赶过来,场面已经很僵持了,嫂子手里拿着个火折子,他和二牛搏斗间不小心磕碰到了嫂子,嫂子手里的火折子落地,在厨房烧了起来,嫂子和二牛都没能出来,其余兄弟赶去救火,也折在了里头,他上没沾到油,才侥幸脱的。

孙兴赤着双眼问他:“这么多人都没出来,就你出来了?二牛监守自盗,难道其他人也监守自盗?这么多人都死绝了?”

杜仲道是二牛要监守自盗,还叫了与他同值的几个兄弟给他望风,而杜仲那一轮的几个兄弟白里正补觉呢,只他一人没吃早饭便去睡了,睡到半上午肚里饥饿,想去厨房找些吃的,却遭到了那几个值班的兄弟阻拦,他觉着不妙硬闯进去,便碰到了僵持的二牛和嫂子两人,后来意外发生,一切都晚了。

那几人去救火没能出来,其他几人白里在补觉,被醒时已被火海包围了,杜仲自个儿都费了好大劲儿才保住了一条命,哪还管得着其他人。

杜仲对着孙兴磕了个头,自责没保护好嫂子,但他的命也是命,要他为了旁人牺牲自己的命,他做不到,二哥要打要骂他都受着了,只给他留一条命就成。

这岛上都是些亡命之徒,杜仲有这般想法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他们若如此重重义肝胆相照,就不会到这岛上来了。

连澄冲过去踢了杜仲一脚,狠戾道:“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汐儿最怕疼怕死,她怎么可能举火**,你说,她到底怎么死的!”

连汐并不孙兴,为了在这岛上生存下去,未婚夫尸骨未寒她便投进了孙兴的怀抱,说句难听的,她就不是什么贞洁烈女,怎么可能为了不受侵犯**而死呢?连汐胆小柔弱,她没有这个魄力。

连澄知道妹妹都是为了生存妥协,他只是心疼她的苦难,并不责怪她的行为,但眼下这杜仲满嘴谎话,成心要掩盖妹妹的死因,他一定不能放过了。

却不想孙兴信了,让人把这处废墟清理出来,在里头找到了几具女尸,除了伺候连汐的两个丫鬟婆子,看量他们找出了连汐,并给她入葬,孙兴亲手立的牌位,写的是妻连汐之墓。

连汐死后,连澄消沉了一段子,便跟在了孙兴边做事,孙兴把他引荐给了樊毅,樊毅是个男女通吃的主儿,见了连澄俊秀文雅的模样,想到家里还藏着个水玉玲珑的连汐,这兄妹俩真是一对妙人,他要尽收帷中,什么时候让兄妹俩一起伺候他,那才是人间美事呢。

但他没这个命,见过连澄一面后便常各种借口传连澄来议事,又把连澄调到了他边做亲信,想让连澄和他一起住,又怕他撞到连汐,让连澄继续住在孙兴府上,又疑心他们是不是有什么勾当。

连澄这小子嘛,生的秀秀气气的,子也很有几分别扭可,樊毅常调戏他,但家里家外鲜花不少,连澄每每看了他这流氓做派就翻白眼,樊毅自动理解为这是吃醋。

在樊毅和连澄拉扯了一段时后,连澄生辰那邀了樊毅去海边望月,同他说起姑苏的事,说他的父母妹妹和好友,樊毅陪着他一起缅怀,至深处,连澄落了两行泪,樊毅温柔为他擦拭,如果不是腹中一把利刃在绞痛,他还沉浸在这温柔月色中,这温柔海风中,这温柔怀中。

连澄第一回杀人,动手不利索,孙兴赶来补了一刀,把樊毅捅断气了才扔进海里,两人杀到了樊毅的私宅里,看到了樊毅后院里一群莺莺燕燕,包括已经梳起了妇人发髻的连汐。

四目相对尽是无措,连汐已经在樊毅后院里安顿下来了,也想过再见故人该是何等姿态,但她没想到这来的这样快,她不是什么贞洁烈女,明明和孙兴有了婚约,却在被樊毅玷污后又跟了他,她怕死,无论樊毅还是孙兴,她都不敢得罪,如今孙兴闯进来,她猜是樊毅出事了,那她该如何面对孙兴呢?该如何解释她安然呆在这后院里。

好在哥哥连澄随后而来,有哥哥在她就不怕了,哥哥不会怪她委樊毅,只要她还活着就比什么都好,哥哥会保护好她的。

哥哥拉着她嘘寒问暖,说他来晚了,孙兴站在边上一言不发,目光沉盯着他们诉衷,盯了半晌后转离去,过几这宅子里便被换洗了一番,樊毅的家眷全被打发了,这座宅子成了孙兴的私宅,连澄跟着孙兴住在前院,只有连汐还住在后院。就像以前孙兴说的那般,把屋子辟开来分成前后院,前院是他们男人住,后院只住一个连汐,可这是樊毅的后院,连汐也是樊毅后院的女人。

孙兴灭了樊毅上位后,这岛上动dàng)了一段时,连汐只知道孙兴好长一段时没露面,哥哥也是来去匆匆,让她在这府里安心住着,但关于孙兴对她的打算,哥哥却闭口不提。

待事大致安定下来,孙兴才来找了连汐,他这会儿对她的心也很矛盾,连汐没死,他不知改喜该忧,他喜欢的是那个纯净如琉璃水晶的姑娘,那才是他心中的白月光,被樊毅玷污了的连汐显然不配做这白月光了,更何况她还安心住在了樊毅的后院,她不是改为了保持一清白宁死不屈么?

可他听闻连汐噩耗时,心里又真切痛着,他从没有如此喜欢过一个姑娘,她还没嫁给他便死了,他永远也无法释怀,当时他不住地告诉自己,这是个假消息,连汐只是被人藏起来了,她还活的好好的。

如今猜测被证实了,连汐确实是被樊毅藏起来了,还活的好好的,对于连澄来说,没有什么比妹妹还活着更重要,可对于孙兴来说,一个被玷污了的未婚妻他还能要么?这事连汐也是受害者,好似是不能怪她的,可他心里会有刺啊,她们中原的女子不是都将贞洁看的比命还重要么?她不是为了保住清白不惜家破人亡么?难道说当初是为了保持完璧之嫁给她那个才子未婚夫,才如此贞烈,如今换了他,便不在乎了,她只是想在岛上安立命,跟樊毅也行,跟他也可,对她来说都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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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八章 狗急跳墙出绝技 鱼死网破两败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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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骥带领的船队对千机群岛发起了猛烈的攻击,孙兴把其他岛主叫到了岛上来议事,大敌当前当一起抵御外敌,把外头的敌人清理了,自家人关起门来怎么打都行。

话是这样说,但这几座岛有内讧,他们哪敢去一岛议事,都派了自己的亲信去参加会议,议出了章程便回来,要出兵还是出钱他们都不含糊。

既这几个岛主都谨慎,连澄也没法子了,只能先捉了这些小虾小蟹,将一岛攻下了,好歹他们有了根据地,不至于再漂在海上和他们打。

连澄和连汐在孙兴待客的宴席上下了毒,活捉了孙兴带去码头,敞开了大门迎姜骥进来,孙兴不敢置信,“我对你们那么好,你们竟是大周派来的细?”

连汐羞愧低头,她是对不起孙兴,但她没有法子,就算大周朝廷有对不起他们的地方,他们也不能叛离大周成为水寇呀,他们是清白人家的孩子,姜世子承诺过他们,只要他们愿意献上岛,他会还连家一个公道,会帮她的父母和未婚夫报仇,会拿那权贵之子正法,这岛上满是黑暗**,她不想留在这里。

连澄就淡定的多,他已经打定主意要跟着姜世子从军去了,大周官场是有黑暗的地方,但也有清官忠臣,姜世子算不上清官,能洞察他们家的是非,敢为他们家说话,却要求他们兄妹俩做出些牺牲,他旁的都能委屈,就是牺牲了妹妹的幸福很不舍,但汐儿说她也愿意牺牲,只要能手刃仇人,她做什么都愿意。

一岛本来就经历过混战千疮百孔,倭人原本是帮着一岛和其他岛屿对垒,见大周水军来袭后便躲回了老巢,他们也打的好主意,大周水军和这些岛寇打的两败俱伤,他们不就能趁机得利了?

倭人一撤军,这几座岛屿便联合起来一致对外,周军要攻打这片群岛,一岛按地理位置来说首当其冲,其他岛屿都派了兵力入驻一岛支援,但这些岛屿刚内讧过,孙兴也不敢敞开了大门接纳他们,又防着他们又要他们出力,这些人也未必没打着请神容易送神难的主意,将军队驻扎到了一岛,待周军退兵了,他们就不走了,顺势瓜分了一岛。

双方各怀鬼胎,本来保持这个微妙的局势平衡就不容易,孙兴的内部又出了内鬼,把这岛上说得上话的人物一锅端了,引得姜骥大军入主一岛,姜骥上岛后很快迎来了其他几岛猛烈的攻击,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那些水寇争得了主动权,他们想着干脆把一岛灭了,让周军和一岛一起覆灭吧。

姜骥初到岛上,还未整顿好军队又匆忙上场,倒失了些时机,让这些水寇占了些便宜,但他很快也迎难而上,他可是做足了准备来的。

战火胶着了几,姜骥带领的正规水军占了些上风,公输渺改良的军舰很不错,这些水寇只擅长打游击战,正面对垒倒讨不到便宜,而姜骥打到了他们家门口,他们还能游到哪儿去,连家也不要了不成?

这些水寇****急了便要和他们同归于尽,他们手里有一种弹药,是从海外传过来的,威力巨大,投入深海可引发海底地动,形成海啸,只是这几座群岛连在一处,投了这种炸药进海,他们的岛也会覆灭,甚至他们都跑不了,海啸波及范围广,他们的船走不了那么快,还不待他们走出危险圈,海潮漩涡便会把他们卷入海底,这种毁灭的弹药是不能用的,也是因此他们虽然常在大周沿岸流窜,却从来不曾动过炮火,这种东西他们怎么吃得消,但眼下大周想剿灭他们,就由不得他们使用制,大家一起死吧。

姜骥正站在船头发号施令,示意炮弹手投炮弹,他们的几艘军舰围着这些岛投放弹药,只是普通的炮弹,但投多了足以炸开岛门,这些岛上也有军船炮弹,全看哪方的军舰更结实,哪方的炮弹威力更足,谁捱得更久,便是胜者了。

大周的军舰要结实些,装备也精良,但论弹药还是这些水寇的秘密武器要强力,原本双方都是你打我一拳,我回你一掌,忽而对面架起了一座高高的炮台,是一般炮台的两倍高,里头盛的弹药也比一般弹药个头大些,姜骥觉着不妙,怕是什么厉害玩意儿,击鼓示意暂时撤军,先缩回船里看看动静,他们收兵很快,结果这些弹药本也不是冲着他们的船来的,原以为这炮台更高些,该投的更远才是,姜骥还怕他们撤军不及,被这些弹药砸中,结果这些水寇却避过了他们的行船轨迹把弹药都投到了海里。

弹药入水后连水花都没溅起一个,姜骥觉着奇怪,一般弹药入水还能在水面上炸起一片水花呢,刚才那批弹药看着个头大,怎么威力还比一般的弹药差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姜骥继续组织军队撤退返回一岛,他们的船还没开几里,便感受到海里一阵诡异的震动,连这么大的军舰都受了波及,有那经验老道的水军船员,说这是海啸要来了,他们要尽快找个地方躲避才是。

船上霎时陷入了恐慌,海啸要来了?他们如今就处在深海之中,往哪儿躲啊?躲回一岛么?那个小岛怕经不住这海啸一淹。

姜骥想到方才那几枚诡异的弹药,疑心这海啸是人为,既是人为,他倒没这样害怕,若真有如此毁天灭地的弹药,这些水寇也不至于缩在深海不敢露面了,往倭人领地上投几颗,不就能占了那片国土自立为王么?

姜骥组织将士们都先躲进船舱避避,他相信他们大周的军舰,能承受住这人为海啸。

姜骥后来想想,他是太相信大周的军力了,还是太相信公输渺的造物能力了,或是太相信自己的运道了,总之这回他输的惨,海底崩裂,海面掀起惊涛骇浪,把海面上铺陈的几艘军舰掀翻了,军舰进水下沉,这些躲在船舱里的人如闷在鱼缸里的鱼,他们比那些鱼还不如,如鱼得水,鱼被困住了,总不会被淹死,他们这些陆地上行走的人被困在水里可就有些要命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金童记》,微信关注“添喜郎电子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四百二十章 千里寻夫赴深海 沈家商船载妇孺

柔嘉郡主因不满泉州水师统领秦镐拒绝出兵营救她的丈夫,愤而携女回京求援,泉州各家倒有些看不懂她这cāo)作了,从泉州回京少说也要半月路程,若姜骥真有难,等她求到了援兵来,尸骨都不剩了吧。

也有人表示理解,柔嘉郡主一介妇道人家,担心丈夫安危,奈何手中无实权,又没有亲近人家在附近可以帮忙,她除了回娘家求援还能如何,姜家虽门生众多,但军务大事岂可以私交论处,姜骥去天津借兵已是逾越,只是兵力不多,范培格便先应了,回头再补个陈折子给皇帝带一句,他为天津水师统领,调这么点人的权利还是有的。

如今姜骥况不明,婧儿倒想过他,但范培格辖区在天津,他自己的地界也要守护,也不能一天到晚围着姜骥转,更何况地方兵力调动五万以上就需要皇帝的调函了,范培格之前已经借了三万兵力,这回再出兵帮忙,怎么也要请示皇帝,婧儿已经写了信进京,何必还要从范培格那儿过一遍手呢。

婧儿收拾了些细软,麻利地带着女儿启程回京,这是对外的说法,她在金陵换乘了商船,带着女儿出海去了。

她乘的是金陵沈家的商船,沈家曾经是海商出,后来转行做盐商,投靠了金童之后趁着江南盐政大清理时上位,成为了江南盐商界数一数二的家族,婧儿去找了沈家的家主,让他派船带她出海,他们家以前时海商,应该去过千机群岛做生意,甚至去过倭国和西洋国家,最起码路线熟识,此行也能做个向导。

沈家现任家主名唤沈钰,是个风采不俗的年轻人,也就比婧儿大四五岁的模样,婧儿初见他还有些不自在,毕竟她鲜少和外男打交道。

沈钰得知她的来意后,很是为难,他的父亲就是遇海难而亡,他才带着家族转行做内陆盐运生意,他们家已经几年未接触过海上生意了,郡主来找他帮忙营救他的丈夫,他不敢应下,自个儿都难保呢,还得带着这些妇孺,还得去那炮火连天的地界,他们家的只是几艘小商船,若连水军的军舰都扛不住,他们怎么敢去。

婧儿说:“我没让你们去前线支援,我已经往京中去了信,京中的援兵很快便会来,我只是想提前去探探路,若他落难了,我想救他,若他还安好,我自然不留在那儿让他分心,你就当是带着一船货物出海,和你们以前行船那般,看看那千机岛的况,沿途我会让边人多注意海上异样,若能与我夫君接上头,是再好不过的了。”

她怕姜骥出了事,如今流落在哪处荒岛上叫天不应,或是抓着块浮木在海上漂泊,就等着人来救他呢。她实在坐不住了,说不定她一出海就遇上他了呢。

沈钰道:“出海不是这般容易的,眼下海上有战事,那些正经海商都不敢出海了,更何况是敝家这已然改行的前海商,我们家的船如今是租借给其他海商了,原本行船的兄弟也几年未沾手技艺生疏,而且眼下连渔民打渔都不敢出海了,这时候我们这已经改行的前海商要出海,岂非引人注目,再说海上行船艰苦,郡主生惯养,怕受不了这般艰苦环境。”

婧儿道:“沈家曾经是海商霸主,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今那些小海商还不是捡你们家吃剩下的?我相信你们的本事。理由我也给你们想好了,令尊当初遇海难尸骨无存,不如你就对外说如今海上起战火,令尊托梦说他亡魂不得安息,你要深入海域寻找亡父遗骸,便是找不到,到海上做一场法事超度也是可的,孝义大过天,没有人会疑心你们此时出海。至于我,所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沈钰原本听到婧儿头头是道步步盘算,显然是有备而来,将他们家算的死死的,由不得他们拒绝,当真和她哥哥一样老巨猾,不愧是宫里长大的主儿,但听到最后一句,又由衷钦佩她千里救夫的勇气,不亚于孟姜女哭长城了,他原以为他们那样的人家都是zz**联姻相敬如宾,原来还有鶼蝶深生死相随。

婧儿诺沈钰,只要护送了她这遭,后不仅祥郡王会多加重用他,她和姜家也不会薄待,他若不答应,连他如今的庇护都会失去。

她这流氓行径让沈钰没法招架,只得答应和商行兄弟商量一下,婧儿表示此行一应开销都由她负责,他们只需要带她去就是了。

沈钰和兄弟们商量过了,他们也不太敢得罪郡主,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在听说郡主还要把女儿也带去,他们就不干了,带女人就算了,还得带个这么小的孩子,说句难听的,姜骥能不能找到还不好说,要一郡主没找到丈夫又丧女,那还能不迁怒他们?

沈钰也和郡主商议过这事儿,带着孩子实在不方便,要不还是把孩子寄养在可靠的人家吧,等他们回来再去接。

婧儿不放心,除了她和姜骥,把孩子放在谁边她都不放心,姜骥已然离了她边,她再把女儿寄养在别处,只怕她刚离了岸就开始记挂女儿了,。姜家政敌不少,哥哥更是树敌颇多,甚至皇后和大公主也对她有不满,她怎么敢让女儿离了她的眼睛,姜骥很重要,女儿也重要,万一她找到了姜骥却失去了女儿,她会自责死的,而她带着女儿一起出海,沿途或许也会有凶险,如果女儿出事了,那一定是她已经死了。

沈钰实在不能理解这种妇人之仁意气用事,在他看来郡主这就是没事找事,姜骥下落不明,她安心在家等着就是,死了她也救不回来,何必把自己和女儿赔上?难道非得一家三口在海里团聚就乐意了?万一姜骥没出事,她们娘儿俩贸然出海遇难,姜骥缅怀过一阵后,恐怕还会另娶妻生儿育女,白瞎了这母女俩的牺牲。

边人都这样劝她,她也知道自己是在意气用事,可是有些事就是明知不该为而为之,知道所之人遇到了危险,她怎么还能坐得住,如果姜骥沉了海,她不会游水,也要去找他的。

第四百二十一章 战后海域遍尸骸 桑田沧海何处寻

沈家派了两艘商船出海,前面一艘小些的探路,后面一艘大船乘了婧儿她们一行人,婧儿此行人事从简,衣裳用具带的少了些,吃食药材备的足,带了一个太医和一个大夫,娘带了一个,她的大丫鬟只带了莲子和初露,这几人照顾她和女儿的起居就行了,其余就是白水带了手底下一队人护着她出海。

新荷带着糯米回京了,毕竟她明面上的行程是回京求援,糯米是她头号心腹,怎么能不露面,当然糯米子憨了些,又会晕船,婧儿才不带她出海的,白水也庆幸她没出海,此行有危险,糯米回京总要好些。

一夜风平浪静,海上出得早,寅时中天际就泛白了,婧儿做了一晚上乱梦,早上醒的也早,支起了船窗看天际白芒,早起的海风清凉带着水雾,混着点海水咸腥味儿,扑面而来吹散了几分倦意。平静湛蓝的海面有大鱼成群结队戏水翻波,一只一只如技艺卓绝的舞者在献艺,海鸟清呖掠过水面,轻巧迅速,便叼了一只小鱼小虾出来。

婧儿微微一笑,这就是姜骥和她描述过多回的海景,她来泉州这样久,以前是子不好要将养,后来养好了又有了孕,一直到如今朝阳一岁半了,她都无暇出门。如今她终于来到了海上,看到了这心心念念的海景,却少了一个人,希望归途时那人能站在她边,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揽着她,站在船头看落金晖铺满湛蓝海面,海风沁凉卷来鱼虾满船,往甲板上洒一把,便能引来许多海鸟啄食,朝阳这个疯丫头想必又要挣扎着下地,去和海鸟嬉戏。

婧儿笑意微融,听到女儿嘤咛一声,思绪才被唤回,忙关上了窗,怕海风吹凉了女儿,她该庆幸朝阳是个健壮的孩子,在船上漂了两不仅没有丝毫不适,反而精神头旺盛,见天儿往甲板上奔,想去海里游水捞鱼,婧儿看的很紧,一刻也不敢让她离了眼前,让人把甲板上的栅栏都围成了实木板,就怕她钻出去了。

用过早膳后婧儿带着女儿去船头看鱼,沈钰正站在和掌舵手说话,见到她过来打个招呼,婧儿问他们走了多远了,离千机群岛还有多远,沈钰说才走出百来里,商船行船不快,离千机群岛还得有七八路程呢,这几可得委屈郡主了。

婧儿倒无妨,她早知道行船环境艰苦,她也做足了准备,摒弃了那些华服美饰,带来的衣裳都是短裳裤装,头发也是如个男子一般挽在头顶,朝阳本就是个假小子模样,婧儿直接就把她当男娃养了。

海上行船最大的问题是淡水紧缺,船上会储备淡水,只供吃喝,洗浴都是从海里打水,洗得人一鱼腥味儿,还会发痒起疹子,沈钰打小也是在海上船上泡大的,以前倒是皮糙厚适应良好,后来搬去了金陵温柔乡过了几年舒坦子,养得面如冠玉丰神俊朗,糙气全无,如今再上船还有些不适了,昨用海水洗了个澡,一晚上都没睡好,浑发痒抓耳挠腮,今婧儿见他就发现他脖子上有些抓痕。

婧儿也没好到哪儿去,用海水洗澡她是受不了,但让她用供人吃喝的淡水来洗澡她也良心难安,她昨都没洗澡,只打了盆水洗了脸和手,再把上擦了一遍,最后洗了洗脚。清洗全就用这么一盆水,也是够拮据了,她这辈子没这么憋屈过,等她找到了姜骥,一定要让姜骥服侍大清洗一回。

这也是婧儿没多带仆妇侍女的原因,她边这些丫鬟哪个不是客,又怎么受得了这样的环境,她不能只自个儿和女儿享受了,不顾其他人的死活。

商船再行了两,沈钰他们发现海里浮现大量鱼虾尸体,海水都变得混浊了,连海风都不比以往清凉腥咸,而是夹着股动物尸首腐烂的臭味儿,船上有经验老道的船员,觉着这种况应该是海里出了动dàng),但不知是人为还是天灾,姜骥他们在打仗,说不得是炮火致鱼虾受灾呢。

婧儿心里不安,沈钰安慰了她几句,说不过是些小鱼小虾,这些生命本就脆弱,被渔民随手用鱼雷一炸就死一片呢,更何况是他们攻岛的炮火。

但随后漂浮而来的一块大鱼尸山却让婧儿恐慌不已,如果连这么大的鱼都死了,是不是战况很激烈呢?那姜骥……

沈钰没再说话,心中思考着此行危机,况恐怕比他想象中还不好,那边不知道打成什么样了,按这战火威力来看,无论姜骥是攻方还是守方,都会受到波及的,如今四肢是不是还健全还不好说呢。

离千机群岛渐近,海中大型生物的尸体也愈多了,甚至还漂浮着一些桌椅衣物残骸,婧儿心里揪着,让人密切注视着海里漂浮的东西,好在她至今还没看到人的残骸。沈钰没忍心告诉她,没看到人的残骸要么是尸体被海里的东西吃了,要么是被海草或者重物压到了海里浮不起来,便是浮起来了,尸体被泡了多也发胀腐烂了,她还能认出来不成?或许可以通过衣物来辨认,但如果她真的见到了眼熟的衣物,想必对她的的打击很大吧。

海船来到千机群岛附近,船上陷入了一片恐慌躁动,婧儿听他们闹哄哄地在说什么,心里很是惊疑,问发生什么了,沈钰神色惊恐,对她道:“千机群岛原本就在这片地方,咱们现在漂着的位置,无论怎么看都是能看到这片岛屿群的,可是现在它们都消失了。”

婧儿心下一颤,“什么叫消失了?涨水淹了?还是说阿骥派人把这些岛灭了?如果这些岛覆灭了,那阿骥呢?他们打了胜仗,怎么还没回来,你……你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这里真的是千机群岛么?还是说有别的航道?阿骥他们会不会走别的航道回程,就和咱们错开了?”

婧儿说到后头声音已在发颤,她不懂军事,也不懂海战,只知道要找到姜骥,她不在乎他有没有打胜仗,只要平安回来就好,可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阿骥,你在哪里?

第四百二十二章 深海航行遇倭船 暗度陈仓登荒岛

沈钰确定他们没有走错,千机群岛也有多年历史了,他从小就跟着父辈没少跑这趟航线,这就是千机群岛的座址,至于为何消失不见了,恐怕只有姜骥他们才知道。

婧儿让沈钰他们在这附近转转,看能不能找到痕迹,她让人拿着竹竿渔网在海里打捞,她也不知道这般捞法是图什么,可这海上没个鬼影,她该怎么找呢?

他们捞上来不少尸体,有些穿着常服,有些穿着大周水军的甲胄,婧儿看得一阵反胃,捂住了女儿的眼睛不让她看,沈钰劝她:“这附近不太安全,咱们还是快些回程吧,难保那些水寇没有漏网之鱼,若他们杀上来,咱们这两船人可不是对手。”

婧儿让船再往周边走走,她问这附近还有没有别的岛屿,她想去看看,说不得姜骥他们就流落到那些荒岛上了。

沈钰说再往前就是倭国的地界了,这周边原也有零星几座小荒岛,地方太小人家都不屑占的,如今这片海域发生了大动dàng),连千机群岛都没了,这些小岛哪能幸存。

婧儿让他驶过去看看,她心中还有别的忧虑,该不会姜骥带兵和水寇开战,打了个两败俱伤,被倭人趁虚而入坐收渔人之利吧?难道姜骥被俘到了倭国么?那她可能是没什么办法了,只能等京中援兵前来,如果是这样倒也好,最起码姜骥命无虞,只是面子上不好看罢了,希望京里不会因此视他为弃子,镇国公就两个儿子,一定会来救他的吧。

沈钰硬着头皮再让船队前进一些,他拿了远目镜在海上眺望,原本是想找那几座小荒岛,却看到了几艘大船,准确的来说并不是船队,而是军舰队伍,他仔细看了,不是大周的军舰,船上挂了太阳旗,那是倭人的军舰。

沈钰心道可能真让郡主猜对了,大周攻岛,被倭人趁机占了渔翁之利,姜世子说不得真落到了倭人手里,这就不是他们能管的了,他让掌舵的兄弟立刻调头,他们快些回去,在这海上碰到倭人可不太妙。

婧儿接过了远目镜看,也看到了那倭人的舰队,心中疑心姜骥是真落到了倭人手里,却也不敢和他们硬碰,让人快走,她要保障自己和女儿的安危。

不是只有他们才有远目镜,倭人也有,倭人的船上也有专门的巡视兵,看到海面上出现两艘商船,哪能放过了,示意掌舵兵快追上去,把这两艘商船扣下,说不得就是大周派来接应姜骥的。

沈钰自然也看到了后头的军舰追上来了,商船是跑不过军舰的,如今双方还有一段距离,若对方穷追不舍,追上几总会追上的,届时他们这两船人可就危险了。

沈钰拿出远目镜巡视周围,看到了几座小荒岛,让掌舵手将船往那边驶,船上有逃生用的小船,他想着到时候路过那几座小岛时,偷偷放了小船下去,借着大船体积的遮挡,他们坐小船上岛,先躲过这阵风波,待倭人回程了,他们再出去。

沈钰问郡主:“咱们上小岛,不一定就避过危险了,那小岛上有什么也不好说,有可能是姜世子带着大周残部躲在那儿,也有可能是水寇躲在那儿,甚至有可能那座岛上布满毒蛇猛兽缺吃少食,也有可能他们开着大船没跑过倭人,被抓去了倭国做俘虏,那么没有人会知道咱们在岛上,咱们这辈子可能都出不去了,也有可能他们被抓后吐露了咱们的踪迹,咱们也会被抓回去。”

总之,贸然离开队伍是很凶险的事,但他们还留在队伍里一定会被倭追上来,半道下船上岛还有一线生机。

婧儿抱着女儿的手渐渐缩紧,勒得朝阳嘤咛一声,婧儿忙给女儿揉了几下,说都听沈钰的。

沈钰无奈一笑,现在就知道听他的了,他之前建议快些返航她怎么就不听,非得在这海上转悠要去找她的丈夫,结果丈夫没找到,倒引来了倭人的注意,现在要从寻人变成逃难了。

船上只有几艘小船,坐不了多少人,婧儿带着女儿,白水和沈钰同她坐一船,婧儿还带了个初露跟着她去岛上,朝阳要人照顾的,大夫也跟着了,此外沈钰带了个兄弟,白水带了个手下,一行人坐了两条小船,趁大船挨着小岛过时偷偷把他们放了下去,沈钰觉着他们做的很隐蔽,倭人在远目镜里应该看不到他们的小动作才是。

上岛后入眼是满目荒草岩石,有没有危险不好说,但确实没什么物资,除了海里的鱼虾,再没有别的东西能果腹了,还好他们带了些吃食上来,能熬一阵子。

婧儿抱着女儿亲了亲,她此行可能真是来错了,境况越来越糟,她吃些苦便罢了,女儿还这么小,也要跟着她奔波,朝阳大概也明白了父亲不在要让母亲安心,一路上乖的很,除了活泛些外,并没有时常哭闹,如今来了这荒岛上,也是安静的伏在母亲肩头看着这些叔叔们把小船抬上来,或许她并不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还以为母亲带她出门游玩呢。

将小船抬上岛后,白水他们把小船藏进了一片杂草中,而后便带路在这岛上开拓,寻了一处开阔些的地方,寻了些干草干柴,好歹先搭个窝棚起来,晚上要睡呢。

婧儿安静坐在一边,给自己和女儿上都涂满了防蚊虫的药水,这岛上蛇虫鼠蚁多,她是最怕这些的,今儿夜里还不知道怎么睡呢,还好她把女儿的摇篮车带来了,把盖子盖上,什么蛇虫鼠蚁也进不来,女儿倒是能睡得很香,就是大人苦些。

沈钰他们搭了两个窝棚,一个是婧儿她们几个女子住的,一个是男子住的,晚上要安排人守夜,一晚上只有两三个人能睡觉,搭一个大窝棚就够了。

窝棚搭好后,他们又要去准备晚饭,婧儿让他们先歇歇,他们带了些吃食上来,今要不先吃点现成的,大家也都累了,早些歇着吧。

沈钰道不行,那些吃食是留给她们娘儿俩的,尤其是朝阳,小孩子不能每跟着他们吃鱼虾海味,就用火烤烤,别的程序都没有,小孩子弱的肠胃怎么受得了,他们大男人随便吃点儿就行,以前行船也是这样的,只要给他们喝淡水,子便没什么难过的。

第四百二十三章 二三荒岛藏暗影 不明敌友相试探

婧儿他们一行人就这么在岛上住下了,沈钰当天晚上还带了个兄弟在岛上探路,有些害怕,但起居之地总得先观察透了,万一晚上睡得香了忽然有暗敌来袭,那可就麻烦了。

这座岛周围还有几座小岛,他明白里也要去探探路,看看那几座岛上有什么,若没人,他们得定好主意,万一倭人知道他们在这儿,他们也好去周边的岛上避避,或是从哪座岛上驾船逃命,总得先摸清路线。

这一夜尚算安静,沈钰和一个小兵守了上半夜,下半夜换了白水带着沈钰商行的兄弟陈华守着,婧儿虽白里劳累,晚上躺在这简易窝棚里却怎么都睡不着,她这辈子没睡过这么简陋的地方,尤其是当她看到铺地的干草里爬出来一只多足虫子后,头皮就炸了起来,她忍着没有大呼大叫,第一时间把沈钰叫了过来,让沈钰给她清理一下,她一边抱着女儿的摇篮出去,仔细给摇篮检查了一遍,没什么脏东西进去。

沈钰给她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说这些干草里是没有虫子了,但不妨碍他们从外头爬进来,婧儿眼睛眯起满是无力,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不怕的,她上涂满了驱虫水,没有虫子会来咬她,没有。

不断地给自己做心理暗示,但婧儿还是越想越怕,忍不住在心里啐骂姜骥,我为了来找你吃了这么多苦,你若还没死就吱一声儿,后好生伺候我,才对得起我这番深厚意。

翌一早众人醒来,沈钰他们又忙着去找早膳食材,婧儿他们带了些米来,早上煮个白米粥是再好不过的了,他们吃了这么多海味,清清肠胃也好。

沈钰他们谢过她,也没再说什么好东西要留着给她们娘儿俩吃之类的话,后的事后再说,他们再熬下去都吃不消了,他们若出了事,谁来保护这娘儿俩。

用过早膳后,沈钰拿着远目镜看了看倭人的动静,离他们的岛有些近了,他让郡主她们白里就躲在窝棚里别出来,别出来走动,烧完饭的柴火堆也用水浇熄了,怕被倭人发现了踪迹。

交代完这些后,沈钰带着白水手底下的小兵去周围的岛屿探路,白水和陈华一起守护郡主的安危,这样的搭配已经是固定了的,白水怕沈钰兄弟俩背着他们密谋些什么,把他们卖了都不知道,最好就是拆开来搭配着干活。

沈钰带着小兵秦武去隔壁的岛上探路,他们都是熟识水的,直接就游过去了,游到了岛上蹑手蹑脚地摸路,摸完了几座岛后,他们没见到人,但在一座最小的岛上发现了近来有人生活过的痕迹,他们不知是敌是友,也不知这岛上的人去了哪里,只知道他们就两个人不宜久留,探清了路线后他们便回驻扎的小岛了,和同伴商量这几座岛上近来该迎来过其他的客人。

沈钰两人走后,平静的海面上冒了几个泡,几个人头从水里冒出来,抹了抹脸上的水珠子,“将军,咱们不能在这久呆了,不知道是倭人来了还是水寇也聚集到了这儿,总之是敌非友,咱们就这么几个人,还是赶紧离开吧,他们极有可能还会来。”

被唤作将军的黑衣男子面容端毅,泡在水里一动不动,听了下属的话愣了一会儿才回答,“咱们上岸收拾一二,咱们搭的小筏子被他们发现了,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破坏。”

――――

沈钰两人回去后,同婧儿说起了那座岛上有人存活的痕迹,“筏子是新搭的,还没开走,要么是他们还没用上筏子就死光了,要么他们根本就没走,我们去的时候他们不知道藏在哪儿,但他们肯定发现了我们,如今不知他们是敌是友,咱们也不能贸然露面,对方看到我们两个人去都没敢露面,想必人也不多,而且受了伤,否则冲出来灭了我们岂不好?”

婧儿心里一悬:“难道是阿骥?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确认他们的份呢?”

秦武犹疑道:“如果是将军,他看到我怎么会不露面呢?”

“你们不是没见到他们么?说不得他们也没见到你们,只是听到动静便藏起来了,你们有没有什么法子辨别对方份?”

白水说有,明再去那岛上走一趟,在岛上留一个记号,便画他们水军的军徽,如果是大周队伍,看到这个标记便知道对方是友,若不是,想必对这标记也……

“怎会没反应?那些水寇难道看不出大周水军的军徽了,若对方是敌,看到这个徽章便知道咱们的份了,说不得和咱们也有一场硬仗要打。”

白水想想也是,他问郡主和将军有没有什么小秘密,比如定诗词什么的?郡主把话刻在地上,将军看到了自然就明白了。

婧儿说出了很艰难的一段话,“若那岛上真是咱们自己人,你怎么又能确定阿骥一定在其中?”

一直以来都是旁人这般劝慰她,她其实都明白的,但心里难安,她一定要做些什么来坚定自己的信念。

白水没敢再说话,但是晚上守夜时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万一对面那座岛上的人来偷袭怎么办?

翌换了白水带人去那岛上,他巡视了一圈也没看到人影,但确实是有人生活过的痕迹,他看了看这平静的海面,他疑心这些人就藏在海里,却不敢下海去找,他也害怕呢。

他在岸边的石块上绑了一条小布跳,是郡主给他的,他问有什么门道,郡主说那是她的帕子,上面绣了紫藤花,如果姜骥看到了,他应该会明白。

白水明白,郡主嘴上强硬,其实是最不愿意相信将军出事了的人,否则她怎么会带着女儿跑到这深海来,她原本是最高贵优雅的女子。

他想到了糯米,临行前因为他们不肯带她出海,一把鼻涕一把泪叮嘱他要好生照顾郡主,惹得他们差点把她打晕了塞到回京的客船上。真是个傻丫头,等他这****去,别的先不要,一定要先和糯米把亲事成了,他不希望后自己打仗死在战场上,连个来给他收尸的人都没有。

第四百二十四章 夫妻相聚荒岛情 倭船过家门不入

又是夜幕降临,这一夜两个岛上的人都没睡,婧儿留了自己的手绢在那座岛上,心里也揣着,如果不是怎么办,她贸然留信反而暴露了自己的份,会不会招来祸事。

沈钰他们也担心这茬,晚上四个年轻力壮的男人都没睡,隐在婧儿窝棚旁的草堆里,听到有动静过来,都屏住了呼吸盯紧了前方,直到人影渐显,白水按住提刀的沈钰。

婧儿也没睡,听到有轻微的脚步声进来,她的心便悬了起来,没敢睁开眼睛,直到脸上有温粗糙的触感,她似有所感,微微睁开眼睛,海上月色敞亮,月影朦胧中人影朦胧,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轮廓,目光便也朦胧了。

姜骥俯吻掉婧儿闭着眼睛却沁出的两行清泪,他真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她,在这座荒无人烟的小岛上,在这干草搭就的简陋窝棚里,见到他本该在深宅大院里养尊处优的美妻子,旁边还一个小摇篮,里头睡着他牙牙学语的女儿。原本他流落在这座岛上,此次怕是要折在这里了,心中最担忧的就是她们母女俩,但她们来了这里,便为他这段暗无天的子点燃了曙光,她们在哪里,哪里便是家。

婧儿闭着眼睛却泪流不止,姜骥怎么稳都吻不完,干脆把她抱进了怀里,到她的嘤咛哽咽变成呜咽悲泣,他只是抱得很紧,喉间也哽得难受,却说不出旁的话来,相思之,感激之,怜惜之,尽数在这个怀抱里了。

婧儿伏在他怀里哭过了许久,才睁开眼睛看他,脸还是那张脸,没破相,只是沧桑憔悴了一些,她又拉着姜骥站起来,四肢都还在,但左腿上缠了绷带,洇染了鲜红血迹,婧儿忙叫大夫过来,问他伤势如何,姜骥盯着她的嘴,愣了一会儿才道无大碍,说话声音有些大,婧儿忙去看摇篮车里的女儿,让他说话声音小些,别吵着女儿了。

姜骥也看向了摇篮车里熟睡的女儿,目光里满是柔软,心疼这母女俩为她奔波,也怜惜婧儿的无奈,她有多疼女儿他是知道的,如今却带着女儿为他涉险,一来是她对他深义重,二来是她实在没有法子了吧,但凡有一个靠谱的人家能托付,她也不会带着女儿踏上征途。

大夫帮姜骥清理了伤口,以及姜骥带来的几个部下,或多或少都有些伤口,姜骥说还有几个伤重的留在那边岛上没过来,婧儿让白水带着大夫去,她有太多话想问他,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要他还活着就行。

姜骥抱着她轻轻安抚,说今很晚了,让她安心睡,有什么事明再说。

婧儿也确实安心了,虽然如今他们的处境很艰难,但只要有他在,她就什么都不怕了,他会为她撑起一片天,不会让她们母女俩受到一点儿风雨,等他们回了大周,后再不让他出军了,他们就在京里荣养着,为朝阳招一个好女婿来。

翌清晨婧儿是被朝阳的欢呼声吵醒的,朝阳一睁开眼睛,惯常要哼几声,却不是娘来抱她,而是久别的爹爹,他们有几个月没见了,但她还记得,她高声欢呼,姜骥把她抱起来亲了亲,对着她嘘一声,让她小声点儿,别吵着娘睡觉了。

婧儿已经听到了,被打扰了睡意也没有任何不快,这是重逢的喜悦团聚的闹,从姜骥失联后,她的心便没松泛过一刻,到昨夜见到了姜骥才放下了,如今一家三口团聚,再没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姜骥见婧儿醒了,把她也拉进了怀里,抱着这母女俩,他便得到了天下。

温过后,初露来喊吃早饭了,姜骥他们那边伤员多,原本婧儿他们带上来的物资也不多,如今要再养这多出来的十几人,实在是有些艰难了,即使如此,婧儿还是让人多煮了些白米,姜骥他们在这海上漂了这样久,许久未沾过米饭,鱼虾海味已然吃腻了,如今能喝一碗白粥,都是人间珍馐了。

姜骥看着这些伤员叹气,是他领兵不利,才致使全军覆没,留下的这些人他无论如何都要保全的,有好东西他自己不吃都要紧着底下人吃,但婧儿母女俩也吃不得苦,尤其朝阳还是小孩子,苦了大人也不能苦了孩子,一边是家人意,一边是下属忠义,他也很难抉择。

好在这些将士都是能吃苦的,中午说什么都不肯再吃米饭了,打些鱼虾吃便成,总不会死,米饭粉羹留着给夫人和姑娘吃。大夫也摇头叹气,这些人都受了外伤,鱼虾等物油腻且发散,实在不利于养伤,他上了药,他们不忌口,那可有什么用呢。

双方合计了一下他们的历程,得知水寇使用大型弹药和大周水军同归于尽,婧儿的心揪得难受,这么多人都死了,难怪这海上尸骸遍地,战争真是令人厌恶,还好姜骥无大碍。

婧儿也说了她的来由,秦镐不肯发兵救援,她向京里写了信,但她等不得了,自己先来探路,想着能早些找到他,如今找是找到了,况却不太妙。

姜骥不忍责怪她,只能都归咎到秦镐上,如今他们相聚了,他会守护好这母女俩,可是眼下的境况却有些不妙。

沈钰拿远目镜看了,倭人的船今就会经过这座小岛旁,万一他们下来搜寻,他们这些人可完了,婧儿他们只有三条小船,姜骥他们做的小筏子不太扎实,想自己游走有些难。婧儿说京里会发援兵来,算着也没这样快,还得靠他们自己,而婧儿他们的物资所剩无几,这几海上光烈,晚上也风平浪静,若是遇上暴风雨的天,他们更难捱。

姜骥先带着他们躲好,先避过倭人的军船,等他们的船走了,他们再看看怎么走吧。

所有人都聚在一座岛上动静太大了,姜骥分了些人去他们驻扎的小岛上躲着,他带着妻女躲在这座岛上,把栖的窝棚都拆了,无人居住的荒岛上筑起了几个窝棚岂非引人注目,拆成干草铺在地上还能挡住他们的行李物资。

倭人军船缓缓驶来,他们躲在草堆里,可以听到军船发动机的轰鸣声,海风吹动船帆声,以及倭人的交谈声,声声入耳,心底不敢放松分毫,若这些倭人停船上岛,他们该怎么办。

第四百二十五章 海上风雨袭伶仃 相依为命情至深

姜骥觉着他从未这般胆小过,若只有他们十几个残部,拼了一条命,能杀一个是一个,能杀两个算赚了,作为一个军人,他不怕死,但如今妻女在边,他非常怕死,他死了谁来保护这母女俩。

上天大概是听到了他的呐喊,倭人的船队缓缓过了,没有要上来歇脚的意思,应该是急着去追沈家的商船,沈钰又皱起眉来,他们算是暂时安全了,商行的那些兄弟可就危险了。

婧儿深明他的心意,对他报以十二万分歉意,为了成全她的一家团聚,可能那船上多少人都团聚不了了,她就是这样自私,她答应沈钰,无论他们能不能回到大周,她在给哥哥的信中都提过他们,哥哥会善待他们的家人。

沈钰无奈苦笑,他一开始就是不得已才来,郡主用沈家的未来威胁他,他没有办法,也做好了死在海上的准备,若他和郡主一起死了,只怕祥郡王会迁怒他的家人,要不是他带郡主出海,郡主怎会香消玉殒。这些贵人个个都不好伺候,只欺负他们这些小老百姓。

倭人走后,姜骥让婧儿在这边呆着,他要去那边岛上清理一下,后就搬到这座岛来起居了,婧儿让他快去,朝阳见父亲又要走,伸手要他抱着去,姜骥亲亲她的额头,让她安心跟着母亲,他很快就回来。

几座岛都是挨着的,换了姜骥以前的手,从这边蹦到那边便是了,如今他腿脚受伤不太利索,沈钰取了船送他过去,回来时带来了那些伤员,白水他们又忙着搭窝棚,好歹今夜得有个栖之所。

海上接连晴了十来,这一终于暗了下来,白里便风雨来了,天黑前涨潮涨的厉害,将小岛淹了不少,沈钰他们搭窝棚都是挑的较高的地势,也沾了水,一行人站到了小岛最高处的岩石上,沈钰他们找了些干草做蓑衣,今夜怕是没地儿住了,还是先做点雨具遮遮吧。

婧儿发现沈钰很全能,明明也是海商世家的公子,文武双全便不说了,捕捞鱼虾还能说是家学渊源自幼接触,做饭烤鱼也是一把好手,竟然还会搭窝棚制蓑衣,婧儿很疑惑他是怎么长大的,难不成家里从小就把他丢到荒岛上来历练过么?

沈钰一个人做不来这么多,他教那些伤员也做,好歹各人要把各人的东西做好了,在暴风雨来临之前要做足了准备。

初露学的很快,婧儿抱着女儿在边上坐着,她便把自己和两个主子的都做好了,她们还带了把伞来,届时这唯一一把伞肯定是护着婧儿母女俩的,其他人只能真切淋着了。

闪电划破了夜幕,海上波涛汹涌,这是婧儿头一回见到不平的海面,似是海里****着的一头巨兽在怒吼,准备破海而出,他们这些荒岛上的人便是这巨兽破开封印后第一顿果腹之食,朝阳向来是个傻大胆,这会儿也被吓得大哭,婧儿都想哭了,姜骥把女儿接过来抱着,另一手揽着婧儿,夫妻俩把女儿夹在怀抱间,朝阳感受到父母的意包裹,心里才渐渐安定,大概对于小孩儿的心思来说,父为天母为地,只要父母在边,她的天地便不会塌。

老天爷酝酿许久,终于降了豆大的雨点下来,下雨也有一点好处,他们的淡水快没了,下点雨他们能找地方储点水,只是这岛太小了,他们连站脚的地儿都快没了,哪还能储水,只能寄希望于退潮后能攒点。

电闪雷鸣风急雨骤,他们这些人便是都披了蓑衣,也起不到多少作用,除了婧儿那把大伞是真切能挡雨的,其他人都是聊胜于无罢了,比干淋着肯定好些。

姜骥抱着妻女站在伞的边缘,他上已经湿的差不多了,但要尽量保住婧儿母女俩不受风雨,朝阳头顶有伞,周围又是父母的怀抱,脚不沾地,倒是能不经风雨,婧儿这么大个人,也是站着,除了头上没湿,下半也湿了不少,看到姜骥坚毅的面容拔的姿,似一棵劲松为她们遮风挡雨,她知道她没嫁错人,这只是他们必经的磨难,风雨过后会有彩虹的。

姜骥腿上还有伤,婧儿让他把朝阳给她,她来抱,姜骥摇头,他只恨自己力气不够,不能把这母女俩都抱起来,怎还能给婧儿增添负担,她们母女俩本都该活在锦绣堆里,是他大意轻敌才落到如今这个境地,她为了他涉险,遭受这些苦难,他心里已满是愧疚,余生愿为她赴汤蹈火付出一切。

暴雨下了半夜,小岛也被淹的差不多了,一行人都强撑着睡意站了半,到破晓时分退潮了,岛上留下了很多贝类鱼类,沈钰捡了几个大扇贝,将里头的挖了出来,而后把自己上的衣服拧干,拧出来的水盛在扇贝里,防着头出来把水蒸干了,他们今就要用这水做饭吃了。

想到他们这多少天没洗的衣服,婧儿实在有些难下咽,不过渴到极致也顾不得了,他们有一个水坛子,这回也趁机灌满了,各人脖子上还挂了个水壶,能用来储水的东西他们都用上了,总共也没存到多少,原本沈钰的意思是在岛上挖个坑,等下大雨就能把水积到那坑里,谁知这回涨潮如此厉害,把坑都淹了,他们站的地儿是岩石块,沈钰可没本事在岩石上打洞存水。

暴雨过后彩虹倒是没见到,倒是这些伤员的伤口被雨水浸泡过后又流脓发炎了,之前他们在海水里泡着就感染严重,后来大夫给他们清理了伤口上了药,这又被雨水冲洗一遍,伤口又恶化了,大夫的药物也所剩不多,对着这些人唉声叹气的,姜骥打定主意,休整一会儿便走吧,沈钰说昨刚下过暴雨,这几该是没雨下了,既天气好,海上风平浪静的,倭人又先过了,他们绕个路避过倭人返程的航线,应该能游回大周吧。

这话姜骥是问的沈钰,他虽来泉州几年,也看过海战宗卷,但他们的海战从来是在沿海防守,显有深入内海追击的,论海上航行,还是这些纯正的海商精通些,他不由庆幸他娶了个聪明的妻子,知道寻海商带她出海,确实比那秦镐靠谱多了。

第四百二十六章 破布连舟慢航行 老骥出海寻儿孙

寻了个风和丽的子,姜骥他们一行人扬帆起航了,在海上漂这么几条小船实则是很危险的,沈钰领着他们做了一条扎实的木筏子,帆是用海上漂来的帆布制成的,可能是原来那些被炸毁的船的残骸,沈钰他们在岸边守着,将漂来的木块布料等物都加以利用起来,做了一条停扎实的筏子,至于他们原来的几艘小船,他用布料结绳,把几条船连在一处,能很大程度避免风浪把船掀翻。

要靠这几条小船航海,婧儿很担忧,但也知道不能坐以待毙,她自己不怕,就是怕女儿受不住,沈钰给朝阳做了个小盆放在船上,如果出了什么事,她还可以坐在盆上漂着,至于其他的,自求多福吧。

一行人在海上漂了几,倒是都风平浪静的,按着罗盘指针的指示,他们绕了远路回大周,但是海上视野开阔,难保倭人会用远目镜看到他们,他们只能期盼京城援兵快些到来,把倭人打退了,把他们接回去。

婧儿抱着女儿坐在小船上,朝阳经了这些天已经完全成一个糙小子了,脸被晒得黝黑,她本就生的像姜骥,皮肤微黄,如今连被太阳暴晒,成皮猴儿一般,但精神头却很不错,笑咧了嘴在船上扑腾,还想跳进海里游水,在她看来,他们不是在逃难,是父母带着她出门远游呢。

却说倭人追着沈家商船而去,沈家商船一路丢盔弃甲减轻重量,却还是比不得军舰的航行速度,跑了几双方距离越拉越近,眼看着便要追上了,他们只得派人去和倭人交涉,沈家以前做海商,跑过倭国的地盘,他们此行也带了些稀罕货物出来,必要的时候破财消灾也是可的,

他们的船队中也有人懂倭语,说了他们此行目的,请倭人放行。

倭人不大信,说你们若是正经来做生意的,看到我们的军船跑什么?莫不是做贼心虚?

他们说原本是来做生意的,见千机群岛消失殆尽,大周水军也不见了,这时又看到倭人的船队,小老百姓紧张嘛,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快些溜了。

他们说的或许没错,但倭人追了这么久,如今到手了还能放走?便是他们将船上货物全上缴了也不成,原本沈家船行的人都打算束手就擒了,从另一艘军船上下来一个穿着倭人上将衣式的人,看到他们在分什么,便想过来瞧瞧有没有好东西,谁知这一瞧倒还瞧到了个熟人。

沈家商船里如今的领头羊,沈钰的义兄方亭用倭语对着这位将军道:“林次郎将军,请问您的妻子近来还好么?我们商行里新得了一批药材,既可强健体又可美容养颜,您的夫人可还需要一些?”

林次郎望着这人有些疑惑,在脑子里搜寻一阵,才想起来他的妻子生他的儿子时,遇上了难产,险些要一尸两命,当时恰好沈家船行的人来本国行商,卖了一批药材给他们,其中一株三百年的人参品相非常好,他的妻子也是靠含着这颗人参才吊住了命,平安生下了他的儿子,如今儿子已经七岁了,健康活泼,妻子也体轻快气色红润,一点儿看不出来曾经遭受大难的模样,这也是他们一直致力于掠夺大周的原因,那个地方实在是地大物博蕴含着无限宝藏,他们本国的土壤是养不出那些人参灵芝的。

既然是有旧的人家,这些人的海商份就证实了,毕竟曾经救过他的妻儿,他将人家赶尽杀绝好似不大好,但既然是有旧的人家,见了面怎么能不邀着一起喝杯茶呢,林次郎让他们跟着他去倭国做客,这不是带了货物么?去做趟生意再回转岂不是更好?

方亭道这些东西就送给他们了,不必再去贩卖,家中妻儿记挂,他们不宜在外耽搁,还是早些回程好。

林次郎是倭国将军,私和国家大事孰轻孰重他分得清楚,他半邀半强带着这些人到了军船上,至于他们的商船,跟着一起走呗。

方亭满心无力,躲来躲去都没躲过,只能寄希望于他们的水军快些过来营救吧,他们如今和倭人拉了些关系,暂时应该没有生命危险,还很郡主下船了,否则在这船上看到女人孩子,这些倭人要起疑了。

海天一色,碧波万顷间大周水军扬旗而发,镇国公在军畿大营点兵五万,和天津水师统领范培格带领的五万大军汇合,扬旗出海去寻他的儿子儿媳和孙女,至于那泉州水师,他压根儿就没过那茬,等他回来了再和秦镐那厮算账。

倭人追上了沈家商船,带着这些俘虏返航,却很快听到了大周水军的号角,倭人拿出远目镜来看,见这批水师来势汹汹,很明显就是追着他们来的,方亭连声辩驳,他们只是行商的小老百姓,可不懂战事啊,这些水师定然是去寻姜骥的残部的,和他们可没什么干系。

话是这么说,但同为周人,若大周水军来袭,第一个就要杀了这些俘虏祭旗。

方亭等人被赶到了一个船舱关在一处,兄弟们商议过后,觉着不能坐以待毙,不如寻个机会跳船逃走吧,跳进海里尚有一线生机,留在这船上就只能做活靶子了。

大周水军和倭人船队越离越近,这个距离都可以开火了,但双方都有顾忌,倭人是兵力不足不敢轻易开战,大周水军则是担心姜骥和郡主被俘至倭人船上,他们哪能开火呢。

双方便这么耗了一会儿,方亭趁人送饭时打晕了一个瘦小的倭兵,放了个量相仿的兄弟潜下水,上了大周的军船,说郡主不在船上,半道上弃船跑了,镇国公尽管放开手脚来打,船行那些兄弟个个精通水,能找着机会跑的。

这话倒是有些大义凛然了,但这么耗着也不是法子,还不如趁双方开火时一片混乱,兄弟们才有机会逃跑。

镇国公问郡主逃哪边去了,小兄弟指了那岛的位置,镇国公便派了两万兵力去找她,心中对于这添乱的儿媳妇也是诸多不满,但临行前祥郡王指着他说:“若我妹妹和外甥女有何不测,涉及此事之人,一个不留!”

要不然他能亲自出海来找?那不孝子一场仗打成这样,丢了他的老脸,死在海上算了,谁让郡主对他深义重,他要来找郡主和孙女,顺便找一下那不孝子。

第四百二十七章 周军援兵压境至 姜骥求救多卑怯

大周水军蓄足了火力对倭军开火,倭人受创,慌乱之中边防边撤,一边要杀了方亭等人祭阵,方亭带着兄弟们夺刀杀出了一条血路,在这战火纷飞中跳下了海里,或被流弹所伤,或被重物砸中,或死或残或伤,代价惨烈,在他们与死神会面的一瞬间,恐怕都骂惨了郡主,为了她的夫妻深,要葬送这么多人的命么?

镇国公是沙场老将,以前泉州还是陈国属地时,他就没少带着本朝水师增援,将这些水寇倭人打的抱头鼠窜,如今他时隔多年再出海,宝刀未老气势如虹,和他一比,姜骥还是嫩了些。

这批倭人是探听到大周水师和千机群岛的水寇打得两败俱伤,被本国派出来捡漏的,既是捡漏,自然人不太多,收拾姜骥他们那群残部和沈家两条商船的兄弟倒是绰绰有余,但是和镇国公带领的正规水军碰上,就只有逃命的份儿了,镇国公可不会放过他们,稍熄了战火将方亭他们捞上来,便再架起了炮台,他们的军船比倭人的更大更快,炮火程也更远,兵力上又足以碾压,有什么理由不将他们赶尽杀绝?

将这批倭人清剿后,镇国公查抄了船上的战利品,而后带着倭人这几艘破军舰,以及沈家两条商船,在海上缓缓航行,号角声不停歇,吹的是他们大周的战歌,姜骥如果听到了,就快些滚过来,他们好早些返程。

海上无甚遮蔽阻隔物,海风送着号角声传送到各个角落,姜骥一行人在海上漂着,隐约听到了战歌声,是白水他们先听到的,问姜骥,他有些茫然,有么?

海上视野开阔,远目镜作用很大,沈钰把远目镜拿给姜骥,姜骥在海上看,看到了远处一条船队,距离太远看不清旗帜,但觉着比之前那批倭人船队规模大的多,看对方航行的路线与他们相对,像是从大周到倭国去的,姜骥心中燃起了希望,改变航道朝那船队的方向去,可船队却是往他们原先栖的小岛方向去的,他们这几艘小船想赶上大船的步伐,实在是难了。

姜骥真怕他们和这船队错开了,沈钰问白水他们,确定听到的号角声是大周的战歌么?可别听错了,万一是倭人的船队,他们贸然往那边赶,倒是刚逃出生天又羊入虎口了。

白水他们又不敢确定了,乍一听好像是,听不真切呀,姜骥问沈钰是不是有法子能给那边的船队报信,沈钰说有,但必须确定那边的船队是自己人,否则他不会贸然发信号的。

姜骥他们的小船队朝着那大船队航行了一,距离却不曾拉近多少,他们想着这几天路程怕是白走了,早知道救兵来的这样迅速,他们就在小岛上等人来救,总好过如今在海上漂着,要是再和救兵错开了,他们可是哭无泪了。

海上晴了几,傍晚时分落溶金,但周遭浮了些乌云,沈钰和姜骥队伍里的老兵都懂得看天气,知道又要下雨了,届时他们这几艘小船可有的饥荒打。

姜骥他们催沈钰别犹豫了,发个信号试试吧,若不然又碰到那样的暴风雨,这回他们脚不沾地,恐怕是难以全而退了。

沈钰也没法子了,只得问婧儿要了她梳妆的琉璃镜,婧儿美,一块镜子占不了多大地方,她便随带着了,初时还讲究着,后来物资匮乏,这几她蓬头垢面邋里邋遢的,都不敢再照了,沈钰要就给他了。

沈钰对着光照啊照,姜骥他们觉着悬,这不是小孩儿玩意么?隔这么远,远目镜都不大好使,这小镜子能有什么用。

沈钰道是海上头毒辣,海水便能折光,再加上镜子折,这海上又没有遮蔽物,实则是很耀眼的光芒,他打小就学航海知识,知道在海上求救的一些法子。他想到了他的父亲,父亲航海经验比他丰富,他知道的这些都是父亲教的,能将父亲在海上困死,是多么惨绝的环境,相比之下他这回只是苦了些,却全须全尾的,也亏得天空作美,海上航行也是看天吃饭,那样的暴风雨再猛烈一些,再多来几回,他们这些人是活不下来的。

他不由看向郡主,这位和她的兄长祥郡王是众人传诵的天赐福星,这回莫不是拜她赐福,才一直有惊无险,他再偷眼看向姜骥,虽然郡主威胁他们带她出海的行为不太厚道,但于姜世子来说,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想到了家中妻儿,妻子也是商户出,与他志趣相合,人生的也不错,家里家外都打理的很妥帖,婚后生了一儿一女,他原本对这个妻子也是很满意的,但如今看到郡主和姜骥的相处模式,他不由在心里反问,若他遇到这样的境况,妻子会抛弃一切来寻找他么?他略一思索,便知不会,妻子是商人本质,凡事追求利益最大化,若他出了事,只怕她第一下想到的就是该怎么震住商行这些东家,震住本家的叔伯兄弟,将家产都拢在手中,等儿女长大留给他们。

道理是这样,能守住家产留给他的儿女,而不是卷着他的血汗钱另嫁他人,妻子算是有有义了,他若不曾见识过另一种深,也能甘之如饴,大概只有皇宫贵族里养出来的女子,才有如此为不惜一切的勇气,有着追求生死相随的天真,在海上漂了这么多,一行人都狼狈的很,郡主的高贵优雅dàng)然无存,姜世子伤了一条腿,也全无英勇霸气可言,但他们相视时的纯净温柔能溶化世间一切丑恶。

海上金光乍现,晃花了大周水军的眼,盯梢兵拿着远目镜四处逡巡,锁定了金光来源处,隐约看到周边有几个小黑点,不知是什么,他去请示上将,上将叫了方亭来看,方亭一看这光就明白了,是他们海上行船遇险的惯用求救手法,是沈钰他们在求救。

上将把消息报给了统帅,镇国公一声令下,船便朝着那金光闪闪处航行,但愿是他们要找的人。

姜骥他们也看到了船队改变航道往他们这边来,划船都更有劲儿了,他们要赶在下一场风雨来时和组织汇合,只要上了那船,他们就安全了。

第四百二十八章 两队会师喜相逢 重逢过后又别离

姜骥头一回如此卑微,出将帅世家的他,从小就是京中最受人瞩目的天之骄子,罕有向人低头的时候,便是因着君臣之别要向皇室中人行礼,但他的心也从不曾卑微过,就这回,由不得他傲气了。org

在他们会师的前夜,又迎来了一场风雨,雨具不足,除了朝阳被护得严严实实的,其余人都被淋得要死,几艘小船在海上被风雨打的飘摇零落,全靠着心中一股即将得救的信念才撑到了翌。

当海上的第一缕曙光升起,两队人马顺利会师,镇国公站在船头,居高临下看着这一小队残兵败将,心里也不知该做何感想,六万水军就剩这几个人,姜骥此行实在失职,那千机群岛一群乌合之众加起来也不定有六万人呢。

可是姜骥遭遇重创,尚能全须全尾的回来,作为一个父亲,镇国公还是有私心,就算那六万人都死光了,只要姜骥还活着,他就觉得此行不亏。

这些话他藏在心里不能说,姜骥带着妻儿上了大船跪谢父亲,镇国公肃着张脸训斥他带兵不利,感谢郡主深义重千里救夫,好言安抚受伤残兵们安心养伤,至于那藏在儿子后偷眼看他的小娃娃,镇国公脸色柔和了些,毕竟是初次见面的孙女,这孩子倒是命硬,小小年纪就跟着父母在海上漂泊,看那皮相眉眼,和姜骥如出一辙,但那双明眸大眼里的狡黠活泼,又像极了姜骏小时候,真要论起来,倒是和十来年前的姜定南差不多,都说隔辈亲,镇国公会喜欢长孙,自然也会喜欢这个孩子。org

镇国公朝孙女招招手让她过来,朝阳不怕生,便大胆走了出来,昂着小脑袋睁着一双明亮大眼睛看他,唇线弯起两颊鼓起,这阵子在海上晒糙了,两颊是健康的黑里带红,穿着也是一脏兮兮的衣裳,看着像街上捡来的野孩子,但镇国公竟然觉得顺眼,倒不像那个高贵骄矜的儿媳养出来的孩子。

镇国公不太会和孩子相处,只得摸了摸她的头,对郡主道“你也太妄为了,你要和丈夫鶼蝶深生死相随,做什么把孩子也带去?这么小的孩子,你也敢。”

婧儿被他说的委屈极了,如果有可以托付的人家,她怎么会带着孩子出海,她的敌人都份不低,真心护她的份不够护不住,份够的她又担心对方心思不纯,真正能信任的也就是她哥哥,便是镇国公府,她都不太放心把孩子放在那儿,她第一个孩子怎么没的,不就是太相信姜家了么?

如今一家团聚皆大欢喜了,镇国公也就不说这些了,只是让他们后行事务必要谨慎,又让太医给他们都看看,姜骥伤了腿,郡主看着也脸色不佳,倒是小孩子精神,看到这么多兵甲将士,摸摸这里抠抠那里,站岗将士目不斜视,但也要分出一份心神来注意她,怕她磕碰着了。org

婧儿上船之后洗了个澡,换上舒适美观的绫罗衣裙,吃了顿珍馐美食,便安心地病倒了。她原本就子不太好,这回出海又遭受风吹晒雨淋,这么多就没睡个好觉,全靠着家人的和信念才支撑住她,如今家人都安全了,她无需再顾忌,终于可以安心病倒了。

她病得昏昏沉沉的,耳边隐约听到朝阳在喊她,姜骥在她耳畔细语,却睁不开眼睛,待她真切醒来,已经是在回大周的航道上了,她打开窗来看,发现原本壮阔的船队精简了不少,初露说镇国公带着姜骥伐倭国去了,分了些兵力送她们回去,让她们安心在泉州等着,等他们班师回朝,便接她们母女一起回京。

婧儿难忍泪意,还打,战争太可怕了,她好不容易才救了姜骥回来,原以为是一家团聚回家厮守,她才安心病倒了,结果姜骥又上了战场,他的伤还没好啊,为什么要这样激进讨伐呢?回家休养一阵不好么?

初露把姜骥留给婧儿的信拿给她看,婧儿打开来,见得此间内容,眼泪滚滚而落。

“婧儿,再与你和女儿分别,我心甚悲,为一个将军,我有我的使命,此行带兵失利,我需得再创战绩将功补过,才不致让陛下诟病,父亲出京支援,我亦不能让他失望,他是大周战神,怎能有一个领兵不济的儿子,而你是大周最高贵优雅的郡主,我亦不想让人暗讽你嫁了个不成器的丈夫。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远行,待我凯旋归来,便带着你和朝阳回京荣养,你喜欢江南,我们去江南定居也成,只这一战恐旷久,短时难以见分晓,你带着女儿候我归来,愿安好,常念。”

军人两个字,婧儿以前总不知其意义,她一直以为她嫁的是镇国公府世子爷,是京中的顶级勋贵之家,但这两回,她才明白,勋贵贵在为国流血牺牲,镇国公府之所以最贵,是因为他们流的血最多,做出的牺牲最大,她到如今才明白,她嫁的不是镇国公府的世子,是大周的将军,姜骥心怀家国,手中拿着剑便无法拥抱她,抱着她便拿不起剑,他很难,她也很难。

婧儿带着朝阳回了泉州,还住在都指挥使的府邸里,白水还是留在她边保护她,糯米已经回了京城,在替她打理郡主府,她有些愧疚让他们分离,她自己承受着相思之苦,倍加能体会此种艰辛。

沈钰带着他商行的兄弟功成退,婧儿没有食言,在海上死伤的兄弟婧儿都给了高额的抚恤金,并给出了承诺,后有什么事求上门,她能帮的一定不推辞,她也去了信给哥哥,让哥哥多照拂沈家商行一些,沈钰是行商的天才,在京中又有贵人相助,很快在金陵生根发芽,从盐运生意到药材皮毛酒楼衣铺,沈家一一染指,原本只是个商行,演变成了个大商号,取名东升记,是江南最大的商号,江南首富名副其实,京城也有他的几家小店,只是这几年京中水深,他不敢渗透进去,怕折了自己,还是等祥郡王上了位他再去京里发展吧。

金童在给婧儿的信中将她骂的狗血淋头,姜骥死就死了,她带着女儿再嫁就是,竟然带着女儿出海找他,她有没有想过万一出了事,她和孩子都得死,姜骥若是活的好好的,后不得再娶再生?真是个蠢丫头,明明成亲前她聪明的很。

婧儿笑得无奈,曾经她也对哥哥冒着大不韪要纳萱雅的行为嗤之以鼻,到她后来也遇上了那个人,才明白有些感真的值得她牺牲,感越深,牺牲越大,对姜骥,大概是能殒命的那种吧。



第四百二十九章 班师回朝举国庆 婧儿携女候君还

三秋桂子零落,西风飘摇携霜,江南的落花时节蕴着人如画怀如诗,婧儿带着朝阳去了姑苏,走遍了江南各地,她最的还是姑苏。

“娘,这地方好看,咱们明还来么?”

朝阳站在桥上看浣纱女端着木盆在岸边的河石上浆洗,不比金陵扬州繁华绮丽,姑苏的小镇和宁静谧,朝阳是个跳脱的孩子,到了这处地方也能收收心静下来。

婧儿轻揉她的脸颊,柔声道“今儿多看看,明咱们便走了,去迎你爹回来。”

朝阳挨着母亲的裙摆蹭了蹭,爹要回来了呀,她都不记得爹的模样了,但知道爹很疼她,娘说她以前最骑在爹肩头,让爹带着她招摇过市,她爹在军是人人畏惧的冷面将军,在家里却是个女儿奴……如今她长高了不少,不知道爹还背不背得起她呢?

婧儿望着小桥流水思绪飘远,姜骥一走两年,大周和倭国的战事持久,泰安帝年纪大了,贪图安稳不再开疆拓土,对于姜骥讨伐水寇失利本便有些不满了,他们还要将功补过再去讨伐倭国,他更不赞成,万一战败,他们可亏大了。

朝分为以曾祁昌为首的主和派和以祥郡王为首的主战派,主和派认为太平盛世当发展民生健全商农,而不是发动战争穷兵黩武,如此会给本朝赋税带来沉重压力,百姓子难过。主战派则认为如今看似太平,实则四处都留有隐患,陈国余孽还在逃窜,水寇已经剿了,但还有倭人每年夏来犯,北边游牧民族也常常光顾边城,昆仑和高句丽看着老实,实则也有自己的小,大周只是占据了原地势而已,怎么也说不上高枕无忧,若这些小老鼠一齐拥上来咬一口,足够把他们打倒了,不趁着如今兵强马壮国库充盈时讨伐异族平定dongluàn,等国力衰竭时左支右绌再拆东墙补西墙么?

双方都有自己的道理,泰安帝实则是主和的,几乎要发军令召镇国公父子俩回来,要不是祥郡王力阻,这仗只怕又打的不伦不类的。

祥郡王道打仗讲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军士气正旺时,陛下这一道撤军令可谓是兜头凉水,届时我军由攻方变成逃亡方,士气大减,他们在海上作战,远离我国后援军,说不得又要重演千机群岛的事,若这一批人也全军覆没了,本朝军力锐减,国防危矣。您呼叫的英雄不在服务区

镇国公父子已经打到了倭人家门口,此战可进不可退,他们能做的就是源源不断往海上前线运物资,支持他们打完此战。赢了论功行赏,输了惩罚主将抚恤兵士,镇国公既有这个把握,他们怎么能拖后腿。

祥郡王还举了岳飞抗金的史例,明明有一战之力,却被君主以十二道金牌召回,最终将军死,国土也被异族铁蹄踏破,镇国公忠肝义胆行军勇毅不亚于岳飞吧,陛下自然不是那昏聩的赵构,但就怕有人想做那进谗言的秦桧啊!

清正了一辈子的曾祁昌被祥郡王指桑骂槐,气得吹胡子瞪眼,从此也闭上了嘴巴,他本也不是主和,只是皇帝让他主和,他才主的,如今凭什么让他背骂名。

曾祁昌不吭声了,泰安帝孤掌难鸣,也就默许了这场战事,还好有祥郡王盯紧了兵部物资,东西都是从天津送出海的,在他眼皮子底下,没人敢使绊子,他也给妹妹去过信,让她带着女儿回京,住到他府里来,婧儿没应,说要在泉州等姜骥回来,金童也不得空去看他,只是叮嘱她注意安全,防着秦家。

伐倭之战打了一年多,那是个岛国,姜骥他们占了一座小岛后便驻扎下来稳扎稳打了,他们也没有把倭人灭国的意思,只是要求他们割地赔款,狮子开口太大,对方不肯应,便继续打,如此耗了一年,倭国承受不住了,和大周再三商量之后,答应割让北部的三座岛给大周,奉献黄金白银万两,以后每年向大周进贡定额财宝,大周考虑到倭国国力,勉强应下了,双方签订了和平契约,如果倭国后敢反悔不纳贡,他们还要打的。

镇国公父子俩带着几船战利品凯旋而归,同行的还有倭人进献的艺伎和他们的小公主,说是想在大周找个婆家,姜骥寻思着敢收这倭国公主的也就那父子俩了,若跟了金童还算值得,跟了老皇帝可亏惨了,年纪轻轻就得守寡。boss不好惹:萌妻小秘

镇国公父子俩打了胜仗回来,民间百姓奔走相告欢呼不止,没有人再提起镇国公世子那回伐水寇失利,因为最后算来算去,他们还是占了便宜,对于这些老百姓而言,在海上开战又没有打到他们,他们还是安居乐业,如今便很能享受这份喜悦,只是这两年确实赋税重了些,听说镇国公带了几船银子回来,接下来这几年总得补贴他们老百姓一些吧。

婧儿秋里带着女儿去江南玩了一遭,等姜骥回来,他们很快便要离开此地回京生活了,后怕是很久不能再来,她眷恋江南的烟水,最后再去回味一遍,而且她私心里想着等她游玩回去,姜骥便也回来了,若坐在泉州干等着,几个月也等得她难受。

估摸着姜骥的归期,婧儿也启程带着女儿回泉州,她边有很多护卫,白水带了一队精锐部队护送她,哥哥也送了侍卫来,她尤其防着秦家,等镇国公班师回朝,腾出手来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秦镐吧,当初要不是他不肯发兵支援姜骥,怎么能让婧儿带着孩子出海去寻人,镇国公就两个儿子,要是姜骥因此丧了命,他非得活剥了秦镐不可,便是姜骥保住了命,但他在那场战役留下了病根,镇国公可全把账算在秦镐头上了。

这两年镇国公领兵伐倭,祥郡王负责后勤军备粮草等物,也都没经泉州过,他也记恨着呢,要不是秦镐不肯出兵,婧儿怎么会走投无路亲自出海,如果婧儿母女俩在海上出了什么事,他也要生吞了这厮。

秦镐原本胆战心惊,担心这几个大人物要朝他发火,他担忧了一阵子,发现大家都在忙海战的事,没人顾得上他,窃喜了几,很快就喜不出来了,他发现自己被朝廷架空了,海战的一应事都从泉州水师出,天津水师不足也不让泉州水师出动,兵部甚至从泉州军营里调了人编到天津水军营里,他这个泉州水师统领名存实亡。

意识到这一点,秦镐再也神气不起来了,亲自上门求郡主谅解,婧儿见了他们夫妻俩,只说军务大事她插不上嘴,便闭门谢客了,但也防着秦家,怕他们狗急跳墙,自己找死还要拉她当垫背的。



第四百三十章 姜骥归家叙温情 京中形势已明朗

水师大胜而归,是不走泉州过的,从天津登岸,便往京里去了,姜骥是因着妻女在泉州,才在半道上分道扬镳,因此他回来时阵仗也不太大,但婧儿早几已让人去码头候着了,看到他来让吱个声儿,她去迎迎。

姜骥心念家人归心似箭,都没跟着父亲回京领赏,在海上便改了航向,在泉州登岸,他只带了一队亲兵,只驾着一艘军船,看着倒像哪个小将领例行出军巡查,但船上插了姜字旗,候着的人便都明了来人份。

都指挥使府的下人见了,赶忙回府禀告郡主,婧儿听闻姜骥到了,倒不急着去迎,按住躁动欢脱的朝阳,她回房换了衣裳,对着菱花镜精细梳妆,还没待她梳洗好,便有一双铁臂从后拥住了她,在菱花镜里看来人,模糊了他风霜雕刻倍显沧桑的一张脸。

姜骥从码头下船,没多和泉州官员将领寒暄,道是心念家妻女,改再叙,便打马回了自家府邸,在主院门口看到了已长到他胯边的女儿,他抱起来亲了亲,抱进房里来,看到对镜梳妆的妻子,便将女儿放了下来,去拥住了她,下巴搁在她还未起髻的头顶,在菱花镜里对望,目光里饱含无尽的温柔缠绵。

婧儿嗔“你总是这样,我还未梳好妆,你便进来了。”

姜骥笑道“那我出去,待你梳好妆再进来?”

他说罢便要松手,婧儿轻轻捉住了,“别走。”

姜骥复又将她紧拥,策勋十转怎及如花美眷,他不进京领赏先来泉州见妻女,父亲说他儿女长,他就是儿女长,只因这女是她,他才长。

被忽视的朝阳挤进了母亲怀里,“娘!我也要抱抱~”

这几年朝阳跟着母亲幽居深宅,子已静许多,倒没有长成个假小子,如今也穿着红裙子梳着花苞头,是个讨喜的小姑娘,婧儿拥住她,问她叫过爹了没有?朝阳埋头进母亲怀里哼,她知道这是爹,好久没见,没好意思叫呢。

姜骥望着女儿满目疼,又有些愧疚,朝阳以前很黏他,如今两年未见,朝阳已不记得他了,女孩儿大了就亲娘远爹,他真不希望朝阳也和他生疏了。

婧儿哄着她叫爹,说叫了就给她买糖人吃,朝阳说再加一串冰糖葫芦,婧儿说不成,吃多了坏牙,姜骥满口应了,要什么爹给你买,朝阳便立刻改口,甜甜地喊了声爹,让姜骥喜坏了,朝阳子活泛,不像晨曦敏感胆怯,和他总是不亲近,朝阳既有定南的活泼开朗,又有晨曦的缠可,她弥补了姜定南兄妹俩不在他边长大的遗憾。

姜骥回泉州要呆一阵子,他便是出军两年,也还是泉州的都指挥使,如今泉州外患已除,无需大量兵力驻扎,皇帝会调整水军规模,他也算是功成退了,等朝廷的调令下来,他将泉州的军务交接完了,便带着妻儿回京荣养。

父亲又说他儿女长英雄气短,还未至不惑,就已经想颐养天年了,父亲年近古稀,尚能出海远征,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姜骥确实是英雄气短了,他本也不是好战好杀戮之人,安生的子不好过么,谁会想天天打仗,他已经为家族发展做出了足够大的贡献,他和父亲的军功足以庇荫儿孙,再打下去,那龙座上的人都该坐不安稳了。

姜骥这阵子在海上,不太了解京动向,他问婧儿,婧儿说他们此行回京,哥哥该立为储君了。

这回伐倭镇国公父子和范培格是统帅,亦是大功臣,但若不是祥郡王在京里全力支持,他们打不了这样顺畅,不想让他们回来的人多着呢,祥郡王能把持住各处,让前线的人无后顾之忧,又何尝不是一桩功绩,京的战争不比前线的战争轻省。

镇国公回京后述职庆功,皇帝带着祥郡王和曾祁昌镇国公等人商量了军队结构,觉得水寇已除,水军这块可以削减些,北疆骑兵要加强,泰安帝便授意祥郡王整顿军务,他从政多年,能力不俗,若能将最难搞的军务也理清楚了,皇帝便能放心将江山交给他了。

这两年泰安帝子愈发不行了,宫里还养了几个孩子,都还在上书房读书,皇帝隔断子会去考核一番,每每看了都糟心,等他们长成,他尸骨都凉了。

和金童犟了几年,看他行事愈发老练,治武功都得心应手,泰安帝心里一半是欣慰一半是焦灼,毕竟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孩子,金童成器总比烂泥扶不上墙要好,他虽没儿子,为这宇氏的江山培养了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也算对得起祖宗了,可金童和皇后母女关系益紧张,又由不得他忧心后事,皇后如何他不管,玉女却是他的骨血,她再不成器他也要尽力为她安排好后路啊。

皇帝原先提过要把烨哥儿过继给玉女,金童不肯,为这事一度和宫里僵持,后来宁贵妃和二公主说和了,他们便暂时掩下了这茬。前年过年时金童带着妻儿进宫,皇后引着烨哥儿坐到大公主边去,让他喊大公主作母亲,烨哥儿不肯叫,大公主脸色便不好,让皇后把他带走。

小孩子心都敏感,尤其烨哥儿向来和皇后不亲,皇后向来偏疼长子嫡孙燿哥儿,烨哥儿感受得到,便不往她跟前凑,如今皇后忽然对他亲起来,还让他管许久未见的姑母叫母亲,姑母又神色郁,他有些紧张,便张嘴大哭起来,引得王妃过来,知道事始末后,当时笑意不敛说小孩子来不得玩笑,事后却很长一段时间时候没带孩子进宫来,皇后问起,她也只说孩子们大了要上学,不能再似幼时一般贪图玩乐了,皇后便道皇子所正好养了几个,也在上书房读书,不如把燿哥儿兄弟俩也送来,还省得王府再费心寻教书先生了。

饶是王妃修养过人,也被气得险些要破功了,皇子所养那几个人是做什么的?那些人本就是和她的丈夫对立,她怎么敢把儿子放到那狼堆里去,皇后也敢提这话,要真把燿哥儿兄弟俩当亲孙子,能做这些事?

也就是因着这桩桩事,金童一家和皇后母女的关系变得很敏感,倒是和宁贵妃二公主更亲近了,皇后常在皇帝跟前抱怨,说金童是白眼狼,她才是养育他长大的人,他倒是去亲近宁贵妃,宁贵妃供他吃还是供他穿了?泰安帝对着这一家子烂事也头疼,明君还难断家务事呢。



第四百三十一章 战事毕军权重置 金童裁补有门道

金童知道这是他面临的最后一关考核,实则他考不考都不影响最后结果了,事到如今,泰安帝还有别的选择不成?但他不落人话柄,本就不是皇帝亲子,血统上惹人诟病,就一定要在其他方面做到尽善尽美,他的能力优越足以弥补血统的不足。

从来帝王削军权便是极敏感的事,如今是削水军补陆军,擅陆战的将帅自然乐见其成,到处钻营拉关系想分一杯羹,原本擅长水战的将帅便犯难了,将帅手无兵权,还叫什么将帅?谁听你的?

范家和秦家第一个不答应,范培格倒是识时务,这回拿了军功回来,也算功成退了,只是他家里有些子弟还不甘,范家又不是姜家这般可承爵的勋贵之家,范培格的功绩只能好着他自个儿,如今他健在倒是可以罩着儿孙,后他走了,谁还看得上他们家?家里没有兵权,又没有爵位庇荫,他们以什么立足?

连皇帝都理不清家务事,更别提范培格这个行军打仗的粗人,范家有些跳梁小丑蹦哒的很欢,金童暂没放在眼里,等他收拾了秦家,这些人就知道厉害了。

秦家不是指泰宁候府秦家,而是泉州水师统领秦镐那家,秦镐原本也算个行军打仗的人才,当年和范培格做上下级时,两人配合默契,范培格更感慨他出贵族旁枝另立门户,竟不逊色于主枝,真是魄力不俗,范培格也是小户出,是跟着镇国公走南闯北才立下了功勋,一步步爬到了如今,他看到秦镐便好似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也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感,想着似镇国公拉拔他一样,也拉拔拉拔秦镐,所以在他调任天津水师统领后,力荐秦镐接任泉州水师统领的位子,秦镐自己也争气,还真让他坐稳了。

大概贫寒之人乍然富贵了会有些膨胀,秦镐好不容易才爬到了这个位置,姜骥一来就推翻了这一切,让他意难平,姜骥不就是比他会投胎?有什么拿地出手的功绩能压在他头上?更何况姜骥官位在他之下,泉州各家却都默认了姜骥的话比他的话好使,叫他如何不窝火。

后来就一步错步步错了,姜骥要出军攻打千机群岛,他不支持,只肯给三万兵力,bi)得姜骥去天津借兵,姜骥在海上失联,郡主求他出兵搜寻营救,他也不肯,bi)得郡主带着孩子搭沈家的商船出海,一家三口在海上漂泊受难,若不是镇国公去的及时,只怕是不妙了。

镇国公和祥郡王这两年忙着海战,如今要整顿军务了,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他,更何况镇国公府和泰宁候府交不俗,泰宁候府原就眼红这旁枝生的比主枝还壮,如今有机会剪断,他们还不大力支持?

秦镐努力了大半辈子的心血就这么被上头几个大人物轻飘飘几句话就否决了,他实在不甘心,可他不甘心又能如何,他若是镇国公这样的三军统帅,还能拥兵自重揭竿而起,可他只是泉州这块地方的军务统领而已,这几年泉州水师名存实亡,谁还搭理他这个统领,同为水师统领,人家提起秦镐和范培格就不是一样语气。

泉州水师被大幅削减,秦镐统领的位子也被捋了,金童以他驻泉州多年毫无建树之名将他打发去北疆做了个游击将军,怎么都是右迁了,巧的是还正好在姜骏手下做事。

姜骏在燕城呆了几年,他敢闯敢拼能吃苦,又有姜家的资源在,上官也愿意提拔,只是这两年镇国公父子名声在外,旁人便想不到他,实则在众人没注意的时候,他也窜的很快,他今年还不到三十,已经是从三品的地方军官了,军功簿上大大小小的红杠子也不少,不逊色于他的大哥,只是他没参与过大型的战事,便让人觉着他没什么拿得出手值得说道的功绩。

姜骏和金童私交甚笃,如今要裁水军补陆军,姜骏早和他过招呼,给他挑一批好苗子,他要训成精锐骑兵,后他也以自己的名字命名,就像他大哥有一支亲兵叫宏远军,他的亲兵就叫天骏骑。

林长玉曾经取笑过他“你大哥的亲兵叫宏远军是因为他的字是宏远,你怎么不用自己的字命名?”

姜骏老大没趣,谁让他有个偏心的爹,给大哥取字宏远,给他的字却是慎行!难道叫慎行军?这哪像正经军队的名字。

金童在大刀阔斧地整顿军务,姜家本便是陆军出,如今任水师将领的姜骥又不恋职,全力支持他调剂军队,说句不好听的,军差不多就是姜家的一言堂了,有了姜家的支持,他调整起军权来得心应手。

镇国公父子俩都晓得功高震主的道理,此次父子俩领了赏,镇国公便上折子致仕了,他这把年纪,又兢兢业业为大周打胜过多少战役,泰安帝挽留了几回,给予了太师之荣让他在京颐养天年,他的军功自然都会庇荫到儿孙上,但说句实在的,他们家冒似也没谁需要他庇荫。

姜骥交了泉州水师都指挥使的位子,调任回京做军畿大营的半帅,这个职位原本是他爹的,他爹曾经是军畿大营的统帅,军畿大营是京城驻军的大营,拱卫京师安防,营兵力依兵符指挥,兵符一分为二,统帅手一半,皇帝手一半,只有一半兵符便只能调动一半兵力,再多一人都要见到另一半兵符。也就是金童这一回整改,将兵符分为三块,准确来说是将统帅手那一半再一分为二,也就有了半帅这一说法,姜骥是一个半帅,另一半是礼郡王,而皇帝手里还是有一半兵符,便等于将营兵力分为四份,皇帝一人占两份,其余两个半帅各占一份,极大的加强了君主集权。

姜骥不是恋战之人,从善如流接下了这个差事,礼郡王子不大利索,但也接下了,因为金童制定的军规里,另一半兵符须得由宗正保管,礼郡王是如今的宗正,便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人,他也得掌这兵符,不懂军务没关系,按时去军点卯就行,说白了就是替皇帝看着这个军营,防着那统帅一家独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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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二章 姜骥携妻女归家 国公府老少见礼

姜骥的职务定下来后,与泉州水师将领交接完毕,便带着妻女登上了北上的行船,他们在泉州呆了年,都指挥使的府邸里一草一木都是婧儿精心布置的,她如今能理解那容氏初见她时的别扭了,这座官邸会由下一任都指挥使的家眷住进来,她若再来就是做客了,届时看到自己精心布置的宅院被改得面目全非,心里也会不自在呢。

姜骥安慰了她一通,尽量把婧儿喜欢的东西都带走,装了三大船还不够,婧儿也让他适可而止,“我最喜欢的在这儿,其余的可有可无。”

婧儿一手牵着朝阳,一手攀着姜骥,这就是她最喜欢的,只要他们在,便似那年在海上乘着条小船漂泊,她也乐意。

姜骥拖家带口在路上走了近一月才抵京,朝阳贪看沿途风景,一路上看到闹的城镇便要下去看看,姜骥对小女儿怀着些歉疚,又是他最疼的孩子,只要朝阳提了,他没有不应的。

他对着朝阳完全没有脾气,朝阳又是三天不打就能上房揭瓦的子,以前姜骥不在,婧儿对她是恩威并施,如今姜骥回来了,便是慈父严母了,惹得朝阳对着母亲皱鼻子,说娘凶,她喜欢爹。

婧儿被她气得咬牙,想到回京之后哥哥又得把这丫头捧到天上去,她怕是管不了了。

他们一家抵京那天,镇国公府和宫里都来了人接,宫里的人自然不是皇后派来的,金童已经带着家眷住进了东宫,礼部也在筹备立储大典了,是金童派人来接的他们。

若是在祥郡王府,婧儿便先带着女儿去了,和哥哥一别几年,她也思念的很,可哥哥一家住在宫里,想到皇后母女的嘴脸,她的喜悦之便大打折扣,还是先回姜家休整一二再去宫里吧。本来嘛,她已是姜家妇,随着丈夫远行归来,自然是先回夫家,再回娘家的。

宫里的人没接到郡主,回宫后和郡王说了,金童原本在宫里等她,听说她要先去姜家,略一思索便知何因,倒是又惹得皇后诟病,“白瞎了咱们一家人等她,她倒不愿赏脸。”

只是金童一家在等罢了,二公主听说姐姐姐夫今归京,也来宫里请个安,想着能和姐姐叙叙旧,至于皇后和大公主,她们倒不是要抬举婧儿,只是想看看对方状态,这一下让她们抓到了把柄,哪能不发作。

金童道:“出嫁随夫,婧儿自然是跟着姜骥走的。”

皇后不不阳道:“是啊,谁不知道他们夫妻恩生死相随,一刻也离不得。”

她是不屑这些的,心道女儿为了那镜花水月的搞成这样,婧儿出海寻夫却一家团聚归来,她怎么就这么命好!

既婧儿不来,他们也就先散了,婧儿说待她回姜家休整几,将事都理清楚了,再来宫里走动,届时会递帖子来,他们不必盼着。

话虽如此,可他们哪能不盼着呢,金童牵挂婧儿多时,既婧儿不来见他,他便出宫去寻。

婧儿先回姜家见公婆,远行归来,夫妻俩都行了大礼,镇国公夫妇这几年都老了不少,毕竟姜定南都到了要成家的时候了,儿子都不在边,他们夫妻俩还得cāo)持里里外外的事,费心费力,如何能不老。

姜骥对着父母磕了三个响头,感谢他们为他养育一双子女,说他后不走了,父母尽管颐养天年,家里的事有他们夫妻来打理。

镇国公已经致仕,只等着姜骥回来,便上折子让爵,他和王夫人退居上院,因此婧儿这回也不住郡主府了,她会和姜骥搬到国公府主院去住,后她就是国公府的主母,姜定南兄妹俩都到了要议亲的年纪,婧儿回京也有的cāo)持了。

王夫人泪眼婆娑,亲扶儿子起,抚摸儿子磕红了的额头,说回来就好,整个人一副伶仃老态,让姜骥眼红鼻酸。她毕竟是老了,婧儿印象王夫人一直是雷厉风行,气度比皇后都不差什么,这几年两个儿子都在外拼搏,甚至因着些事兄弟俩有了虢隙,王夫人就这两个儿子,手心手背都是,两个儿子置气不回家,最难受的就是她。如今长子回来了,她的心也终于松泛了些,他们夫妻俩都老了,定南兄妹俩又还小,家里还是要有个顶梁柱才成,姜骥回来,她的心也安定了不少。

朝阳跪在爹娘边,向祖父祖母请安,镇国公以前在船上见过她一面,那时候朝阳还是个傻大胆的糙孩子,和祖父玩的开怀,两年未见,她已不记得了,镇国公自然还记得,看到穿着华丽衣裙的小姑娘,又不知该如何相处了,还是王夫人揽她过来问了几句,给了一挂好重的璎珞圈作见面礼,朝阳收下了,乖巧道谢,王夫人点头称赞,说郡主把她教的很好。

婧儿轻笑,如今觉着好是因为朝阳刚回来,对这府里人事都不熟悉,有些拘谨,拘谨了自然就懂礼,待她熟了,恐怕这整府的人都要头疼了。

姜骥夫妻俩坐下后,姜定南兄妹俩也来见礼,姜定南已经十了,长成个英俊拔的少年,眉眼飞扬朝气蓬勃,明明面貌生的像姜骥,但婧儿越看他的神态越觉着像姜骏,声音是变声期将结束时的微微喑哑,还好听的,婧儿不由期待他变声完成后的声音。

姜定南大概是光长个子不长子,见了父亲和继母还是别别扭扭的,请过安后又没话说了,姜骥也不是善言辞的人,婧儿说和了几句,问姜定南学业如何,听说今年也打算去考举,准备的如何了?他是勋贵之家的子弟,考举只图个好看,让人称一句武双全罢了,实则没有多大用处,让他不必给自个儿太大压力。

姜定南一板一眼地答了,说他有分寸,其话题终结手段让婧儿汗颜。

好在姜晨曦很快也过来见礼,她也十二了,子已经抽条,她从小就苗条,如今更是姿窈窕亭亭玉立,若忽略她的长相,婧儿倒是会有几分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喜悦。可这继女偏偏越长越像她已逝的母亲,同样也长的像她那个蛇蝎心肠的小姨,婧儿实在喜欢不起来。

第四百三十三章 朝阳归家心思浮 外甥难缠舅伤神

姜晨曦读了几年书,如今也是个懂礼的姑娘,对着父亲和继母行了礼,关怀父亲的体,感谢继母cāo)持家事,照顾好父亲的起居,夸小妹妹圆润可,这水袖玲珑的模样,一度让婧儿想到闺时的自己。

她曾经努力和姜晨曦亲近过一阵子,那时她以为自己不会有孩子了,又舍不得姜骥,决心要融入他们家,便放下段拉拢姜晨曦,哄了她几,哄得她险些要改口喊母亲了,自己便跟着姜骥去泉州了,这一些微薄成果过了年,渣都不剩了,如今姜晨曦再见她,又是和她哥哥一般生疏地喊郡主。

婧儿有自己的女儿,也不图姜定南兄妹俩孝顺她,姜骥对这双儿女也愧疚颇多,他实在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因此他们不肯喊婧儿,他也不忍多做责怪,婧儿对他深义重,他定然不会辜负,但婧儿不曾养育过定南兄妹俩,他也不会要求他们孝顺她,婧儿有小棉袄朝阳,朝阳是个会疼人的孩子,婧儿有女万事足,后来一直没怀上,她也不遗憾,朝阳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她很知足。

一家人在主院说了会儿话,姜骥一家舟车劳顿,又带了许多东西回来,乱糟糟的,王夫人也没多留,让他们先回去理理,先回寄云堂去住着,东西是放到郡主府还是放在这府里的库房里,都随他们,镇国公夫妇俩如今还住在主院,只等着镇国公正式让爵后便搬到上院去,主院也有小库房,其实他们家里人口简单,婧儿是国公府的下任主母,东西放在府里库房还是放在自己的私库里并无什么区别的。

姜骥带着妻女回了寄云堂去歇息,朝阳被姜骥抱着边走边看,看到一个漂亮的院子,以为那是他们住的地方,结果爹娘走过去了,她便问:“这个院子好看,谁住这儿?”

他们家就这么几个人,屋子倒是大,那她可以随意找地方住了?想住哪儿就住哪儿,真好。

朝阳指的是鸣玉堂,婧儿没说话,姜骥看了眼她,对女儿的疑问含糊带过去了,“这是你哥哥后的院子,咱们府里还有很多漂亮的院子,朝阳喜欢哪间随意挑。”

朝阳心道那个哥哥如今不住这儿,却早早占了个大院子,不成,她也得赶紧去占一个,后再有弟弟妹妹出生,她也要护着她的院子,这是我老早就占了的,你再去找别的。

走过鸣玉堂,他们又经过了一间漂亮的院子,朝阳以为这是他们要住的地方了,结果爹娘又走过去了,走进了一间小小的院子里,朝阳老大不乐意了,怎么地方比泉州的家还小啊。

姜骥哄她说他们只住一阵子,她若想自个儿住,他带着去挑一间院子,她自己捣鼓自己的屋子都成,朝阳便道他们隔壁那院子好看的,又和爹娘的院子挨着,她想住那儿,方便来爹娘屋里串门。姜骥有些为难,说那是你二叔二婶的院子,你再挑一个?

朝阳这又不乐意了,觉着回了这家里不好,在泉州的家里她就是宝贝,她想要什么爹娘都给,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住哪间屋子就住哪间屋子,回了这家里,这个也要她让着,那个也要她让着,明明她还是小孩子嘛,大人怎么不让着她?

朝阳有小绪了,鼓着腮帮子坐在上,两条小短腿沾不到地,松松软软地悬着,姜骥哄了她几句,说改带她去街上逛逛,她还没逛过京城的街道吧,和江南泉州的街道都有不同风味。

小孩子的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听说能出去玩儿,她又欢快起来,婧儿说把东西都整理好了才能出门,朝阳便奔过去收她的小箱子,把她的小箱子小盒子都打开来,里头装了好些小玩意儿,以及她的压岁钱小首饰,喜欢的东西一定要摆在她目光可见触手可及的地方。

这寄云堂屋子确实小了,朝阳是个会存私房钱的小姑娘了,住在爹娘主卧旁边的厢房里,摆了这些东西,就显得有些乱,婧儿让她先收起来,她不肯,母女俩僵持了一会儿,婧儿败下阵来,由着她去鼓捣了。

金童过来时便看到寄云堂这兵荒马乱的模样,他那优雅美丽的妹妹在这些琐碎事忙忙碌碌,指挥下人归置东西,训斥捣乱撒欢的女儿,埋怨丈夫连孩子都看不好,多了几分庸俗烟火气,当真也是个妇人模样了。他有几分感慨,婧儿在他记忆一直是明艳鲜活的少女模样,这几年不见,他们都成熟了几分,毕竟孩子都会跑了。

金童站在门口看了会儿,下人早发现了他,他摇头示意别声张,直到抱着布娃娃撒欢的朝阳看到他,大喊了一声:“娘!有个人站在这儿!”

婧儿不耐烦回头,“有人站在这儿你不会……”

后头就哑声儿了,眼眶酸胀珠泪盈睫,金童笑着跨过这些乱糟糟的箱笼,站在她前拥住她,朝阳带着惊恐的小眼神儿轻吼了一声,小声对爹说:“这个人耍流氓!”

她以为的小声,实则大家都听到了,婧儿原本的喜极而泣变成破涕为笑,这小丫头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金童也笑欢了,微松开婧儿,对朝阳招手,让她到他边来,“你知道我是谁么?就说我耍流氓,不对,你知道什么是耍流氓?”

朝阳不过去,昂着小脑袋用明亮大眼睛看人,道:“我知道呀,爹说男孩子抱女孩子就是耍流氓呢,亲更要不得,只有新郎和新娘子才能抱能亲呢!”

娘以前是爹的新娘子,所以只有爹能抱娘,其余人不行,郭家的阿勇哥哥和阿广哥哥也不能抱她。

金童暗暗皱眉,这姜骥都教孩子些什么?他一步跨到朝阳边,蹲在地上和她平视,对她道:“你要记住,只有至亲至之人才能抱能亲,你爹娘是至,你和你爹娘是至亲,所以他们能抱你亲你,而我嘛,也是你娘的至亲,所以我也能抱她,你明白么?”

他说的有些深奥,朝阳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会儿,得出了个结论:“你也是我娘的儿子?”

大人不是只能生小孩儿么?怎么能生出这么大的人呢?

金童被她的神通逻辑唬的一愣一愣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夸她真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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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四章 好舅甥相见恨晚 初到京城一日游

金童在姜家坐了会儿,和妹妹叙叙亲,顺带着逗逗外甥女,朝阳得知这是常给她送零嘴儿小玩意儿的舅舅,很快便亲起来,狗腿地围着他捶腿捏手,嘴里俏皮话不断,金童喜欢极了,觉着这外甥女真机灵,像他。

婧儿屋里还乱成一团,金童也不好留下来吃饭,见朝阳在这里一直捣乱,便说要带她出去转转,朝阳倒是不认生,说这就去,她想去逛逛京城的街道,爹娘说等忙完了这些琐事才带她去,她等不得了,立刻就想去。

既她想去,金童哪能不应,他今也是特意往衙门里请了一天假招待妹妹一家归来的,可不能浪费了,舅甥俩一拍即合,金童便抱着朝阳走了,婧儿尚没反应过来,这怎么就走了,朝阳初到此处,不是还有些拘谨么?她尚未多叮嘱几句,让哥哥别带着她往人多的地方去,要牵紧了她,朝阳最闹,哪处人多她就往哪处钻,她带着朝阳上街都要带许多下人盯着的。

姜骥让她放宽心,金童膝下都个孩子了,还能没她有经验?

燿哥儿兄弟俩他都带的好好的,哪能看不住朝阳。

金童先带着朝阳去了京城最闹的朱雀大街,问她要不要去酒楼吃饭,舅舅做东,尽管敞开肚皮吃,朝阳说不要,她要吃零嘴儿,这是她从小走南闯北得出的经验,去了哪处地方,一定要吃当地的特色小吃,酒楼有什么好吃的,哪处没有酒楼,而且在酒楼里吃饭,吃一碗就饱了,她要留着肚子吃遍这一条街。

人不大口气不小,金童说她:“你才几岁,就说从小走南闯北了,不知道的以为你阅历多丰富。”

朝阳道:“这里就是北,我从南方来,南方都走遍了,这不叫走南闯北么?”

金童一噎,想到朝阳话还说不利索时就跟着母亲出海了,走过的路还真不少,但她恐怕都没有那时的记忆了吧,只是听边人说起,便引以为傲,看,她走过这么多地方呢,同龄的小孩子都还在家里玩泥巴呢,她真是见多识广呀!

得,金童就带着这从小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小姑娘吃遍了这一条街,朝阳果真是闹的,这条街每个摊点她都要驻足观看,每家店她都要进去观光,就买东西这一点真是十成十像了她娘,金童带着她走了一下午,舅甥俩都吃的肚皮圆溜了,侍从手里都拎满了,金童想领着她回家,她还说要逛夜市,金童无法,只得带着她去青龙大街逛,夜市上有许多活动,猜灯谜赌石圈儿舞龙舞狮,朝阳边吃边看,一直到要宵了才恋恋不舍回家,金童说今天晚了,要不你就跟着舅舅回家?朝阳略一思索,问咱们明儿还出来玩么?金童问若出来玩呢,她便道,若明儿还出来,我就跟你回家,若明儿不出来了,我就回自个儿家。

真是个人小鬼大的丫头,金童说那你跟我回家,我明儿还领你出来,不仅领着你,还带你表哥他们出来,他家里有许多孩子伴儿,朝阳子活泛,定然玩的来。

朝阳是交朋友的孩子,在泉州时家里只有她一个,叔叔伯伯家的孩子她也玩的来,如今回了京里,她早听说舅舅家有一对表哥是孪生子,长的一模一样,哎呀,她后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玩伴儿呢,真好呀。

如此,舅甥俩再一合计,就欢欢喜喜的回宫了,金童让人去姜家说一声,让婧儿不必盼着了,朝阳跟他住几天,他会照顾好的。

金童觉着朝阳和他真投缘,他有三个女儿,最喜欢的是萱雅生的次女,继承了她母亲的美貌,从小也撒痴缠,但或许因着是庶女的原因,不够大方坦然,和姐妹们争高低,这点金童不大喜欢,他还是最喜欢王妃生的两个儿子,被他们教的很好,也不会和庶出弟妹们争风吃醋,王妃是高门嫡女,从小就会教养弟妹,燿哥儿兄弟俩也尽得她的真传,把嫡出子女的高姿态落到了实处,如今他见到了朝阳,觉着这就是大家嫡女的气度,不惧生人,到了何处都泰然自若,不似一般人家的孩子离不得爹娘。

金童带着朝阳回了青云,王妃还在等他,见到丈夫抱了个小姑娘回来,看这眉眼像极了姜骥,便知她的份,对着她笑得温柔和善,金童说这是舅母,朝阳乖巧喊人,她就是这样的子,到了哪处不熟悉的地方,先乖乖巧巧地讨人喜欢,熟了就撒丫子玩儿,若是熟了之后发现不喜欢,那就要甩脸子了。

王妃事先不知朝阳要来,也没给她收拾屋子,金童让她不必忙活,就住在他们边上的耳房里,去三姑娘那儿拿一没上过的衣裳来,让她明换着穿。

朝阳跟着金童进了青云后四处打量,悄悄对舅舅说你们家真大,我们家就很小,都住不下她了,金童笑道:“那你跟着舅舅住成不成?别回去了,后就住这儿。”

“那不成!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我要是不回去了,娘会生气的,拿鸡毛掸子撵我。”

金童倒想象不出来高贵优雅的婧儿拿着鸡毛掸子撵人是何等模样,他问朝阳:“你娘撵过你?”

朝阳说没有,她看郭伯母撵过阿勇哥哥,阿勇哥哥窜的可快了,从这边窜到那边儿,后来被郭伯父拎住了,痛打了一顿,娘说如果她不听话,也要拿鸡毛掸子打她。

王妃在给她布置房间,听这舅甥俩说话,也被朝阳的童言稚语逗笑了,心道这孩子真说话,才四岁吧,比许多人家七岁的孩子都能说,而且词儿还多,什么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她这话都是从哪儿听的,宫里是金窝银窝,镇国公府怎么也算不上狗窝吧。

下人给朝阳铺好了,王妃领着朝阳去洗漱,她和这个舅母还不太熟,不肯在外人面前脱衣裳,王妃便出去了,让下人伺候她,她则在外间和丈夫坐一会儿,等朝阳出来把她哄睡了再走。

金童让王妃先去睡,朝阳看着是随遇而安的子,应该不难哄,王妃道方才是有吃的玩的,她不知思家,这会儿安静下来,万一想爹娘了,可有的闹腾了。

第四百三十五章 小朝阳做客舅家 姊妹相见分亲疏

朝阳可不是一般孩子,她的胆大程度让王妃侧目,她洗漱出来后,见舅舅舅母还在,问他们怎么还不去睡,尤其对舅母说:“我娘说女人要早睡,晚睡会生皱纹噢!”

王妃一愣,随后笑道:“我们是在等你呀,你娘有没有说过小孩子也要早睡,晚睡会长不高噢!”

今儿天晚了,下人便没给朝阳洗头,她洗完澡便往上钻,边回王妃的话:“说过呀,我这就要睡了,舅舅舅母也快去睡,做个好梦噢,明儿不要叫我,待我自然醒来,来找你们玩儿。”

在朝阳的世界里,还不知有件事叫请晨安,以前在泉州的宅子里,她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请什么安呐,如今回了家婧儿也没和她提过,她觉着府里也没有外人,王夫人是亲祖母,还能为难小孙女早起请安么?但王妃是习惯了庶出子女每来请安的,因此朝阳这么说,让她有些错愕,觉着朝阳貌似大方爽朗过了头,初次去人家做客,这么不认生?

金童倒不觉有何不妥,捏捏朝阳的小鼻子,给她盖好被子,让她快睡,他们这便走了,朝阳便闭上了眼睛,让他们慢走。

夫妇俩回到寝房后,金童同王妃说起今行程,说朝阳真是太讨喜了,乍一看子像大公主小时候,但她有大公主的活泼好动,却没有大公主的纵任,有婧儿的乖巧懂事,却没有婧儿的谨小慎微,世上怎么有如此可的小姑娘,他觉得家里几个丫头都比不上她,巴不得这是他亲生女儿才好。

王妃笑道:“你不是常说,你和婧儿是一胎双生,婧儿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么?你尽管把她当亲生女儿,朝阳也和你亲,除了不叫父亲,有什么不一样的。”

话是这么说,但金童就是觉着便宜了姜骥,姜骥是修了几世的福报,才能得到这么好的母女俩。

“明儿让孩子们都来见见,朝阳早听说咱们家有一对双生子,今就缠着我问东问西,说她从未见过长的一样的人,问咱们分得出来么?明也让她见见,看看哪个合她的意,给他们定个娃娃亲,后朝阳也能管我叫爹。”

王妃眼皮一跳,很快调整了绪道:“我看朝阳的子,和谁都玩得来的,小孩子知道什么,娃娃亲可不靠谱,还是等他们长大了,若有意向,咱们长辈也乐见其成。”

她可不想让朝阳做儿媳妇,乍一看是个讨喜的小姑娘,但这样的小姑娘做女儿或许还好,做儿媳可够呛,尤其朝阳是婧儿的独女,在家里就父母宠,所以才如此放肆,金童后登基为帝,只怕她过的比正经公主都不差,要嫁了燿哥儿兄弟俩之一,后夫妻俩吵架,两家有的饥荒打。

金童觉着也是这个理,但他心下已经有了想法,觉着依朝阳的子,应该和烨哥儿玩的来,燿哥儿后登基为帝,朝阳的子可能不大适合做guomu,嫁给烨哥儿就很好,后夫妻俩纵马高歌把臂同游,是怎样一对神仙眷侣啊。

翌早上朝阳果真睡到上三竿才起,没人叫她,她也不认,昨玩疯了,都没午睡,夜里睡的也晚,今早还不得补回来,待她醒过来,还得在上赖一会儿,下人伺候她起梳洗又是一桩精细活,她子是糙了点儿,但婧儿一直致力于把她培养成动若脱兔静若处子的大家闺秀,因此她也打扮,只是每早上打扮的花枝招展,疯玩了一,到晚上卸下行头,不是头花少了就是裙子被刮破了,也让婧儿头疼,但她家有钱,由得她败坏,坏了又有新的,婧儿还是乐此不疲给女儿打扮。

朝阳边是跟了下人来的,知道王妃屋里大家都在等她,便催她快着些,穿好衣裳随意挽挽头发就行了,朝阳饭讲究起来,听说舅舅家有三个小姑娘了,她不能被比下去了。

待朝阳收拾完,对着镜子再三确认,觉着很完美了,才慢悠悠去膳厅,其他人都吃完了,给她留了饭,她过去时厅里坐了许多人,她大大方方走过去,对着舅舅舅母扬了个大大的笑脸,说早上好,便手脚并用爬上了太师椅,在桌边坐好,等着开饭了。

王妃已经习惯了她的不拘小节,问她昨夜睡的好不好,朝阳说很好,坐在太师椅上小短腿不着地晃来晃去,在厅里巡视一圈,看到了一位很漂亮的表姐,眼睛亮了一亮,又看到两个长的像的男孩儿,便知是那对双生子表哥,可他们穿不一样的衣裳,一个额上有红点,一个没有,这看着也不一样啊。

金童招孩子们过来,让他们打个招呼,说这是你们姑母家的表妹朝阳,金童也依次给朝阳介绍了表姊妹们,朝阳咂舌,“舅舅和我娘不是一样大么?怎么我娘只有我一个孩子,你有个孩子呀!”

金童又噎着了,朝阳总是出其不意语出惊人,这他该怎么答。

“因为你娘有你一个宝贝就够了,不必再生别的孩子了,而舅舅……舅舅家有王位要继承,所以要多生几个!”

朝阳恍然大悟,和姊妹们问好,金童家几个孩子都有些拘谨,打个招呼就没话了,朝阳却不认生,缠着表哥表姐们问东问西,说两个表哥长的一样,怎么不穿一样的衣裳呀?这红点是自己点的还是天生的呀?怎么一个有一个没有呢?

燿哥儿兄弟俩已经七岁了,也明白了他们份的差距,以前不懂事时,烨哥儿曾偷偷往自己额上点了一个红点,想和哥哥一样,被爹看到了大骂一顿,说他后都不许点这个红点,这是哥哥专属的,他那时委屈极了,后来就明白了。

表妹童言无忌,问这些话,他们不知该怎么答,王妃含糊带过了,朝阳也没深究,又和最漂亮的那个表姐说话,说表姐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小姑娘呢,比韩家的阿秀姐姐还好看,阿秀姐姐是谁呢,就是韩伯父的女儿,韩伯父就是和爹一起打仗的伯父,以前没见过,最近才和爹一起回来呢。

宇清一点儿都不喜欢这个多嘴多舌的表妹,一点儿礼貌都没有,让这么多人等她,见了人也不请安,食不言寝不语不知道么?坐在膳桌上哪来这么多话。

因此朝阳滔滔不绝,她只是淡漠敷衍了几声,朝阳讨了没趣,轻哼了一声,也不理她了,去找同龄的小姑娘玩,问她是不是湘儿,娘说她们差不多大,回了京便有伴了。

宇湘是金童的第三女,她的生母是个侍妾,生她时难产死了,她一出生就被送到了无忧边抚养,婧儿和无忧一直都有联系,两人也谈过儿女经,婧儿早便同无忧说过舅舅家一个湘儿表妹比她小两个月,后回了京要一起玩的。

宇湘跟着无忧长大,也是个沉默胆怯的小姑娘,早习惯了被两个姐姐压制,如今听朝阳问起她,很是受宠若惊,羞怯地点了点头,朝阳便找到了阵营,和表妹手拉手,不去找那个漂亮的表姐了,人长的再漂亮,子不好,才不要和她玩呢。7

第四百三十六章 金童携外甥面圣 初升朝阳照龙威

金童答应了今还要带着朝阳出去玩儿,不仅带着她,还带燿哥儿兄弟俩去,其他孩子都想跟着去,便都在等朝阳吃早饭,吃完了好一起出门。org

朝阳本来吃饭就是个大阵仗,她吃的多,又吃的慢,还喜欢边吃边玩闹,在家里时每到吃饭时候一家人围着她转,一顿饭吃半个时辰都算快了,婧儿是训斥过她的,这样不好,但她并不怕母亲,婧儿轻说几句她嬉皮笑脸不以为意,重骂了她便眼泪汪汪。那两年姜骥不在,婧儿便有些惯着她,觉着女儿父缺失,她要多疼一些,朝阳又是越惯越疯的,婧儿越看她越觉得像大公主小时候,有了皇后母女的前车之鉴,婧儿对朝阳的教养很上心,如今姜骥回来了,她想放开手脚来管教女儿,觉着女儿也大了,可以读书学礼仪了,但金童插进来,又把朝阳捧上了天,她乐不思蜀,连家都不愿回了,让婧儿很是苦恼。

朝阳是越闹越疯癫的子,大家都围着她说笑,她边说边吃,一顿饭吃了许久,还是金童催她,快些吃,吃完了带你出去,她便将饭碗一推,说吃饱了,这就走,其狡黠模样像极了小时候的玉女,一度让金童思及那段幼年时光心神恍惚。

金童问她真吃饱了么?她想了想,诚实道没有,她要留着肚子出去吃零嘴儿,金童说这样不好,小孩子要吃饭才能长高,昨午饭晚饭都是胡吃的,早饭还不正经吃,若吃坏了肚子,婧儿该怪他了。

朝阳说她以前也这样吃,吃不坏的,还大言不惭道,只有我想不想吃,没有我能不能吃,其糙野程度让金童一家侧目,不知道的以为她是婧儿从外面捡来的野孩子,哪里像养在深闺的小姑娘?不过他们也知道朝阳是养的糙了些,要是养着,和婧儿小时候一般弱卑怯,姜骥不在的那段子里,婧儿她们母女俩可怎么过。

她不吃便不吃了吧,金童看她壮实圆润的模样,昨跟着他出去,那好胃口就让人羡慕,今早虽然嘴巴不停边说边吃,但嘴里也塞了不少,总之她饿了就要吃,看着是不太能饿着的。

朝阳吃饱了擦擦嘴巴擦擦手就准备出门了,金童说还不成,要带着她去给外祖父母请个安,朝阳想了一下,知道他说的是帝后,她说她有些害怕,问他们会喜欢她么?金童说会,朝阳这样可,谁不喜欢,但也告诫她,在外祖父母面前不能像在他面前一般放肆,他们比较严肃,朝阳宁可少说也不要多说,虽然他觉得朝阳说话讨他喜欢,但她时常会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让人难以招架,小孩子叫童言无忌,大人便叫口无遮拦,金童自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是自家的孩子,但皇后等人看她,估计就会严苛许多,觉着她不懂规矩。org婧儿小时候那样乖巧懂事都不能让她们满意,更何况是朝阳这大大咧咧的模样。

金童要带朝阳去请安,怕单带她一个人惹人注目,便把自家几个孩子都带上了,他们先去了御书房,皇帝在处理政事,听说金童把几个孩子都带来了,还有婧儿的孩子。他对婧儿便无甚感觉,婧儿的孩子就更远了,但名义上也是他的外孙女,而且是姜家的孩子,他于公于私都要表示青睐,让金童把人带进来,他有些惦记燿哥儿兄弟俩。

金童夫妻俩带着一串孩子进来,大的燿哥儿兄弟俩已经七岁了,小的烁哥儿才两岁,中间几个都是女孩子,金童膝下三儿三女,倒是均匀,多出来的那个皇帝一眼就认出来了,长的像极了她爹,他今天早朝还见过。

这些孩子虽然不是皇帝的亲孙子,但看到这人丁兴旺的模样他便开怀,宫里冷冷清清的,金童一家住进来后确实闹了不少。

金童夫妇俩领着孩子们请安,朝阳无所适从,手忙脚乱地跟着众人一起跪下,她惊讶的发现湘儿都会行礼,就她不会,实则在泉州时娘教过她,她没用心学,原本她若是安心在家呆着,婧儿会在入宫前对她进行特训,最起码对着皇后等人行礼不会出错,可她冒冒然进宫了,金童夫妻俩又不好教她,倒让她如今手忙脚乱的。

金童牵着朝阳跪下,感受得到她的紧张,他不觉得皇帝会怪罪这么小的孩子不懂礼,只是他家几个太规矩的,就衬得朝阳是个另类。

皇帝自然也发现了朝阳不会行礼,心说婧儿从小就知书达礼,如今生个丫头倒是野的很,但看她的模样就不是养在深闺的,听说在泉州处处撒欢,小小年纪阅历丰富,婧儿没有儿子,倒有些把她当男儿养了。

皇帝同朝阳说了几句话,问她叫什么,今年多大了,上学了没有,会不会读书写字,看着倒是个慈祥祖父的模样,朝阳原先有些紧张,人家对她和颜悦色,她便轻松起来,说了几句就开始噼里啪啦,还走到了皇帝桌边,看他在写什么,当然她还不识得几个字,皇帝也就没管她,只是防着她乱动东西。

既是带着孩子们来请安,叙叙天伦便很轻松,金童说起朝阳这两的言行,直说子像极了玉女小时候,皇帝看这丫头不怕生的模样,也有所感,玉女小时候不就是这样,大人不带她,她自个儿收拾包袱这家住几天,那家住几天,住着就不愿意回来,这丫头一回京就来外祖家住,也是个心野的。

皇帝没怎么关注朝阳,让万福贵拿了

见面礼给她就算见过了,他最关心的还是燿哥儿兄弟俩的学业,问他们在上书房读书习不习惯,先生教的都懂么?同窗可还相处得来?

金童一家住进来后,皇子所原先养的那几个备用的孩子就被遣散回家了,没用的东西,皇帝还白养着他们有何用,既金童一家住进来了,燿哥儿兄弟要上学,上书房自然得留给他们,皇帝像当初培养金童一般,给他们挑了朝臣家的孩子进宫陪读。

燿哥儿说一切都好,先生教的很好,同窗都玩的来,他们学起来也有劲儿,多谢皇祖父隆恩。



第四百三十七章 金童携子女出游 朝阳遇冷心不平

朝阳在一边听着,听他们在说读书的事,问他们在哪里读书,学堂有多少人呀,表姐妹们也在一起读么?

燿哥儿答她道“男孩儿在上书房读书,女孩儿在公主所,你两个表姐就在公主所读书,湘儿还没去,你明年要不要也来?”

朝阳头摇的拨浪鼓一般,两颊软乎乎白嫩嫩的皮泛起浪花,她说不去,读书了要每天写字,手疼,还要背书,都没有时间玩了。org

皇帝瞥了她一眼,心说这不务正业的模样真是像极了玉女小时候,姜骥和婧儿打小都是根正苗红的好孩子,没让家里cāo)过一分心,姜定南兄妹俩看着也不错,怎么会生出这个异类来。

金童带着孩子们陪皇帝说了会儿话,便准备告辞了,要带着他们再去皇后宫里走一遭,皇帝说让王妃带着去便成了,金童昨就旷了一工,说是要迎接妹妹一家回来,接也接完了,今也该做事了吧。

金童有些为难,说他答应了今要带着朝阳在京里逛逛,让皇帝蹙眉不止,昨不是逛过了么,再说朝阳后就住在京里了,什么时候不能逛?非得让他舍了正事去带孩子?

金童表示答应了孩子们的事一定要做到,他不能失信的,惹得皇帝好大不快,暗骂他儿女长,总是为了家事误正事。

金童无畏,皇帝一直就知道他这子,还不是认下了,他也从不掩饰对家人的重,他争夺这些名利权势不就是为了庇荫家人么?

成功路上他宁可自己再辛苦一些,也不愿委屈了家人。

金童带着孩子们去了坤仪宫,皇后看到朝阳,果然是挑剔居多,尤其是大公主听说朝阳来了,半道上也赶了过来,她当年怀了那个孩子,没过多久婧儿也怀上了,后来她的孩子胎死腹中,婧儿却生下了朝阳,她对这事一直耿耿于怀,如今她便要来看看,婧儿当初病怏怏的子,生下来一个怎样的孩子,结果倒是让她失望了,这孩子比一般孩子还健壮一些。

大公主叫朝阳到她边来,朝阳凭着本能就不喜欢这母女俩,娘在家里也和她说过,宫里的外祖母和大姨母不喜欢她,她别往前凑,如今见到了,果然是不喜欢她,可长辈叫她,她不能不去呀。

朝阳挪啊挪到了大公主边,大公主盯着她看了许久,看得朝阳低下头心里发毛,这要是个胆小的孩子,怕要被她吓哭了,朝阳胆子大,她觉着这么多人在,大公主总不能把她吃了。org

大公主看了一会儿,约莫是想到了自己夭折的那个孩子,如果他活着,也有这么大了,凌星生的很好,她也不差,他们的孩子一定很好看,肯定比面前这糙丫头好看多了。

皇后见女儿心不好,便让金童带着孩子们下去了,她们不喜欢朝阳,但也不会和这么小的孩子为难,不喜欢以后少见就是了。

在帝后面前都打过招呼,金童才能带着孩子们出去,昨他说的是带朝阳和她的两个表哥出门,可今这么多孩子都在,他虽然偏两个嫡出的儿子,但看到其他孩子眼里的渴望,他也不忍拒绝,想着后怕少有机会带孩子们出来,这一遭便都带上了。

只是如此一来,朝阳就老大不乐意了,她在泉州时是家中独女,习惯了众星捧月,如今回了京里,国公府里有一对哥哥姐姐,见了舅舅觉着很好,可舅舅家里更多孩子,昨只有他们两人,舅舅什么都依着她,今这么多孩子都在,舅舅虽然还是很顾着她,但也要分心看着别的孩子,而且带这么多孩子出门不大放心,舅舅都没带着他们到处乱逛,午饭在一家大酒楼吃的,下午去逛了几家店铺,人人都买了多东西,表哥表姐们倒是开心,朝阳就不开心,这些东西她昨都买过了。

带着这么多孩子,天黑了更不安全,朝阳也兴致不高,正好国公府的下人出来找她,朝阳就跟着回去了,金童把昨她买的那些都送去了姜家,婧儿看到这么多东西,点着女儿的额头说她皮厚,初次相见就这么不客气。

朝阳回家后恹恹的,婧儿问她怎么了,摸摸她的额头,没发烧,问她是不是吃坏了肚子,朝阳撅着嘴趴在在上唧唧哼哼“哎呀,上舒服,是心里不舒服啊!”

婧儿把她抱起来,问她又怎么不舒服了,舅舅给你买这么多东西,你还不舒服了?昨不是兴冲冲要跟着舅舅去玩么?

朝阳虽然说话,但词汇量还是有限,她有些焦灼,哼哼唧唧的半天没说清楚,最后说了一句“我喜欢舅舅来咱们家,不喜欢去舅舅家!”

她这么一说,婧儿就明白了,怕是在宫里受了气,本来那就还不是哥哥的家,宫里如今是帝后做主,哥哥住在那儿都得看他们脸色呢,她进了宫也得受气,更别提朝阳了,她以为是去舅舅家走亲戚,去了才知不是这样,怎么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人呐,这些人练达婧儿也同她说不清楚,想着她带着女儿进宫,自己受些气便罢了,定然不会让女儿受委屈的,可朝阳初生牛犊不怕虎,就这么莽莽地去了,一点儿准备都没有,还不得四处碰壁。

婧儿觉得心疼极了,她养了几年的女儿,在泉州时没受过一点儿拘束,回了京里倒是四处受排挤,她和姜骥以及哥哥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让孩子们过的好些么?那些人什么都没干,坐在皇庭之中坐享其成,凭什么来挤兑她的女儿。

“不想去就少去,后想舅舅了就喊他来咱们家玩,你就不去他们家了。”

话虽这么说,但哥哥后只会更忙,尤其登基以后出宫一趟不容易,后还是他们家进宫的次数多一些,不过那时哥哥是宫里的主人,朝阳再进宫总不会再受气了吧。

想到此处,婧儿问女儿“舅舅家里人对你好不好?舅母好么?表哥表姐们好不好?”

朝阳便掰着手指头数,“舅母好呀,表哥也好,无忧姨母也好,湘儿最好,就是表姐不好!”

婧儿眉头一皱,两个庶女还敢给朝阳气受,哥哥是怎么照顾孩子的,罢了罢了,她和哥哥是亲兄妹,但她的女儿毕竟隔了一层,朝阳再和他亲,怎么比得上他的亲生女儿,后她的女儿还是自个儿带着吧。



第四百三十八章 皇室家宴人丁旺 龙子凤孙聚一堂

婧儿是回京后的第四才去了宫里,姜骥回京第二便上朝面圣了,而后去了军畿大营交接,婧儿将家里的琐事暂理一理,便和姜骥一起回娘家看看,她几年未归,这回回来给众人都带了不薄的礼,当然她这几年在外面往宫里送的东西也不少,宫里养她长大,她嫁了人多多孝敬也是该的,只是她做这么多也没人念她句好,心里怎能不憋屈。org

朝阳不想去宫里了,婧儿哄了许久,了过几带她去白马寺玩儿,她才勉勉强强应了,小孩儿心最敏感,去了一回心里不舒坦了,便再不肯去第二回,朝阳又不是会委曲求全的子,在泉州时由着她横着走,如今回了京里也没有多收敛,除了金童家的孩子,还没谁能让她让着呢。不过就是金童家的庶女惹她不快,她也不曾憋着,宇文清对她不客气,她也没好脸,将舅舅给她买的东西大方分给所有姊妹们,就是不给宇文清,惹得宇文清哭鼻子,后来金童带着女儿上街又买了许多,才算把她哄好了,但朝阳就是因此不开心,那便没有再跟他们回去,回了自己家里。

这事还是婧儿从下人嘴里听说的,当时就对这丫头感官不好,宇文清是范萱雅的女儿,婧儿在闺中时和这个表妹关系尚可,还帮过她,后来和金童搅到一起了,她便断了联系,如今金童膝下几个孩子,她也就喜欢燿哥儿兄弟俩和无忧膝下的宇文湘,这回她进宫要见这些孩子,见面礼都备好了,明面上除了燿哥儿兄弟俩贵重些,其他孩子都一样,暗地里她可多拿了不少给无忧母女俩。org

姜骥一家今是正式来做客,镇国公的让爵折子都呈到御前了,只是还需走一段流程,但姜骥进宫招待规格也不低,金童亲自来接的他们,带去了坤仪宫请安,已经出阁的二公主也带着丈夫孩子回来了,礼郡王一家也进宫来了,算是宫里设个家宴,给他们接风洗尘。

婷姐儿和乔卿云如今膝下有一双儿女了,长子宇文炼比朝阳大半岁,女儿叫宇文濯,今年两岁,乔卿云算是入赘,他们的孩子都跟着母亲姓,礼郡王又是宗正,给嫡亲外孙入宗室族谱有什么难的,只是他们家没什么大功勋,爵位传到外孙上也就是个小县公,算不得什么,但好歹婷姐儿能一生顺遂,他们为人父母的能顾好自己的孩子就成,婷姐儿的孩子他们夫妻俩顾着吧。

乔卿云是优秀种子,夫妻俩会生孩子,宇文炼和他妹妹宇文濯相貌都像极了乔卿云,从小便可窥见后秀色,又都是乖巧懂事的孩子,宇文炼小小年纪就知道照顾妹妹体贴母亲了,小姑娘也听话,见了的人无不夸婷姐儿好福气,她也与有荣焉,愈发觉得当初费尽心思抢到这个丈夫是她这辈子干的最对的事。

婧儿一见到这兄妹俩就眼馋的很,她原本也希望自己可以生一对兄妹,就像炼哥儿和濯姐儿这般,哥哥懂事大方,妹妹乖巧听话,兄妹俩又是生的金童玉女一般,怎么不叫人欢喜。

朝阳喜欢漂亮的人物,见到了这水晶般的兄妹俩,一个劲儿往人家边凑,尤其喜欢炼哥儿,初次见面就要挨着人家坐,一口一个炼哥哥喊的亲极了,吃饭时还偷偷亲人家,被大人逮着了,婷姐儿打趣她“朝阳是不是很喜欢炼哥哥?后嫁给他做儿媳妇好不好?”

朝阳笑咧了嘴,猛拍巴掌附和道“好呀好呀,说好了的,炼哥哥是我的,婷姨母可不许再说给别人!”

婷姐儿也很喜欢朝阳的子,像极了她小时候,炼哥儿兄妹俩都文静,她倒喜欢活泼些的孩子,当场就拉着婧儿要订娃娃亲了,婧儿也很是意动,婷姐儿是大方爽快的人,朝阳给她做儿媳妇可不会受搓磨,炼哥儿也确实很好,后怕是会像他爹一般,引得无数名媛闺秀折腰,朝阳子憨实又糙野,婧儿还担心她嫁不出去呢,不如趁早揽个宝贝留着,也就她和婷姐儿的关系才能近水楼台呢。

这两个母亲都有意,当场就要问八字了,金童看着不妙,他是想把朝阳接回他们家做儿媳妇的呀,怎么能便宜炼哥儿呢,炼哥儿哪里比得上他家烨哥儿?不就像了他爹一张脸占便宜?婧儿真是退化了,以前可不是看脸定人的。

“哎,孩子这么小懂什么!你们俩可别乱点鸳鸯谱,万一孩子们大了没看对眼,那可不是结亲,怕是要结仇了!”

王妃在一边暗翻白眼,你自个儿当初想定娃娃亲的时候怎么不这么说。

婷姐儿和金童兄妹俩一起玩到大,还能不知道他的尿,当场戳穿他,“不许我们定,你莫不是想挖我墙角?你家三个儿子,燿哥儿兄弟俩太大了,烁哥儿又太小了,都和朝阳不搭的,炼哥儿就最合适了,是吧婧儿。”

婧儿睨了眼金童,心说哥哥还真打了这主意?她可没这意向,看哥哥膝下如今的繁茂景象,后夺嫡会有多惨烈可想而知,燿哥儿是长子嫡孙,但自古以来有几个皇帝是嫡长子登基的?她就这一个女儿,可不想让女儿卷进皇室权谋里,她不想做馆陶公主,也不会让朝阳去走阿的老路。

婧儿还是顾着哥哥的面子,没当场和婷姐儿说好,但看炼哥儿已经是未来女婿了,比燿哥儿兄弟俩还得她的眼,宇文湘原本跟着朝阳一起玩,朝阳见了更精致漂亮的炼哥儿兄妹俩便把她忘到了脑后,婧儿本来也喜欢湘儿,几个侄女里最青睐她,但和婷姐儿说欢了,忙着打趣这兄妹几个,便没顾上这个孩子,湘儿又是最敏感的子,闷闷地回了姐姐们那边,这样的家宴无忧是不能来的,她也不能到母亲怀里撒,怪难受的。

燿哥儿塞了个橘子给她,看看那边众星捧月的朝阳,再看看拉帮结派的几个庶妹表妹,就湘儿最可怜了,他最宽厚博,对弟妹们都照顾,一边听着大人们说话,偶尔回应几句,一边照顾多心卑怯的小妹妹,让湘儿好生感动,这要是她的亲哥哥就好了。

第四百三十九章 小朝阳席间阔论 收兵拢将孩子王

家宴是帝后主持,大公主没来,大家都拖家带口的,就她孤零零一个人,来了更糟心,皇后坐着也糟心,底下一堆孩子,个个都喊她祖母外祖母,可有哪个是她的血脉么?皇帝倒是好一些,二公主和何词应已经有了一个儿子,将满周岁,这次也带着来了,这是皇帝唯一的嫡亲孙辈,他欢喜的很,孩子一出生他就给了个子爵,如今话还不会说,就已经领食邑俸禄了,众人眼红归眼红,也没谁敢反对,皇帝第三代就这一根独苗苗,由得他万般宠溺。org

这么小的孩子,自然是不参与这些哥哥姐姐的活动的,婧儿抱了抱外甥,给了见面礼让娘收着,和二公主说些儿女经,朝阳也看了眼表弟,话都不会说,有什么意思?她还是奔去找同龄的小伙伴玩。

朝阳的子实则是很讨孩子们喜欢的,她在泉州时和军营里叔伯家的孩子们玩,虽然不是年纪最大的,却已然有孩子王的架势,各家孩子都喜欢找她玩,如今回了京里也不例外,宇文湘一见面就被她收服了,宇文炼兄妹俩子文静不太说话,但朝阳嘴巴不停,和小伙伴们说她在泉州的家,说海有多蓝浪有多高,海边的海螺能听到海浪声,那是连着东海龙宫的,有小龙女在唱歌,泉州的码头上总是停满了船,有军船也有商船,商船就是做生意的,去海外很远的地方卖东西,有多远呢?就是她爹打仗的地方,打仗你们知道吧,就是开着军船去打仗,军船可大了,比商船大好多,上面挂了大帆,帆上还要挂军旗,他们家的军船上写了个姜字,这是她目前认识的笔画最多的字。org

说完了泉州还要说江南,她跟着娘走遍了江南,他们家在姑苏也有宅子,是一个黛瓦白墙的小院,院子里种满了花,一打开门就是小桥流水,有邻居会在水边洗衣裳,姑苏啊,就是一个家家有花户户有水的地方,他们还会在门口养鱼,不是用鱼缸,是用一个大瓦罐,瓦罐里装了些小叶子小花,漂在水面,小鱼儿在里面游啊游,可好看了,比用鱼缸装着好看多了。

不仅孩子们听得入迷,大人也在听她讲,毕竟小孩子说话很有意思,不像大人说话弯弯绕绕的,朝阳觉着她去过的每一个地方都很美,但她目前匮乏的词汇量实在是很难表达出来,但同龄人一听就明白了,这大概是每个孩子的共鸣,孩童都擅长编织美梦。

朝阳说了一大段话,见大家都在听她讲,更来劲儿了,猛灌了一口茶水继续说,说完了江南还有她北上途中的见闻呢。

婧儿含笑听女儿滔滔不绝唾沫横飞,她真喜欢这样神采飞扬的女儿,她以前致力于把孩子培养成小淑女,但带着朝阳出海之后,她就无比庆幸朝阳是个糙实的孩子,弱的孩子受不得那样的风雨,后来姜骥伐倭,那两年她带着女儿在泉州,朝阳是闲不住的,姜骥带着他的部将出海打仗了,但那些部将的家眷都在泉州,婧儿也不耐烦和那些世家夫人应酬,闭门谢客了两年,倒是这些小门小户的妇人更朴实些,也有向她寻求庇护的意思,婧儿都大方接纳了,朝阳和这几家的孩子玩的很好,过了个快活的童年,只是她没有参加过大家闺秀的诗社花宴,如今回了京里,还这么撒欢是不行了,她不想让人诟病朝阳是个不懂礼数的孩子。

朝阳说了一大堆,看到小伙伴们艳羡的眼神,心下自豪极了,她果然还是人群中最靓的崽啊!

只是除了她,其他的孩子都很腼腆,只是呆呆听着,不大附和她,就一个烨哥儿还活泛,同她道“你才几岁,怎么去过这么多地方?我比你大三岁,还没出过京城呢,爹,什么时候也让我跟着姑姑一家出去走走才好?”

金童还没说话,朝阳小手一撒,豪迈道“跟我走,我带着你去泉州,坐大船出海,那可是我的地盘,我带你去,没人敢欺负你!”

一副女霸王的模样让人咂舌。

婧儿拍拍她的额头,“怎么就是你的地盘了?报你的名号吃饭不用付钱不成?”

朝阳吐吐舌头,“要付的要付的,我有钱,我帮你们付钱。”

泰安帝含笑听着朝阳的童言童语,镇国公世子和柔嘉郡主的独女,别说在泉州了,在京城她都能横着走,她就算吃饭不付钱,也没谁敢问她要吧,姜家呀,连个小丫头底气都这么足,燿哥儿他们正经的龙子凤孙,气势还不及她。

如果忽略皇后的阳怪气,这一回家宴算是满堂欢了,宴席散后婧儿跟着金童去东宫坐坐,兄妹俩说些体己话,朝阳和湘儿去无忧屋里玩了,燿哥儿兄弟俩要写课业,姜骥虽然心知自己碍着金童的眼了,但在宫里让他去哪呆着?

金童和婧儿说了些这些年各自的生活,感慨两人都成熟了,孩子们都这么大了,金童又提起了朝阳给他做儿媳妇的事,说不许定给炼哥儿,烨哥儿可是她亲侄子,怎么还能偏着外人呢。

如今这屋里也没有外人,婧儿就补避讳了,说你家的儿子后怕是争端多,她就这一个女儿,不让她掺和进去,再说他们是龙凤双生子,他常说妹妹的孩子就是他的孩子,那么朝阳就是他的女儿,让女儿嫁给儿子,他想什么呢?

“你若真如此疼朝阳,等你后登基了,给她个好点的封号,我就谢天谢地了。”

金童道“那自然不能差了,若你喜欢,让她做公主也未尝不可。”

婧儿道“公主枷锁太重了,嫁人还不好嫁呢,和我一般,做个郡主就成,但我可说好了,朝阳最是不愿低头的,你可别让她屈居人下,你说了把她当亲女儿的,便是郡主也不能比你家的公主差。”

金童心知婧儿的小心思,她就朝阳一个孩子,想为她多谋点东西也能理解,金童也不觉着自己的女儿比婧儿的女儿更贵重,婧儿小时候常受委屈,那时他人小力微,不能保护她,如今有足够的能力,自然不能让她再受委屈,也不会让她的女儿受委屈。

第四百四十章 朝阳代姐尽孝道 初回姜家不尽意

挑了个风轻云淡的子,姜骥一家去了一趟惠国寺,金童陪同他们前去,去看看晓岚,婧儿这几年不在,金童常来上香,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去投胎,但为人父母的总是牵挂不少,只要他们一还在,这香火就不能断。

清渺出来接待他们,金童和他一向亲近,晓岚的长明灯和神盒都是由清渺亲自打理的,婧儿由衷感谢他们,在她不在的子多加照顾晓岚。

朝阳跟着父母给姐姐上了柱香,她不明白为什么姐姐会住在一个盒子里,上完香后他们便走了,她回头看了一眼,问他们为什么不把姐姐带走,姐姐一个人住在这儿,很孤单的。

婧儿眼睛濡湿喉间哽咽,她说“姐姐住在这儿更好。”

她倒是愿意把女儿放在边供养,但讲究些的人家都不会许家里供这样的东西,夭亡的婴孩又入不得祠堂,寄存在寺庙里受香火浸养是最好的。

婧儿问清渺“她走了么?”

清渺摇头说不知,“她已不在这尘世间,但还在你们心里,你们心里有她,她便在,你们心里无她,她便消失于无形了。”

婧儿心里难受极了,就算有了朝阳,弥补了她许多,但晓岚是另一个真切存在过的孩子,她本该有两个女儿才是。

婧儿给惠国寺添了许多香油钱,清渺带着僧人给晓岚做了场法事,他们这些至亲血也参与了,为逝者祷告祈福,连一向坐不住的朝阳都罕见安静下来,她已经四岁了,懂的分辨环境,在安逸的环境里她也安逸,在紧张的环境里她也紧张。

姜骥一家在庙里住了一晚上,金童当天回去了,他近来有许多事要忙,为着妹妹一家回京已经推了许多,婧儿让他去忙自己的事,他们也不是初来乍到,有什么不习惯的。

婧儿去了一趟惠国寺,回家后伤神了几,他们一家初回京城,各家请帖不少,她暂时没心思应付这些,国公爷的让爵折子皇帝已经批了,老爷子夫妻俩个正式搬到了上院去,姜骥夫妻俩搬到了主院,王夫人让她挑个时辰办个宴,邀亲朋好友来家里聚聚,他们夫妻俩回京不去别家走动,就邀人家来家里吧,要不然惹人诟病他们得志便猖狂。

他们家从来也没失志过,只不过如今金童立储在即,婧儿更加得意了,想和她拉关系的人家可不少,婧儿打起精神来,把府里上下梳理一遍,便着手安排宴席了,她有两年没碰这些了,倒还有些生疏,她让边人教教朝阳规矩礼仪,到时候和世家大族的小姑娘们一处玩耍,可别还像个异类一般。

姜晨曦之前便跟着王夫人打理过家事,如今王夫人退下来,便让婧儿带带她,婧儿叹了口气,刚去看过晓岚,这又看到姜晨曦酷似平氏女的一张脸,她这心里实在是难忍,她也懒得多教她,让初露她们指点她便是,管家理事嘛,姜晨曦在学堂也会学,不就那些内容。

姜晨曦自然感受得到继母对她的冷淡,看着父亲和继母继妹做亲亲的一家人,她和哥哥似捡来的孩子一般,这心里又怎么不难受,哥哥住到了前院,如今在筹备考科举的事,素里来后院请个安便不多呆了,她也无处倾诉。正是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心里藏着这些事,便很容易岔了子,王夫人倒是对她多加关怀,但她这阵子在忙着给长孙相看媳妇,也忽视了孙女几分,姜晨曦觉着她被所有人抛弃了。

朝阳又去园子里打鸟了,婧儿在筹备宴席的事,交代了下人教她规矩礼仪,她学了一会儿,母亲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开溜,姜家有演武场,她还蛮喜欢舞qiāng弄棒的,去了一回耍的开心,后来再去碰到了姜定南和几个本家的子弟在那儿搏斗,见她带着一群下人奔过来,赶她去别处玩,刀剑无眼,误伤着她可不好。

朝阳撅着嘴巴走了,她知道这个哥哥不喜欢她,她又是小孩子,本能的害怕大孩子,只得带着下人去园子里祸害。

姜家设了女学,叫了几个姜家本家的姑娘来陪姜晨曦读书,这几姜家有许多事,女学便只上半课,下午姜晨曦要跟着继母学习如何打理宴席,只上半课,学堂便不管午饭了,姜晨曦带姐妹们去她院里吃饭,途经园子里时看到一地花叶残骸,罪魁祸首正抓着一只鹦哥儿在揪毛,姜晨曦眉头一皱,这鹦哥儿看着咋那么眼熟呢?

姜晨曦叫住她“朝阳,你这是做什么,这园子里的好景致都让你糟蹋了!”

朝阳被她叫住,这心里好大不爽快,她想去演武场玩儿,被哥哥占了,赶她去别处,她到园子里玩儿,这个姐姐又来训斥她,这也是她的家,她想在哪儿玩就在哪儿玩,他们凭什么管?

“我家的园子,我怎么玩就怎么玩!”

其纵嚣张模样让人咬牙切齿。

姜晨曦摆出长姐的态度来教训她“你就不能斯些玩儿?一个姑娘家,怎么和男孩子一样打弹弓糟蹋东西?你不许这样了,快把那鸟放了,从哪儿抓的?”

朝阳可不是服管教的子,她抓到的鸟就是她的,凭什么放了?她把鸟交给下人抓着,鼓着腮帮子对姜晨曦说“这是我的鸟,不放!”

姐妹俩对峙着,场面很是难看,姜晨曦边还跟了几个小姐妹,她恼朝阳让她在姐妹们面前失了面子,她可是姜家的大姑娘,朝阳怎么能忤逆长姐?可朝阳就是忤逆了,她也不能如何,还能捉着朝阳来打一顿不成?朝阳边跟了一堆下人,姜晨曦在自家上学只带了两个仆从,算上这几个小姐妹也不及朝阳这边人多,朝阳也是个欺软怕硬的,姜定南唬她她就悻悻走了,姜晨曦教训她她就不怕。

园子那头的小路上小跑来两个仆妇,见晨曦她们几个小主子堵在道上,行了个礼后问“姑娘们有没有见着老夫人养的鹦哥儿?”

话刚落便听到一声凄厉鸟鸣,仆妇循声望去,二姑娘边的丫鬟手里抓着只鹦哥儿,可不就是老夫人养的吉祥嘛,喂午饭时打开笼子它就趁机飞了出去,哎哟喂,怎么落到了这个小魔星手里,毛都被揪秃了几块,可怜兮兮的。



第四百四十一章 朝阳辣手摧好景 长姐制止生风波

场面一时很是凝滞,姜晨曦恍然大悟,原来是祖母养的吉祥,她就说怎么瞧着眼熟,这下可由不得朝阳据为己有了。

“朝阳,这是祖母养的鸟儿,快放了,你看你把它折腾成什么样儿了?”

朝阳也听明白了,原来是只有主的鸟儿,有主又怎么样,她可以让它易主啊!

“我去向祖母讨了它来就是!”

朝阳是不肯服输的主儿,她觉得只是一只鸟,祖母会给她的,姜晨曦也是存心要挫挫她的锐气,闹到祖母跟前去正好,不信祖母会帮着晨曦下她的脸。

糯米手里抓着这只鹦哥儿放也不是留也不是,她觉着这事还是不要闹大的好,老夫人虽然看着对她家姑娘也不错,但她们下人都明白,老夫人眼里心里最疼的就是大爷和大姑娘,他们家姑娘只是面上罢了,姑娘不懂其间门道,以为祖母是亲祖母,还能不疼她?若是老夫人这回偏颇了大姑娘,只怕她们家姑娘要伤心了。

双方人马去了上院理论,姜晨曦那几个小姐妹不卷入姜家家事,见势不妙便撤了,各回各家去吃饭,姜晨曦抱了几句歉意,说下回请她们。

老太爷和老夫人正在用午膳,听说孙女们过来请安,便传了进来,让下人多备两副碗筷,不管吃没吃,来了都坐下来再吃点儿。

姜晨曦兄妹俩走进来,姐姐规规矩矩地给祖父祖母行礼,朝阳则奔到了桌子旁边踮起脚来看有什么吃的,老夫人摸摸她的额头,抱她到太师椅上坐着,问她吃饭了没有,朝阳朗声说没有,还记得饭前要洗手,让下人打水来给她洗。

老夫人笑笑,叫大孙女也过来坐,姜晨曦便坐到了老太爷边,老夫人瞥到了糯米手里的吉祥,问她们“在哪里找到的?这畜牲不老实,好吃好喝养着它,还惦记着要往外跑。”

下人没好回她是被二姑娘抓住了,朝阳朗声道“祖母,这鸟儿好看,给我好不好?”

她觉着都是一家人,她想要什么就直接说,爹娘大部分都会满足她,有些事不能答应的也会和她说清楚,这回她只是问祖母要一只鸟儿而已,祖母怎么会拒绝呢?

姜晨曦忙道“吉祥飞出去正好被朝阳抓到了,鸟毛都被揪掉了不少,她拿着弹弓在园子里到处打,花叶被摧残了不少,吉祥不知道是不是被她打下来的,她下手重,吉祥跟了您几年了,一直养的精细,受不得这样的折磨。”

朝阳大声辩驳“我没打,它站在枝头上不动,被我抓到的!”这鸟呆头呆脑的,有人来了也不知道跑,她徒手抓的,才没用弹弓呢。

老夫人看着两个孙女剑拔弩张的模样,又看看吉祥的惨象,这几年子媳都不在边,吉祥可是陪着她解了许多寂寞,不能送去给朝阳糟蹋。

“朝阳,这只鸟儿祖母也很喜欢,你喜欢漂亮的鸟儿,祖母再送你几只别的好不好?这只不行。”

若是平时嘛,朝阳也不是这样左的孩子,拿绿豆糕换红豆糕,没什么区别,但眼下她就争这一口气,觉着祖母就是听了姐姐说她的坏话才不肯把鸟给她,她高声嚷嚷“我就要这只!”

小孩子声音高亢尖利,素里朝阳就说话,老夫人觉着小孙女活泼讨喜,但眼下她发起脾气来,这纵难缠的模样可是很惹人烦躁的,老夫人没带过朝阳,自然也没那么多感,当下脸色也不太好看了,冷淡说了句“我说不行,你是不是不听祖母的话了?”

老夫人过了这么多年,唯我独尊的子还是不曾弱过半分,朝阳想在她面前翻天可不容易。

朝阳瞪着祖母沉的脸色和姐姐得意的神色,生气极了,她从太师椅上滑下来,从糯米手里夺过吉祥奔出去,一群下人追着她跑,糯米她们当然是要护着她,怕她跑急了摔着磕碰着,老夫人院里的人也去追,是要把鸟抢回来。

老夫人上院的门槛不高,怕老人家进出门磕绊着,朝阳跑的急,就没注意门口有个门槛,被绊着摔了一跤,手里的鸟儿都跌出去了,她也磕破了下巴,流了好多血,疼的哇哇大哭,下人随后赶来,把她抱起来一看,看她满嘴血,吓得不行,忙抱回了上院喊大夫来瞧,老夫人看到小孙女满口血淋淋的回来,也吓坏了,让人把她放到榻上去,老爷子见识多些,让下人端杯水给她漱漱口,看看是伤着哪儿了,下巴上有个伤口在冒血,嘴里也一直在吐血出来,不知道是磕掉了牙还是咬破了舌头。

婧儿忙了一上午,好不容易歇下来准备用午膳了,见女儿还没回来,让人出去找找,一天天的不着家。

下人慌慌张张地进来,说姑娘在老夫人院里跌了一跤,下巴上磕了好大一个口子,婧儿紧张极了,立刻便赶到了上院,还在院门口便听到了女儿凄厉的哭声,她快走几步进去,见一群人正按着她让大夫上药,婧儿拨开人群来到女儿边,抓住她不断挣扎的小手,哄她道“宝宝别动,上了药就不疼了,娘在这儿!”

朝阳疼的难受,大夫给上的药粉一沾上伤口就更疼了,她忍不住要躲避,婧儿好生哄她,答应等她好了带她去吃天香楼的酱肘子和桂花糕,冰糖葫芦和糖人也随意她买,才暂将她哄住了,忍痛让大夫上了药。

大夫上完药后她坐在母亲怀里抽抽嗒嗒的,含糊不清地问“了呢?”

下人在屋里巡视一圈,刚才一片混乱,她们都只顾着主子,没去管那鸟儿,不知道是不是被老夫人院里的下人收起来了,真是,小主子都伤成这样了,她们还惦记着鸟。

婧儿皱眉问她们“什么东西?你们最好解释清楚,朝阳为什么伤成这样了,你们这么多人看不住她?”

糯米向主子交代清楚,从园子里遇到大姑娘说起,婧儿锐利目光向姜晨曦,想到她失去晓岚的原因,对这个流有平氏女血脉的丫头没有任何好感了,朝阳被她带了几年都好好的,一回来就受了伤,还是在老夫人和姜晨曦的眼前受伤,让她如何不介怀,她真是不长记,府里所有人都是姜家人,就她和女儿是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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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二章 夫妻争吵意气重 刻薄继母偏亲女

朝阳在上院受了伤,婧儿知道起因是一只鸟后,便问鸟呢,老夫人已经让人收起来了,但婧儿瞧着不依不饶的,她问婧儿是不是非得要这只鸟,要了这只鸟去打算怎么处置?若是好生养着,她给了也无妨,但若是抓去要虐杀了,她不能答应。org

婧儿只道“鸟是朝阳要的,她要怎么处置,我不管。”

老夫人看了眼朝阳,这丫头太暴躁了,恐怕不会善待吉祥,但朝阳伤成这样还心心念念的,她若是不给,婧儿怕是要说她把一只鸟看得比孙女还重。

最后老夫人还是把鸟舍了,金童即将立储,婧儿母女俩后贵不可言,她可以不捧着这母女俩,但不得不为姜定南兄妹俩考虑,他们的亲事都得过婧儿的手,尤其姜晨曦在闺阁中更是要在继母手底下讨生活,今的事姜晨曦也参与其中,只怕婧儿心里已记了一笔,若她还不肯退让,把婧儿惹毛了,姜晨曦有苦吃。

婧儿带着女儿回了自己院里,朝阳嘴里也受了伤,牙齿咬破了舌头,连吃东西也不能了,回去后看到一桌子香喷喷的饭菜,又疼又饿,又闹腾起来大哭了一场,婧儿顾及她的绪,让人把饭菜都撤了,陪她一起饿着,待她伤好了,大人孩子都瘦了一圈。org

姜骥是傍晚下职回来才听说了朝阳受伤的事,婧儿也没这样矫,孩子出点事儿就要去军营喊他回来,朝阳养的糙,以前在外头磕磕碰碰也是有的,但从不曾如此严重,今又恰好姜晨曦也在场,由不得她多心。

朝阳深谙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这点,在娘面前哭过一通,得了娘许诺了许多好吃的,爹回来了她又要哭一通,让爹再许诺她一些什么,待舅舅来看她了,她再哭一通,又能要点儿什么,才不枉她伤这一遭。

姜骥是明白婧儿的心思的,但老夫人和姜晨曦也是他的至亲,他断然不能用什么恶意去揣测他们,只说朝阳这遭是意外,她也确实太好动了,小孩子嘛,成长途中哪有不磕碰的,后让边人看紧些,尽量别脱了下人的手,又问朝阳长记了没有?后还敢不敢这般莽撞了?

朝阳点头说记住了,伤着了舌头说话含糊不清的,婧儿听了来气,疾言厉色地训斥朝阳“后离你哥哥姐姐远一些!他们在的地方你就别去了,他们不喜欢你,知道么?”

姜骥皱眉不悦“婧儿!”

“怎么,我说错了?朝阳刚回来,对这府里处处都好奇,结果这府里处处都是有主的,演武场是姜定南的地盘,园子里是姜晨曦的地盘,朝阳这样好动的孩子,竟只能窝在这院子里的一亩三分地了!我看我还是带着她搬回郡主府去,虽然地界小,好歹是自己的地盘,她怎么撒欢都成,好过在这儿处处受人制肘!你那个长女主意也大的很,我回了郡主府,这府里中馈交由她主持便是,待她主持个几年,要待嫁了,姜定南已经娶了妻,交由你的长媳打理便是,有我们娘俩什么事儿?”

他当她喜欢管事?这姜家后都是姜定南的,她代他管好了,姜定南能念她一句好?她只需打理好自己的郡主府,给朝阳攒好嫁妆,还乐得清闲呢!

姜骥头疼,他就知道回来了少不得这些摩擦的,原以为朝阳出生了,婧儿对这府里的归属感会重一些,结果这一桩事便把他们打回原形了。

“婧儿,我住在这儿,你们怎么能住到郡主府去?咱们一家人怎么能分开呢?晨曦并不是针对朝阳,只是大人见不得小孩子糟蹋东西罢了,便是你看见了朝阳乱动东西不也要念叨几句么?只是你们是亲母女,你说什么都成,晨曦是异母姐姐,多说一句都不成。”

婧儿道“既知道她不该说,又做什么开这个口讨人嫌?我以前说过,我待她会像幼时母后待我一般,该给的该教的都不会吝啬,但不会付出多少真感,可幼时的我在宫里讨生活,何时敢多说一句话?玉女再浑我不得捧着哄着,几时敢违逆她们?姜晨曦和我不同,她是姜家的大姑娘,你们全家人都捧着她,岂是幼年时寄人篱下的我能比的,可她比不上我的朝阳尊贵,她若再敢对朝阳不礼貌,我有的是法子收拾她!”

“婧儿!晨曦是朝阳的姐姐,你怎能这样说,什么叫晨曦对朝阳不礼貌?朝阳是妹妹,该敬重姐姐才是,你既知道你幼时不容易,皇后母女给了你许多气受,如今为何又纵容朝阳去为难晨曦?你难道想把朝阳教得和大公主一般么?”

朝阳呆呆听着父母说话越说越大声,害怕极了,这是要吵架么?她的父母很恩的,从来都不吵架呀。

婧儿不想吓到了孩子,让下人把朝阳带出去,朝阳还没和父母分院子,就住在隔壁,下人便把她带到了这院子附近转转,看看夕阳晚霞吹吹风,等里头平息了再带她回去。

朝阳一走,婧儿就忍不住怒火了,“就是因为我幼时受多了委屈,如今才不想让我的女儿也受这种委屈!我幼时是寄人篱下,玉女才是亲生的,我是收养的,当然我得低头退让,可如今朝阳是这个家的嫡女,姜晨曦才是没娘的孩子,朝阳凭什么也得让步!我就是偏心自己亲生的怎么了,我早就说过,我不会待他们视如己出,你当初就知道,如今又来怪我诘难她么?”

姜骥也要被她气坏了,以前婧儿虽然对姜定南兄妹俩不大亲,但也不会无故责难挑剔他们,相安无事便是,她以前就是如此冷静理智的女子,可如今带着朝阳回来,她便有些左了,处处看原配子女不顺眼,对于她来说朝阳是她的宝贝,原配子女得让步,可对于姜骥来说几个孩子都是他亲生的,他这几年不在京中,对定南兄妹俩没怎么上心,他们又没有母亲,本就少了一份,倒是朝阳一直被父母包围着,他如今回来,自然会想多补偿那两个大的一些,婧儿如此无理取闹,实在让他很为难。

第四百四十三章 婧儿搬回郡主府 金童上门来撑腰

姜骥忍着没和婧儿吵架,但也没法再呆下去了,他说去上院给父母请个安,他一走婧儿就更呆不住了,收拾东西带着朝阳回郡主府去,这国公府还和以前一样讨厌,她一刻也待不下去,那没料理好的宴席她也不管了,王夫人老当益壮,姜晨曦是后起之秀,祖孙俩搞不定么?要她来做什么?

婧儿搬回郡主府闹的动静可不小,把存在熙和院小库房里的东西都搬走了,一直忙到守夜的下人要上锁了,今才作罢,待明再搬。org

姜骥在上院用膳时便听了下人来报,说主院动静不小,郡主在收拾东西搬去郡主府,当时姜定南兄妹俩也在上院用膳,老夫人问他要不要去看看,他沉默片刻,说吃完再去,待他吃完再去,汀华院的门都不给他开了。

姜骥对月惆怅,回到主院看到被搬空的屋子,冷冷清清的,干脆去了前院书房睡,他也该好好想想怎么打理这些关系,都是他的至亲至,他一个也不能委屈了。

还不待他理清,翌大舅哥就上门了,来给妹妹和外甥女撑腰,姜骥当时刚到军营,府里的下人便来喊他回去,说祥郡王来访,军畿大营常是没什么事的,姜骥便交代一声先回去了,回程路上还在思索该如何和金童解释。org

待他回到府里,下人说祥郡王和郡主都在上院,姜骥赶过去,见到金童在和老爷子喝茶,母亲揽着晨曦坐在边,姜定南立在祖父侧,婧儿则抱着晨曦坐在另一张太师椅上,屋里气氛不太妙。

姜骥走进去对着父亲和母亲行礼,对金童行了个平辈礼,如今金童还是郡主,他是一品国公,并不比金童爵位低的。

金童沉着张脸,说你们姜家是不是容不下婧儿母女俩,若容不下,他就带回宫去了,他正好缺一个朝阳这样活泼可的女儿。

姜骥道不是,只是一家人常的开了就好,金童不必多插手。

婧儿不是一言不合就回娘家告状的人,昨他们才闹了矛盾,今金童就上门来了,看来他在姜家插了不少耳目,为公还是为私也不好说。

金童又道“你们姜家都划好地方了?演武场是姜定南的,花园是姜晨曦的,他们先定了地方,朝阳就不能去了?”

姜定南兄妹俩暗恼不敢言,姜骥代他们答话“并非如此,都是一家的孩子,在哪里玩都可以,只是小孩子玩起来没什么章程,大人看不过眼会念叨两句,晨曦也是大姑娘了,会教导妹妹该如何行事。org”

“朝阳又不是没娘的孩子,要她教什么?”

金童话说的相当不客气,姜晨曦当场就红了眼睛,金童是他们的长辈,如此为难两个晚辈,还专挑人家伤口上撒盐,叫她怎么招架。

姜定南看到妹妹受欺负就忍不得了,直视金童道“晨曦就是没娘也比朝阳教养好!”

“竖子放肆!”

姜定南并不怵他,直视他的目光不作丝毫退让,但老爷子和姜骥不会任他如此莽撞,老爷子站起来按住他,对金童抱了句歉意,“这孩子脾气暴躁,你别太放心上,朝阳也是这样的子,一点儿不服输,我们做长辈的会调和,你护妹妹之心甚重,也该明白定南护持他妹妹的心意,我们会管教他,王爷理万机,多插手妹妹的家事也不见得是好事。”

老爷子发话了,金童还是得给它几分面子的,但姜定南刚才号对着他叫嚣,是万万不能忍的,他道“我要他们兄妹俩给婧儿和朝阳道歉。”

姜定南义愤填膺,看看妹妹委屈的神色,还是忍住了,道“是我出言不逊,我道歉就成了,晨曦又没做错什么,为何要让她道歉?”

金童道“要不是因为她多管闲事,能有这些后续?朝阳能伤成这样?你们总得给个交代吧!”

他和婧儿都是护短的人,这事就算是朝阳不对,他们也得护着,姜定南兄妹俩和他们没一丝血缘关系,有什么分可讲?

看到一双子女受责难,姜骥为父之心不能冷眼旁观,他道“他们若有什么不好,也是我教的不好,我代他们道歉。”

婧儿如遭惊雷目光惊痛,他这是要折煞朝阳么?他的心里只有那双子女,把她们母女放在哪里!

金童也愤怒难当,他看向婧儿,这样的丈夫这样的爹,还要它做什么?趁早和离了带着孩子跟他回宫去才好!姜家这趟浑水她可别去淌了!

婧儿抱着朝阳夺门而去,她不知道姜骥这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她不能留在那儿了,他们得分开一阵子各自冷静一番。

金童追着婧儿而去,临出门前剜了姜骥一眼“别忘了晓岚是怎么死的,别忘了你流落孤岛是谁来救的你,你若再敢负她,我不会放过姜家!”

姜骥心里惊颤,他当然没忘,婧儿的深义重他一直铭记于心,也从未想过会负她,可他除了婧儿还有父母儿女,为何一定要让他在他们之中取舍呢?婧儿再重他,但若把他和金童朝阳放在一起让她择其一,她也会犹豫不决吧,这些人哪个是能舍的。

婧儿带着朝阳回郡主府,朝阳生的壮实,婧儿抱着她走不快,金童很快追了上来,从她手里接过朝阳,让她能喘口气,还在姜家的地盘,婧儿绷住了一张脸,回了郡主府才忍不住泪奔,她哭着问哥哥,“他是不是不要我们的?”

金童抱着她安慰“不会的,你们这么好,他怎么舍得不要。”

他原本是想劝婧儿,姜骥有眼无珠不识金镶玉,让他抱着那两个小崽子过吧,婧儿带着朝阳跟他走,他会养着她们,但听婧儿问这一句,他才知道自己低估了婧儿对姜骥的意,确实嘛,若非得深沉,怎能让她冒着生命危险带着孩子出海寻人,就是金童自个儿后院妻妾成群,他若出了事,只怕也没有哪个女人会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婧儿当初嫁给姜骥是政治联姻,但姜骥是真对她动了心思才要娶的,那时婧儿双十年华风华正茂,他自然喜欢,时渐长婧儿对他意渐深,有了孩子后更是难分难舍,姜骥却嫌弃婧儿人老珠黄失了艳色么?

这些话金童不敢和婧儿说,但心里是这样想的,他得采取措施,不能让姜骥吃定了婧儿离不得他。

第四百四十四章 婧儿携女走娘家 姜骥半道拦妻女

婧儿回京几便带着女儿去了哥哥的私人宅院里休养,金童本想将她带回宫去,但那也不是他能当家做主的地方,更不是婧儿真正意义上的娘家,她在姜家受了气,回了宫里又能好过几分,至于她亲爹娘家,那是她大哥的家,她又没怎么和大哥一家处过,住过去也不舒坦,还不如去庄子上呢。

婧儿住的是金童的宅子,金童让人守着,谁来都行,就是不能放姜家人进去,姜骥去过几回,都没让他进门。

凭姜骥的手,想翻墙进去还是有法子的,只是他和婧儿正僵着,见了面也不知该如何说,婧儿总不能在里头呆一辈子,待她出来,他便给她道个歉哄几句,夫妻多年,婧儿不会和他散了的。

婧儿带着朝阳在宅子里住了几,朝阳是闲不住的子,下巴还贴着膏药,又惦记着出去玩儿了,婧儿便带着她回了一趟八里胡同的外祖家,三老爷和三太太都很惦记她,婧儿回家没几他们一家子便来看过了,婧儿深感愧疚,她为晚辈该上门拜访才是,怎能让长辈来看她,只是她刚回来事多,一直也没抽出空来,三太太道一家人不说这些,婧儿感恩父母体谅她,这才是亲父母,不像宫里,她不能慢待半分,这样想来又很是讽刺,对她好的人她反而排在后头,对她不好的她反而要上赶着。org

宇文铮膝下已经有二子一女了,小儿子和朝阳差不多大,朝阳去了舅家又寻到了个玩伴,三太太把妍姐儿也叫回来了,妍姐儿膝下也有一个女儿,比朝阳小半岁,朝阳不喜欢这个气的表妹,不喜欢和她玩,但这个表妹偏偏黏在他们,哥哥姐姐不带她,她便哭到大人跟前去。

婧儿和妍姐儿虽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但在闺中时就不太亲,这个妹妹在小户长大,规矩教养都有待提升,而且她有些眼高手低的,如今金童将要立储,她也很是神气,仿佛后金童做了皇帝,她就是公主了一般,对着丈夫都呼来喝去的,婧儿蹙眉不止,妍姐儿在闺中时还能说声蛮,如今成了妇人态全无,可就只剩下蛮了,婧儿都看不过眼,更别提她夫家的人该怎么看她。

但三老爷和三太太却对此很是淡然,好似这是理所应当的一般,婧儿觉着她的父母还算是明事理的,怎么纵得妍姐儿这般?回去的路上糯米才告诉她,原来妍姐儿嫁到毕家七年只生了一个女儿,夫家早已不满,要不是她去找二哥二嫂哭诉,金童找毕家谈了话,只怕毕姑爷早纳妾生庶子了。org如今金童是板上钉钉的储君,妍姐儿后也跟着升天了,毕家人还不捧着她?

婧儿心中了然,子嗣于女子有多重要,她尚且生了个朝阳,但姜骥只有一个儿子,老爷子夫妻俩也颇有微词,只是因着她份敏感,他们也不会让她生儿子,又不敢说纳妾生庶子的事,但就是不爽第三代人丁单薄,婧儿嗤笑连连,又怕她生儿子夺了姜定南的爵位,又怪她没生儿子让姜骥只一个继承人,她竟不知该如何才能让这二老满意。

马车行驶在朱雀大街上停了下来,下人在帘子外回她,说镇国公拦在前头。婧儿一瞬没反应过来,以前人家都喊他姜世子,镇国公在她心目中一直是老爷子的称呼。

在大街上婧儿也不和他吵闹让人看笑话,让下人去回他,跟着去宅子里说话吧。

姜骥就是吃定了婧儿要面子,坦然跟着她去了揽月小筑,这是金童给小宅子取的名字,听名字就风雅,里头景致也确实不错,婧儿满意的,金童便送给她了,这阵子婧儿心不好,送点东西能博她一笑有什么不好的。

下车后朝阳便从车上钻出来,对着姜骥撒开怀抱呼“爹!抱抱我!”

姜骥笑着走过去将她抱下车,一只手抱着她,另一只手去牵婧儿下车,婧儿冷脸错过,把手放进了糯米手里,让糯米牵她下车。

姜骥讨了没趣,抱着朝阳跟在她后进去,守门的护卫见得了,不知该不该拦,若姜骥一人来,他们便拦着了,眼下这一家三口亲亲的,他们要煞这个风景么?

姜骥抱着朝阳进了宅子,一路上朝阳都在叨叨“爹,你怎么这么久不来看我?我可想你了!”

姜骥亲了亲朝阳的额头,见她近来瘦了一圈,掂着都轻了几斤,问她“爹有些忙,这不一得空就来看你了么?近是不是没好好吃饭?瘦了不少。”

朝阳说“我想吃来着,嘴巴疼!”

姜骥看她下巴上还贴着块膏药,让她张开嘴给他看看,朝阳便啊一声张大嘴巴,姜骥看着好似没什么伤口了,问她好了没有,她说嘴里好了,下巴还疼,姜骥让她再忍忍,不能乱吃东西,下巴上留疤不好看的,待她好了带她去街上逛,想吃什么都给买。

婧儿听着这父女俩说话,心里一阵酸楚,莫说她对姜骥意深沉,便是为着朝阳,她也不会和姜骥分开的,可姜家那些烂事实在让她恶心,她不想再去掺和了。

姜骥跟着婧儿进了门,进门后糯米她们都在屋里伺候,姜骥有些难开口,婧儿却不以为意,问他有什么话说,没话说就快走。

姜骥求她回去,他们才回京,婧儿就带着女儿出来住,人人都在看他们家的笑话呢。婧儿还怕人笑话嘛,她在姜家就像个笑话,还怕人看嘛。

“要我回去也行,和你的家人说清楚,我和他们合不来,后我带着朝阳住在郡主府,国公府的事我不管,你母亲老当益壮,管理中馈不在话下,姜晨曦也聪慧玲珑,她们一个教一个学,我就不插手了,后姜定南娶了妻,交由世子夫人打理便是,我只管好郡主府这一亩三分地,你们家的事自己料理。”

婧儿一口一个你们家,让姜骥很难为,但她们确实合不来,分开住也好,只是这样一来母亲会很辛苦,后定南兄妹俩的嫁娶都得母亲cāo)劳了。

婧儿道“你母亲一手带大了他们,他们好生孝顺着便是,我没养过他们,也不需要他们孝顺,这不是我们双方的默契么?”

姜骥叹了口气,说他回去和家人商量了再回她。

第四百四十五章 约法三章定家规 一家儿女分两院

姜骥回家后和家人商量了这事,姜定南兄妹俩是巴不得她不要住过来,相看两厌,老夫人虽然有些累了,但孙子孙女的亲事她也不放心交给婧儿,想来想去还是应下了,让姜骥把婧儿母女俩带回来吧,这么在外头住着像什么样子。

姜骥得了家人的准话后便去了揽月小筑寻婧儿说话,虽然他们家答应的爽快,但婧儿心里的气并未消,她让下人带着朝阳出去玩耍,她和姜骥说说话。

“我真怀念在泉州的子,难怪阿玉和阿骏不愿回来,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就是麻烦。”

姜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后定南娶了妻,阿骏一家回来住,家里人更多,事也更多,便是血脉至亲,常住在一起还有矛盾呢,更何况是你们这些没有血缘的人凑在一家,这些矛盾家家都有,难道人人都不过了么?咱们都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化解这些,对么?”

婧儿哼了一声“我不是聪明人,我笨的很!”

姜骥笑着揽住她,“你若是笨的,还有谁敢自称聪明,我才是笨的,调和不了你们的关系,让我至亲至的这几人都伤心难过,真是个大傻瓜。”

婧儿在他手上重重拧了一下“后我们再起波澜,你不许偏着他们来欺负我们娘儿俩!真当我不敢和离不成?”

姜骥道冤枉,“我并没有偏着他们,只是作为一个父亲本能的要维护自己的子女,当时的况,朝阳有金童这个位高权重的舅舅护着,还有你这个慈母百般呵护,定南兄妹俩没有母亲,外家也断了往来,我若再不护着他们,他们该多难过?你只有一个孩子,不明白这种心,做父母的看到哪个孩子弱势一些便想多照顾一些,我也很朝阳,不会让她受到伤害,只是朝阳已万千宠在一,她有任妄为的底气,我同样希望晨曦也有这样的底气,而不是被妹妹压的抬不起头来。org”

他这么说婧儿又要动怒了,“我为什么只有一个孩子?我的另一个孩子被他们害死了!我现在一看到姜晨曦那张脸就想到了她的母亲和姨母,我恨死了平氏女!你以后少让她来我面前晃!否则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有些事不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消亡,只会在心里越刻越深,朝阳已经四岁了,而每回疯癫跳脱的朝阳气得她头晕脑胀,她就会想到晓岚,晓岚一定是个温柔婉约的小淑女,最贴母亲的心,会陪着母亲做胭脂侍弄花草,会给调皮的妹妹梳辫子,她今年已经八岁了,应该是个很窈窕的小姑娘,在学堂里读书很用功,琴棋书画都来得,而不像朝阳那样不学无术。可这一切都是她的臆想,晓岚从未存在过,她边只有一个男孩一般糙实的朝阳,而姜骥对这个从未谋面的女儿想必已经淡忘了,可婧儿忘不了,晓岚曾经在她肚子里胎动频繁,她真切感受得到她的存在啊,平宛华已经死了,平家也降了爵,可这能弥补她的丧女之痛么?如今看到姜晨曦那张酷似平氏女的脸面,看到她对外温婉大方进退有度得人交口称赞,看到上门问津的人家让老夫人忙的不可开交,她心里更加难平,如果晓岚在,一定会比姜晨曦更加优秀。

姜骥看到婧儿恨意疯狂的神心惊跳,他猜到婧儿是因为晓岚的事恨意上涌,才对定南兄妹俩如此苛刻,她回来时还好好的,去惠国寺看到晓岚后便绪翻涌了,这事他不好说,定南兄妹俩是受了平宛华连累,但他们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们而死,婧儿意难平也是有的,可他必须将这恨意抚平了,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难道让晨曦给晓岚偿命才满意么?

“你冷静一些,晓岚不会希望你困在她的影里走不出来,她可能已经投胎转世了,咱们在世的人多给她积些福报,她这辈子才能过的更好,对不对?你不喜欢晨曦,后少见便是,我不让他们来碍你的眼,你带着朝阳,每过的快快乐乐的,才是对逝者最好的慰藉,是不是?”

婧儿垂着眸子没说话,半晌以后才告诉他“朝阳万千宠在一,不是你冷待她的理由,姜定南兄妹俩无母无外家,也不是你偏他们的理由,我不舍得让朝阳受任何委屈,你若敢偏那两个委屈她,我不会饶过你们!”

姜骥知道婧儿如今正在气头上,也不敢说什么违逆她,更是做出了担保“后我的俸禄及各项收入,一半给你一半给母亲,晨曦和朝阳的嫁妆我也准备一式两份,你准备的和晨曦母亲留下的有多少我便不管了,国公府是定南的,但我死前分家,会分三成给朝阳,定南想分多少给晨曦我便不管了,好不好?朝阳是我看着出生的孩子,几个孩子里就她和我最亲近,我怎么会不疼她。”

姜骥这般说也没有让婧儿心里好受多少,她定亲前有多少人劝过,说继室难做后母难当,她那时自认为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处理这点后宅纷争不在话下,如今却要讥讽当初的自己了,陷进来了便是一辈子的事,她能处理一时,但一辈子处理这样的事,会烦的。

她后悔嫁给一个鳏夫,还是一个拖儿带女的鳏夫,但她不后悔嫁给姜骥,若能重来一回,她会在初见姜骥时便告诉他“我是你后的妻子,你等等我,十年之后我便能嫁给你了。”

恨不相知未娶时。

婧儿还是跟着姜骥回去了,住回了郡主府,和姜家真切成了两家人,四五才去请一回安,她倒不拦着朝阳去给祖父母请安,但经过那一回后朝阳也不喜欢去姜家了,觉着祖父祖母和哥哥姐姐都不喜欢她,她偶尔跟着娘去请个安便成。

金童立储的圣旨都下来了,礼部筹备的立储大典在年前,他近也忙的很,忙里偷闲还不忘来看看妹妹个外甥女,朝阳下巴上伤还没好全,她便带着女儿回去了,怎么这么没出息!

婧儿说了她和姜骥的约定,金童还觉得朝阳得的太少了,凭什么国公府都是姜定南的,最起码得分一半给朝阳才成,等着吧,后他登基了,姜定南想全须全尾地继承国公府可没这么容易。



第四百四十六章 姜骏一家回京城 国公府欢聚一堂

姜骏来了信,年前会带着妻儿回来,得知这个消息,老夫人喜得在府里上下忙活,让人将燕堂收拾出来,姜骏夫妻俩已经有了两个儿子,这一点就弥补了他们孙辈凋零,姜定南也能有两个兄弟帮扶,老夫人最疼姜骏,对两个未谋面的孙子也是万分期待,一定和姜骏小时候一样是两个讨喜的孩子。

姜骏一家要回来了,婧儿也是喜欢的,她和姜骏夫妻俩几年未见了,两家人分居一南一北,连书信都未通过几回,她不想细究其间门道,回来了还是要和睦相处着。

年底有金童的立储大典,外地的官员武将都要回京参加,参拜储君,姜骏如今也是燕城排得上号的将领了,自然也要回来,而且今年家里让爵了,姜骥继任家主和族长,新年间要祭祖,姜骏也得回来参加,正好给他两个儿子也上族谱。过了这个年,他还是要回燕城的,妻儿看看吧,若想跟着他走便走,想留下便留下。

京城天冷的快,秋就那几,入了秋很快便穿上冬装了,朝阳初回京城,不大适应这儿的气候,在沿海时十月份她还光着脚丫子四处跑呢,在京里就要穿棉袄了,她在园子里玩的欢,了便松衣裳,被冷风一吹一个哆嗦,当天傍晚就有些咳嗽,太医给开了止咳祛寒的汤药,她喝了之后第二便舒坦了,照例出去撒欢,到了夜间便发烧了,而且病来的猛烈,婧儿拘着她躺在上休养了几,为她cāo)碎了心,关在屋里人是蔫的,放出去玩又容易磕碰,这让她怎么办,非得一刻不离跟着她跑才行么?

姜骥说翻年送她去上学吧,有了正经事做便没这般闹腾了,婧儿也同她提过,她一万个不乐意,婧儿头疼极了,她小时候可是巴不得早些上学,因为没能和哥哥一道去上书房读书,还气得掉眼泪,姜骥更打小就是京中子弟的榜样,怎么朝阳会是这般不学无术的子呢?

朝阳在屋里关了几,人便蔫了下来,掰着手指头问咱们什么时候回泉州?京城不好,她不喜欢,婧儿说他们不回去了,后就住在京城,朝阳又问姑苏也不去了么?他们还有宅子在那儿呢,婧儿只道得空可去,不得空就不去,朝阳便问他们什么时候得空,婧儿说短期内不得空,你可安心呆着吧。

朝阳恹恹的,瘫在上唧唧哼哼,婧儿让人邀婷姐儿过来,带了炼哥儿兄妹俩来,朝阳有了小伙伴果然就快活了些,只是不能出去玩,这份喜悦便打了折扣。

但很快朝阳便找到了另一样趣事,冬到了,京城下了很大的雪,好些天都不化,够她在雪地里尽撒欢了,泉州的冬是不下雪的,姑苏临安会下,但是秀秀气气的,薄薄的一层,大人不说她还以为是打霜了,如今回了京里,看到这个冰雪世界,她裹着大红斗篷在雪地里翻滚,玩的可欢快了,婧儿追在她后,让她老实些,冻着了又得吃药了,朝阳大呼:“吃药我也乐意!”

姜骏夫妻俩赶在腊月前回来了,立储大典在腊八,他们赶早不赶晚,他们夫妻俩当初和姜骥夫妻俩前后脚出京,算起来也六年未回来了,姜骏途中回来过两次,但也只是稍作停留,婷姐儿和两个孩子没回来过,姜家还特意开了大门放了挂长炮竹,迎两个孙子回来。

天寒地冻的,婧儿带着朝阳坐在上院没出去,姜骥带着姜定南兄妹俩去家门口接了,下人是在城门口就接了过来的,听到下人高呼二老爷二夫人带着二爷三爷回来了,婧儿一阵恍惚,姜骏夫妻俩在她印象中一直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离京时都叫二爷二,如今涨辈分了,老爷夫人?她听着真是满满的违和,不过待她瞥到拔阳刚的姜定南,又不得不承认他们老了,姜定南是姜家大爷,后娶了妻就是大,他们可不就是老爷夫人了嘛。

姜骏夫妻俩进门先跪下向双亲磕头请安,老夫人红着眼睛拉他起来,这还是她最疼的小儿子啊,这几年在北疆被风霜打磨,成什么样了,她真是心疼坏了,又揽过一对孙子来看,大的今年五岁,长的像姜骏,看着就和人家六七岁的孩子一般高了,后定然和他爹一般拔高大,小的今年三岁,圆团团白嫩嫩的,生的像林长玉,朝阳眼睛发亮盯着他打量,有个弟弟诶,肯定打不过她。

老夫人给了见面礼让孩子们收着,便揽在边不撒手了,问姜骏这几年好不好,明年还去么?还是留在京里吧,你大哥也回来了,一家人聚在一处才好,她子不中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两腿一伸,她不想最后死时子孙不在边。

老爷子说她大好的子里说什么胡话,姜定南他们也围着她道:“祖母子健朗着呢,还要看我娶妻生子,帮着带重孙呢,可别说这些。”

老夫人转悲为喜,看到这满堂子孙,心里是多年未有的畅快欣慰,终于都聚齐了,人人都好,她也就安心了。

婧儿冷眼看着这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模样,她终究还是融不进姜家,原以为丈夫是真心相,小叔子和弟媳是多年挚友,她嫁进来应该不会受多少委屈才是,结果这私交到底比不得人家血缘亲近。

她冷笑自嘲,却不经意对上另一双冷眼,林长玉对着她笑了笑,她融不进去,林长玉又怎么融的进去,她跟着请安,老夫人念完了儿子念孙子,就是不曾提过她半句,甚至叫她起也不曾,她见没人理她,自个儿站起来了,这子倒还和以前一样。

那边姜家人亲过了,姜骏才带着孩子来和婧儿母女俩打招呼,“这是朝阳吧,长的真像大哥,比宁西大半岁?宁西可得使劲儿长了,比朝阳矮这么多。”

姜骏两个儿子,一个叫静北一个叫宁西,倒是和姜定南很搭,姜定南是因为姜骥当年伐梁,梁国在西南方,所以他叫姜定南,姜骏如今在西北方,两个儿子便一个叫静北一个叫宁西,取的很好,婧儿想到她在泉州时怀了朝阳,姜骥说如果是个男孩就叫镇东,那时他正镇守东南,如今西南北都有了,就差一个东,她看来是于子嗣无缘了,恐怕还得落在姜骏夫妻上。

第四百四十七章 朝阳精怪主意多 婧儿为母倍伤神

朝阳对这二叔一家回来半才看到她老大不满了,舅舅来看她时可亲了呢,而且在泉州时舅舅三不五时写信送东西来,素未谋面她也能感受到舅舅深切的意,但这二叔二婶就很冷淡,就写过两封信,还是三封,给她送的东西也不多,她便想着,二叔没有舅舅对她好,但二叔是长辈呢,她不喜欢也不能摆脸色。

她乖巧叫了句二叔二婶,然后问他们:“宁西?是哪两个字啊?”

婧儿说她:“是你不认识的字,让你多读点书,都四岁了,才识得几个字?我们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都熟透了。”

朝阳道:“我又没见过你们小时候,你们吹牛我也不知道呢!”

“你!”

婧儿又被她气噎了,这丫头越大越难带了。

姜骏一家都被她逗笑了,姜骏捏捏她的胖脸:“哎呀,这么机灵的孩子是像了谁呀!”

朝阳道:“像了二叔呀!”

姜骏如升云霄,嘴巴真甜呐,这点确实像他。

“我娘说她和我爹我舅舅小时候都可乖巧懂事了,就二叔捣蛋,我就是像了你!”

姜骏笑容僵在脸上,其他人却憋不住了,一堂哄笑,婧儿和姜骏关系好,也开得这样的玩笑,被朝阳这样胡闹一通,家里气氛更和乐了一些。

姜骏向朝阳介绍了他的两个儿子,晨曦听完就明白了,就算不明白这几个词是什么意思,东南西北她总知道,她挨个指了一遍:“西,南,北,咦,东呢?”

她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啊!我知道了,我就是东,因为我叫朝阳,旭东升啊!”

朝阳似发现了大秘密,缠着爹娘问:“我是不是东?是不是?”

姜骥抱着坐在膝上,说道:“你就是,你还在你娘肚子里时可闹腾了,我们都以为是个男孩儿,商量好了,若是个男孩儿就叫镇东,是个女孩儿就叫朝阳,都是东边的意思,泉州就是在东边,你是在东边出生的,静北和宁西是因为他们在西北出生,燕城就是西北,你大哥叫定南是因为他是我在南边打仗时出生的,都有含义。”

姜骥耐心给女儿讲解这些,虽然她不一定听得懂,等她长大了就明白了,朝阳一知半解地点点头,想了一下爹没提到姐姐,就问了一句:“姐姐为什么叫晨曦呢?有什么意思?”

姜骥定了一定,晨曦这名字倒是和晓岚差不多,晨起的雾气,被朝阳一晒就消失于无形了,如今想来,和其他几个孩子的名字比起来意义差了些,当初没想这么多,因为姜家这辈的女孩儿都取一之景,叫什么朝露晚晴暮雨夕霞,好听又不重名儿,晨曦的名字也是这么来的。

姜骥怕晨曦多心,含糊说了一句:“因为姐姐是清晨时分出生的,外头晨曦正浓,就叫晨曦。”

朝阳长哦了一声表示理解了,便从父亲膝上滑下来去找那两兄弟玩,一个比她大一些一个比她小一些,她又活泼好动,三人很快玩闹起来,到午饭时就排排坐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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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童的立储大典在腊月初八,腊八这本就是好时辰,又逢上立储大典,皇帝对京城百姓加恩,皇家卫队护着他和金童沿着护城河恩泽百姓,宫人沿途撒钱撒糖,引得百姓们高呼陛下万岁储君千岁,他们要去太庙祭祖天坛祭天,一大早便出发了,祭完了要赶回金銮用午膳,大宴群臣,行程还是很赶的。

婧儿一家子也早早去了宫里,朝阳以为她是去看舅舅冠冕加的,结果这一上午也没看到他人,她们坐在一个宫里和许多人说话,只有点心零嘴儿吃,她吃了许多,又结识了几个小伙伴,只是到了饭点儿还没开席,她就难受了,赖在母亲边唧唧哼哼的,婧儿不着她吃糖吃点心了,她也不乐意,“一上午都在吃零嘴儿,嘴里甜津津的,想吃饭!”

里许多人都等着呢,比朝阳更小的孩子都没吵,婧儿深觉没脸,“你再吵,下回不带你来了!”

当着许多人的面被母亲训斥,朝阳脸上过不去,生气道:“不来就不来,你和爹一走,我就偷偷收拾包袱跑了,跑回泉州去,我才不喜欢留在这儿呢!”

婧儿简直要被这丫头气坏了,小小年纪就敢拿离家出走威胁父母了?周边人听到这话都偷偷觑她们,婧儿最是要面子的一个人,问朝阳:“我们不带着你,你知道怎么回泉州?”

朝阳说她不知道,但她有钱,“我抱着我的压岁钱匣子去码头,雇一艘大船送我去,回了泉州我还不知道怎么走?我到处都有熟人!”

“你知道什么,你小小人儿,带着钱去码头,人家把你钱匣子抢了,再把你卖了,以后你再也回不来了,把你卖去当丫鬟,天天让你洗碗扫地,把你磨成个糙丫头,过几年站到我跟前我都认不出你了!”

这丫头真是越大想法越古怪,还治不了她了?

朝阳道:“人贩子敢卖,谁敢买?我跟买主说,我爹是国公,我娘是郡主,我舅舅是太子,我外祖父是皇上,你把我送回去,我让我舅舅给你们家封官做!你说人家是想买个洗碗丫鬟还是想做官?”

周围人听着朝阳说的头头是道的,都捂着嘴偷笑,这丫头真是精怪,郡主都降不住她了,末了只能说一句:“你别把事都想的这么简单,你要是敢乱走,离了爹娘边可能就回不来了,你可别有这种想法,知道不?”

朝阳嘟着嘴巴道:“那你可对我好一些,你对我不好,我就走了,让你们再也找不到我。”

她小孩子想法简单,说话也直,但这话听在婧儿心里便很难受,朝阳怎么能这样威胁她呢?她做哪件事不是为了女儿好?在朝阳看来,不依着她就是对她不好,她该怎么纠正这种想法,或许真该送她去上学了,整里混玩着,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这些歪心思。

炼哥儿他们几个小孩子也在边上玩,听到朝阳这般说,炼哥儿走过来认真地对她道:“你不能走,你走了婧姨母和姨父会很伤心的,他们生养了你,你要留在他们边孝顺他们,知道么?”

婧儿被这孩子感动坏了,乔卿云和婷姐儿是怎么教的孩子,明明只比朝阳大半岁,但这话听着就像个大哥哥一般,比朝阳懂事多了。

朝阳嬉笑着抱住他,“我不走,走了就见不到炼哥哥了,炼哥哥长大了就会娶别人,才不要呢!”

宇文炼红着脸挣脱她跑开了,朝阳追在他后喊,让婧儿白眼连连,这个小白眼狼,亲爹娘都能舍,就舍不得她的炼哥哥!

第四百四十八章 皇帝驾崩举国哀 临终榻前有交代

金童立储之后,婧儿也算跟着他升天了,年初二带着朝阳去宫里宫人都更殷勤了些,皇后也对她态度和缓了一些,大公主照例不出来见客,那事过去之后她一直不肯见人,觉着人人都在嘲讽她。org

三年足期已过,她还没出去过,宫里上下也还是喊她大公主,皇帝当年降她为慕慧郡主,也没谁把这当真就是,如今皇帝快不行了,临死前恐怕会给这个女儿加恩,届时她又能出来蹦哒,婧儿和她没什么深仇大恨,就是不想看到她罢了,只有她不好,皇后才没那个闲功夫搅风搅浪。

泰安帝过完了这个年就不行了,众人也看得出他力不从心,要不是实在熬不住了,怎么会立金童为储,不是亲生的他总是不放心,生怕一立储就被夺权了。

京里一下子多了许多办喜事的人家,姜家只有一个姜定南适龄,三年后他十九,勋贵之家的儿郎这个年纪成亲不算晚,老夫人之前看了几家姑娘,如今急着候她回话,老夫人也有些紧张,怕好姑娘都在国孝前被别家挑走了,姜定南说他不急,让祖母别cāo)劳,姜骥和老爷子也觉着这事急不得,姜定南的妻子后是姜家宗妇,是若是没挑好,是祸及全家的事。org

老夫人听丈夫儿孙都这般说,也暂息了心思,让那几家各自定亲吧,他们还是不耽搁人家的姑娘了,本来嘛,姜定南三年后十九,完全可以挑那些十五六的姑娘结亲,姜家急什么,这些姑娘如今才十二三岁名声不显,三年后可就长成了,到时候家里带出来走动,还不让她挑花了眼。

新年间原是初八开朝,因着皇帝子不好,推到了十五才开,开朝那他也是强撑着,翌又抱病了,让太子暂理国事,他则安心请医问药,尽量把寿命延长些,这些孩子他放不下呀。

宫里安排了人侍疾,大公主和二公主轮流去,太子要监国,太子妃替他去,婧儿也被安排上了,但太子妃和她一个是儿媳一个是养女,没有血缘关联,侍疾本就要避嫌,只是按时去点个卯罢了,还不多呆,太子让两个儿子常去看看祖父,上书房的课业都能先放放。

二公主是最真实意的,侍候汤药擦手擦脸都亲力亲为,每还要推着轮與带父皇出去透透气,这是她亲爹,没有人比她更希望他好了,他在位她才是货真价实的公主,亲爹走了,继兄上位,待她能有多少分。org

皇帝也知小女儿素来孝顺,病中给她多加了个恩典,晋封她为正一品国公主,享七珠亲王食邑,女儿可封郡主,至于她现有的儿子,也是皇帝唯一的外孙,已经封了个子爵,皇帝叫了金童来说话,待这孩子及冠时给他封个侯爵吧,不世袭,就惠着他一人。他也只能罩着现有的这些人,再往下那些还没出生的,他也顾不得了。

金童应的爽快,承诺他会照顾好妹妹们,他这个妹妹们,皇帝不知他说的是婧儿和婉婉,还是包括了玉女,他也没有法子了,玉女实在罪大恶极,他死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却寻不到法子给她加恩,虽然事过了几年,也没人提起了,但他一提起,只怕所有人都会口诛笔伐。

皇后听说二公主被晋封成国公主了,带着大公主杀到了乾元去,她的玉女都还是个郡主,二公主怎么能晋成国公主呢,只有正宫嫡女才能封国公主,二公主只是个庶女,将她封国公主,把皇后母女放哪儿了?

皇帝尚在病中,不想和皇后吵闹,说玉女他也有打算,让她闭上嘴,皇后不信,“你能怎么打算?还能把玉女放回国公主的位置上么?你若是能,就赶紧的,还想等到什么时候,你都……”你都快死了,还想等到什么时候。

皇后及时刹住了,但皇帝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扔了个枕头让她滚出去,皇后愤愤走了,夫妻几十年,俩人成了一对怨侣,她也不怕皇帝了,和一般人家的老夫妻一般,每必要呛几声,皇帝还能把她废了不成?

皇后带着大公主回了坤仪宫,意气还是难平,二公主凭什么能压在玉女头上,皇后让女儿也殷勤些,看看二公主多会奉承,哄得你父皇只顾着她,她以前可能够着你半分?打小你父皇就偏你多一些。

大公主心中麻木,父皇命不久矣,大家都想着多从他那儿捞些东西,有几分真心,她这几年和父皇关系冷淡疏离,如今也做不来贴心孝女,让她奉承讨好更是难,她从来不屑做这些事。

太医用尽医药也只给皇帝续了一个月的命,二月初天还冷时,宫里便响起了丧钟,那一夜宫里便做了准备,皇帝把儿孙都叫到了病榻前,把他的私房钱分了,两个亲生女儿得的最多,其次便是燿哥儿兄弟俩,金童兄妹俩只是意思着拿了几样留作念想,他两代了几句后事,无非是交代金童后要励精图治仁义治国,将宇文氏的江山打造的更加富丽繁荣,还有就是要善待家人,尤其是两位公主,是他最放不下的。

金童握着老皇帝的手,在龙榻前起誓,他一在位,便能护住她们,除非她们犯了谋逆之罪,其余的他都尽量保全。

泰安帝说完了一段话要大喘几口气,沉吟了许久才说了第二段“玉女,我不知你在想些什么,但,我一走,你再没了任的资本,后,你好自为之。”

金童有亲妹妹,能对继妹有几分感,更何况玉女的所作所为,连他这个亲爹都寒心,又怎么能要求金童待她如初,再深的感也被这些事磨光了。

泰安帝交代了事,便撒手闭眼了,他料到今夜不好,还传了夏首辅和曾祁昌礼郡王镇国公等人进宫来,就算金童是皇帝,皇位交接也需要宗亲朝臣见证,皇帝还留了一份遗旨,就摆在他枕边,他交代了,他闭眼了才能打开,金童猜到了定然是玉女的事,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泰安帝驾崩之后宫里便响起了丧钟,金童亲手为泰安帝穿上了寿衣龙袍,待朝臣命妇都赶往了宫里哭灵,金童才让万福贵宣读大行皇帝遗旨,果然,说的是把大公主爵位复原的事。



第四百四十九章 先帝遗旨多争议 玉女复爵遭众斥

灵堂里一片寂静,皇后察觉不好,忙拉着女儿领旨谢恩,朝中有的是嫉恶如仇的官员家眷,抚远伯府老夫人第一个不同意,“太子下圣明,大行皇帝这份遗旨真伪有待商榷吧,慕慧郡主当年通敌叛国谋杀亲夫,实在是十恶不赦,大行皇帝顾念亲小惩大诫,但也是他亲口说的慕慧郡主私德败坏不堪任公主之爵,降爵以示处罚,请问下,慕慧郡主这些年做过什么,立过什么功,怎么就能让大行皇帝推翻自己当年下的降罪圣旨将她爵位复原呢?请恕臣妇不能接受!”

当年泰安帝还在的时候,李夫人都敢示威,如今泰安帝死了,留下份遗旨,李夫人还怵他不成,只要众人认定这是份假遗诏,大公主便翻无望,皇后母女还会被扣上一项假造遗旨的罪名,太子又不是大公主的亲兄长,而且皇后母女霸道,以前太子和柔嘉郡主养在坤仪宫时没少受委屈,不信太子会帮着这母女俩为非作歹,他以养子之继位,一直都很惜羽毛,如今刚登基,难道会因为给这母女俩加恩犯众怒?先帝遗旨这种东西,只有新帝认,它才是遗旨,新帝若不认,它就是一张废帛,大行皇帝还能从棺材里蹦出来说这是他亲手写的不成?

李夫人是个聪明有胆色的女子,要不然李玉麟那出众的天赋是继承了谁的,他那个眠花宿柳坠马而亡的爹不成?儿子英年早逝死于非命,过了多年李夫人都不能释怀,她一定要让罪魁祸首偿命,大公主在宫里躲了几年不敢出来,如今可算让她逮着了,还妄想复爵,做她的秋大梦吧!

皇后被这旧亲家母气得咬牙切齿,“先帝摆在枕边的遗旨,闭眼前交代了待他殁了再打开,夏首辅礼郡王等人都听见了,谁还能造假?过去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李老夫人也不必揪着不放,你们家得的补偿已经够多了!”

皇后这不痛不痒的态度彻底激怒了李老夫人,以前泰安帝在位她忍着不敢说,如今泰安帝死了,皇后没儿子,她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补偿?你也好意思说,这叫补偿?我把这侯爵还给你,你把宇文媛的命拿来赔我儿子!”

“你放肆!李明氏,本宫和玉女是君,你是臣,你敢公然对我们不敬,你眼里还有没有君臣尊卑之分!”

李老夫人恨不得冲上去撕了这母女俩,咬牙切齿道“草菅人命为非作歹,你们也配为君?先帝治国有道仁百姓,唯一的污点就是你们母女!”

李老夫人敢说,其他人不敢附和,但心里无不在叫好,真是吐露了他们的心声,他们或许没有受过皇后母女的祸害,但这种事见者愤恨闻者恼怒,皇后母女实在太猖狂了,如今老皇帝去了,她们的靠山没了,李老夫人第一个跳起来和她们叫嚣,没见太子也没吭声儿嘛,这要是亲娘亲妹妹,他能冷眼旁观?

皇后被李老夫人气的说不出话来,她可是皇后,皇帝去了她也是太后,李明氏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对着她大呼小叫!可她忽而发现,她皇后的威仪已经吓不住人了,因为泰安帝走了,金童不是她的亲儿子,不会为她撑腰,果然,养了这么多年,就是个白眼狼。org

“金童,你父皇刚闭眼,你就看着旁人欺负我们母女俩?”

皇后叫到了金童上,金童不能再装聋做哑了,他和稀泥道“老夫人稍安勿躁,这遗旨确实是我们亲眼见证了的,不会有假,至于其间内容,父皇病入膏肓,怕是糊涂了,慕慧郡主有过无功,确实不能复爵,今众人都在,也就做个见证,这遗旨随着父皇遗体一道入棺吧,他为父之心想庇护女儿,我能都能理解,只是国法大于人,请恕儿臣不孝。”

金童说罢对着大行皇帝棺椁重重磕了三个头,其他人也没有异议,大公主要是就这么复爵了,那真是天理难容,皇后没有儿子没有女婿,就一个不掌实权的娘家,偏偏还是太子厌极了的,这时候他们敢多说一句?只有皇后气急败坏,大骂金童不孝,竟连君父的遗旨都敢违逆。

她骂任她骂,金童脸上不动如山,都记在心里了,她骂了几句,宫人提醒她适可而止,这可是新帝,您和大公主后也要在他手底下讨饭吃啊。

皇后孤掌难鸣,拉着女儿在先帝灵前痛哭,说他在位时恩及众人,如今他走了,没一个人念他的好,都来欺负她们孤儿寡母。

孤儿寡母,大公主若还是个小孩子,这话倒说得,一个被休弃的女人,如今死了爹还好意思称孤儿?谁回怜惜她这个孤儿。

皇后真是连体统都不顾了,在大行皇帝灵前闹过一通,也没谁理她,太子妃将事都料理地妥妥贴贴,尚敛局和礼部都准备多时了,如今有条不紊地cāo)办,只要皇位是和平交接,就没什么问题,皇后母女这一通闹腾只是个小插曲罢了,如今人人都奉承新帝去了,谁还管她们。

金童体恤李老夫人绪激动,怕子遭不住,特许她不必来哭灵,让她回家休养,李老夫人谢过他,不来才好,对这杀子仇人一家卑躬屈膝,她实在哭不出来。

婧儿也带着朝阳来法华哭灵了,朝阳哭不出来,婧儿拿帕子抹了辣椒汁去熏她,进宫前交代了她许多遍,不许吵闹,忍过了这阵子带你去吃好的。

朝阳也想忍,忍不了啊,她偷偷跑到了太子妃跟前去,说这儿真吵,想寻个清净地儿缅怀外祖父,太子妃明白她的意思,让人带她去东宫,给她端了几盘大鱼大,让她吃饱喝足睡了一觉,到晚上父母要出宫回家她才踱过去。

她还算仗义,偷偷抓了两只鸡爪子放在荷包里,把炼哥儿兄妹俩叫到角落里,给他们一人一个,让他们快吃。

炼哥儿兄妹俩都是好孩子,偷吃这事儿没干过,但接连吃了几素菜,他们嘴里也泛苦,朝阳带了两个香喷喷的鸡爪子来,他们看了就咽唾沫,炼哥儿接过了塞进了嘴里满满一口,吃相是他从未有过的狼吞虎咽,濯姐儿还小,牙都没长齐,啃鸡爪子有些困难,朝阳看着紧张,让她尝尝味道就行了,给哥哥吃,吃完快擦擦嘴巴擦擦手,别让人发现了。

炼哥儿也不避讳地从妹妹嘴里夺食,濯姐儿看她的鸡爪子没了有些委屈,朝阳拍拍她的肩膀,说明带他们去吃好的。



第四百五十章 金童登基惠家人 婧儿母女齐加恩

先帝驾崩之后,葬礼期间便举行了新帝的登基大典,正是孝期间,大典也不见喜气,典礼庄严肃穆,宫里摆了宴席,但都是素食,这时候他们也不注重这些口腹之了,有什么比登上帝位更令他们开心的。org

金童登基时一并册封了他的家眷,太子妃立为皇后,长子宇文燿立为太子,一家三口携手走上天坛祭天,在京城街道上游行接受万民朝拜,而他们的另一个儿子却被宫人带着在宫里等候父母兄长归来,婧儿让朝阳去陪表哥说说话,这是朝阳最擅长的,她简直就是交际小能手,人家不理她她也能说个没完,更何况她和烨哥儿有话说。

烨哥儿喜欢这个活泼的表妹,虽差了三岁多,但他觉得朝阳一点儿都不像其他人家三四岁的孩子胆怯,而且见多识广脑子灵活,他说什么她都接的上来,甚至她说的一些他还接不上来,只能愣愣听着,不过朝阳有个缺陷,她还没上学,不识几个字,和大孩子说话会露底,但她才五岁,也没谁嫌她就是。

登基大典结束后,他们一家就正式成了这宫里的主人,金童住进了乾元,周宁住进了坤仪宫,燿哥儿是太子,但他还未成家,也不想和烨哥儿分开,兄弟俩便一道住在青云,待他成婚后再住进东宫,烨哥儿则出宫开府。

除了这嫡枝几个受封,其他人的份也水涨船高了,范萱雅最受金童宠,金童封了她为贵妃,育有大公主的秦侧妃倒是退居贤妃位上,王庶妃育有三皇子宇文烁,被封了淑妃,无忧膝下有一个三公主,不是她亲生,又加上她敏感的出,金童顾着往昔分,封了她为慧妃,带着女儿独居一宫。

无忧倒是满意这样的生活,她住在金童的后院一直也与世无争,金童和周宁都照顾她,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分她一份儿,湘儿也是个不争抢的孩子,周宁没有女儿,对湘儿倒好的,连带着燿哥儿兄弟俩也对湘儿关照颇多,她觉得自己一直这么老老实实的,后湘儿会过的很好的。

婧儿不太乐意,去找哥哥说话,为什么是慧妃而不是惠妃,偷换了个字可差了一截呢,惠妃是四正妃之一,慧妃是八庶妃之一,品级都差了呢。

金童让妹妹稍安勿躁,无忧是慧妃还是惠妃有什么关系?该给她的一点儿都不会少,也没谁敢欺负她,他把她当家人看,后妃也没谁会为难她,她子过着舒坦着呢。

话虽如此,婧儿还是为无忧不平,她是个很好的姑娘呀,怎么就这么枯守一生呢?她很姜骥,认为男女之是除了亲友之外最美好的一种感,无忧从小亲缺失,又一直没尝过,仅有的友也来自她这个不称职的朋友,她希望无忧能得到自己的幸福。org她曾经问过无忧,若她想走,或是遇到了所之人,她会让哥哥放她走,无忧却只是摇头,说她喜欢安定的子,留在金童后院里好的,锦衣玉食无忧无虑,旁人还羡慕不来呢。

婧儿也无法为她做主,只能求哥哥有了合适的孩子一定要送一个给无忧,也让她有个寄托,后来就有了湘儿,和无忧小时候一样,是个安静乖巧的小姑娘,无忧很她,她也很体贴母亲,母女俩都是双方最好的礼物,所以婧儿希望金童能把无忧的品衔封的高一些,这样湘儿才不会弱于两个姐姐。

但金童不肯,秦侧妃王庶妃她们哪个不是官家女,无忧的出太敏感,让她压在这几人头上,朝臣该有话说了。婧儿便道“范萱雅论份也不及秦侧妃,秦侧妃是以侧妃礼进门的,又生了潇儿,怎么都比庶妃上位的范萱雅强吧,你还不是让她爬到了秦氏头上,说到底不过看你自个儿喜好罢了,你和无忧儿时那点儿分早耗的差不多了吧,自然比不得你那些妾受宠。”

金童被妹妹揭了老底,怪不好意思的,让她别说了,她心疼无忧母女俩,多顾着她们一些就是,他也给她准备了大礼。

金童拿了一道圣旨过来,让婧儿来看,婧儿走过去,目光一亮,“给我的?”

“吾妹柔嘉,淳仁和孝佳言懿行,与朕一胎双生,是为天降隆恩,今朕位及九五,吾妹与朕俱荣,敕封正一品天恩郡主,享国公主食邑。”

当年金童答应过皇帝,他若登基,不能给原生家庭加恩超过皇室几人,他答应了,婧儿没被过继,她也不曾封公主,还是郡主,只不过比公主也不差就是,婉婉也是国公主,婧儿并未超过她,只是超过了玉女罢了,那是她咎由自取,朝臣早把她从皇室成员里除名了,金童也没把她当回事。

婧儿万分欣喜,忍不住抱了抱他,他还是这么好,这么多年都很顾她。

“朝阳有没有?还是等她及笄后再封?”

她已经加恩了,朝阳女以母贵,也不急着封,但没落到实处的便不能算自己了,早封几年她还能多给朝阳攒一份嫁妆呢。

金童捏捏她的鼻子,“当然有,依你说的,朝阳不能比潇儿几姐妹差了,我打算如今封她为翁主,后她要及笄时再封郡主,与你当初一般,你的郡主府便留给她继承,若你不喜欢那宅子,我给她换个地儿也成。”

婧儿感动之余要再抱抱他,她真是上辈子修了福缘,这辈子才能有他这么好的哥哥。

金童也很满足,他经营多年终于熬到了这个位置,就是为了惠及家人,如今看到婧儿的笑脸,这心里别提多开心了,他终于能保护妹妹了,后婧儿母女俩活在他的羽翼下,不会再受任何风霜。

金童说的简单,但婧儿看到嘛圣旨是没经过内阁盖章的,怕会再生波折,她告诉哥哥“若朝臣阻拦,你也别太执着了,你初登帝位,一切都还位稳,前儿才驳了先帝的遗旨,拒绝给玉女复爵,这一下便要给我们加恩,只怕太后第一个不答应,朝臣也会有微词,觉着你亲近原生家庭冷待皇室,皇后母女虽犯众怒,但先帝的支持者还是不少的,你可别惹毛了那些老大臣。”

婧儿能这般为他着想,金童很欣慰,妹妹还是这个妹妹,正是因为她这样好,他才舍不得委屈她,让她放宽心,他已然登上了帝位,给自己的父母姊妹加恩还要看朝臣脸色么?那他这个皇帝可太失败了。



第四百五十一章 皇后母女意难平 陈年阴私见天日

金童一连写了三份圣旨,一份是封婧儿的,一份时写给朝阳的,还一份是写给三老爷他们的,婧儿晋封为正一品天恩郡主,朝阳封为朝阳翁主,三老爷封为闲宁郡公,三夫人自然就是郡公夫人了,后宇文铮也能在袭个县公爵,还一个就是妍姐儿封为了平嘉县主。org

其实三老爷一家还算小封了,毕竟是皇帝的亲生父母,封王都使得了,只是封个郡公,还算小气了,谁让金童打小就被养在宫里,本来和父母就不太亲近,又被过继走了,连名分都没了,他们有的只是血缘关联,更何况婧儿母女俩封的重,他们便只能轻些,金童也是有私心的,委屈谁也不能委屈了婧儿,其余人能退就退退。

所以这几道圣旨,最后一道没什么异议,前面两道异议就大了,柔嘉郡主是先帝和太后的养女,并未随着新帝一起被过继到帝后膝下,先帝在位时便没给她加恩,如今新帝给她加恩算什么?更何况他们两人血缘上是同胞兄妹,但名义上是继兄与养妹的关系,远着呢,有什么理由封这么重的爵。

金童道“她是上天对朕的恩赐,是朕此生都不愿委屈的人,你们若要提别的也便算了,但她的荣宠不能少半分。”

金童刚上位,那些跟着他捞了从龙之功的人一个劲儿附和他,说什么郡主和陛下一道是天赐福星,能佑我大周繁荣昌盛,陛下已经位至九五,郡主自然得随着兄长一起进步才成。org

有了这些狗腿子叫嚣,宗室又没人说话,其他大臣也不愿惹新帝不快,就这么让他成了,至于朝阳,金童说镇国公和老国公爷军功卓著,他们的女儿孙女,封个翁主不算逾越吧?朝臣在心里轻嗤,真要封姜家女儿,怎么不封姜晨曦呢?想封姜家女儿还是想封你外甥女,谁不知道。

圣旨下到姜家后整个京城得人都知道了,宫里太后也知道了,传金童到寿康宫去接受她的训斥,说他不仁义,他有今天是谁给的?他竟然抬举亲妹妹来打压继妹,真是好一个贤王仁君呐!

金童不痛不痒道“只要玉女好好表现,朕寻到机会便会给她加恩的,母后每里无所事事,不如想想怎么帮玉女挽回名声,要不然就这么平白无故的,朕也不能太偏颇她。”

皇后被这白眼狼气坏了,她就知道金童不是个好的,兄妹俩一样的没良心,装了这么多年的淳孝贤良好儿女,骗取了先帝的信任,如今成功夺得了帝位,终于露出了尾巴,真是令她恶心。

玉女让母亲先出去避避,她有话和皇兄说。金童看着她,他们可有许久未好言好语过了,玉女有什么要和他说的?

太后走后,玉女寻了个地方坐下,让金童也过来坐,在她看来,金童还是她印象中的那个哥哥,穿上龙袍也不像皇帝,龙袍一直是她父皇的专属。org

“皇兄这龙袍真好看,你为了这一天煞费苦心吧。”

金童坐在她对面,问她什么意思,玉女道“我从小就黏着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黏着了呢,你一定会说,是因为凌星哥哥来了。不是,只是他来了让我有一个可以疏远你的理由罢了。”

金童挑眉,好暇以整等她说下去。

“我还记得我三岁那年,宇文婧被母后送回家了,我晚上缠着要和你一起睡,睡了一夜便病了,我那时尚未睡着,知道是你把我的被子掀了,我以为你在同我玩游戏,掀了也没盖回去,后来冷的受不了才盖回去的,就这么冻一会儿,我便病了,翌宇文婧便被接回来了,美其名曰为我招福。那时我不知其中深意,也不曾和人说过是你掀了我的被子,后来我明白了,便开始疏远你了。”

金童点点头,说道“这么小的事你都记得,难为你了。”

他不痛不痒的一句话落在玉女心里也激不起任何涟漪了,她小时候真的很喜欢这个哥哥,但被他一次次利用后终于看清了,他的心里只有宇文婧,为了亲妹妹可以利用伤害任何人,她只是他们兄妹俩的跳板罢了,她是个蠢人,被他们兄妹俩玩弄于鼓掌之中,将一手好牌打的稀烂,如今他们登上了人生巅峰,她却零落成泥,果然应验了当年白马寺那几支签文。

既他如此不仁,也休怪她不义了,她道“李玉麟是怎么死的,我很清楚,你应该也很清楚,他为什么会在我和凌星哥哥会面的时候突然回来撞破我们?公主府处处都是我的人,我不想让他知道,他绝对不会知道,哥哥啊哥哥,你真是心狠手辣令我胆寒,难怪能坐上这个位置。”

金童道“谁让你们三个人各怀鬼胎想谋我帝位?这条路上只能有一人生还,谁敢拦着我,都得死。”

“李玉麟好歹也是你的同窗吧,曾经还和宇文婧有过一段,你这么对他,她知道么?”

“不知道,我永远也不会让她直达。”

“那她已经知道了呢?”

金童心惊,屏风后传来一声响动,他大步走过去,看到坐在后头面色不佳的婧儿,回头怒视玉女,玉女扬起了一个得意的笑容,从来都是这兄妹俩摆弄她,如今也轮到她回击一二了。

她站起来道“我虽从小子惯霸道,但我从未害过你们,倒是你们俩,口蜜腹剑,嘴上说的好听,背地里捅了我多少刀子?我人笨,当时反应不过来,事后明白了也拿不住证据,让你们一步步踩着我的败绩上位,事到如今我和母后孤掌难鸣,由得你们拿捏,我便等着看,后你和姜家对上时,你们兄妹俩还能不能相亲相,姐姐,你还是趁早想想,是要丈夫还是要哥哥。”

玉女说完这番话就走了,剩下的事留给这兄妹俩去扯皮吧,她走后金童兄妹俩也走了,寿康宫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什么话回乾元再说。

一路上婧儿都未说话,她得好好想想这些事,李玉麟竟是哥哥害死的,她虽早已另嫁他人,也上了姜骥,但李玉麟是童年玩伴,亦是她第一个喜欢的人,在泉州闻听他的死讯,她伤神了几,那时候心中对玉女是有恨的,恨她嫁了一个这样好的人,却不知珍惜。就算最后没有走到一起,李玉麟在她印象中也一直是个很好的人,这么好的一个人死于非命,路人听了都要唏嘘几句,更何况他们曾经有过一段感。

她曾经把这份恨记在玉女上,如今明白了其中缘由,却不知该怎么办了,更甚者还有玉女最后那一段话,哥哥真的会对姜家下手么?姜家功高震主,他坐不住了是不是,可那是她的夫家,让她如何自处,她前阵子还在为哥哥给她加恩的事开怀,觉着哥哥还是那个哥哥,如今却不确信了,为了登上帝位,哥哥付出了多少改变了多少,还是她心目中的哥哥么?



第四百五十二章 兄妹详谈君臣道 婧儿忧心夫家事

金童带着婧儿回了乾元,让她不要受玉女蛊惑,她就是存心挑拨看不得他们兄妹关系好。

婧儿问他“玉女说的都是真的么?她说的小时候那些事,时已久,我也不想深究,李玉麟真的是你……”

“是他们害死的,我只是推波助澜,给他们制造了个机会而已,我可没bi)他们动手,是他们两个夫见事败露杀人灭口,怎么能赖我。”

李玉麟和玉女凌星几个各怀鬼胎,将事瞒的死死的,金童事先知道,自然不会许他们密谋成功,在合适的时候便得制造机会将事曝出来,闹得越大越好,李玉麟撞见了玉女在公主府偷人,头上绿云罩顶,这怎么能忍,他本以为李玉麟会闹着要休妻,谁知玉女和凌星一不做二不休把他杀了,杀了更好,事果然闹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

金童又道“你当李玉麟是什么好的?他和玉女凌星一样心怀鬼胎,凌星和玉女想生下那个孩子谋夺皇位,李玉麟则想以驸马之继位,明知玉女怀了别人的孩子,还和玉女约法三章,他留下这个孩子,玉女后要扶持他上位,三个人狗咬狗罢了,我只是扔了块他们便忍不住了。”

婧儿不知该说什么,皇权倾轧她不懂,其间大概是很凶险的,哥哥走到今天,打败的敌人可不只宇文钦一个,李玉麟和皇后玉女等人都是绊脚石,如今她借着哥哥的东风加恩进爵,又有什么立场怪他为了上位不择手段,李玉麟已经死了,她追忆几瞬也便罢了,不值当为了他和哥哥争吵,但姜家是她的夫家,难道哥哥后也会对姜家下手么?

“你对姜家有何打算?”

金童真切望着她,道“姜家已然功高震主,他们或许没有不臣之心,但我不会许他们一家独大,姜骥是你的丈夫,我不会动他,但姜家也就止步在他这一代了,姜定南不会再有机会上战场,这一点姜家也明白,要不然老国公和姜骥这么拼死拼活是为了什么?以他们的功绩,可以罩着姜定南荣华一辈子,我也可以许姜定南承他爹的国公爵,但他只能是个富贵闲人,姜家从他之后就要走下坡路了,权贵权贵,他们家后只贵无权。org”

婧儿有些难受,哥哥要限制姜定南的发展,姜定南不是她的儿子,她也不喜欢这个继子,但姜骥喜欢,她屋及乌,也不希望哥哥对他们多加为难,凭心而论,姜定南也是个优秀的孩子,和他爹当年有一比,但姜骥生逢战乱时,从小就跟着老国公征战沙场,姜定南才能不逊色于他的父亲,如今十六了还窝在京里上学,她听姜骥念叨过,姜定南想去军营里,姜家人骨子里就流着战神血液,她也很难想象英姿飒爽的姜定南羽扇纶巾在朝堂上指点江山,姜家的男子都是属于军营战场的。org

“姜定南从小习武,不让他上战场,难道让他去考文举当文官么?他瞧着也不是这块料呀,而且他是国公府的继承人,考文举也止步于会试,可不能去考进士,那让他后做什么呢?”

金童道“你管他做什么,他就算什么都不做,还能饿死不成?他又不是你儿子,反而处处和你作对,你怎么还为他说话了?”

“可他是阿骥的儿子啊,阿骥对他抱有厚望,我怕你和阿骥不睦,那我夹在中间了难做了。”

金童笑道“他若真重你,就不会让你为难,你为了姜骥反驳我也便罢了,难道还要为了姜定南和我作对?”

他虽是笑着的,但婧儿无端生出一股寒意来,这就是帝王威仪么?以前哥哥从不会这般和她说话。

金童收敛了气势,给婧儿倒了杯茶让她握着,安慰她道“外头的事你不要管,我会一直护你和朝阳,看在你的分上我也不会动姜骥,其他人你就不要管了,姜定南是姜家长孙,他的父亲祖父都会为他打算,哪用得着你插手,人家还不领你的呢。”

金童不想再提这个了,和婧儿说了些开心的,问她近哭灵可还吃得消么?皇帝驾崩要停灵九九八十一,期间哭灵声不能断,要安排人轮番哭,婧儿为近亲养女,轮值的时候多,金童让皇后多照顾她些,若婧儿有需要,给她开开后门。

婧儿倒是没什么需要,倒是朝阳有需要,每回跟着她来哭灵,在灵前晃悠一圈儿就溜了,到晚上要回家了,她才吃得肚皮圆溜回来,这一阵哭灵人人都面如菜色,就她还胖了一圈,婧儿让她收敛些,别让人抓到了。

皇后让小姑子放心,都是她安排的人,有谁会看到,看到了又有谁敢说,不仅朝阳要吃,她亲生的燿哥儿烨哥儿也要吃的,宫里其他几个孩子也要吃,都是正在长体的孩子,顿顿白菜萝卜,怎么吃得下,这时候没养好,个子长不高了,可是一辈子的影。

先帝的灵柩在法华停了三个月,才送去皇陵入葬,入葬那宫里的送葬队伍声势浩大,皇室宗亲都出动了,除了两岁的烁哥儿八字和先帝犯冲,便没让他去,其余人都坐在马车里,紧跟在灵柩后头行驶,沿途跪满了百姓哭灵送葬,京中各权贵世家也沿途设了路祭,队伍当中也有各家的当家人随行,举国齐哀万民同哭,哀悼上一任君王的陨落。

但这些送葬人士多是松了一口气,终于完事了,再也不用没没夜去哭灵了,大型国孝真是劳民伤财。

把先帝葬了,京城才算有了一番新气象,虽还是在国孝中,但江山已经改元换代,金童也真正对这座皇宫有了归属感,先帝走了,他如今真正是这座宫廷的主人,也是这天下之主,从此大权在握,再无人能逆他的意。

他今年二十九了,从他十一二岁时就在图谋这事,耗了十几年,终于让他成了,这还要得益于先帝死的早,若先帝再熬个十年,他都要熬不住了。

他算了一下自己的年龄,他二十一岁做了父亲,今年燿哥儿八岁了,到他五十岁时,燿哥儿也二十九了,他觉着自个儿不止活到五十岁,那燿哥儿岂非要等很久才能继位?届时燿哥儿都有孙子了,还在储君位上,他等得了那么久么?

金童忽然明白为何从古至今很少有嫡长子立储登基为帝的,这年龄便是个问题,待他到了花甲古稀之年,看到已至中年急不可耐的长子,再看看底下孝顺讨喜的小庶子们,会偏向哪方不言而喻,他如今还很燿哥儿他们,但后会如何,难说……

第四百五十三章 葬先帝皇宫易主 哥嫂当家好回门

先帝下葬后,金童让婧儿进宫来住一阵子,说她回京后还没好好回来住过,以前是因为宫里是养父母做主,她不愿回来,如今换了亲哥嫂她倒是乐意,叮嘱了姜骥几句,便收拾包袱去宫里了,还住的浣翠居。org

婧儿带着朝阳在宫里闲逛,给她介绍各处景致,公主所的院子也给她介绍了一遍,浣翠居是她闺中时的院子,里头一草一木都还维持着原貌,皆因宫里没有别的公主住过来,要不然早易主了。如今金童登基,他的几个女儿倒是能住进来了,听说大公主择了蕙兰苑,二公主择了芙蓉馆,这俩人原本都想争明珠馆,金童怕她们姐妹伤和气,谁都不许住,更何况玉女还住在宫里,如今虽是跟着太后住在寿康宫,但明珠馆也有她的东西,金童不好赶她走。

浣翠居隔壁的停荫堂曾经是无忧的住所,她去求了金童,把那院子留给湘儿住吧,后婧儿带着朝阳回来,也好去串门。

朝阳摸清了公主所的门道,又跑去后宫串门,先去了皇后舅母的坤仪宫,以前是那个皇后外祖母住的,她都没正眼看过,如今再去,发现真阔气。

婧儿告诉她,这是娘和舅舅长大的地方,后院扎的秋千还在不在?以前她最在那秋千上缠花藤,她缠好了玉女便坐上去糟蹋,太后则给几个孩子作画,画的最多的不是玉女,倒是她,因为玉女好动,总也画不完一副,皇后气苦,便让安静乖巧好入画的婧儿来做模子,每每给她穿上漂亮的衣裳往花丛里水池边一放,就是一副好景了。

婧儿说着说着突然沉默了,毕竟在一起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有许多回忆,如今她们相看两厌,但想到往昔还是有些缅怀,太后虽然子不好,但从没有在吃穿用度方面薄待过她们,从小她和玉女的穿戴之物也不差什么,太后曾经是很注重名声的人,生怕别人说她苛待养子女,对外做的很好看,对内也不算差,婧儿有时候看到纵无礼的妍姐儿,便会感激皇后把她教的很好。

是从什么时候变了呢?大概是玉女断手开始,皇后可以对他们好,但前提是他们不能过的比玉女好,尤其玉女越来越坎坷,他们兄妹俩却畅行无阻,她一颗心彻底失衡了,看养子女如眼中钉一般,后来更是扶持女儿女婿想取代养子,再后来女儿女婿也出事了,她孤立无援,几乎疯魔了,成天在宫里兴风作浪,没什么大本事,道就是恶心人,金童都忍着了,以前是不得不忍,如今嘛,这回玉女反将一军,挑拨金童和婧儿的关系,金童回头就以慕慧郡主御前失仪的罪名罚她闭三月,就关在寿康宫。

婧儿也说不上对太后是什么绪,会厌烦她搅风搅雨无理取闹,也会感激她儿时的抚育教养之恩,但确实是没有的,太后不她,她自然不会太后,她们之间更多的是职责所在,太后有抚育养子女的职责,婧儿如今也有赡养养母的职责,金童也是如此想法吧,太后虽然对他们态度恶劣,嘴上不饶人,但至今尚未做过什么对他们不利的事,金童也就忍着了,依旧让她在寿康宫荣养,玉女若是老老实实的他也愿意养一辈子,但她非得挑战他的底线,就怪不得它不顾兄妹之了。org

皇后领着婧儿母女俩去后院看了,果然有一架秋千,她道“原是拆了的,陛下让人装上了,说你们小时候有。”

婧儿望着秋千凝思,朝阳已经奔过去手脚并用爬上去坐着了,秋千架上新缠的花藤,被她一通蹂躏就蔫了,这副讨嫌模样真是像极了玉女小时候,婧儿让她下来,她不肯,还狡辩道“秋千架在这儿不就是让人坐的么?还缠这么多花,难道是让人看的?”

话是这么说,但婧儿以前想坐也是轻轻巧巧小心翼翼地坐一下,多是坐着让太后画像的,哪像朝阳坐的这样真切。

皇后道无妨,她想坐便坐着吧,坏了让人外缠新的便是,心下却道近期都别换新的了,待这丫头走了再换,除了她也没谁会爬上去坐着。

婧儿母女俩在坤仪宫用了午膳,膳后她带着无忧坐辇车去了清心,那是无忧的住所,湘儿还跟着她住,见她们来母女俩都很开心,问吃过了没有,婧儿说吃过了,朝阳又问有什么吃的,待听得她宫里做了鱼皮包糯米鸡,她表示还可以吃一碗,无忧便让人添一副碗筷,婧儿咂舌不已,“你看看你都胖成什么样了,你今年都五岁了呀!”

朝阳筷子一插不乐意了,“五岁怎么了?五岁不能吃饭了?”

婧儿道“小孩子满了五岁就该抽条了,若过了五岁还胖乎乎的,极有可能胖到大,你难道想一直这么胖下去?”

一至五岁的孩子是正常婴儿肥五年,过了五岁就该抽条了,渐渐也会瘦下去,朝阳从小就生的圆润壮实,胖了五年也该够了吧,再胖下去可不好看了,女孩子到了六七岁就知道美打扮了,朝阳看着还不大开窍,但婧儿必须早做打算。

无忧说她杞人忧天了,小孩子课不兴节食,多吃些好,壮了自然就会高,婧儿看着悬,朝阳竖长没横长厉害,她真怕朝阳后成一个胖姑娘。

“你看看湘儿多苗条,穿小裙子多好看,你呢,只能每穿着阔脚裤子到处乱跑,不知打的还以为你是个男孩儿呢。”

朝阳一边胡吃海塞一边回她,“我长大了就苗条了。”

无忧摸摸她的小脑袋,真是个讨喜的姑娘,这好胃口看着人心喜,让湘儿看看表姐,吃的多欢呐,你也多吃一些,小孩子不怕胖的。

湘儿胃口不大好,瘦瘦弱弱的,也容易生病,无忧就很喜欢朝阳这样健康壮实的孩子,好养。婧儿虽老念叨女儿胖,让她少吃些,却也只是限制她吃零嘴儿,饭是仅着她吃的,朝阳真要节食瘦,婧儿也不乐意。

朝阳道“你们这些大人呐,永远都觉着别家的孩子比自家的好,但要你们换一换呢,你们又不乐意,还天天念叨孩子。”

两个母亲都被她逗笑了,婧儿让她快吃着,有饭吃也堵不住你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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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四章 京城酷暑人难熬 婧儿送女入学难

婧儿带着朝阳在宫里住了几,朝阳玩的倒也欢快,就是不喜欢那两个表姐,她喊湘儿去她家住,她家里自在。

湘儿从未离开过母亲,可不是朝阳这般大大咧咧的子,母亲不带着她去,她是断然不肯去亲戚家住的,就算是疼她颇多的姑母也不行。

她不去,朝阳可是要走了,金童留她们再住一会儿,朝阳说她想爹了,还对金童道:“舅舅,你什么时候去我们家住?”

金童表示他后轻易不能出宫了,有什么事可以让燿哥儿兄弟俩代考,朝阳说这不一样,表哥来我们家,和你来我们家,可不是一回事儿。

婧儿塞了块糖糕到她嘴里,她就无话了,婧儿和哥哥话别几句,说后隔三差五便来,还怕你腻歪了,嫌我们烦,金童牵着她送了一段,到仪月门处看她坐上了马车才回转,回程事沿着宫道慢慢走着,心中有些思绪翻涌,这是他自幼生长的宫廷,他幼时的理想是带着婧儿逃离这个压抑冰冷的地方,后来却陷入了这宫廷不可自拔,婧儿倒是早早逃离了,如今他希望婧儿留在宫里陪她,她却不愿。

马车哒哒走在路上,刚出宫门的这段路比较僻静,还没到街上,路上行人也不多,婧儿教了朝阳几句:“后见了舅舅,不要再你啊我啊的称呼,舅舅是你的长辈,要称呼您,知道么?”

这点婧儿说过她许多次了,朝阳有时候记得,大多数时候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就上头了,一点儿不着调,姜骥说小孩子都这样,但婧儿发现湘儿和炼哥儿他们都不会这样,见了人都有礼貌,就朝阳话多到忘了礼数。

朝阳揪着手指头一脸无辜,“我记得了,有时候会忘记,我忘记的时候,娘提醒我一下就是了。”

婧儿叹了口气,大庭广众之下,她怎么好指点朝阳礼数,没的让人诟病,孩子在家里没教好就带出来。

马车行至朱雀大街,只是路过,婧儿没有要下去的意思,这大太阳的,出去晒死个人,朝阳不住地掀帘子探出脑袋去瞧,说这个也好,那个也好,总之就一个意思,我想下去看看。婧儿没理她,把车帘子打下来,让她坐好,别让外头的光透进来,怪的呢。

朝阳回家后呆了几就呆不住了,端午过后一比一,南方湿,京里燥,火气重的朝阳竟然流鼻血了,婧儿一三餐给她灌一碗绿豆汤,白里多数是让她泡在水池里,她在泉州时就是这样过的,她泡着倒没有什么问题,姜骥都说她真是为水而生的丫头,离了水就像上岸的鱼儿奄奄一息。

朝阳泡在池子里叫喊,“咱们什么时候回泉州啊,我不想住这儿了。”

这话她回京以来说了有几十回,婧儿也回了她许多遍,如今还是要提,“这儿是咱们的家,咱们后就住这儿了。”

朝阳又道:“那咱们就不出去玩儿么?天天呆在这儿,怪没意思的,以前咱们不是年年都出远门?”

她在泉州呆了不到四年,她说的年年也就那几年,正值多事之秋,确实奔波多了些,以至于她认为他们一家人闲着没事干,每年都要出一趟远门。

婧儿不知该如何同她解释,也就懒得解释了,寻思着天凉了送她去宫里和湘儿一起读书,读了书就能明理了,也不会再问些不着边际的问题。

炎炎夏很难熬,别说是朝阳了,婧儿几年未回京里,也不大习惯这边的燥了,泉州也很,临近海边无遮蔽物,照比京里还要强烈,但婧儿就是觉得比京里的头晒着更舒服,大概真是那儿风水好,不怪朝阳天天念叨着要回泉州。

京里的夏虽然难熬,但比泉州的夏短了不少,秋风吹过后便要穿上小夹袄了,婧儿带着朝阳去宫里吃螃蟹,顺便提了朝阳去公主所读书的事。

金童欢迎之极,说地方还在明仁堂,朝阳和湘儿一班,干脆就住在浣翠居好了,省得她每奔波,休沐的时候再回家住两。

朝阳正在开一只螃蟹,她在海边长大,海味从小不离嘴,吃而且会吃,挥退了要伺候她的宫人,她直接上手拿个小矬子开螃蟹,将里头的蟹黄挖出来,用手指头沾一点还tiǎn)tiǎn)手指头,蟹脚上的她也不放过,吃的非常细致,却让大公主等人频频皱眉,这个表妹也太粗俗了吧。

婧儿也说过她,在泉州时这样吃就算了,那儿的人大多都这么吃,而且她那时还小,直接上手上嘴吃的满嘴流油也无伤大雅,如今都到了要入学的年纪了,还这个浑样,成何体统。

朝阳抹抹嘴巴,又摸了一只螃蟹,嘴里还振振有词:“又不是外人,还嫌弃我不成,我在外人面前又不这样。”

舅舅不是成天念叨着把她当亲女儿看么?那这些都是她的家人,还能嫌她不成?

“如果被外人知道了,肯定就是你们谁说出去了!”

朝阳叼着蟹脚在席上巡视了一圈,尤其在两位公主上多停了一会儿,两位公主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还好这丫头不和她们一班,要不然这子真是没法过了。

朝阳听了母亲要送她入学的事,心里还是不大乐意,但在家里母亲威bi)利劝过哄过她,说湘儿比她小两个月都要入学了,她还不读书,后跟不上进度,连表妹都要把你比下去了。

朝阳虽然贪图玩乐,但也是争强好胜的孩子,怎么能被人家比下去呢,说那就去读书吧,但不和那两个讨厌的表姐一起读。

婧儿本来也没打算让她们一起读,大公主和二公主都读了两年了,朝阳大字还不识几个,怎么跟得上她们的进度,她和湘儿一起入学,再从勋贵朝臣家找两三个小姑娘当伴读,凑齐四五个姑娘一起读书,就像婧儿小时候一般。

婷姐儿听说宫里要招伴读,想着近几年宫里都没有孩子出生了,她想让自家孩子和宫里的几个小主子拉拉关系,只得赶上这一波了。

婷姐儿把她家的小濯送来了,中秋才满三岁,年纪实在太小了,宫里都不太想接,但濯姐儿继承了她父亲的聪明才智,年纪虽小心智却不弱,而且乖巧听话,朝阳听说濯姐儿也来,让舅母答应了,说她来带濯姐儿。

皇后也见过濯姐儿,再让婷姐儿带着进宫来考核一番,虽然平时不太说过,但已经会背三字经百家姓了,说句实在话,比朝阳强多了。

第四百五十五章 朝阳入学新气象 学堂五人各千秋

婷姐儿不仅把濯姐儿送到了明仁堂和朝阳她们一班,还硬把儿子送进了燿哥儿他们一班,炼哥儿也还未满六岁,但也像了他爹早慧,比燿哥儿他们那一班的孩子小了两三岁,却很轻松就跟上了他们的进度,皇帝只得破例收了,心里却暗暗嘀咕,这乔卿云真是优秀种子,两个孩子都像了他才貌双全,怎么就没继承到婷姐儿的不学无术呢?倒是婧儿和姜骥都是根正苗红的种子,偏偏生了个顽劣的朝阳。

过了中秋后宫里就开学了,婧儿给朝阳做了新衣裳新书包,打扮的整整齐齐的,第一送她去上学,倒不是怕朝阳怯场,她是怕朝阳欺负了同窗,到时候不好和人家的父母交差。

朝阳穿上新衣裳背上新书包,倒也精神,毕竟家人都重视她上学的事,她被念叨多了,也有些期待学堂生活,她们一班有五个小姑娘,还两个她没见过,不知是怎样的人呢,和她合不合的来。

婧儿不想朝阳第一上学便迟到,便提前一带着她住到宫里去,第二一早领着她去学堂,她和湘儿是本土人士,去的最早,婧儿领着她们在学堂里挑了个好位置,无忧没送湘儿来,问湘儿敢不敢自己来,湘儿说敢,宫里是她的家,她有什么不敢的,但婧儿还是对她多照顾些,怕小姑娘心里不平衡。

过了一会儿婷姐儿也带着女儿来了,婧儿问她有没有送炼哥儿去上书房,她说在雨花阁分的道,炼哥儿自己去了,濯姐儿胆小,她送送。

朝阳去拉濯姐儿站到边来,道:“不用怕,有我在,以后你就跟着我,没人敢欺负你。”

婷姐儿捏捏她的鼻子,“那异母把濯姐儿交给你,你可要照顾好她。”

朝阳拍脯表示没问题,让她放心,婧儿说她:“你也是做姐姐的人了,要照顾好妹妹们,不许带着她们胡闹,她们都是弱的小姑娘,可不像你皮糙厚的,什么下河摸鱼商丘打鸟的事,你可不能带着她们干。”

朝阳连声说知道了,婧儿尤不放心,又叮嘱了湘儿和濯姐儿,“你们俩都是乖孩子,她要是胡闹,你们可别跟着,还要来告诉我,我来教训她。”

先生还没来,婧儿和婷姐儿就坐在书苑里等等,要带着孩子们见过先生才能走,不多时先生来了,是尚宫局的周女史,教孩子们礼义,也是她们的主教先生,除了其他学科,还有越走零碎事都归她管,婧儿带着孩子们见礼,让周女史费心些,孩子们各有脾,要管好不容易。

周女史谦和道:“孩子们本无善恶,后好坏都是由大人教养决定的,我既做了她们的先生,不敢说把她们教的才高八斗,最起码为人都要正直。”

她这态度让两位母亲都很满意,她们的女儿又不用靠科举,本来也无需多少才名,修养才是最重要的,周女史有这份觉悟便很好。

待周女史与这两位母亲说了会儿话,那两家的夫人才带着姑娘过来,行色匆匆抱了万分歉意,她们带着姑娘进宫,要先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叮嘱了几句,让她们后来了直接去明仁堂,不必来请安了。

这两家姑娘份不算低,一个是户部尚书柳先开的嫡孙女柳扶风,人如其名,是个弱柳扶风的姑娘,她在江南出生,近年才随着祖父回京,通江南女子的文秀雅致,婧儿很喜欢这样的姑娘,让朝阳和人家好好相处,别欺负了人家。朝阳吐吐舌头,说知道了。

柳先开曾经是江南巡盐御史,先帝时就是心腹重臣,当年和金童一起清理盐政,两人引为忘年交,金童上位后便把他调回了京城做户部尚书,他也确实有这个能力,但更让人佩服的是他的为人,能同时得两任君王重用,是怎样的好手段,像那曾祁昌,先帝时不知多风光,新帝登基就要隐退了吧。

还一个是皇后的娘家侄女周仪月,她的父亲是皇后的堂弟,而且是庶房的堂弟,到周仪月这儿其实隔的远了,周仪月能进来,自然凭的不是皇后的面子,她的父亲周修礼在外任官,政绩很不错,金童登基后正致力于提拔新人换掉先帝留给他的几个老头子,像这种年轻实干派官员是最得他意的,周仪月的父亲外放,母亲带着她在京里侍奉长辈,金童照顾他的家眷,才能让人家更加卖力干活。

周仪月算是几个姑娘里出最差的,她能进来,本家都施了许多阻力,她们觉着嫡房的姑娘怎么都比周仪月强,皇后怎么会挑她。皇后同母亲说了其中缘由,谁让仪月有个能干的父亲,她嫡亲的弟弟周修文倒是逊色一些,为君者自然任人唯贤,更何况皇后也不屑送娘家嫡房的侄女来给庶女当伴读,她小时候就当过婧儿的伴读,虽然婧儿知书达礼不会与她为难,但婧儿她们几人一起玩耍,总是把她排除在外,她表面上装作不在意,其实心里也难受,在家里和姐妹们一起读书怎么都比给皇室女子做伴读好,尤其湘儿这一班参差不齐,有一个搅屎棍朝阳,一个三岁离不得娘的濯姐儿,这样的学堂风气能有多好,还是不要祸害了她的嫡亲侄女。

周夫人觉着也有道理,最后就让周仪月去了,周仪月今年六岁,柳扶风七岁,是皇后顾念着濯姐儿年纪小,朝阳又太皮,要找两个年龄大稳重些的姑娘中和一二,要不然都是些不懂事的,坐在一起吵架打架,可有的她头疼了。

互相见过礼后,大人们就该撤了,别人都还好,就是濯姐儿舍不得母亲,攥着母亲的衣摆不撒手,眼里泪光闪闪,看得婷姐儿心里难受,为了女儿的前途,她也只能早早送女儿进宫历练了,她们是宗亲之家,宗亲宗亲,和大宗多亲她们才有多贵,而她们的血缘和金童这枝实在是八竿子打不着了,她如今过的舒坦,全凭丈夫争气,以及她和金童兄妹俩私交甚笃,但长辈的私交不能惠及下一代,要想炼哥儿兄妹俩也好,只能让他们自己去和下一代的当家人交际,父母只能为他们提供条件,后会处成什么样儿还得看他们自个儿。

第四百五十六章 初入学堂生事端 表姐妹大打出手

不管濯姐儿怎么不舍,婷姐儿都狠心撒开了手,哄她道母亲还在宫里,晚上就带她回家。她今也确实是打算在浣翠居留一,傍晚领着濯姐儿一起回家,如此陪伴她几,到她适应的学堂生活,也就不会再恋家了。

婷姐儿和婧儿一起去浣翠居坐着说说话,自幼相识的姐妹俩,各自成家后来往便少了些,也许久未坐在一处长谈了,今难得有机会。

两位母亲坐在一起多是聊些儿女经,不知道孩子们在学堂里怎么样了,干坐了一上午,到中午时学堂吃午饭她们就忍不住去看看了,婷姐儿怕女儿见不到娘不肯吃饭,婧儿则怕朝阳吃饭时和人家磕磕碰碰的。

明仁堂里如今有两个班,两个班的学生上课不在一起,但吃饭时是在一个厅里,大公主二公主那班有六个人,加上朝阳她们这一班五个小姑娘,十一个小姑娘在一个厅里吃饭,摆了张大圆桌,桌上有十几个菜,饭后还有甜点零嘴儿,伙食是很不错的,总饿不着她们。

朝阳上了一上午课,肚子早饿的咕咕叫了,开饭时第一个冲到了饭堂,坐了一个最中间的位置,招呼湘儿和濯姐儿坐她旁边,三个人端端正正坐好,就等着吃饭了。

大公主她们那些大孩子不像小孩子一样衷吃食,来的也慢,待她们过来,发现朝阳她们三个把她们的位子占了,这心里就很不爽快了,二公主最是看朝阳不顺眼,走过去赶她起来:“你有没有规矩,来这儿之前没打听过么?这位子是我们的,你们也就乱坐,都起来!”

湘儿和濯姐儿年纪小,胆子也小,被二公主一通吓唬就从椅子上滑下去了,想去角落里找个位置坐,朝阳让她们别怂,昂起下巴道:“什么叫你们的位子?写你们的名字了?谁先来谁先坐,今儿我们先来,你们去边上坐吧!”

二公主怒火中烧,脸上满是愠色:“姜朝阳,你搞清楚公主所是谁的地盘,你姓姜,我们姓宇文,我们才是公主所的主人,你一个客居的,还敢宣宾夺主鸠占鹊巢?给我起来!”

朝阳坐着不动,二公主直接上手拉她了,她毕竟比朝阳大两岁,个子也高了不少,她一拉朝阳就坐不稳了,好在朝阳边跟了下人,把她扶住了,才没让她磕着,但朝阳也被点毛了,抓起桌子上的碗往二公主上砸,“你还敢动手?我先打死你!”

二公主不防她突然动手,被砸了个正着,砸在她右脸颧骨处,可痛了,碗掉在地上碎了,但在其他人看来,就是朝阳拿碗砸表姐,把碗都砸碎了,也不知道二公主有没有破相。

好在碗不是碎在她脸上,没见红,只是颧骨处青了一块,但也够二公主嚎啕大哭要去找父皇告状了,婧儿和婷姐儿正好过来,看到这副闹剧,听说是朝阳动手把二公主砸了,脸色黑的像炭,让人先去叫太医来,安抚住躁动的二公主,二公主知道这个姑母不喜欢她,肯定护着亲生女儿,一点儿都不听婧儿的,非得去找父皇做主。

婧儿对这丫头感官也不好,让人带她去,待大公主那拨人走了,她才问朝阳,“为什么大人?你才第一入学,怎么就惹事了呢?我有没有教过你,在学堂要谦让懂礼,怎么可以和表姐打架?”

朝阳哼了好大一声:“她先欺负我的!”

婧儿问她:“她无缘无故的,做什么欺负你?你是不是又jiàn)手jiàn)脚乱动人家东西了?”

她自个儿的女儿她还不知道么?朝阳不是欺负人的孩子,但她好动,没事就喜欢摸摸这里动动那里,子好的不会和她计较,碰上子差的可不就计较了,朝阳又是遇强更强的子,人家敢对她不礼貌,她更不礼貌。

这副子婧儿也是很不喜欢的,但她再不喜欢,也是她亲女儿,就算不喜欢,她还是啊。

朝阳委屈坏了,大声辩驳道:“我没动她东西!我先来吃饭的,我坐这儿,她说这是她的位子,让我起来,我不起来,她就拖我起来,可大劲儿,我差点磕了一下,才拿碗砸她的,她先动的手!”

婧儿问莲子是不是这样,莲子说是,还把二公主的话还原了一遍,说什么喧宾夺主鸠占鹊巢,朝阳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别人用成语骂她她就听不懂。

既有这些缘故,婧儿就放心了,让几个孩子先吃饭,她陪着一起吃,婷姐儿也把濯姐儿抱在膝上喂她,方才几个姐姐吵架打架,可把她吓坏了,婧儿则安抚了湘儿几句,还教了朝阳待会儿见到舅舅该怎么说。

朝阳觉得母亲站在她这边就天不怕地不怕了,少了那几个碍眼的,午饭吃的可欢快了,湘儿有些不安,柳扶风和周仪月两人就更不安了,早就听家里说过,朝阳翁主是个混不吝的,尽量别和她对上,要不然吃了亏都没地儿说,如今瞧着,这真是太混了,公主对上她都讨不着好,更别提她们这些臣女了。

二公主一行人哭去了御书房找父皇做主,金童听说朝阳把二公主打了,眉毛簇的很紧,待听说婧儿已经去了公主所,眉毛就簇的更紧了,让太医来给二公主看看,但决口不提怎么处置朝阳的事。

二公主可不能白挨这一砸,她对父皇哭诉:“朝阳真是太过分了,她只是来做客的,怎么可以欺负主人家的表姐呢?她真是一点儿规矩都没有,父皇,不要再让她来公主所上学了,姜家没有女学么?让她回自己家祸害,别来祸害我们。”

大公主安慰她道:“清儿稍安勿躁,朝阳只是还小,就是因为她不懂礼,才要送到宫里来读书明礼呀,姜家的女学自然比不得咱们宫里的好,咱们做姐姐的要多担待些。”

金童欣慰点头,潇儿不愧是他的长女,果然就更懂事些。

二公主气坏了,“你现在来装好人了!刚才她对我动手的时候你怎么不站出来?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被砸的是你看你还会不会这么说!”

金童又簇起了眉毛,新一轮的宫斗开始了,这些大小女人聚在一起就是没个消停。

第四百五十七章 金童训女护外甥 朝阳获胜意志满

婧儿领着几个孩子吃完了饭才带着朝阳去御前走一遭,她让柳扶风几人找个地方小憩一会儿,不必陪着朝阳奔波,她带着朝阳去就成。

濯姐儿方才被吓着了,婷姐儿寻了间清净屋子哄她午睡,湘儿怕朝阳吃亏,跟着一起去了。

到得御书房里,范贵妃和皇后已经在了,婧儿带着两个孩子过来,朝阳行礼时还打了个饱嗝,将这屋里肃穆的气氛搅了几分。

皇帝笑问她:“朝阳午饭吃饱了么?”

朝阳答道:“吃饱了呀!少了几个人,我能多吃一些。”

婧儿瞪了她一眼,真是没脑子,本来她就是被告,人家没提她,她倒是先说了。

朝阳是没什么脑子,二公主也不见得有多少脑子,她们两人但凡有一个聪明的,也不能打起来了。

“父皇您看她!她打了人心里一点儿愧疚都没有,还吃饭吃的这么香!”

朝阳回叫她:“就是因为把你打走了,我才吃的更香,你要是坐在那儿,我还吃不下呢!”

“你!”

朝阳重重哼了一声,下巴能翘到天上去。

金童让她们都静静,而后问这些下人:“谁能给个说法呀?为什么打起来?你们俩别说话,让奴才说。”

二公主边的奴才自然护着主子说话,说朝阳顽劣不堪,吃饭时乱坐姐姐的位子,二公主说了她几句,她就拿碗砸人了。

朝阳这边则是能说会道的莲子开口:“这位妹妹说话可有失偏颇,我们家翁主初来乍到,不知道这学堂规矩,原来几位师姐都是有固定位子的,这席上也没摆牌子,翁主以为是随便坐的,便坐了二公主的位子,二公主一来便气势汹汹赶翁主起来,翁主不肯,她可说了些不大中听的话,说什么喧宾夺主鸠占鹊巢,公主所是她们的地盘,我们家翁主人在屋檐下不缩起脑袋来还敢如此嚣张,更是上手拉翁主起来,若不是我们护的严实,只怕翁主要磕在桌上了。说起来,是二公主先动的手,只不过我们护的严实,没让翁主伤着,而后翁主也动了手,你们就不够称职了,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挡在公主前,如此,是你们没护好主子,怎么能怨我们家翁主动手呢?”

金童听了之后觉得有理,把二公主边的下人训了一顿,“你们都是怎么伺候主子的,让主子在你们跟前伤着,自个儿倒毫发无损的,要你们何用?去宫道上跪着,你以后给清儿换几个宫女吧,这几个推卸责任的别要了。”

后头这话是对范贵妃说的,范贵妃美眸含泪,似是不敢相信,二公主也委屈坏了,哭道:“是她打我!父皇你怎么不给我做主!”

皇帝道:“你是当姐姐的人,对妹妹要宽容些,回去休养着吧,若不想去上学就在家休养几,什么时候上舒坦了,心里也舒坦了,你再去。”

范贵妃失魂落魄地领着哭哭啼啼的女儿走了,回宫后关起门来把女儿训斥了一顿,说她一点脑子都没有,大公主都能忍着不出声,怎么就你忍不住呢?被人家当枪使了都不知道,难怪你父皇都不喜欢你了。

二公主今本来就受了大委屈,又接连被父皇母妃训斥,真是难受死了,范贵妃给她拿冰帕子敷了敷脸,又苦口婆心地教她后要沉住气,天家贵女应该喜怒不形于色,怎么可以动手呢?你也知道朝阳很粗俗,那你动手拉扯她,又和她有什么两样?更何况朝阳是当男孩子养的,比你糙太多了,若没下人拉着,你比她大两岁,的不一定打得过她,她那一膘可不是白长的。

范贵妃让她学学大公主,坐山观虎斗,这才是上策。

二公主也听进了一些,还是不甘心,想着后有机会一定要找回场子的。

朝阳这回虽大获全胜,但婧儿还是狠狠教训了她一顿,把她喜欢的红珊瑚树摆件送给二公主赔礼了,要让她知道,打架是不可取的,更别提那是她表姐,是皇帝的女儿,一回两回舅舅纵着了,次数多了还能忍?亲生女儿和外甥女哪个更亲?她不要以为舅舅这回没罚她就是赞许她做的对,婧儿必须把她这种用拳头说话的思想掰直了。

这回朝阳虽打赢了,却赔了一个心之物,心里也老大不乐意了,把这笔账记在二公主上,再有下回让她逮着了,一定要让二公主还回来。

打完了这一架,朝阳还是回明仁堂上学了,倒是二公主在自个儿屋里养了好几的伤,皇后重新调整了明仁堂的格局,另设了两个小膳厅,各班在各班的地方吃,而且两边的桌子上都放了她们的名牌,座位都固定好了,这样总没有什么矛盾了吧。

矛盾是没了,但一家学堂里的学生整的如此生分,也不大好看,婧儿想到她以前上学时,两家学堂的孩子常在一处玩,后来玉女上学了,倒是不太跟着她们,但平里在学堂见着的也会一起说说话,绝不是朝阳她们见了面乌眼鸡似的。

金童和婧儿总结了一下他们的想法,都是他们把孩子宠坏了,他们小时候父母之缺失,如今便加倍弥补给孩子们,婧儿只有朝阳一个女儿,那是疼到了骨子里,金童也对孩子们都好,最燿哥儿兄弟俩,其次是宇文清,其他几个孩子他也疼的。一群被宠坏了的孩子,聚在一起怎么能不生事端,小时候他们能和睦相处,是因为都有顾忌。

金童兄妹俩反省一下自,都决定要把孩子教好,婧儿那是花费了万分心血在朝阳上,但魄力不足,每每有了一大想法,总会被朝阳各种攻势化解。金童以前不大看重女儿的教养,他把燿哥儿兄弟俩教好便是,女儿交由她们的母亲教导,但几个公主的母亲子都有些问题,几个公主也尽得母亲真传,大公主像了秦贤妃的笑里藏刀,二公主像了范贵妃的纵任,三公主像了无忧的敏感卑怯,至于朝阳……金童也说不上来她像谁,都说她像姜骏,但姜骏小时候活泼是活泼,却不是一言不合动拳头的人,朝阳这子,金童不太想承认,还真是像极了玉女小时候。

第四百五十八章 年末考试倍伤神 婧儿母女齐奋战

朝阳开始了每上下学的子,金童的意思是让她上学的子就住在宫里,休沐的时候回家,婧儿还是希望女儿每都回来的,宫里水深,二公主她们又不喜欢她,朝阳傻愣愣的,婧儿怕她遭了算计,还是回家安生。

朝阳也不喜欢住在宫里,但每奔波也麻烦,她便看天气决定,天气不好她就住在宫里了,天气好的时候她便回家,路上还要下车去街上玩一会儿,玩到天黑了才回家,晚上吃完晚饭后被婧儿拿着藤条守着她写课业,没写完不许睡。

京城秋短暂,中秋后很快便入冬,朝阳怕冷,入冬后便不愿回家了,每下学皆去浣翠居歇着,多数时候是去停荫堂和湘儿一起睡,婧儿不放心她,哪天晚上女儿没回来,翌她就要去宫里看看,每每她来了金童便要留她住下,母女俩一年到头住在宫里的时候倒比住在姜家的时候多。

姜骏夫妇俩已经走了,把两个儿子留在京里承欢祖父母膝下,他们也到了入学的年纪,目前在姜家的族学里读书,待学问武艺都扎实些,是想考书院还是就留在本家都看他们,京里的教学资源总比燕城的好太多。

姜骏夫妻俩舍得把两个儿子留下,是因为林长玉又怀了一胎,回家过年时怀上的,带着去燕城了,算子也就是这时候生产了,婧儿备了不薄的迎生礼,准备的东西都是男女皆宜的。

朝阳休沐的时候会回姜家,和隔房的两个堂哥处的不错,朝阳在明仁堂是没有骑武艺这些课程的,但回了姜家,人人都会这样,她跟着堂哥去演武场溜达了几回,就学会骑马了,又多了一样技艺,她还同堂哥说:“等夏天到了,我教你们游水。”

静北和宁西两个在燕城长大,都是不会水的旱鸭子,听朝阳这么说也有些意动,朝阳最喜欢人家在她长篇大论的时候附和她,见他们感兴趣,便和他们大谈特谈泉州的风土人,以及江南的人文怀,静北他们也会和她说燕城的风雪大漠,关外的牛羊牧马,都是各自没见识过的风景,三个人各有憧憬,觉得世界真大,好想出去走走。

不知不觉就到了年底,朝阳已经读了半年书了,学堂年底有年末考试,婧儿给朝阳恶补各项功课,怕她年底考差了丢人。

朝阳脑子灵活,但她心思不放在学习上,婧儿回回指导她课业都费劲,去学堂向先生一打听,她勉强和最小的濯姐儿平齐,有些时候连濯姐儿都比不得,这让从小就优秀的婧儿脸往哪搁啊,婧儿先警告了她:“你若考差了,今年别想要压岁钱了,过年也别去走亲戚了,在家里背书,背不完不许出门。”

朝阳叫苦连天,考试前段子婧儿住进了宫里,每晚陪着她挑灯夜战,终于学堂考完了,婧儿问她考的如何,她不大自信地摇头,婧儿也没说她,这段子是苦了她了,若真是考差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明年多补补吧。

考完了婧儿就带着朝阳回家了,年底下事多,老夫人腊月里病了一遭,如今家里的事都交给姜晨曦料理,她年岁不大,送年礼这些还好说,祭祀之类的事她还不懂门道,而且祠堂祭祖这类事也不是她一个姑娘家该管的,婧儿带着朝阳回来了,这些事还是交到了她手上,她说过不管姜家的事,但她是姜家的宗妇,怎么能不管。

朝阳没了母亲的约束,每和两个堂哥家里家外撒欢,静北都八岁了,会带着弟妹上街逛,后跟满了下人,三个人组成个小霸王天团,在街上横行霸道,他们觉得这样特有面子,年前大半个月都在街上乱逛。

终于到了二十五,皇帝都封朝了,姜骥军营里的事也暂息了,准备过个肥年,他才在街上把三个浑孩子捞了回来。

朝阳的成绩单送到家里来了,考的不大好,比濯姐儿强一些,排在倒数第二,濯姐儿是倒数第一,倒也不大意外,她年纪还小,这一年在学堂她会背书读书听课,但很少动笔,婷姐儿和先生打过招呼了,怕濯姐儿小小年纪就练字伤了手骨,先生也就不拘着她写字,她倒是好学,没事会拿着笔涂涂画画,也正因如此,她回回考试都倒数第一,她不动笔怎么考?

她们学堂考试还算人道,和科举一般,分为笔试面试的,笔试那一科濯姐儿基本是不算分,拿着笔在纸上胡乱涂鸦,先生能看明白的就给她打个勾,看不明白的就算了,不过她们还有一堂面试,她答的很不错,虽然说话慢,但记出奇的好,先生讲的她大多都记得,面试这一堂她能抵朝阳两堂课的分呢。婧儿经常戳朝阳的额头:“现在还有一个濯姐儿给你垫着,让你不至于太难看,到明年濯姐儿开始写字了,就能赶上来,到时候你垫底,看你有没有脸。”

朝阳摸摸额头,心里嘀嘀咕咕的,为什么她的同窗都这么聪明伶俐又勤奋好学啊!这样衬得她是个蠢才一般,宫里到底怎么招的伴读啊,就不能找个蠢的给她垫垫吗?

这话她只敢在心里想想,不敢挂在嘴上,她这回没考倒数第一,压岁钱有了,走亲戚也有了,但是到临开学的前几天,婧儿问她寒假课业写完了没有,她泪流满面,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她还是个孩子,那些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就一去不复返了吗?

在她的嗷嗷叫喊中,新一学年又开始了,开学后小伙伴们见面,家里都准备了带给同窗和先生的礼物,为大家闺秀,这种人应酬从小就要适应,这也是送她们去学堂的原因之一,她们从小就要习惯这样的生活。

新年过后,慕慧郡主提出要出宫居住,还住回她原先的公主府,只不过将牌匾换成郡主府了,太后百般挽留不得,慕慧郡主提过将太后接去郡主府养老,太后不肯,她怕自己一走,这宫里真没有她们母女俩站脚的地儿了,以后玉女在外头受了欺负,想回娘家求援都不能,而且这是她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是她的家,她怎么能走,她让玉女留在寿康宫陪她,玉女也不肯,她说:“母后有母后的主见,我也有我的想法,余生还很长,我不想就这么在宫里凋零至死。”

太后不懂她这话什么意思,但她很快就懂了。

第四百五十九章 玉女离京走天涯 太后思女寻寄托

慕慧郡主离京了,留下了封书信,说想去外头看看,她长这么大,同龄人都去外头走过了,就她还是个井底之蛙,她十几岁事就想逃离这座宫廷,因为种种原因,在这里多耗了这么多年,如今她已经二十七岁了,也算不上年轻,这京里除了一个老母亲让她不舍,实在没什么再能让她留恋的,她前些年一直浑浑噩噩的,必须遵从自己心里的想法走一次。

太后看了女儿留下的书信,急忙把金童召来,让他快把玉女找回来,玉女出生至今没离开过父母家人,她一个人能去哪儿啊?

金童不大想揽这事儿,玉女又不是小孩子了,有手有脚有钱,想去哪里想做什么岂是旁人能左右的,她心里不知在想什么,一直都离经叛道的,金童也不了解她在想什么,别给他惹麻烦就成。

“母后稍安勿躁,我这便发密旨,让各州县都留意城关处进出人口,有可疑人士便注意着,若发现了玉女的踪迹,一定要将她送回来。”

他猜玉女是去找凌星了,她若能找到,他要谢谢她,陈国余孽逃窜了这么久,他一定要剿干净的。

没了女儿在边让她照顾,太后闲着没事干,每不是追着金童问有玉女的消息没有,便是折腾后妃公主们,一会儿说皇后不来请安不敬重她,一会儿说公主们规矩不好,尤其是顽劣的朝阳最受她关注,但她有时候看多了,眼里会浮现另一个孩子的影子。

朝阳觉着这个外祖母真奇怪,有时候对她很凶,说她这不好那不好,有时候又对她很和蔼,给她塞许多吃食,还会摸摸她的头,她不喜欢这个外祖母,但又觉得老太太有点可怜,舅舅说外祖母唯一的女儿走了,老太太一个人太孤单了,想让大家都来陪她,又不愿拉下脸面说软话,只能用这些法子吸引人家注意,让寿康宫每都闹闹的,就不会让她有这么多闲心思念叨女儿了。

朝阳听了之后觉得这个外祖母是真的很可怜呢,那个大姨母真没良心,竟然抛下老母亲一个人走了,她娘也只有她一个女儿,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抛下母亲不管的。

大概真是读了书就明理了,朝阳在学堂读了一年,子虽还是没变,一如既往的顽皮,但已经有善恶是非观了,知道对父母要孝顺,对弟妹要友,对兄姐要敬重,但也只限于她喜欢的兄弟姐妹,像二公主那些不讨她只管的,她还是没有好脸。

因为太后要求皇后每天早晚带着嫔妃和皇子公主们来给她请安,寿康宫早晚便很闹,朝阳在宫里上学,去寿康宫请安的时候也不少,她一边和太后斗智斗勇,一边乐在其中,她不想去上学,还巴不得太后早上多留她一会儿呢。

太后也是年纪越大越孩子气了,希望众人都捧着她,朝阳偏偏喜欢和她对着干,她对朝阳关注颇多,时常叫她来寿康宫受教,教的多了,看到朝阳学业上有点起色,还会有些成就感,觉着是她教的好,又说朝阳:“你母亲小时候可是很聪明的,你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怎么这个样子?”

朝阳道:“可能是捡的吧,我娘常说我是她捡来的,一点儿没继承到她和我爹的聪慧懂事。”

太后又会问她的生辰,她说是四月十九呀,太后便会掰着手指头算子,朝阳问她在算什么,她又不说,朝阳后来听边人说了,说太后可能是在算慕慧郡主当年夭折的那个孩子,都说朝阳像慕慧郡主小时候,太后估计琢磨着朝阳是那个孩子的投胎转世呢。

婧儿很不喜欢这样的言论,朝阳怎么可能是玉女的孩子投胎转世,玉女那个孩子是不该存活的,与这时间无缘,和晓岚被人所害不一样,朝阳就算不是晓岚,也绝不可能是玉女。婧儿让朝阳没事少去寿康宫转悠,朝阳说她也不想去呀,但是太后会喊她去,要是看到别人都去了,就她没去,又要念叨她不懂礼数,还会说母亲没教好。

婧儿对朝阳看的很紧,想到太后当年打过烨哥儿的主意,她这心里就发虚,太后该不会又打上了朝阳的主意,想把朝阳过继给玉女吧?想都别想,她就朝阳这一根独苗。

婧儿想防着这些,但朝阳在宫里读书,和太后接触的时候不少,她怎么防的住,便同哥哥说了这事,金童让她放宽心,朝阳都这么大了,怎么可能轻易认别人为母,太后就算心里有想法,也只能想想,再说太后疼朝阳总比讨厌朝阳好吧,要真是想搓磨朝阳,可有的是法子,到时她才要心疼了。

太后绝对不肯承认她喜欢朝阳这个讨人嫌的孩子,她只是太寂寞了,需要一个闹腾的孩子来活络气氛,在这死水般沉寂的宫廷里激起些水花来,后妃都太死板了,聊天也是死气沉沉的,皇子公主们也都规矩到无趣,只有朝阳这个异类才能和她说上几句话,有时又会自嘲,她荣贵了一辈子,什么时候边不是围着一堆人奉承,怎么如今沦落到无人说话,要等一个孩子放学来她宫里串门解闷呢?

宫人建议她养个孩子在边吧,这些皇子公主不行,可以从周家挑一个小姑娘来养着,陪着她解闷,她想到金童兄妹俩养成仇,还是算了,她大概是不会教养孩子,亲生女儿成了那样,养子女足够优秀,但和她生隙,她是一个失败的母亲,又怎么敢再去教养别人的孩子,万一又教成了玉女那样,她可没有那么长的命再庇佑这个孩子半生无忧了。

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了两年,一直到先帝要除服的时候,慕慧郡主才回来了,太后老泪纵横,抱着女儿痛骂她没良心,怎么能忍心把母亲留在宫里孤苦伶仃呢?

慕慧郡主也很自责,她旧话重提,让母后跟着她离京吧,出去走走,外面的世界很大,她们不该一辈子困在这宫廷里仰望这四方的天空,她这两年在外头行走,见识了很多,再不想过那样压抑的子了。

太后说她老了,走不动了,看到女儿神采奕奕的模样,她也不忍再困住她,但女儿在外头走动,京里还是要有个家,要不然她走久了,累了,想回家歇会儿,母亲不在,她还能指望那没有血缘的哥嫂给她留地方住吗?

慕慧郡主心里沉重,她不知该如何抉择这些,一边是了她一辈子的母亲,一边是向往的自由生活,或许她可以留下来陪伴母亲几年,待母亲阖然长逝,她再去追寻自己的生活。

第四百六十章 表姊妹对坐玩闹 金童盼成儿女事

出孝后的京城很是闹,家家都有办喜事的,姜家也有姜定南兄妹俩正值佳期,老夫人年纪大了,没那么多精力,婧儿以前说过不管他们,但老夫人有心无力,还不是得落到她上。

老夫人和全家商量着人选,人是他们定的,她只管人定下后走礼,嫁妆聘礼什么的也按老夫人准备的来,老夫人给兄妹俩备的东西都不薄,婧儿核对这些时也有老夫人边的下人全程跟随着,婧儿也不是这么眼皮子浅的人,会昧继子女的东西,朝阳后出嫁嫁妆只会更多。

对于朝阳来说,母亲忙起来就没空管她,她跟着小伙伴们四处溜达好不惬意,子过的快,她进京时才四岁,胖墩墩的一个小丫头,如今也8岁了,个子窜高了不少,婧儿以前总担心她横长不竖长,如今可不cāo)心了,她长的像父亲,高挑拔,已经比同龄人高处一截了,她还勤修骑武艺,立志要做京第一女豪杰。

婧儿就这一个女儿,朝阳是要做大家闺秀也好,做女巾帼也好,只要孩子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她便不管这么多了,只是对她的品格外上心,她幼时顽劣至极,婧儿很怕她后会长成玉女那样,好在她读了几年书后,受边良师益友熏陶,也懂得善恶是非了,跳脱还是跳脱,顽皮还是顽皮,但不会无缘无故找人家麻烦,也不会像小时候一样毛手毛脚乱动人家的东西,如今边有了一干好友,走到哪里都受欢迎,婧儿也是与有荣焉的,嘴上说朝阳这不好那不好,其实心里觉着其他人都不如她。

出孝后除了各家喜事,宫里也有喜事,皇帝后宫不甚丰盈,如今后宫里那些都是潜邸的老人,礼部提议该选秀了。

金童没有拒绝,让底下人去cāo)办,但好人家的姑娘可不会送进来,皇后育有一对双生子,太子早早立好了,现在送人进去,生了儿子也比太子小十来岁,还能有他们什么事儿?

天家的富贵总是动人心的,大家嫡女不会送进去做妃妾,但大户庶女和小户嫡女还是向往的,这些人家也需要一个能在皇帝枕边说得上话的自家人。

皇后已经习惯了宽和大度,不选秀宫里也有这么多人了,再选多少人也动摇不了她和儿子的地位,倒是范贵妃她们几个老人,需要新人来煞煞她们的风景了。

朝阳和湘儿濯姐儿几个下学来给皇后请安,皇后留她们吃晚饭,安排她们晚上都住在停荫堂,说是安排,也只是安排濯姐儿,朝阳是宫里的常客了,宫里是她另一个家,她早住习惯了,濯姐儿也快岁了,前两年恋家恋父母,每风雨无阻都要回家,也就今年才开始在宫里留宿了,一般也是跟着湘儿和朝阳住,朝阳住在浣翠居,但她就喜欢去停荫堂和湘儿挤一。

燿哥儿兄弟俩下学后也过来请安,皇后交代厨下给他们做喜欢吃的菜色,朝阳和两个表哥关系也还好,差了几岁不太在一起玩,但她跟着炼哥儿玩,炼哥儿是燿哥儿他们的伴读,她偶尔也会搅和进去,在表哥的小团体里受尽宠。

姊妹几个见过了,一齐坐在罗汉上玩耍,濯姐儿和湘儿在解连环,朝阳不喜欢这个,费脑子又费心思,她端了盘牛干在吃独食,不知道多欢。

烨哥儿坐到她旁边来,把牛干端到她够不着的地方,逗她道:“还吃,牙都坏了,当心长了虫牙,要把牙拔掉的!”

朝阳如今正在换牙期,前阵子掉了颗门牙,说话都漏风,如今渐渐长回去了,但满嘴的牙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酸,大人便都唬她,吃多了零嘴儿坏牙了,看你还吃,到时候一口牙掉光了,看你还怎么吃?

朝阳可是个鬼灵精,大人哪唬得到她,她牙疼归牙疼,吃还是不误,有一回偷吃麦芽糖把一颗摇摇坠的臼齿给黏掉了,和了一口血,吓得她好长一段时间不敢吃麦芽糖芝麻糖之类黏强的甜食了。为这事大人们没少笑她,兄弟姊妹们也常打趣她,说吃贪吃掉牙。

烨哥儿把牛干端远了,朝阳瞪了他一眼,立刻跟大表哥告状:“表哥你看他呀,抢我吃的!”

燿哥儿摸摸她的头,让烨哥儿拿回来,烨哥儿皱了皱鼻子,端是端回来了,但抓了好大一把,生怕朝阳吃独食。

到了晚膳时分,金童也过来用晚膳,看到孩子们都在,饭桌上和他们说笑了许多,问朝阳你母亲怎么没来,可有段子没进宫住了。

朝阳道:“母亲要给哥哥姐姐议亲事呢,近来都没空管我了,怎么还有空进宫来。”

金童想到姜定南已经十了,姜家不止一次提过要把他送去军营,金童便把他送去了军畿大营,跟着他爹做事,那不也是军营么。

“议了哪家?”

朝阳咬了只虾在嘴里嚼,将头尾壳都吐出来,把咽下去了才回他:“不知道呢,挑挑拣拣的,这个也不要那个也不好,让我娘多cāo)心。”

皇后道:“做父母的都很关心孩子的嫁娶之事,后你要嫁人了,你母亲只有更紧张的。”

朝阳笑嘻嘻道:“我嫁人要她费什么心,早就定了炼哥哥,把嫁妆收一收,坐着轿子不就去了?”

烨哥儿笑她不知羞,小小年纪天天把嫁人挂在嘴边,朝阳没皮没脸地道:“我就是要多念念,怕她们忘记了,而且我念多了,大家都知道炼哥哥是我的了,看谁还敢跟我抢。”

烨哥儿说:“你不念也没人敢跟你抢,谁不知道你朝阳翁主的威名?”

朝阳哼一声,又夹了只虾来咬,烨哥儿忙也夹了两只到碗里,一错眼儿就被朝阳吃了半盘了。

金童看着这对欢喜冤家小儿女,怎么看都比炼哥儿更配嘛。

“朝阳啊,咱们自家人知道就成了,别老挂在嘴上,让别人都知道了,届时你没嫁给他,可多难看呢?对你们名声不好。”

朝阳说:“怎么会不嫁给他呢?我娘和婷姨母都说好了。”

金童暗恼这两个女人私下里拉红线,烨哥儿怎么就比炼哥儿差了?他看了眼烨哥儿,觉着得教教他怎么讨女孩儿欢心了,别一天到晚就是扯表妹小辫子抢表妹零嘴儿,大人看了都嫌,朝阳怎么能喜欢他呢?

第四百六十一章 姜家子女议亲事 儿可随意女上心

婧儿在家举办了三次宴席后,老夫人多方相看,终于挑了儿媳妇人选,是太常寺少卿林家的姑娘,也就是林瑞的侄女,当年林尚书还在的时候,她也是尚书嫡孙女,后来林尚书过世了,她的父亲只是个少卿,份便低了不少,能嫁给姜定南做正妻,人人都赞她好福气。

林芷君也觉着她是有福气的,姜家世子为人正派少年有为,姜家又是京顶级勋贵,她嫁过去后是要做宗妇的,而且把两个小姑子都嫁了后,没有兄弟妯娌争产,有个继母不管事,她嫁过去不知多舒坦。

金童听说了姜林两家联姻的事,感慨姜家识时务,知道急流勇退,只是姜定南不太识时务,呆在军畿大营满腹牢,和姜骏一样,想去有仗打的地方,但金童怎么会让他去,姜家如今有姜骥兄弟俩撑着还不够么?

姜定南的亲事定下后,姜骥也为姜晨曦定了老友的儿子,是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家的公子,指挥使陈靖安是姜骥幼年时的同窗,小时候曾经来姜家学过武,姜骥的朋友不多,仅有的两三个也是和他一样的为人,素里无事不会勾肩搭背去喝酒玩乐,但有什么事是能帮得上忙的,陈家的小子比姜晨曦大两岁,如今也正要议亲,姜骥觉着陈靖安夫妻俩为人都还不错,陈家小子也没什么陋习,配他女儿还是配得的。

老夫人叹了口气,问孙女的意思,姜晨曦没有母亲带着,和这些世叔世伯家都不太走动,那陈家公子是圆是扁她也不知道,她知道祖母属意她嫁给舅公家的表哥,但她对表哥也不大衷,而且不大喜欢表婶殷切过度的模样,又都是亲戚,后若她在王家受了委屈,倒让祖母为难。

姜晨曦说她没有主见,但凭长辈做主,姜骥也不兴盲婚哑嫁这一,让姜定南带着晨曦去见见陈霖,若还满意,便定下吧。

姜定南觉得他就这一个妹妹,可不能草率了,陈霖倒是打小就和他识得,但两人合不来,也没什么矛盾,见着了能打个招呼,但就是合不来,话不投机半句多,各自都有各自的团体,也不必非拘着在一起玩。

如今妹妹要和陈霖议亲,姜定南让长辈们都别急,等他去打探打探,有些人惯会在长辈面前装模作样,在同龄人面前便原形毕露。

姜定南边也是有一干狐朋狗友的,让他们盯了几,没发现任何异样,都说陈霖规规矩矩的,在御林军里当差,每按时上下职,想到此处姜定南又糟心了,连陈霖都能进御林军,他却在军畿大营里被闲置着,也不是说军畿大营不好,但在他爹手底下当差,能学到什么?所有人把他当公子哥二世祖看,在家里看到父亲那张冷脸,在军营里又看到,真是逃不过了。

他偷偷写过信给二叔,问二叔那边有没有地方能把他塞进去?不必给他什么职务,就让他从小兵做起也行,他不靠家里,就靠自己一本事也能在军营里出人头地的。

二叔回信说他做不了这个主,姜定南知道,能做这个主的只有皇上,皇上已经在限制他们家的发展了,父亲是他的妹夫,二叔是他的好友,他不能对这两个人下手,只能拿这个名义上的外甥开刀了。

祖父说过他,当年不肯向继母服软,如今可有苦了吧?皇上不必怎么罚你,就让你在京里荣养一辈子,把你满腔斗志都给磨没了,将你从意气少年郎磨成混沌年人,就是对你最好的惩罚了。

他问祖父:“难道我当年对他们服软,他们就不会限制我了么?您说过,无论家国,走上坡路到了一个顶峰处便该走下坡路了,咱们家荣盛了几代,君主怎么能看咱们家一直盛下去,到我这代也该走下坡路了,可我不甘心,若是因家族后继无人,走下坡路也便认了,命数如此,可我明明足够上进,却被迫庸碌,叫我意如heping。”

老爷子狠叹了口气,他也知道他意难平,难平又如何,他们家是臣子,还能和君主作对么?更何况皇上并没有迫害他们家,只是他家的兵权分给了别家而已,他们若嘟嘟囔囔满嘴牢,只怕皇上更要猜忌他们家了。

姜定南事业未成,家里便催着他成家,成家立业总得有一个要先定下来,既不能发扬家业,便先传承香火吧,那林家姑娘他见过一面,姿容尚可,但子平淡,他无多少好感,也不讨厌就是,长辈喜欢便娶了吧,!娶回来帮他管家孝顺祖父母。

姜定南对自己的亲事都不大上心,对妹妹的亲事倒是上心的很,他觉着男子娶错了不怕,休了再娶一个就是,或是将错就错把她当个摆设,纳几房可心的妾室。但女子嫁错了就难了,他倒是愿意把妹妹接回家养着,但妹妹和离归家多难受呢,她本就是那样敏感多心的人,若又有了孩子,只怕她为了孩子要忍气吞声在夫家搓磨,那可太惨了,他事先就要打探清楚了,不道德的人家可不能嫁。

经过姜定南几蹲点盯梢,没发现陈霖有什么异样,姜骥说他看人比姜定南准,陈霖为人诚恳踏实,不像你那些朋友油滑精怪,自然和你们玩不来,但不代表他是坏人,同样的,你那些朋友和你合得来,也不代表他们是好人。

姜定南被父亲揭了老底有些难堪,他也知道那是些狐朋狗友,他的知交挚友就一个,和嘉驸马何词应,但何词应早年便成家了,如今膝下有了一双儿女,也不能常陪着他玩耍,他多是和那些狐朋狗友玩,他也没觉得那些是好人,但父亲这么说出来,就好似说他们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些狐朋狗友不是好的,他也不是个好的。

姜骥也关心女儿的亲事,不仅自己亲自看过了,姜定南盯过了,他还邀了陈靖安一家上门赴宴,让父亲也看看陈霖,父亲眼光比他还毒辣,看个毛头小子还看不明白么?老夫人和婧儿则招待了陈夫人,两家以前也有往来,陈家夫人子还好,她们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妥,只要老爷子他们都看准了陈霖,这事就能成了。

姜晨曦满心茫然坐在祖母边,听陈夫人夸她蕙质兰心秀外慧,她麻木地笑,说不敢当夫人谬赞,整个人云里雾里的,这就是她未来的婆母么?她就要嫁人了?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13

诶四百六十二章 北境玫瑰入京城 女巾帼不着红装

秋风至,京城外的官道桐叶纷飞,一队飞骑疾驰而过,dàng)起满地尘埃落叶,被秋风卷着再打几个旋儿,而后才静止平铺在地面,被秋雨打过后与泥土融为一体,来年再从树上长出来,生后落,落再生,如此周而复始。

这一队飞骑在城门处停下,拿出他们的户籍路引来,城门处守将放他们过了,但提醒他们:“城内不可纵马疾驰,若违反规则,五城兵马司会带逮捕你们。”

为首的是一个黑衣劲装女子,长眉厉眼冷面寒霜,一头青丝高束脑后,只用一条黑色发带束着,箭袖长袍黑鞭皮靴,一打扮煞是怪异,要不是看了她的户籍,人家该怀疑她的来历了。

主子不买账,边人只得替她答话:“知道知道,多谢军爷提醒,我们这便进去了,慢慢走着,绝不纵马。”

一行人进了城内后缓缓走着,京城比边城闹繁华多了,赵和宁是初次进京,看闹的心思也有,但一想到此行目的,看闹的心思都大煞了,爹是不是老糊涂了,怎么会让她进京来选秀,她这样的子能进宫么?

一群人行驶进了内城,在尘封已久的镇国将军府门口停了下来,侍从拿钥匙开门,大门打开里头呛出许多风尘来,赵和宁下马进门,看到将军府满目荒芜,院子里杂草长的半人高,她带来的都是些勤快能干活的人,让大家先开出一条道来,各人都找个屋子住下,剩下的慢慢理,这几先出去吃,待买些下人来把屋子清理好了,再在家里开火。

赵和宁也不是生惯养的女子,和侍从们一道除草擦洗,先给自己腾出间屋子来歇会儿,忙完了去外头吃午饭,吃完了去牙行买几个下人,先把家里理出来吧。

这是她的计划,但她吃完午饭回来就看到家门口守着群不速之客,为首的是个年轻“男子”,面白无须形微勾手持拂尘,赵和宁一眼就看得出来是个宦官。

松香见到赵和宁过来,恭恭敬敬地迎过去向她行礼,“给赵姑娘请安,姑娘到的早,奴才也没来得及去城门口迎您,这不陛下一听城门处的人说姑娘到了,便派奴才来瞧瞧,将军府久未住人,怕姑娘回来不适应,让奴才带些人来帮您打理,这荒芜模样可如何住?姑娘还是随奴才进宫去住吧,这些奴才会将军府打理好,后将军携着家眷回京,也好有个落脚处。”

松香可是皇帝边的大太监,相当于先帝边的万福贵了,见了一般人都是称咱家,对着赵和宁这个臣女一口一个奴才的,相当给脸了,赵和宁看他穿的衣裳也不像一般小太监,对于他的殷切防的紧,听说要让她进宫住着,这怎么成,她进京选秀只是来走个过场的,现在住进去了,还能出来么?

“陛下隆恩和宁不胜感激,公公好意和宁也心领了,和宁长在边城不通礼仪粗枝大叶,怕进宫惊扰了贵人,还是待我在家修养几月后再进宫给陛下和娘娘们请安吧。”

松香有些难为,这赵和宁看着也不是一般世家女子,面目有些桀骜,上有几分戾气,他还真不太敢强拉人。

“姑娘一人住在这府里,没个长辈照看可不大安全,若要学习规矩礼仪,进宫由皇后娘娘教导是再好不过的。”

赵和宁道:“我这一风尘,怎敢这般形象去面见帝后,还是待我在家修养几后再去向皇后娘娘请安吧,公公尽管把我的诚意带给帝后,失礼之处我过几亲自赔罪。”

松香松了口气,赵和宁这一确实看着扎眼睛,过几去也好,他便把宫人留下了,说这些下人是送给赵家的,后就留在赵家帮着打理庭院了,赵和宁如今手头也确实缺人,不管这些人是来干嘛的,先用着吧。

松香回宫复命,金童见他没把人带回来,微簇了眉头,松香忙道:“赵姑娘连赶路风尘仆仆状态不佳,说是过几换衣裳进宫面圣,奴才也不好勉强,便擅作主张应下了,陛下恕罪。”

皇帝心说夜长梦多节外生枝,过几是几,早知道就派墨茗去了,松香不如墨茗会办事。

赵和宁既答应了过几要进宫,那确实得进来打个招呼,天家威严她可不敢挑衅,不过她也没换衣裳,还是穿了她的玄色劲装长发高束,只是卸了鞭子罢了,进内庭不得带武器。

她是朝臣女眷,进宫先去给皇后请安,皇后看了这赵姑娘一着装也是暗暗咂舌,但面上不显分毫,反而笑着夸她英姿飒爽,不愧是北境玫瑰,不是京中这些柔弱女儿家能比的。

赵和宁也笑,心道这皇后也太会说话了,北境玫瑰?她是从哪里生出来的词?在边城人家都喊她男人婆鬼见愁,要不然也不能二十了还无人问津,沦落到进京选秀。

赵和宁坐在坤仪宫陪皇后说话,皇后是交际高手,就算赵和宁与京中闺秀截然不同,从不参加那些诗社花会,她也能笑着同她说些边城风光家长里短,问候赵将军一家,从将军谈到赵和宁的兄弟们,再说到赵和宁刚出生的侄儿,赵和宁不知不觉就和她说了许多,说到宫人高呼:“皇上驾到。”

皇后笑着起,让赵和宁和她一起去门口迎陛下进来,赵和宁心下白眼连连,她是一点儿都不想见那个皇帝,她今天穿成这个样子,不信皇帝会看上她。

金童从坤仪宫院门处进来,看到皇后携着一黑衣女子走来,站在他前两丈处行礼

请安,他温声叫起,黑衣女子也抬起头来,但垂着眼帘,金童细看几眼,这打扮倒像他记忆深处的某人。

金童携着皇后进内去,俩人在罗汉上隔着个小几对坐着,赵和宁倒不知她该坐哪儿了,方才皇后的位置如今被皇帝坐了,她的位置便被皇后坐了,她想了想,在帝后面前,她一个小臣女该是不配坐的,那便站着吧。

金童看她直直站着,又穿这样的衣裳,看着哪像进宫选秀的姑娘,和他的下属随时待命一般,他问候了赵和宁几句:“赵姑娘这衣裳倒是特别,谁给你做的?”

赵和宁觉着他这话问的莫名,却还是老实答了,“我跟着兄弟们长大,从小便穿这样的衣裳,和他们一起习武骑,后也打算和他们一起上战场保家卫国。”

她的战场在边疆,可不是在这深宫里。

第四百六十三章 眉眼如故忆旧人 初入宫廷恩典多

赵和宁早早表明心智,本以为皇帝该放过她了,谁知皇帝却越发有兴趣了,同她道:“便是木兰替父从军,功成退后也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可见女子还是在乎容颜的,你正当妙龄,便是后打算从军,闲时还是可以做女子打扮。”

赵和宁抿唇狠咽了口气才道:“臣女笨拙,不敢和秀外慧中刚柔并济的花木兰比,臣女不会理云鬓,也不会贴花黄,就这装扮也好的。”略一犹豫后又补了一句:“我便是嫁为人妇也还是这般装扮。”

说罢又觉着不对,她刚刚还说想上战场呢,怎么又说嫁人了?好像也不矛盾,兄弟们从军不也要成家生子么?她从军和成家也不矛盾。

金童觉着这姑娘有意思的,见她一直垂着眼帘不正眼看他,坏心眼地从小几上的托盘里拈了颗糖莲子往赵和宁脑门上一弹,立刻收手,赵和宁被不明物体砸中脑门,立刻看向物体来处,便对上了金童的眼睛,一双锐利的眼眸含了愠色。

金童心里却一颤,不是被她抓包了心虚,而是这熟悉的眉眼唤起了他掩埋在心底深处的一段记忆,想起了不愿想起的一人。

时光回溯到多年前,那时他还是个年轻气盛的小王爷,前往郑州追查官银失窃案,后来追查官银变成了剿匪,因他大意轻敌,被当地最大的土匪寨活捉了,要把他送给女土匪头子当压寨夫婿,而那时他刚刚成家,有举案齐眉的王妃,怎么能从了这女土匪。

人在屋檐下,他从便从了,从心不从,谁知那女土匪文武双全刚柔并济,叫他动了心神,原本想着带回京做个妾室,后来变乱陡生,他不大敢想了,总之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回京后求神拜佛才掩了心中梦魇,当做没发生过这些,他边照样红粉扎堆佳人如云,只是偶尔午夜梦回时会回到当年的黑风寨,有个风华无双的女子,对他不错,被他负了。

那些人事被他刻意遗忘,如今见到这神形皆似的女子,那段记忆却如潮水般涌来,那人的音容笑貌与面前之人重叠,最后阮素决绝自裁零落成泥的惨相也在他面前不断上演,让他心头有些梗意,鼻间略微窒息,总之不大舒坦便是了。

赵和宁恼皇帝砸他,虽然她没看到他动作,但看物体袭来轨迹就是皇帝砸的,还盯着她看,看什么?你要不是皇帝,敢砸我看我不打暴你。

两人对视许久,一个追忆过往黯然神伤,一个被砸了脑门敢怒不敢言,虽不在一条线上,但确实看了许久,在外人看来,这两人是看对眼了吧。

赵和宁看不懂他眼中绪,只是觉着这皇帝莫名其妙的,但看了半晌后还是先低头了,谁让人家是皇帝呢,她还能砸回去不成?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提地上滚落的那颗糖莲子,金童还在走神,皇后适时打圆场,“臣妾打算带赵姑娘去给母后请个安,陛下可要同去?”

金童回过神来,说御书房还有事,让皇后带她去就成,留她吃顿午饭,却没提让她住进宫里的事,皇后也摸不清他的心思,这是要让赵和宁走选秀流程选进来?

皇后带着赵和宁去寿康宫请安,太后见了这样的女子自然不喜欢,但也猜到了皇帝的打算,给了赵和宁不俗的见面礼,没让皇后难做就是,如今慕慧郡主留在宫中陪她,她也就不折腾这些后妃公主们了,皇后也乐得如此。

去给太后请过安,皇后带着赵和宁回坤仪宫用午膳,膳后留赵和宁在坤仪宫小憩一会儿,赵和宁不想在宫里多呆,但吃完饭就走也不大好,便在坤仪宫侧和衣眯了一会儿,待听得外头有动静了,猜是皇后小憩起了,也就赶紧起辞行。

皇后见她时已经给了见面礼,这会儿要走了又给了许多赏赐让她带回家,问她家里有没有章程了,可要再添些人手?那殷切模样,恨不得自己上门帮她布置一般,赵和宁说一切都好,多谢陛下和娘娘费心。

赵和宁带着几箱子东西出宫了,皇后还派了马车送她回府,她来时是骑马的,进宫后马被牵到了马房喂食,这会儿坐马车出宫,马便跟在后头走。

赵和宁深受皇恩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京里,人人都很关注她,后宫那些女人都鼠目寸光,只知道要来一个劲敌了,还没进宫就这么声势浩大,怕不是一进宫就要许以四妃位?连范贵妃都坐不住了,让人去打听这赵姑娘是怎样的绝色佳人,待听闻只是中人之姿,而且行为粗野毫无女子柔,她便放心了,那定然是靠着家族势力才让陛下另眼相看的,进来正好,和皇后争锋就有戏看了。

而朝臣关注的点和这些女子就不一样,赵和宁后的赵家可是不逊色于姜家的另一大开国元勋,但因为一些事,在老先帝时期就陨落了,被打发去了边城驻守,而不似姜家在京里扎根发芽,已然枝繁叶茂了。

如今皇帝限制姜家的目的简直不要太明显,但那些勋贵之家无人能与姜家匹敌,寒门将士又根基不深,大周朝另一个将帅辈出的家族,便是曾经的镇国大将军赵家了,赵家和老先帝以及先帝的那些恩怨都过去了,今上又不是先帝亲子,这些旧怨还没完没了不成?要把姜家压下去,就必须把赵家扶持起来,赵家与他同辈的就赵和宁一个女子,他要和赵家拉关系,就算赵和宁是个母夜叉他也得要了,更何况她不是,反而像极了他心中的某个人。

赵和宁带着东西回家,回家后听说她定制的牌匾已经送来了,便让人挂上去,她回京第一件事就是把镇国将军府的牌匾摘下来,那是他们家祖上的荣誉,后来因为和皇室的一些恩怨,他们家被打发去了边城驻守,镇国大将军变成了镇边大将军,他们家当初走的急,以为这座府邸会被皇室收回去,也就没管这里头的摆设,如今她既回来了,一切都得按规矩来。

她回来了,她的父母兄弟也会回来,他们赵家会重回京城,老爹听到皇上召她进京的消息惊喜得老泪纵横,她觉得他们家在边城就很好,但老爹还是希望得到君主的认可吧,如今皇上想和他们家重修旧好,老爹急着表忠心,便把她赶回京来了,让她在皇上面前好好表现,就算不进宫为妃,也先回来把家里料理一下,到时候他们一家人回来能有地方落脚。

第四百六十四章 秋高气爽马正酣 西山围场争风云

皇后赐给赵和宁的宫人里有两个教养嬷嬷,到了将军府也表明了来意,是要教导她规矩礼仪的,虽然赵和宁个鲜明,但她是内定的皇妃,后住进宫里,皇后可不希望她的个还如此鲜明。

赵和宁却不给面子,皇后赐的宫人又如何,到了将军府可没人伺候她们,她也不需要她们伺候,各人料理各人的事便是,她们更别想对她指手画脚,让她们在家里好生料理着,她带着侍从出门打猎去,秋里可是骑狩猎的好时节呢。

京城最大的围场就是西山围场,一般人还进不去呢,里头有皇家卫队巡逻守护,朝臣勋贵之家的子弟想进去都要登记,而且当天去当天回,除非有陛下特旨,否则是不许留宿的,赵和宁看不上那些小山丘,也想见识一下皇家围场是何等风姿,便带着侍从去了那处,在门口递了将军府的帖子,护卫便放他们进去了。

京城勋贵子弟多,西山围场是深受勋贵子弟青睐的游玩场所,鲜衣怒马雕弓宝剑,少年人的风流肆意浮于表面,赵和宁一行人闯进来,凛冽铿锵的气势便将这些浮华风流碾压得碎了一地。

朝阳跟着两个堂哥来跑马,也看到了这一行人,为首的黑衣女子煞是威风,她小声问堂哥:“这是谁啊,以前没见过呢。org”

姜静北兄弟俩也摇头,“不晓得。”

赵和宁的马进京后吃饱喝足睡在马厩里,原本轻蹄劲的骏马良驹愣是养出了一膘,如今带着它出来遛遛,一路上都有行人来往,她怕马踩伤了人,没敢走太快,如今到了这围场里,有专门的跑马赛道,她让这些小孩儿都让让,她要跑马了,别撞着他们。

她骑术精湛,倒是不容易撞着人,她是怕这些小孩儿骑术不精,在赛道上乱窜,万一撞到她马上来,她可不想承担这些责任。

在场玩耍的多是些十来岁的少年人,还未成家立业,才能如此肆意,赵和宁是大人了,肃起脸来说话他们有些怵,不好和她争锋,更小的像朝阳这种跟着哥哥来玩耍的,更没什么话语权,也有几个大的,与赵和宁年纪相仿,才上前来打个招呼,问是哪家姑娘,又道这围场是皇家场所,他们都是来玩耍的,也没有主宾之分,怎么姑娘要跑马,就要让其他人让呢?若是你骑术不精,那边有林间小道,慢慢去溜达着吧。

赵和宁长眉簇起,敢质疑她的骑术?她道:“我是怕你们骑术不精,影响我跑马的乐趣。org”

在场的都是些意气少年人,被她一个女子小看了怎么能忍,既她如此自信,那比比吧。

赵和宁还真看不上这些脂粉公子,她道:“你们都会控马么?可别窜到别人的赛道上,我能保证我不越道,若你们撞过来,被踩伤踏伤了可怨不得我。”

赵和宁语气中带出的优越感让人甚是不爽,勋贵之家有几个骑的女子也参与其中,定要与她比个高低,挫挫她的锐气。赵和宁很不耐烦这些,她就想畅快跑几圈,哪来这么多事,京城有什么好的,人挤人,想寻个地方跑马都难,一个皇家围场挤成这样,她想念边城的黄沙落了,在关外和兄弟们跑马是最自在的子,若遇上有瓦剌贼寇突袭,父兄会接应他们快些进城,关上城门让他们年纪小的几个快回家去,他们却总是趁父兄不注意偷偷溜上城墙,与将士们一道搭弓箭,回头和兄弟们比谁到的人头更多。

赵和宁和这些勋贵子弟不一样,她从小在军营战场厮混,手上是沾过血的,他们家的孩子十来岁便会去战场上露脸了,只是年纪尚小还未正式编入军中罢了,赵和宁则因为是女子不便从军,但她杀过的敌人却不少,她以为她可以一辈子守着那片土地,就这样没名没分地跟着父兄杀敌,但她如今进了这京里,与这繁华之地格格不入,听说西山围场是京中最大的骑盛地,结果进来一看,不过是些少年人游玩的场所罢了,她一戾气,像个抢小孩儿玩乐地盘的流氓大人,现在还要和一群心智幼稚的少年人比赛跑马,这都是些什么破事儿啊!

赵和宁问:“你们比赛骑术是怎么比的?比花样还是比速度?”

一群人面面相觑,比花样么?他们不太玩什么花样,一般都是比速度,谁跑的快就厉害了。既是比速度,那就简单了,赵和宁道:“若我能比你们早到两圈,你们今便去边上玩耍吧,将这赛道让给我,若我不能赢两圈,我让给你们。”

“早到两圈?这怎么可能!连姜世子都做不到呢,你少吹牛。”

赵和宁知道他们嘴里说的姜世子是镇国公世子,姜家么?早年或许良将辈出,但近年可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姜骥比不得他爹,姜定南也比不得姜骥,父子孙几代做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巩固他们家大周第一勋贵的地位,他们的本心已经变了,赵家是戍守边城的将帅世家,姜家已然是簪缨之族,战场厮杀开疆拓土只为家中爵位传承,难怪这些开国勋贵都在京中贪图享乐颓靡沉沦,富贵乡最能磨傲骨。

赵和宁道:“我还是那话,只要你们别拐到我赛道上来,影响我跑马进度便成,你们若过来了,踩死了我也不会勒马的。”

在边城跑马时哪有这些顾忌,一来地方开阔随意怎么跑,二来边城人人都精骑,哪是京中这些脂粉侠客能比的。

姜静北兄妹几个站在边上看他们赛马,那些都是大人的比试,他们小孩子就不掺和了,姜定南前几年也是西山围场的常客,如今在军畿大营挂了个闲职,家里又在走亲事流程,这些活动便寻不到他的影子了,但他人不在江湖,江湖上还是流传着他的传说。

裁判官一声哨响,赛道上的几人便如离弦的箭发出去,才跑了几步就有差距了,赵和宁遥遥领先,那些勋贵子弟搁在中间,那几个勋贵家的女子落在后头,素里说什么巾帼不让须眉,今赵和宁出现,才让他们见识了何谓巾帼不让须眉,相比之下那些勋贵女子有沽名钓誉之嫌了。

第四百六十五章 女巾帼英姿飒爽 朝阳心慕欲拜师

他们比赛跑马是跑五圈的,赵和宁才敢说出赢他们两圈的话,她的马在关外跑惯了,早已练出了风驰电掣的速度,岂是京中这些富贵乡里生惯养的人马能比的。

那些勋贵家的女子,跑了不到一圈就退场了,落后这么多,怎么还有脸跑下去,都怨这个黑衣女子,本来她们和这些儿郎一起跑,人家都会让着她们,与她们并驾齐驱边跑边笑,可这回因为有了这个女子,他们怕被女子比下去了失颜面,都使出了全力,就顾不得这些客了。

她们走了还更好,赛道都宽敞了,赵和宁能跑的更快,围观比赛的人都数着圈儿,待到赵和宁最后一圈快到了,他们便拉了绸带出来,让赵和宁一骑当先红绸环,果然是赢了其他人两圈。

朝阳尽鼓掌,真是厉害呀,这个女子是谁,这就是她理想中的她长大后的模样,若她后有这般英姿就好了。

赵和宁等那些人过来了,才道“愿赌服输,今这赛道我包了,你们去别处吧。”

输了的这几个少年人脸色煞是难看,再赖着也难看,发誓要苦练骑,后定要找回场子的,他们再问了赵和宁的份,京中可没听说过哪家闺秀如此矫健,但她能进西山围场,想必份不低,而且她虽衣装朴实无华,但看她通气势高傲,也不像小户人家的姑娘。

赵和宁自报了家门“敝家姓赵,初入京城,请多指教。”

在场众人想了想京中姓赵的人家,没听说过这么一号人呀,有些消息灵通的,大概是听家中长辈念叨过,试探地问她“可是镇边大将军赵家?”

赵和宁点头,“正是。”

少年人不大关注朝政,也不知道这镇边大将军是何品衔,但听着威风,赵和宁看着也不好惹,他们便各处遁走,不能跑马还能去打猎呢。

姜静北拉弟弟妹妹们走,别碍着人家了,朝阳却不肯走,凑到了赵和宁马腿边去,用最真诚的目光望着她,憨可道“姐姐你真厉害,是我见过骑马最厉害的姑娘了,姐姐可愿收徒,我的拜师礼不薄噢!”

赵和宁让她走开,“别站在马腿边,当心撅蹄子踢着你。”

姜静北忙上前将她拉走,对赵和宁抱了声歉意,赵和宁点点头,没再管这几个小孩子,如今场上没什么闲杂人等了,她和侍从们也能畅快跑几圈。

赵和宁跑马的时候,朝阳就坐在一边看着,看她矫健的姿精湛的骑术技,赛道两边布了箭靶子,赵和宁边跑边,疾驰飞奔的同时还能保证箭无虚发,朝阳头一回觉着看人骑有此等快感,看得她血沸腾跃跃试,拜师之心更加坚定。org

姜静北兄弟俩原是要拉她走的,也跟着她一起看迷了,他们武将世家的孩子,从小都对骑武艺感兴趣,对武艺高强技艺精湛者也由衷佩服,不仅是他们,留下来看闹的人哪个不是看呆了。

待他们跑完了几圈,要稍作歇息,朝阳狗腿地让下人去帮他们收箭,收好后她拿着一把箭亲自送到赵和宁手里,又旧话重提“姐姐可有收徒的打算?您瞧我资质如何?”

赵和宁问她“你是谁家姑娘?”

朝阳正自报家门,姜静北过来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拖走了,将她拖到一个僻静处,没有外人在,他才松开手,对朝阳道“她就是再厉害,你也不能拜她为师,咱们家就是将帅世家,从来只有别家子弟来咱们家习武的,什么时候咱们家的子弟还要去外头习武了?而且这赵家我听祖父同堂哥说过一些,是功绩不逊色于咱们家的人家,那你更不能拜进他们家了,否则岂不是坐实了咱们家武学传承不如赵家?让祖父和大伯父的面子往哪儿搁呢?”

姜静北毕竟年岁大些,又是二房长子,带着弟弟妹妹出来玩,被迫学会了沉稳,朝阳可以贪玩,但绝不许坏了家里的名声。

朝阳被他气坏了,“那咱们家的人就是没她厉害呀,我见过大哥的骑术,也没她厉害呢,良禽择木而栖,我拜强者为师有何不对?你们要这些虚名你们尽管护着去,我才不管这些。”

姜静北也不满朝阳这般无礼,兄妹俩眼看着就要吵起来了,宁西打了个圆场,“可别在外头吵架,多不好看呢,朝阳,哥哥说的在理,还是回家和大伯父大伯母商量过再说这拜师的事吧,你若要正经拜师也得父母领着去呀,赵姑娘就住在京里,也不能跑了吧。”

姜静北兄弟俩实则也不是多温和的子,小时候没少和朝阳吵架打架,如今大了些,不好再和小姑娘动手了,对朝阳的态度便和缓了一些,但意见不合吵嘴的时候也不少,亲兄弟毕竟是亲兄弟,素里虽三个人一起玩,但有了意见分歧的时候,他们兄弟俩总是站在同一阵线来抵制她,这就让朝阳非常不快,时常感慨自己没有嫡亲手足,这兄弟俩是一对,燿哥儿兄弟俩也是一对,炼哥儿兄妹俩也是一对,以及她家里的两个哥哥姐姐,也是相互扶持,就她孤零零的,看着边朋友不少众星捧月,实则交心的不多,所以她才老黏着湘儿,大人们都说她和湘儿似亲姐妹一般,她私心里想着,湘儿没有同胞姊妹,她也没有,她们两人便做个伴儿吧。

因着这一出,朝阳兴致大失,赌气先回家了,回家后就对母亲说她今见着一个好厉害的姐姐,她想拜师。

婧儿问是什么姐姐,可别是什么三教九流的女子,莲子便解释了,是镇边大将军家的女儿,也就是近在京中话题不断的赵姑娘,今围场一见,不愧是北境玫瑰,确实风采不俗,一露手就让她们家翁主折服了。

莲子没多说,但婧儿已然明白了,这赵姑娘是进京来做什么的她很清楚,以后还是朝阳的小舅母呢,哥哥提拔赵家打压姜家,于公于私婧儿都不希望朝阳和赵家人扯上关系。

“这个姐姐马上就要嫁人了,以后要相夫教子,不会收徒的,你别惦记了,若想习武,让你爹给你找个好师父教习便是。”

朝阳打小子比别的孩子健壮一些,她觉着这是因着朝阳好动,朝阳想习武她也不拦着,能强健体又能防自卫,只要她不惦记着行走江湖征战沙场,当门技艺学着婧儿也不反对。

朝阳听说这么厉害的姐姐竟然要嫁人了?嫁谁啊?谁配得上她?唉,嫁人生孩子后还能骑马箭么,就要像娘一样每忙着家里的琐事了,真可惜,这么英姿飒爽的女子也不能免俗。



第四百六十六章 婧儿进宫探兄长 拐弯抹角为哪般

忽如一夜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朝阳每每读到这句诗,便要感慨一声岑嘉州的诗才,古今文坛咏雪者众多,但没有哪一句能让她如此感同受,京城的雪就是这样的,昨还风云暗着,一早起来便天地银装玉树流光了。org

朝阳赖在上打滚,“今下雪了,不上学好不好?”

婧儿拎她起来,“大家都去,就你不去,你又落人家一截了!下雪也冻不着你,快起来。”

朝阳总是想着法儿逃避上学,今头疼不上学,明肚子疼不上学,后要去走亲戚不上学,再后下雨下雪不上学,她总有各种理由,让婧儿头疼不已,她和姜骥打小都是勤奋好学的孩子,朝阳怎么是这样的。

朝阳万分怨念从上爬起来,掰着手指头算还有多久才休假,她问母亲,“我何时才能不上学呐!”

婧儿道“待你嫁人了,就可以不上学了。”

“那您现在就把我嫁了吧,把我嫁到炼哥哥家去,我就天天在家玩。”

婧儿笑着掐她的嘴角,“等你长大了就会怀念小时候了。”

朝阳道“我现在就很大了呀。”

婧儿摇头,“等你说你不想长大的时候,那才是长大了。”

朝阳撅着嘴巴嘟囔两声,婧儿让她快着些,今送她去,朝阳才开怀了几分,穿好衣裳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下人端了几碟小点粥菜到马车上,让朝阳坐在车里吃。org

婧儿把朝阳送到了明仁堂,看她坐好了上课才离开了,去御书房找哥哥说说话,金童在和朝臣议事,听说她来了,让她去侧屋歇会儿,他忙完了去招呼她。

婧儿从书架上抽了本书来看,外头大雪纷飞,里头温暖如,看着本书昏昏睡的,她不摇头失笑,怎么变得和朝阳一样了,一看书就犯困。

金童送走了几位大人,从后头通道一撩帘子就过来了,见婧儿有些犯困,说话走路也轻了些,小声道“困了就睡会儿,又没什么事,这冬里可不就是猫着嘛。”

婧儿坐起来,将脚收一收,留个地儿给金童坐着,“我就是在家里呆久了犯懒,你们都在忙,瞧着精神的很,可见人不能闲着,我许久未看书写字了,方才看一会儿竟犯困了,若是提笔不知该写成什么狗爬模样。”

以前没有朝阳的时候,她还是个琴棋书画风花雪月不离手的大家闺秀,见过她的人无不赞一声雅致,后来有了朝阳这个小魔星,就是相夫教子了,再回了京城,还得管着那一家子琐事,每处理些鸡毛蒜皮的事,琴棋书画都抛了。

“这些才艺是你自幼便学习了的,确实不能荒废了,你若得空便看看书写写字弹弹琴,难道家里那些琐事忙的你脱不开了不成?”

婧儿叹了口气,她都懒得诉苦了,一堆烦心事,想撩挑子又不能,但确实压抑。

金童理解她,让她在宫里多住些子,朝阳也不回去,管那一家子做什么,姜家少了她还就转不下去了不成?

婧儿说只能留下来住两,年前事多,送年礼备年宴洒扫祭祖,姜晨曦倒是能帮一些,但毕竟是定了亲的姑娘,娘家的事也不能插手太多,婧儿为宗妇,大面上还是她。

“我真是佩服嫂子,打理这么大一座宫廷都井井有条的,我就料理那一家子的事都累的不行。”

金童道“你嫂子确实能干,不过你和她不同,你是我们大家都宠着的,不舍得你受累,姜家的事你也不必太上心,凡事多交给下人办,你动动嘴皮子就成,谁若敢欺上瞒下阳奉违,管她是谁的人,你一并打罚了去。”

婧儿笑容深深,让他也心疼皇后嫂子多一些,“你不舍得我在姜家受累,周老夫人又怎么舍得嫂子在咱们家受累,尤其是为了你的妾室庶子们受累,可太不值当了。”

金童道“这是她为嫡妻嫡母的职责,我给了她皇后的尊荣,妃妾庶出子女们都要对她卑躬屈膝,她作为后宫之主的权力不小,自然也要承担起后宫之主的责任。”

他觉得他对后妃很公平,皇后育有两个儿子,享有无上尊荣,自然得辛苦些,范贵妃是他心中所,可以不沾俗事只谈风月,但皇后的命令她不能违抗,他也不会许妃妾庶子挑战嫡系的皇后和太子的威严,每个人所在的位置不同,权利和职责也不同。

对于他后宫的女人他是这般想法也是这般做法,但对于婧儿,他希望她既有当家主母说一不二的权力,也有闺中女子清闲雅致的子,至于主母要料理的家事,闺中女子要听从长辈家人的训导,都见鬼去吧。

婧儿说皇后太辛苦了,他明年又要选秀,让妻子劳心劳力给他纳妾,可太过分了些。

“皇后给了你多少好处?这么帮着她说话。”

他只是句玩笑话,但婧儿却有些心虚,哥哥是不是在影什么。

“朝阳住在宫里,她给我照料地好好的,省了我许多心思,燿哥儿兄弟俩我也疼的紧,我不护着她护着谁,还护着你那些妃妾不成?”

金童知道婧儿不喜欢他后宫那些女人,他也不要求她喜欢,她们没什么交际,相安无事便好。

转着转着,婧儿终于提到了赵和宁上,“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赵和宁接进来?朝阳前几在西山围场见了她的英姿,崇拜的不得了,吵着要拜师呢,我说她快嫁人了,不收徒,朝阳才没再缠,若是后还在哪处见着了,只怕她又要旧话重提了。”

婧儿不喜欢朝阳和赵和宁有什么牵扯,还是早些进宫来吧,后宴席上会见到,但赵和宁已然是深宫妇人,再无马场上的英姿,朝阳唏嘘几句也就忘了,不会再惦记的。

金童道“她如今一人住在将军府,我要接她进来也得等她家来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吧。”

婧儿便问“那她家说得上话的人什么时候来?”

金童望着她,笑容尽失,目光不大温良,冷声道“我已经给赵家下了密旨,赵将军年前会回京述职,赵家女眷已经启程了,后就住在将军府,你和我东拉西扯这么久,不就想问这个嘛,有什么话不能直说?什么时候你同我说话也如此拐弯抹角了!”

婧儿被他吓得一颤,心虚忐忑道“女眷不得干政,我怕你拿这话堵我。”

金童道“既知女眷不得干政,你还来打听?谁让你来的?是不是姜骥?”

“不是,他罕少和我说公事,京中传的沸沸扬扬的,我又不是聋子,我为姜家担心,才来打听的。”

金童气哼了一声,“那你现在打听到了,要不要回去告诉姜骥?也不必你告诉他,姜家在军中手眼通天,赵家接到调令他们会不知道?你少瞎cāo)心,姜家父子几个本事大着呢,哪用得着你多管闲事。”

婧儿被他拆穿了正心虚着,哥哥怎么疾言厉色她都受着了,总不会打她,但心里却更担忧姜家的未来了,哥哥言辞间对姜家甚是不满,她该怎么办。



第四百六十七章 兄妹猜忌生隔阂 夫家娘家两难择

婧儿被金童训斥了一顿,灰溜溜去了浣翠居呆着,哥哥不许她回去通风报信,她只得在宫里住几,在心里盘算着后事,这会儿她突然庆幸自己没有儿子了,若也要继承姜家的祖业,后燿哥儿上位,恐怕对表弟也会忌惮,那她才真正要cāo)心呢。

朝阳下学后回浣翠居呆着,婧儿今才被金童训斥了,晚上想带着女儿在屋里吃饭的,坤仪宫的宫人来请她们过去,说帝后一家都在。

婧儿便把朝阳和湘儿一起带去了,到了坤仪宫和哥哥嫂子一家子坐在一处说说话,晚膳摆上来便动筷了,席上金童不大和她说话,但对朝阳还是很好,朝阳又说话,把一到晚学堂里所有事都念叨一遍,烨哥儿会应和她几句,皇后偶尔插一两句,金童则是忠实听众,还会和她谈论这些小孩子间的事,看着和亲父女也没什么两样,朝阳也常大言不惭地说:“舅舅是我另一个爹。”

用过晚饭后婧儿再坐一会儿,便要带着孩子们告辞了,金童叫她留下,“这大晚上的,风雪又厚重,来回也不嫌折腾人呢,就在这儿住着吧,屋子多的是,燿哥儿烨哥儿也住下。”

婧儿极少在坤仪宫留宿,还是未出阁时住过,嫂子住进坤仪宫后,她对这座宫便没多少归属感了,她以前也总说没有归属感,但直到太后离开,新皇后住进来,她才知道什么叫没有归属感,太后是她的养母,好歹沾了个母字,她以前来坤仪宫还不会如此拘谨,如今这处成了嫂子的住所,她这个小姑子来可不就是客居了,怎么好在这儿留宿。

皇后也不大喜欢小姑子拖家带口住在她宫里,朝阳在宫里读书,一年有大半时候都住在宫里,但多数还是住在公主所,常来坤仪宫吃晚饭,偶尔天色不好会留下住,皇后也专门给她留了一间侧,另一间侧是留给燿哥儿兄弟俩的,如今不大来住了,男孩子大了便疏离母亲,前几年还是恋母的。

但金童提了,皇后也殷切挽留小姑子住下,婧儿说怕朝阳明上学又起不来,还是回公主所去,明出门拐个弯儿就到了,也能多睡一会儿。

朝阳听了也觉有理,便吵着要走,燿哥儿兄弟俩也不喜欢和父母一起住了,说要回青云去,和婧儿她们能顺一段路,便一起走了。

人都走了,偌大的宫便冷清下来,金童沉着张脸不说话,坐在罗汉上恨声叹气,皇后陪着他坐一会儿,问他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他道:“人还是小时候可,大了各有各的心思,对着至亲也会耍心眼了。”

他说的是婧儿来打听消息的事,但皇后以为他在影燿哥儿兄弟俩有什么不妥的举动,心下有些紧张,燿哥儿兄弟俩翻年也十二了,看着有大人模样了,金童却还年轻力壮,看到渐渐长成的儿子,是不是不太喜欢了。

皇后觉着她要挑个时候好好和儿子们谈谈,教教他们如何讨好君父,虽说父子天,但他们是天家父子,可就不一样了,他们小时候可以坐在父亲肩头玩耍,如今大了可不能再随意玩笑了。

婧儿在宫里住了三,走时没带朝阳,外头雪还没化,朝阳他们学堂还未放假,婧儿不让她往来奔波,就让她在宫里住着了,住到考完了试放假回来,朝阳已经是大孩子了,学习该自觉才是,婧儿说她今年就不盯着她复习温书了。

婧儿回了家里,还是和姜骥说了赵家的事,她不太懂朝中局势,但也明白哥哥打压姜家的决心,又是束着姜定南不让他从军,又是提拔赵家回京和姜家分庭抗礼,接下来还要做什么?一边是娘家一边是婆家,一边是至亲一边是至,她绝不希望他们打起来。

姜骥说的话倒是和金童的如出一辙,“外头的事你不必cāo)心,我们会料理妥当的,你就呆在家里理一下家事,你不是老抱怨家事繁琐么?家事你都没理清楚,还能管外头的事呀。”

他语气温和宠溺,才不至让婧儿难受,但就是因为他们都瞒着她各自打算盘,她才紧张,她怕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哥哥和姜家已经过了许多招了。

姜骥让她放宽心,姜家退一退也好,他不是贪恋权势之人,又只有姜定南一个儿子,若是上了战场有个万一,他们家香火都要断了,在京里荣养着也好,他年轻时拼过几年,如今只想过安稳温馨的子,就是定南年轻血无处喷洒,整里不得劲儿,其实说到底他们和皇室没有大矛盾,他们家又没有不臣之心,金童也不是昏君,只是帝王见不得军权集于一家,要分散些罢了,这种事代代都有,哪个皇帝登基不要调整军权的,他们家也历经几代了,不至于经不起这点儿风浪,如今沉潜一番,养精蓄锐,后还能再浮起来的。

婧儿听了姜骥一番说辞后心安了不少,若是这样就好了,哥哥削些军权能安心,姜家也不贪权,这才是英主贤臣的典范吧。

在朝中众人翘首以待下,赵家家眷终于在腊月十八那进京了,赵家从军的儿郎还未回来,他们是赶回来述职的,早回早走,不能在京里多呆,这是以往惯例,赵将军每年腊月都会带着兄弟子侄回京述职,但因为京中没有家眷亲戚,述完了职务就走,连过年都在路上,金童登基以后,待赵家恩典颇多,前几年都挽留他们在京里过年,他们说是在京里冷冷清清的,多年没回来,以前的亲戚朋友都没了往来,留在京里过年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早回家,走得快还能和家人过个元宵。这次金童指名要让赵和宁进京来选秀,原本也不是非纳她不可,只是借个由头召赵家回京,如今可算回来了,后有大用呢。

赵家儿郎晚了几进京,腊月二十三那才到的,到了连回家喝口茶都不曾,便去了御书房给皇帝请安述职,前几年金童只见过赵将军和他的两个弟弟以及长子,这会举家回家,带来面圣的人也多了些,都是些锐气少年郎,金甲寒光气势凛冽,金童连声道好,说我大周有此等将帅之家,何愁外敌侵袭。

第四百六十八章 赵家旧怨今消散 君主提携重回京

赵家进京,除夕夜的宫宴成了皇帝为他们设的接风宴,皇帝感慨赵家劳苦功高不慕荣华,如今要为他们加恩,恢复了赵停戈正一品镇国大将军的职位。org

镇国大将军相当于前朝的太尉一职,是军中最高统帅,这个职位曾经是赵家上任家主赵擎的,后来赵家因为和皇室的一些私怨,老先帝撸了赵擎的大将军之衔,让赵擎带着家眷去了北疆最苦寒的桐城驻守,一守就是几十年,老将军到死也没等到君主调他回京的调令,如今赵家可算回京了,还拿回了祖上的爵位。

不知还算不算爵位,镇国大将军本是个军职,但太祖开朝时追随他打江山的兄弟劳苦功高,封了四公六候,四公之中以镇国公府姜家为至尊,而赵家太爷却是功劳不逊色于姜家太爷的,太祖皇帝谁也不愿委屈了,便一个封了镇国公,一个封了镇国大将军,意为二者平齐,一齐守护大周江山。

赵家的镇国大将军之衔也是能世袭三代的,但爵位传至第二代时,也就是到了赵擎手里,当时赵擎的长子赵停金尚了老先帝的女儿安懿公主,原本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夫妻俩也过了几年举案齐眉的子,奈何公主子不好,一直不曾怀胎,赵家不曾给过她压力,但她自个儿急,四处求医问药终于怀上了一胎,却在胎儿七月时得知丈夫养了外室,外室带着三岁大的儿子找上门来,那孩子眉眼酷似赵停金,任谁看了也不会怀疑他们的父子关系,公主惊痛之中动了胎气,早产被送进了产房,她本便子不好,孩子又是吃药怀上的,胎象不太稳,怀胎以来多是卧休养,这一受惊早产怎么扛得住,大人孩子都没保住。

老先帝得知女和外孙皆殒命,大怒之下缢死了那外室母子,赵停金害死了公主,老先帝也不放过他,赵擎虽恼儿子不争气,但那是他亲儿子,哪能不管,而且赵停金并非有意如此,怕是遭了人算计,那女子不是什么外室,是几年前赵停金与好友出门喝酒眠花宿柳了,未成家的年轻公子,有些这样的事再正常不过了,事后处理了不留尾巴便是,赵停金亏就亏在这儿,事后没处理干净,那女子也是个心机深的,竟偷偷怀了孩子藏起来,偏偏在公主即将临盆时带着孩子找上门来,由不得他们怀疑是背后有人指使布局。

赵家说的有理,但他们找不出幕后之人,便是有幕后之人,难道不是赵停金先犯了错才会让人家做文章?公主母子已经死了,只是死了对外室母子怎么够,那对母子的jiàn)命怎么和公主母子比,赵家一定要为此付出代价的。

赵擎不忍长子偿命,自请携家眷放逐边城,驻守大周边城,齐家抵御外敌,护佑大周国民,老先帝准了,将镇国大将军改成了镇边大将军,还是让他们家世袭,毕竟是开国元勋,他不能薄待了,女儿死的冤枉,他作为父亲不能报仇,但也不能安心看着杀女仇人在眼前蹦哒。

后来赵停金死在了战场上,老先帝听闻后唏嘘一场,想把赵家召回京城来,但那时他子已经不行了,几个儿子夺嫡惨烈,最后先帝胜出,安懿公主正是先帝胞妹,先帝登基之后老太后坚决不许赵家回来,老先帝或许会思量赵家劳苦功高,但老太后不会,她只知道赵家害死了她的女儿,她的女儿才二十二岁便殒命了,这些债找谁偿?先帝是个孝子,便没提过赵家,后来老太后甍逝了,姜家接连平定陈梁之战,军功卓著,老国公有了战神之称,而赵擎过世后由次子赵停戈接任镇边大将军之职,将北疆守的牢牢的,但除了边城的百姓,已经没有人记得赵家了,提到军中信仰,人人都只知道姜家。

先帝晚期时便不止一次动过提赵家回京的心思,但姜家势大,已然有了把持军中的趋势,先帝老了有些力不从心,继承人的事又没定下来,他便这么耗着了,将难题都留给了金童。

若非金童登基后姜家也换了姜骥当家,姜骥看重姑舅关系,甘愿激流勇退,接受皇帝分军权给赵家,他想提赵家回京还没这么简单,京中当年就有传言,赵停金那事儿就是姜家背后cāo)控的,赵家走了对谁最好?

后来也果然应了这话,赵家离开京城后姜家发展势头迅猛,将其他勋贵之家衬成废物一般,几代君主都倚重姜家,还有谁记得曾经有一个赵家。

这回皇帝轻而易举便把赵家调回来了,若非姜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哪有这么轻易,论行军打仗赵家不逊色于姜家,但论权谋心术赵家比姜家可差远了,所以赵家只是将帅世家,而姜家却是大周第一勋贵。

金童也明白姜家在退,所以他也没着手打压姜家,姜骥还是军畿大营的统帅,姜骏在燕城已然混成了一把手,姜家还是第一勋贵,他若有意打压,姜家哪能如此快活,只是压制了姜定南罢了,谁让这小子不讨喜,当年对着他和婧儿叫嚣,他如今非得挫挫他的锐气,除非姜骥退下来,否则姜定南别想出头。

除夕宫宴上成了赵家的主场,皇帝与赵将军推杯换盏堪称明主贤臣之典范,对赵家儿郎青眼有加不吝夸赞,皇后也对赵家女眷关照颇多,其他人全是陪衬,坐着各吃各的便是。

朝阳和几个表姐妹坐在一起,又看到了那英姿飒爽的姐姐,只是这位姐姐今作了京中闺秀的打扮,她看着不大顺眼,但不妨碍她途中踱过去拉拉交,问姐姐还记得她吗?就是那在围场想拜师的那个。

赵和宁自然记得她,是个精怪的丫头,问她何事,她思来想去,没好再说拜师的事,这位姐姐快嫁人了,她和人家不大熟,不好意思问她嫁给谁,哪嫁,便发挥了她交际小能手的本领,和人家东拉西扯的,说原来你们是赵家的呀,我是姜家的,咱们两家还是世交呢,你们初回京城想必不大熟悉,得空我带你们出去逛逛,我对京城可熟了。

而后便侃侃而谈京城哪条街的吃食最好,哪条街最适合女子购物花销,哪处地方适合踏青游玩,若真是外地人来京游玩,她确实是个不错的向导。

第四百六十九章 帝后隆恩予赵家 一家老小齐受用

赵和宁笑着听她说,偶尔附和几句,姜家?世交么?祖上好像是有些分,到他们这辈,都多少年没联系了,这丫头不知是家里派过来探口风的,还是真不知两家恩怨,听人家说一句世交就当真了。

朝阳说了半,赵和宁的母亲嫂子原本坐在她边,也被这边动静吸引了过来,问这是谁家姑娘,和宁怎么还和这么小的姑娘交朋友了。

赵和宁摊手表示无奈,她不善交际,怎么可能和这么小的姑娘处上,是这丫头自己靠过来的。

朝阳听得赵家夫人问她,便立刻介绍了自己:“我是姜家的朝阳,就是镇国公和天恩郡主的女儿,上头坐的那个是我舅舅,我那偶然得见赵姐姐围场英姿,极其仰慕,想结识一番,这不就厚着脸皮蹭过来了嘛!”

赵家夫人笑着夸她伶俐,又自谦道她们赵家女儿在边城养的太糙,比不得翁主风采卓然,能和翁主结交是和宁的福气。

赵和宁道:“我可不和小孩儿玩,喏,我有几个侄子侄女与你年纪相仿,你同他们玩吧,而且啊,你叫错辈分了,我是你姑姑辈的,他们才是和你同辈的小孩儿。”

朝阳恍然大悟,便改口叫赵姑姑了,又和边上好奇打量她的几个小孩子打个招呼,让人给她搬张椅子过来,她就坐这儿了。

朝阳就是这么自来熟的子,一方面也是因为在宫里熟,宫宴和自家的家宴一边,赵家是客她是主,她想坐哪儿招待客人不成?

皇后也看到了这边,夸朝阳都会帮舅母招待客人了,又为她们拉了几句交:“我这个外甥女最是随和开朗的子,和谁都处的来,又最骑功夫,赵家的小辈们想必都是其中翘楚,倒是能玩到一处去,朝阳,你可要尽尽地主之谊,后得空带着他们在京里逛逛。”

朝阳拍脯大包大揽:“这是自然,后我有什么活动都喊上他们,保管让他们很快就融入我们的圈子了。”

说到这个圈子的事,皇后又问了赵家孩子们的学业问题,不知在桐城时是如何学习的,如今来了京里可有章程么?

赵夫人道:“在桐城便是和一般人家的孩子一同在私塾上学,到了年纪便去书院,或是去军中历练,敝家犬子都不文书,在私塾里读了几年书便进军营了,女儿则回家混玩着,是以都粗枝大叶的,失了礼数还望陛下和娘娘多担待。”

皇后心疼道:“桐城环境恶劣,孩子们的学业问题是个难处,如今回了京里好书院不少,皆是文武兼修的。”

赵夫人便请皇后给她推荐几家,皇后也不自谦道:“我觉着宫里的学堂便很不错,男孩儿在上书房读书,女孩儿在公主所,贵府适龄的这几个孩子都可以送进来,不敢说教导成材,好歹不会让孩子长歪了。”

赵夫人自谦道:“敝家小子丫头都顽劣粗野,怕与下们一道读书跟不上进度,还扰了他们上进,不敢叫他们来打搅。”

朝阳又乱插话:“夫人不必担心,我也顽劣粗野,您家里的孩子送进来,正好与我志同道合。”

皇后笑道:“正是如此,孩子们有个伴,一起读书也有意思。”

皇后盛难却,隔了一道屏风的皇帝也问赵将军意下如何,能如何,只能应下了,在外人看来这是何等的荣宠,别家能进一个就不错了,赵家这么多孩子都能进去。

新年里赵家便成了京中炙手可的勋贵,上门拜年者快将门槛踏破了,人家来拜年了他们也要拜回去,都是小辈走动,长辈留在家里招待客人,朝阳也跟着哥哥们去走了一趟,毕竟外人说来他们两家还是世交呢。

新年过后朝阳她们学堂里便多了两个同窗,是赵家的赵馨如和赵馨怡姐妹俩,大的九岁小的七岁,听名字是两个婉约小淑女,实则和朝阳一样,是能上房揭瓦的皮孩子,这下好了,原本学堂里只朝阳一人胡闹,其他人都循规蹈矩的,朝阳一人也掀不起多大风浪来,这下有了两个臭味相投的还不翻天,让先生头疼不已,皇后天天收到她们的诉状,别人家的孩子她不好管,只能叫她们的家长进宫来和先生面谈了,从此这三人便成了难姐难妹,捣蛋还不能让先生抓到把柄,也是难呐。

上书房也去了赵家两个小子,也是十岁左右的年纪,太小了跟不上进度,再大些他们就要去军中历练了,去了上书房和同窗处的也不错,除了烨哥儿皮实些,其他人都温和有礼,也不会打架闹事,倒是比女学这边还平静些。

不仅这些小辈进宫了,赵和宁年后也进了宫,没走选秀流程,皇帝下了圣旨去赵家,封赵和宁为一品素宁夫人,宫里还办了迎新宴迎接她,比那些正努力备战的秀女不知幸运多少。

后宫原是没有夫人这一位分的,皇后之下是皇贵妃贵妃四正妃八庶妃,但金童觉着依赵和宁的子,恐怕不会喜欢头上顶着一个妃字,封夫人好听些吧,但再怎么好听,也改变不了她是个妃妾的本质。

范贵妃没想到赵家如此受重用,旁敲侧击问陛下赵和宁到底是何品衔,金童道:“与你一样,是从一品,你放心,除皇后外我不会让任何人压在你头上。”

范贵妃笑得欣慰,感激皇帝为她着想,心下却不敢放松分毫,赵和宁一进宫便与她平齐,人家还有个封号呢,按着宫里的规矩,同级嫔妃有封号者比无封号者贵上半分,不过她是宫里的老人了,又有个女儿,皇后总不会让个新人来压她。可是宫妃怀孕生子后都能晋级,赵和宁后若是生下儿子,可不就要爬到她头上来了?随后又想到届时该轮到皇后坐不住了,她只有一个女儿,有什么好争的,只是争皇上的宠罢了,皇后和赵和宁才是真正的利益之争呢。

范贵妃毕竟也在后宅打磨了这么多年,原本再怎么单纯也该练出些心智来了,她告诉自己要沉住气,赵和宁只是凭家族势力进来的,和皇后才是敌人,她是皇上心中所,赵和宁那个样子,皇上怎么可能喜欢,不与她争宠便不是敌人。

第四百七十章 佳人入宫伴君侧 不爱红装爱武装

三月的风吹暖了护城河的水,吹软了河畔的烟柳,也吹红了御花园盛放的百花,但百花再艳也不及今年大选的秀女艳婀娜,个个俏丽若三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让宫里这些老人看了无不揽镜自照伤芳华易逝。

金童作为这些佳人的最后获得者,心自然是非常美妙的,十七八岁的美貌女子,谁不喜欢,他也无需向谁交代什么,纳就纳了,这是他作为帝王的权利。

如今的他已经心安理得享受这些艳福了,他大概忘了,初娶妻时与妻子举案齐眉,因为和表妹私通款曲还煎熬了不少时,想纳妾也是小心翼翼地和王妃商量,又答应过表妹心里只她一人,还答应过某人要与她厮守,大概他做承诺就和放一般,皇后也好范贵妃也好,被他耍过几回就不当回事了,也就那个愚蠢的女子真信了他的花言巧语,最后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如今他还是会和后妃说甜言蜜语,但那些老人哪个会当真,他说,她们也愿意附和,听过就算了,那些初入宫的新人恐怕要陷进去为所谓的圣宠厮杀争斗了。

皇帝这回选了十五个秀女入宫,按出以及皇帝眼缘许以不同位分,但都是些贵人才人美人之类的低等位分,想爬起来还有的熬呢。

这些新人进宫后,宫里便眼可见地闹起来,又是光潋滟的子,御花园里每扑蝶放风筝的美人扎堆,看着花团锦簇的,确实比前几年冷冷清清的瞧着舒服些,但她们再怎么俏可,皇帝也未见对谁多施青眼,反而最那冷酷高傲的素宁夫人,这两天气不错,还撂下政务带着素宁夫人去西山围场狩猎了,只因素宁夫人说过一句她来京里这样久便没尽兴骑过了,哪哪儿都是人,没个清净,皇帝便封了西山围场,不许外人进来,带着素宁夫人在里头驰骋。

他若是对范贵妃予以如此隆恩,只怕御史第一个要唾沫横飞开喷了,这是什么红颜祸水,陛下怎能因女色耽误朝政,但换成了素宁夫人就没人有异议了,她长着一副女巾帼模样,朝臣宁愿相信是他们的君主自个儿贪玩想出去放风,拉上素宁夫人作陪。

赵和宁这也确实玩的尽兴,她就喜欢在荒无人烟处纵马疾驰,而不是参与那些沽名钓誉的比赛,她谢过皇帝,虽然她会被困在京里都怪他,但进宫之后皇帝对她算不错了,她着男装也随她,不想每向皇后请安也随她,想出宫游玩也抽空陪同,瞧着倒是昏君妖妃的模样呢,但他怎么看也不是昏君,她怎么看也不像妖妃,众人都只觉得他是看在她后的势力才多加青睐吧。

金童道:“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拘礼,你与后妃不同,你在我这儿有许多赦令。”

赵和宁道:“陛下这话可容易叫人生出不该生的心思来,还是不要随意与人许诺的好,说的多了,听的人当真了,届时在后宫搅风搅雨的,可让陛下和皇后娘娘头疼了。”

金童笑了,“素素怎的如此懂事,叫我如何不疼你。”

赵和宁白了他一眼:“陛下要疼的人可太多了,贤良淑德的发妻要不要疼?柔貌美的表妹要不要疼?青梅竹马的公主要不要疼?我这棘手的铿锵玫瑰可别扎着你了。”

金童偏偏就喜她傲冷冽的模样,像极了记忆中的那人,她若沦为后宫那些俗女子,他还遗憾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个与她形似的女子,若只是皮囊相似,有什么意思,最难得是子也相似,总算弥补了他心中某些缺憾。

赵和宁极其不适宫里的子,但帝后都对她诸多宽容,她也不是惹麻烦的人,陛下若得空就带她出去转转,若不得空她便在自个儿屋里写写画画打发时,确实这么闷着是很难受的,但她没有办法,父亲希望她入宫,为了家族荣誉,她只得来了。

如今赵家的子弟分布到了各个军营中,桐城他们守了几十年,如今换了批血液,赵将军入驻天津水师,赵将军的长子,也就是赵和宁的长兄则做了卫军副统领,其余的儿郎也各有归属,桐城皇帝安排了姜骏过去接任守将,但赵家根基在那处,姜骏过去要站住脚也得费些心思,这是为君者排兵布将的手段,哪一家都不能在一片地方久驻,像赵家在桐城一守几十年,桐城百姓哪还知道有皇帝,赵家就是他们的信仰,而姜家则是百姓口中的战神之家,在中原地区民心所向,为君者不会希望有人气比他还旺的臣子。

赵家回来了,各个军营都填了人进去,军中再也不是姜家的一言堂,赵家的小辈遍地开花,而姜家只有姜骥两兄弟撑着,下一辈的姜定南在军畿大营里碌碌无为,原本一个血沸腾的大好青年,如今愣是被磨得郁气满腔意志消沉,婧儿都不敢和它一桌吃饭了,有些心虚,毕竟是拜她哥哥所赐。

姜骥没给她压力,只是常疏导儿子的心,让他沉住气,早早从军也不见得就是好事,在军畿大营沉潜几年,若有真本事,总有你大放异彩的气候,皇帝不是昏君,不会让你一直闲置的。

姜骥极力给皇帝开脱,但在姜定南看来,皇帝就是个昏君,为了当年一点私怨来搓磨他,这样的君主他也不屑效劳,回屋收拾了几件衣裳和两包碎银子,先存放到狐朋狗友家中,他翌藏了大把银票在上,户籍也藏着,带上宝剑跨上宝马,与往常一般去军畿大营上职,半路上拐去了狐朋狗友家中,将包袱拿走,轻装简骑出城去了,他要去闯dàng)江湖,从小学武至今十几载,不能征战沙场抵御外敌,他便要路见不平行侠仗义,大周少了位将军,但多了位侠客,于他来说这是另一种实现人生价值的方式。

年轻气盛的贵族公子带着一腔血上路了,去寻他在话本中看到的江湖,便是那一个茶寮里坐着一群江湖人,点一壶烧酒几斤牛一碟花生米,大刀扣在桌上,与人说道近江湖中发生了何事,他一袭白衣独坐一桌慢酌,听这些江湖客说江湖事,喝完了慷慨起,去往众人口中的多事之地铲除恶。

第四百七十一章 豪门贵子入江湖 家人担忧寻不得

京城的百姓近日茶余饭后多了一样谈资,镇国公府的世子爷离家出走了,差事不顾了,家人不管了,未过门的未婚妻也不要了,就这么独身流浪去了。

姜家原本想藏一藏,往军畿大营里请个假,说姜定南病了,在家里休养几日,他们偷偷寻摸,寻到了打断他的腿带回来,让他假病成真伤,看他还走不走了。

姜定南不见了,姜骥头一个审的就是他的两个随身侍从,但姜定南这回出门连小厮都没带,可见是瞒死了所有人,他们道是可能外头有人接应,会陪着他做这没章程的事儿,除了他那些狐朋狗友不做他想。

姜骥让人去那几家找那些小子过来,说是姜定南病了,让他们来陪陪,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这是应该的,但那几人听说镇国公喊人来请死活不肯去,家里人起疑,审了他们一遭,他们才说了姜定南已不在京中,镇国公喊他们去能有什么好事儿。

几家长辈知道事情轻重,拎着儿子上姜家请罪去了,姜骥也不好怪他们,还是自家儿子不成器,只问他们可知姜定南的行踪?他们道是姜定南说是要去闯荡江湖,也不知江湖在哪儿,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人多的地方江湖水便深,定是往那繁华之地去了。

姜骥觉得也有理,让人往南边找,那几人缩着脑袋说真不知道了,姜骥便没再难为,放他们回家了,但回头就派了人盯着,看看他们会不会和姜定南联系。

姜定南一声不吭就走了,徒留一家人为他着急,老夫人抹着眼泪心疼他怀才不遇心中郁卒才不得不远走他乡,是家里对不起他,教了他一身本领,却没地儿让他施展,他长到如今没离开过家里,就这么孤身出去,连小厮都不带一个,让家里人怎么放心,也不知道他在外头会不会饿着冻着,钱带够了没有?若是钱袋被扒手扒了,他没钱住宿吃饭露宿街头怎么办?

一想到姜定南在外头受苦,老夫人便心如刀绞涕泗横流。

婧儿听得老夫人絮絮叨叨若有所指,心里也不自在,姜定南走了,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儿,这一家子不得怨死了她,好似是她和哥哥逼死了他一般。

老爷子也长叹了几口气,整个人病了般萦绕着一股伤重感,姜定南是他精心培养的长孙,性子确实急躁了些,如此沉不住气,但皇帝打压也太过了,定南只是想去地方军营上做个小兵,凭着自己的本事立功出头,这件事情放到别家子弟上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偏偏要压制他,让他年纪轻轻在军畿大营里荣养着,却对他的同龄人大力提携,让他心里如何平衡。

姜晨曦也很紧张,揪着帕子缠缠绕绕的,她就这一个亲哥哥,这些年父亲不在,他们兄妹俩相互扶持着长大,如今都到了各自嫁娶的时候,哥哥怎么撂挑子不干了,只留下了寥寥数语说出京走走,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也没说去哪儿,他们该怎么找他,他便是死在了外头他们也不知道呀。

她忙摇头驱散了这个危险的想法,但心里确实有这些影子缠绕,她真是怕极了分离,哥哥已经定了亲,难道也不回来成亲了么?这让林家姑娘如何自处?还有她的亲事,哥哥也不回来送她出嫁么?婚礼上没有他的祝福,她会难受的。

姜家原本是藏着掖着想先把姜定南找回来,就当没发生过这回事儿,但没过几日,整个京城都知道了姜定南离家出走的事儿,不知是那几家传出去的还是他们家的下人在外头嚼舌根,本来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这事儿这么多人知道,姜家也没打算死瞒着,知道了就知道了吧,姜定南在军畿大营里只是个小副将,都不必皇帝怪罪他擅离职守,姜骥直接把他的职务撸了,端的是大义灭亲。

皇帝意思意思问了几句,走哪儿去了呀,何时回来?姜骥只道犬子不肖贻笑大方,若抓回来定要严加看管,皇帝表示他不插手朝臣怎么管儿子,姜家的事情自个儿理清楚便成,但别叨扰了他妹妹和外甥女。

多数人家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来关(打)怀(听)几句,姜骥敷衍了事并不多提,但林家上门要说法他们却不好交差了,干脆把姜定南留的书信给他们看,让他们自个儿决定,这亲事还结不结,姜定南这不着调的样子,也不知何时回来,他们不敢耽误人家的姑娘,若要退亲对林家姑娘的名声也有损,他们会送一份嫁妆以作弥补,旁的也没有法子了,待姜定南回来让他上门赔罪,如今说什么都是空的,把人找回来一切好说。

姜家这副态度让林家很是窝火,如今怎么处理都是林家吃亏,就这么退亲了,林姑娘凭白多了一个退亲的名声,说不得她刚退亲,姜定南就回来了,他只是心里不爽快,出门游玩个十天半月,怎么一回来未婚妻就没了?届时岂不是拆了一桩好姻缘。若不退,万一姜定南三年五载不回来,林姑娘等了几年成老姑娘了,嫁不出去了更亏。

林家派上门的是林姑娘的叔父和兄弟,他们道是要回家和长辈商量过后再给准话,林家长辈觉着不管姜定南是出远门还是短日出游,不辞而别也太没担待不负责任了,这样的男子不是良配,还是及时止损退了亲事吧,姜家不对在先,他们家退亲对姑娘的名声损伤也不大。但林芷君不愿退,她很满意这桩亲事,她想做镇国公夫人,退了这桩亲事,她哪里再去寻一个比姜定南更优秀的丈夫呢。

“年轻人哪个没几分意气,他在京里呆了二十年,想出京走走再正常不过了,他的父亲叔父在他这个年纪都走遍大江南北了,他想出去看看也是常情,他的家人都在京中,他总不能不回来了,我愿意等他,等他玩够了就该回来了吧。”

就该回来娶她了吧。

林老夫人最疼这个孙女,关起门来和她说了许多话,这是她的终身大事,可不能因为一时意气耽搁了呀,她和姜定南并无感情,怎么就谈得上等他呢,等他做什么,万一他日后不认这桩亲事,或是在外头玩了几年野了心思,带回些莺莺燕燕来,届时她如何自处?

这些林芷君都明白,但她还是想赌一把,她道“等一年吧,他若是回来了肯认这桩亲事,咱们两家还是能喜结良缘,若是过了一年没回来,或是回来了不肯认这桩亲事,咱们家先提退亲,那是他对不起我,不怪咱们家退亲的。”

富贵险中求,当年皇后娘娘熬到二十高龄嫁给了十七岁的祥郡王,谁不说她眼光独到,她也想像皇后娘娘一样赌一把,更何况他们是姜定南二十她十七,她还可以等等的。



第四百七十二章 贵子离家无羁绊 家人收拾烂摊子

三月烟柳繁花送,京城贵子下扬州,姜定南骑马离京,买了份與图规划路线,到天津搭船南下,他为爱马也买了张票,带着马一起上船。

他搭的是普通客船,不敢搭大船,怕被家里找到了,但他搭了普通客船却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引得多少人觊觎,他也警惕,出门在外怕被人谋财害命,夜里睡觉都不敢睡踏实了,有几个小毛贼摸到他舱里来,被他两三下撂倒了,这一下便引了舆论压力,说他恃武欺人,他寻了船员来评理,塞了些银票才让他们站在他这边,抚平了众怒,但这一下也让他明白了江湖险恶,出了家门哪里都是江湖,忽而又觉憋屈,他理想中的闯荡江湖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他一出家门便遇上了不平之事,不仅没能拔刀,反而破财消灾,看来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堂,都不是轻易能闯出条路来的。

有了这一遭,他便谨慎了许多,出门在外财不外露,换上了短褐布靴,也不做带马乘船的蠢事了,他宁可骑马走陆路,独来独往不受制于人。

姜家派出去寻姜定南的人无果,姜定南到了扬州后往家里去了封信,算是报平安,但未提他去了哪里,何时回来,也没提过林家姑娘,看来是完全忘了他还定了一桩亲事,姜家拿了信去找林家,也让他们看看姜定南的态度,看懂了就该退亲了吧,再这么耗着耽搁了自家姑娘。

姜家这副巴不得林家提退亲的嘴脸惹毛了林家老夫人,不管林芷君怎么哀求,老夫人都不肯再进行这桩亲事,姜家深表歉意,按着林芷君原本的嫁妆价值再置了一份,算是对林家的赔偿,林家收下了,但也和姜家断了往来,结亲没结成可不就结仇了。

姜家老夫人也长出了口气,退了就好,这事是他们理亏,但林家若识相就该早早退亲才是,他们也会赔礼,那林姑娘要等定南,要她等什么?定南除了她娶不到别人了不是?要是她等几年成了老姑娘,定南回来不肯娶她,那不得被天下人指着脊梁骨骂他不仁义,皇帝本便刻意打压,抓住了定南私德不修的的把柄,还不得可劲儿踩。林家趁早提退亲才好,他们出一笔钱,两家就没什么瓜葛了,林姑娘多得了一份嫁妆早早另嫁他人,定南回来后也能再觅淑女,岂不美哉。

老夫人完全忘了林家姑娘是她精心挑选的孙媳妇,从京城一众闺秀里脱颖而出,刚定亲时也是一百个满意的,如今涉及到孙儿的前程,半分情面不讲了。

婧儿从林家回来,也是满肚子的郁卒,亲事是老夫人定的,退亲却要她去退,老夫人说思念孙儿过度,这不舒服那不舒服,没精力处理退亲的事情,又说婧儿身份尊贵,她出面处理,林家还敢有何异议不成?

异议倒是没有,但她原可不必沾这些腥,姜定南又不是她亲生的,做什么要她去收拾烂摊子,而且这遭把亲事退了,日后姜定南回来又得再定亲结亲,届时老夫人更老了,没精力料理这些不还得她劳心劳力?可能得他们一句好?老夫人还认为姜定南离家出走全怪她和哥哥呢,是以这退亲也该她料理,日后再定亲结亲也该她料理,若做的不好得让他们一家子怨死。

姜骥近日也是焦头烂额的,婧儿便没去烦她,但朝阳在学堂里又惹祸,让她受皇后传召进宫和先生喝茶,气得她把朝阳领回了家面壁思过,去了你也没心思学,干脆别去了,在家里好生修身养性吧。

朝阳在家里哀嚎,婧儿让人把她锁住了,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呢,和林家退亲,不仅得退定礼退庚帖,还得再补一份嫁妆给林姑娘,当然这钱不可能让婧儿出,从公中出,但婧儿是当家主母,从公中出和从她身上出有什么区别?她倒不是肉痛小器,但就是过意不去,不是她亲生的让她出钱出力,还得不了一句好。

宫里太后听说姜定南离家出走去闯荡江湖了,将慕慧郡主看得更牢了些,慕慧郡主再三保证会留在宫里陪她,她还是盯得紧紧的,午睡醒来不见她立刻就要找人。

慕慧郡主看到曾经雷厉风行的母亲变成如今患得患失模样,心里也很是过意不去,母亲一辈子的寄托都是她,她前二十多年一直不听话,让母亲操心,如今母亲老了,她陪一日少一日,天涯很远,路还很长,但母亲的寿命只有这么长,她怕子欲养而亲不待,如今一切都先紧着母亲。

太后见女儿如此孝顺,心情也大好,便开始张罗她的亲事,她怕自己走后女儿无依无靠,皇帝待玉女又没多少情分,她需得为女儿寻个好归宿,最好就是像镇国公那样的,在皇权面前也不惧,能将玉女护的妥妥的。

太后想操办这事儿,帝后装聋作哑不接茬,慕慧郡主也不愿意,让母亲少操心,她日后不再惹是生非,帝后总会养着她,日子不就这么过嘛。

太后握着女儿的手哀哀戚戚,道“我是怕你孤单,如今还有母后和你相依为命,我走后,这世间可就只剩你一人了,你可怎么办呢?”

慕慧郡主无谓笑笑“一人独活还清净,待您走后,我也会离开京中,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任他们夫妻恩爱儿孙满堂,我做个无拘无束的孤家寡人,也不见得就谁比谁强了。”

慕慧郡主年轻人看的开,但太后老人家就听不得这些,她还是认为人都怕孤单,便是年轻时能四处走,老了总要落叶归根的,届时她无夫无子,娘家也没了容身之处,可让她何处容身呢?更何况那李明氏在先帝灵前公然叫嚣要让玉女偿命,玉女住在宫里她当然伸不来手,若玉女去了宫外,只怕会让对方寻到可乘之机,女儿年纪轻轻的,便是曾经犯过错,做父母的也不得不为她铺好后路。

太后有心再为女儿寻一桩亲事,她不能让女儿就这么孤苦一生,但玉女名声不好,皇帝又不肯对玉女表示出哪怕一点儿青睐,谁会想做这个仪宾,她和皇后提议要在宫里办个宴席,皇后说她不得空,太后要办自个儿办吧,能喊到多少人全凭你自个儿。这不痛不痒的态度把太后气坏了,但太后如今也是看养子夫妇的脸色过日子,早不是当年一呼百应的后宫之主了,也只得凄凄然打消了念头。



第四百七十三章 病中欣慰同窗情 朝阳忧心姐妹身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云霞洒落在宫廷的紫金墙琉璃瓦上,又是新的一日,朝阳揭开车帘子来嗅外头的清气,天气真好,心情也变好了呢,如果忽略她车里一摞的课业还没写完,那真的是美好的一天。

这几日天气好,朝阳回家去住,近日母亲有事要忙,她哄骗母亲说她的课业写完了,母亲便没细看,这不今日起了个大早,去学堂抄一抄同窗的,赶在先生上课前把课业交了便好,母亲还当她终于开窍了,知道上进了,以往上学哪日不是在家里能磨则磨。

朝阳早早到了学堂,发现湘儿还没来,其他人住在宫外,更没这么早,她便寻去了停荫堂,她急着抄课业呢。

待她寻到了停荫堂,院里的宫人说三公主病了,托她请个假,朝阳便寻去了屋里看她,见湘儿还在睡,摸摸她的额头,有些烫,她轻手轻脚退出去,问宫人是何状况,昨日不还好好的么?好似也不大好?昨日下午湘儿便有些恹恹的,春日里午后困倦,她每日都提不起精神,也没把这当回事儿,原来昨日便起病兆了么?

宫人道只是感染了风寒,太医已经来看过了,昨日半夜里吃过了药,今早才睡得沉了些。朝阳让她们好生看顾着,她下学过来看她,这会儿不能久留了,她还得补课业呢,湘儿病了,等那几个同窗进来,还得有会儿呢,她还是自个儿先写着吧。

待到晚些时候几个同窗都来了,赵家的姐妹俩和朝阳是一样的德行,之所以昨日没写课业,就是因为下学后一起去护城河边玩了,玩到天黑才回去,哄大人说今日在学堂里多呆了会儿,写完了课业才回来的,喜得家里大人都夸长大了,谁知她们这些小算盘。正好她们三人没写,柳扶风和周仪月濯姐儿写好了,她们一人借一份来抄,写的鬼画符一般,赶在上课前把课业交了,先生猜到了她们的小九九,没真凭实据她们不肯承认,除非当场逮到她们抄课业,才会喊家长来喝茶。

湘儿病了,下学后学堂几个姑娘都去了停荫堂看她,慧妃娘娘在那儿照顾她,见朝阳她们来,招待她们用些茶点,她去园子里转转,将屋子留给她们这些小姑娘。

朝阳坐在湘儿床边,问她好些了没有,湘儿一脸病容,笑得苍白无力,说好些了,朝阳叹了口气,让她日后跟着她一道习武,能强身健体,要不然这么弱不禁风的,一年总要病上几回,多难受呢。

湘儿说好,她也不喜欢生病,药很苦,扎针很痛,她真羡慕朝阳这么健康活泼,一年到头也难得病一场,明明大家一样的活动行程,她总是比别人活泛些。

柳扶风作为几人中的大姐姐,也让她好生休养着,不必担心落下进度,她会把每日的课堂笔记整理好,待湘儿病好后和她一道温习。

湘儿笑着点头,有这些同窗真好,活泼皮实如朝阳和赵家姐妹,温婉大方如柳扶风,聪敏谨慎如周仪月,敏感多心如濯姐儿,人人都个性鲜明,但她们能取长补短,都合的来,学堂里没有勾心斗角,只有一派和乐,她要快些好起来,和小姐妹们一道读书玩耍。

众人探过湘儿,便要各回各家了,她们不好在宫里留宿,朝阳是要留下的,她要留下来陪湘儿与病魔做斗争,濯姐儿想回家,慧妃娘娘也让她回去,她年纪小,身子也不见得比湘儿健壮多少,万一留在这儿过了病气,她怎么向濯姐儿的父母交代,至于朝阳,慧妃娘娘也赶了她,她不肯走,慧妃娘娘想着她身子素来康健,也就由着她了,但晚上两人不许睡一头,还是怕过了病气的。

朝阳答应的好,晚上趁守夜的宫人睡着了,她便从被窝这头钻到了那头,轻轻搂着湘儿的脖颈,嗅到她呼吸间带出的药味儿,轻轻亲了一口她的下巴,一定要快些好起来呀。

婧儿听说湘儿病了,朝阳留在宫里陪伴,也觉着朝阳皮实惯了,倒不担心过了病气,还担心朝阳扰着湘儿养病呢,待她忙完了手头这些琐事,她也带些东西去看看湘儿。

过了两日后,朝阳回来了,神色恹恹的,说湘儿病没好,反而更严重了,无忧姨母很紧张,没空照顾她,便把她送回家了,婧儿见她精神不济,也让大夫给她诊诊,大夫说她脉象无异,婧儿才松了口气,让朝阳放宽心,只是寻常感染风寒罢了,湘儿身子弱才经不住,要养久些,又训朝阳几句,近日换季最容易伤感暑热,你可得当心些,热了就脱凉了就穿,别嫌麻烦,又叮嘱的朝阳身边的下人,都警醒些。

朝阳苦着脸道晓得了,翌日还是去宫里上学,早上还是要去抄课业,下学后想去看湘儿,却被停荫堂的宫人拦在院门外,无忧姨母站在廊下离她远远的,让她别进来,说湘儿的病可能会过人,她近日不要来了,待湘儿病好了再来寻她玩。

朝阳懵懵懂懂的,被大人说几句就走了,走了几步回头看停荫堂,还是她熟悉的院子,被夕阳余辉笼罩着,屋顶大理石雕就的瑞兽熠熠生辉,湘儿说那是囚牛,龙生九子中的长子,擅音律,放在她们住处的屋顶上是希望她们都能通晓礼乐修身养性宁心静气,但娘常说她屋头不该安囚牛,该安狻猊才是,喜静不好动,压压她躁动不安的性子。

朝阳望着停荫堂呆了一会儿,她一年有大半时日是在宫里住的,在停荫堂住的夜晚比在浣翠居住的夜晚多,无忧姨母目送她离去便转身进去了,下人跟在她身后带上了门,朝阳看着那门,心里不大舒坦,可能是怪它关住了湘儿吧。

朝阳又神情恹恹地回了家,婧儿问湘儿的病好些了么?她伤神摇头“没有,无忧姨母不让我去看了,说湘儿的病可能会过人,您说,湘儿的病是不是很严重了?不是伤寒么?她以前也常得,怎么会过人呢?”

婧儿心里颤了一下,“会过人?”她问朝阳的下人,“你们有没有问清楚,三公主是什么病?”

不是风寒么?怎么会过人呢?那朝阳之前还在停荫堂住了几夜,该不会过到她身上了吧!

下人们道“问过了,慧妃娘娘说的含糊,但我们昨日便听到了公主在咳嗽,约莫是咳的严重了,怕过给翁主。”

婧儿心下不敢松懈,让大夫再来给朝阳看看,大夫说是没问题,但婧儿紧张,硬是给朝阳灌了碗姜汤,晚上泡药浴给她洗的红光满面,才微微放心,叮嘱朝阳近日别去停荫堂了,待湘儿病好全了再去寻她玩。



第四百七十四章 宫中初现天花迹 人心惶惶难度日

婧儿有些担心无忧母女,准备翌日送朝阳去学堂,顺道去停荫堂看看她们,然她们翌日还未出门,便有宫里小太监来传话,说学堂放几日假,近日先不上课了,什么时候开课了再通知。

朝阳喜得拍掌欢呼,盘算着要和小伙伴们去哪儿玩,但随即又想到湘儿还病着,真病的不是时候,难得学堂放假,怎么湘儿就病了呢!

婧儿觉着不妙,问小太监学堂为何放假,小太监说他不大清楚,他只是皇后娘娘派来传话的,婧儿又问他“是只有朝阳这一班放假了,还是皇子公主们都放假了?”

小太监有些为难,到底没敢瞒婧儿,说皇子公主们都放假了,他和几个小太监一起出来的,挨家通知。

婧儿放小太监走了,让她的下人去宫里问问,出什么事儿了?随后又叫回来,算了,哥哥没告诉她,想必是不想叫她知道,她再去打听,又得惹他不快了。

宫里出了什么事,不出半日整个京城都能传遍,当日中午婧儿便知道了,宫里出天花了,浣衣局有个小宫女被诊出了天花,已经死了,底层地方的人,一开始头疼脑热也没法求医问药,想着就这么捱过去,结果越捱越重,身边同伴看不下去了才去太医院找个小药童来看看,小药童也摸不准,只以为是寻常出麻出水痘,开些汤药给她喝,到人要断气了才觉着不对,告诉师父,师父诊过之后便晓得是天花了,忙禀告给皇后娘娘,皇后第一时间封锁后宫,不许外头的人进来,也不许里头的人出去,将浣衣局也隔开来,那犯天花的小宫女尸体烧了,其他有头疼脑热天花前兆的人也都隔开来,又与太医院商议,给宫里各处烧艾洒醋消毒,不能让这些脏东西沾到他们。

小宫女是昨夜没的,今早上太医才去看,看出了天花便禀告给皇后了,皇后便派人去告诉这些要上学的孩子,都不用来了,学堂放几日假,皇帝当时已去上朝了,下朝后听说了这事,原本还要和大臣议事,也先遣散了,回后宫和皇后商议章程。

皇后的意思是要把那些有天花前兆的都隔绝起来,但三公主近日也病的严重,原以为只是普通伤寒,吃了几日药不见好,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她让太医再去诊过,太医说情况不妙,三公主身上昨日便起红点了,太医以为是水痘,她这个年纪的孩子也该出痘了,水痘也过人,是以昨日无忧便不让朝阳去看她了,但眼下宫里出了天花,三公主得的到底是天花还是水痘就不好说了。

皇帝心里一揪,让太医再去停荫堂看看,务必要确诊了才行,忽而又想起朝阳和湘儿最好,若湘儿得了天花,该不会传给朝阳,朝阳再带回家去……

皇帝忙派了两个太医去郡主府守着,郡主府本便有太医,姜家也有大夫,他尚不放心,若是旁的事情,婧儿有危险他一定要接到身边来亲自护着,但眼下的事情他自身尚情况不明,怎么敢把婧儿接进来,若天花是从宫里起的,婧儿呆在宫外反而安全些。

皇后的意思是,不管三公主得的是天花还是水痘,都要隔绝起来,就算她得的是水痘,本便在病症期间身子虚弱,极易再受外来病毒感染,为了大家好,停荫堂还是隔绝了吧。不仅是停荫堂,近日除了必要的活动,其他人都别走动了,免得去了别处传染了病症,也怕谁得了病症不自知走到别处传染给别人。

皇帝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得让太医院想法子消灭症结,皇后已经把两个儿子接到了坤仪宫来,让太医给他们看过了,两人都健朗的很,但不知日后会不会传染上,而且这种病症有潜伏期,便是已经感染了,前几日也看不出来,皇后不敢松懈半分,让他们多熏熏艾草,用醋兑水洗手洗澡,又让全宫上下都吃素,谁知道那些禽类有没有感染,他们若吃了感染的肉类,不会也得病吧。

吃的禁了,还有衣裳呢,得天花的是浣衣局的小宫女,谁知道经她的手洗了多少衣裳,会沾到多少人身上,宫里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各宫都关紧了大门,整个宫里死气沉沉的,除了那些低等的小太监小宫娥必须要出门做事,其余人都不出门,窝在自认为最安全的地界明哲保身。

金童回了乾元殿,宫里出了天花,他先停朝几日,但该理的政事也不能落下了,就算宫里出了天花,这个国家还是要运转的,

婧儿听说宫里出天花了,整个人也被吓得去了半条命,她让太医快来给朝阳诊诊,又说朝阳这两日瞧着不大精神,该不会有症候了?三公主的病确诊了没有?朝阳前几日还留宿在停荫堂了,她真不敢想。

几个太医轮流给朝阳诊过一遍,都确诊朝阳脉象正常,没有病弱之兆,婧儿不敢放松,也让人把郡主府封锁起来,又让人去军畿大营叫姜骥回来,外头危险,赶紧回家来,关紧门户,待天花平息后再出去。

婧儿让人把郡主府彻底洒扫清理一遍,又传了信去姜家,让他们也清理一下,她是不露面的,这种时候她明哲保身都来不及,并不想和姜家牵扯到一起。

姜骥接到婧儿传的消息便回家来了,但对于婧儿窝在郡主府不管姜家的行为很是不满,姜家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都是病魔最容易找上门的,婧儿怎么能不管他们。

婧儿也对他很是不满,愤然道“你要与你的家人共存亡,你尽管去,湘儿极有可能得了天花,朝阳前两日在停荫堂陪她一块儿住,她这会儿也危险着呢,我连自己的女儿都操心不来,我还管他们?你要做孝子慈父你尽管去,我们娘儿俩关起门来过日子,死在这儿也不碍你的眼。”

姜骥道“我怎么能不管你们,你带着朝阳住在郡主府,我的爹娘在那边,你这是要将我分成两半么?还是让我来回奔波照看你们?你也知道要隔绝门户,不能轻易外出,若我在外头行走传染了病症,再两边跑,把你们也传上了,这让我良心何安?咱们是一家人,这种时候怎么能分隔两地?”

姜骥说的有理,但婧儿不想去姜家,她道“这种危难时候,我要留在让我心安的地方,跟着你去姜家,我心难安,郡主府便很好,我带着朝阳住在这儿,只操心她一人便是,你尽管去那边儿,照看你的一家老小。”

夫妻俩意见有分歧,这种时候吵架也太苍白了,姜骥说不通她,抱了抱她们母女俩,让她们照顾好自己,他要去陪伴他的父母。



第四百七十五章 危急时刻各自飞 姜骥分身却乏术

婧儿望着姜骥决然离去的背影眼泪难忍,她可以理解他的做法,她也从未要求姜骥为了她背弃父母子女,只是她带着女儿在这里,也很需要他啊,他怎么就能放心。

朝阳问她“爹怎么走了?不和咱们住一块儿么?”

她不晓得天花是什么,只是见大人这样紧张,觉着是很可怕的东西,外头有恶魔来了,她要爹娘一起保护她,才不怕呀。

婧儿紧紧抱住她,哽声道“你爹有他的责任,别怕,娘也可以保护你。”

姜骥回了姜家,帮着父母一起安排下人打理宅院,把几个孩子都集到了上院,让他们这几日就住在上院里,上院有厢房让他们安置,老爷子问他“郡主和朝阳呢?你们住熙和院么?熙和院有段日子没住人了,得让人去彻底清扫一遍才能住进去。”

姜骥沉默片刻后道“这种时候不宜迁居,她们母女俩还住郡主府,郡主府地方小,清理消毒也能更细致。”

老爷子鹰眉一皱,带出一股威仪来,问他“那你住哪儿?”

姜骥道“自然是留在这边,郡主府地方小人少,她打理起来也方便,顾好她们母女就成,我留在这边主持大局。”

他知道婧儿不是柔弱无主见的女子,他们夫妻俩身为府里的主人,婧儿顾着郡主府,他自然要顾着国公府,理论上讲是如此,但婧儿先是他的爱妻,其次才是国公府的主母,婧儿不履行主母的义务,他只得代她履行,但让她们母女俩留在那府里,他心里也煎熬,若出了什么事,他一辈子也无法原谅自己,可婧儿不愿跟着他来姜家,说到底是姜家让她无法放心,他一开始就没保护好她们母女,如今她寒了心,他也不知该做何保障。

老爷子体会不了他们的儿女情长,只恼郡主胡闹,但姜骥决不能留在这儿,若放她们母女俩在郡主府不管,皇帝知道了能放过姜骥?本便苦心竭虑找姜家毛病,姜骥撞枪口上他还能手软?

“这边不必你打理,我和你母亲都还健朗着,他们三个也不小了,就我们五个人住在一块儿,把院子封死了还安心,若你留下,又多一个人让我们操心,你去郡主府吧,她们母女俩更需要你。”

姜骥眼眶酸胀,婧儿赶他过来,爹娘也赶他过去,说到底都是怕他为难,他们都很爱他,偏偏不能为了他融合在一起,他外头的事情能做的漂漂亮亮的,偏偏理不清家事。

老爷子明白事理,顾念大局让姜骥过去,但老夫人和姜晨曦妇道人家实则不大管这些,她们只知道这种危急时刻,她需要儿子搀扶,晨曦需要父亲撑起一片天,姜骥若走了,她们这心里空落落的,但老爷子发了话,她们不舍也不敢说。

姜骥明白母亲和女儿的心思,他甚至想着,婧儿不肯跟他来国公府,不如他带着一家老小去郡主府?不过依婧儿的心思,不会接纳这些包袱的,她原本只需顾好自己和女儿,若他在,可以陪着她一起照顾女儿,而他要去陪伴父母子女,只留她一人照看女儿,他若还带着一家老小来,凭白给婧儿增添许多负担。

他也不知这一家人怎么会处成这样,婧儿把他的父母子女当成负担累赘,父母也把婧儿当成外人,只苦了他两边周旋,原本他觉着两边相安无事就好,但到了这种时候,需要团结一心的时候,相安无事便成了各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而他既要扫雪也要除霜,实在不知该如何取舍。

老爷子最看不得姜骥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的模样,让姜骥去郡主府,国公府有他,他还能罩住这一家子。姜骥再三叮嘱了几个孩子,让他们听祖父母的话,近日不要外出,又把下人也都训了一遍,有事情定要去郡主府寻他,就一墙之隔,他随叫随到,最后对着父母郑重磕了三个头,他这时候走了,真是不孝极了。

老爷子见不得煽情的场面,让姜骥麻溜地滚,但真看到姜骥离去了,心里也空落落的,任他年轻时如何叱咤沙场,如今也能说声宝刀未老,但他确实老了呀,若姜定南争气,他这会儿连重孙都抱上了,怎么能说不老。人老了就会怕,怕死怕伤怕孤单,怕家宅不宁,怕人丁不安,这时候便需健壮的子女在身边给予支持,姜骥也不容易,他觉着他得把姜骏叫回来了,他们兄弟俩总得有一个退下来,否则姜定南没法出头。

郡主府本来都关门了,姜骥敲门,下人便把他放进来了,婧儿叫他走了又回来,那一刻眼里的惊喜感动不加掩饰,姜骥有些心酸,近前抱了抱她,婧儿问他怎么又回来了,他倒是放心不下她们母女俩,父母也让他过来,他便来了。

婧儿没再矫情的问你的父母子女怎么办,她和女儿也需要他,这种时候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她才能放心,又问姜骥“军营里没什么事儿吧,你要去看看么?”

姜骥道皇帝没召令他便不去,京城若有什么动荡也是由五城兵马司出面平乱,出了大乱子才会让军畿大营出动,他窝在家里也与妨。

婧儿让下人做了一些棉布罩子掩住口鼻,说是从现在起人人都要戴,太医说天花极易传染,若有一人得了,人家便是不碰他,同他说了话,他的唾沫星子,呼吸间都能传染,实在太危险了,日后说话都得戴上这个,除了吃饭的时候拿下来,其余的时都戴着。

朝阳贪新鲜戴了一会儿,便要扯下来,婧儿让她戴着,她说难受,喘不过气,婧儿让她安心坐着,“你一直动来动去,呼吸急促自然喘不过气,你安静坐着,呼吸平稳,还怎么会喘不过气呢?”

朝阳表示母亲说话唬人,就是喘不过气呀,不舒服,婧儿让人盯住了她,隔一会儿给她拿下来透透气,但太医也说了,不建议小孩儿夜间睡觉戴这个,容易窒息而亡,大人最好也不要戴,戴了个这样的东西怎么睡得着。

婧儿确实也没戴,但夜间睡前让人把屋子再熏了一遍,到处都是艾草混合着醋酸味儿,实在不大好闻,婧儿让大家都忍忍,闻习惯了就好,熬过了这段时日都能松泛些。



第四百七十六章 天花肆虐引动乱 姜骥平乱定民心

宫里起了天花,整个京里都戒严了,然皇帝停朝了几日,朝廷重臣还是要进宫议事,庆幸的是天花从后宫起的,目前还未蔓延到前廷,但也够这些老大臣胆战心惊了,这会儿忽然羡慕起那些尸位素餐无关紧要的点卯之徒了,平时没人想得到他们,危难时刻也是能躲则躲,而这些重臣则不能退缩半步。

姜骥身为军畿大营的统帅,原本也不能躲懒的,但皇帝怕妹妹守寡,默许了姜骥闭门不出,五城兵马司却不能闲着,每日在京里巡逻,防着有人趁机兴风作浪。

宫里出了一起天花之后,很快再出了几起,那小宫女生前接触过的人都有了征兆,皇后是宁杀错不放过,有了一点儿预兆便移到宫外去,将这些有预兆的人圈在一起,管你是不是真得了天花,和这些人关在一起,没得也会得了。

唯一一个例外的是三公主,她身上的红疹已经蔓延至全身,听说连头皮里都是密密麻麻的,而且有了化脓的迹象,皇后没看过,但听着已是毛骨悚然,太医已经确诊了是天花,帝后商议过后,把三公主移到了宫外一处皇庄里去了,等于是放弃她了,毕竟宫里还这么多大小主子,不能让她传给别人。

慧妃一直贴身照顾三公主,虽她如今还健全着,但宫里也容不得她了,她也不想呆在这冷冰冰的地方,她请求陪女儿出宫,希望女儿能扛过这一遭,若不能,她陪着女儿一起死在宫外也好。

皇帝伤神片刻,许了她们离宫,但也不吝医药,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呢,他还是希望她们能平安回来,听说得了天花便是没死也会毁容,但只要能留下一条命,他养得起一个毁容的女儿。

慧妃母女走后,宫里更加戒严了,整个停荫堂都空了,皇后让人把停荫堂里的东西都烧了,屋子也封锁起来,接触过三公主的下人也都跟着三公主出宫了,因着她宁杀错不放过的做派,天花没在宫里兴起来,但宫里也清理了不少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些咳嗽流鼻涕的人瞒着不敢说,被查出来了就是送出去,皇后每日让太医给宫人把脉,谁也别想逃过太医的眼睛。

赶去宫外的那些人,一旦确诊了是天花,或者征兆明显了,直接就被绑去烧了,重典之下必出暴乱,这些人聚在一起夺门而逃,在街上抓人挠人,把他们的血洒进护城河里,要死大家一起死。

五城兵马司很快出动兵力镇压了暴乱,除了三公主所在的那处皇庄,其余人都被烧了个干净,那些被天花病人抓过挠过的,也要先关起来查看情况,过了半月确诊无虞了才能放过,京里一时之间人心惶惶,五城兵马司日日在城中巡逻,发现有天花征兆的就先带走,如此便陷进了一个怪圈,人家或许只是着凉打个喷嚏,但由于朝廷草木皆兵,把好人和病人关在一起,好人也被传染了,天花便这么肆虐起来。

京城还是兴起了天花,原本只是在宫中起头,宫里将天花病人送出来传到了民间,导致民间也兴起了天花,百姓有了怨气,凭什么宫里那些主子高坐金台,将病源引到宫外来,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么?如今还在京里乱抓人,好人也给抓进去,他们原本安居乐业的,忽而家破人亡妻离子散,都是那些统治者害的,他们不甘心就这么认命,要死也得拉上那些贵人陪葬。

京里起了暴乱,五城兵马司有些吃不住了,姜骥身为军畿大营的统帅,必须带兵平乱,婧儿将他裹得严严实实的才让他出去,如今又是盛夏,热天里病疫更易传染,姜骥觉着他还未得天花可能先要中暑了,但眼下却顾不得热了,再热也得忍着,他还有父母妻儿要照顾,若染上了天花撒手人寰,怎么舍得这些人。

民怨虽沸腾,但也敌不过重兵镇压,姜骥先兵后礼,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告诉他们“天花肆虐谁也不愿看到,我明白你们不舍家人,但天花一起若不及时扼杀,传给全家人一起死么?陛下的亲生女儿三公主也得了天花,已被送出了宫隔离起来,陛下身为君主也主宰不了此事,你们也一样,家人得了天花,必须要送走的,你们可以不舍,但为了其他家人的安危,再不舍也只得忍痛断腕及时止损了,你们如今动乱,只会葬送一家人的性命罢了,天花还未找上门来,你们便要自己送命了么?放下武器各回各家,朝廷不追究此事,各人关起门来过日子,有了天花征兆的切莫隐瞒,多为其他人想想。”

姜骥说的在理,百姓骨子里还是有奴性的,揭竿起义只是一时热血,冷静下来也怕死,更怕家人陪着自己一起死,朝廷说不追究,那他们现在回家成么?不会秋后算账吧?

百姓情绪有了松动,但人群中很快响起了另一个声音,“三公主得了天花仍旧住在皇庄里有人好生伺候着,甚至让未得天花的好人去伺候她,将好生生的人传上了天花再拿去烧了,你们良心不亏么?我们这些人的家人并未确诊得了天花,只是有些风寒征兆,就被抓着关到一起,不就是让他们等死?怎么不把三公主和他们关到一起?凭什么三公主有如此优待,就因为她是皇上的女儿么?”

刚稍稍平息的民怨又被激起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虽说阶级观念深入人心,但被压迫过了必有农民起义,如今京城的百姓就有了起义的征兆了,真是,外头还没乱呢,天子脚下起火了。

姜骥盯到了方才带头煽风点火的人,未把他揪出来,道“三公主已经确诊得了天花,若将你们的家人和她关在一处,岂非让你们的家人也传上天花?你们的家人聚在一处,有太医在守着,及时把脉开药,岂不比他们在家里自生自灭更好?陛下爱民如子,怎会不顾百姓的安危,更何况是京城的百姓,都是他嫡亲的子女啊,如今京里戒严也是为了禁止天花蔓延,太医院每日分发药物,你们都及时去领按时服用,好生保护自个儿才是正理,怎会想着要众人一起死呢?”

姜骥是个武将,但并不是只懂舞枪弄棒的粗人,他当年考过文举的,若要舌战群儒也不差,一边镇压暴乱一边安抚百姓,先兵后礼成效不错,将百姓都赶回去了,他带着士兵在城中各处巡逻,城门口也限制了进出城,有些人听说京里出了天花便想开溜,城门口已经戒严了,天花已经从宫里蔓延到了宫外,不能再从京里蔓延到京外,地方越大越不好防治,只在京里还好动手脚。只是如此一来京里安危有了隐患,皇帝很赞许姜骥抚平民心的法子,如今不宜内乱,皇城起火,外头想必许多人虎视眈眈,军畿大营一定要把京城守好了。



第四百七十七章 绝情帝王弃弱女 多情杀手救伊人

三公主出了天花被送去宫外,没几日宫外传了消息进来,说慧妃也被传上了,伺候三公主的人大多都遭了祸,如今那座皇庄也成了一座死宅,来人请示陛下,可还要派人去照顾三公主么?

皇帝伤神不已,慧妃母女怕是没救了,但他就这么撒手不管,心里也过意不去,可再派人去,也只是再徒增伤亡吧。

皇后心里有想法,但她不敢说,皇帝想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让人把那座皇庄烧了,别让天花再蔓延了。

宫人得令去实行了,皇后握着皇帝的手安抚他,“这是没法子的事情,再让她们煎熬着也难受,还不如早解脱。”

皇帝闭眼平息心境,让他亲手烧死自己的女儿,实在是剜心,但他没有办法,民间那些传言不是假的,让未得天花的好人去伺候三公主,将好人也传上了天花,难道不是造孽?可湘儿得了天花,没人伺候这么煎熬着不难过?原本还有一个慧妃事事亲力亲为,如今慧妃也被传上了,母女俩一起病倒了,还有谁愿意去伺候她们,便是她们去了,皇帝不在,谁知道她们怎么伺候的,她们便是虐待了两个重病的主子也没人知道,早些死了真的是解脱了,她们母女俩命薄,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京郊被闲置的皇庄里,如今已是人间炼狱了,庄子外围守满了兵卫,里头也有兵卫穿梭,都穿的严严实实,戴着口罩手套不留一丝皮肉暴露在日光下,只除了一双眼睛要看路,他们在庄园内麻木地穿梭着,手里拿着锤子木板等工具,将门窗都钉死封死,其他人在拾柴火抱薪堆,堆在皇庄里里外外,准备接下来的篝火盛宴。

得了天花的宫人被锁在屋里疯狂拍门撞门,他们全身已经溃烂流脓,披头散发神情癫狂哀嚎阵阵,他们不想死,就算得了天花,他们还是渴望生机,太医呢,不来救救他们么?慧妃娘娘和三公主还在这儿,难道要把她们也烧死么?

任他们如何哀嚎惨叫,屋外的兵卫没有丝毫要停手的意思,临死前的恐惧无助让他们崩溃了,他们把这一切罪恶源头都归咎在那对母女身上,要不是为了伺候她们,他们怎么会得天花?如今还要陪她们一起死,不,要死也是她们先死!

无忧头脑还清醒着,屋外的动静她也知道,但她已然无力自救了,如今人人都在垂死挣扎,没人再管她们,她强撑着身子爬到了女儿床边,看到原本玲珑剔透的湘儿如今已然成了堆烂肉,若不是喉间有微弱的呻吟声溢出来,哪里还看得出来是个人。

无忧不敢碰她,只攀在她床沿轻轻呼唤她,给她唱她幼时爱听的童谣,好似是梁国的童谣吧,她记不清了,但这么多年一直都会哼几句,湘儿也很爱听,总是缠着母亲给她唱一首完整的,无忧说她不会,只会这零星几句。

如今她再唱这零星几句,湘儿也不会附和她了,外头已然成了修罗场,她们母女在的地方是唯一一片净土,她以为她们会在片净土中升华,但就这片净土很快也被污染了,无数恶鬼修罗伸出骨爪要把她们撕碎了。

无忧从来不知道,那些奴颜婢膝的宫人会有如此狠辣阴毒的时候,他们抓着她的头发掐她的脖颈,锋利的指甲划破她满脸的疹痘,脓血齐流痛楚难当,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她和湘儿,“你们为什么不早点死,为什么要拉着我们给你们陪葬!现在我们大家都要死了,这一切都是拜你们所赐啊!我要让你们比我们痛苦一百倍!”

无忧喉间窒息说不出话来,但眼角余光瞥见他们对湘儿伸手,还是尽力掰扯他们,湘儿已经这样了,求你们放过她。

在她濒死之前,有一片白衣飘然落下,衣袂飘飞剑影掠过之处遍地生红花,若这是修罗场,他便屠尽修罗,只为护她周全。

无忧倒在地上呼吸不畅,来人将她揽进怀中,一身白衣染尽血色,面上蒙了白巾,但就那一双光华潋滟的眼睛,再没旁人能有了。

“我带你走。”

无忧血肉模糊的脸上一双眼睛已然干涸枯寂,但闻听此言还是沁出泪来,如沙漠断流的河床再度洇湿,那是生命的气息。她费力指向床上,白衣人看了眼那个残破不堪的孩子,已然没有了呼吸。

“她死了,我带你走。”

无忧的心痛得麻木,这七个字无论哪个她都承受不了,他当年说这话,她没应,如今再说,她想应却开不了口;湘儿是她余生的寄托,他轻飘飘的三个字无异于剜她的心。

外头有重兵把守,任他轻功绝世,也不能带着无忧飞天而去,他一出门便是万千金戈所指。

他把无忧放在门边一处晒不到太阳的角落里,抽出剑迎敌而上,此行他已做好了魂归黄泉的准备,躲躲藏藏这么多年,天下之大无以为家,所爱之人无法拥抱,他活着又有什么意思,若她过的好,守着她是他活下去的意义,如今她不好,他要带她走。

他抽剑迎敌,原是做好了以一敌大杀四方的准备,却在他迎战一瞬四周也跳下了十几名便装蒙面人,他心下酸楚无奈,他瞒的千辛万苦才溜回来,他们还是跟过来了。来了便来了吧,最后一次并肩作战,他们没跟对主子,下辈子不做主仆做兄弟。

无忧不懂武艺,看着乱军之中矫健凌厉的身影,四面楚歌让她心疼,却又狂放不羁一如当年,以一敌百他也不乱分毫,慕慧郡主眼光真好,她就不行。

矫健凌厉的身影渐趋虚弱无力,他一身白袍被血染透,不知是方才杀了那些宫人沾的还是打斗中伤到了,无忧泪眼模糊看不大真切,直到那抹红影立着不动了,时光在那一刻静止,那人慢慢回头缓缓倒下,他的模样她还是看不真切,但她知道那双眼睛定然还是光华潋滟举世无双,下辈子她一定会凭着这双眼睛找到他。

那人倒下了,无忧也就安心闭眼了,她觉着她该就这么死了,湘儿才走不久,他也刚走,黄泉路上有个伴,不知道他会不会接纳湘儿,那是金童的女儿,若他介意,她又不知该怎么办了。



第四百七十八章 惠国寺后比丘尼 面目全非断红尘

帝都天花肆虐期间,前陈余孽趁虚而入,被帝都守军瓮中捉鳖一举歼灭,前陈凌星王子惨死乱军之中,其余党活口被关进了大理寺刑狱中,严刑拷打之下吐露了前陈余孽老巢,陛下发密旨往泉州,泉州都指挥使赵停戟领兵清剿,前陈余孽闻风而逃,王叔清候欲乘船出海,泉州水军乘船追击,双方在海上动武,前陈余孽不敌落败,清候落海而亡,泉州水师在海上打捞数日,见到了清候的尸身才收兵回营,多次作乱的前陈余孽终于彻底剿清。

前陈余孽消亡,京里的天花也得到了控制,历时月余,京里伤亡惨重,皇帝施以重典,京郊乱葬岗日日火光冲天,皇帝连亲女儿都烧了,更何况是那些平民百姓,如此狠绝之下,天花才终于消弭,经了太医观察复查一月之后,确认天花已消不会再起,京中才恢复了秩序,该上工的上工,该上学的上学,该上职的上职。

惠国寺后山的一间小禅院里,破旧的蒲团上跪着一名淄衣丑尼,一手持珠一手立掌闭目诵经,露在淄衣外的皮肉尽是坑坑洼洼,如癞蛤蟆表皮一般,但如此形容可怖,却因她虔诚的姿态柔化了不少,佛像皆美,心中有佛,人也是美的。

禅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进来一名衣着华丽形容秀丽的夫人,并未打搅诵经之人,也跪在丑尼身边的蒲团上闭目祈祷,她们心里都有牵挂的往生之人,是此等求神礼佛之地的常客。

待房内诵经声歇,一时寂静之后,贵夫人开口问话“你还要在这儿呆多久?和我回郡主府吧,日后我照顾你。”

丑尼沉默摇头,她等这话等了许多年,婧儿一直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接她走,那人倒是早早说了,但她不屑,如今那人走了,她想听听不到了,而婧儿又提了这话,可她已经不想走了呀。

“无忧,你是不是在怨我?我……我很抱歉当时没有顾上你,我是个自私的人,湘儿得了天花,我怕朝阳被她传上,明哲保身尚来不及,我没有管你们,便是后来听闻你们被送去了庄子上自生自灭,我也没有挺身而出,我很抱歉,但除了抱歉我也说不了别的了,便是再来一回,我依旧做出如此选择,我爱朝阳,就像你爱湘儿一般,我们都有各自要保护的人,无忧,曾经你也是我要保护的人,但随着我成家生女,你渐渐被排在了后头……对不起。”

她终究是食言了,让无忧蹉跎一生,她希望无忧能幸福,原以为把无忧托付给了哥哥,她这辈子就安稳了,谁知后头有这许多事,上天待她太残忍。

无忧摇头“我明白,我从未怨过你。”

若非婧儿执意保她,她在二十年前就死了,这些年她孤单些,但日子尚算安稳,原以为她能这么平淡安稳过一辈子,可敌不过世事弄人,大概她上辈子造多了孽,此生上天降罪。

看到无忧生无可恋的模样,婧儿心里也难受极了,湘儿没了,明仁堂的女学解散了,朝阳去宫里没找到湘儿,大哭大闹了一场,回家后便病了,再也不肯去宫里。无忧染了天花没死,但也落得一身伤疤,她自行落发,寄居在惠国寺的后山,宫里已经报了她病逝,再也没有慧妃娘娘,惠国寺后山多了一名无忧丑尼。

她常自嘲这名儿,父母为她取名无忧,大概是希望她无忧无虑一生安乐,可她这半生苦难,怎配这名字,后来想想,父母的意思可能是,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如今她终于做到了,世上已无她爱者,日后便无忧无怖。

婧儿这阵子常来劝说无忧,惠国寺是和尚庙,她一个女尼住在这儿成何体统呢?还是随她回郡主府去吧,她若想念佛,在郡主府给她辟一间佛堂便是。但无忧不惧,她什么都没了,还要什么体统,这寺里的方丈是个好人,愿意收留她,她安心住着了此残生便是。

婧儿劝说她不得,再度无功而返,从惠国寺下山直奔宫里,她这满心的压抑必须要寻个人说。

金童近来很忙,天花时期许多事情都耽搁了,如今复朝要料理的事情很多,婧儿是傍晚进宫的,金童让她去坤仪宫用晚膳,他稍晚些时候也过来。

婧儿在坤仪宫坐了会儿,皇后把两个儿子叫过来作陪,不多时金童也过来了,一家四口其乐融融,谁不知道宫里帝后情深嫡子得宠,那些妃妾庶出没一个能蹦哒起来的,这也是朝臣乐意看到的景象。

婧儿以前也乐意看到,但这会儿她觉着扎眼睛,湘儿没了,无忧剃度了,她不知这一切该怪谁,但金童这么快就将她们母女忘到脑后,和发妻嫡子一家亲,她都为她们不平。

金童看出了她不开心,以为是朝阳身子不好让她伤神,亲自给她舀了半碗汤羹让她慢尝,一边道“朝阳心大,很快便会好起来的,日后她还会有许多玩伴,明仁堂她若不想来了,便不来,把那几个小姑娘都送到姜家去陪她读书,原本的先生女史也跟过去,都还和以前一样。”

都还和以前一样,只是少了一个湘儿罢了,金童也心头凝滞,又道“若怕她触景伤情,给她换了也好,让她重新开始。”

金童对这个外甥女真是没的说,比他几个亲生女儿都上心,婧儿喉间凝噎,闷闷嗯了一声,金童没再多说,饭后送她散步回浣翠居。

婧儿还住浣翠居,金童是想给她换个地方的,停荫堂出了事,如今已被封锁起来了,大公主和二公主都不敢再住公主所了,如今跟着她们的母亲住,浣翠居紧挨着停荫堂,金童想给她换个地方,婧儿不肯,浣翠居她住了多少年,小时候她和无忧做邻居,后来朝阳又和湘儿做邻居,她们怕什么。

凉夜蕴月华如水,秋风摇树影婆娑,金童送婧儿到了公主所的地界,沿途扎了花灯,他们身边也有不少宫人执灯照明,周边亮堂的很,但一踏进这地界便觉阴森,以前公主所住了金童的三个女儿,朝阳也常留宿,偶尔还会带着礼郡王府的濯姐儿来住,这些屋子都有人气,热闹的很,如今几个主子死的死走的走,下人也都跟着走了,扎再多的灯都暖不了。



第四百七十九章 兄妹对峙难言喻 各人皆有各人难

金童把婧儿送进了浣翠居,留在她屋里坐了会儿,问她怕不怕,这公主所人丁凋零,入夜之后有些诡异的安静,他知道婧儿胆小觉浅,若怕了,去坤仪宫跟皇后住,或是跟着他去乾元殿住也成。

婧儿闷了一晚上,如今没了旁人,她终于能开口了,先不说怕不怕的,她问金童“凌星和无忧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难道这回也是你设计的?就为了剿灭陈国余孽,你连……”

“婧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在想什么?你怎能用如此大的恶意来揣测我,湘儿是我的女儿,你难道以为我会用她的命来做局?凌星那条贱命怎么和她比!”

金童语气严重,婧儿心头梗塞沉重,强忍着怒意道“我知道你不会,你大概只是顺水推舟吧,反正湘儿也要死了,还不如把她们推出去做饵,还能引凌星上钩,你……你知道她们受了多少折磨么?她们就算要死,也能死的痛快些,你怎么能!”

她就是受不了这个,湘儿最后确实没救了,但他为什么要下那道旨意,要烧了那座庄子里所有的人,不就是为了逼凌星露面嘛,无忧满身的伤痕,不仅有天花过后留下的疹印,还有指甲抓痕,听说太医给她诊治时还发现她脖颈处的伤痕,喉管受伤无法发声,她能活到现在已然是神迹了,更别提小小的湘儿临死前还受了折磨,他但凡怜惜她们一些,在得知她们药石无灵之后喂她们吃药安乐死,死后再烧了不成么?为什么要让她们受那样的煎熬,反正她们也要死了,还不如让她们死的有价值些,最后再为他做一些事情。

这是一个丈夫和父亲该做的事情么!

婧儿认定了金童已然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帝王,不再是她温柔宽容的哥哥了,金童也气愤极了,婧儿怎能如此看他,他确实散布了消息让凌星自投罗网,但无忧和湘儿的悲剧不是他造成的,她们落得那个下场他也很心痛,除非确定了她们已死的事实,否则他不会真让人放火烧庄的,他还是抱有侥幸心理,万一她们捱过去了呢?至于婧儿说的让她们吃药安乐死,她说的容易,若朝阳成了这样,婧儿求神拜佛衣不解带贴身伺候着,怎么能下这个手。最后无忧不就熬过来了么?只是湘儿命薄走了。庄里最后发生的那些事情都在他掌控之内,他布置了暗卫在里头,那些宫人发疯折磨无忧和湘儿,暗卫看到了,但没管,他们都是冷血杀手,若他们出手解决了,凌星还怎么从天而降救无忧于水火之中。

这事情他确实有些愧疚,但这丝愧疚并不能阻挡他铲除异己的脚步,无忧和湘儿在宫里的时候他待她们不错,她们得了天花被移出宫去是没法子的事,只是最后关头他的人冷眼旁观她们受折磨,确实不大厚道,当时湘儿已经断气了,只是无忧看不明白,以为她是被那些宫人折磨致死的,若湘儿当时还有气,暗卫怎么会让那些恶鬼碰她,金童事先是交代过的,不许让公主的安危受到人为因素威胁,无忧就不管了,她才是引凌星上钩的饵,她当时还清醒着,也确实受了些折磨,才让后来赶到的凌星杀红了眼。

这些事情他并未亲眼目睹,后来听说了是挺压抑的,但这是他身为一个帝王该有的杀伐果断,从多年前凌星和无忧牵扯上之时,无忧就是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了,玉女也是,但凌星对玉女绝情绝义,玉女落胎禁闭被千夫所指他都未露面,一听说无忧染了天花便赶回来要接她走,倒是情深义重。无忧跟了他多年,两人虽无男女之爱,但也有家人之情,他是把无忧当妹妹看的,原本他也不会看着无忧死,若最后凌星没出现,暗卫会出手将无忧救下,不会让她死在那些宫人手中,至于能不能扛过天花就看她自己了。

无忧很可怜,但他还是下了手加以利用,毕竟不是他亲妹妹,无忧也好玉女也好,他都能舍,只有婧儿是万万不能的,可婧儿如今却用这些言辞来质问他,实在伤他的心。

“婧儿,我走上这条路,坐上这个位置,确实舍了许多,也有许多行为不合你意,甚至与我当初的理想也背道而驰,可这已经是我多方思量所能想到的最完美的解决方式了,陈国余孽必须除,凌星思恋无忧,我确实利用了他的感情,也让无忧受了些苦楚,我照顾了她许多年,以后也可以补偿她,只是在你和她看来,这补偿于事无补。我对无忧有愧,但我不后悔利用她,再来一回我还会如此,可你要知道,无论何时,我总不会委屈你,我能舍弃任何人,独独不会舍弃你,可你,却一再为了外人来诘难我,婧儿,在你心里,是不是所有人都比我重要,是不是我爱你,就一定要爱你身边所有人?可你该知道帝王之爱有多奢侈,我全给了你,哪里还分得出那么多给你身边的人。”

婧儿珠泪断线掩唇而泣,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哥哥是对她很好,可他却总是伤害她身边的人,看到他们受苦,她也会难受啊,哥哥爱她,却不会再爱屋及乌,帝王之爱如此奢侈么?那他先是这个国家的帝王还是她的哥哥呢?

金童抱住她安抚,她都这么大了,但看到她哭他还是忍不住要抱抱她,他很爱她,他们一胎双生骨血相连,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就算后来有了燿哥儿兄弟俩,那是他生命的传承,他对婧儿的爱也不曾减少半分,大概儿子不是他生的吧,他不能体会那种血脉相连的神灵契合,那种契合只有和婧儿会有,但婧儿后来生了朝阳,母亲对子女大概与父亲不同,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怎能不疼,他知道婧儿把朝阳排在了他前头,他失落的同时又忍不住对朝阳更好些,这才是爱屋及乌,甚至婧儿可能把姜骥也排在了他前头,他原本要动姜家,却因为婧儿束手束脚,这也是爱屋及乌,可婧儿却不明白。

婧儿不是不明白,只是想得寸进尺罢了,她认为哥哥还是以前那个哥哥,只要她想,他什么都能答应,一如当年他不喜欢无忧,却甘愿背上色令智昏的名声将亡国公主纳进后院,可如今他用几次事实告诉她,他不是了,他还是会疼她,但不会再为了她顾及到她身边所有人,日后她只能明哲保身,不能多管闲事。

意识到这个事实,婧儿泪意更甚,却又开不了口怪他,金童只是抱着她轻拍她的肩背,她是个聪明的姑娘,会想通的。



第四百八十章 世间已无牵挂者 寂寂余生如何度

秋雨漏疏桐,淅淅沥沥顺着屋檐洒下,清渺撑了把伞过来,帮无忧看看屋子,这屋子年久失修,下雨怕是有些漏,无忧把蒲团移了个地儿,不影响她念经打坐。

外头雨还下着,清渺也不能披着蓑衣去修屋顶,便在无忧屋里小几上煮茶,待无忧念完了一遍往生咒,喊她过来喝。

“这儿环境清苦,你可住的惯么?”

无忧淡笑“比这更苦的环境我都经受过,如今算什么苦。”

清渺给她斟了杯茶,他以前便识得无忧,婧儿的大女儿牌位立在这里,无忧常跟着金童来给那个女孩儿上香,清渺也同她说过几句话,但没想到她最终的归宿会落在这儿。

无忧很感激清渺收留她,且清渺佛法高深,她也喜欢聆听,他既已出世又能入世,和他的师父一样是个高僧,无忧愚钝,常请他解惑。

无忧一届女尼不好往前头禅院去,清渺来了她便不耻下问,这回她又有疑惑,问道“若一人造多了孽障,死后会下阿鼻地狱么?”

清渺道“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若悔改了,便不会。”

无忧道“他没有放下屠刀,世人眼里他是修罗恶鬼,在我眼中他是神祗降世,他会下地狱么?”

清渺笑笑“你若是佛,他便不会。”

她若是佛,凌星造孽再多,她都可以渡他,可她偏偏不是啊。

无忧问“我一届凡胎,如何成佛?”

清渺坐在云舞里说话,他道“心中有佛,你便是佛。”

无忧苦笑“大师,我愚钝,听不明白。”

清渺问她“你这些往生咒是为谁念的?你抄的法华经是为谁抄的?并非念佛抄经便能成佛,但你向佛之心虔诚,佛都知道,佛会庇佑你,与你心挂之人。”

他学佛,心中也有佛,心已出世,然躯干还在世,便不得不迎合这世间法则,实则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无忧生志不旺,他便哄着她说说那人的好话罢了。

清渺一番安慰并未起到多大作用,雨停后清渺给她修好了屋顶,他走后,这山里又是一片孤寂,无忧站在屋檐下看山间雾气氤氲,似有一人逆光而来,她伸手欲触,却穿过轻薄雾气消散无形,雨后有不知名虫鸟鸣叫,清脆悦耳,似是湘儿在她耳边声声娇俏,然她四顾寻找,却一片茫然,天地间只她一人独立。

白日里尚且如此,入夜后山里寂静,常有各种小兽嘶叫虫鸣窸窣,她实则是个很胆小的人,听到什么动静都要心惊胆战,她害怕极了,但想到凌星为了救她惨死,她要带着他的期许活下去,凌星造孽太多,湘儿幼年夭折,她要替他们活着,为他们多积些福祉,让他们能投个好胎,若非这些信念支撑着她,她在那一役中便彻底闭眼了,可如今,她觉着她撑不下去了,凌星和湘儿不知道走了没有,她想去找他们。

朝阳病了一场,不肯接受湘儿已病逝的事实,她已经八岁了,知道生死为何物,死了就是在世上消失了,怎么可以,湘儿怎么能消失了呢?

婧儿好生开解她,养了小半月才把身子养好了,但病好了也不愿再去宫里,婧儿便在姜家为她布置了个女学,让柳扶风她们来陪她,换了几个先生,宫里的女史也请到家里来教她,婧儿问过她,是想重新开始,建一个新学堂,还是要以前那些人?朝阳煎熬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要以前那些人,濯姐儿赵家姐妹她们也是她的小姐妹,湘儿没了,她更得珍惜这些人,只是这么多人在一起玩,偏偏少了一个,每每想到她都难受。

婧儿忙着开解女儿,好不容易女儿的情绪稳定下来了,也会和小姐妹们笑闹了,婧儿却闻得了噩耗,惠国寺的小沙弥隔早上去给无忧送柴米时,发现她吊死在房檐上。

婧儿心中大拗,备车去惠国寺,清渺已经把无忧的尸身带到了大雄宝殿念经超度了,婧儿赶到时看到被烛火包围着的一具白布担架,费了多大的劲儿才能把那层白布揭开,吊死之人形容可怖,更别提无忧原本就已毁容破相,这一具尸体真是令人作呕,但婧儿不惧,只有巨大的悲痛席卷全身,她以为无忧已看破红尘,一心清修向佛,原来她只是无处可去消极避世,她怎能放她在此处不闻不问,无忧不肯跟她走,她绑也要把她绑走啊!

清渺对着婧儿持了一礼,他昨日已探出了无忧生志不旺,开解了她一番,也不能彻夜守着她,今日一早便让小弟子去看看她,到底还是晚了,他很抱歉,人是在他这儿出的事,他有看顾不严的罪责。

婧儿无心听他解释,无忧是她最知心的姐妹,这些年她实在不称职,让她受尽苦楚孤独离世,如今说什么都晚了,无忧不会再回来了,她这几日还开解朝阳,说湘儿没了,但你的路还很长,你还会有许多朋友,如今到她身上,才知这安慰有多苍白,她有再多的朋友,也不是那人了。

姜骥在军畿大营上职,听说了无忧的噩耗便赶来了惠国寺陪护婧儿,料理无忧的身后事,惠国寺给无忧做了几场法事,在后山给她寻了块坟地安葬,牌位和晓岚的放在一起,婧儿日后来惠国寺,又多了一个要上香祭拜的人。

姜骥这几日家里军营山寺几边跑,也很是劳累,婧儿住在寺里为无忧祈福,朝阳在家里上学,婧儿没把她带来,宫里对外的说法是慧妃母女死于天花之疫,朝阳也认为无忧姨母和湘儿一起死了,如今又该怎么和她解释她的无忧姨母再死了一次?

婧儿悲伤过度不问世事,让姜骥回去照顾朝阳,她要在寺里住几日,但姜骥放心不下她,每日都要来看看她,军营里也无法请假,无忧的死是不能见光的,他每日还是要按时上下职,下职后来山寺看看婧儿,陪她一会儿再趁着夜色回府,检查朝阳的课业,看她安睡了才离去。

朝阳小孩子睡得早,晚上等不到爹回来便睡着了,早上醒来爹又走了,若不是下人说爹回来过,她都不知道,只觉这几日都没见到爹娘,心里空落落的,但她已过了见不到爹娘便哭闹的日子,在家里安心呆着,只是每日下学后坐在爹娘院里的门口张望。



第四百八十一章 逝者已矣飘然去 生人追忆漫生哀

婧儿在惠国寺里呆了五日,待无忧安葬后给她上了柱香便离去了,她放心不下家里,连多为她缅怀几日都做不到。

婧儿回了家里,偷偷去女学看了朝阳,见朝阳趴在案上奋笔疾书,在记先生讲的笔记,心里终于欣慰了一些,朝阳也长大了,湘儿没了之后她懂事了许多,小孩子还是要经些事才会长大,只是这长大的代价也太重了些,她宁愿朝阳还是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疯丫头。

婧儿在书苑门外看了会儿,忍着没去打搅朝阳,待朝阳晚上傍晚下学后过来看到她,欣喜地奔进了她怀里,“娘,您终于回来了,我可想您了!”

朝阳小时候是个嘴巴甜的孩子,常常把亲亲爱爱那些字眼挂在嘴边,很会讨长辈欢心,如今大了倒是性子别扭了几分,不太说那些甜腻话了,婧儿也许久没听过她说想她了。

婧儿抱住朝阳,摸摸她跑松散了的花苞头,心里满是柔软,身边之人一个个离去,她除了悲痛别无她法,朝阳是她最珍贵的宝贝,一定要一辈子留在她身边才行啊。

“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你听谁说的我回来了?”

婧儿原想给女儿一个惊喜,让下人都别声张,晚上她去朝阳屋里陪她吃晚饭,怎么朝阳自个儿就跑过来了呢?

朝阳道“我不知道您回来了,这几日您和爹都没露面,我日日盼着,一下学便来你们院门口坐着,等到吃晚饭了也没见你们,我这几日都一人吃晚饭呢!今日我也过来等,在门口看到初露姑姑就知道您回来了。”

婧儿心头酸楚,把女儿抱得更紧了些,朝阳虽然调皮捣蛋总让她操心,但也是个贴心的孩子啊。

“娘以后去哪儿都带着你,绝不让你一人吃饭了。”心里又怨老爷子和老夫人一点儿不关注朝阳,她和姜骥都不在,他们照看朝阳几日怎么了?让孩子一人吃饭冷冷清清的,朝阳定然是有些紧张害怕,才每日来他们院里守着。

晚上姜骥回来,见到妻女都在,他也留下来吃陪她们用膳,当着朝阳的面他们没提无忧的事儿,饭后朝阳牵着爹娘的手要去逛园子,一手牵一个,她走中间,这是她最喜欢的走姿了,爹娘包围着她,让她觉着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孩子。

朝阳走在爹娘中间,蹦蹦哒哒的可不老实,走几步就要攀着爹娘的手悬起脚来荡秋千,爹总是及时拉住她的另一只手,说她“要荡秋千爹给你挂着,别抓你娘,她没劲儿,撑不住你的,到时你没抓稳掉下来,磕掉了牙可丑了。”

姜骥会这么说,是因为朝阳小时候在上院为了抓鸟摔了一跤,磕破了下巴,有个小臼齿也磕坏了,不过后来她换牙把那颗牙换掉了,但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皮实,姜骥常拿这事吓唬她,对于换牙期的小孩儿来说,掉牙是多可怕的事情。

朝阳有爹娘在身边就有恃无恐,她道“是攀着爹娘我才不怕呀,你们不会让我受伤的,若是别人,我谨慎着呢。”

姜骥和婧儿相视一笑,有这么个女儿也是个甜蜜的小包袱。

朝阳在家里读书,休沐日要么和小伙伴们去玩,要么缠着爹娘带她出去,总之没再提过去宫里,婧儿也没问过她,她自个儿都不再去了,中秋之后宫里也没什么节日要办宫宴的,她也没什么非进宫不可的理由,直到宫里来人传话,说江南织造局送了一批缎子来,给宫里主子们做冬装的,皇后娘娘让郡主和翁主也去挑几匹。

婧儿婉拒道“我们不缺衣料,宫里主子多,先紧着你们的主子挑,有剩的给我们也行,没剩也不要紧。”

婧儿如此好说话,原本该让皇后松口气才是,但她这回醉翁之意不在酒,挑衣料只是个幌子,皇帝想妹妹和外甥女了,又拉不下脸亲自召她们进宫,让她寻个由头喊她们进宫坐坐。如今婧儿不买账,来传话的宫人也很是难办。

宫人干脆实话实说了,就是陛下惦记你们了,想见见你们,可别为难我们这些下人了吧。

宫人说的直白,婧儿也不好再装傻,问朝阳去不去看舅舅,朝阳想了一下,说去,她也不能一辈子不进宫了,舅舅很疼她,她不能没良心。

婧儿母女俩换了身衣裳坐马车进宫,先到的坤仪宫,和后妃以及两位公主一起挑料子,皇后自个儿都没挑,先紧着小姑子和外甥女挑。两位公主看朝阳把她们喜欢的花色都挑完了,气的撅起嘴来,皇后也发现朝阳这回挑的有些多,她喜欢穿红色的衣裳,这回也拿了两匹红色的料子,却还拿了几匹浅粉鹅黄嫩绿的,朝阳皮肤微黑,穿这些鲜嫩颜色更显黑,婧儿审美精准,也不会给女儿穿这样的衣裳,朝阳自己也糙实,颜色鲜嫩的布料沾了块脏东西便显眼,她嫌难伺候,也不愿穿,怎的如今还转性儿了?

皇后打趣了她几句“朝阳长大了,要做小淑女了是不是?如今安静了许多,穿着这些鲜嫩漂亮的衣裙定然漂亮的紧。”

朝阳低头抓着裙摆揪缠了几番,闷闷道“不是给我穿的,是我给湘儿挑的,她最喜欢这些颜色,做成衣裳给她烧去,她在阴间收到了定然开心。”湘儿长的白嫩好看,就算做鬼也是最漂亮的小姑娘鬼。

大公主姐妹俩听得她这么说气坏了,“烧了?这些都是锦绣丝绸,你就这么烧了,也太暴殓天物了,做鬼哪会穿这些,人家都烧纸衣寿衣的,这是给活人穿的衣服!你不要给我们啊!”

她们几个小孩子童言无忌的,说什么死啊活的,大人听得了却毛骨悚然,皇后喝住她们“都别说了,子不语怪力乱神,你们是从哪里看到的这些鬼神门道?”

皇后是对着两位公主训的,朝阳是外甥女,她不好说,但这孩子也邪性,以前活泼过度惹人嫌,如今变得阴恻恻的,看着有些瘆,是不是要请和尚道士来给她念念?

“朝阳啊,这些料子你挑了就是你的,随你怎么处置,别把你表姐的话放在心上,她们不懂事。”

皇后倒不至于眼皮子浅成这样,朝阳是要烧了也好剪了也好,她都不管,但朝阳开口闭口就是湘儿在阴间如何,好似能看到一般,她真是不喜欢。



第四百八十二章 兄妹生隙如何补 金童示好婧儿疏

婧儿母女俩在皇后宫里挑了些料子,留下来用午膳,午膳时皇帝便过来了,和她们坐一桌,问朝阳怎么这样久不进宫来,不想舅舅么?朝阳说想,但她也想湘儿,不敢来,舅舅若也想她,日后来她家寻她吧,她就少进宫了。

金童摸摸朝阳的花苞头,说他不能常出宫,还是得她们进来才行,湘儿离去了,这宫里还有舅父舅母表哥表姐们,难道就没一人能让你牵挂么?

朝阳听着有些想哭,她不是爱哭的孩子,现在也是大姑娘了,轻易不在人前哭鼻子,只是埋头扒饭,不让人看出她的情绪。

婧儿坐在她身边不发一言,金童看她们母女俩沉默寡言的模样,心里也百般不得劲儿,湘儿没了,朝阳不知是不是在怨他,无忧没了,婧儿定然是在怨他。

饭后金童让燿哥儿兄弟俩带朝阳去玩,他携婧儿去乾元殿坐坐,如今天凉了,金童让婧儿与他一同乘坐御辇,婧儿说饭后饱肚,她想走走,金童便陪着她走,御辇在他们身后跟着,防着两位主子走累了能随时上车。

秋风萧瑟,御花园的宫道上落叶满地,有宫人在沿途清扫,但他们刚扫了,风一吹又落了,御驾过来他们皆跪在一旁送驾,婧儿让他们歇着吧,这落叶怎么扫的尽,落在地上人踩着也舒服。

金童知她就是爱踩落叶,这是自然生成的地毯,踩在上头窸窣柔软,比最好的羊绒毯子还舒坦,婧儿让宫人别扫,就是想去踩踩,金童牵着她,与她一同在宫道上慢慢走着,专挑落叶厚的地方走,但宫人扫的勤快,这落叶不厚,踩着不过瘾。

金童让宫人这两日都别扫了,就让这落叶堆着,让郡主踩个尽兴,婧儿嗔他一声儿,“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只是碰巧路过,才不是特意来踩呢。”

金童笑得宠溺,牵着她走过了一路,到了乾元殿两人对坐,宫人上了茶点来,是今春上贡的碧螺春,婧儿喜欢喝这个,茶叶一送来他便送了大半给她,他喜欢喝铁观音,皇后喜欢龙井,范贵妃也喜欢碧螺春,但金童总是顾着婧儿多一些。

来奉茶的小宫女伶俐的很,笑道“这碧螺春也只有郡主来了陛下才舍得拿出来招待,范贵妃前儿说宫里的碧螺春没了,陛下给了她一些毛尖儿,让她将就着喝,这点儿愣是舍不得拿出来呢。”

婧儿笑了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想要给她就是了,我那儿还有。”

金童道“我知你那儿还有,就是怕你来了我寻不到好茶招待你,你便不愿来了。”

婧儿敛眉垂眸,她若想来,拿白水招待她也乐意,她若不想来,再好的茶点也留不住她。

宫人奉了茶便识趣退下了,留下两个主子说话,婧儿手里握着茶盅轻嗅茶香,一言不发,金童叹了口气,问她“你是不是在怨我?无忧的事情,我无能为力。”

婧儿心里怨愤,怎么会无能为力呢?他是皇帝,便是天花的事情他无能为力,凌星的事分明是可以阻止的啊,无忧已经很苦了,得了天花毁容,失去了女儿,他还要让她失去所爱之人,凌星是该死,可为什么一定要利用无忧抓他呢?让他死在无忧眼前,这是多残忍的事情,若她是无忧,也活不下去了。

婧儿不说话,就是默认在怨他了,金童只得告诉她“逝者已矣,你可以伤怀,但莫要为了她们影响我们的感情,日子还是要继续的。”

婧儿沉默无言,日子是要继续,但她短时间内是走不出来了,她也不知该以何种心情面对他。

婧儿在乾元殿坐会儿便告辞了,金童想留她们母女俩在宫里住下,婧儿不肯,说朝阳明日还要上学,家里也有许多琐事,哪有当家主母隔三差五回娘家住的。

金童知这只是借口,以前婧儿也是姜家的主母,不也隔三差五在宫里住,如今她不想来了,什么事都能成为她脱不开身的理由。

回家的路上婧儿问朝阳今日和表哥们玩的开不开心,朝阳说一般,两个表哥比她大许多,又学业繁忙,舅舅知道她和两个表姐合不来,便让表哥们带她玩儿,但舅舅前脚刚走,舅母就让他们去书房看书,说表哥们要写课业,让无忧别吵闹,给了她几个九连环让她解,还给她端了几盘糕点零嘴儿来,若是往常她和湘儿她们在一处,有吃的有玩的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可如今物是人非,再好的环境,人不对都是枉然了。

婧儿道“日后舅舅家逢年过节去走亲戚就是了,平日还是在自己家学习玩耍,你也可以去寻炼哥儿和濯姐儿,或是把你的小姐妹们邀到家里来开个小晏,你也大了,该学着料理这些事情,娘在你这个年纪就已经是京中闺秀局里的主位了。”

朝阳近日情绪不高,人也安静了不少,但这不代表她脱胎换骨成了个小淑女,婧儿说的这些事情她还是不喜欢,只是近来为湘儿离世的事情悲哀,无心玩耍罢了,但一听母亲说起这些她便头疼,寻思着日后休假时候还是得去外头溜达,留在家里碍娘的眼呢。

婧儿小时候就常跟着哥哥和小伙伴们在外头玩耍,如今朝阳虽没有亲兄弟带着,但她性子活泼,从来都是孩子王,只有她带着别的孩子玩儿的,何时需要别的孩子带她玩儿了,她消沉过后,怕母亲逮着她学那些应酬事情,休沐时候又出去野了,多是去礼郡王府寻炼哥儿兄妹俩玩,但他们兄妹俩都好学上进,朝阳说没劲儿,便爱去赵家找赵馨如姐妹俩玩儿,她们家孩子多,也有同龄的小兄弟,都是活泼皮实的孩子,和朝阳处得来。

赵家和姜家一样都是武学世家,朝阳在自家武场占不到一席之地,去了赵家倒是做了半个外室弟子,跟着赵家的孩子们一起学习骑射武艺,好不容易被婧儿养白了几分的皮子,又给磨糙了,婧儿虽常念叨她,但也不拦着她习武,那回天花朝阳陪着湘儿同吃同住,却没被传染上,婧儿觉着是因着朝阳身子底子好,那便糙养着吧,长得不好看不要紧,身子健壮最重要。



第四百八十三章 少年结伴闯江湖 因缘际会初相识

十月份的时候,姜定南写了封信回来,信中提及他在外地闻听京中起天花,心急火燎往家赶,在京外便听说天花已然平息了,且剿灭了陈国余孽,家中无人伤亡,他便安心了,怕他一露面便被家里逮住了不肯再让他离京,他便没有进家门,去接他已寻到了一个志同道合的好友,要一起去闯荡江湖,到了该回来的时候自然便回来了,又说起家里给他定的那门亲事,听说已经退了,退了也好,别耽搁了人家姑娘。

姜骥看了信后大骂不孝子,都到了家门口还不进来,老夫人少不得又要抹几把眼泪,哭道“什么叫到了该回来的时候便回来了?我死了他回不回来?若他肯回来,我明儿便闭眼算了。”

姜骥耐心安抚母亲,让人去把那送信的小孩儿带过来,是个平民之家的小孩儿,说是有人给了他一串糖葫芦,让他来送信的,他们问那人长什么样儿,小孩儿皱着眉头思索半晌,也说不出具体模样,只说是个挺高大的哥哥,在屋里看了一圈儿后目光停留在姜骥身上,说长的和你一个样儿。

老夫人忙问“那人好不好?有没有受伤生病?看着可精神吗?当时他一个人还是有同伴?”

这来送信的小孩儿也是个傻大胆的,老夫人问话他也不怵,说挺好的啊,看着挺壮实呢,他只看到一个人。老夫人也问不出什么了,让人送这孩子回家,给他抓了一把糖果揣在兜里让他带走,小孩儿美滋滋的,小伙伴们都不敢来,说这儿是贵人住的地方,爹娘交代过了不许来这边玩儿,但他不怕,贵人住的地方别人想进还进不去呢,他这一遭果然没白走,这叫富贵险中求。

京城赴往洛阳的官道上,两名少年纵马疾驰,但不影响他们边赶路边聊天儿,棕马青衣的少年问身旁白马玄衣的同伴,“你这到了家门口都不进去,可真够没良心的。”

玄衣少年道“我若进去了,可就出不来了,届时你又要一人浪迹天涯了。”

青衣少年道“怎的你一人独行就叫闯荡江湖,我一人独行便叫浪迹天涯?说的我也忒可怜了。”

玄衣少年笑道“有钱才叫闯荡江湖,没钱就叫浪迹天涯,你说呢?”

青衣少年气哼了一声,随后又笑道“那我可是沾了姜大爷的光了,姜大爷闯荡江湖带上我,让我享了许多福。”

玄衣少年笑得欢快,“知道就好。”

他们约着要去洛阳,听说洛阳城十二月有个什么帮派大会,朝廷是不允许这种帮派存在的,但民间还是有些暗地里的组织,明面上都挂了别的旗号,正派一些的便是镖局武馆,亦正亦邪的便是漕帮盐帮,再邪一些的便是那些见不得光的杀手组织了。除了镖局武馆是正经营生,漕帮那些都有些挂羊头卖狗肉了,他们和那些盐商又不一样,盐商是靠贩盐谋利,他们则是在码头收保护费起家的,一开始是为这些盐商护送货物的,事后和盐商分一杯羹,也是充当镖师之类的角色,盐商不是所有的生意都见得光的,镖局是正规镖局,都很爱惜名声,会威胁到他们身家安全的镖他们便不接,镖局不接漕帮会接,渐渐的这些漕帮起来了,做的大的就不只是给人家押镖了,不仅在码头收保护费,还涉及到了城中陆上的生意,赌场妓院印子钱都是他们的营生,而且做这些事情多半还和朝廷权贵挂钩,说到底人人都要分一杯羹,真正压榨的不就是普通老百姓。

姜定南也是出京之后才知道了这些门道,江湖果然是江湖,与他在话本上看到的门派比武联谊不同,动不动义薄云天爱恨情仇,真正的江湖实则就是利益纷争,还和朝堂挂钩,实则朝堂也是江湖,他以为他不入朝入江湖,实则哪儿都有他前二十年的影子,那些皇亲勋贵的名字他都再熟悉不活了,他心中惩恶扬善的思想也不曾弱过半分,他觉着此行去洛阳,他若找到了些什么证据,定然要大干一场的。

与姜定南同行的少年叫佟倏尧,用姜定南的话来说,那就是个地道江湖子弟,怎么个地道法呢?就是够痞够浑。

姜定南也不是什么乖孩子,京里不知道多少人说他没有继承到父亲祖父的英明神武,似个纨绔子弟一般桀骜跋扈,但他愣是用自己文武双全的成绩让那些人闭上了嘴,他再怎么游手好闲玩世不恭,依旧让那些人望尘莫及。

他原以为他已经够浑了,见了佟倏尧之后才知道原来他算是个根正苗红的好孩子,佟倏尧才是个小痞子。

第一回见面是在临安的酒楼里,姜定南一人独坐,佟倏尧一身风尘走进来,自发坐到了姜定南对面,问可能拼个桌?姜定南瞥了眼周边那些空桌子,对上佟倏尧狡黠灵动的一双眸子,见对方生的不错,便许他坐下了,佟倏尧坐下后便大手笔点菜,姜定南心道看这小子个子不大,胃口倒不小,而且这小子衣着打扮不似富贵人家,点这么多他付得起钱么?

两人不识得,姜定南也不好说人家什么,待佟倏尧点的菜上来,摆满了一整张桌子,姜定南原先一人独坐只点了两个菜和一笼白米饭,出门在外他不太敢饮酒,吃的也简单,他本也不是贪图享乐之人,能果腹就成,佟倏尧点了这一桌子菜,把他点的两盘菜都挤的没地儿放了,他不大舒服,想着是不是端着他的菜去旁边桌子上坐?可这样不是衬得他很寒酸?

佟倏尧倒不明白他这些小心思,让他也随意吃,别客气,姜定南没这么随意,但架不住佟倏尧是个话唠,同他说临安的风土人情,从西湖边上的陈记点心铺的芸糖糕说到永安巷里的桂花酒,从街头提个篮子卖玉兰花的老婆婆说到宁坊的几大金楼玉店,说他若是要为家中女眷带些礼物回去,去那儿准没错了。

姜定南仔细听着,佟倏尧很能说,说的也很好,姜定南以为他是本地人,想让他做个向导,佟倏尧道“我不是本地人,我与你一样,是出来游历的,这也是头一回来临安,不过我提前看了與图和此地的地志,将这城里都了解透了,才不会走冤枉路花冤枉钱。”

姜定南听着,觉得这点他需要学学,同样是出来闯荡江湖的,看看人家过的多滋润,他倒是有钱,就是寻不到乐趣,一个人苦闷闷惨兮兮的。

佟倏尧正说着这临安的小吃,听到外头有人吆喝卖牙糖,他伸长脖子看“刚说到就听到了,我去买一份来,给你也尝尝,你等着。”

说罢便起身去追那卖牙糖的,这一走就没回来,直到姜定南觉着不对了,那人可能不会回来了,掌柜和几个跑堂的小二虎视眈眈盯着他,他悻悻走到柜台,问若说那人和他不识得,吃了霸王餐便跑了,他能不付钱么?几个小二跃跃欲试,让他最好别挑战他们店里的规矩,姜定南出门在外也不太敢惹事,只得吃下这个哑巴亏,心道若让他再见到那小子,定要让他加倍奉还。



第四百八十四章 意气少年臭味投 同甘共苦结知交

两个少年算是不打不相识,姜定南是不知人间疾苦的世家公子,佟倏尧是混迹江湖的小滑头,初次见面姜定南便被对方坑了好大一笔钱,他不是会吃闷亏的人,手里有钱好办事,买通了当地的地头蛇,在一个赌场里找到了佟倏尧。

姜定南花钱只为找到他,可不是要雇打手打他,他出身武将世家,打人什么的,当然是自己亲自动手了。

佟倏尧骗钱如此老道,除了脸厚心黑脑子活络之外,身手也不赖,要不然似这般被人找上门来,他打不过总得跑得过,偏偏这回就碰上了个硬茬,姜定南自幼习武稳扎稳打,可不是佟倏尧这投机取巧的花拳绣腿能比的,打不过他也跑不过他,被姜定南逮着了一顿痛揍,佟倏尧连连求饶,没一点儿骨气地求爷爷告奶奶,姜定南打着也没意思,但就这么放了他也不甘心,让他赔钱他也赔不起,干脆逼着他立了个字据,让他打工还债,姜定南被人伺候惯了,此行偷跑出来小厮都没带一个,正好让佟倏尧顶上。

佟倏尧便正式被这官僚大少爷奴役了,心中啐骂老天不公,明明两人差不多年纪,他长的不必人家差,脑子也不比人家笨,凭什么这人比他有钱,功夫还比他好,而他恰恰是个为富贵淫为威武屈的人,还怎么立起腰杆儿来。

两人便这么搭伙过日子了,佟倏尧虽然骂骂咧咧不愿伺候姜定南,但跟着他有好吃的好玩的好住的,确实比自己到处坑蒙拐骗吃了上顿没下顿强,姜定南常也嫌他好吃懒做不会伺候,但觉着有个伴儿也好,说是说让他打工抵债,但佟倏尧哪里有一点小厮的自觉,有什么吃的玩的他不要分一杯羹?他打一辈子工都还不上。

两个少年结伴而行,在外头走了小半年,也去了几个地方游玩,佟倏尧有花样,姜定南有钱,常常就是佟倏尧费心规划路线打点食宿,姜定南只负责掏钱,两个人各有所长,一人出力出钱,总之这旅途是很愉快的,直到姜定南听说京里出了天花,要回京去照顾家人,佟倏尧才知他的身份,果然是天之骄子,虽姜定南瞧着也不是平民子弟,但他没想到如此显赫。毕竟结交一场,两人也算好友了,姜定南给了他一些钱,让他拿去游山玩水也好做点小生意也好,日后不要再做那些坑蒙拐骗的事情了,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好说话,若碰上个心狠手辣的,可够他喝一壶了。

佟倏尧感动极了,决定要和他一起去京城,姜定南劝他别去,“京里出了天花,人人都想从里头跑出来,哪还外头的人进去,也就我牵挂家人才不得不回去,你犯不着跟我去,年纪轻轻的,若是得了天花死在那儿了,我怎么和你的家人交代?”

佟倏尧眼睛微红别别扭扭地撇着嘴,道“我早没家人了,除了你没谁会关心我的死活,你也知道我好吃懒做,这阵子跟着你吃香的喝辣的,不仅手脚养懒了,连脑子都养笨了,若离了你这个钱袋子,我再去坑蒙拐骗,手段也不如以前老练了,被人家抓着了可能真要把命都给交代了,还不如跟着你呢,有你一碗饭吃,总少不了我一碗粥喝,是不是?”

这人,不就是想跟着他么?就是不肯好好说话,姜定南也由着他,道“那你便跟着我,若死了也别怪我,我让人多给你烧些纸钱,让你在阴间过的好些,若没死,日后我养你一辈子。”

这两人还算运气好,刚赶到京外,便听说京里天花已经平息了,还趁乱捉了陈国的余孽,又听到了他爹的光荣事迹,他觉着自个儿也不需要回家了,便在京里住了两夜,领着佟倏尧逛逛京城的街道,却终究放心不下家里,夜晚在家附近盘桓,看到父亲下职回来他藏在巷子里不敢露面,确认家人都平安后,他叫了个小孩子替他送封信回家,人和佟倏尧逃之夭夭了。

两人在官道上跑的飞快,打算去洛阳看帮派大会,姜定南觉着他出门这么久还算长了不少见识,佟倏尧年纪不大,却是个老江湖,给姜定南讲解了许多门道,也让他少走了许多冤枉路,少花了许多冤枉钱,跟着他确实有闯荡江湖的味道,不仅如此,佟倏尧还带着他去酒楼吃霸王餐,吃完了就跑,被人撵了几条街,倒也不是为了少这顿饭钱,就是图个乐子,不过姜定南是根正苗红的好孩子,晚上又回了那家酒楼送上中午的饭钱,要不是他掏钱及时,差点被酒楼跑堂的几个小二按在地上捶。

佟倏尧说他人傻钱多,姜定南说这是江湖道义,两人生长环境不同,处事方法也不同,但大义上不差多少,小问题都是能求同存异的,这才能结伴而行,若真是截然不同的两人,只能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姜定南是在外头玩的乐不思蜀了,家里为他操心不少,京里下了第一场雪后很快便迎来了新年,姜定南连过年都没回来,只是给家里送了封信回来,说他在外头很好,让家人不必担心,字里行间也有对长辈的关心,但对于长辈来说,他人不回来,这些字词也太浅薄了,而且姜晨曦到了年纪,差不多该备嫁了,姜定南定了亲又给退了,总不能让他耽搁了妹妹,姜骥不管他了,让婧儿过完年便和陈家走流程吧,明年年前就把亲事办了,姜定南若还对晨曦有些责任,便该回来送她出嫁。

婧儿应下了,老夫人如今身子不大利索了,当年允诺过要自己操持一双孙儿的亲事,如今却已力不从心,婧儿不喜欢姜晨曦,也不得不担起一家主母的职责,早点嫁了还好,别老在她跟前碍眼。

姜晨曦心里烦闷,她不想嫁人,那陈家公子她定亲前没见过几回,定亲后两人会有些物件往来,但她心里没有任何涟漪,只把这当成是一项应酬罢了,可这是她日后的丈夫,她怎么能应酬呢?她才十七,明年也才十八,不急着嫁吧,郡主不也二十岁才嫁给父亲么?哥哥都还没定亲,她急什么?



第四百八十五章 逝者恩怨随风散 好坏功过由人说

姜晨曦不懂长辈的苦心,老夫人是为了她好,如今姜定南不着家,日后是什么章程也不好说,老夫人想趁着自己还精神时把孙女的亲事落定了,若是她没了,姜定南又没回来,晨曦的亲事让继母操持,还真不一定会成什么样儿呢。

年后婧儿便和陈家来往密切了,有了要为继女操持亲事的借口,婧儿更有理由不进宫了,金童郁卒之余对姜骥就没个好脸色,还好宫里还有几朵解语花陪着,后宫去年进了一批新人,可不就有发芽的,金童如今膝下三子两女,最小的三皇子都七岁了,这几年都没有孩子出生,又没了个三公主,大的孩子都不太和他亲近了,他需要更小的儿女来承欢膝下。

这些新人里最得宠的就是素宁夫人了,她甫一进宫就风光无限,过了一年也还是圣宠不衰,不仅如此,赵家在前朝捷报不断,赵家子弟军功卓著,如今俨然是要压过姜家成大周第一武将世家了,还好素宁夫人再怎么得宠都没有身孕,倒是让那些圣宠不显的新人先得了果子。

三月的时候宫里便生了个四公主,皇帝保留了三公主的序齿,让她进了皇陵,立了公主墓,享有后世供奉,无忧也进了妃陵,但婧儿知道那只是个衣冠冢,无忧的尸骨埋在惠国寺的后山,婧儿求了金童把凌星的尸首也挪了过来,和无忧合葬,也算安慰了无忧的亡魂吧,她生前卑微隐忍,死后总要与所爱之人双宿双飞。

凌星被剿杀于乱军之中,金童原想把悬尸城门口杀鸡儆猴,是玉女哭求他给死者留个最后的脸面吧,凌星是那样风华无双的人,何苦在他死后如此折辱。

金童骂她不知廉耻,都这个时候了还在为凌星说话,凌星为什么死的她不知道?要他再详细给她讲解一遍?

玉女当然知道了,凌星一走几年,没一点儿音讯传回来,当初她被千夫所指,父母兄长皆说她遭了凌星利用,她当时嘴硬不承认,心里何尝没有动摇,父皇死后她出京游历,未尝没有寻他的意思,可茫茫人海,她去哪里找,他又是躲藏惯了的,她只能寄希望于他会来找她,结果她在外头走了两个寒暑,也没听说他一点儿音讯,如今再听到他的消息,便是他的死讯了,是他为了救另一个女人勇闯重围,交出了自己的性命,真是情深义重呐!

她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她从小就爱粘着金童,他的话比父母的话好使,她从来把他当成亲哥哥看的,可金童心里只有婧儿,为了婧儿一次次利用她,后来她看明白了,渐渐疏远了他,和凌星走到了一起,凌星骗她把无忧赶出坤仪宫,说这样他就可以住进来,结果他住在皇子所,隔三差五便去公主所寻无忧,而她被母后困住了脚步,和凌星一起玩的时候并不多,如今想来,他也打小就在利用她了,他和无忧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和她算什么。再后来便是成年后各自嫁娶,她嫁给了众人眼中的麒麟才子才貌仙郎,可李玉麟偏偏也爱慕婧儿,她到底哪里不如她们?为什么所有她喜欢的东西都会被她们抢走呢!

当年白马寺的签文果真应验了,那兄妹俩是鱼跃龙门飞上枝头的命,而她却把一手好牌打的稀烂,如今凤凰落毛不如鸡,除了母后,没人再值得她牵挂。她看透了凌星的面目,恨意也深,但还是不愿金童折辱他的尸身,算是士可杀不可辱吧,有些人可以如星辰陨落,但不能零落成泥。

除了玉女为凌星求情,婧儿听说这事后也进宫求过金童,她和无忧相交多年,竟从不知她和凌星有情意,她想想幼时的事情,只记得凌星很爱欺负无忧,对玉女则是故意纵着,现在想想,大概凌星便是这样讨人嫌的性子,喜欢一个人不明说,故意欺负人家引起人家的注意,无忧软懦可怜,便被他欺负了几年,后来陈梁两国出事,他们一别经年,竟不知如此牵挂。

最后金童放过了凌星的尸身,让人在京郊找块地葬了,后来无忧也离世,婧儿要求把他们同葬,金童膈应一番,还是应下了,他和无忧并无夫妻之实,也无男女之情,说不上绿云罩顶,但就是过意不去,凌星那厮除了一张脸能看,哪点比他强?凭什么他身边的女人一个个都为了凌星要死要活?

人死如灯灭,这些事情金童也都不追究了,他后宫还有许多如花美眷,还会有孩子出生,他很快便会忘记那可怜的母女俩,只是婧儿从无忧死后便对他冷脸,一直在提醒他那些罪孽,如今他的小女儿满月,她也不来,实在是让他面子上挂不住。

四公主满月,宫里办了满月宴,姜家女眷也要来赴宴,朝阳跟着祖母和姐姐来的,婧儿没来,她们一进来皇后便问了,朝阳说娘有些不舒坦,改日再来看望表妹。

朝阳虚岁也十岁了,已经懂些人情应酬了,若是小时候便会直言直语,我娘心里不舒坦,不想来。

皇后关怀了几句,问是什么症候,可请医吃药了么?朝阳答的含糊,本就是装病,吃什么药啊。皇后也猜到了,让朝阳今日回家带些药材补品去,是她的心意。

待金童过来,也是先找妹妹,见朝阳和祖母坐在一起,便问她母亲,朝阳把对舅母的说辞又对着舅舅说了一遍,心道她也不想来呢,湘儿才走了多久,舅舅又有女儿了,很快便会忘记湘儿了吧,她不希望湘儿被别人取代了,也不希望大家忘记湘儿,湘儿要永远活在大家心里才行。

婧儿让她跟着祖母去,她可以不去,她是皇帝的亲妹妹,是四公主的姑母,她可以不去,但朝阳是皇帝的晚辈,而且四公主日后身份怕也比朝阳更贵重,朝阳是从不低头的性子,不能和舅舅一家生疏了。

朝阳便跟着祖母来了,来了之后人人都要问一句,你娘怎么没来?她把娘教她的说辞说了许多遍,但大家想必都心明眼亮,看出了娘和舅舅的症结,舅舅一听说娘不舒服,连如皇后那般客套关怀几句都不曾,只留朝阳在宫里住几天,朝阳说她要上学,不能住,舅舅便不再多言,全程也没再搭理过她一句,朝阳心情郁闷,原本他们家和舅舅不是很亲热么?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第四百八十六章 宫里添丁人心异 皇后爱子悉心培

五月炎夏时节,宫里又添了位四皇子,原本夏日里就热闹,又多了一桩喜事,御驾原说今年举朝去承德避暑的,为着四皇子出生便没去,皇后还得费心为庶子操办满月宴,夏日里人本就郁躁心烦,她再好的气度涵养都要绷不住了,免了妃嫔每日的晨安,眼不见为净。

夏日里小孩子的学堂也要放假的,皇后接了娘家侄女进宫来住几日,两个儿子大了,不大和她亲近,她没有女儿,最疼的就是娘家侄女了,当然她明面上对朝阳最好,毕竟她的侄女怎么能和皇上的外甥女比,往年朝阳暑期里必要进宫住上大半月,她娘家侄女儿也就不愿来,朝阳和周家的姑娘合不来。去年三公主没了,朝阳便少进宫了,四皇子满月时她来了,皇帝留她住下,她不肯,道是暑期要去外祖家住,可把金童气坏了,朝阳口中的外祖家是闲宁郡公府,他们兄妹俩有良心,对亲生父母照顾颇多,但朝阳和外祖家只是正常走动,舅舅家才是她最常的去处,怎么如今竟要去外祖家,把他这正经舅家给排斥在外了。

四皇子满月的时候,婧儿也去了,毕竟四公主满月时她就没去,四皇子满月她也不去,可太不给面子了,她去是去了,但也不大和金童说话,男女分席而坐,他们原也没什么机会说话。

皇帝也是有脾气的,挽留了婧儿几回,她还是不冷不热的,他不能一直凑上去,皇后只得做传声筒,留婧儿母女俩在宫里住下,婧儿说家里事忙,日后得空再来,金童心下不悦,添了个儿子的喜气都被冲淡了。

四皇子和四公主都是去年选秀进来的新人添的孩子,皇帝许她们生育,自然是他较为喜欢,并且妃嫔出身也不低的,要不然孩子的生母拿不出手,他的孩子也抬不起头来。生了孩子后两位妃嫔也都抬了位分,各居一宫主位,后宫的格局渐渐明朗了,

皇后的母亲送两个孙女进宫来陪伴皇后,让孩子们先出去玩,她和女儿说些掏心窝子的话,无非是太子和二皇子已经这么大了,皇后也要考虑再生一个才是,最好是个小公主,儿女双全才是好福气,而且皇帝看重嫡系,待两个嫡子多亲热,如今儿子大了不太好和底下弟妹争宠,皇后正应该再生一个女儿,让她帮哥哥们固宠。

皇后何尝不想呢,但生孩子这事儿难道是她一个人就能成的?陛下确实看重嫡系,便是如今后宫佳丽如云,他也一直拱卫她的独尊地位,常带着儿子来陪她用膳,一家人其乐融融的,一个月也总有几日宿在她宫里,人家都说她这个皇后圣宠不衰,可只有她明白,皇帝宿在她这儿时,多是盖着被子和她说些知心话,罕有和她鸳鸯情浓的时候,她儿子都快成亲了,怎么比得上那些小姑娘鲜嫩,皇帝不算薄情,但也绝不算痴情,她年轻时他都不曾一心一意,更别提如今她年老色衰花残粉褪,怎么留得住他。

周老夫人在宫里用了顿午膳,下午便回家了,留下一对孙女在宫里陪伴皇后,来的这两个是皇后嫡亲的侄女,大的八岁小的五岁,都是玲珑水玉一般的小姑娘,深得皇后宠爱,她没有亲生女儿,便格外稀罕侄女,晚上皇帝和燿哥儿兄弟俩过来用膳时,两个小姑娘也乖乖巧巧坐在一桌吃饭,金童对两个小姑娘和颜悦色的,但看她们拘谨的模样,便想到了朝阳,若是她来,吃饭时也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一整桌都被她带得热热闹闹的。

皇帝心里不得劲儿,坤仪宫又住了皇后两个侄女儿,年岁也不小了,他便没留宿,饭后去了馨嫔那儿,是去年进宫的一个美人,人生的水灵性子也恬淡,他挺喜欢的,皇后端庄贤良少些风情,范贵妃风情万种但太过矫情,素宁夫人性子冷傲不好哄,刚生了孩子的那两个他不想碰,目前也就馨嫔还算合他的意,但他还未停掉馨嫔的避子汤,馨嫔出身不高,如今有了孩子也不能自己养,还不如好生伺候他,待她位分涨够了,也能有自己的孩子。

听说皇帝去了馨嫔那儿,琅琊馆早早关了院门,赵和宁换上一身短打,在院子里耍鞭子,她真是快被憋死了,刚进宫那会儿皇帝还挺稀罕她,常带她出宫散心,她有几分动摇,觉着跟了他也还行,但如今已过了一年了,他早没了那份心思,看他夜夜宿在不同美人身边,庶出子女一个接一个蹦出来,她和那些美人一样,每日巴望着他来宫里,分得一夜恩宠,实在太寒掺了,她几时沦落成这般,好不容易有几分意动,也被这盆冷水浇灭了,能叫皇帝百般哄着的除了天恩郡主再没别人了,赵和宁不认为自己是个特例,皇帝不来找她,她也乐得清净,似如今这般自乐自的更好。

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道,她才进宫一年多已觉得过了半生,余生都要被困在这四角牢笼里,她会疯的。

燿哥儿兄弟俩已然十三岁了,暑期里不能再混玩着了,金童给他们分派了些事情做,当然他们以前也不是混玩的,作为皇子,他们要学的东西太多了,暑期里也有写不完的文章练不完的武艺,只不过如今将纸上谈兵落到实处罢了,七月里姜骥要去河北剿匪,皇帝让烨哥儿跟着去练练,燿哥儿则去户部摸摸门道。

金童对两个儿子打算不同,他们长到如今吃住学习都在一处,这是头一回分开,待秋日里开学,他们也得分个班了,燿哥儿学习为君之道,烨哥儿还和他的同窗们一起读书玩耍,日后二人又向也不同,燿哥儿高坐龙椅指点江山,烨哥儿守护兄长冲锋陷阵。

皇后是不希望小儿子去冲锋陷阵的,她希望烨哥儿能做个富贵闲王,活在兄长的羽翼下一生无忧便成,金童问过烨哥儿的想法,烨哥儿不是甘于平庸不思进取的人,他和兄长一起读书明理,怎么能接受兄长文韬武略而他一事无成呢?他也明白自己和兄长身份不同,是以不理政事只做个武夫,日后帮兄长守护江山,父皇也提过如今军中被勋贵之家把持,宗室凋零,竟没一人能从军的,他便想做宗室之中的领兵之人,宗亲和勋贵平衡,兄长才能坐稳皇位。

皇帝很满意烨哥儿的自觉,如今便着手安排了,燿哥儿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着重攻权谋心术,烨哥儿则是领兵作战不畏艰险,日后一个是明君一个是贤王,才不枉他们作为双生子相辅相成。



第四百八十七章 骄子渐长从军行 旅途艰辛磨人性

皇帝想让烨哥儿从军,自然也和燿哥儿商量过的,王爷掌兵对于君主来说是个敏感的事情,前朝皇帝还搞过削藩,到了本朝不设藩王,只有亲王,亲王大多都是不掌实权的,除非是实在惊才绝艳又能让君主放心的,才能掌实权,皇帝和天恩郡主是龙凤双生子,感情分外深厚,他推己及人,觉着两个儿子也该是如此,烨哥儿真心想拱卫哥哥,燿哥儿应该也想让弟弟成材,不会介怀才是。

燿哥儿当然不介怀,他反而很欣慰,弟弟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只是担忧弟弟娇生惯养,怕他这酷暑时节从军身子遭不住,皇后也是如此,为儿子备了几箱东西,全被皇帝驳回了,她当是去走亲戚呢,又带吃的又带玩的,要不要给他准备一辆马车让他躺着?

烨哥儿看着手里一个单薄的包袱,就带了一身衣裳和几瓶防暑气的丹药,连鞋都没给他备一双,难道他这一个夏日就穿这一双鞋?他是做好了从军吃苦的准备,可他以为的苦是风吹日晒勤学苦练,而不是这般拮据寒酸啊。

金童让他学会适应,大家都带这些,他也只能带这些,皇后还想给他带两个随从去,金童忍着没翻两个白眼,姜家那两个小子也到了年纪,这回也跟着去呢,姜家训练子弟向来有一套,烨哥儿要是比姜家的小子差了,他怎么有脸。

皇后心疼儿子,难得在他面前失态,抹着眼泪说凡事得循序渐进,烨哥儿这是头回离家,乍然从福窝里掉进了苦海,他怎么受的住,还说陛下小时候跟着镇国公他们从军,也没这样苛刻吧,太后可对他照料不少。

金童道“烨哥儿和我怎么一样?我打小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从军只为博名声捞军功,烨哥儿是要有真才实学的,我希望他能成为镇国公父子那样的将帅。”

皇后哀声叹气,她不希望儿子挥汗洒热血建功立业,他们家的孩子怎么要以军功立世呢?

烨哥儿仓促之间就跟着姜骥走了,一路上行军赶路就差点要了他的小命,姜骥把他和姜静北兄弟俩放在一起,烨哥儿见那兄弟俩比他小几岁都能撑住,他怎么能示弱,一路强撑着到了冀州,姜骥也看得出他的吃力,到冀州后安营扎寨歇了一日,前几日也没安排他们出兵,只让他们跟着站站岗巡巡逻,到最后两日才让他们跟着他去收拾残局,所谓收拾残局,便是抄检人家的山寨,是个油水很足的差事,姜骥让他们挑些自己喜欢的东西,其余的要充公的。

这差事都是只有亲信才能得的呢,其他人欢欢喜喜的,烨哥儿他们几个倒是不太在意,他们还在为这回没正面厮杀而懊恼呢?大老远从京城跑到冀州来,一路上风吹日晒的,就为了来山寨里转一圈儿?

原也不是什么大型军事活动,只是姜骥在军畿大营闲着没事儿干,也怕这些兵将养懒了,定期要带着人出去遛遛,这回正好也带着几个晚辈出来转转,姜静北兄弟俩还小,烨哥儿太娇,他还怕磕碰到了难向他们的父母交差呢,带着出来见见世面就行了,真想得到历练,就得像姜骏那样,脱离家中的庇护,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从头做起,如今姜骏战绩便很出色,他虽不大满意姜骏多年不着家,未向父皇尽孝道,但不得不承认这个弟弟很优秀。

剿完了匪在当地吃过一顿地方官员招待的庆功宴,他们便要拔营回京了,烨哥儿心中叫苦,他到底是跟来干嘛的呀?来时脚上就穿了一双鞋,走了一路早磨破了,军中发了一双鞋给他,千层底又厚又硬,他那双娇贵的脚被磨的起了好多水泡,姜静北帮他用针挑了,痛的要死,他以为姜静北会把他的状态告诉姑父,能让他轻省些,可翌日行军速度不曾慢下半分,他拖着伤痕楚楚的一双脚跟在队伍后面跑,连马都不给他备一匹。

那些都是来时的故事,如今回程他倒是适应了些,脚上早磨出了一层老茧,跟着跑也麻木了,回京后还跟着队伍去了军畿大营听长官训话,做军事总结,待事情都完成了他才自个儿回宫了。母后可能不知道他今日回来,也没人来接他,和他想象之中的大军凯旋回京万人空巷百姓夹道欢呼的盛况不同,大概在姑父眼里,这么小规模的行军就和家常便饭一般,姑父训完了话还有些事情要忙,让他和姜静北兄弟俩先走,此行任务结束,他们这些编外人员不必再留着了。

三人在军营外干别,姜静北兄弟俩也是自己回家,烨哥儿是跑回去的,长这么大头一回离家,路上还万分艰辛,他不会告诉别人,他最难受的时候给偷偷哭了呢,他想念父皇的恩慈并济,想念母亲的温声细语,想念哥哥的音容笑貌,想念宫里的锦衣玉食,总之家里什么都好,这会儿归心似箭。

烨哥儿自己跑回宫,在宫门口被守门的将领拦了下来,他掏了通行令牌出来才进去了,进去了还有很长的一段路,他头一回觉得自己家这么大,他以往进出都是坐车,这回凭着一双脚走,还有些迷糊了,不过进宫后前廷后宫都有不少宫人认识他,他让宫人带他去乾元殿,他去给父皇请个安。

金童是知道姜骥今天回来的,不是什么大事儿,还让他亲自去迎不成,烨哥儿也不小了,该知道自己回来,这不就回来了。

金童见烨哥儿黑了一圈,也精悍了不少,褪去了富贵乡里小少爷的脂粉气,眉眼间有了几分锐意,果然是得到历练了。

金童问他行军生活如何?烨哥儿不敢诉苦,说环境虽艰辛,却有另一种满足,而且跟着跑了这一个月,觉着人都精神健朗了不少,不似以往呆在宫里苦夏,昏昏欲睡的。

金童笑道“满足就好,日后多的是这样的机会,秋日里军畿大营和御林军五城兵马司有集中的军事演练,我看看把你放到哪儿去。”

烨哥儿心虚笑笑,还去?他小命都要交代了。

金童还有政事要理,让他先去给皇后请安,他便奔走了,跑到了坤仪宫去,给母亲一个惊喜,皇后见到他回来,欣喜之余又满是心酸,说他黑了瘦了,让宫人快去给他准备好吃的,又拉着他的手摩挲,说手也糙了,都起茧子了,看他身上一身衣裳也破旧,一股子汗味儿,哪有半分皇子的体统,让他快去洗一洗,洗干净了来吃饭,吃晚饭睡一觉,趁开学前这几日好好休养,开了学又有的忙了。

烨哥儿进了净房,靠在浴桶里被温水浸泡着,感慨还是家里舒坦呐,行军打仗哪里是人过的日子。



第四百八十八章 天家温情寻常乐 维系亲情费心思

烨哥儿从军归家的第一晚,晚上坤仪宫开了桌小晏,父母兄长都为他庆祝,金童这点好,和谁在一起时便专心专情,如今和嫡系在一起时绝不提那些妃妾庶子,和爱妃爱女在一处时绝不让嫡系来打扰,他一直致力于维持家人之间的平衡和睦,这点姜骥就得向他学学。

他们一家四口已是这个帝国最顶尖的人物,但坐在一处时还是有寻常人家的温情,金童很疼这两个儿子,小时候会扛着他们在肩头玩耍,一手牵一个带着他们去逛街,后来孩子们大了不太和他玩闹了,但父子间还是亲和自在,绝不似金童当年对先帝那般拘谨,便是如今的三皇子对他也敬畏有余亲热不足,金童觉着是因为三皇子出生时他争储进入了白热化的时候,后来做了储君,再登基为帝,三皇子懂事起就住在宫里了,规矩多,只将他当成君父,先是君后是父,而燿哥儿兄弟俩则喊他父皇,先是父再是皇。

皇后看烨哥儿吃饭狼吞虎咽的,看着真是揪心,烨哥儿以前虽皮实,但规矩教养都很好的,做什么事都斯文有礼,这才去军中一个月,怎么就一股子野性了,看看这吃饭的架势,鸡腿鸭翅大把往碗里捞,怕晚一步便被人抢光了一般,皇后和燿哥儿都给他夹了菜,让他慢着些,烨哥儿边点头边吃,手下嘴里不曾慢下半分,他们一家人相处自在,席间是有话说的,所谓食不言寝不语只是让他们嘴里含着食物时不要说话,别人就寝时不要言语吵闹,若是一家人吃饭时一言不发,只有轻微的杯盘碰撞声和咀嚼声,那不会很怪异么?

燿哥儿问他在军中是不是每天都吃不饱,怎么这样饿?烨哥儿道饱是能饱,就是伙食不大好,他馋家里的饭菜点心,而且他今日也跑了一日了,耗力气,吃的也多,若是一日端坐着写经作赋,也不能饿成这样。

金童觉着这样挺好的,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胃口好吃得多才能长的高高壮壮呢,燿哥儿打小就比弟弟文弱,这回烨哥儿出去历练一番,看着又比燿哥儿更壮实了,个子倒是差不多高,两个人是双生子,个头不太能差的,但燿哥儿瞧着是有些单薄了,他寻思着得把燿哥儿也送去练练,宫里的武学师父对他们太宽容了,便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也不是让他贪生怕死耽于享乐。

金童没在饭桌上提起这事儿,皇后知道了又得念叨。

烨哥儿回来后不久就是中秋,宫里有夜宴,姜骥一家来宫里,金童谢他照看烨哥儿,姜骥也夸烨哥儿能吃苦肯上进,姑舅俩互吹互捧了一番,才坐下喝酒。

婧儿带着朝阳在女眷那边坐席,开席前燿哥儿兄弟俩过来请安,婧儿也和他们说了几句,问烨哥儿此行是不是受了苦,怎么糙成这样了?烨哥儿道是还好,父皇和姑父才夸了他,他怎么好对着姑母诉苦,倒是朝阳捂嘴偷笑,“老说我黑,这下你才是最黑的了!以后我就叫你黑子!”

烨哥儿瞪她一眼,没好气道“男孩子黑点怕什么,这叫阳刚,像姑父那般英武挺拔,日后不知要迷倒多少姑娘,倒是你,若像了姑母温婉秀丽才好,偏偏也像了姑父,那可不大妙啊!”

朝阳大眼圆瞪“那怎么就不妙了呢?谁说女子温柔婉约才是美?像素宁夫人那样英姿飒爽难道就不美了么?舅舅都喜欢呢!”

烨哥儿一下就不知道该怎么接了,皇后在上座笑听他们表兄妹打趣,听到这儿也笑不大出来了,婧儿盯了一眼朝阳,也没刻意去解释这话,皇帝本来就喜欢,朝阳也没说错,回家再教教她,都这么大了,说话可不能再不过脑子了。

“人家英姿飒爽可不是粗鲁野蛮,你别每日就知道野,若能似你表哥他们文武兼修德艺双馨,那才是女中英豪,我也不指望你做什么英豪,好歹多读些书能明理,练练花架子能强身健体就行。”

朝阳嘟起嘴来,“娘~,您在家里可不是这样说的,您前儿还说以我为荣呢!”

前阵子赵家的武场举行了一场小比赛,是这些孩子的赛场,朝阳拿了不错的名次,婧儿觉着挺好,便夸了她几句,这可不就让她蹦哒起来了,就差把我是女英豪几个字写张条子贴在脑门上了。

婧儿道“我就你一个女儿,还能以别人为荣不成?既知道娘的寄托都在你身上,你便上进些。”

朝阳道“娘放心,等我再玩几年,我就上进了!”

旁边的人听了,以为她说的是再玩几年就要嫁人了,朝阳翁主这身份,不知要嫁到什么样的人家才算上进?心明眼亮的人瞅了眼二皇子,嫁入皇室算上进了吧。

燿哥儿兄弟俩过来请个安便去男宾那边儿了,朝阳和她的小姐妹们坐在一块儿,是一些勋贵家的姑娘,柳扶风和周仪月两人陪着她坐了会儿便去文臣家的姑娘堆里玩了,朝阳和那些矫情的姑娘玩不来,她就喜欢和赵家姐妹玩,再带个濯姐儿,她向来把濯姐儿当小妹妹照顾,从小就教她“咱们日后是一家人,我对你好不好?”

濯姐儿点头,她便道“那你可要把你哥哥看住了,不要让别家的小姑娘和他一起玩儿,知道么?”

濯姐儿从小就这么被她洗脑,心中也早认定了朝阳是她的嫂子,习惯了跟着她玩儿,也懒得再去结交新朋友了,其他人也不会像朝阳一样照顾她,尤其是湘儿没了之后,朝阳对她更好了。

宫宴结束后皇后照例要留婧儿母女俩在宫里住几日,婧儿今年还没在宫里留宿过,和兄长冷战了这么久,暑期里姜骥被派去剿匪,只是一些小匪寇,哪用得着姜骥这个统帅出马,婧儿不无恶意的想,是不是兄长在给她示警了,让她适可而止。

皇后不仅留了她和朝阳,也留了和嘉长公主母子几个在宫里住,长公主应下了,又叫了慕慧郡主,说是姐妹几个聚聚,婧儿还怎么好拒绝,而且她和兄长冷站了这么久,也该和好了,皇后把台阶都铺到了她脚下,她再拿乔不下来,得罪了哥嫂于她可没什么好处。



第四百八十九章 姐妹重聚为哪般 殷勤叙旧目的明

婧儿带着朝阳在宫里住了几日,还住在浣翠居,和嘉长公主带着一双儿女住在琳琅苑,也是她闺中时的住处,公主所地方不小,先帝女儿不多,今上也才两个女儿住在公主所,她们这几个出嫁的姑奶奶还是有地方住的,慕慧郡主的明珠馆都还给她留着呢,只不过她如今住在寿康宫陪伴太后,不再来公主所罢了。

和嘉长公主既然是打着姐妹叙旧的旗号进宫来住,自然要落到实处,她和婧儿带着孩子去寿康宫给太后请了安,太后也年近花甲了,身子尚算健朗,但年纪大了性子愈发左,对养女庶女没什么好脸色,倒是对朝阳挺好,问她怎么不爱来宫里住了?以前不是一年有大半时候我住在宫里吗?

是不是二公主她们又欺负你了?

朝阳摇头,只说是如今要在家里上学,没那么多时候走亲戚了,太后也听说了些外头的事情,没管他们一家子骨肉的恩怨,只让朝阳得空来看看她这老太婆,玉女不在的那两年,朝阳给她带来了许多慰藉,又常慨叹玉女那个孩子若是还在,不知道得多讨喜,如今养女和庶女都夫妻恩爱儿女绕膝,只玉女形单影只,老天爷也太不长眼了,所有人都过的好,为什么就对玉女这么狠,玉女没做过什么坏事儿,她只是比较笨,不是说傻人有傻福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利用她欺负她。

每每想到此处,太后心中便难受,玉女笨被人利用,她不笨啊,她怎么就没盯住女儿身边的人,早早把那些心术不正的人都拔除了,说到底还是她这个母亲不合格,才让玉女受这许多苦楚。

太后不喜欢养女和庶女,婧儿和和嘉长公主也没在她跟前多碍眼,请了安便告辞了,邀玉女去公主所坐坐,玉女应了,跟着她们去,婧儿让朝阳带着表弟表妹们去御花园玩耍,她们大人说说话。

姐妹三人到浣翠居去坐,和嘉长公主和婧儿都是擅交际的,看到了一只鸟一朵花儿都能说几句,和嘉夸婧儿这院里的景致摆设一如当年雅致,那架紫藤花桥打理的真好,她以前眼馋也养过,总觉着比婧儿这里的少了些灵气。

玉女听她们说话,目光也跟着望到了那丛紫藤花,想到了当年她和李玉麟决裂的起因,就是因为她在李玉麟书房里搜到了一副紫藤画,认定他还挂念着婧儿,便再不肯对他有丝毫温情了,后来竟到了夫妻残杀的地步,她那时虽厌极了李玉麟,但从未想过要他死,后来她便骑虎难下,被牵着鼻子走了,她至今也不知道那到底是凌星的计策,还是金童的计策,凌星也是被迫如此,或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金童棋高一着,设了局外局。

不管是什么局,她这个笨脑子都躲不过,李老夫人对她恨之入骨,她有几分愧疚,但绝不肯以命偿还的,她怕死,她才三十岁,还有大把好年华呢,就这么死了也太可惜了,李玉麟是凌星杀的,凌星也死了,算是大仇得报了吧。

姐妹三人进了屋里坐下,婧儿让下人上茶来,按着个人喜好来的,婧儿喜欢碧螺春和桂花糕,和嘉长公主喜欢喝毛尖儿,宫里也只有她喜欢,信阳上贡的毛尖大半都给了她,其他那儿分了一些,防着待客的时候拿不出手。

玉女是不喜欢喝茶的,婧儿也记着,给她上了杏仁露,玉女嗜甜,喜欢喝甜饮,婧儿印象之中是这样的。

玉女执起白瓷盅里的杏仁露饮了一口,香醇滑腻,浣翠居小厨房的手艺很好,她小时候没少喝这些汤汤水水,如今倒不怎么喝了,渴的时候什么琼浆玉露都白搭,白水才是最解渴的。

为了照应玉女的情绪,婧儿姐妹俩没谈儿女经,一直在回味幼年时的趣事,但其实和嘉比她小几岁,她们没在一处长大,也没在一处上学,能谈的事情不多,倒是和玉女的回忆更多些,前几年他们兄妹三个形影不离,婧儿想到和哥哥幼年时的事情,必定有玉女的身影穿插其中。

玉女有一搭没一搭应着,不明白这姐妹俩是要干什么,她们有什么姐妹情可叙的么?她和婧儿虽没撕破脸大吵大闹过,但她们应该都心知肚明她们矛盾不小,与和嘉倒是没什么大矛盾,但也谈不上知心姐妹,和嘉最是会见风转舵,以前讨父皇喜欢,父皇过世后便去捧金童兄妹俩了,为避嫌对她这亲姐姐倒是没几分亲热,不知道的以为婧儿才是她亲姐姐,要叙姐妹情她们俩叙不就好了么?

和嘉长公主心下憋屈,要不是有求于人,她哪会和这个鬼见愁的姐姐拉关系,婧儿完全是作陪来了,她同和嘉关系一直不错,也不好拒绝,玉女不接茬,她也就懒得说话了,她早不是当年坤仪宫那个寄人篱下的小养女了,捧了玉女这么多年,还不够么?

和嘉长公主慢慢和两个姐姐扯着,扯东扯西终于扯到了正事上头,说她和婧儿姐姐都有了归宿,大姐可有打算么?也不能在寿康宫住一辈子吧。

玉女望着她,以为她想给自己做媒,忙道没打算,她不打算再嫁了,母后若离去了,她也会离开京城。

没说去哪儿,但对于和嘉长公主来说,只要不回慕慧郡主府,一切都好说。

“那姐姐的郡主府可不就空着了?实在是浪费了。”

玉女睨她一眼,扯了半天终于说到正事上了,“你想要?”

她还是这么直来直往,让人脸上挂不住,和嘉长公主笑得略有几分尴尬,道“姐姐若是要住,我自然不能夺你的府邸,只是你若无心再嫁,日后独居一府也不大安全,还是住在宫里有兄嫂庇佑更方便些,姐姐说呢?”

扯来扯去的,就不能直说?玉女又问了一句“你想要?”

这下真是让和嘉长公主难下台了,干脆也坦诚应下了“如今倒不急着要,我只是为芳哥儿蓉姐儿做打算呢,父皇临终前有遗言,芳哥儿日后要封侯的,蓉姐儿日后也会有个郡主衔,他们俩都得有座府邸才成,我寻思着蓉姐儿便住我如今的公主府,给她换个牌匾便是,我也不舍得她离了我身边,芳哥儿是男儿,离远些倒无妨,父皇在世时最疼芳哥儿了,毕竟是他唯一的血亲孙辈,姐姐的府邸是父皇的潜邸,若是姐姐不住了,可能给芳哥儿住?”

也别怪她脸厚心黑抢姐姐的府邸,实在是内城府邸紧张,勋贵宗亲之家这么多,哪个不是占了大府邸,和嘉长公主自己的府邸地段都不太好,她早瞄准了姐姐那座府邸,当年姐姐以嫡长公主身份出嫁,得了父皇的潜邸,她一个庶出的公主也不敢争,如今风水轮流转,姐姐犯事被降成了郡主,她晋成了国公主,她的儿子是父皇孙辈唯一的男丁,继承父皇的潜邸不是很正常么?这个姐姐名声不好,外头又有李家虎视眈眈的,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宫里终老吧。



第四百九十章 和嘉受气回家撒 驸马哄慰却遭刺

慕慧郡主说要再考虑考虑,没当面应承和嘉,她倒不在乎那座府邸,她日后要离开京城,有生之年可能都不会回来了,那府邸也是闲置着,但按她的脾性来,只能是她不想要的拱手送人,何时轮到别人来抢她的东西逼她放手了?

和嘉也猜她不答应,不好当面拒绝,说是考虑,怕就没了音讯,日后她也不好再提了,但她不会轻易放弃,除非玉女自己要住进那府邸里,否则府邸空着就不要怪旁人打主意。

和嘉原以为慕慧郡主怕是要行拖字决,想不了了之,没想到她直接把事情告诉了太后,太后把和嘉叫去痛骂了一顿,说她痴心妄想,哀家还没死呢,你就想霸占玉女的府邸了,就是哀家和玉女都死了,也轮不到你的孩子来继承那座府邸。

太后和慕慧郡主这几年一直夹着尾巴做人,和嘉忙着捧皇兄皇嫂,对这嫡母嫡姐也不太敬重了,没想到这母女俩作风一如从前,有什么不如意的直接往人家脸上砸,一点儿不给她留面子,太后甚至放言“想让你儿子继承那座府邸也成,把他过继给玉女做儿子,自然便能继承玉女的府邸了。”

和嘉气坏了,说这是不可能的,也没再提那座府邸的事情,但心里更加不甘,却不敢去求皇兄,她清楚皇兄皇嫂对她都只是面上情,全靠她殷切奉承着才能维持关系呢,若是婧儿姐姐要那座府邸,皇兄还不捧到她跟前。

和嘉带着一肚子气回了家,驸马下职回来,在二门处便听说了公主回来了,便给她折了几枝园子里新开的芙蓉花,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就是水边常见的木芙蓉,粉的白的开满了一树,虽然比不得牡丹芍药那些品种名贵,实则花色花形都不差什么的,只是名气没那样盛罢了,驸马挑了几朵最鲜艳的带回来,送给和嘉。

和嘉看着这几朵鲜艳的花儿心下堵的慌,若是以往驸马送花给她,她定然开怀欢笑,驸马文采风流品貌俱佳,婚后与她举案齐眉琴瑟和鸣,虽比她小了几岁,却非常体贴关怀她,她常觉着这个丈夫没嫁错,可今日在宫里受气回来,她却有些意难平了。

驸马是很好,当初高中探花与她成婚,也是京里一桩佳话了,她那时还暗讽大姐不惜福,好好的麒麟才子不知珍惜,和陈国余孽搅在一起,她定然不会如此,她会和驸马过的很好的。

这几年她也确实过的很好,夫妻恩爱儿女双全,但他只在翰林院挂了个闲职,人也淡泊名利不求上进,只温和顾家洁身自好,和嘉数次说过他,他聪慧敏达,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在翰林院养老了呢?他应该在朝堂官场上拼搏进取,入内阁掌六部才是啊,他又不是小门小户出身,本身才华不俗,家世也不薄,他若想,她也可以帮他呀。

何词应只淡淡道“驸马不得掌实权,我只需哄公主开心,让你和孩子们有一个幸福温暖的家,才是个称职的驸马呀。”

若是新婚时候他说这些,和嘉定然娇羞开怀,觉着丈夫知情识趣,可他们成婚多年,新婚的风花雪月早变成了柴米油盐鸡毛蒜皮了,就算她是公主,也逃不过那些世俗,便拿今日来说,太后自个儿都泥菩萨过河了,要仰仗着养子养媳的鼻息过日子,偏偏还敢指着她的鼻子骂,不就是认定她丈夫无能外家没人嘛,她怎么不敢骂婧儿,一来婧儿是皇帝亲妹妹,二来婧儿夫家是镇国公府,姜骥手握重兵,便是当初金童还没登基,太后也不敢对她呼来喝去了。

人和人真是不能比的,和嘉越是比就越觉得不甘,凭什么大家都比她好,明明她才是几姐妹里身份最尊贵的,可以前她比不过玉女,如今也比不过婧儿,甚至玉女身份比她差一大截,还是敢给她甩脸色,说到底,她只是个无实权的公主没有父兄撑腰,丈夫又不成器,谁会把她当回事。

驸马见她神色阴郁,猜她是在宫里受了气,把花放在桌上,蓉姐儿争着要,驸马便给她玩,蓉姐儿拿着花便去院子里玩儿了,驸马坐到和嘉身边,握住她的手关怀,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同他说说。

和嘉心说和你说了有什么用,一还能为了我进宫去找太后理论吗?还是能把那座府邸抢过来?

夫妻几年甚少有红脸的时候,和嘉虽恼他不求上进,但也真切爱他,她是个聪慧的女子,说话时也有分寸,不会伤及驸马的自尊,但驸马明白她的意思,每每说到这事上他便岔开话题,他不想和她吵架。

这回驸马问她因由,她也说了,说她想要玉女的府邸,被那母女俩羞辱了一顿。

驸马让她消消气,“芳哥儿长大还有好几年呢,怎么就急着再给他找府邸了?便是他要成家了,也是要和咱们住在一处的,给他找了府邸,还让他和咱们分居两府不成?”

和嘉道“也就这几年了,便是他成家后和咱们住一块儿,那蓉姐儿呢?她不要一座府邸么?咱们可就这一个宅子,我总得再弄一座宅邸来。”

“这些事情礼部会料理的,他们都是有品衔爵位的皇亲,怎么会委屈到他们,你实在不必未雨绸缪。”

“礼部找的能是什么好的?到时宫里的几个皇子公主也到了年纪,哪个不得出宫开府?皇兄定然先紧着他们,还轮得到咱们家的孩子?我不提前给他们打算好,等到他们成婚时再来盘算,这皇城都住满了,让他们住到外城去不成?”

驸马觉着住到外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的爹娘也住在外城呀,他小时候也是住在外城,后来尚了公主才住到内城公主府来,也没觉着内城的月亮比较圆还是日头比较亮,和嘉实在没必要纠结这些。

“便是你要谋划,也不该去谋算慕慧郡主的,她人还在,你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去要,太后怎能不恼,若是有人要夺芳哥儿蓉姐儿的东西,你恼不恼?这事儿还是算了吧,便是你去求陛下,陛下也不会站在你这边儿的。”

和嘉大为光火,“他当然不会站在我这边儿,你站不站在我这边儿?你若有些担当,就该为我出了这口恶气,为芳哥儿争得那座府邸!”

她也是一时气急口快,待看到驸马惊痛的神色便后悔了,她可以用更婉约方式表达呀,但她知道,她说的婉约亦或直白,驸马都应不了她,他就是这样温和恬淡到庸碌无为的人,可以陪她风花雪月,但决不能封妻荫子。



第四百九十一章 泥人尚有三分性 玉面驸马蒙寒霜

何词应被她这句话伤到了,夫妻几年,他不是察觉不到妻子的急躁和野心,她想做皇室女中的第一人,偏偏以前有个嫡长姐压着她,如今又有个养姐压着她,无论谁做皇帝,她都抬不起头来,这让她怎么甘心。

可他从不觉得他们的日子过的很艰难,以前她是庶出公主,皇位上坐着的是她亲爹,她便是比不得慕慧郡主有个叱咤后宫的母亲,可也受不了委屈,先帝对唯二的两个女儿都很好,后来先帝去了,她的继兄登基,封了胞妹为天恩郡主,对和嘉这个继妹感情不深,但也不曾薄待,无论何时,和嘉都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可就是这比上不足,也不见得是真不足,各有各的好罢了,她只看到天恩郡主嫁入国公府被众人恭维,镇国公文韬武略又爱妻顾家,怎么不想想天恩郡主当年落胎有多苦,镇国公出海遇险她带着两岁的女儿出海去寻,其中艰险又怎是和嘉坐在公主府可以体会的,从来没有人能得到一切,天恩郡主未必就不羡慕和嘉夫妻恩爱儿女双全,一生幸福安稳。

“我既是个没担当的,不能封妻荫子,让你们母子几个抬不起头来,你便去找个有本事的,能让你们母子抬起头来的吧。”

何词应说完这话便离去了,在院子里看到举着花束玩的欢快的女儿,蓉姐儿也看到了他,奔过来抱住他的大腿,甜甜喊了声爹,何词应把她抱起来颠了颠,说爹有事情要出去,今日你跟着娘和哥哥吃晚饭,吃完了早些睡,不要等爹了。

他在翰林院只任了个清闲职务,每日早早回家陪伴妻儿,晚上同妻子一起哄儿女入睡,偶尔妻子累了不想哄,他便接过来,是以两个孩子都很亲他,尤其蓉姐儿最缠爹,每日都要爹哄着才肯睡,在宫里住这两日,爹不在,她晚上就睡不安稳。

蓉姐儿懵懂点头,何词应把她放下来,她挥了挥手让爹慢走,又举着花束奔回了母亲房里,让下人找个瓶子把花插起来,这是爹给她摘的花。

和嘉问女儿你爹去哪儿了,蓉姐儿说爹有事出去了,和嘉这心里便揪着,有事就说事,走了是什么意思?还敢说让她带着孩子改嫁,当她没人要吗?她若是改嫁了,有他哭的!

何词应去了父母家中住,说来也是他不孝,他是父母独子,一个姐姐早年便出嫁了,他尚了公主,住进了公主府,原本该把父母也接到公主府去住的,和嘉没说不同意,是爹娘不肯去,说他们还健朗着,又不是走不动道了,就不去公主府打搅他们小两口了,他常带着孩子们回来看看就成。

他明白爹娘是怕他为难,也不想去公主府寄人篱下,若是和公主合不来,他夹在中间可要难做了,这尚公主和入赘皇室有什么区别,父母当初许他尚主,就没打算要他尽孝,只希望他过的好,这几年他确实过的不错,如今却要慎重考虑了,他还要不要继续这样的日子。

何舍人和夫人见儿子回来吃晚饭,看了一眼他身后,没带公主和孙子孙女回来,他一人?是不是和公主吵架了?

何词应没吭声儿,何家老爷夫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有谱了,何夫人让他多哄着些公主,公主算是很不错的,知书达礼,对他们也孝顺大方,又为何家生儿育女,便是有些皇室女的骄矜之气,他作为丈夫也得多容忍些。

何词应说他有分寸,心下实则是没什么分寸的,和嘉有别的小毛病他都能接受,大面上没问题就成,但如今和嘉已然看不上他了,他也是书香世家的子弟,从小受人恭维追捧,尚了公主后收敛了多少意气,他自认为作为丈夫父亲都已经尽善尽美了,和嘉还是不满意,先帝在世时曾说过,他很适合做驸马,言下之意是他中看不中用,那是岳父的评价,他不放在心上,可若和嘉也这样认为,他还应该延续这段婚姻么?

何词应一连几日都没回公主府,和嘉气得几日吃不好饭,蓉姐儿又吵着要爹,她让下人带着他们兄妹俩去何家,找他们爹去。下人劝她慎重,哥儿姐儿都还小,她怎么放心让孩子们就这么去,便是有下人带着,她做娘的不陪着能放心?

和嘉便别别扭扭换了身衣裳带孩子们去何家吃晚饭了,一路上还教孩子们说话,“是你们想祖父祖母了,想爹了,才缠着娘带你们来的,是不是?”

蓉姐儿懵懂点头,芳哥儿调皮捣蛋,嬉笑道“是娘想爹了,才带我们来的!”

气得和嘉去捉他来挨打。

和嘉带着一双儿女去何家吃晚饭,在何家门口正好碰到了下职回来的何词应,芳哥儿兄妹俩欢呼一声爹,何词应便将他们从车上抱下来,把蓉姐儿抱在怀里,芳哥儿站在他身边,个子已到他腰间了,他不好再抱着,空出一只手揽着他,和嘉神色不大自在,看到儿女们都和他亲热,心下更加恼他那句,去找个能封妻荫子的吧,她若想找,就不会跟他过这么多年了,孩子们都这么想他,他怎么就舍得几日不回来,让孩子们望穿秋水。

何词应带孩子们进门,和嘉跟在他们身后进去,到了何夫人院门口何词应刻意慢了一步,等和嘉走到他身边才一起进门,让父母看到他们一家四口和乐的模样。

何老爷夫妻俩看到孙子孙女来了,喜得一人抱了一个亲香,交代厨房晚上多做些菜膳,又留他们一家在府里住,和嘉笑着道好,饭桌上也一直和公婆谈笑,倒是何词应埋头吃饭不发一言,瞧着和嘉才是二老的女儿,他是女婿一般。

饭后夫妻俩陪着二老去园子里散了会儿步,送了二老回院子里,他们也带了孩子回他们的院子,又是给孩子洗漱,哄他们睡觉,大人也要洗漱,忙完这些夜已经深了,夫妻俩相视一眼,对这种琐碎中的温馨已然习惯了,他们很难想象换了一个人,或少了一个人做这些是何种境况。

和嘉主动示好,向他道歉那日不该口出恶言伤她,她只是在宫里受了气,回家发泄到他身上,这实在是不该的,她日后再不如此了。

何词应道“若你只是想出气,我甘愿做你的受气包,可你到底是受了气要发泄,还是心中早有想法,咱们都清楚,婉婉,咱们今夜分房睡吧,都想想日后的章程。”

两个人要继续生活在一起,总得有人改变,想想是他改还是她改。



第四百九十二章 夫妻话开解心结 名利怎如人喜乐

这一夜夫妻两人隔墙而握对月无眠,念及过往点滴,和嘉是绝不愿与何词应分离的,他是她一眼相中多方考核后才敲定的驸马,这么几年恩爱缠绵又育有一双儿女,她怎能不要,便是有些小瑕疵,也是瑕不掩瑜罢了,她怎能因此弃了这块玉。

何词应也是不舍的,说出这么严重的话只是想让和嘉明白他的态度,他只爱闲逸不慕名利,是以作为家中独子的他才会尚主,父母也明白他灵慧有余奸滑不足,并不适合官场,可他不能一辈子做个清流才子,他得顶立门庭,但他若尚了公主,这性子是最适合不过的。

可和嘉并不满足于此,朝中未有驸马不可掌实权的明文条例,只是不成文的规定罢了,众人都默认如此,但前有李玉麟以状元驸马之身做天子近臣,后有姜骥手握重兵,和嘉才动了心思,两个姐姐的丈夫都能掌实权,凭什么她的丈夫就不成?她当然不希望丈夫太艰辛,能似当年李玉麟一般做天子近臣在御前行走便可,可何词应偏偏不求上进,先帝在时也没有要提携他的意思,到了今上手里,这继妹夫能有几分情分,更别提当年李玉麟意图谋夺皇位把他恶心坏了,亲妹夫姜骥握着兵权他都揪心呢,何词应再不老实,他可要拎出来动刀了。

和嘉一介妇道人家,眼里只有后宅这一亩三分地,她觉着姐妹们有的她不能少了,如何知道前朝复杂,何词应就是知道,才不愿掺和其中,做个荣而不贵的驸马挺好的。

翌日夫妻俩早起碰面,和嘉想说什么,何词应让她先别说,去陪爹娘吃个早饭,回家再说。夫妻俩揣着满怀的心事去主院吃早饭,何老爷夫妻俩都看得出他们的别扭,饭后子媳说要走他们也没留,只是舍不得一对孙儿罢了,何词应便让两个孩子留在这府里,他晚上来接。

就这么一会儿,芳哥儿兄妹俩还是能离的,祖父母又不是外人,何老爷夫妇俩有孙万事足,让子媳去忙,孩子他们带着。

何词应夫妻俩回了公主府,和嘉遣退了下人关起门来说话,再一次对何词应真诚道歉,她不该说那些混账话伤他的心,但他说的也太严重了,怎能轻易说分开呢?芳哥儿兄妹俩都这么大了,分开了他们跟谁?便是不为孩子们,她也不舍,她去哪儿再找一个这么好的驸马呀。

何词应问她“你真觉得我好么?你难道不觉得天恩郡主的丈夫更好?”

和嘉柳眉倒簇“我怎会如此想,姜骥一个拖儿带女的老鳏夫,婧儿姐姐嫁过去吃了多少苦,如今还要为继子继女操持亲事呢,哪比得上我嫁了你万事无忧。”

何词应板着脸道“你前几日可不是这么说的,不是羡慕镇国公手握重兵让天恩郡主母女俩在宫里横着走么?我没那样的本事,自然是不如他。”

“那么大的本事也不见得就是好事,他是婧儿姐姐的丈夫皇兄尚且忌惮要压制,若是你,皇兄恐怕直接下杀手了,届时我可保不住你,还不如安安稳稳的呢!”

何词应皱眉不止“你既知道,还同我说那些?”驸马不掌实权不是没道理的,像当年李玉麟那般的心思,怎能不让皇室忌惮,尤其今上不是先帝亲子,他却是嫡亲女婿,他的儿子是先帝唯一的男孙,若有一丝的躁动,皇帝定会将他们尚未燃起来的小火苗给掐灭了。

和嘉别别扭扭的,“我就是气急了一时口快嘛,你别放在心上了,那些道理我都明白,你若真要去外头拼搏,似那些官员一般走不完的应酬场,夜夜喝到烂醉带一身酒气脂粉气回来,或是外放几年,无论把我和孩子们留在京里或是带去任上,我都不习惯,似如今这般才是最好的,京里哪个女子不羡慕我的好命?只是人总难知足,你品貌双全才华横溢又爱妻顾家,凡事都做的尽善尽美了,我便想着你可以再好一些,最好是既能与我风花雪月,又能待孩子们恩慈并济,还能在外头叱咤风云,家里家外一把抓,我只负责貌美如花,那可就真是无可挑剔了,可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呢,婧儿姐姐的丈夫倒是家里家外一把抓了,待姐姐和朝阳也很好,可她还是很辛苦,总有些不美满的,这才是人生,对不对?”

她也是昨夜想清楚了,她本就是聪慧的女子,可不会像慕慧郡主那般把一手好牌打的稀烂,她觉着何词应不求上进,可还能找到比他更好的么?她有时会把何词应和李玉麟乔卿云几人比较,同样是惊才绝艳的少年才子,那两个既能写诗作赋又能指点朝堂,何词应怎么就不行呢?李玉麟下场不好,她也就不比了,但乔卿云当初瞧着也是个文弱才子,如今可是皇帝跟前的红人了,可细思起来,何词应和乔卿云也是不一样的,乔卿云是礼郡王府的赘婿,要顶立王府的门庭,自然要奋斗,何词应娶了她,也相当于入赘皇室,但她娘家已有一个顶立门庭的嗣兄,并不希望看到入赘的妹婿太过上进吧。

她想明白了就好,何词应携着她的手与她细说,“人生在世平安喜乐才是幸事,荣华富贵都是过眼云烟,太后母女俩贵不贵?她们幸福么?婉婉,我不希望你追求那些虚荣而忽略了身边的幸福,我和芳哥儿蓉姐儿才是你最大的幸福,你明不明白?”

和嘉抱住他委委屈屈嗯了一声,她很爱他和孩子们,万万不能接受和他们分开,她保证日后心态平和,不再和人家攀比了,一家人过的好就成,但该是她的她也不肯放手,芳哥儿日后的侯爵,蓉姐儿日后的郡主爵,都不能少了。

何词应让她放心,今上是过继来的嗣子,更加注重名声,无论如何都会善待她,否则朝臣要戳他脊梁骨了,太后母女俩这么不安分他都能荣养着,更何况是一贯乖巧的和嘉,芳哥儿兄妹俩该得的不会少,倒是她未雨绸缪早早的上窜下跳,若是和慕慧郡主闹腾起来,闹到皇帝跟前,皇帝恼了两个人都别想得好,她一直在众人面前营造温婉懂事的形象,可不能破了。



第四百九十三章 姊妹混玩心思异 麒麟双子话终生

婧儿在宫里住了几日,和嘉受了气先回去了,她一直在等着和嘉向她开口,想着若是和嘉提了她该怎么拒绝,她不喜欢玉女,但也不赞成和嘉去夺玉女的府邸,但这事是她们自家姐妹的争斗,她不好管。

和嘉走了,婧儿还住在宫里,态度已经很明确了,金童冷了她几日,还是受不住,让皇后喊她们母女俩去坤仪宫吃饭,他也顺道带着两个儿子去了。

饭桌上几人坐着,倒也不冷场,多是金童和烨哥儿朝阳在说话,朝阳一开始还装淑女,安安静静的不吭声儿,烨哥儿逗她几句她就咋呼起来,金童乐见如此,说都是一家姊妹,可别生疏了。

婧儿饭桌上只是含笑看着他们玩闹,燿哥儿兄弟俩心知父亲和姑母的心结,一直哄着婧儿说话,婧儿没有儿子,差不多就把燿哥儿兄弟俩当儿子了,一直很疼他们,金童也常教他们“姑母是你们第二个娘,日后要好生孝敬着。



皇后听了这话不大乐意,儿子是她生的她养的,凭什么就得分一半给婧儿呢?那她也没有女儿,怎么不见朝阳把她当第二个娘?

金童不管这些,在他看来,他把朝阳当女儿,朝阳把他当第二个爹,婧儿也把燿哥儿兄弟俩当儿子,燿哥儿兄弟俩也把她当第二个娘,这可不就扯平了?谁都没亏。

饭桌上金童和婧儿没说上几句话,饭后金童让烨哥儿带朝阳去玩,婧儿随他去乾元殿说说话。

皇后想留几个孩子午睡,但是金童说他们一起走,让朝阳跟着去青云殿玩儿,朝阳是不大想去的,她回浣翠居午睡不就好了么?难道跟着表哥们去青云殿午睡?

燿哥儿倒是明白父皇的想法,和父皇姑母分道扬镳后,朝阳说她去浣翠居午睡,他便道“烨哥儿跟着姑父去剿匪得了不少好东西,你不去看看?”

朝阳嘴上道“什么好东西我没见过?”脚下却跟着挪到了青云殿去,若是以前,爹身为主帅,拿的战利品定然是最好的,她尽管挑喜欢的拿,可这回烨哥儿跟着去了,定然是先紧着他挑,说不得还真就让他拿了好东西呢。

烨哥儿倒也不小器,打开箱子让她挑,还说“皇妹她们都没有呢,就让你挑了。”

朝阳啐了他一声,“要不是大表哥说了你能让我挑?小气吧啦的。”

烨哥儿便要合箱子“我小气,那你别拿了,走开走开!”

朝阳将他推开,趴在箱子上不让他合上,这副赖皮霸王的模样让人恨得牙痒痒,偏偏还不能骂不能打,要不然她到父皇跟前告状,他又得挨一顿训斥。

燿哥儿坐在边上一副欣慰和煦的兄长笑容,看弟妹们玩闹连午睡都耽搁了,待朝阳挑好了东西,准备回浣翠居去了,燿哥儿留她在侧殿厢房午睡,道“都这个时辰了,你再一路走回去,走完了就不困了吧,就在这儿歇会儿吧,厢房有床。”

朝阳觉着也有道理,便去厢房睡了,闭眼前还让宫人把她的东西看好了,防着烨哥儿偷偷拿回去。

仆妇们无奈笑笑,翁主才是最小气护食的那个,还说人家小气呢。

烨哥儿跟着兄长睡到一张床去,问他为何把朝阳带到这儿来,也和父皇打一样的算盘不成?

燿哥儿道“朝阳挺好的,和你也合得来,父皇也喜欢,你若娶了她,是亲上加亲。”

烨哥儿啐了一口,“谁和她合得来,整个一疯丫头鬼见愁,要不是父皇逼得紧,我能招惹她呀,要什么亲上加亲,姑舅结亲不见得是好事,你瞧陈阿娇嫁给了汉武帝成什么样了?”

说罢便觉失言,他怎能拿朝阳和他比陈阿娇汉武帝,朝阳若嫁给兄长才是这个例子呢,但他话都说了,刻意解释又太尴尬,干脆不提了,只道“我是万不能娶她的,她也从小就嚷着要嫁给炼哥儿,我瞧着姑母也更中意炼哥儿做女婿,母后也不喜欢朝阳做儿媳,只是父皇剃头担子一头热罢了,你可别跟着瞎起哄。”

燿哥儿便问他“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咱们也到年纪了,估摸着后年选秀就要把咱们的正妃定下来,你喜欢什么样儿的得先和父皇母后说明白,届时才好挑选。”

燿哥儿从小被当成储君培养,虽这些年一直和烨哥儿一起读书,但他的心性就是更加沉稳老练,也很自然的接受自己过几年要娶正妃的事实,他没什么要求,父皇母后自然会为他挑到最合适的太子妃,其余侧妃之流他也没什么要求,就按父皇后宫那些美人的例子来挑就是。

烨哥儿皱起眉头来,他还是个孩子啊,怎么就要成亲了?他支起身子来看着燿哥儿,双手托着下巴一副无邪孩童模样,天真道“我没什么固定要求,看到了对眼儿的就是她了,若没看到,便先不娶了。”

燿哥儿揉揉他的脸颊笑得宠溺,“孩子气。”

烨哥儿扑到他身打滚,哀嚎道“咱们本来就是孩子呀,咱们才十三岁!”

燿哥儿按住他作乱的双手,“咱们已经满了十三,便是十四岁了,虚岁十五,不是小孩子了。”

这一点烨哥儿和朝阳是一样的性子,动不动就是,我还是个孩子呀,算年纪也都是算实岁,燿哥儿便和大人一般,老成持重算虚岁,烨哥儿不和他争论这些,只道“便是十五,也就是大孩子嘛,还没及冠就不是大人。”

燿哥儿道“我定然是要早早定下来的,你倒是可以晚些定,届时正好朝阳长大了,你十八时她十五,是不是正好?”

烨哥儿连呸了好几声,苦着脸道“那我还是跟着你一起定吧,若没看到对眼儿的,便挑一个顶漂亮顶温柔的,可是我放眼京中,没有顶漂亮的姑娘呀,还没二皇妹好看呢!”

燿哥儿道“那便挑一个顶温柔的吧,漂亮的日后再找。”

烨哥儿叹了一口气,搂着哥哥的脖子不说话了,他不想成亲呀,成亲之后哥哥要住到东宫去,他要出宫开府,从此就是两家人了,他和哥哥同吃同住长到现在,早习惯了彼此的存在,分开了叫他怎么习惯。他现在总算能理解父皇为何对姑父敌意如此深重,他也对未谋面的大嫂有怨念了。



第四百九十四章 兄妹破冰释前嫌 姜家喜事终开锣

乾元殿里茶香氤氲,金童摒腿了宫人亲自煮茶,他们这些贵族子弟,从小就要修习烹茶调香等雅技,金童不精此道,但也不是那等暴殓天物之人,能喝他亲手烹的茶,可没几人。

金童沏好了一壶,先倒了杯给婧儿,执着摇了摇吹一吹才给她,婧儿小心端着,便与他坐下品茶了,她从未想过他们也有如此打官腔应酬的时候。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就着这茶谈论,大半年没说话,曾经再怎么无所不谈也生疏了,婧儿心下一阵悲凉,她不知他们怎么会成这样了,恐怕这一遭是真有了裂痕,再难回到从前。

金童问她“姜晨曦的亲事走的怎么样了,老太太没有搭把手么?”

婧儿这大半年没怎么进宫来,次次都是用为继女操持亲事的由头来搪塞,姜晨曦年前要出嫁,这会儿正是要紧的时候,她倒是得空来住了。

“流程大致都走完了,只差行大礼了,这两月她在房中休养,我不是她的亲生母亲,也不想教她什么。”

金童便道“那你正好在宫里住着,若是在姜家,不管她又要惹得你的丈夫婆母置喙你不尽责。”

婧儿微微嗯了一声,又道“也不能久住,还是有许多事情。”

金童叹了口气,问她“那待你忙完了手头这桩事,进宫来住上十天半月可好?你可许久未进宫来久住了。”

“我已嫁为姜家妇,有哪一家的主母动辄回娘家久住的。”

金童微恼“我不管你是哪家的主母,你都是我妹妹,我要接你回家住还碍着谁了不成?”

婧儿沉默不语,金童恨声叹气,问她“你是否还在记恨无忧的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要记恨我一辈子不成?”

婧儿握着茶盅小拇指轻敲杯壁,她也不是就过不了无忧这个坎了,无忧过世她很伤心,但绝不至因此和哥哥决裂,无忧还是比不得哥哥重要,只是哥哥在这几件事上的做法让她难以接受,她不能接受温柔和煦的哥哥变成一个冷酷无情权谋至上的帝王。

“我只是有些怕你了。”

金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婧儿说怕他?怕什么?他难道还会伤害她不成?

“你怎能对我用这个字,我伤天害理也不能害你呀!”

“我知道你不会害我,我怕你害我身边人。”

金童咬牙切齿致腮帮子痛,她身边有几个人,她不如直说怕他对姜骥下手,他对姜家诸多容忍,确实有婧儿的情分,但姜家本也不能轻易动,如今赵姜两家平衡是最好的局面,若姜家倒了,赵家岂非会成为第二个姜家,他又怎愿看到此般局面,婧儿还是不懂前朝风云,心里眼里只有后宅这一亩三分地。

金童便对婧儿做保,“我不会动你身边的人,你的丈夫女儿我都好好护着,可好?”

婧儿犹疑看他“真的么?”

金童被她这不信任的眼神气坏了,他何时在她心里这般没有信用了?

“我这金口玉言,还能唬你不成?”

婧儿笑着去拉他的手,“自然不能唬我了,你还顾着我就好。”

金童没好气道“我几时不顾着你了?”是你不顾着我。

兄妹俩这一牵手就算重归于好了,婧儿在宫里住了两夜,朝阳休沐就两日,要回家上学的,婧儿家里也有许多事情,金童让她忙完这一档子事儿务必要进宫长住一段日子,他们明明都在京中,却有股子聚少离多的味道,真是不大美妙。

婧儿与哥哥说开了,心里也舒坦了不少,回家料理那些琐事都更有干劲了,她实则也眷恋他,从他登基后他们聚的时候就少了,他要忙的事情太多了,她也要操持姜家这一家老小,两人还有利益冲突,只是一直在尽力维护互相融合罢了。

她倒是明白这就是兄弟姊妹最终的归宿,儿时再深的情谊最后也会成为两家人,可她明白归明白,心里还是想挽留,这点哥哥与她倒是不谋而合,可悲就悲在,他们都拼命想挽留,却敌不过岁月如梭渐行渐远。如今他们说开了,瞧着是走回了同一条道上,可他们都明白,这只是一场镜花水月吧,这样的亲和能维持多久。

婧儿尽量不去想这些,姜晨曦的婚期定在腊月十八,让她嫁去陈家过这个新年,姜定南赶在腊八时回来了,到底还是对这个妹妹感情不薄,在外头买了不少东西带回来给妹妹添妆,还带了个朋友回来,是个与他同龄的俊秀青年,嘴巴也甜,尤其会讨女人的欢心,哄得老夫人要认他当干孙子,还说要给说亲,姜骥和老爷子就不大喜欢他,觉得这小子太油滑,难怪勾的姜定南在外厮混连家也不回了。

姜晨曦嫁了之后,婧儿终于松了口气,就算是继女,毕竟也是姜家的嫡长女出嫁,排场也不小,她也没使什么绊子,该做的都做了,总算将事情办的漂漂亮亮的,事情完后老夫人都难得和颜悦色谢了她几句。

姜定南年前回家参加了妹妹的婚礼,这个年势必是要留在家里过了,老夫人便忙不迭地让人去收集京中闺秀的花名册来,她要好好挑挑孙媳妇儿。

婧儿心里提着一口气,刚嫁了继女,又要忙着给继子操持亲事,她是不得闲了,说句难听的,两个老人家也上了年纪,待姜定南娶了妻,怕不是他们心一松眼一闭,又留给他们一副烂摊子,待料理完两个老人家的后事,朝阳也到了年纪,该定亲出嫁了,又是忙碌的几年,待朝阳有了孩子,她定然是要帮着带的,就这么一算,她这辈子都别想轻快了。

姜定南却突然贴心起来,道“家里刚忙完了妹妹的亲事,人人都累了,过年又有这许多琐事,还是安安稳稳过了这个年吧,我的亲事不急,祖母也歇歇。”

婧儿心说老太太要歇什么,她才要歇呢。

佟倏尧跟着在姜家过年,姜骥问过儿子这个人的底细,姜定南只道佟倏尧身世可怜,父母早亡他流落街头,前几年坑蒙拐骗样样都干只为谋生,后来遇到了他才学好了。

姜骥道“有你这么个冤大头白养着他,他自然不用再去坑蒙拐骗了。”你就是他坑骗到的最大的主顾,还是个长期饭票呢。



第四百九十五章 贵子浪荡再离京 皇子上进求兵法

姜定南不喜欢父亲这样说佟倏尧,两人认识一年多了,一路上同甘苦共患难,算是过命的交情了,他绝不是那些酒肉朋友。

姜晨曦年初二要领着新婚丈夫回门,这是她出嫁的头一年,家里得摆几桌,婧儿身为宗妇,也得候着家里的姑奶奶和新姑爷回来,便不能进宫去了,朝阳也在家迎接姐姐姐夫,待忙完了这桩事,婧儿才带着女儿和丈夫回娘家。

就这么回一趟娘家,也是行迹匆匆,姜家亲戚也不少,婧儿还得回去招待呢,金童让她过完年务必来宫里住一阵子,婧儿没应死,说他们家大爷回来了,年后怕是要忙他的亲事,金童哼了一声,真是嫌死了姜骥那对子女,只管生不管养,凭什么让婧儿替他们操持,他们以后给婧儿养老不成?

结果倒是婧儿杞人忧天了,姜定南过完年又溜了,和佟倏尧一起再度踏上了他们的江湖路,老夫人伤心过度病了一场,姜骥也气得要亲自出京去寻,谁家二十几岁的大人是这个样子?姜骥在他这个年纪已经战功累累了,姜定南便是为家族所累,想出京游玩散心,玩了一年多还不够?这又跑了想等到什么时候回来,家门不幸,他还不如没生过这个儿子!

婧儿让他息怒,姜定南还没定心,便是捉了他回来成亲,难道成了亲就能绑住他的心么?可别像林家姑娘那样,又祸害了一个好姑娘,这种事情来上两遭,日后谁还敢嫁给他,还不如就让他去外头玩,玩够了收了心总会回来,如今他们都还年轻力壮,家里也没什么要他操心的,最是肆意少年时,他若成了家可就没有这样快活了,大抵男孩子懂事晚些,再过几年就该收心了。

婧儿确实是有私心的,姜定南又不是她亲生的,不回来还好呢,眼不见为净,回来了又得给她添多少事情,如今她和姜骥都还年轻,姜定南呆在家里郁郁不得志,一家人都不好过,还不如在外头玩,家里也不是没了他就转不动了,姜晨曦也嫁了,没有姜定南,他们一家三口更美满。

姜骥被她这么一通劝说,也暂息了怒气,原也只是一时气话,天大地大,姜定南一出京就像鱼入深海鸟飞天际,去哪儿找啊,再说他身为军畿大营的统帅,怎能因为家事擅离职守,皇帝恐怕和婧儿一样巴不得定南不要回来呢。

姜骥只得放任这个儿子去外头野,但不知情的人家问起他的儿子打算去哪里高就,定了哪家的淑女,何时成大礼,镇国公何时抱孙子呀?让他有些抬不起头来就是了。姜定南自幼聪慧,文试武举从不差人,在同龄人之中算是佼佼者,可如今那些平庸子弟都成家立业蒸蒸日上了,姜定南竟是越活越回去了,没一样拿的出手的,背地里不知道多少人嚼舌根,说姜家虎父出犬子,老爷子和姜骥一世英名,全败在这个儿子手里了,姜家这是要败了呀。

姜骥倒也没反驳这些言论,姜定南不成器是很多人乐见的,他的儿子资质如何他清楚,不会因为旁人几句谣言真就堕落了,且让他再去外头野几年,最迟到二十五,一定要成家的。

姜定南走了,姜晨曦出嫁了,姜家比以前更冷清,老夫人病了几日又好了,原也不是什么大症候,心病罢了,姜晨曦回来伺候了几日,老夫人心里慰贴还有孙女懂事,很快便好起来了,婧儿把事情料理好,便带着朝阳进宫住了几日,朝阳只能住两日,要回家上学的,婧儿让她自个儿回去,她还是要住的。

金童又旧话重提,不如让朝阳进宫来读书,日后还是住宫里,婧儿拒了,说是她在家里都惯了,又换地方,影响她学习。

金童心下落寞,想聘朝阳做儿媳的心思却一点儿没熄,让烨哥儿日后每逢休沐日跟着姜骥去军畿大营,若是晚了就不必回宫了,去姑母家住便成,金童也交代了婧儿多看顾他一些。

去年秋日里京里有军事演练,燿哥儿兄弟俩都参加了,只是去走个过场,但也有激励军民的意思,瞧瞧这是皇上的亲生儿子,也和他们一起保家卫国,都是大周朝的子民,舍得为这个国家抛头颅洒热血。

军事演练过后兄弟俩便还是回上书房读书,只不过燿哥儿已然开始闭关修习了,不再参与弟弟和小伙伴们的文治武修,上午是宰辅和六部尚书轮流给他讲经,下午跟着父皇在御书房学习处理政务,休沐时候跟着禁卫军统领习武,什么?你说玩耍?身为一个十四岁的储君,正是学习最紧要的时刻,他还有玩耍的机会么?

烨哥儿原本一边心疼兄长劳累,一边沾沾自喜他还闲着,但很快便接到了噩耗,父皇让他每个休沐日跟着姑父去军畿大营。他平时也有武艺课呀,难得休沐两日还得去军营,真想让他当将军呀?便是当将军,也不必非得跟着姑父吧,他打小就怵姑父,如果说父皇板起脸来他会害怕,那么姑父就是不怒自威,什么时候他都怕。他以前问过哥哥,哥哥说他也怕呢,只不过他是储君,不能怕别人,都是别人怕他的,他怕也不能表现出来。

烨哥儿只敢私下里和哥哥抱怨几句,对着父母哪敢有一丝抱怨,皇后不舍他如此辛苦,燿哥儿是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再辛苦都得扛着,烨哥儿可以只做个富贵闲王呀,犯不着如此上进,但烨哥儿自己想学,皇帝也希望他学,她的苦口婆心是没人能理解了,只能喊婧儿来吃顿饭,让她和姜骥多照看烨哥儿一些。

婧儿回家就让人在前院收了间院子出来,就在静北兄弟俩的隔壁,烨哥儿若来就住那儿,他经了这几回一同训练,和静北兄弟俩关系很不错了,当初宫里选伴读,金童问过姜骏要不要把姜静北送来,凭他们的交情,他会留一个名额的,姜宁西太小了,进上书房跟不上进度,就不留他了。

姜骏拒了,他当年是金童的伴读,林长玉是婧儿的伴读,如今她的儿子又给金童的儿子当伴读,他不大自在,道是静北他们太皮了,怕在上书房捣乱,影响太子学习,还是不来了吧。金童也没勉强,燿哥儿兄弟俩便和静北兄弟俩来往不多,但这两次烨哥儿和他们相处颇多,脾性相投自发便走到一起了,烨哥儿来住他们还挺开心,府里孩子不多,堂叔伯家的兄弟俩会一起玩,烨哥儿若是来,住到他们隔壁,可不又有个玩伴了。



第四百九十六章 后宫波澜渐起伏 宫外少年欢脱时

金鸡破晓,霜浓雾重,枝叶枯草凝着一层霜花冰碴,为这初春的早上添了几分肃杀之气,人人都有惰性,鸡鸣了天还没亮,他们便不起身,金童身为这个帝国的君主,后妃都能赖床,他就不能,早朝等着他呢。

他昨夜宿在馨嫔宫里,上半夜金风玉露,下半夜安然入睡,觉着不过才睡了两个时辰,鸡便叫了,这一双眼睛都睁不开,眯着眼任宫人给他打理,馨嫔听到他起身的动静,也强驱了睡意起身伺候他,金童让她再睡会儿,她侍寝之后不必去给皇后请安,便睡个懒觉吧。

馨嫔是个懂事的人儿,金童叫他躺回去她便躺回去了,却并未睡死了,目送他离去后她才再睡了个回笼觉,侍寝的日子就是好,既得了宠爱又得了清闲,难怪这些妃嫔都争着抢着要侍寝呢,皇后娘娘定的这个规矩岂非助长了妃嫔的气焰。

馨嫔睡了个回笼觉起身已然日上三竿了,她起身后梳妆打扮一番,已然午时初了,便让宫人去尚食局端午饭来,心下又惦记起她这住处何时能有个小厨房才好,否则像这般半上午想吃饭,去尚食局领,岂非让人知道她一觉睡到半上午,没的让人说她张狂。

待她吃完了午饭,上午睡够了这会儿不午困,便让下人将她的琴拿来,却忽而想起一事,她今日没喝避子汤,尚寝局的人没来找她,总不能是忘了吧。

思及此处,馨嫔心底窃喜,忙让宫人去请太医来,给她调理一下身子。

听雪阁东边的蓝贵人看到西边请了太医,让人去候着,说她也不舒坦,请太医来给她看看,小晴便去西边蹲着了,太医刚摆上脉案,她便进去了,对着馨嫔请了个安,说她家主子也不大舒坦,她来候着,太医给馨主子看完了,顺道去给她家主子看看吧。

馨嫔原是想问问她的身子如何了,喝多了避子汤影响大么?小晴杵在这儿,她便不好问,只让太医请了个平安脉,想着待什么时候蓝贵人出门了她再请太医来细问。

太医被小晴拉走后,馨嫔身边的宫人气得啐了好几口,那边也太不要脸了,每每她家主子有什么好事儿,那边就要来搅和,活该陛下不喜欢,她家主子温婉乖巧,岂是那猫嫌狗厌的蓝贵人能比的。

蓝贵人请了太医过去,使了些银子问馨嫔身子如何,太医银子照收,话也是照实说,馨嫔还没道明原意呢,太医便是心里猜到了也不会说出来,在宫里混最重要的是嘴巴要紧。

太医不肯说,蓝贵人心里也猜到了,今日没见尚寝局的宫人过来,看来是停了避子汤,呸!林馨儿一个七品地方官的女儿也配孕育皇嗣么?

蓝贵人那个大嘴巴的,知道了什么还不得嚷得天下皆知,和几个臭味相投的小妃嫔嘀咕了此事,不多时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了,皇后也听说了,对此不置一词,馨嫔的避子汤停了她自然知道,停了就停了吧,宫里已经这么多孩子了,谁生不是个生。

她如今操心两个儿子还来不及呢,每日给他们炖各种药膳补汤,怕他们累坏了身子,原本皇子到了年纪该安排侍寝宫女了,她也没动作,孩子正是长个子长脑子的时候,白日里习文练武不得喘息,夜间可不就得好好睡觉了,不能搞那些乌七八糟的,皇后还特意敲打了两个儿子身边的宫人,若有那心思不纯的小蹄子,先打发了去,可别让主子身边有这样的人存在。

燿哥儿在宫里皇后倒是看得紧,烨哥儿每逢休沐日便去军畿大营,晚上在姜家住一夜,皇后有些紧张,朝阳那丫头看着疯疯癫癫的,如今才十一岁,但个子已经比得上那些十三四岁的姑娘一般高了,像了姜家人的挺拔高挑,长的也不算丑,皇帝又打的那个主意,可别出什么事了才好。

这倒是皇后杞人忧天了,烨哥儿白日里在军营,一月也就在姜家住四晚,只留宿那日晚上和姑父姑母表妹一块儿吃顿饭,见到朝阳的时候可不少,不过朝阳大了,鬼主意更多,休沐日问堂哥借了身男装来穿,要跟着父亲去军营看看。

姜骥对她没什么脾气,又觉着他把自家侄子岳家侄子都带去了,带上朝阳也没什么不妥,便让朝阳站在姜静北他们之中,她个子窜的高,比姜宁西还高一截呢,皮肤也微黄发黑,穿上男装真是无一丝违和,瞧着就是个皮实的小子,站在姜静北兄弟俩中间,一看就是兄弟三个,长的都是姜家人的模样,倒是肌肤白润的烨哥儿瞧着有几分书生脂粉气了。

姜骥觉着他这个统帅都快变成搞裙带关系的头目了,天天带这个侄子那个外甥去军营凑热闹,军中众人也都司空见惯了,能让姜骥带来的能是什么小门小户的孩子不成?不过这回瞥见了朝阳,他们当面不敢说,背地里却嘀咕了,“那个小子是谁啊?长的真像姜帅,没听说姜帅有个这么大的儿子呀!”

“约莫是隔房的侄子?长的和姜静北兄弟俩也挺像,可也没听说姜家二房还有儿子呀。”

“诶,该不会是姜帅的私生子吧!”

“嘶~不能吧,私生子还敢带出来?”

一群人嘀嘀咕咕的,听到哨声响便归队噤声了,烨哥儿几兄弟也加入了军队中训练,朝阳既要跟来,也得一视同仁,跟着姜静北他们一同训练,累得她龇起牙来,这训练强度和她在赵家武场不能比呀,罢了罢了,她自个儿争着要来的,爬也得爬完这一段路,下回再不来了。

列队每日都要例行操练,无非是跑圈扎马对打那些项目,朝阳跟着几个兄弟编入了队伍中,跟着跑圈时便落在了最后,实在是累惨了,烨哥儿他们勉强跟上,也分不出精力再来照顾朝阳了,朝阳一度想退场,怕丢了姜家的脸面,又咬牙坚持了。

他们这个队列的小队长是个很和煦大方的年轻人,看到朝阳落在最后,便着重照顾她,让她跑慢些,跑完了就成,跑步时别张嘴,吸进了灰尘喉咙难受的,跑完了歇会儿,他和大队长调剂一下,下一场扎马晚些来。

朝阳哼哧哼哧地跑着,支起眼睛来看了一眼这人,强烈日光下看不大真切,只看见他笑起来时一口牙白的炫目,牙口这么好,难怪说话中听。



第四百九十七章 御驾避暑琐事多 皇后料理费心神

朝阳练完了一日,便瘫死在他爹的主帐里,多一步路都不肯走了,让爹背她,姜骥身为主帅,怎能背着她招摇过市,破坏他的形象,朝阳又耍赖不肯走,姜骥便让姜静北背背她,也不远,就这么一段路,出了大营他们骑马回去。

姜静北说他今日也累坏了,背不动,说烨哥儿最大,让他背,烨哥儿眉头微皱,对上姑父期许的眼神,尴尬笑笑,将朝阳驮了起来,这一上身他便紧咬牙关咬的腮帮子都痛了,这也太重了吧,难怪姜静北不愿意背。

朝阳回家后洗漱一番躺在床上不动了,连晚饭都不吃了,婧儿问她怎么了,她说今日在赵家武场累坏了,婧儿便让下人来给她按按手臂肩腿,劝她悠着些,这么刻苦训练,莫不是想当女将军不成?都十二岁的大姑娘了,过两年就该议亲了,晒得乌骨鸡一样,还怎么说亲呐,还是趁这两年好好养养,养成个温婉美丽的淑女,一家有女百家求,那才是她乐意看到的场面。

朝阳瘫在床上唧唧哼哼的,她以前倒是满腔热血想做女将军呢,不仅是她,赵家那几个小姑娘哪个不是这般热血,她们以往只是在家里的武场上舞枪弄棒,个个都觉着自己是花木兰穆桂英了,今日她去军营里正式训练一番,才明白其中不易,难怪母亲许她去赵家习武,大人眼里这些都是小打小闹罢了,真正的战场比军营还残酷,女子天生体能比男子差一些,若人人都能成花木兰穆桂英,这二者也不会受世代传颂了。

朝阳累了归累了,吃过晚饭后婧儿查她的课业,发现她一个字都没动,休沐两日尽在外头野了,便盯着她写完了课业再去睡,到三更半夜也得写完,朝阳还有许多不会的,尤其是算学,婧儿得教她,气得连睡意都没了。

日子便这么鸡飞狗跳中带着点细水长流,春日短暂,冬装刚褪下便换上夏裳了,这些爱美的贵族女子哪个不是做了一橱的春裳,许多还未上身便过了季节,到秋日里看又是旧衣裳了。

今年御驾要去承德避暑,原本去年便商定了的,恰逢四公主和四皇子出生,宫里事情多,行程便耽搁了,今年说什么都得去,朝阳可老早就念叨上了,帝后也安排了行程,四月下旬便去了,到那儿正好赶上端午节,住到中秋节回来,能在那儿呆差不多三个月呢,朝阳常抱怨进京这么多年便没出过京了,这下终于能出远门了,可美的她呀。

思及此处又觉憋屈,从京城到承德才几步脚呀,她真是目光狭隘了,竟认为这也是出远门,她小时候出过的远门少说也是几百里呀。

憋屈归憋屈,能出远门还是快活的,她指挥着下人给她收拾东西,她要带的可多了呢,女孩子要带的衣裙钗环她不能少了,男孩子要玩的刀枪剑戟也不能少了,以及各项日常用具,姜骥看着这母女俩收出来的两车东西,也是额头冒汗,这些女人也太麻烦了,哪儿来这么多东西要带呀。

此次姜家是举家去避暑,老爷子和老夫人还健朗,没道理子孙都去,留他们两个老人家留守家中,而且皇帝给的名单里也特地邀了老爷子和老夫人,他们哪能不去,除此之外就是姜晨曦有些尴尬了,姜晨曦嫁去陈家算是低嫁了,陈霖只在御林军中挂了个差事,他的父亲是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官职不算低,但他们父子俩此次随行是公职,不好拖家带口,皇帝给了个名额是留给陈夫人的,姜晨曦的丈夫只是个小小的御前侍卫,还能带家眷不成?金童也就没提她,但是姜家老夫人心疼孙女,让婧儿去找帝后说说情,把晨曦也带去,便是不走陈家的名单,走他们姜家的名单总成吧,他们带自家姑奶奶去也不行么?

老夫人开口了,婧儿哪能不去,金童就是记恨前事才没提姜晨曦呢,姜家还让婧儿来说情,他怕婧儿难做,答应倒是答应了,但心里又给姜晨曦小夫妻俩记了一笔,他就是这么记仇,姜定南兄妹俩给婧儿找了多少麻烦,他没报复都算大度了,还能真当外甥护着不成?

御驾出行是个大阵仗,皇后年后就开始料理了,从确定随行人员名单到路上车马安排,到了庄里食宿安排等,哪个不要她费心,比年节时候那些宫宴都难操办呢,她倒宁愿在京里热着,这出行一趟也太麻烦了,皇帝是只管发号施令的,细节章程还不是皇后来料理,一堆琐事烦的她眼角细纹都多长了几丝,连妃嫔的请安都省了,她实在没心思再应付这些。

因此婧儿进宫来说这些,实则是又给嫂子添麻烦了,她先去哥哥那儿打过招呼,哥哥答应了她才来找嫂子的。

皇后听说姜家要再加一个姜晨曦,也爽快应下了,婧儿也懂事,说姜晨曦和老夫人坐一辆车,他们家的车辆不会多加,到了庄里也是和老夫人一块儿住,不必再多安排房舍的,皇后点头应下,再和婧儿絮叨了几句,婧儿便告辞了,她也看得出来皇后很忙无暇招待她,心中佩服她能料理这么大的工程,果然是从小立志要做皇后的人,相比之下她闺中时名声不错,实则是比不得皇后十之一二。

婧儿回家后去上院给老夫人请个安,报备了她的请示结果,老夫人笑着道好,让人送信去陈家,叫姜晨曦快些准备,届时和他们一起去。

姜晨曦老大不得劲儿了,曾经她是姜家大姑娘,这种场合几时缺过她,如今嫁为陈家妇,丈夫只是个小侍卫,说起来是御前行走,哪有什么实权,似这回御驾去避暑,权贵之家哪个不是拖家带口,偏偏陈家这等无爵位传承的人家,便是妻以夫贵了,公爹职位不低,只能惠及婆母,她的荣辱系在她的丈夫身上,陈霖只是个小侍卫,哪能带上她呀,娘家一开始也没她的名额,她已是出嫁的姑奶奶了,不跟着姜家走也是常理,后来又添了,下人说是郡主进宫去找帝后说了情,她这心下就更不得劲儿了。她一直暗暗和那母女俩较劲,如今她嫁到了陈家这小门小户的,再也翻不了身了,由得那母女俩志得意满。



第四百九十八章 初至承德琐事多 皇后为子庆生辰

御驾出行的那日,天高云淡晴空万里,御林军护着皇家车队出行,暖风吹得旗帜飘扬,号角礼乐声响彻京城,百姓夹道欢送,传诵这皇家盛事。

天边掠过的飞鸟为这初夏时节添了几分活泼,朝阳坐在车里掀起帘子来看热闹,和沿途的百姓招手,婧儿让她安分些,她不肯,无奈婧儿露了脸,也只得笑脸和沿途百姓示意,她要么不露面,既露了面就不能一副苦大仇深不屑一顾的模样,身为皇室成员,她要亲民。

京城到承德也就一日车马路程,早上动身早,到黄昏时候便到了庄里,夏日里天黑的晚,进庄后各人先去自己的房舍中歇息,晚上各自休整,明日晚上有夜宴,算是初来此处的洗尘宴,接下来的日子里便安生住着了。

一日舟车劳顿,但初来庄里一切都还乱糟糟的,这一夜庄里闹到大半夜才安静,翌日皇帝免朝,皇后也免了命妇请安,人人都睡到半上午才起身,起身后继续收整,到晚上差不多收整好了,倒是庄里忙不过来,宫里事先派了宫人过来打点,这乍然迎来了这些主子,宫人和庄里的下人配合也不默契,夜宴没整出来,皇后便将夜宴推到了明日晚上,把这些下人都训斥了一顿,若是明日晚上还没整出来,他们都不用当差了。

到御驾进庄的第三日庄里才办了一出夜宴,宴上朝臣命妇推杯换盏歌舞升平,毕竟隔了多少年才避一次暑,算是难得的好事了,君臣也都放松了一些,但政务还是要理的,也时刻关注京中动向,姜骥身为军畿大营的统帅,原本要留守京中的,婧儿舍不得他,金童便让他跟来承德做庄中安防了,京里留了五城兵马司一半的人手以及军畿大营几个将军,便是姜骥不在,那几个将军也能调动一部分兵力。

避暑的日子里人人都无心上进只顾享乐了,前朝后宫更是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进庄后没几日就是端午节,又恰逢太子和二皇子的生辰,皇后给他们办了个宴席,朝臣命妇及各家的小爷姑娘都参加了,宫里几个孩子也长大了,明年选秀估摸着就要给太子和二皇子选妃,有心的人家如今便准备上了,带着姑娘在皇后面前露脸,皇后也着重观察了这些闺秀,想从中挑几个合眼缘的儿媳妇人选。

朝阳带着濯姐儿和赵家姐妹在一起玩,见柳扶风周仪月她们和一群世家闺秀围着皇后在说话,几个人暗暗嘀咕,“这些都是想给我做表嫂的呀,扶风姐姐和仪月姐姐也不同我说,我给她们制造些机会嘛,这近水楼台,怎么都比宫外那些强。”

赵馨如道“可不只有她们是近水楼台,你瞧大公主她们的伴读也虎视眈眈呢,她们是不是更近?”

赵馨怡剥了颗荔枝吃,将核吐在盘子里,无谓道“怎么都想嫁给太子呢,以后得和那么多女人争宠,多难呐。”

朝阳撇撇嘴“想做皇后呗,多威风啊。”

濯姐儿小声道“皇后娘娘很辛苦呢,你们瞧这回咱们来避暑,最累的就是她了,什么都要她安排。”

朝阳道“这叫欲戴凤冠必承其重,说不定人家巴不得承这重呢。”

她们几个人对这些都不热衷,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看燿哥儿兄弟俩选妃呢,皇后和这些姑娘说了会儿话,便让她们去玩耍,在庄里规矩松散些,大人都在,便不立屏风了,贵族青年男女皆在一块儿玩,燿哥儿兄弟俩果真是最受欢迎的,站在同龄的男男女女里被众星捧月,大公主姐妹俩在其中也是受人追捧,朝阳和赵家姐妹坐在一边吃零嘴儿聊天,便不去凑这些热闹了。

她们不爱凑这些热闹,但那边玩闹动静实在太大了,喝彩声一阵响过一阵,朝阳都懒得抬眼皮了,不就是捧她那几个表姊妹的嘛,但忽而听到一句“宗璞果真雅致,不是我等俗人能比的。”

朝阳耳朵一下便竖起来了,伸长脖子看向人群中,炼哥儿跟在燿哥儿兄弟俩身边,不知是露了什么才艺,惹得周围一干青年男女盛赞,男子多是艳羡中带着点儿妒意,也有坦然者由衷夸赞,女子嘛便多是眼冒星星仰慕之情溢于言表,这还了得!

朝阳砰然起身,挤进了那群暗送秋波的男男女女里,走到炼哥儿身边,把他身边稍微挨得近一些的女子都挤开了,木着脸问了一句“炼哥哥又做了什么好词了?也不给我看看?”

炼哥儿无奈笑笑,“不是什么好词,诸位谬赞罢了。”话虽这么说,却还是把他的诗作拿给了朝阳看,朝阳凝着眼神看了一遍,是一首记载今日宴席盛况的诗,却不似其他人围着燿哥儿兄弟俩夸,他多是写宴上歌舞佳肴,朝阳不会作诗,但鉴赏能力还是有的,并不觉着这诗是何等的风流别致,浮华糜丽倒是溢于言表,炼哥哥怎么能作这样的诗,他以前可是顶清新雅致的少年,果然是长大了,便俗气了么?可就是这样的诗作,还能让这些人如此追捧,一个是因为炼哥哥相貌出众气质卓绝让他们倾倒,似他爹当年那般,长得好的年轻读书人,会写几篇文章做几首诗词便是才貌双绝了,另一个恐怕是因为这些人做的诗比炼哥哥的还烂吧,自然和他们的比起来,炼哥哥这首诗算是佳作了。

朝阳把这张诗稿还给他,冷着脸道“我要和小濯去得月楼吹风,你可去么?”

炼哥儿看她的脸色,就差把她很不开心几个字写在脸上了,忙道“这夜黑风高的,得月楼黑漆漆的,你们两个姑娘家去不大安全,我陪你们去吧,去了就回来,吹久了风头疼的。”又叮嘱了一句“别忘了让宫人带件斗篷。”

朝阳被他温言关怀一番,心下便开怀了,一张冷脸也绷不住了,眼角眉梢渗出笑意来,就差去挽他的胳膊了,伸手扯着他的主意走,烨哥儿连忙跟上“我也去我也去,刚才多喝了几杯,吹吹风醒酒。”

朝阳白了他一眼,都懒怠说他,喝的果酒也好意思说喝多了,不知道的以为他干了几碗二锅头。



第四百九十九章 月下小酌换杯盏 朝阳精怪惹情思

朝阳扯着炼哥儿和濯姐儿她们去得月楼玩了,烨哥儿跟着他们溜了,燿哥儿暗骂弟弟不仗义,留下来和这些人应酬一会儿,便借口去前头帮父皇招待大臣,也溜走了。皇后在和命妇说话,一抬头发现两个儿子都不见了,问宫人去哪儿了,宫人道是太子去帮陛下招待朝臣了,二皇子和朝阳翁主她们去玩儿了,皇后笑意不敛,让宫人去跟去看看,别让他们玩过头了。

前头宴席正在酣处,朝阳他们几人便溜出来了,得月楼清净,他们坐在楼顶让宫人再摆一桌来,他们就在这儿吃了,皇后身边的大宫女邀月随后赶来,见他们坐在楼上开席,劝他们回宴上去“这楼上风大,摆了什么热酒热菜上来也吹凉了,味道都差了,夜风袭人,对你们身子也不好,吹病了要吃药的,还是随奴婢回去吧。”

朝阳没说话,瞥了眼烨哥儿,烨哥儿便道“如今已是夏日了,夜里吹吹风正好,吃冷食也舒坦,邀月姐姐不必担心,若怕回去向母后交不了差,不如也留下来吃点儿?”

邀月忙摆手推辞,皇后御下极严,哪个奴才敢张狂,被她发现了绝不留,她哪敢和主子一桌吃饭,如今这几个主子又不听她的,她只好留下来伺候着了,皇后只说让她跟来看看,也也没说让她把二皇子带回去,她便当不明其中潜意了吧。

几人坐在一处呷着小酒吃着小菜,瓜果冷盘也间杂摆放着,朝阳最会享受,让人给她抬张塔来,她歪在榻上吃,还大言不惭问“我想脱鞋上来躺着,你们介意么?”

烨哥儿瞪她“你敢脱鞋,我把你扔下去!”

“你敢!”

赵馨如姐妹俩也让她悠着些,吃着饭呢,她们倒是不介意,在赵家时更野都有的,只是炼哥儿和烨哥儿在,这两个算是外男了,更别提朝阳一心想嫁炼哥儿,怎能让他看到她邋遢的一面。

朝阳也是酒足饭饱便慵懒放肆了,又都是熟识的几人,她便没什么顾忌,被拒了也不恼,她把腿架起来歪在榻上照样舒坦,还舒服地喟叹了几声,烨哥儿白眼连连,教炼哥儿擦亮眼睛,娶媳妇儿可千万不能娶这样的。

朝阳歪在榻上斜眼睨他,道“我原还打算明年给你份诞辰礼呢,你这么说,那我不给了。”

烨哥儿有些惊喜“给我的?”

他长这么大,从未收到过朝阳送的诞辰贺礼,从朝阳四岁回京时便与众不同了,她道“子女的诞辰便是母亲的受难日,这诞辰不该是庆祝你们诞生,而是要感激你们的母亲在那日那时生下了你们,所以这诞辰礼也不该是给你们,而该给你们的母亲,以慰她劳苦功高。”

也就朝阳有这样稀奇古怪的想法,是以她这么多年送的诞辰礼都送给了皇后,而不是送给了两个表哥,她自己也是一样,年年生辰都送礼物给母亲,婧儿虽常念叨她不省心,实则也欣慰女儿体贴,这要是个儿子哪能想到这些。皇后初听到这番言论时也很是新奇惊喜,在她的认知里女子的本职工作就是生儿育女为夫家延续香火,从来没人告诉她,她生了两个儿子,不是母以子贵,而是两个儿子以她为荣,因为他们有一个伟大的母亲。

朝阳说了,她听到了,也是很欣喜的,当时看朝阳是前所未有的顺眼,竟有些想生个这样古灵精怪又懂事体贴的女儿,但后来朝阳越长大越不讨喜,送给皇后的礼物也越来越敷衍,皇后对这事也看淡了,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能有多亲近。

是以烨哥儿听说朝阳要送礼物给他才如此惊喜,朝阳以前不都是送给母后的么?今年转性儿了?

朝阳道“今日是大表哥的生辰,明日才是你的,不如咱们就在这儿坐到子时吧,子正时分钟声一响,便是你的生辰了,我们都为你庆贺,可好?”

烨哥儿有些感动,眼睛看向别处让夜风把泪意吹干,这是第一回有人说要给他庆贺生辰,说来讽刺吧,可就是这样讽刺,人人都知道他和哥哥是双生子,人人都知道他们是端午那日出生的,一年之中阳气正气最重的时候,他们兄弟俩的出生也被称为天降祥瑞,可只有亲近之人知道,哥哥才是端午出生的,而且是端午深夜出生的,并不是正午时分所谓阳气最重的时候,他与哥哥隔了半个时辰,彼时已经是初六子末时分了,但他年年都和哥哥一起过端午的生辰,父母倒是记得,每年初六都会再给他煮一碗长寿面,一家人在一处吃一顿好的,但办宴庆祝是从没有过的,端午正好是哥哥的生辰宴,初六哪还得空再给他办一个,便让他跟着哥哥一起接受众人祝福吧。

烨哥儿一直表现得大大咧咧不在乎这些俗礼,可心里还是有偷偷期盼过,什么时候父皇母后会为他单独办一个宴呢,不让他迁就哥哥,而是让哥哥陪着他。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明白这是奢望了,他已经习惯了做哥哥的影子,似乎所有人都默认了,他是哥哥的副本,哥哥喜欢的他一定也会喜欢,哥哥有的他不一定会有,但他有的哥哥一定有,可他不是啊,他是一个独立存活的人,有自己独立的思想,今日朝阳说这番话,他才惊觉,朝阳从来送礼物给母后都是分两日的,初五送一份初六送一份,她实则一直都记得他们不是同一日生辰,只是因为礼物没送到他手里,他感触不大便是了,但今日朝阳说这话,他实在是有些感动了,难怪父皇这么喜欢她,这疯丫头说起好话来还挺中听嘛。

烨哥儿往嘴里灌了一杯酒,装作被酒冲到了清清嗓子,道“那可说好了,都不许睡,打起精神来,朝阳,你给我准备的什么礼物,带在身上吗?”

朝阳一拍额头,“忘带了,小荷,去我屋里把我床底下那个箱子搬来!”

烨哥儿听着皱眉,床底下?箱子?什么礼物会用箱子装着放在床底下呀,不会是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吧。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他们去参加太子和二皇子的生辰宴,定然带了礼物来,其中只有炼哥儿是亲自准备了礼物给这兄弟俩的,但今日一见面便给他们了,濯姐儿和赵家姐妹都是跟着大人来吃酒席的,大人准备了贺礼就成,她们和燿哥儿兄弟俩又无私交,哪还用得着出啊,但眼下朝阳来这一出,她们事先也没准备,可就有些焦灼了。



第五百章 古灵精怪六人组 彻夜不归愁煞人

朝阳让他们无需焦灼,“炼哥哥应该已送过礼物了,你若想再走个仪式,便把礼物还回来,让他再送一次,不就美满了?至于你们三个。礼轻情意重嘛,你们便随意掐朵花儿折根枝儿唱首歌儿给他,他也不会嫌弃,是不是?”

赵馨如三人点头,烨哥儿下巴一抬,“那不成,今日没准备,明日再给我也成,我也就不拘着你们非得这会儿给我。”

濯姐儿便应他了,“那我明日天黑之前给你。”

赵馨如姐妹俩也应下了,二皇子好武,随便送个什么刀枪剑戟他不喜欢?

他们家最多的就是这个了。

邀月在边上听着,他们竟然还要坐到子时?这男男女女的成何体统,皇后娘娘知道了不得撕了她,她给二皇子身边的宫人使了个眼色,后者想偷偷去给皇后报信,脚下刚挪动一步,朝阳便发现了,问你干什么去?他道是肚子不舒服,要去方便,朝阳摆手让他走,和几个小伙伴对视一眼,眼中都有默契。

“哎哟,不行,我肚子疼,恐怕也是吹凉了肚子,嘶~”

朝阳捂着肚子喊疼,宫人忙围上来给她挡着风,邀月忙道“这可不就吹坏了,快下去,回屋里歇着,喊太医来看看。”

朝阳呻吟几声,“那便散了吧,烨哥儿,今日真是抱歉了,说好了给你庆贺生辰的,等明儿,我明儿一定一大早就来找你。”

烨哥儿也没法子,“那你先回去歇着吧,我也回了,那边宴席都快结束了。”

双方人马便分道扬镳了,朝阳和赵家姐妹顺路,回她们自家的住所,炼哥儿兄妹俩回礼郡王府的院子,烨哥儿说他喝多了要回自己院子里早早睡下,邀月把他送回去了,见他进了净房要洗漱了,她便离去了,让太医来候着,烨哥儿洗完了给他看看,今夜又是喝酒又是吃冷食又是吹夜风的,就是年轻也不能这么折腾啊,朝阳翁主可不就吃不住了?

前头宴席已至尾声了,皇后在安排人收拾残局,邀月过去帮把手,皇后问她“二殿下呢?”

邀月道“回屋歇着了,和朝阳翁主她们在得月楼胡吃海喝又吹了风,这会儿不大舒坦,都早早回去安置了,朝阳翁主还嚷着肚子疼,奴婢让太医去瞧了,二殿下倒是没什么症候,奴婢也让太医去候着了,待他洗漱后给他看看。”

皇后点头,心道朝阳这丫头也太野了,烨哥儿也不定性,最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跟着燿哥儿他就老实规矩,跟着朝阳就胡闹了,可见他日后得娶个贤良稳重的妻子,若娶了朝阳,夫妻俩不得合着伙上房揭瓦。

这厢宴席结束了,皇后安排了人收拾残局,燿哥儿过来寻她,送她回凤鸣堂,问烨哥儿还没回来么?皇后倒是他玩累了先回去了,燿哥儿便没再问,送母后回了寝院后再回自个儿院里,见西厢灯火早早熄了,他问宫人“二殿下就睡下了么?”

宫人支吾半晌,还是如实说了,“没,二殿下又出去了,说是去寻朝阳翁主玩儿,让您给打个掩护,别让皇后娘娘晓得了。”

他们也很无奈,二殿下走前把他们都交代了一遍,你们可以告诉我哥哥,但是不能告诉我母后,若是母后知道了,一定是你们泄密的,等我回来了,都别想跑。

燿哥儿眉头微簇,想到了什么又舒展开来,问他们去哪儿了,有几个人,何时回来?这些宫人倒是都知道,烨哥儿不是不知轻重的孩子,怕兄长惦记,都和宫人说清楚了,就他们那几人,去园子里玩玩儿,赏赏夜景,不会太晚回来的,兄长安心睡觉,他回来时动静小些,不会吵醒他的。

燿哥儿一方面觉着烨哥儿多和朝阳玩耍也好,一方面又担心他们几个少年人不知轻重,这黑灯瞎火的,一群男男女女在一块儿玩不大体统,也不大安全,万一磕碰着了,没个大人在场,他们怎么处理。

思前想后,燿哥儿还是决定亲自去寻他们,这些人中他最年长,有他看着也不会让他们做出格的事情,玩够了就回来,最好不要惊动了旁人,传到母后耳里又要训话了。

烨哥儿只说去园子里玩,但这庄里的园子实则是很大的,而且亭台楼阁九曲回环,烨哥儿没说具体位置,燿哥儿出去转了一圈没找到,又不敢声张,只得悬着颗心回去了,却半分睡意都无,洗漱干净了坐在床上看书,哈欠连天了也不肯睡,到午夜更声响起了,烨哥儿还没回来,他披衣下榻去门口张望,黑漆漆的夜色似一头巨兽张大了嘴欲吞噬一切,这会儿已是深夜,除了值夜班的下人,哪还有人在外头晃悠,路上的灯火都熄了,他们这屋里怕被人晓得了主子还未安置,也熄了灯火佯装熟睡,只在门口和檐下挂了几盏灯,烨哥儿若回来了,看到灯火能安心些,但眼下这条路一片死寂,连虫鸣都息了,哪有人影过来?他等不得了,穿好衣裳带宫人去寻,沿途看到巡夜的卫队,让他们也帮着找找。

惊动了卫队去寻,动静可就大了,熟睡中的人们纷纷惊醒,外头兵荒马乱的,是走水了还是闹贼了?坐起身来让下人去打听,原来是二皇子和朝阳翁主她们去玩彻夜未归,太子带人去寻了。

皇后原也睡得香实,是凤鸣堂的宫人听到了外头的动静犹豫着要不要来禀告她,一群人在门外嘀咕商量,皇后被他们吵醒了,问他们大半夜不睡觉在说什么?他们便顺势和盘托出,说二皇子不见了。

皇后猛然起身,惊呼“什么叫不见了?几个时辰前不是还见着了么?他不是回长青阁歇息了么?邀月,你不是送他回去了么?还叫了太医守着?”

邀月背上冒汗,忐忑道“奴婢确实送了二殿下回屋,他回了屋里就进净房了,奴婢便没再守着他,给他叫了太医便来前头帮着娘娘料理琐事了,奴婢该死,奴婢该守着殿下一夜的。”

皇后恨恨拂袖,让邀月起来,烨哥儿都这么大了,有手有脚,下人怎么盯得住他,他以前可不是这样没成算的孩子,如今还学会彻夜不归了,要说不是朝阳怂恿的,谁信。



第五百零一章 人不潇洒枉少年 对酒当歌此生同

弦月微华流萤漫山,避暑山庄的一处小山丘上,几个少年人席地而坐起了丛篝火,各人手里都拿了肉串在烤,都是就地取材,临时在山上猎的,天黑了,有些东西出来寻吃食,烨哥儿他们几人都是精射艺的,被他们逮到了可不就成了夜宵了。

朝阳喝着小酒吃着烤肉,忍不住要吟诗一首“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正是此番情景,怎一个爽字了得!”

烨哥儿白她“你也忒俗了!”

朝阳道“大俗即是大雅,喝茶赏花是雅事,喝酒吃肉就俗了?你们敢说今夜不快活?咱们可都十来岁了,过几年就要成家立业了,这样快活的日子过一日少一日,人不潇洒枉少年呐!不如咱们离家出走闯荡江湖吧?像我大哥那样,一入江湖深似海,从此勋贵是路人,岂不潇洒?”

她说的倒是潇洒,但不是人人都有姜定南那般说走就走的底气,也不是人人都像镇国公一样开明,炼哥儿让她收收,“你若走了,婧姨母该伤心死了,你父亲三个孩子,你大哥在外行走,你姐姐已嫁人了,可就剩你承欢膝下了。”

朝阳努努嘴吧,“我知道呀,我就是过过嘴瘾,人在深宅心在江湖嘛!似咱们今夜这般风餐露宿,也在几分江湖气对不对?”

朝阳是鬼主意最多的那个,本来说在得月楼给烨哥儿庆祝生辰,邀月虎视眈眈的,忒扫兴了,再说得月楼晚上风确实大,吹了半宿她都有些起鸡皮疙瘩了,便提议先回去,回去后在大人眼前过一遍,把大人哄睡了,他们再出去。

朝阳和赵家姐妹濯姐儿那是抬抬眼皮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了,不必朝阳细说,她们也知道到了点就去朝阳屋外学鸟叫,朝阳听到声儿就出来了,至于烨哥儿,他没这样的默契,朝阳的丫鬟偷偷和烨哥儿的小太监耳语了几句,是烨哥儿身边最得用的小太监,他若是敢隐瞒不报,也不必再当差了。

烨哥儿便回去洗了个澡,应付了邀月喊来的太医,把太医也打发走后,他换身新衣裳,戴了个漂亮的头冠,对着镜子细细端详几番才出门,明日是他的生辰,第一回有人给他庆贺,他得穿的好看点儿。

除他之外,朝阳几人也回屋洗漱了,换了身衣裳再出来,不仅如此,原本说没带礼物明日补的几人,都拿了礼物来,事情仓促,可能没尽多少心意,但给的都是他们的贵重之物,朝阳带了她屋里一个小小的自鸣钟来,瞅着点儿,子正时分一到,几人便齐声向他祝贺,送上了他们的礼物,赵馨如姐妹俩一个送了一把弓,一个送了十支长箭,都是用的精铁铸就,通身闪着冷冽寒光,一看便知不是凡品,烨哥儿欢喜收下了,当场便上手了,用这副弓箭猎了几只野鸡野兔,生起篝火便烤上了。

朝阳眼红坏了,“你们有这么好的弓箭?我怎么从没见过?”

赵馨如道“前阵子祖父给我们玩的,我们自个儿都还没玩几回呢,就送给你了,我们仗义吧!”

赵馨如姐妹俩以前和烨哥儿交集不多,但今日在一处玩了,她们也想交个朋友,出手便大方些了,实则也肉痛。

烨哥儿便把最肥的两只鸡给她们,算是谢礼。

她们送的礼物算是投其所好了,炼哥儿送了一枝笛子,道“这是我亲自削制的,素日里是我自个儿吹奏,我用过的东西,不大好送人,但我一时间也找不出别的好东西来送你了,你若是不要,我改日再制一根全新的给你,可好?”

炼哥儿今日白日里已经送了两份礼物给燿哥儿兄弟俩了,他不知道燿哥儿兄弟俩是两日生辰,那两份礼物也是尽了心的,但礼物都交由太子保管了,这会儿要单独给烨哥儿庆祝,他不好空手来,便再备了件礼物,实在是很用心了,烨哥儿岂有不收之理,“这笛子经过人吹奏还更有灵气呢,你忍痛割爱,我怎能不收?”

朝阳又眼红坏了,炼哥哥都没有亲手给她做过什么东西!那还是炼哥哥用过的笛子,怎么能便宜烨哥儿呢!

更让她眼红的还在后头,濯姐儿也送了份礼物给烨哥儿,是她还小时她父亲给她做的一盏流云灯,乔家曾经是金陵的工艺世家,乔卿云身为乔家独子,虽后来科举出仕,但祖传的手艺也没忘,这盏灯便是他做给小女儿的玩具,朝阳可喜欢了,每回她去礼郡王府都要玩一会儿,婷姨母见她喜欢,让乔卿云也做一盏给她,她没好意思要,她家也有很漂亮的灯,她想要一个会给她做这种灯的爹啊!

濯姐儿有多喜欢这盏灯她是知道的,每回朝阳玩她的灯她都紧盯着,生怕朝阳玩坏了,这会儿眼都不眨就送给烨哥儿了?这货凭什么受这么多优待!

烨哥儿倒不喜欢玩灯,但濯姐儿愿意送这么漂亮的灯给他也是情深义重了,他谢过濯姐儿,答应日后送她个别的,总不会让她吃亏。

朝阳唧唧哼哼的,这下浑身都不舒坦了,她干嘛要嘴贱提烨哥儿的生辰呢,现在好了,大家都围着他转,没她的事儿了。

烨哥儿问她“朝阳,你要送什么给我?”

朝阳挺身坐起,让人拿过来,是一本册子,她翻开来给他们看,第一页是一颗海星和两片贝壳,海星已经干了,和贝壳一起黏在书页上,背景是蓝色颜料涂成一片,朝阳说这是泉州的大海,这是海边捡的贝壳和海星,她粘起来,作为她此生回忆的第一段,她是在泉州出生的。

第二页是画的几艘大船漂在海上,还是朝阳拙劣的画技,但能看出来是船就是,朝阳说这是泉州的军船,她爹当年在泉州水军任职,她幼时常跟着去军营玩儿。

再往下就是她和她娘出海去寻她爹的故事,她不太记得了,是娘告诉她的,她估摸着画的,然后就是她游江南,把江南风景画了大半,没什么美感,但其中黏了不少干花干草小河石,瞧着趣味横生,朝阳说这些都是江南的花草,那片银杏叶还是她去苏州时摘的呢,她娘给封起来了,这么多年保存的很好,如今她撕下来贴到这里,给烨哥儿看。

这一份册子可以说是朝阳十几年的阅历了,她费了许多心思才做好的,说炼哥儿长这么大没出过远门,没见过什么世面,她倒是想约着一起去闯荡江湖,这不是行不通嘛,便做本册子让他们过过干瘾了。

其实朝阳也只有这些回忆可以过过干瘾了,她又何尝不是进京之后再没出过远门呢?



第五百零二章 夜风熏得闲人醉 各家领回各家崽

朝阳备的这份礼物是尽了心的,烨哥儿很喜欢,郑重收纳起来,表示他会保管好的,同时也向往朝阳说的浪花朵朵珠贝遍地的海滩,惊涛骇浪广袤无垠的深海,以及家家有花户户有水的江南水乡,他从出生起便长在京里,唯一一回出远门是去年跟着姑父去河北剿匪,待他再长大一些,一定要把朝阳说的那些地方都走一遍。

今夜几位小伙伴送的礼物可以说都是礼厚情谊重了,烨哥儿收下后也是由衷欣慰,举杯敬他们,在场的朝阳和赵家姐妹都是性子豪爽的,颇有不醉不归的架势,炼哥儿兄妹俩较为内敛,尤其是濯姐儿这会儿已犯困了,炼哥儿给她紧紧披风,让她靠在他肩上睡一会儿。

朝阳几人开怀畅饮,已有些醉意了,炼哥儿只笑陪着,他要保持清醒,到时得把他们带回去,朝阳见濯姐儿打瞌睡了,便道“炼哥哥你先把小濯送回去吧,你们不惯熬夜,早些回去睡吧,我们再玩一会儿。”

炼哥儿笑着摇摇头,他怎么能走,他若是走了,不就剩下炼哥儿和朝阳并赵家姐妹,若被外人晓得了,就是二皇子夜会三女,这可太难听了,他和小濯也在,便能说是自家姊妹聚会,玩的晚了些而已,自家长辈训斥几句便是,由得外人置喙什么。

朝阳喝的醉醺醺了,哪明白炼哥儿的弦外之音,烨哥儿毕竟年长几岁,一听便明白了,今日虽开怀,确实太晚了,濯姐儿都打瞌睡了,他便提议收场吧,明日再聚,不仅明日,他们都在庄里,又不上学了,哪日不能聚?

朝阳和赵家姐妹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来,打了个酒嗝“那便散了吧,下山,走。”

各人的下人都上来扶着自家主子,心里谢天谢地,这几个小祖宗终于肯走了,不晓得回去是怎样的光景呢!

一行人酒足饭饱尽兴而归,在半山腰处便看到底下一条灯火长龙往山上来,原也只是个小山丘,几步就到眼前来了,朝阳霎时清醒,道怕是家里大人知道了,赶紧合计一下说辞,怎么才能罚的轻些。

朝阳素日里鬼主意多,这会儿大概是喝多了脑子转不过弯来,卡了一会儿山下的队伍就来了,领头的是姜骥,他负责山庄的安防工作,二皇子不见了他不得来找?结果这其中还有他的女儿,姜骥看到朝阳醉眼朦胧的模样,冷着脸没在外头骂她,让人把他们都带下去,燿哥儿落在后面一些,队伍停住后他慢了几步也赶上来了,山路跑的急还有些喘,见他们几人都安好,终于松了口气,走到烨哥儿身边扶住他,摸摸他的脸颊,是醉酒所致的酡红滚烫,燿哥儿怕这山上风大,他们被吹寒了,该不会这滚烫是发烧了?让人赶紧带他们下去,叫太医来看看。

姜骥带着队伍下山,让人把几个小主子送回去,他亲自护送燿哥儿兄弟俩去长青阁,帝后已在那儿候着了,看两个儿子平安回来便松了口气,忙让太医给烨哥儿看看,烨哥儿一路上被人背着颠啊颠的,这会儿已经睡着了,太医看了也只说是有些醉意,这会儿熟睡了,并无大碍,解酒汤都不必喝,又不是烈酒,喝多了果酒罢了,这不是醉死了,就是深夜了犯困而已,喝点果酒助眠。

帝后让燿哥儿带他弟弟去歇息,姜骥对着帝后请了个罪,说他有防卫不严之责,今日若二皇子有什么万一,他万死难辞其咎,却绝口不提朝阳唆使烨哥儿彻夜不归的事情,几个孩子都醉死了,谁也没指认谁,谁说就是朝阳怂恿的呀?

姜骥不认这事儿,但帝后心里都明白,金童倒是乐见儿子和外甥女玩到一起,但这瞒骗长辈彻夜不归可不大好,等孩子们酒醒了,他得好好训斥几句。皇后便是不加掩饰的不快了,烨哥儿几时做过这么没体统的事儿,还不就是朝阳怂恿的,邀月都说了,在得月楼时朝阳办提议什么等到子时来庆生,被邀月阻拦后,她们佯装各回各家,实则回家转一圈儿又溜了,除了朝阳还有谁能出这些鬼主意。

皇后问起朝阳如何了,姜骥老实发到“多谢娘娘关怀,时辰已晚,朝阳也睡了,明日让她来给娘娘请安。”

是请安,不是请罪,姜骥没觉得他女儿有什么罪,就算是朝阳提议的,烨哥儿比朝阳大三岁多,向来只有大孩子唆使小孩子的,没听说过小孩子怂恿大孩子的,烨哥儿若是没想法,朝阳提出来,他不得训斥一顿将她拎回屋去?还能跟着她一起胡闹,分明烨哥儿自己就有这样的心思,只是缺一个人提出来让他响应罢了。

皇后被姜骥这副态度气坏了,莫怪朝阳养成那副讨人嫌的性子,有这样无底线宠溺纵容的父母,好好的孩子都养废了,小时候还挺机灵讨喜呢,越大越娇纵责难,若不是看在她爹娘和舅舅的面上,谁想捧着她。

金童让姜骥回去,折腾一晚上大家都累了,早些歇着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姜骥回了棠梨院,婧儿披着衣裳坐在床边等他,姜骥换下衣裳,问她怎的还没睡下,朝阳还好么?婧儿道是睡得跟死猪一般,再没有比她更好的了,倒累的大家都为她奔波。

“赵家的姑娘和炼哥儿兄妹俩都回去了吧,他们家人有没有说什么?”

姜骥这般问婧儿,实则婧儿也未出门,并不知道那两家的情况,但听下人说两家父母都脸色不佳,不知是怪自家孩子不听话还是怪朝阳起了个坏头。

婧儿道“赵家两个丫头和朝阳一样的性子,赵家长辈也知晓,和咱们一样,只想教训孩子,哪还怪得上别家,婷姐儿夫妻俩不知是何心意,原本他们和咱们家关系好,但这回炼哥儿兄妹俩算是舍命陪小人了,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因此和咱们家疏远了。”

炼哥儿兄妹俩都懂事,今日实在是不好推辞,只能跟着朝阳他们一起胡闹,若是她的孩子,身边有这样的损友,她也会教他们和损友斩断联系,他们两家父母也私交甚笃,断又不好断,婷姐儿若是有想法,婧儿也能理解,谁让她家孩子不争气。



第五百零三章 朝阳请罪动真情 帝后心愧不忍罚

夏日里天亮的早,半上午的日头已经很毒了,避暑山庄各处的房舍都蒙了轻薄的烟罗纱窗,透风也透光,便再挂了窗帘,是细竹丝织就的软帘子,白日里打下来,屋里放了冰,很是清凉舒爽,到夜幕时分日头落山了,再把帘子撩起来吹吹风,避暑山庄之所以是避暑山庄,风水确实比皇城好,白日里再怎么烈日炎炎,到了夜间便凉风习习了,庄里处处有水,山风又大,足以吹散一日的暑气。

昨夜醉酒的那几个,便宿在这样凉快舒爽的屋子里,竹帘子把窗户掩的严严实实的,外头的光透不进来,让他们不知年月,下人也轻手轻脚的怕扰了他们,他们便睡的人事不知,待他们醒来,看看沙漏,已然是巳时末了,下人服侍他们洗漱,洗漱完刚好赶上吃午饭。

朝阳心虚虚不敢看母亲,坐在桌上埋头苦吃,婧儿也一言不发,吃完后让朝阳跟她去凤鸣堂,给她舅母请个安。

请安?是请罪吧!昨夜睡死过去了,也没和他们商量个对策,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对上口径,她待会儿去了该怎么说呢?

朝阳跟着母亲坐软轿去凤鸣堂,去了那儿俨然是三堂会审的模样,舅舅舅母都在,燿哥儿兄弟俩在父母身边站着,婷姨母和乔姨父也带着炼哥儿兄妹俩来了,赵家是赵夫人带着赵馨如姐妹俩来的,再加上朝阳和她娘,家家都齐了。

朝阳瞥了眼和她默契最深的赵家姐妹,赵馨如藏在裙边的手竖了个小拇指,朝阳便明白了,对着舅父舅母请了个安后,便跪下来请罪了。

“舅舅舅母,婷姨母乔姨父,还有赵祖母,你们千万不要怪你们家的孩子,昨夜的事情都是我怂恿的,还好我们都安然无恙,日后我们再不敢了,昨夜实在是特殊时刻,这辈子也就这一回了。”

朝阳瘪着嘴说话,神情话音都煞是委屈,金童问她“昨夜怎么就特殊了呢?”

朝阳道“舅舅,别人忘了难道您也忘了吗?昨日是大表哥的生辰,今日凌晨时分是二表哥的生辰啊,他们明明不是同一日生辰,可你们回回都让他们同一日过生辰,总是让二表哥跟着大表哥一起过,他其实,也想过一个自己的生辰啊,可你们都不给他过,也就我惦记着,昨日我说今日要送份礼物给他,他可开心了,我看他怪可怜的,便提议等到凌晨给他庆生,我们还特地回家准备了礼物,都是尽了心的,二表哥素日里的沉稳,也就昨夜太过激动忘了规矩,他也不容易,你们别怪他,要怪就怪我吧,谁让我嘴贱提这些?只求你们日后顾着他些,就把端午的宫宴分作两日庆贺不成么?也让二表哥享受被众人关怀的滋味儿可好?”

帝后和太子听着都一脸触动,望向烨哥儿的眼神充满了心疼,这孩子,他想过生日怎么不说呢?他们以为他不在乎这些,和哥哥一起吃宴席,一起收礼物便满足了,父母也没有忘了他,初六那日他们也不是一家人在一处吃寿面么?生日宴什么的都是虚的,一家人在一处才最温馨,原来烨哥儿在乎,他既在乎,怎么不说,倒让朝阳来为他费心劳神。

燿哥儿率先开口“小烨,是我们不好,从没想过你会惦记这些,日后咱们端午过一日,初六再过一日好不好?以后有什么事情你要和我们说,不要藏在心里,似昨日这般彻夜不归可再不要有了,人人都为你担心呢。”

皇后也慈母之心满溢,拉着烨哥儿的手揉啊揉,让他原谅母亲的失职,她图省事,燿哥儿的生辰正好和端午叠在一起,她正好把端午节宴和燿哥儿的生辰一起办了,烨哥儿只比燿哥儿晚了半个时辰,子时钟声一响却到了第二日,她也就懒得再办一日了,一个端午节她解决了三次宴席,岂不省事?如今想来,她真是太失职了,身为母亲,她怎么能连儿子的生辰都图省事呢。

金童没说话,身为帝王他不好在众目睽睽下对着儿子表露慈父心肠,但心里也反思了他是不是对烨哥儿关怀不够,小时候两个儿子都是他的心头宝,他一手牵一个便觉人生美满了,孩子们渐渐大了,燿哥儿是他的嫡长子,他自然会倾注更多心血,从而忽略了另一个儿子,烨哥儿从小和哥哥一起长大,吃穿用度都一般无二,后来却慢慢与兄长有了差距,他身为父亲要正确引导,可他却忽略了孩子的心事,他也是个失职的父亲。

烨哥儿受宠若惊,抿着唇低头笑得腼腆,看在大人眼里就更心酸了,这孩子肯定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一直盼着他们觉悟,可他们愣是忽视了这么多年,如今被朝阳提醒了他们才明白,实在是太过分的。

烨哥儿简直要对朝阳刮目相看了,他昨夜也就是一时感怀,实则没有多少伤心,父母兄长都疼爱他,他的家庭充满了爱与温馨,他觉得他已经很幸福了,那些仪式俗礼,有则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无伤大雅,可经朝阳这么一说,好似他是个长期受父母忽视,被兄长光芒遮盖的小可怜,他其实……真的没那么可怜啊!

原本他心惊胆战已做好了接受惩罚的准备,不知是禁足还是抄书,亦或是让他顶着烈日去扎马跑圈?可经朝阳这么一番渲染润色动之以情,他们就算没理,家长也顾不得了,和自己的孩子讲什么理呢?他们之间自然是亲情更重。

金童让朝阳起来,说她是个好孩子,最重情义,但日后有事情要和大人说,不能自己想法子,他们还是小孩子呢,想事情不周到,别好心办了坏事,可就不妙了。

朝阳吸吸鼻子站起身来,方才说的声情并茂,为了渲染气氛还挤了几滴眼泪,这下可以收回去了,她瞥了眼赵家姐妹,齐齐对她竖了大拇指,她暗暗得意,她是谁?聪明绝顶武艺超群的朝阳翁主诶,这种小场面她还控不住?

一双温柔的手掌覆上她肩头,她身子一颤,掀起眼皮看了眼这双手的主人,笑得温婉和煦,但眼中似结了一层冰花,朝阳心里再一颤,要不她说她留在凤鸣堂和舅舅一家叙叙天伦?



第五百零四章 婧儿与女斗智勇 慰问晚辈多慈爱

帝后没怪罪昨夜这出闹剧,几个孩子也是有惊无险,既如此,各家便领着孩子告退,回去关起门来教育。

朝阳在凤鸣堂垂死挣扎撒泼打滚,惨兮兮地恳求留下来吃一顿晚饭,她想吃舅母屋里小厨房做的酱香鱼排,皇后说是今晚上做了给她送去,她又说想和二表哥一起欣赏一下昨夜他们送的礼物,烨哥儿侥幸逃过了自家父母的责罚,可不敢再阻拦姑母教女儿了,朝阳最后把求救的目光投向舅舅,她许久没陪着舅舅一起下棋了,今日难得有空,不如他们手谈几局?

金童笑笑“今日我要与你舅母和两位表哥享受亲子时光,改日吧。”

朝阳最后的稻草也没了,被她娘拎回了棠梨院骂的狗血淋头,“你翅膀硬了,还学会夜不归宿了?”

朝阳顶嘴“我听外祖母说您在闺中时也没少出去玩,也夜不归宿呀!”

“那能一样吗!我有我哥哥带着!”

“那谁让你没给我生个哥哥呢!”

朝阳一时嘴快,戳到了母亲的伤心处,婧儿没再骂她了,让人把她关在屋里修身养性,什么时候收心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下人端了几个冰碗子上来,各色馅料都有,婧儿挑了个绿豆碗,让下人送一个红豆的给朝阳,让她尝尝味道就行了,昨夜喝酒吃肉没个节制,如今再吃冰的,怕她吃坏了肚子。

莲子把东西送去了,回头来告诉婧儿,“翁主知道错了,这会儿在房里也坐立不安呢,问您是不是生她气了,奴婢让她放宽心,母亲哪能和女儿置气,您若是气她,就不会给她送冰饮了。”

婧儿叹了口气,朝阳没有亲兄弟带着,在外头玩耍本就多有不便,哥哥总说燿哥儿兄弟俩就是朝阳的亲哥哥,可若烨哥儿是,皇后哪会如此警惕防范,他们就不是嘛,更别提朝阳还瞒骗父母,更让她不快,她若想出去玩,和家里人报备一声,有可靠的人带着,在外头住一夜也是可的,做什么非得鬼鬼祟祟的,更有成就感不是?

皇后摆明了不喜欢朝阳和燿哥儿兄弟俩多接触,她也是想让朝阳有兄长护持才支持他们一块儿玩耍的,如今看来,还是早些把炼哥儿定下吧,省的皇后防朝阳防贼一般,倒显得他们家上赶着,只是昨夜一出,不知道婷姐儿会不会对朝阳这个未来儿媳有些想法。

婧儿把朝阳关在屋里,傍晚时分日头不那么毒了,她才带了些礼品去礼郡王一家所在的傍山小筑,慰问一下炼哥儿兄妹俩,昨夜让他们受连累了。

兄妹俩今日都精精神神的,婧儿看着他们无碍便松了口气,濯姐儿不比朝阳那样糙,朝阳带着她又是喝酒又是吹风的又是熬夜,万一把她折腾病了,婧儿可难做了。

濯姐儿问朝阳怎么没来,婧儿说朝阳闯祸了,要关她几日,你若想朝阳了,可以去棠梨院看她,但不能带朝阳出门,濯姐儿便道明日和哥哥一起去看她,婧儿捋捋濯姐儿柔顺的小发辫,看她精致玲珑的模样,眼中满是欣赏,这才是她理想中的女儿啊,朝阳那样糙,婷姐儿倒是挺喜欢的,众人都常打趣她们,就该换个女儿才是,让濯姐儿跟着婧儿,让朝阳跟着婷姐儿。

婷姐儿让婧儿也别太难为朝阳了,孩子还小,都这么皮的,若是关她有用,还要什么师长教导呢。

婧儿叹了口气,对着婷姐儿抱了句歉意,“朝阳太皮了,起头干坏事,我怎么能不罚她,还好昨夜没出什么事儿,要不然我怎么和你们这几家父母交代?那几个还不说,炼哥儿和濯姐儿是最乖的,也被她带着到处浑,你们俩呀,日后朝阳再出这样的鬼主意,你们可不能跟着了,要来告诉我,知道吗?”

炼哥儿兄妹俩抿着嘴睁着明眸大眼看她,乖乖点了点头,婷姐儿说他们“看着乖罢了,若真是乖觉的,哪能做这些事情,可别说什么被朝阳带的,他们都这么大了,还没点自个儿的想法不成?要说稳重,太子才是最稳重的,是以朝阳都不敢在他跟前提。”

那可不,昨夜若是朝阳当着燿哥儿的面说了,哪还有后头这些事情,燿哥儿早把几家父母都通知了一遍,朝阳这股小火苗还没窜起来就要被压下去了。

婧儿道“太子心性可不是这几个能比的,我也不指望朝阳能变得和太子一般懂事,若能有濯姐儿这般好啊,我便省心了!”

婧儿边说边把濯姐儿揽到身边来,把下人手里捧着的小匣子给她,是一匣小姑娘用的珠花,尽是些花叶虫草样式,做工精细珠光宝气的,往头上哪处点缀一两颗,便极好看了。

“先给你这盒,过阵子还有几副头面会做出来,届时你和朝阳一起来挑。”

濯姐儿小姑娘爱俏,自然喜欢这些,她悄悄觑了眼母亲,婷姐儿无奈笑笑,“你就喜欢给她做这些,朝阳还不够你倒腾嘛!”

“当然不够,朝阳那个糙丫头,给她戴什么都是暴殓天物,还是咱们濯姐儿生的精致,戴这些才好看。”

亲戚家的小姑娘她最喜欢的就是濯姐儿了,以前还有一个湘儿,湘儿没了之后,宫里那两姐妹她是半分好感都无,后出生的四公主她还没见过几次,更谈不上喜欢,濯姐儿常跟着朝阳玩,这几年又在她家里上学,婧儿简直把她当成第二个女儿了,而且她私心里想着,朝阳日后给婷姐儿做儿媳,她对濯姐儿好一些,婷姐儿也能对朝阳好一些。

濯姐儿双手接下了姨母送的珠花,对着姨母恭恭敬敬福了一礼,婧儿笑容深深,让她去自个儿屋里戴着玩儿,濯姐儿便欣喜离去了,炼哥儿也道要去温书,退出了母亲的寝居。

婧儿道“炼哥儿如此上进,日后不知道会有何等成就,你们打算让他从文还是从武?”

婷姐儿笑意渐敛,这是个难题,炼哥儿像了他爹,于诗书上有天赋,武艺虽也学过,但实在算不得精进,家里人也是希望他能从文的,可炼哥儿跟了她姓,便是宗室子,日后身上还有个县公爵,按照大周例律,有爵位在身的宗室勋贵不可以文举出仕,似姜家父子几代都是文武双全的,也都考了文举武举,最后却都从了武,一来是家族根基,二来就是因着这明文规定了,若想从文出仕,除非弃了这爵位。炼哥儿日后只不过一个县公爵,不是太贵重,但弃了也可惜呀,家里的俸禄食邑祭田都没了,而且炼哥儿从文举出仕,得从最低级的小翰林熬起,婷姐儿不希望他那么辛苦。



第五百零五章 儿女姻缘到眼前 婷姐儿踌躇观望

婷姐儿也不是头一回和婧儿说起这个苦恼了,以前他们是想着再生一个儿子,若是炼哥儿不愿承爵,让他弟弟承就是,可他们生了濯姐儿后就再没动静了,有了一儿一女也好,但濯姐儿又不能承爵,就这么把家里的爵位弃了,也太可惜了。

是以婷姐儿才想和婧儿做亲家,炼哥儿娶了朝阳,成了今上的外甥女婿,这爵位的事情求求情说不定就能破例呢,日后燿哥儿登基,炼哥儿既是他的伴读,又是他的妹婿,本身才能也不俗,还愁不能平步青云么?

她以前一直是这么想的,但昨夜那档子事儿吧,她对朝阳这个准儿媳还真就没那么满意了,她总说想要个朝阳这样的女儿,朝阳的性子像极了少年时的她,可儿媳和女儿不同呀,朝阳如果是她的女儿她会很开心,做她的儿媳就不好说了,她自个儿也清楚自个儿的脾性,若是嫁为人妇,定然和婆母处不来,她运气好,捡到了乔卿云这个宝,让她不必操心婆媳关系,这么多年还能如少年时一般肆意,可朝阳不是招婿,她是要嫁到他们家来呀,若婚后还是这样的性子,她这个做婆婆的,真不知该如何和她相处了。

婧儿和婷姐儿交好多年,这会儿也就不弯弯绕绕了,她道“孩子们都大了,咱们两家一直也有默契,前几年说孩子还小不宜定娃娃亲,如今孩子们也到了年纪,你看看是不是要定下来了?朝阳没有亲兄长,昨夜的事情,濯姐儿有炼哥儿带着,对她是没什么影响的,但朝阳和赵家姑娘的名声就不好听了,我想着若是她和炼哥儿定下来了,日后他们在一处玩耍也没人能置喙什么,你说呢?”

婷姐儿犹豫一瞬,问她“昨夜二皇子也在,陛下不是一直想聘朝阳做他的儿媳么?你要不要和他说说,咱们就这么定下来了怕他不开心。”

婧儿笑了笑“朝阳若不想嫁,他还能强娶不成?朝阳的婚事还是我和她爹说了算,他便是有不快,也不能真和我生气了。”

婷姐儿也笑“话是这么说,但陛下一直自诩是朝阳的第二个爹,咱们若瞒着他偷偷给朝阳定了亲,怕他生起气来许多人都要遭殃了,你们亲兄妹自然不能真生气了,我可不敢惹他。”

婧儿便道“那我改日问问他。”

她是傍晚时分来的,到傍山小筑坐了会儿,该说的话也说了,乔卿云下职回来了,婧儿和他打了个招呼便要告辞了,婷姐儿留她吃晚饭,她拒了,她一个人哪好插进人家一家子的餐桌上吃饭,她家里也有老有小呢。

婧儿走后,乔卿云问婷姐儿她来有何事,婷姐儿道是来慰问炼哥儿和濯姐儿,顺道提了一下炼哥儿和朝阳的亲事,乔卿云问她应了么?她说还没,让婧儿去问问金童,金童那人不到黄河心不死,哪会轻易同意,定然会拖个两三年,她也能再考核一番。

乔卿云说她“你若是不满朝阳,便和她说清楚,这么耗着,别到时候把人家姑娘拖大了你又不想要了,那可就结仇了,你和郡主这么多年的情谊也会在儿女事上耗光了。”

婷姐儿当然知道其中关系,“我这不是想再观摩一二嘛,婧儿和姜骥人才都不错,朝阳是他们的女儿,也不能差到哪儿去了,只是如今还不懂事嘛,再教几年,教成个好姑娘了,再嫁进咱们家来岂不更好?”

乔卿云道“三岁看老,朝阳如今已十一岁了,性子都定了,日后再怎么都长不成淑女的,她的家世使然,也不会让她委曲求全装淑女,你指望她成为一个贤良淑德的当家主母是不切实际了,甚至极有可能比你当年都不如,你虽没有翁姑要侍奉,但娘家境况迫使你要成长,而朝阳,她是可以一辈子都不用成长的,她的父母已经把她的人生都铺好了。所以啊,你若是图她的家世,图她给炼哥儿带来的助力,便得一并接受她品性上的瑕疵,要么把她接进门你来教导,当然很有可能你压根儿就教不好,毕竟镇国公夫妻俩那般优秀都教不好她,要么你就早些和郡主说清楚,她不适合做炼哥儿的妻子,咱们再给炼哥儿寻一个门当户对贤良淑德的女子,你指望镇国公夫妻俩在这几年把她教好,再嫁到咱们家来相夫教子,实在是痴人说梦了。”

越是高门贵女越是脾性高傲,便是宫里那两位公主会装模作样,宫宴上从来都是长袖善舞端庄贤惠的模样,但他们亲近的人家还能不知道那几姐妹的德行?朝阳只是不屑于装模作样罢了,但她的名声再怎么差,也不愁嫁,她嫁给炼哥儿绝对算低嫁了,婷姐儿还指望姜家把她教得知书达礼再嫁过来?说句难听的,连皇上想聘朝阳做儿媳都没提给她找个教养嬷嬷,把脾性休养好了再嫁过去,在他看来,朝阳就是这样的性子,便是嫁进皇室也无需多收敛,怎么嫁到他们礼郡王府还要委曲求全了呢?难道他们家的门槛比皇宫的门槛还还高?

婷姐儿打的这个小算盘呐,什么好都想占了,可别到时候儿媳没了,多年的姐妹也成仇人了。

婷姐儿也很是纠结“可我也还没想好呀,我本就挺喜欢朝阳的,就这么把她放了,我日后后悔怎么办?再说我和婧儿多年前就说好了的,朝阳也一直嚷嚷着要嫁炼哥儿,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他们是一对,这我就这么悔婚了,婧儿不得和我生分了?朝阳也得疏远咱们家了。”

乔卿云便道“既你这么喜欢朝阳,便别把她当儿媳看,嫁过来把她当女儿看,她有什么不懂的不好的,你都包容着帮扶着,如此才能婆媳和睦,只是如此一来,你会很辛苦,炼哥儿也会很辛苦。对于这个儿媳,你只能选择要或不要,而不能选择要一个什么样的,朝阳绝不会因为你的喜好而改变本性。”

婷姐儿连连叹气,决定去问一问炼哥儿,他可喜欢朝阳么?想娶她么?若要娶她,可得做好日后帮她收拾烂摊子,包容她的坏脾气的准备,若他还是想娶,她也就应下了,和婧儿走起流程来吧。



第五百零六章 表姊妹亲和友爱 长辈动心欲联姻

暮色四合,避暑山庄各处都热闹起来,本便是来避暑度假的,前头爷们儿都无心上职,更别提这些女眷是何等悠闲自在,婧儿从傍山小筑出来,一路上遇到了几波饭后消食的夫人闺秀,都打过招呼,得知婧儿还没吃饭晚便没留她,但也邀了她饭后带着朝阳翁主出来玩,婧儿只是笑笑,客套了几句便往住处赶了。

姜骥已下职回来了,去朝阳屋里看过她,本也想训斥她几句,但听她哭诉委屈,说娘关了她一天,姜骥便没忍再骂,让她日后莫要如此了,就知道惹你娘生气。

婧儿从外头回来,姜骥便让下人摆膳,想把朝阳也叫过来吃饭,婧儿让下人给她送到屋里去,说了要关她几日,就定然是要关的。

姜骥也不敢为朝阳求情,朝阳确实需要管教了,夫妻两人吃饭,没了朝阳在桌上叽叽喳喳的便显得冷清了,刚吃上几口,下人便来报太子和二皇子来了,夫妻俩停下筷子等这兄弟俩进来,听到院门外下人的请安声,这会儿晚上风大凉快,也没打门帘,在屋里便看得到这兄弟俩被下人簇拥着过来。

燿哥儿兄弟俩对着姑父姑母行了个晚辈礼请安,婧儿笑问他们吃过晚饭了没,便是吃过了也留下再吃几口,今日厨下烩了鹿肉,记得你们都爱吃。

烨哥儿眼前一亮,他确实爱吃,庄里送来的鹿肉不多,昨日哥哥生辰便用光了,姑母这儿的想必是用冰存着,今日才吃,他正好饱口腹之欲,姑母这儿也不是别处,便与兄长一道坐下了。

“朝阳怎的不在桌上?她白日里说想吃盼若姑姑做的酱香鱼排,我们这可不就给她送来了。”

婧儿笑意骤敛,没好气道“她昨日胡闹了,我罚她禁闭几日,让她在屋里反省呢,难为你们都还记着她,给她送到屋里去吧。”

烨哥儿为朝阳求了个情,“昨日的事情都是因我而起,朝阳算是受我连累了,姑母可能原谅她这一回?日后我代为监督她,绝不让她再闯祸了。”

燿哥儿也道“朝阳是性情中人,虽顽皮好动了些,咱们好生督促着,再长几年总能懂事了。”

婧儿心头惆怅,她不是不许朝阳出去玩儿,要去哪里也得和家里报备一声,让父母晓得了,给她备足了人手再去,若是不妥当的地方,父母定然不能让她去,她这般瞒天过海私自行动,真是像极了玉女少年时候,当年要不是玉女不顾家人劝阻私自上山,怎么会没了一只手,朝阳如今行事莽撞,婧儿真是担心极了。

既燿哥儿兄弟俩都为朝阳求情,婧儿便让人把朝阳带出来,朝阳饭吃了一半,爹娘又让人来喊她,她赌气不肯去,待听说两位表哥带了她爱吃的美食来,她才端着饭碗过去了。

烨哥儿见朝阳过来,笑嘻嘻地拉她坐下,给她吃鱼排,朝阳道“还算你有良心。”

燿哥儿笑看着他们“他一向都惦记你呀,只是以前别别扭扭嘴上不说好话,经了昨儿这一出,可是亲近了吧?”

朝阳笑哼了一声,瞥了烨哥儿一眼,见后者就着鹿肉喝酒呢,说他“你还喝呀,昨儿喝的还不够多?带了身酒气回去舅母又要念叨你了。”

烨哥儿道“喝了就不回去了,我们回长青阁睡觉去,怎么会让她嗅到?”

“舅母不知道,大表哥还在呢,小心大表哥告诉舅母,又来训你。”

燿哥儿看了眼朝阳,笑道“你们又没做什么坏事,我告诉母后做什么。”

烨哥儿喝的欢快,“就是就是,喝几口果酒罢了,母后哪管呢,我都十五了,是大人了,烧酒都能喝呢,母后不许罢了。”

婧儿笑道“你都十五了,是大人了,待你成婚时喝的合衾酒便是烧酒,婚后你再怎么喝也没人管你。”

烨哥儿便打哈哈,“我还小,还小呢。”

燿哥儿兄弟俩在棠梨院陪着姑母一家用完了晚膳,晚膳后朝阳提议出去散散步,婧儿道说你的禁足还没解,去散步也是我们去,你回屋呆着吧,朝阳瘪起嘴来,求助的目光投向烨哥儿,烨哥儿也无法,方才让她出来吃饭已经求过姑母一次了,他毕竟是晚辈,怎么好置喙姑母管教女儿呢。

燿哥儿便道他们要回长青阁温书,今夜就不去散步了,那正好婧儿也懒得去了,早些洗漱了安置吧,朝阳也安心回屋呆着,把她的暑期课业写一写,她过几日一并要检查的,什么时候写完了什么时候出来。

朝阳苦着脸回屋了,婧儿和姜骥先后去洗漱,洗漱完天也还早,这么早怎么睡得着,两人便坐在榻上说话,婧儿问姜骥觉得烨哥儿如何,若给他做女婿好不好?

姜骥疑惑“怎的又提烨哥儿了,你不是一向满意炼哥儿么?朝阳也嚷着要嫁炼哥儿。”

婧儿想到今日下午去傍山小筑走那一趟,心里止不住地冒火,没好气道“我满意炼哥儿,人家不满意咱们朝阳了!我今日去寻婷姐儿说话,提议将他们的亲事定下来,婷姐儿百般推脱,果然如我所料,她对朝阳有意见了,不成就不成,朝阳也不是非得巴着炼哥儿,咱们的女儿难道还没人要么?我看烨哥儿就挺好的。”身份比炼哥儿高一大截,公婆又是舅父舅母,朝阳从小就和舅家亲,那都不叫出嫁,只不过是从姜家搬到王府去住罢了。

姜骥道“宁嘉县主不满意朝阳,难道皇后会满意朝阳?皇后看人的目光可比宁嘉县主更挑剔,为人也不如宁嘉县主坦荡,朝阳若在她手底下讨生活,可比在宁嘉县主手底下要吃更多苦。”

姜骥和皇后交际不多,但他看人也很准,皇后表面上贤良淑德,内里如何大家都有数,后宫的女人哪个是省油的灯。

婧儿道“这我当然知道,但婷姐儿既然不满意朝阳了,我便断然不能再将朝阳嫁过去,日后她们婆媳不和,我自然是护着女儿的,届时和婷姐儿闹得多难看呢,这么多年的情分了,我也不想因着儿女亲事撕破脸,还是给朝阳另觅佳婿吧。除了炼哥儿,我再能想到的就是烨哥儿了,皇后不满意朝阳我当然知道,但有哥哥在,她还敢打压朝阳不成?以前我是瞧着烨哥儿和朝阳都无意,也就没惦记这些,如今瞧着,他们俩可不一定无意,若他们两情相悦,我自然全力支持的。”

实在是从朝阳出生后,在她面前提过的就炼哥儿和烨哥儿两个人选,其他人知道这是皇上相中的儿媳妇,哪还敢来争,也就婷姐儿和婧儿私下里有默契,才敢和皇帝打擂台的,如今婷姐儿要变卦了,婧儿自然头一个想到烨哥儿,其他人她也没关注过。



第五百零七章 太后病中多操心 皆为拳拳爱女意

姜骥让婧儿别急着定下来,朝阳还小,亲事不急的,就算不是炼哥儿,也不一定就是烨哥儿了,这二者都有不妥之处,再看看别家的儿郎,总有各方面都好的。

婧儿心里老大不得劲儿了,要姜骥抱着她哄哄才行,姜骥无奈轻笑,将她揽过来拍了拍,两人也算老夫老妻了,但婧儿的性子还是娇,这么多年没什么变化,倒是他老了。

这厢爹娘屋里你侬我侬,那厢女儿在奋笔疾书挑灯夜战,朝阳想早些出去,就得早些把课业写完。

朝阳在屋里关了八日才被放出来,这期间炼哥儿他们会来看她,婧儿不拦着,但还是那话,什么时候写完了课业什么时候就能出来,你要玩尽管在屋里玩,一直拖着,拖到御驾回京了你也该开学了。

朝阳便头一回在假期刚开始的几日便写完了课业,以往哪年不是拖到开学前几日才来恶补的,写完了这些课业,婧儿检查无误后才放她出去了,但也再给她身边安排了下人,断然不能再有瞒骗父母的行为了,朝阳若再敢用淫威压制下人,再被关起来了就直接关到嫁人吧。

朝阳便老实了一阵子,每日只和小伙伴们在庄子里四处溜达,天黑了就各回各家,偶尔吃了晚饭还要出去玩,婧儿定要问清楚是去哪里,让人紧跟着她,朝阳深觉自己就是笼中鸟池中鱼,没一点儿自由,真是羡慕远方的那位兄长呢。

避暑山庄风水阴凉,有些老人小孩受不住这凉气,倒还病了一场,比如宫里的老太后。

太后这回也带着慕慧郡主一起来了避暑山庄,刚来时都还好,到了八月天气渐凉了,皇后着手在安排御驾回京事宜,这还没动身呢,太后却病了,皇后又多费了些心神,御驾行程放慢了,本打算初八那日清晨动身的,那么众人必然要天刚亮就起来收拾,因太后病着,便改为了上午启程,早上等太后自然醒了再安排启程,御驾在路上走了七八个时辰,到子时才进了宫,回宫后又是兵荒马乱的一夜,翌日后宫免了请早安,皇帝也免了早朝,但下午便召了群臣去金銮殿议事,算是开了个午朝吧,这几月在避暑山庄尽享乐了,如今也该收收心,放回到正事上来。

太后病了,皇后得安排人侍疾,后妃宗亲都得去,婧儿身为养女也安排上了,朝阳休沐时也跟着母亲去看过外祖母,她有两个外祖母,那八里胡同的外祖父母平平淡淡的,但待她亲近,这个外祖母高贵傲气,对她别别扭扭的,她秉持着尊老爱幼的原则,也就不说老人家什么坏话了,跟着母亲来尽尽孝道便是。

太后这一病便病了一个月,人老了身子便不争气,太后年轻时是何等的雷厉风行,如今老了也难逃病痛折磨,还好亲生女儿陪在身边侍奉着,总算让她心有慰藉,但她心里还是挂着另一桩事,皇帝来请安时她便拉着皇帝不许走,听她念叨这些。

“哀家这身子不中用了,哪日眼一闭就走了,临死前也就一桩事放不下,哀家走后玉女孤苦一人,皇帝啊,你好歹给她寻个依靠啊。”

皇帝让她放宽心,说他就是玉女的依靠,太后不信,非得让他给玉女寻个归宿,这可让皇帝头疼了,玉女这个年纪,这种前科,他往哪儿找人啊。

太后便道“便是不给她找个丈夫,你便给她过继个儿子,给那孩子一个爵位,让玉女老了有靠。”

这才是太后的最终目的,玉女无心再嫁,她也怕玉女嫁的不好,还不如给她过继个儿子,要还不知事的那种,带到身边才能养熟,玉女还是惦记着要离京云游,有了个孩子牵绊着,她也不能再走了。

皇帝答应了,让人去宗室旁枝挑选,最好是无父无母的小孩子,玉女听说了这事,也没发表意见,一切按母亲的意思来吧。

慕慧郡主虽名声不好,但出身权势都摆在这里,多的是人想给她当儿子呢,礼郡王负责这桩事情,寻摸了半个月,没找到父母双亡的旁枝宗室子,母亲没了的小孩子倒是找到了几个,有男有女,都带进宫里让太后母女挑选了。太后看着这几个孩子,想到了多年前她挑选灵童来坤仪宫招福的情景,那时金童和婧儿都才满周岁,这一晃都过去三十几年了,难怪她如此疲累,她都近古稀之年了,梳妆都不照镜子了,不敢照,怕看到自个儿那一头的鸡皮疙鹤发。

太后是想让玉女挑个儿子过继的,玉女却想挑个女孩儿,说她一个孤寡妇人,名声又不好,过继个儿子,日后住在一起惹闲言碎语,过继个小姑娘省事又贴心。

太后拗不过她,姑娘就姑娘吧,好歹也是个寄托呢,太后看中了最小的那个小姑娘,才两三岁,这样的孩子才能养熟,慕慧郡主却想要那个大些的,瞧着有五六岁了,说是年纪大才养的住,太小了万一夭折了,还不是她心痛。

太后清楚女儿的心思,无非是为了安她的心,勉强过继了一个孩子,却还是各种甩手,挑个大些的女孩子,等她走了,玉女再养个几年,把这姑娘嫁了,她也就能功成身退继续去云游江湖了。罢了罢了,日后的事情她看不到也管不着,只要她还!活着时玉女能安稳就好了。

这过继的事情一定下来,太后的病便好了,叫了皇后过来,要给她的外孙女办一个过继礼,日后她就是皇室成员了,又交代宫里的皇子公主们都多照顾这个女孩儿,这是他们的表姐妹,要像对朝阳那样好。

皇后笑着虚应了几句,太后想搞这些虚礼她也奉陪着,但这丫头怎么能和朝阳比,慕慧郡主便和皇上无血缘,这丫头又和慕慧郡主无血缘,真不知是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怎么敢称皇室成员。太后还想让皇上给这丫头一个封号,皇上没应,不说郡主之女无爵,便是有,除非她像朝阳一样深得圣宠,才能小小年纪便受封,否则便像和嘉长公主家的蓉姐儿那般,日后该有个郡主爵,但也是等她及笄后才封,这半路来的丫头太后还想早早给她求个封号,和嘉长公主不得带着女儿来宫里闹腾了。



第五百零八章 宫中添丁添喜气 国公府二房归家

秋高气爽,桂子飘香,皇后在湖心小筑办了场小晏,是为慕慧郡主过继的女儿办的迎新宴,只叫了宗亲皇戚那几家,朝臣勋贵便不通知了,又不是这宫里的正经主子。

朝阳抬头望着树上叽叽喳喳的鸟儿,觉着那些聒噪的鸟都比眼前这小丫头讨喜,生的倒是干干净净的,今日盛装打扮一番也像是高门贵女,但那通身畏畏缩缩的小家子气,朝阳便不喜欢。

这便是她那个便宜表妹了,外祖母让她带着这表妹玩耍,多认识一些人,朝阳也不是善交际的姑娘,她惯常玩的就那几个,都和她年龄相仿,这表妹才六岁,比她小一轮呢,她的圈子这小丫头怎么融进来?朝阳让她去寻蓉姐儿玩,她们年纪相仿,她摇头不肯,说外祖母让我跟着表姐,朝阳郁卒,便不管她了,任她在身后当个小尾巴,她也只和赵馨如她们坐在一处吃喝闲话,这丫头插不进话,嘴巴会吃就行,也不算朝阳慢待她了。

被过继的小姑娘叫宇文泠,年方六岁,是宗室旁枝的女儿,母亲早年去世了,父亲又续娶了继母,再生了个弟弟,家里已然没她的容身之处了,如今被宫里选来给慕慧郡主做女儿,给太后做外孙女,可是飞上枝头了,但衔泥燕飞进了皇宫,一朝一夕也变不成凤凰,如今瞧着这些表姐妹们各个金尊玉贵,她谨言慎行,即便今日她是主角,也没有半分作为主角的风范,跟在这个表姐身后小心翼翼的,知道人家不喜欢她,可她也不能甩脸子走了,她对宫里不熟,离了这处去哪里呢,外祖母和母亲也不会想看到她狼狈归来吧。

濯姐儿为人细致,对宇文泠多关照了几分,朝阳不喜欢这丫头的性子,但也不会欺负她就是,让她去找蓉姐儿玩又不去,蓉姐儿那伙人才是和她同龄的,她和蓉姐儿也是表姐妹,而且比她更亲才是,大姨母和二姨母可是亲姐妹。

这回宴席结束后,太后便给泠姐儿安排了几个教养嬷嬷,大宫女小宫女也都安排好了,一应吃穿用度都是比照着几位公主来的,皇后对这丫头无感,但也不会公然忤逆太后,太后想捧个小姑娘还是说得上话的。

太后一直自责没教养好女儿,如今有了个外孙女,她视为女儿后半生的依靠,怎能不用心教导,比之当初教养婧儿还严苛,上午琴棋书画,下午规矩礼仪,晚上还得背书练字,她都要检查的,泠姐儿都六岁了,前几年长在小户,一身小家子气,她素日里看不上宫里这几个公主,但泠姐儿和她们站在一处差距肉眼可见,生长环境的熏陶就差了人家多少。

慕慧郡主对这个养女无甚感触,教养事情也都是母亲在费心,她只在边上看着,能让母亲有些事情做,便不会每日胡思乱想,这才是泠姐儿的价值。

腊月的时候,宫里又传了喜讯,一则是馨嫔生了个五皇子,二则是素宁夫人也有两月身孕了,人人都慨叹今上枝繁叶茂,和先帝形成两个极端,不过这些梳洗再怎么繁茂,也只是给宗室增加人口罢了,三宫六院唯有皇后育有二子且储君早立,再有多少庶子都不怕,朝臣也都安心,开始筹划起明年的选秀,太子和二皇子该选妃了,比起送进今上的后宫,太子妃和皇子妃的宝座更有吸引力。

于姜家来说,今年也是个团圆年,姜骏一家子要回来了,这回是回京任职,不再走了,老夫人早两个月便让人将燕堂整理出来,又去姑娘住的园子里挑了个院子,就在朝阳的隔壁,她二叔二婶后来生了一个女儿,叫姜晓旭,如今也有六岁了,朝阳第一回听到这个名字便不乐意了,家里几个男孩子分别叫定南静北宁西,就差个东了,她叫朝阳,那不就是东嘛,结果这堂妹叫晓旭,旭日东升,这不是要抢她的名号么?

她向娘吐露不满,娘说她幼稚,一个名字而已,她问母亲“那姐姐还叫晓岚呢,她这个名儿岂不是又重了姐姐的名儿,我真是不喜欢。”

婧儿目光微沉,林长玉一嫁给姜骏便外放了,她嫁进姜家这么多年,也没和林长玉打过几回交道,这些年他们分隔两地,姜骏寄家书也是寄给父母,将家里人一并问候一遍,她和林长玉这么多年都没通过信,哪里像是闺中密友呢。

“不喜欢就不喜欢,不要表现出来,你是大姑娘了。”

管她叫什么,和朝阳名字相似,难道就能和朝阳比了吗?

姜骏一家要回来了,老夫人欣喜之余便伤怀长孙还未归,姜骥也恼恨这个,这一年里姜定南也就回了两封信,只说他在外头很好,却绝口不提何时回来,这哪里是长子嫡孙该有的担当。

姜骏一家是腊月二十三才到的家,晚上家里设宴接风,姜骏一家五口根壮苗茁的,姜骥夫妻俩膝下只一个朝阳,看着实在是单薄了些,老夫人揽着小孙女坐在身边,喂她吃菜,朝阳翻了个白眼,这么大了还要人喂。

老夫人席间多是关怀幼子,对长房无甚言辞,姜定南在外流浪,姜晨曦嫁了,姜骥沉默寡言,婧儿向来和她不对付,朝阳那个人憎狗厌的她更懒得搭理,幼子还和以前一般嘴甜会哄她开心,二房几个孩子也会哄她,林长玉也能附和着说几句,整个家宴就是他们一家的主场,别说是朝阳心里不舒服了,姜骥夫妻俩看似不在意各吃各的,实则也不舒坦,明明这是他们的家,如今二房拖家带口回来了,他们各处都不得劲儿。

饭后一家人还得坐着说会儿话,朝阳说她要早些回去写课业,婧儿说要监督她写,母女俩齐齐告辞了,姜骥不好离开,便陪坐着到了半夜,天寒地冻的,回去时淋了一身雪星子。

婧儿坐在床上拥着手炉在等他回来,姜骥先在碳盆边暖了暖身子才坐到床沿去,婧儿将被子搭在他身上,用温热的手掌暖他冰凉的脸颊,姜骥忍不住蹭了蹭,目光中尽是暖意。

“都说了些什么?说到这样晚。”

姜骥道“无非是一些家常絮叨,母亲惦记阿骏,我们都陪着她让她开心些。”

婧儿揉了揉姜骥的脸,心疼他作为长子为这个家的付出,他只是不爱说话,不会表达感情,实则做的比谁都多,但老夫人一直都偏爱姜骏,姜骏也确实会说好话哄母亲开心,但这些年他尽过什么孝道,嘴上说得好听罢了。



第五百零九章 二房兴旺长房衰 婧儿掌家生龋龃

姜骏一家回来了,这个家里更热闹了,婧儿这些年极少去上院请早安,朝阳平日要上学,假期里要睡懒觉,也罕见去请早安,似如今这样寒冬腊月的天,学堂已放假了,她哪日不是睡到午饭时分起,婧儿也不会说她,下午去给老夫人请个安便是了,老夫人也早习惯了这母女俩的高姿态,没指望她们尽孝道。

但今日老夫人还在梳妆便听到小孙女在门外娇甜的喊声,惊喜万分,让人快带她进来,小姑娘便噔噔噔跑进了内室,甜甜地道“祖母早上安好,您在梳妆呀,让我看看戴什么!”

老夫人万分慈爱将小孙女揽进怀里,真是个可人疼的小姑娘呀。

“晓旭怎的起这般早?睡够了没有?认床么?家里的床睡得舒不舒坦?”

姜晓旭只是点头,说家里什么都好,只是她习惯了早起,想早些来看看祖母。

林长玉落后她几步进来,在珠帘外便听到了女儿又在撒娇卖乖,进来给老夫人请了个安,老夫人说她“日后不必这么早带晓旭来请安,小孩子得多睡些才能长好。”

林长玉道“小孩子都醒的早,昨夜和我一块儿睡的,今早我眼睛还没睁开她就闹着要来找祖母了。”

老夫人揉揉小孙女的脸颊,想到这么多年不曾给她请过一次早安的朝阳,谁说小孩子都醒的早?那个就天天睡到日上三竿,当然她可能也醒的早,只是醒了也不想来给祖母请安罢了。

林长玉陪着老人家闲话了几句,便自发站到了老夫人身后服侍老夫人梳妆,倒让老夫人刮目相看了,林长玉以前可是骄傲程度不逊色于婧儿的,如今怎么肯放下身段了?不过有小孙女一直在身边叽叽喳喳,她也就无暇多思了,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姑娘时的那些傲气早被磨的半分不剩了吧,林家这几年也在走下坡路,林长玉识相就该做好儿媳的本分。

老夫人梳好了妆,姜静北兄弟俩也过来请安了,姜家的儿郎早起都要锻炼,他们俩去武场跑了几圈,遇见了来打拳的祖父,祖孙三个一起回上院了。

老夫人许久没吃过这么热闹的早饭了,喜得胃口大开,饭桌上姜晓旭问她“怎么大伯母和堂姐不和咱们一块儿吃饭呢?”

老夫人喜色骤敛,只说她们不和咱们一块儿,有了二房这一家孝子贤孙对比,心里对那母女俩更加不满,婧儿身为宗妇,还就这几年才住到熙和院去的,前几年和她赌气,说不管府里的事,带着朝阳住在郡主府,俨然和他们是两家人,如今她们倒是住过来了,人在心不在,她也不指望那母女俩尽孝道。

姜晓旭又道“那我吃完了饭去找堂姐玩儿,她住在哪里?”

姜宁西道“你最好下午去,她上午不起床的,你扰了她的睡意,当心她骂你。”

姜晓旭努努嘴巴,便再无话了,林长玉给她夹了个虾饺,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小发辫,觉得自己的女儿真是个讨喜的小姑娘。

朝阳这一觉又睡到了中午起,她独住一院,放假了母亲也不来管她,不知道多快活,要不是肚中饥饿她还不起床呢。

上午睡久了,吃过午饭后人还有些精神,朝阳望着窗外厚重的雪景百无聊赖,这样的日子,就该找几个好友烧个锅子烫壶酒,羊肉狗肉涮一锅,葡萄美酒来几壶,才是美事,可她那些朋友都和她一样的性子,她不想出门,那几个难道想不成?便只能在家中以意念交流,遥传相思之情。

朝阳细思又觉着只有她是这般无聊,赵家孩子多,自家兄弟姐妹关起门来也能乐呵呢,燿哥儿兄弟俩有伴,炼哥儿兄妹俩也有版,只有她是孤家寡人呢,所以姜静北兄妹三个上门来,朝阳有了一丝丝的喜悦,让人拿些茶点来招待他们,坐着在一处吃吃喝喝的,便是不玩什么,有几个人说说话也好。

朝阳本便是话多的,姜静北兄弟俩和她玩了这么多年,关系我不错,他们坐在一处本是不会冷场的,但如今有了姜晓旭在,也是一个很爱说话的小姑娘,哥哥姐姐说什么她都要插几句嘴,又是个好奇宝宝,什么都要问,姜静北兄弟俩费尽心思为她解答,她不知是和朝阳不熟有些拘谨还是有些怕这个堂姐,总之她不问朝阳,如此一来便成了这兄妹三个的主场了,昨夜那样的场景又上演了,朝阳像个局外人一般看他们表演,但这是朝阳的屋子,这兄妹三个要相亲相爱回自个儿家表演不行么?非得在她面前秀?

朝阳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说她困了,让他们兄妹三个回家玩,这兄妹三人说的正欢,被朝阳这么一打断很是扫兴,便起身告辞了,朝阳真是越来越讨厌了,要不是妹妹吵着要来找堂姐,他们才不想来看她的臭脸呢。

这兄妹三人一走,朝阳便冷下脸来,交代下人日后别让他们来了,说她在睡觉,别让他们进来,别来碍她的眼睛。

临近年关,婧儿身为当家主母,要忙的事情很多,尤其今年姜骏一家也回来了,这备年礼的事情,以前姜骏他们在外头,他们夫妻俩的人脉自个儿走动便是,如今回了府里不得从府里出?婧儿倒不是吝啬钱财,就是懒得费这个心,她让林长玉自个儿列单子出来,找初露拿对牌,但就是这样还有许多问题,林长玉要送回娘家的年礼很厚,以前是从他们夫妻俩的私库出,也不碍着旁人,如今从公中出,大嫂当家那能没意见?便是婧儿没意见,她底下人都看不过去了,没见林家送什么东西来,凭什么让他们出这么多?

婧儿让底下人都闭紧了嘴巴,一点子俗物罢了,她们又不是缺钱,给就给了吧,但底下人还是意难平,私底下为着这年礼的事情便撕扯了许多回,

好不容易把东西送走了,初露和新荷清点库房,却发现一对珐琅彩宝瓶不见了,那可是郡主给翁主攒的嫁妆啊!

新荷气冲冲地去回郡主,婧儿让她收收脾气,派了稳妥些的莲子去问二房,可见着了那对瓶子么?

二房的下人见大房的下人来兴师问罪,那也是据理力争,她们拿哪样东西没有郡主的人看着?那一对宝瓶又不是什么小簪子小钗子,还能藏在衣裳里带走不成?双方下人对峙跟乌眼鸡似的,一方认定了对方手脚不干净,另一方也认定了对方栽赃陷害,两个主子还没出面,但两房不合的传言已经传遍府里了。



第五百一十章 父子红脸为家途 姜骏自请出门户

两房的下人为了一对瓶子吵起来了,初露随后赶来,让她们都收一收,她找到原因了,二夫人的礼单上列了一对粉彩梅瓶,下人收拣时拿错了,把那对珐琅彩宝瓶装走了,如今那对粉彩梅瓶还在库里。

这下人拿错了东西,双方都有错,林长玉的意思呢,宝瓶已经送去她娘家了,她总不能再去换回来,便把那对粉彩梅瓶抵给婧儿吧,让婧儿估个价格,高了她不觉亏,低了她再寻别的补上,婧儿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就收下了那对梅瓶,那也是公中的东西,拿公中的东西抵她的私房,她怎么算都是亏的。

经了这一茬,婧儿年后就开始清理库房了,原本国公府就这么几个人,除了她自己的私房放在私库里,姜骥的东西大半也放在公库里,其间不乏他们夫妻俩为朝阳攒的嫁妆,如今二房回来了,公库的东西他们随意支取,为了防止再发生此类的事情,婧儿把公库中属于他们夫妻的那些东西都剥出来了,剩下的要么是祖产,要么是老爷子攒下的家底,姜骥也学姜骏一样,他们的收入一半放进公库一半放进私库。即使如此,公库的东西也不少,只是婧儿也搬了不少东西出来罢了,让人看着,二房刚回来她就收库房了,防着谁呢。

老夫人对于她此举很是不满,私下里和老爷子抱怨,“这还是皇室女呢,不是向来视钱财如粪土么?如今这小气做派又是给谁看的?她以前和阿骏夫妻俩关系不是很好么?现在做这种事情,存心让这个家不和呢!”

在老夫人看来,这府里又没有旁枝庶系,就这么两房人,还分的这么清楚,她自个儿的嫁妆私产自个儿收着便是,怎么能要求姜骥的东西也进私库呢,他可是家主,他要什么私库?这国公府日后都是定南的,姜骥的钱进私库还不是便宜了她们母女俩,日后定南继承国公府这个空壳子不成?

老爷子也不满婧儿这副做派,但事出也有因,姜骏夫妻俩这些年人不在家里尽孝,两个儿子放在家里半点不操心,如今一家子回来了,也是进少出多,老大两口子这是有想法了,不想再义务养着二房一家子,才闹出这些来。

老爷子心里是偏向长房的,姜骥是他最满意的长子,姜定南是他最满意的长孙,这个家都是留给他们的,姜骥也有身为家主的担当,是姜骏小心思太多了,一心想挣脱父兄束缚单飞,如今惹了长兄不快,老爷子为了维持这个家的和睦,需得找两个儿子谈谈话了。

老爷子先找了姜骏,告诫他身为幼弟要敬重长兄,身为幼子要孝顺父母,你大哥为这个家付出了很多,你这几年在外忙自己的事业,如今回了家里,也该承担起家中幼子的职责,协助你大哥一起发扬姜家,而不是处处和你大哥争锋。

姜骏听到这样的言论又要火冒三丈了,“我几时与他争锋了?我忙自己的事业,又碍着他什么事了?是不是要我像几个叔父那般,庸庸碌碌的连老婆孩子都要大哥养,你们才满意?你们就是见不得我上进,我也不靠你们,我就凭着自个儿的本事走到今日,你们还要压制我?大哥如今的成就还不够高么?战功赫赫的镇国公,军畿大营的统帅,皇上的亲妹夫,满朝文武哪个能与他抗衡,谁还能看得到我呀,便是我再怎么努力,也比不得他与生俱来的优势!”

他自认为本事不比兄长差,却从小就活在兄长的羽翼下,甚至还被亲生父亲压制,他毅然离家在北疆拼搏了十几年才有了如今的成就,家里没帮过他半点儿,可就是他自己得来的成就,父亲都要责怪他,怪他不该和大哥争锋,他倒是想争,有父亲全力扶持,他怎么争得过大哥呢。

老爷子和姜骏这对父子从来说不上三句好话便要红脸,小时候姜骏怕他,如今他正当壮年,父亲却老了,这份畏惧也少了,敢于为自己发声。

“到底有没有和你大哥争你自己心里清楚,姜骏,你还和以前一样自私自利鼠目寸光,姜家养你长大,送你接受最好的教育,这些年你回馈过家里什么?好一句走到如今都是靠自己,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就你是天纵英才?被人家当刀子还不自知,就是因为你,定南如今还在外流浪……”

“我就知道!你就是因为这个在责怪我,以前不许我从武,怕我抢大哥的风头,如今不许我从军,还是怕我影响定南的发展,姜家不能一门三将,定南要想发展就一定要让我退下来,可为什么是我呢?那是大哥的儿子,要为儿子让路也该是他让!我凭自己的本事挣得的军职,凭什么为他放弃了,就因为我是幼子,就一定要为他们父子俩让路吗!”

“是!”

老爷子声如洪钟横眉怒目,“就凭他们是嫡长子孙,是姜家的继承人,家里的资源都该先紧着他们,你是幼子,是旁枝,绝不能影响到主枝的发展。”

姜骏讥笑不已“家里给过我什么资源么?我几时抢过他们的资源了?我凭自己的本事向阳生长,还得给他们让路么?我如今就是影响到他们了,你又待如何?”

老爷子目光森寒,语气不带温度,“旁枝太壮,影响主枝生长,就该剪了。”

姜骏紧咬牙关眼眶赤红,这是他的父亲啊,是他打小就孺慕的人,可是父亲的眼里从来都只有大哥,他努力了这么多年,就是想证明给父亲看,他除了比大哥晚几年投胎,其余的都不差的,可最终却只得到如此冰凉的一句话,因他影响了嫡长系,便要将他逐出家门,他只是在完成自己的事业啊,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父兄都容不得他。

姜骏屈膝跪地,却挺直了背脊,面上满是毅色,“我不会因为他们放弃我努力多年的成果,父亲若当真容不得我,便逐我出家门吧,我什么都不要,净身出户,只带走我的妻儿,还将我这些年的积攒贡一半给父母,算是弥补这些年不在家中缺的孝道,日后每年交赡养费,父亲母亲若想来住,我也欢迎,为人子的职责我会尽到。”

父亲一口一个他不孝,这么多年没回馈过家里,好,他如今开始回馈,他还有半辈子的时光,都拿来回馈他们,行了吧。



第五百一十一章 一家难容两猛虎 树大分枝各自生

新年刚过,老爷子和姜骏便闹到了要分家的地步,老夫人险些要晕厥过去,好不容易一家团聚,她才享受了几天儿孙绕膝的日子,便来这么个晴天霹雳,她实在是难以接受。

“老爷,这是怎么了呢?是不是阿骏又惹你生气了?我知他向来不讨你喜欢,可这亲父子哪有隔夜仇,咱们还健在,如今把阿骏分出去,会让人诟病他不孝,也会诟病咱们不慈,还会说老大夫妻俩不能容人,这都于咱们家不利啊,你不是最爱惜羽毛的吗?”

姜骏杵着脑袋站在堂中不吭声,老爷子只冷哼一声,“树大分枝,他们都大了,翅膀也硬了,家里拘不住他们,各自飞吧,离了家里能飞成什么样都看他们自己,有些人本事大的很,还嫌家里束缚了他的脚步呢!”

姜骏听到这番言论更是愤愤难平,不想当着母亲的面和父亲争吵罢了,老夫人劝不动老的又来劝小的,让姜骏对他父亲服个软,怎么能分家呢?难道你一点儿都不顾着母亲么?

姜骏搀着母亲安抚她,嘴里说的话却不太中听“父亲已然容不得我了,我也就不在他面前碍眼了,便是分了家我也还住在京城,母亲想何时来住尽管来,便是搬去我那儿常住也是好的。”

父子俩相看两厌,姜骥站在一边不说话,他大概猜到了父亲和弟弟争吵的原因,双方都不愿退步,这是最合适的方式了,朝中本就有明文规定,一家不能有两个人在朝堂,姜骏此番回京,调进了五城兵马司做右指挥使,原本的都指挥使陈靖安是姜晨曦的公爹,今年调到了天津任天津卫的指挥使,离京里也不远,但也算外放了,陈夫人跟着丈夫去任上了,姜晨曦小两口如今自己当家做主了,姜晨曦又有了身孕,过年时老夫人留她在娘家住下,说陈家也没个长辈照顾她,姜晨曦如今自己是当家主母,她若是回娘家住着了,陈霖岂不是没人管,万一有狐媚子趁机爬床怎么办?

五城兵马司负责城内治安,原本的结构是兵马统领一人,都指挥使一人,底下是各个部门的大队长小队长,今年陈靖安调走了,姜骏回京接任了指挥使一职,却变成了右指挥使,还一个左指挥使,这一手左右分权和军畿大营统帅变半帅是一个路子,还不就是今上的手笔。左指挥使是今上的大舅子,宫里素宁夫人的二哥,本来姜赵两家便关系敏感,皇帝这一手真是好棋。

原本五城兵马司的都指挥使是能上朝的,就是因为那一家不能有二者在朝堂的规矩,姜骥已然在朝堂了,姜骏便不能入朝,是以把他降成右指挥使也是理所应当嘛,最令他恶心的还是这个右字,就算是左右分立,凭什么他是右赵和康是左?座尊右卑,听名号就比赵和康矮了半截。

姜骏和金童关系不错,这么多年也一直都有联系,姜骏能在北疆爬的这么快,家里不帮忙,岳家自身难保,光凭他自个儿确实不容易,要不是有金童扶持,他哪能年纪轻轻便做到三品大员了,但金童是他自己经营的人脉,和家里没关系,是以他才能理直气壮的在父亲面前说出他不靠家里靠自己走到今天的话。

姜骏在北疆呆了十来年,算是根基稳固了,拼搏也拼搏过,离家多年也确实想归家啦,父母年纪都大了,万一哪日走了,他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委实是不孝,两个儿子也到了年纪,林长玉惦记着回京给儿子操办亲事,他们夫妻俩都想着,这回回京便不走了吧,他给金童去了封私信,问他若是回京,可有合适的职位么?金童说有,五城兵马司的都指挥使明年要调任了,你回来正好接任那个职位,姜骏便喜滋滋回京了,结果回京后金童一脸为难地告诉他,赵家也想要这个职位,他的竞争者赵和康那可是家世战功都不逊色于他的,又是爱妃的兄长,他也很难取舍嘛。

一边是发小好友,一边是大舅子,金童哪边都不想得罪了,便想出了这左右分权的法子,将都指挥使分为左右指挥使,而后更让姜骏如鲠在喉的是,赵和康竟然压在他头上,他也明白金童已然不是儿时的玩伴了,没再去寻他讨说法,右便右吧,他一样能凭自己的本事压得赵和康翻不了身。

姜骏忍气吞声,金童倒是自个儿召他进宫说话了,道是谁让他有个位高权重的兄长,兄弟俩都身居高位,一个管着军畿大营,一个管着五城兵马司,等于皇城内外都交到了你们姜家手里,朕是和你们私交甚笃,能放心你们,那其他人家能放心么?人家会不会担心,若是和你们家结了怨,会不会夜里睡着睡着觉便被一锅端了?为了平衡众臣心理,也只能委屈你了。

姜骏便问“我们家只我和我和大哥掌兵,赵家那可是一家子老少爷们儿都在军中啊,若说势大,我们家可比不得他们。”

金童道“赵家那一大家子老少爷们儿穿起来都比不得你大哥一个,你啊,回了京里就得做好被他碾压的准备,你本事不差他,可他的起点比你高了太多。”

老爷子嫌姜骏和兄长争锋,阻碍了长孙姜定南的发展,姜骏也嫌兄长阻碍了他的发展呢,既如此,一拍两散各走各的吧,他们分成两家,就不受一家不能有二者在朝的规定制约,日后该怎么走都各凭本事。

是以对于父亲要把弟弟一家分出去的事情姜骥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老夫人却不打算让他置身事外,他是家主,分家这种大事怎么能不发声呢,她不敢纠缠老爷子,便来磨姜骥,说姜骏是他亲弟弟,他可就这一个弟弟啊,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不知多少人羡慕他们兄弟俩都有出息能互相扶持,如今他们搞这一出,不被外人笑话他们兄弟阋墙吗?人家五六房人都能和睦相处,他们家就两房人,还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搞成这样,他们怎么有脸出去。

又说婧儿小叔子一家刚回来她就分库房,刚分完库房小叔子一家就搬出去了,让人家怎么看她,还以为是她容不得小叔子一家,要独占这座府邸呢。

婧儿无语望房梁,她分库房只是为了保障自己的利益,东西分清楚也少了许多矛盾,怎么就成了逼走小叔子一家了呢?再说她分库房是在自己家进行的,家里人不说外人怎么会知道?

姜骥夫妻俩不知该怎么哄这老太太,还是老爷子最有威望,说这事他定了就是,明日就喊族里叔伯长辈来旁观见证吧,分清了日后就是两家人了。

老夫人从来不敢逆他的意,只能回房抹泪去了,人人都羡慕她丈夫专情儿子成器,她荣华了一辈子,到老了怎么成这般了,难道是前几十年将福气都用光了么?



第五百一十二章 姜家和平分家产 两房各走阳关道

老爷子说分家就分家,把族里叔伯兄弟都叫来,见证各项财产分配,姜骏有骨气说要净身出户,但老爷子在钱粮上是从不曾慢待过他的,只说按正经分家来分,祖产是承爵长房的,不能动,余下公中的东西分一半给他,日后家里的进项就与他无关了,也不必他赡养父母,他们跟着长房住,府里有爵位有俸禄,姜骏那点儿薪俸养妻儿便是,他和老夫人死前会分体己,也是各一半分给他们兄弟俩,旁的就没有瓜葛了。

这是老爷子的说法,但姜骏也有骨气,好男不吃分家饭,就这么拿着父母分给他的家产出户,那可是坐实了他不孝了,他言道父母养他长大不容易,他这么多年未尽孝道,怎能再拿家里的东西,他的妻儿自己养,不仅养妻儿,还要养父母,按他原先说的,将自己历年积攒分一半给父母,分家后每年交赡养费,定期接父母来家中居住,如此才算孝子贤孙。

这父子俩之前红脸呛声跟仇人一般,如今要分家倒是父慈子孝了,都抢着要给钱,旁观的叔伯长辈们面面相觑,不是叫他们来见证分家产么?他们以为能看到一出父子反目兄弟阋墙的好戏,结果这几人一个比一个豪气,嫌钱多给他们好了。

老夫人让姜骏拿着这些产业,他膝下还三个孩子要嫁娶,哪处不要钱,就当是他们给孙子孙女准备的聘礼嫁妆吧。姜骥也跟着劝了几句,给足了姜骏台阶,姜骏便顺着下来了,按着老爷子的意思拿了他该拿的,分家文书也写好了拿去户部盖章,如此一来,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姜家分家了。

皇帝在朝堂上也过问了几句,听说镇国公和幼弟分家了?父母还在怎的就分家了呢?

姜骥只道了句清官难断家务事,皇帝便识相不再问了,正好叫妹妹进宫来吃顿饭。

姜骏夫妻俩动作很快,财产划分清楚后便火速出去寻宅子了,老夫人有陪嫁的宅子,想给姜骏一家住,姜骏不要,若是要住也得折现银给母亲,分家都分清楚了,怎能又胡乱拿母亲的东西。

老夫人看不得他如此见外,小儿子离了她十几年,这才回来几日,便被他们赶走了,她心下不爽快,却人人都不能责怪,只能关起门来生闷气,让姜骏就住进她那宅子里,意思着给些钱就是,快些搬过去,她也好搬过去住几日,在这府里实在是半点儿不得劲儿。

既宅子也是现成的,他们搬家就更利索了,决定分家后十来日便把东西都搬去了新宅子里,临走前姜家一大家子吃了顿散伙饭,老夫人早早退席了,明明是一家子骨肉,吃的什么散伙饭,这京里谁家像他们家一样分崩离析啊!

老夫人走了,老爷子对着两个儿子训了几句话,无非是什么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这些话,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还是得互相帮衬,亲兄弟不是外人。

姜骥兄弟俩都点头应是,父子三人碰了一杯便算说定了,父子之间也没什么深情缠绵的话要讲,婧儿也客套了几句,让姜骏夫妻俩常带着孩子来玩儿,林长玉笑着道好,说待她将屋子打理好了,喊他们过去吃暖房宴。

其官方应酬模样任谁看了都不会相信他们是一起长大的玩伴。

散伙饭也吃过了,翌日一早姜骏一家便收拾行囊走了,临走前去上院向老爷子和老夫人辞行,老夫人泪眼涟涟,还是想做最后的挽回,老爷子让他们都收收,留他们吃顿早饭,吃完就赶他们走,让他们早些去新宅子里收拾,别误了吃午饭的时辰。

姜骏辞别父母,答应等他们打理好了新家便请父母去住,老夫人亲自送他们出门,一颗心从昨儿晚上起便泡在水里,她可以接受儿子在外任职,却不能接受此种形式的分离,明明他们是一家人,却要分离两地。

姜骥夫妻俩跟着去送了几步,搀着老夫人怕她摔了,姜骏一家上了马车离去了,老夫人眼泪一收,一把推开长子长媳,扶着下人的手回上院去了。

走了正好,婧儿还不愿伺候呢,二房走了省了她多少事儿,收几件衣裳进宫去住几日,过年事多都没住上几日呢。

婧儿去了宫里,不乏八卦者问她姜家分家的事情,婧儿只说树大分枝好聚好散,住处远近和感情深浅不能一概而论。

旁人是不敢多问的,金童敢,他问婧儿“你和阿骏夫妻俩不是关系最好么?怎的如此生分了?可是他们做了什么事情不得你意?”

要说做了什么恶心事呢,那也没有,就是多年不见生疏了嘛,以前多深的情谊都会磨灭在岁月中,他们回来后又发生了些不大美妙的事情,婧儿觉着他们分开了这么多年,都习惯了独居一府,还是不要勉强住在一起吧。

姜家的事情婧儿不欲多说,缠着哥哥说些儿女经,说她有阵子没见到宫里几个小的了,让他带来看看,他便让人去把四皇子四公主和五皇子都带来,婧儿听着他报这些排行,感慨后宫下崽也太快了,她记忆中还是只有燿哥儿兄弟俩和湘儿,如今听金童报这些排行,原来他都有九个孩子了,算上素宁夫人肚里那个,就有十个了,若是个公主,正好凑齐五子五女,当真是好福气。

“素宁夫人的胎儿也有五月了吧,太医可诊出了男女么?”

金童说没有,“是男是女都不打紧,我都不缺。”

婧儿哼了一声,“旁人生的你不在意,她生的你怎能不在意呢?她若生下龙种,你待如何奖励她?”

“身为宫妃,诞遇皇嗣难道不是理所应当么?还要我如何奖励?她的位分也无法再涨了,赵家荣宠也不薄了。”

婧儿掸了掸帕子“你也知道不薄呀,可劲儿给他们加恩,也太抬举了吧。”

对赵家如此抬举,对姜家如此制约,逼得他们家不得不分家了。

金童让她别管这些,等着抱侄儿便是,婧儿也便不提了,经了以前那些龋龃,他们也有了默契,在姜家的事情上各打算各的,谁也别管谁,总归都还是有顾忌的。



第五百一十三章 婧儿闲暇回娘家 各处走动皆人情

宫人抱了两个小主子来,四皇子和四公主已经两岁了,放在地上能自己走,也会说些简单的话,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学话的时候,这两个却有些怯怯的,想来是对父皇和姑母不大熟悉,婧儿和金童各抱了一个来逗一逗,他们都是小孩缘极好的人,这两个孩子却是任大人怎么逗都垂着眼帘不吭声儿,好没趣,金童赏赐了些东西,便让宫人带回他们母亲的屋里了。

他们一走,婧儿便说他“你看你,生这么多,顾得过来么?除了前头几个得你关怀,越是后头的越是被你漠视。”

金童勾勾唇角没说话,他就一颗心,装不了太多人,若拿他的慈父之心来说,燿哥儿一人占了五分,烨哥儿三分,清儿占了一分,还剩一分,其他孩子平分吧。

兄妹俩闲话几句,宫人进来禀告,馨昭仪带着五皇子来了,金童笑意深了几许,让人带她们进来,婧儿没错过他这个小表情,心道这馨昭仪倒是有几分本事。

婧儿望向门口,进来个秀丽妃子,一袭绣满了紫罗兰暗纹的杭绸宫装甚是清雅精致,戴的也是紫玉祥云纹头面,面上薄施粉黛,淡眉秀目很是怡人。婧儿以前从未正眼看过哥哥后宫里这些佳丽,如今看来,确实是春花秋月各有风姿。

馨昭仪对金童兄妹俩下跪请安,金童喊她起身,乳母也抱着五皇子对父皇姑母请安,金童让她抱过来给他,他亲自接过抱在怀里,看着小儿子安静乖巧的睡容笑得满是宠溺,真是个乖孩子。

馨昭仪道“小德公公来传话时熠儿正在进食,喂过了才抱来的,让陛下和郡主久等了,一路上颠啊颠的,这会儿又睡着了,没能见到父皇和姑母。”

金童道无碍,“才几日不见,瞧着又胖了些,你带的很好。”

“是乳母喂的好,熠儿也好带,吃饱了就睡,臣妾实在没费什么心思,不敢居功。”

金童道“乳母该赏,你也该赏,墨茗,把朕库里那套紫晶头面送给馨昭仪,朕瞧着,你今日这身衣裳配紫晶也好看。”

馨昭仪笑得甜如蜜,福了一礼谢陛下赏赐。

婧儿在一边看这两人郎情妾意的,暗暗翻了个小白眼,早知馨昭仪会来,她便不来了,这会儿和他们坐在一处多尴尬呢,人家一家三口香乎着,她活像个外人。

金童自然不会忽略她,让她过来看他的小儿子,是不是长的很好,婧儿凑过去看了看,白白胖胖的圆团子,富贵人家的小孩子大多都长这样,她用手指关节戳了戳小侄儿的脸,小侄儿嗯哼一声,嘴巴动了动又继续睡了。

金童见她喜欢,便让她抱一会儿,她抱到怀里来,一股小婴儿独有的奶香味扑面而来,让人想亲一口,不过孩子的生母在这儿,她不会做如此没分寸的事情。

孩子再好看也睡着了,他们还能盯着看半日不成,金童更珍惜难得和妹妹在一起的时光,让馨昭仪带着孩子回去了。

婧儿在宫里住了几日,期间去寿康宫请了一回早安一回晚安,两回都见着了那个小姑娘做功课,她请早安是早饭之前去的,那么早这孩子就在背书了,看来太后是势必要把对女儿的遗憾弥补在外孙女身上了。

太后从来不喜欢这个养女,问她朝阳怎么没来,婧儿说朝阳要上学,又多嘴提了一句“泠姐儿不去学堂么?”

太后白了她一眼,“哀家这儿就是最好的学堂,公主所乌烟瘴气的,泠姐儿才不去。”

公主所如今只有大公主和二公主和她们的伴读在上学,以前有朝阳她们那一班在,还能一致对外,后来朝阳她们搬走了,剩下她们这一班的假面姐妹,可不就内里掐起来了,婧儿不常住宫里都听说了两姐妹不和的事情,每逢宫宴上两人都争着抢着表现,请不知道她们的德行呢。

婧儿不敢置喙太后教外孙女,倒是太后要置喙她的家事,“听说姜家分家了?怎么,你不是和你那小叔子妯娌关系最好么?如今容不得了?”

婧儿只淡淡道“非是我容不得他们,分家是老爷子的意思,我哪插的上话,分了家也还是亲手足,日后还能走动的。”

太后也不多说了,客套着留了养女用饭,婧儿说皇后那儿喊了吃早饭,太后便让她走了,她们祖孙三代吃的多欢呢。

转眼到了四月份,平静了几年的东南沿海有些异动,皇帝让姜骥带兵去巡查,在沿海来一场军事演练,让那些宵小之辈看看他们大周朝的军事实力,是当年还没被打怕吗?

朝阳听说父亲要去泉州,当即在家里撒泼打滚,她要去泉州,她都许多年没回去了,她一定要去。

婧儿问她回哪儿去,都指挥使的府邸已经是别人在住了,她在那儿没家,怎能用回字,朝阳不管,她就是要去,她想念泉州的湛蓝的天湛蓝的水,松软的海滩,乘风破浪的军舰,以及美味鲜香的鱼虾螺蟹,朝阳光是想想就幸福的打滚了。

朝阳软磨硬泡,说那是她出生的地方,承载了她无限的情怀,她真的好想回去看看呀。

婧儿还不知道她,“你回京时才多大?四岁都没满,你还记得这么多事?我看你就是想出去玩儿,不拘去哪儿。”

朝阳狡辩“不是的不是的,我都记得的,咱们家的宅子是白墙黛瓦的江南小院,院里放了一口破水缸,缸里盛了睡莲,我小时候最喜欢去祸害,隔壁是韩伯父的家,他们家后院有一棵好高的枣树,比咱们家的墙头还高,我也喜欢去祸害……”这些都是她在娘的札记上看到的,娘后来给她制了本回忆录,上头都写了这些,许多事情她实则记不太清了,但看着这些文字便能感同身受,想到那时的趣意。

婧儿也猜她是看了回忆录,却还是说她“读书就没见你有这样好的记性,这些杂事你就记得清楚,什么时候把玩耍的心思放在学习上,我就阿弥陀佛了!”

朝阳举手做保,“等我从泉州回来,我一定用功学习,再也不偷懒了!好不好嘛娘,您就让我去这一趟,我真的很想去啊!”

朝阳摇着母亲的手臂歪缠,婧儿被她摇摇晃晃的,目光飞出窗外渐渐飘忽,思绪也飘到了那个海天一色的地方。



第五百一十四章 朝阳闻讯思远行 婧儿意动细打点

婧儿背着朝阳进宫一趟,向兄长辞行,她想跟姜骥去南方呆一阵子,趁着如今朝阳还未定亲,姜家老人安好,没什么事情需她操心,出去走走,再过几年朝阳要成家了,她又要忙起来了。

金童不大乐意“姜骥此行是带兵出巡,可不是陪着你游山玩水的,怎能带着你去。”

婧儿道“我也不必他带着,他尽管行军,我和朝阳坐客船去,跟在队伍后头走,在江南沿海一带游玩,他若得空就来陪陪我们,若不得空我们母女俩玩着也挺乐呵,回程时再一路走就是。”

“朝阳也去?她不上学了么?学堂没那么早放暑假吧。”

婧儿道“就是因着她想去,可劲儿歪缠我,我被她说得心动,也有些想念那片水土了,让她跟着她父亲去军中我也不放心,还不如我带着她。”

“那你去了我也不放心呢?外头有什么好的,住在京里不安稳么?”

“安稳是安稳,可安稳久了这日子便成了一滩死水,我也还不到养老的年纪,实在很难在一个地方呆大半辈子。”

金童叹了口气,他如何不厌烦这一滩死水的日子,可他是皇帝,哪能轻易离京,上回去承德走一遭都劳民伤财了,似什么南下巡游的事情更是想都不能想,他可不想背上昏君之骂名。

“你若想去,与姜骥商量一下章程吧,我也拦不住你,路上注意安全,护卫不能少了。”

婧儿欣喜挽住他的胳膊“我会给你带礼物回来,你想要什么?”

想要你早点回来。

“你带什么我都喜欢。”

婧儿过了哥哥那关,下一个便是找姜骥了,姜骥听说她要去,也没什么不应的,给她安排客船,安排随行护卫,保证客船能跟在他的军队后头行驶,他放慢些进度,到了泉州后他住军营,婧儿不能跟着他去,他也得提前安排好住处,婧儿还要去江南走一遭,他得安排好时间,巡完了海岸线还能陪着她们母女俩去逛逛。

婧儿见他忙里忙外的,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你不必安排这些,我自个儿打算。”

姜骥道“咱们之间谈什么麻烦,事关你们娘儿俩的安危,我不亲自过一遍不放心。”

婧儿一日里接连受到兄长与丈夫的优待,心里美的能开出几朵花来,上前抱住他蹭了蹭,他将什么都安排好了,她要当个傻子了。

姜骥这一关也过了,婧儿还有一关,便是她的公婆,她身为当家主母,怎能轻易出远门,而且她和姜骥一家三口都走了,可不就剩两个老人在家里吗?实在是不太孝顺了,不过婧儿私心里想着不还有姜骏夫妻俩嘛,他们夫妻俩在外十几年没尽过孝道,如今又分居两府,正好接父母过去住几月。

姜骥一家三口去上院陪父母用晚膳,饭桌上姜骥便提了这事儿,说是他们想回泉州看看,问父母可要同去,如今家里没什么事情,正是闲暇时候,正好举家出游,待定南回来了,朝阳也要定亲了,那几年都得忙碌,不趁着如今出去走走,日后可没机会了。

他还有话没说,过几年父母可能也会离开,家里还有几年孝要守,有的忙呢。

姜骥嘴上说得好听,举家出游,他真想带着父母去么?不嫌父母碍他们的眼?老夫妻俩也懂他们的意思,不就是他们一家三口想出去游玩嘛,还得假惺惺地问问他们。

“你是带兵出行,还能带家眷?”

姜骥道“不带家眷,家人另乘客船,只不过我会放慢行军进度,确保你们能跟上。”

“陛下答应了就成,我们就不去了,一把老骨头走不动了,你们走了我和你母亲也正好去别庄休养一阵子,你们不必操心。”

婧儿心下欣喜老爷子体谅,婆母便是有异议也不好开口了。

朝阳目瞪口呆,娘也要去泉州?好啊,不许她去,自个儿却偷偷摸摸打点了各处,还不告诉她,不过方才听爹说举家出游,那定然是要带她的,那便好。唉,她什么时候才能自己做主啊,像娘这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必求着别人。

吃过晚饭后朝阳跟着爹娘走一段路,一路上就叽叽喳喳的,“咱们什么时候启程啊,去了泉州住哪儿呢?我原本还想着跟爹去又得穿上军装混在军队里,又苦又累,这下好了,和娘一起去,我就能美美地玩完这一旅程了!”

朝阳欢快地哼起了歌儿,父母受她情绪感染也笑容满面,婧儿说她“咱们一家出游,你的学业得提前结束了,既提前结束,也得提前开学,咱们从泉州回来约莫才七月,那时可正是最热的时候,到时你可别叫苦!”

朝阳说她不怕苦,但婧儿还是为难,“你一走,其他同窗也得跟着放假,你要提前开学,她们也得提前开学,这不折腾人家的姑娘嘛,我还得往这几家备礼表示歉意,你去了南边也别忘了给她们买礼物回来。”

朝阳说她晓得,满心沉浸在出门游玩的喜悦里,婧儿叹了口气,小孩子倒是开心了,大人要忙的事情可多着呢,他们一走几月,各处要打招呼,家里的老人得安排好,老爷子说他们去庄子上住阵子,也不能住两三月吧,还得和姜骏夫妻俩说一声,让他们多照顾父母,以及出行要带的各项用具,还得规划好路线,到了泉州住哪儿,在泉州留几日,泉州下一站是哪儿,出一趟门真是不容易,就让朝阳再玩几年吧,等她成家了,这些事情总会学起来的。

翌日朝阳去学堂,便和同窗们说了提前放假的事情,婧儿也同先生打过招呼了,先生这便开始安排期末考试了,让赵家姐妹好一阵慌,“这么快就考试了?我还没准备好!朝阳,你可太不仗义了,出去玩也不带我们,你出去逍遥了,留我们在京里煎熬,我要没考好,这一个暑期都别想好过了!”

朝阳道“更煎熬的还在后头呢,咱们提前放假,下半年便得提前开学,我从泉州回来就得开学了,那时大概是七月!”

“什么!朝阳,那可就是便宜了你,我们这些人都得遭罪了!不成,你得好好补偿我们!”

“补了补了,我娘会往你们几家去礼的,自然是给你们的,我去南边也会给你们带礼物,来来来,想要什么都列个单子,我给你们带回来!”

几个姑娘这才有了笑意,叽叽喳喳地商量江南有哪些风靡店铺,云裳阁的成衣最漂亮,明珠十斛的首饰最精致,远山浅黛的胭脂成色最佳,朝阳若去了可不能错过那些地方。

朝阳让她们放心,她娘当年在江南可是这些地方的常客,落了哪儿都不能落了那处。

第五百一十五章 姜家女学早结课 周家闺秀另入学

一辆青布马车停在周府后巷的角门前,马车内下来个仆妇去拍门,门房开门见是她们,不冷不热地招呼了一句“五姑娘回来了呀,今日倒早。”

周仪月被丫鬟仆妇搀着从马车上下来,四月下午的日头已有些燥了,仆妇给她打了把伞,护着她往后院去,她不过是周家庶房的姑娘,日常在府里走动是不配坐软轿的。

书香世家的庭院深沉,周仪月从角门处进,走过一条狭长的甬道,才到了园子里,她无心欣赏园中景致,穿几道回廊,过几扇垂花门,才到了姑娘们住的绣楼里,她住在三楼,一人独居一层,楼层越高夏日里越是晒得发烫,如今渐渐入夏,她一进房里一股燥意,下人为她打扇添茶,她静坐了会儿,燥意平复了些,估摸着再晚些她那几个姐妹得下学回来了,不想碰见她们,便躲到了母亲屋里去。

三太太见女儿过来,问她今日考得如何,明日还要去么?周仪月说还好,明日再考一场乐理便结课了。

三太太叹了口气“这么早就结课了,这还个把月在家里做什么呢?娘明儿早上请安时给你祖母说说,让你加到你姐妹们的学堂里暂听一个月,不能就这么荒废了。”

三太太是庶子媳妇,在这府里受尽委屈,女儿争气考进了宫里的学堂,全家这么多姑娘也就择了仪月一个,虽后来宫里出事,那班解散了,但女儿还是去了镇国公府与朝阳翁主一起读书,几个同窗都是大户贵女,三太太希望女儿能出人头地,对她的学业也非常上心,让她这么荒废一个月是不能的,得落下多少进度啊。

“也谈不上荒废了,您没听郡主说嘛,如今提前结课,下半年提前开学的,郡主对朝阳的学业也很上心,断然不会让她多偷懒的。”

“那怎么能一样呢?如今这不冷不热正是最好读书的时候,七月份开学,那天热人燥的,怎么能学进去呢?月儿啊,你可别惫懒了,我知你那几个姐妹不好相处,但芳姐儿她们不也是庶出嘛,一样能跟她们一起读书,你去了只会比她们强,不会比她们差的。”

周仪月低头暗暗叹气,没拂母亲的意,说她明日和母亲一块儿去给祖母请安,乐理课是巳时考的,她不急着去。

周仪月在母亲屋里用过晚膳,桌上没见父亲,她也没问,只是更加怜惜母亲,她一定要出人头地,像姑母那样。

翌日早上周仪月跟着母亲去请安,上房只有伯母婶娘和几个嫂子,带了还不懂事的侄儿侄女来玩,其他儿郎姑娘们都去读书了,只有休沐时才会来请早安,因此周仪月跟着母亲来,是很有些突兀的。

“仪月怎么这会儿还在家里?今日不去上学了么?”

全府的姑娘只有周仪月在外头读书,其他姑娘都是在家里读书的,他们家是书香世家,教自家的姑娘还教不过来嘛。

“大伯母安好,今日学堂考最后一场乐理,巳时才考,我难得有空,便来给祖母请安。”

大太太夸了一句“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周仪月跟着去给老夫人请安,果然老夫人见了她也要问一句,经她提起才想起来姜家女学提前结课了,周仪月要提前放暑假了。

“这么早放假,可有什么打算嘛,你姐妹们都还未放假,你在家里也没个伴玩儿。”

周仪月正等这句呢,拉住了要开口的母亲,她亲自来说“如今这不冷不热的天儿,正是读书好时节,姐妹们都在上进,我实在不敢一人独乐,我想跟着姐妹们去学堂旁听一段时日,至她们结课,祖母觉着可行么?”

孩子要上进,有什么不行的,“我让先生给你加一副桌椅,你和姐妹们学的也差不多吧,她们有的书本你有便用自个儿的,没有就和哪个就着看,你的学问,我倒不担心你跟不上她们。”

虽老夫人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这个庶房的孙女很是优秀,也懂得钻营,就败在了出身上,她自个儿再怎么结交人脉,人家和她结亲看中的还是她的娘家人脉,其余都是虚的,但她不表露半分,老爷子可是对这个孙女寄予厚望呢。

周仪月在姜家考完试的翌日便进了自家学堂,和堂姐妹一起读书,她是庶房的孩子,和这些嫡房的姑娘合不来,她们向来自视比她出身高贵,她也不去舔她们,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听先生讲她早已学过的内容,心里在惦记她的课业,虽姜家早早结课了,暑期课业可不少,便是课业做完了,她自个儿也有许多要修习的,琴艺棋艺画艺花艺茶艺,她早早将每日的课程安排的满满当当,如今来了这学堂里虚度光阴,这才是荒废了。

“周仪月!”

周仪月被吓了一愣,回过神来看到先生站在她桌案前怒视她,她忙站起身来应了一句,先生问她“我方才提的问题,你作何解?”

周仪月心下虚泛,方才走神了,没注意先生讲了什么,而这屋里也没人会给她提个醒儿,她只得直愣愣回了句“甚歉,方才学生分神了,请问先生提的何问,可能再说一遍么?”

这话往常在学堂里是朝阳和赵家姐妹的口头禅,姜家的先生是宫里女史,对着这些金贵的主子可不敢发脾气,但如今周仪月在周家女学读书,先生是本家一位大归的姑母,在闺中时也素有才名,她敢说这个,这矜贵的女夫子可不会捧着她。

“上课不专心听讲,无视师长授课,你若不想来,便别来了,我才疏学浅,比不得宫里女史教的好。”

周仪月心道你有这个自知之明便好,“学生不敢,只是刚换了学堂暂难适应,再没下回了,先生授课精辟,学生洗耳恭听。”

女夫子气哼了一声,让周仪月坐下,她继续讲课,但接下来的日子她时不时点周仪月回答问题,好在周仪月功课扎实,这些寻常问题没什么能难倒她的。

如此上了一月,端午之后周家女学也要结课了,周仪月也参加了考试,竟硬气的拿了头名,毫不手软地打了那女夫子和周家姐妹的脸,老夫人夸了她几句,按着往年惯例,拿头名的孙女能得她一样奖励,她赐了副红纹石头面给周仪月,周仪月坦然接着了,只说是姜家的先生教的好,那可是宫里的女史,称得上女状元了,不比这“素有才名”的姑太太强么?也叫她们知道,她在姜家学堂是真能学到东西的,才不是因着朝阳和赵家姐妹不成器,她才回回拿头名呢。

第五百一十六章 烨哥儿随军出海 皇后忧儿媳人选

天气渐躁,坤仪宫檐下的黄莺都不敢唱歌了,皇后娘娘心情不好,这些奴颜媚骨的小东西最是识趣,安静窝着不吭声儿,怕惹了主子不快。

皇后近来因着二皇子要跟着镇国公去泉州的事情和陛下闹了些不愉快,原本若是正常行军,皇后心疼儿子辛苦之余,也只能尽心为儿子收拾行装,她不是短视妇人,不会因自己的爱子之心阻了儿子前途,但听说朝阳也要跟着去,皇后便不放心了,第一回开诚布公地和皇帝说,她不属意朝阳做她的儿媳,陛下不要再刻意撮合他们。

皇后以为婧儿带着朝阳跟在军队后头出游,是冲着烨哥儿去的,也不怪她这般想法,两个儿子今年都十五了,原本都该定亲了,今年正好是大选年,多少人家的女儿都做足了准备,要争一争这太子妃皇子妃的位置,皇帝却在年后礼部提及为太子选妃时驳回了请求,只说太子年纪尚幼,正是学习的紧要时候,暂不议亲。

这下可让朝中许多大人的国丈梦破碎了,太子今年十五,男孩子十七八再议亲也不晚,但他们家的姑娘与太子同龄,甚至比太子还年长一些,若陪着太子一起等,届时没选上正妃,拖成老姑娘可不好嫁了,不是谁家姑娘都有当今皇后那样的资本和信心,二十高龄嫁进皇室。

更何况太子越是年长,可选择的空间越大,届时那些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也能来争夺储妃的位置,从十四五岁到十岁的,京里京外的闺秀多如过江之鲫,太子妃却只有一人,实在是高风险投资,因此皇帝放话后今年选秀便迅速冷落下来,到三月时的大选,只有些高门庶女和小户嫡女,皇帝挑了几个漂亮温柔的进后宫,今年大选便这么过了。

皇后也问过两个儿子的意见,烨哥儿是说不想过早定亲,燿哥儿过都听父母的,金童让皇后别急着定儿媳妇,待燿哥儿十八岁再定亲吧,他不想这么早做祖父,这几年也有些小姑娘长成,皇后多看看。

皇后想到了其中利害,尤其是金童一句不想这么早做祖父,便听出了他不服老的意思,他也确实不老,才三十多岁,春秋正茂,若长子就成家了,生下了皇长孙,恐怕会让他有压迫感,觉着长子早早成家是不是想早早立业,他还在呢,就想子承父业了么?

再说皇帝还年轻,按他的繁衍速度,后宫还会有皇子出生,届时儿子比孙子还小,虽说在皇室来说不是稀罕事,但中年的太子遇上少年的皇子,在老年的皇帝面前,是有些吃亏的。皇后细想想,觉着让儿子晚些成家也好,不成家在父母面前就还是孩子,父母不会把他当大人看,便有更多的慈爱。

原本这一家四口商定了,也就皆大欢喜了,偏偏四月份皇帝让镇国公带兵去沿海巡查水军,烨哥儿也跟着去,他这两年常跟着镇国公在军中走动,此次要跟着去沿海也是常理,坏就坏在随后婧儿母女也说要去,皇后立刻就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这母女俩莫不是冲着烨哥儿去的?以镇国公的爱妻程度,行军之余定然会空出时辰来陪妻女游玩,烨哥儿也贪玩,能不跟着去?届时这表兄妹在一处玩了两个月,那难保就日久生情了。

朝阳从小就喊着要嫁炼哥儿,婧儿和婷姐儿也有意,她近几次家宴时也提过这茬,这两个孩子年纪都到了,若要定下,她让陛下赐婚,但这两个母亲都不接茬了,便由不得她深思了,不管是谁变了卦,朝阳如果不嫁炼哥儿,极有可能就盯上她家烨哥儿了。

皇后又想到皇帝说三年后再给儿子定亲,莫不是就在等朝阳长大,说什么届时会有更多的小姑娘长成,她也好再挑挑,挑什么,有朝阳在,皇帝还看得到别的小姑娘么?

皇后实在是忍不得了,和皇帝直言她不属意朝阳做儿媳,这回行军既是姜家一家三口出游,烨哥儿便别去煞风景了。

金童对她的言辞不满,“你难道认为婧儿带朝阳出游是冲着烨哥儿去的?你儿子还没那样优秀,能让她们母女俩趋之若鹜,婧儿若有意招烨哥儿做女婿,我还庆幸了!”

皇后的小人之心,在金童看来是对婧儿母女俩的侮辱,他不能容忍旁人对她们母女不敬,为着这个金童第一回给皇后甩脸色,把烨哥儿送走后也很长一段时日没去皇后宫里,最后终还是端午时燿哥儿的生辰,夫妻俩为了给儿子做面子才重归于好,但皇后也不敢再提朝阳的事情了,只能在心里暗暗盘算,最好就是让婧儿母女俩另择他人,就不是她的罪过了。

却说朝阳随着母亲坐船南下,她们离京时穿的是春衫,越往南走便越热,婧儿母女俩先跟着姜骥去泉州,姜骥要去天津点一队水师,婧儿母女俩还得跟着他从天津海岸线一路漂到泉州去,原本婧儿是想带着朝阳走大运河南下,途经江南等地便下船游玩,一路玩到泉州去,但姜骥哈她们母女俩独自出行不安全,还是跟着他,待他忙完了军务,往朝中请个假,陪他们母女俩去江南玩一阵子,他在泉州的这段日子婧儿便借宿在他的老战友家中,以前也一同在泉州任过职的,朝阳小时候还和这家的孩子一起玩过,如今正好叙叙旧。

因着婧儿母女俩乘坐的客船在后头跟着,姜骥便放慢了行军进度,从天津到泉州开军船急赶路约莫也就五六日,他沿途巡查海岸防线,原也不是为了赶去泉州,脚程本就慢些,估摸着要开十日左右,再要等婧儿她们的客船,几艘军船开的跟逛大街一般,不过气势磅礴威风凛凛,让那等蠢蠢欲动的贼子见之退却。

烨哥儿在前头的军船上,他也是头一回乘船出远门,兴奋了几日,在船上漂着漂着就没意思了,他不必站岗,多是跟在姑父身边,听姑父讲解水军布防,海上作战要领等等,烨哥儿用心听着,他实则不爱打仗,但也要先学起来预备着,国家危难之时他定然不退缩。



第五百一十七章 郡主母女至泉州 旧友相迎话旧谊

姜骥虽是出军,但并不是正经打仗,他得空会偷偷溜到后头的客船上去,陪妻女吃一顿饭,烨哥儿也会跟着他过去,正值长个子的半大小子,军中的大锅饭他吃不惯,要是饿瘦了,回京后大舅子又得在他跟前嘀咕。

婧儿给烨哥儿夹了块红烧肉,让朝阳少吃点,先紧着你表哥,他难得来吃一顿,朝阳撇撇嘴,问烨哥儿“吃饱了要不要打包一份带走当宵夜?”

瞧他那饿死鬼投胎的样儿,哪像个皇子啊,活像饥荒年代穷人家吃不饱饭的小孩儿。

烨哥儿从饭碗里抬起头来白了一眼朝阳,又埋头苦吃了,先不理她。

姜骥不能在这船上多呆,吃过饭后便得回前头军船上去了,婧儿留烨哥儿在这边午睡一会儿,他也没什么事儿吧,烨哥儿不吭声,姜骥便让他留下了,烨哥儿看着可不是行军打仗的料,如今这太平盛世,也没什么仗可打,只守不攻,难道让他一个天潢贵胄去守边城么?

姜骥走后,烨哥儿便松了一口气,在罗汉床上坐下,若不是姑母还在,他都想躺下伸个懒腰了,朝阳坐在另一边,笑问他“你很怕我爹呀!”

烨哥儿点头,“军中谁不怕他呀!”

朝阳便道“你没从军的时候也怕他。”

“是啊,比怕我爹还怕!”

朝阳笑道“我都不怕!”

“他们都疼你,你当然不怕了。”

“你这话说的,舅舅不疼你一样。”

烨哥儿道“可父皇生气了会打我们呀,母后就不会,所以我不怕母后。”

婧儿看了眼朝阳,朝阳便不吭声了,她也怕娘,娘也会打她,烨哥儿家里是严父慈母,她家里是慈父严母。

婧儿和这兄妹俩说了会儿话,便各自午憩了,这客船挺大,住人的船舱都好几个,婧儿和朝阳各住了一间,还几间是下人住了,婧儿让烨哥儿去住几个丫鬟住的屋子,问他介不介意,他自然是不介意的,在军船上可是住大通铺,一群臭老爷们儿,相比之下丫鬟的床铺可是整洁香喷的很,他还想请示一下姑母,他晚上能不能过来住?不过转念一想姑父晚上都不过来,他若是过来住,姑母这边没有男子,他算是外男了,不太好,便识趣没提。

在海上漂行了几日,进入泉州的地界后,姜骥带兵去泉州水师营,婧儿在泉州码头下船,码头有姜骥的旧同僚派人来接应,婧儿在泉州便暂住在这家,她以前在泉州时和这家也是常走动的,男主人叫郭庆,是姜骥的旧部,后来各自发展,但一直有联系,如今又在泉州碰到,可是要小聚一阵子了。

“你还记不记得你郭伯父一家?他们家的勇哥儿广哥儿小时候和你最好了。”

朝阳道“我记得呀,是他们喜欢跟着我玩儿,我是他们的老大,带着他们把家附近的几条巷子都逛遍了呢!他们还住原来那个宅子么?那离咱们家以前的宅子不远诶!”

“换了,那是官邸,你郭伯府去天津呆了几年,如今再回泉州,升了官,换了更大的宅子。”

“噢~那咱们家原来的宅子是谁在住?咱们能回去看看么?”

婧儿点点她的小鼻子,“是赵家人在住,就是馨如馨怡的叔父一家,不过咱们去了泉州她们应该会设宴招待咱们,你倒可以去看看,但定然没有旧时的痕迹了,都这么多年了,换了人就换了摆设。”

快到泉州的地界了,婧儿殷切嘱咐朝阳,到了泉州不要原形毕露,这儿可没有舅舅能罩着你,要让泉州的闺秀看看咱们帝都贵女的风采。

朝阳点头应是,风采啊,她不会琴棋书画,骑马射箭舞刀弄棒算风采么?

她觉着是,就怕泉州的夫人闺秀欣赏不来呢。

客船到泉州码头停下,他们这艘客船气派,而且船头挂了个姜字,来接应的人一见这个字就晓得是姜家的家眷,拉了横幅起来,待船停稳后便上前打招呼,双方确认了身份,对方要来拜访婧儿母女俩,下人便带进来了,是个浓眉大眼神采奕奕的小伙子,身材纤长挺拔,肌肤是这海边常晒太阳的小伙子一样的铜色,婧儿只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郭家的儿子,和小时候一样的五官,就是放大了一圈罢了。

来人自报家门,是郭家的长子郭勇,比朝阳大两岁,今年也才十四,已经是大人身量了,不过一张脸还是嫩,布满了少年人特有的朝气。

“勇哥儿都长这么高了,若不是一张脸还是幼时模样,我真是不敢认了,你父母都还好么?你弟弟怎的没来?”

“爹娘都还好,我娘惦记郡主多时,房舍都收拾好了,阿广也来了,等的不耐烦,去街上买零嘴儿吃了,原还说多买些等朝阳来了给她吃,估摸着是看到了什么新鲜玩意儿又贪看忘了时辰,咱们不等他,郡主和朝阳觉得累么?是这便起身还是在船上歇会儿?”

婧儿笑道“这船停在码头,堵了人家的路也不好,我们先下去,去车里等吧,等等广哥儿。”

郭勇点头道好,看向朝阳笑意更暖,朝阳也在看他,见他看过来,竟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但她又记得这个玩伴,实在是有些尴尬呢。

婧儿说她“见了人也不打个招呼,你们小时候常在一处玩的,来时不是还念叨么?”

被母亲一说,朝阳更不好意思了,闭紧了嘴巴不吭声儿,还是勇哥儿大方招呼了她一句“朝阳是大姑娘了,不知还爱不爱吃谭记的糖梨膏,八元桥下的炸虾卷儿?阿广说去买零嘴儿给你吃,定然要将这些地方都扫一遍。”

朝阳说“我都不记得味道了,只记得是我小时候极爱吃的,如今还有卖吗?还有陈阿婆卖的炸小鱼干,我也喜欢,如今还有么?”

郭勇一顿,道“陈阿婆已经过世了,后来倒还有货郎走街串巷卖小鱼干小虾仁,都比不上陈阿婆卖的味道好。”

朝阳略微伤神,那也是她儿时的回忆之一呢,过了这么几年,许多都物是人非了。郭勇安慰她“你先去我家休整几日,过几日我和阿广带你去逛泉州城,把咱们小时候玩的地方都玩一遍。”

朝阳笑了,儿时的玩伴有友谊基础,不必再刻意结交,说几句话便找回从前的熟悉感了,真好。



第五百一十八章 郭家扫榻迎贵客 郡主母女暂落脚

打人堆里来了个少年,左手糖糕右手虾排,身后跟了几个小厮也各拎着泉州城的特色美食,后头引了一串顽童跟着流口水,少年分了些零嘴儿给他们,他们尝了甜头更不肯走了,跟在后头叫了一路的哥哥,让这小少年煞是头疼。

朝阳坐在车里打起帘子来看码头热闹,郭勇在招呼下人卸东西,她望向别处,别瞥到了那个带了一挂零嘴儿和跟班的少年,看他那和郭勇酷似的眉眼,朝阳心中便有了成算,盯着他看了一路,那少年也望了过来,这是他家的马车,车里坐着的妙龄少女,眉眼酷似幼年时,码头停了几艘大客船,挂了个姜字,他心里也有成算了,却开始张望兄长,兄长不在,他该怎么上前打招呼呢?

郭广脚下步子慢下来,正踌躇不前,车里的少女却笑开了,甜甜喊了他一声“广哥哥!”这一笑真是如凉风过境海上生波,炎炎夏日里最能解人暑气。

郭广笑着跑到了车边,隔着车窗和她说话“朝阳!你还记得我?这样久不见,你竟一眼就认出我了!给,这是我给你买的糖梨膏,还是小时候的味道,这是八元桥下的炸虾卷儿,还有同一家的炸鱼排蟹排,也很好吃,你尝尝!”

他果然如郭勇说的,把城里各处都跑遍了,去给朝阳觅食,朝阳喜滋滋收下,空了个身子出来,让母亲看看郭广,“娘,广哥哥也来了!”

朝阳一侧身,坐在车里的郡主便露脸了,郭广一下紧张起来,愣愣给郡主行了个礼,婧儿说他多礼,又夸他“你可有心了,这么热的天儿给她买这么多吃的,可晒坏了吧,快去找辆车坐着,让你哥哥也别忙活了,咱们先回去,让下人慢慢收拾。”

婧儿抱着欣赏的目光看郭广,他只比朝阳大两个月,竟比朝阳还高了一个头,她一直觉得朝阳个子窜的高,京中同龄的女孩儿都不及她,男孩儿也少有及她的,毕竟男孩儿比女孩儿长的晚,如今见了郭家兄弟俩,才知是那些孩子缺少锻炼,还是在军中长大的孩子常锻炼长的快。

郭广略微羞涩低头,说他去帮哥哥,便跑走了,婧儿望着他的背影无奈笑了笑,偏头看朝阳,已经吃上了香喷喷的炸虾卷了,这东西要趁热吃才好,如今热天不易冷却,便是郭广带着它跑了一路也还温着,朝阳一口下肚后发出满足的喟叹声,这是什么珍馐美味啊!

“娘,您也吃一个,可好吃了!”

朝阳用签子叉了一块虾卷到母亲嘴边,婧儿早闻到了香味儿,就等着朝阳送到她嘴边张嘴接下,吃过后也点头称赞了一句,“海里的东西还是这海边人做的地道。”

不多时郭勇和郭广兄弟俩过来打个招呼,说东西也装的差不多了,这便启程回府吧,郡主和朝阳舟车劳顿,回家先歇会儿,晚上家里设宴给她们接风。

“你们母亲也太多礼了,原本我们来借宿便是叨扰了,哪还能让你们多费心。”

郭勇道“国公爷和郡主当年在泉州对我们家多加照拂,我母亲和姐姐也承蒙郡主帮扶,我们一家都记在心上的。”

婧儿还想问问他们的姐姐,听说是嫁在天津,不知如今可有孩儿了,但他们兄弟俩皆站在车外,婧儿让他们先上车,回府再话。

马车行至副指挥使的府邸,在中门处停下,有几个下人在门口候着,见马车来了,便奔进后院相告,郭勇兄弟俩领着郡主母女俩进门,她们进门后下人便点燃了挂在门口的两挂长鞭炮,今儿贵客临门,可不得隆重迎接。

婧儿母女俩进门后便有软轿在候着,她们坐上软轿,还未行至二门处便见郭夫人带着仆妇来接了,婧儿让下人停轿,她与郭夫人寒暄了几句,见郭夫人不曾坐软轿来,只怕是这府里仅有的两顶软轿都给她和朝阳了,她若坐着软轿让郭夫人跟着走,那可太失礼了,便也从轿子里出来,只说坐了一路腿麻,走走还舒坦,把朝阳也叫出来,让她给伯母请安。

郭夫人暗恼自己行事又不周全了,不过郡主还是这么长袖善舞会顾人,从不让人难下台。

“不消的不消的,让翁主坐着,这毒日头别把她晒黑了。”

婧儿笑笑“她少晒这一会儿也白不了。”

朝阳从轿子里钻出来,起身对郭夫人请了个安,“伯母安好,伯母还像小时候一样喊我朝阳就好。”

郭夫人嗳嗳两声,夸朝阳比小时候更可爱了,婧儿道“她是越长越回去了,还不如小时候呢,倒是勇哥儿两兄弟越长越精神了,都像了郭大哥,日后做大将军。”

一行人边走边说,两个母亲各夸对家的孩子,最后相谈甚欢,进了院子后喝凉饮吃瓜果,聊聊这些年各自的生活,回忆以前的日子,再说说如今泉州各家的家长里短,多年不见的两家人,久别重逢也没有冷场的时候。

朝阳和两个小伙伴见着了,也没什么生疏感,这两人都活泼大方,又愿意捧着她,对于朝阳来说,这就是她理想中的玩伴,泉州此行是不会无聊了。

婧儿母女俩在郭家下榻,郭夫人老早便准备好了,中午一餐便吃的很丰盛,婧儿让她不必操劳,日常吃着便是,晚上实在不必再办什么接风宴了。郭夫人说只是小排场,不打紧的,婧儿便没再劝,晚上带着朝阳换身衣裳来赴宴。

郭夫人说的小排场,还真就是小排场,只他们家这几个人,姜骥和郭庆都还在军营,今日水师刚入营,他们要忙的事情很多,婧儿母女俩到泉州的事情倒是传遍了各家,想来请安的人家很多,婧儿让郭夫人先帮她挡挡,她要休养几日,暂不见客,待她养好了,借郭家的地方办个宴席,她和这泉州的夫人都见一见。

这般想来,她们真是叨扰郭家太多了,好在郭夫人热情好客,婧儿也没打算白吃白住,郭夫人带着她和朝阳去看院子时她便送了个匣子给郭夫人,郭夫人几番推辞不肯收下,婧儿想着她走时把东西留下,郭家不收也得收了,总之是不能在这儿白住一个月,欠人家多少人情呢。



第五百一十九章 重回故土乐无极 篱下办宴颇费神

婧儿母女俩在郭家住了四日后,姜骥才来了郭家一回,依旧带着烨哥儿在身边,郭庆也陪同一起回来了,郭夫人又忙着准备晚宴,这回还有二皇子这样的贵客在,接风宴得更隆重一些,当然还是只有他们两家人。

郭夫人不由庆幸自己男人和镇国公私交甚笃,聚会也是私人聚会,不走官场流程,泉州各家想拜访这一家子的都快把郭家的门槛踩破了,郡主一个都没应,镇国公也先不接茬,二皇子更是跟着姑父姑母走,她问过郡主何时在家里设宴请那些人家来,她以为是今夜,镇国公和二皇子也过来,正好办个盛大的接风宴,郡主说不急,她便也不急了。

小孩子不懂大人的弯弯绕绕,朝阳将表哥介绍给郭家兄弟俩,都是年龄相仿的少年人,性情也开朗,在一处说上几句便融洽了,朝阳这两日已跟着郭家兄弟俩跑遍了泉州城,烨哥儿还在军营没走动过,朝阳让他快些脱身,他们领他去玩儿。

“我也想脱身呐,哪敢在姑父跟前提,我是来干正事的,可不是来玩儿的。”

朝阳一阵唏嘘“我们明儿还打算去渔村呢,淘些珍珠珊瑚玩儿,你不能去,可惜了。”

烨哥儿被他们说得意动频频,还是忍住了,他是大孩子了,正事要紧,不能贪玩。

不过……

烨哥儿望向年龄和他相仿的郭家兄弟俩,同样是军家子弟,这两人怎么就不用去军营,能陪着朝阳去逛泉州城呢?他在军营还看到了赵家的孩子,比郭广还小一些都跟着在军中训练呢。

姜骥在郭家住了一夜,翌日天不亮又要去军营了,烨哥儿住在郭勇兄弟俩隔壁的院子,昨晚上和新认识的小伙伴玩的晚了些,今早被姑父叫起来,眼睛都睁不开就要上马了,姑父怕他迷迷瞪瞪跌下马去,从衣袖里掏了个小瓷瓶出来,倒了些药汁在袖口,在他眼睛上抹了两下,他被一股清凉至极的辣意刺激的瞬间清醒了,姑父没事人似的把药瓶收了回去,让他跟上。

烨哥儿在军中挥汗如雨时,朝阳正在泉州城撒欢,白天夜里都不歇场,白日她跟着郭勇兄弟俩出去玩,多是混迹在酒楼茶馆这些地方消磨时间,或是海边打浪淘沙,朝阳一接触到海水便释放天性了,若她是男孩儿,一定要脱了衣服去泅水,偏她是个女孩儿,只能在岸边走走,连光脚都不能,把鞋袜走湿了还得回马车上换,真是憋屈。

到了夜间泉州城也很是热闹,婧儿白日里怕晒,到了夜间便和郭夫人一起去逛泉州城的街道,买了许多水产,她就是这样的,去了哪里定然要先去逛街,看到了喜欢的不管用不用得上先买了再说,她是不管怎么带回去的,若是买回去觉着不喜欢,便就地送人,若都喜欢,大不了再包几艘船,都拖回京里去。

朝阳实则是兼具男女特性的人,既有男孩子的皮实,又有女孩子的矫情,白日里跟着郭家兄弟俩打扮成个假小子在泉州城瞎混,晚上便换上大家闺秀的裙装,陪母亲去扫荡泉州的各大商铺,娘还让她克制些,说到了金陵更多要买的,说是这么说,可娘也没见克制啊,郭夫人都说她们不愧是亲母女,就这爱买东西这一点,朝阳真是传了十成十,也就是姜家这样的鼎食之家,才养得起这豪奢的母女俩,似郭夫人这般勤俭持家的,便只能陪着走走了,看到了需要的才会买。

婧儿不仅给她们母女俩买了不少东西,也给姜骥和烨哥儿都买了,郭夫人和郭勇兄弟俩跟在她身边,她也不会落下了,原本是快快乐乐的旅程,但在泉州各家听说郡主晚上出去逛街后便准备去泉州最热闹的街道制造偶遇了,婧儿只第一个晚上玩的尽兴,第二日晚上便碰到了许多夫人,光是和她们寒暄就耗了许多时辰,最后干脆找了个地方坐着吃宵夜,面对各家殷勤邀约,婧儿婉拒之余也不得不应允,过两日就办宴,邀各位来郭家聚聚。

如此,她翌日就开始忙了,准备宴席酒水请帖等事,也不许朝阳白日里再出去野,让人家看到了不好,再说朝阳来泉州之后日日顶着日头晒,那一张脸她都不敢看了,让她在家里捂捂,到时候和泉州各家闺秀见面,就她一个黑的像碳,人家土生土长的沿海姑娘都没她这么黑。

“就这么两日哪能捂白呀!”

“是捂不白,但就这两日能把你再晒黑两层,来泉州之后我可是眼看着你一日比一日黑。”

朝阳咕哝一声“哪这么夸张啊!”

婧儿让她别嘀咕,跟娘一起学着怎么操办宴席,这些都是大家闺秀的必修课,朝阳在家里的学堂也有这门课,但朝阳成绩着实难看,婧儿想着等朝阳年纪到了她亲自来教,如今也差不多该学起来了。

“不是有那么多丫鬟嬷嬷嘛,做什么要我学啊,什么都我干了,她们做什么呀?”

“你不学,被底下人蒙骗了都不知道,这管家的门道大的很,你可别小看了。”

朝阳便被拘着跟在母亲身边看她怎么操办宴席,她只觉琐碎麻烦,难道以后就没人能帮她做这些吗?要不她也娶个贤内助来帮她管家?噢,她是女子,只能嫁人,不能娶妻,那她可以帮他的丈夫纳个贤惠的妾室来帮她管家嘛!最好是那种有卖身契的,卖身契捏在她手里,还能翻天去不成?她让妾室管家,再让身边的丫鬟盯住这个妾室,不信她敢作乱。她也不想生孩子,太苦了,还有生命危险,让妾室生几个,她带在身边养,管她叫母亲,以后还是要孝顺她的。那么为了日后她的子女们的资质着想,这个妾的资质也不能差了,最好是那种出身大家被充作官奴的罪官之女,才貌双全稳重大方,她嫁的丈夫定然也是人中龙凤,这两人生下的孩子还能差了嘛!

朝阳在心里暗暗盘算,已经按着她舅舅选秀的标准去寻摸未来丈夫的妾室了,是谁呢?柳姐姐和周姐姐那样的便很好,可她们都是大家闺秀呀,她回京之后得让人去教坊司探探,看到了合适的先买下来,她现在就开始调教,以后才会效忠于她。



第五百二十章 海风熏得情人醉 直叫人依偎到老

天恩郡主在郭副指挥使府上办了场宴席,泉州各家对这母女俩的印象便是,郡主当真如传言中那般高贵优雅,翁主当真如传言中那般又黑又浑,看着就不像是亲母女。

朝阳在宴席上与泉州闺秀们对坐聊天,众人想必都听说过她的浑事,不敢在她面前显摆琴棋书画,也没有旁的活动能做,便坐在一处吃些点心,当真是来赴“宴”的,没辜负郡主这一番精心准备的宴席。

朝阳深喜她们识相,对在泉州当土霸王的憧憬又更深了几分,回了京里能压制她的人太多了,便是她深受圣宠,可总有那么些不长眼的要惹她不快。

这场宴席二皇子没来,是这些女眷的憾事了,她们削破了脑袋要往郡主跟前凑,还不是冲着她的娘家去嘛。

在泉州办完了这场宴席,婧儿便不再应酬了,姜骥回来时她问了还有多久,她在这府里呆腻了,出门又不方便,总有那么多人虎视眈眈要和她偶遇,她想让姜骥带她出海,他们再去看看海上的落日圆月星辰,比陆上的美多了,当年他们在逃亡,忽略了沿途的风景,如今他们得空了,她想再看看,可能也就这一回了,回了京还不知何时才能出来呢。

姜骥这一遭的任务主要是巡查海岸线,近来正在组织水军做军事演习,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宵小之辈,他答应等他忙完了军务便往京里请个假,带他们母女俩出去玩儿,婧儿问他这样成么?他离京时可没向皇上请假,如今先斩后奏,回京怕要吃挂落了。

“怕什么,这不是有你么?陛下若要发落我,你便领着朝阳去缠他,我是尽忠职守的,是你们母女俩束住了我的脚步。”

婧儿皱了皱鼻子娇嗔一声,说她也写封信进京,和他的请假折子放在一起,又问烨哥儿是跟着他们去玩还是跟着军队一起回京,若是随他们去玩儿,也写封信给家里。

烨哥儿在京里关了十几年,如今一朝出笼,早便蠢蠢欲动了,哪还愿意早早回京,当下也写了封信随着姑父姑母的折子一起送回家中,他还有些担心,“咱们这样先斩后奏,回去怕要吃挂落了。”

朝阳让他放宽心,“回去的事情回去再说,乐在当下嘛!”

大军在泉州停驻了半月,演练结束后姜骥安排天津水师回天津,他从军畿大营带出来的一队人马也让小队长带着回去,和水军一起走,到了天津拐个弯儿就到京里了,不用他教怎么走吧。

姜骥是最高统帅,底下人不敢问他有何打算,但就有那么几个直愣愣的,“我们回京了,姜帅去哪儿呢?难道您想孤身入敌营取敌军首级?”

这孩子怕是话本看多了,姜骥有愧于他在手下心目中的高大形象,面不改色说了句,“我旧疾犯了,向陛下请了几日假,要在南边休养一阵子,待我养好了再回京里。”

手下部队一番关心后,姜骥把他们送上了军船,看他们都走了,他才松了口气,接下来就是愉快的私人时光。

婧儿来时乘的那几艘客船还停在码头,如今不过再加一个姜骥和烨哥儿,婧儿来时带了一队护卫,其中便有姜骥的亲卫,和皇后给儿子准备的侍卫和内监,如今姜骥和烨哥儿加进来,一切都是现成的,挑了个风和日丽的午后,他们一家便扬帆起航了,既是要看夜景,下午启航是再好不过的,在家中吃过午饭,日头还毒,他们上船正好睡个午觉,睡醒了便能准备看落日了,他们带了足够的食材和调料,晚上在甲板上烤鱼虾,海风徐徐银月皎皎,岂不是人生美事。

几人饱睡一觉起来,便是申时中了,外头日头还毒着呢,婧儿在船舱里不愿意出去,听到外间朝阳的欢呼声,不知是在玩什么,让下人出去看看,小丫鬟汤圆回来说翁主和二殿下在捞鱼,准备晚饭呢。

姜骥揽着婧儿还不想起身,他这阵子实在是忙坏了,婧儿挣开他的手坐起来,给他按摩头皮,祛祛疲意,朝阳那么莽,万一突然闯进来,大白日的让孩子们看到了多尴尬呢。

夫妻俩在舱里轻声慢语享受这难得的午后时光,朝阳在外头大喊“爹娘快出来!日头要落了!”

婧儿看了眼窗上铺满的金色,也能猜到外头是落日溶金了,便整理了衣裳鬓发出去,见朝阳和烨哥儿撩起裤脚挽起袖子弓起双腿坐在甲板上,烨哥儿这么坐便罢了,男孩子豪气,朝阳这样成何体统!

“朝阳,你怎么坐的?还有你这穿的是什么衣裳,我给你做过这样的衣裳?”

朝阳悻悻低头,这是她在郭家时问广哥儿借的衣裳,她跟着他们出去玩儿就这样穿,舒坦。

“还不快回屋去换一身,湿答答的,手酸膝盖疼别找我。”又对烨哥儿笑了笑,语气温和了许多“你也快回去换一身吧,我答应了你父母要照顾好你的,你若有了什么病痛,我怎么和他们交代。”

烨哥儿乖乖应是,和朝阳一起退下了,朝阳偷偷和他嘀咕“我娘就是偏心,你看她对我什么态度,对你就笑眯眯的。”

烨哥儿道“父母都这样,提自家的孩子严厉,对别家的孩子宽容。”

待他们换了身衣裳出来,见到倚在船头的一对璧人,落日洒下金辉为他们披上礼服,海水泛起鳞波是送给他们的冠冕,晚风带来深海的吟唱,那是为他们所颂的赞歌,海鸟在周边盘旋清呖,是卖力的号鼓手,他们这两个闲杂人等不敢上前坏了这副景致。

姜骥揽着婧儿站在船头,婧儿头枕在他肩上,沉浸在黄昏的落日海风中忘乎所以,若是两个孩子在,他们定然不能如此孟浪,这不是他们离开了一阵子嘛,良辰美景如花美眷,他们一时偷欢,想着就依偎这么一会儿,一会儿一会儿,便忘了要分开了,朝阳和烨哥儿也识趣,轻手轻脚站到了一边的护栏旁,看落日也看人。

烨哥儿真羡慕姑父姑母这种爱情,许多人说姑父是因为忌惮姑母的身份才不敢纳妾,容忍姑母生了朝阳之后再无所出,导致姑父只有一个儿子,但他知道不是,姑父一定是对姑母用情至深,他也听说过辜负姑父姑母的故事,这是怎样一对神仙眷侣啊。正是见了这种爱情,他才不想仓促成亲,姑父比姑母大了十岁,缘分使然他们最终还是走到了一起,但姑父曾经娶过妻,姑母也因此受了许多委屈,他引以为戒,想娶个与自己心灵相通的女子,便不能先接受父母安排的盲婚哑嫁,万一他的真命天女也比他小了十来岁,他遇见她时已有妻儿相伴,那可怎么好呢?



第五百二十一章 海上明月共潮生 滔滔潮水掩白骨

相比起烨哥儿满心美好憧憬,朝阳已经见惯了自家父母秀恩爱,之所以不吭声,是因为她知道如果她破坏了父母恩爱的气氛,一定会受到很严重的惩罚,还是做个乖宝宝吧。

朝阳不知船头那两人何时才能发现他们,待夕阳落海海风微凉了,婧儿搓了搓手臂,姜骥将她揽的更紧了些,侧头让下人给郡主拿件披风来,才看到了站在角落里默默无闻的兄妹俩,有些不舍地放开了婧儿,问他们“怎么站在那儿,来这边儿更好看些。”

烨哥儿尴尬笑笑,他们果然是破坏了气氛,朝阳也嘿嘿笑,“我们这不是怕打扰了你们嘛!”

明明是一家人出来,整的她像个外人似的。

婧儿被晚辈看到了不庄重的一面也有些尴尬,她是不怕朝阳看到,朝阳这张贱嘴她也没少领教,就是她在烨哥儿跟前向来是温和端庄的长辈,这一下可失态了。

落日看完了,他们夫妻俩先进舱里去歇歇,让下人准备晚饭,朝阳和烨哥儿要帮忙也由着他们,婧儿是不沾这些荤腥东西,她只负责吃罢了。

夫妻两人进了船舱,婧儿感慨以前他们在海上漂了那样久,日日都有这样好的风景,却无心欣赏,如今倒是要特意出来看。

没有晚辈在,姜骥也不怕煽情了,抱着婧儿蹭了蹭她的发顶,对往事感怀良多“我永远记得在岛上见到你时的场景,那是我认识你这么多年最狼狈的一次,我很狼狈,伤了一条腿走路一瘸一拐,身上也各处伤痕,你也很狼狈,比在西山围场那回还狼狈,长在锦绣堆里的你睡在茅草堆里,一身端庄布衣,长发挽在头顶乱糟糟的,还沾了些草屑,在我看来却是最美的模样。你身旁还放了个小摇篮,那会儿朝阳还睡在摇篮里,如今已这么大了,我多少次感恩上苍,一定是你上辈子做多了好事,才能惠及到咱们一家人,让身受重伤的我全身而退,让年幼体弱的朝阳平安归去,多少人都说,咱们一家出了海还能回来是个奇迹,我想着,娶了你,便是我此生最大的奇迹了。



婧儿被他煽情至落泪,委屈道“其实我很胆小呀,我怕死怕伤怕苦,可我更怕失去你,当时我想着,没有你我也活不下去了,朝阳没了爹娘也过的很苦,还不如带着她一起去了,身边人都劝我,我若就这么带着女儿去了,你却平安归来,伤怀两年又要再结新欢,再生儿育女,很快便会忘了我们,我想想便恨不得咬你一口,你若真敢这样对我,我死了也要夜夜回魂搅的你不得安生。”

可她想这想那,做出的决定还是带着女儿去找他,一向冷静理智的她遇上他便方寸大乱了,当时她求助无门,除了自己出海再没有别的法子了,现在想想,当时的她怎么就有这样的勇气。

关于这个话题,他们夫妻俩谈论过许多回,姜骥回回做保“若你和朝阳因我而死,我断然不会再续娶,我会日日为你们祈祷祝福,余生做尽善事为你们积德,我不能立刻随你们而去,我还有父母要养,待父母寿终正寝,定南兄妹俩各有归宿,我再了断,寻遍黄泉也要找到你们,来世还做一家人。”

他说的好听,婧儿回回都不满意他这个说法,“那我没有父母要养吗?我还有哥哥呢,可我当时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想快些找到你,你却要顾着这个顾着那个,果然呐,女子是视情感大过理义的,男子便头脑清醒些,任何时候都能把大义排在私人情感面前。”

关于这个问题,姜骥没有和她争论过,他知道婧儿不是无理取闹的女子,也不是纠结于他的答案和做法,只是对她当初做出的牺牲多提句罢了,他也一直铭记在心,得妻如此是他此生之幸。

夜幕降临,这几日正是月中,海上银月硕圆照的碧海生辉,夜晚的海景宁静美好,与白日的热闹生气是两副面孔,他们没走太远,回望还能看到泉州城的灯火,但往前看便是一片神秘宁静的海域,朝阳和烨哥儿缠着大人问深海里有什么,真的有唱月流珠鲛人吗?今日月光这么好,他们会不会出来吸收月光灵气?

婧儿让他们少看些话本,“我不曾下过海,但这片海域并不是你们看到的这般美好,大海包罗万象,有万般美好也有万种丑恶,便是经验再老道的船员渔民都不敢深入海域,似咱们这般出海观光的人,在这岸边走走也就是了。”她还记得千机群岛被炸毁时这海里浮尸千里,如今这些尸骨不知都藏到哪儿了,这宁静美好的海面下掩盖了多少恶种。

烨哥儿问“这还叫岸边啊?咱们走了挺远呀,姑母,您当年带着朝阳出海走到了哪里?我听说当年那场战役是为了剿灭千机群岛,如今还在吗?离咱们这儿远不远?”

男孩子还是和女孩子不一样,朝阳沉迷那些精怪异志,烨哥儿对厮杀战斗更感兴趣,当年那一战太惨烈,姜骥不愿再提,便是后来父亲带着他讨伐了倭国赢回了面子,可死去的那么多将士,那里是他的面子能一笔带过的呢。

烨哥儿这两年一直跟着姜骥,算是姜骥半个徒弟了,今日姜骥便同他多说了一些,“当年那场仗两败俱伤,算起来还是咱们亏了,我带了六万人去,最后就剩了十几人回来,我国立朝之后从未有过哪场战役损伤如此惨重,更别提千机群岛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追究起来还是我大意轻敌,虽千机群岛也被夷为平地了,但并不值当咱们付出这样惨重的代价,后来我父亲带兵来寻我,顺路去伐了倭国,未尝没有替我脱罪的意思,用六万人换千机群岛那群海盗,是咱们亏了,只有沿海彻底平静了,才这六万人才死的有所值。

但这是朝廷的算法,你日后若要从军,对于将帅来说,要尽量把我军伤亡降到最低,哪怕是伤亡一人,最后取得了胜利,也没什么好骄傲的,因为这是将士的血肉白骨铺就的凯旋之路,兵家常说,不战而屈人之兵是兵家最高境界,也是各家将帅梦寐以求的成就,可没有人能达成这个成就,但凡战争就必须流血,不战,怎能屈人之兵呢?这是身为将帅的无奈,我厌恶厮杀流血,却必须走上这条路,为大周开疆拓土,守护大周国民的安稳幸福,我不敢诟病当朝者做的决定,但我希望你心里有杆秤,你若领兵,是攻是守,该如何攻如何守,你领兵打仗是为了保护更多的家园,这个过程却必须毁掉一些人的家园,该如何取舍,是你身为将帅要仔细斟酌的事情。



烨哥儿听得热血沸腾,却又有些懵懂,姑父是想教他怎么打仗吗?好像也不是呀,但姑父有些话他却很认同,他也不喜欢流血厮杀,可他若从军就必须经历这些,这也是很矛盾的事情。



第五百二十二章 夜游秦淮遇故人 姜骥深夜寻浪子

姜骥一家乘船在海上停泊了一夜,翌日被海鸟的鸣唱声叫醒,一家人在船上看了日出,便启航回程了,泉州一行便算结束了,接下来要去游江南。

婧儿母女俩在郭家打搅良久,这一回去便向郭家辞行了,还留了不薄的借宿费,郭家不收,婧儿偷偷留在屋里的,是一个没上锁的匣子,匣子里还附了封信,里头列了她留的东西,防着被打扫屋子的下人昧去了,她回京后也会和郭夫人通信,再核对一遍。

姜骥一家启程去了姑苏,他们在姑苏是有宅子的,婧儿爱极了这个水乡小城,当年还在泉州任职时,姜骥便为她置了一座宅子,闲暇时带她去休养,如今他们再游姑苏,便有家的感觉了,不比泉州是借宿,姑苏也自个儿的宅子,他们买的东西都能暂存进去,轻舟简行游遍江南,再回到姑苏把这些东西带走,她们游江南定然少不了再买东西,恐怕要再包两条船了。

朝阳对江南的记忆有些模糊了,但不妨碍她热爱此地的山水,烨哥儿是头回出远门,看哪里都新奇,他在朝阳给他的手册上便神游了一回江南,如今身临其境,只觉朝阳那手册做的简单了,哪里描绘得出江南十之一二的美景。

原本是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游玩,偏还有了个不速之客,对于婧儿母女俩来说是不速之客,对于姜骥来说,倒是意外之喜了,他们在秦淮河的画舫上看见了姜定南,和一个年轻公子勾肩搭背在喝酒看歌舞,好在两人身边并未坐姑娘,要不然依着姜骥的脾气,当场就要教子了。

姜骥让人跟着姜定南,看他在何处落脚,他们一家子换了艘画舫,像姜骥这般拖家带口游秦淮的还真不多,不过他们一家穿着富贵气度不俗,说着一口正宗的官话,看着像是京里来的,便没有不长眼的凑上去打搅,他们游秦淮也能尽兴而归。

待他们回了客栈,跟踪姜定南的人也回来了,是姜骥身边训练有素的亲卫,他避着婧儿几人约姜骥出去说,大概是说了什么不太好的,姜骥进门后面色不佳,烨哥儿和朝阳都没敢多问,各回各屋睡觉去了,婧儿问了他,他扶着额头语气沉重“咱们家怕是要绝后了。”

“啊?”婧儿惊了,支吾问道“怎的了,是不是他在外与人打斗伤了身子?那……带他回京里让太医看看吧,若真是治不好了,早些敲定过继人选吧。”

反正她也没儿子,这国公府让谁继承与她无关,姜定南过继的儿子名义上是她孙子,她倒也不指望他赡养,她就事论事,可没什么私心。

姜骥道“若是这样,我还轻松了,可他……”

姜骥欲言又止,思索半晌道“你早些睡,我去看看他,和他谈谈。”

他们父子俩的事情,婧儿也不太管,让他注意安全,带几个护卫去,这会儿去怕赶不上宵禁回来了,在外头住也要当心。

姜骥安抚她睡下,他今夜怕是不能回来,把大半护卫都留给了家人,他就带了个亲卫出门,姜定南住在金陵城一家中档客栈,在外混了几年约莫是没什么钱了,不像姜骥拖家带口财大气粗,包了城中最豪奢的客栈一整层。

姜定南和佟倏尧游完秦淮河回来,两人都有几分醉意了,洗漱完便打算入睡了,小二来敲门,说外头有人找。

姜定南披衣下楼,心说他在金陵没什么熟人呀,难道是旧识?待他看清了堂中端坐的中年男子,几分酒意都清醒了,“父亲!您怎么来金陵了?”

他听说了他爹带水军去泉州巡查的事儿,避了一阵子,待听闻天津水师回营了他才出来溜达,竟被父亲逮个正着,这下可麻烦了。

姜骥怒哼了一声,“去你房里说!”

“啊?我房里?我……不大方便。”

姜骥虎目凌厉,不方便?

“怎么,你屋里还有别人?”

姜定南心头忐忑,父亲径直寻到客栈来,只怕早对他的行迹了如指掌了,想必也知道了阿尧的存在,这……要让阿尧出来见见公爹么?阿尧倒是早准备好了,就怕他爹没准备好。

林桑去开了两间房,是他和姜骥今夜住的,姜骥便领着姜定南去他的房间了,林桑住在隔壁,不去听主子怎么教儿子。

姜定南跟着父亲进了房间,一关上房门便被父亲重斥一声跪下,他老实跪下,父亲问他“你可对得起姜家的列祖列宗么?”

姜定南老实说“对不起。”

身为姜家的承重孙,且是嫡长系独孙,他这般行为无异于断了姜家香火,可他对不起任何人,却唯独不能对不起那人,他不娶妻生子,可以过继儿子,静北宁西的儿子也是姜家嫡孙,他如此也不算断了姜家香火呀,可阿尧只有他了。

“跟我回京,和那小子断了,回京后立刻成亲生子,我可以向陛下请辞,让你去军中任职,你二叔也和咱们家分家了,陛下没了再压制你的由头。”

姜定南摇头,他知道这是他身为姜家长孙该走的正轨,可他已然走了歪路,也不想再正回来了,闯荡江湖比朝堂挣扎要舒服,阿尧与他的家人相冲突,他会尽到子孙职责,但也希望家人能接受他心中所爱。

姜骥气得拍桌子“姜定南!你还记得你的身份么?还记得你的理想,记得你的誓言么?咱们姜家儿郎哪个不上战场,在外玩了几年,把你的血性都磨灭了,让你乐不思蜀了是不是!你便是不顾国,也不顾家?为了一个地痞小流氓,连养育你的祖父祖母都不要了?去年过年你二叔一家回来,你祖母念叨着一家团聚唯独少了你,她今年六十七了,春日里还病了一场,耗了半月才好,从你十四五岁她便操劳你的亲事,给你定的亲事也因你顽劣推掉了,你还要让她操心到什么时候!”

姜定南抿唇泪目,他当然惦记祖母,他想回家,可不知该怎么把阿尧带回家,家里人不会接受阿尧的,他若回了家,便要与阿尧分离了,他便想在耗着,家里人疼爱他,若他年纪耗大了不好娶妻,又非阿尧不可,家里人会答应他的吧,可如今听父亲的意思,祖父母可能耗不起了。



第五百二十三章 离经叛道世难容 姜骥绑子回京都

姜定南说他爱佟倏尧,已与他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他可以回家孝顺长辈,可以接任镇国公之位,可以领兵出征,但这一切都不该与阿尧相冲突,只要阿尧陪在他身边,这些他该履行的职责他都会履行的。

“你不知廉耻!他是个男子!”

言下之意是,家里若不不接受佟倏尧,姜定南便要叛离宗族了?不孝子!

“男子又如何!我就是喜欢他,您与郡主鶼蝶情深,该更懂情爱之事,不是因他是个男子我才爱他,而是我爱他,偏偏他就是个男子,我也希望他是个女子能让我明媒正娶啊,可他偏偏就不是,这种事情我们能做主么?若郡主也是个男子,您难道就不爱她了吗?”

姜骥愣了一会儿,没有回他最后一句,只道“便他是个女子,我也不会同意你娶他,一个混迹江湖的小流氓,怎么配嫁入咱们家。”

“什么小流氓!我不许你这样说他,你根本不了解他,若他人品如此低劣,我怎能爱他,在我心里,再没人比他更好了,你们也不必想着再掰直我,便是给我娶个天仙,我也不会碰,别祸害了人家的好姑娘!”

姜骥气急了左右顾盼,要寻个趁手的东西来打他,姜定南看到这个久违的动作一瞬间皮肉发紧,但还是硬扛住了站在原地不动,他已经是个大人了,有他该有的担当,若打他一顿能让父亲解气接受阿尧,他愿意受着。

姜骥倒不是要打他,心不服管,打身上有什么用,他将束蚊帐的绳子解下来,姜定南没等到棍棒上身,却等到了一根绳索束缚,姜骥把他的绑的紧紧的,绑在椅子上,让他就这么睡一晚上,明日便跟着他回京,他倒是要看看,在他眼皮子底下还能跑哪儿去。

姜定南想喊,姜骥把蚊帐塞他嘴里,让他坐好了,看他还能出什么幺蛾子,柜台也让林桑去打点过了,佟倏尧若发现姜定南久去不回,去柜台询问,小二会告诉他,姜定南被一个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带走了,两人容貌有七八分相似,他听到姜定南喊那人父亲。

“什么叫带走了?是他自愿跟着走的,还是被掳走的?”

这一晚佟倏尧喝多了,姜定南帮他洗漱完他便昏昏欲睡了,听到了小二说有人找姜定南,若是以往他定然和姜定南一起会客,这一夜他醉意上涌,姜定南让他先睡,他去去就回,他便睡得不省人事了,半夜口渴起来找水喝,发现另一半床铺是凉的,才惊觉姜定南彻夜未归,小二说有人找,姜定南下楼去见,便再没回来,是什么人,该不会是仇家,那定南岂不危矣?他怎么能睡得这么死呢!

佟倏尧忙下楼询问大堂守夜的小二,小二说姜定南被他爹带走了,他第一反应是不信,他们听说镇国公已经拔营回京了才出来走动的,怎么会在金陵遇上呢?

小二说他就是听见了姜公子喊那人父亲,看模样也是七八分相似,绝对是亲生的,佟倏尧有些心虚,姜定南确实酷似他的父亲,难道真是镇国公把姜定南带走了吗?

“我只听那位老爷对着姜公子小声说了几句,说什么祖母,春日什么的,姜公子神情紧张,便跟着走了。”

这下佟倏尧更相信了,姜定南被祖父母带大,姜家的老夫人今年也近古稀了,恐怕是身子不利索了,姜定南若要回家尽孝道,他也不能拦着,可就这么招呼不打一声便走了,他失落极了,定南还是没准备好把他介绍给他的家人,甚至都不曾向他的父亲提过,楼上还有一位朋友,上回去姜家镇国公便不大喜欢他,若知道定南几年不回家都是与他在一处,恐怕对他更加厌恶,那他该怎么办,追随定南进京吗,进了京他恐怕连国公府的门都进不去,还是他回洛阳去,等定南忙完了家里的事去找他?定南这一回京,还会回来找他吗?

佟倏尧失魂落魄坐在大堂中,他想过许多种与姜定南分别的场景,唯独没料到这般,昨夜还在推杯换盏,一觉醒来便劳燕分飞了,这一分别后会何期,他知道定南在哪里,定南也知道他在哪里,可他们都无法确信,对方会不会去找。

佟倏尧回房坐了半夜,翌日早起才想到一些门道,他必须确认是镇国公带走了姜定南,若小二骗他,定南实则是被旁人带走了呢?他犹犹豫豫的,岂非让定南陷入危险之中。

佟倏尧行走江湖多年,江南也是他常混迹之所,还是有几个朋友的。朋友花了半日便打探到了,“镇国公并未随天津水师一起回程,他带着妻女在南方游玩,这阵子正在游江南各州县,前日刚到的金陵,昨夜还去游秦淮了,有几位老爷认出了他,见他带着妻女和内侄,没好上前打招呼。你打听镇国公的行迹做什么?难道想投到他麾下去,那可不容易,姜家的门槛高着呢。”

佟倏尧只听到前头几句便心如死灰了,昨夜镇国公去游了秦淮,只怕在船上便看到他们了,看来定南真是被他父亲带回京了。

“镇国公一家如今还在金陵么?”

友人摇头“今早刚走,坐他们家包的船走的,你若还要打探,我让人查查他们的船去哪儿。”

佟倏尧木然摇头,打探到了又能如何呢?上门去认公爹吗?定南没有要求带他一起走,想必是还没做好准备向家里坦白,他贸然上门,只会让定南为难,看来他只能回洛阳宅子里去,等定南回来找他,但愿,他还会回来吧。

在今早佟倏尧出门去寻友人帮忙时,姜定南正被他父亲绑上了马车,车帘被风掀起,他看到阿尧行色匆匆出门,不曾往这车里瞥过一眼,不知父亲怎么蒙骗了阿尧,阿尧找不到他,定然急坏了,这样行色匆匆,是要去找他吧。

他在心里呐喊呼唤,阿尧素日自诩与他心有灵犀,这会儿却半分感知都无,一步之遥隔着车帘擦肩而过,一人往南一人往北,后来想想,大概这时缘分便尽了,一朝错过便永生错过,月老的红线只绑一回,断了还怎么再续。



第五百二十四章 浪子归家受审判 家与远方难相容

姜骥一家回京之前要先去姑苏转个圈儿,婧儿买了许多东西都存在那宅子里,总得把那些都带回去,姜骥把姜定南绑了一路,到姑苏的宅子里才把他松开了,让人看住了他,他便是插翅也难逃。

朝阳和烨哥儿小声嘀咕,不知道她大哥是犯了什么错,这么大个人了还被他爹绑着,她偷偷问过娘,娘讳莫如深,说爹心情不好,让她别去打搅,也别管她大哥的事情。

因着在金陵碰到了姜定南,江南之行提前结束了,临安扬州等地都没去,烨哥儿让她放宽心,说他日后得空可以带她来,他们都还小,长大了多的是机会能出去玩儿呢。

朝阳说“那是你,姑娘家长大了就要嫁人了,嫁人了就得在家中相夫教子,轻易不能出门。”

烨哥儿道“我不信你是这样的人,你难道还会被你的夫家束缚住脚步不成?也不能这么说,应该说,看你嫁的好不好,像姑母嫁给姑父就很好,婚后姑父带着她走了这么多地方,你日后若能嫁个这样好的夫君,自然不愁走遍天下。”

“我也想嫁个像我爹这么好的人呀,哪能轻易找到。”

烨哥儿问她“炼哥儿不好么?”

朝阳白他一眼,关于炼哥儿的事情,她近两年也少提了,一个是姑娘家大了知羞了,不能再随意把婚嫁之事挂在嘴边,另一个嘛,娘给她旁敲侧击过,天涯何处无芳草,也不是非吊在炼哥儿这棵树上不可,她前几次去礼郡王府,婷姨母对她也没那么热络了,她也不是傻子,人家看不上她,她也不屑上赶着,难道她朝阳翁主还没人要吗?她日后的丈夫定然是人中龙凤,不会比炼哥儿差的。

在姑苏休整了两日,姜骥便带着一家子乘船北上了,他已经去了信往家里,告知了父母姜定南的毛病,母亲定然马不停蹄地给定南相看亲事了,不管他能不能改了这个臭毛病,这种事情不能让外人知道,姜定南便是娶个妻子回家当摆设,只要诞下继承人,旁的他也不管。

婧儿对于这个事言又止,她觉着姜定南既不爱女子,娶妻不是祸害人嘛,但她是继母,若对姜骥说这个,恐怕还有见不得继子好的嫌疑,姜定南无后,最开心的可不就是她了嘛。

老夫人听闻长孙染上了这样的毛病,在家中佛堂求神拜佛,拜完了便立刻找官媒上门,只说她家的不孝子孙终于回来了,心还是不着家,得赶紧给他娶个媳妇儿收收心,出身能差些,最要紧的是模样好看性情温柔,能讨丈夫欢心,头脑也不能太笨了,有什么不懂的进门后她来教,先把人娶进来再说。

官媒接下了姜家给的定金便开始在城中各处放话了,姜家的嫡长孙要娶妻,便是年纪大了些,近几年名声不太好,就冲着姜家的金字招牌,行情还是很不错的,更别提姜定南前些年称得上杰出俊才,后来越走越歪,还是有不少人家寄希望于姜定南能浪子回头,便是他不回头,国公府世子夫人的位子还是稳坐的嘛。正好今年大选没选太子妃和皇子妃,那些大户人家把姑娘都留大了,如今正急着找婆家呢,嫁不进皇家,嫁进姜家也不错嘛。

到姜骥一家回府时,老夫人已经和官媒一起制出了一本小册子,上头全是她精挑细选的姑娘,真就应了她那话,出身能差些,最紧要的是人生的漂亮性子娇柔,不信融不化姜定南的铁石心肠。

姜定南两年未归,这一回来老夫人甚是开怀,让姜骏一家过来吃饭,如此才算一家团聚,她没提那些煞风景的事情,装作不知道姜定南的症结,饭桌上被儿孙哄得开怀大笑,一时兴起便论起了姜定南的终身大事,“我已经和官媒初筛了一遍,留下的都是精致优秀的姑娘,过几日我在家里办个宴席,你到园子里来看看,看中了哪个咱们就快些将亲事办了,祖母惦记抱曾孙都惦记好多年了!”

姜骏夫妻俩也哄着老夫人说话,“是啊,定南,你都在外头混了这么多年了,你父亲就你一个儿子,你要承担起这府里的门庭,先成家后立业,帮你父亲分担一些。”

姜定南从进门起就没什么喜色,家宴上也是皮笑肉不笑,若不是怕祖父母年纪大了受不住刺激,他便要揭破了说,如今这一家子假惺惺坐在一起,想就这么逼他妥协么?

“祖母,我暂时不想成家,我在外混玩了几年,身上没有一官半职,哪有好人家的姑娘愿嫁给我呀,便是愿嫁,也是要嫁给姜家世子,不是要嫁给我,我想娶一个真心为我之人。”不为他的家世富贵,只为他,

姜骥脸色铁青,险些要在饭桌上发作了,漠声道“姜家世子就是你,想嫁姜家世子就是想嫁你,你不必钻这些牛角尖,明日便跟我去面圣吧,让陛下给你安排个职务,你也不必操心婚事了,家里会给你安排好。”

“我不!我不接受你们给我安排的婚事,我有……”

“姜定南!”

“都坐下!好好的一顿饭还吃不吃了!有什么事吃完再说。”

姜骥父子俩拍案而起针尖对麦芒,老爷子一发话便都偃息旗鼓了,接下来一顿饭便鸦雀无声了,几个小的不敢说话,大人各有心思,饭后老爷子让姜骏一家回去,婧儿和朝阳各回各的住处,姜骥领着姜定南去上院听老人家训话。

姜定南已然做好了受罚三堂会审的准备,父亲的训斥,祖父的鞭怠,祖母的眼泪,他都能狠下心肠来受着,他绝不妥协。

进了上院后祖孙三代关起门来说话,老爷子也不想再劝他什么了,该说的姜骥都已经说了,姜定南如今还这个样子,真是鬼迷心窍了,他扔了一打稿纸在姜定南面前,漠声道“我不管你有什么毛病,以前的事情都忘了,担起你作为姜家长孙该承担的职责,否则,我不介意把这家镖局夷为平地!”

“祖父!您不能这样!”

姜还是老的辣,姜骥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把嘴都说破了,姜定南不曾动摇半分,老爷子可不和他搞什么怀柔政策,查清了佟倏尧的底细,一沓宣纸记录了佟倏尧二十几年的事迹,若还敢来纠缠他的孙子,别怪他痛下杀手,他也没几年好活了,不怕带着姜定南的仇恨入土,这件事情只能他做,不能让姜骥和姜定南父子生隙,他们父子俩往后还有几十年的时日要相处呢。



第五百二十五章 祖父母刚攻柔克 痴情子败阵妥协

姜定南跪在祖父面前求情“您不能这样对他,您若是杀了他,我也不独活!”

“那我现在就除了他!”

“不行!这不可以,他做错了什么,他是无辜良民,你怎么可以草菅人命!”

老爷子冷笑“我是权贵,他是平民,我就要他的命怎么了?我若要除他,你挡得住吗?你父亲在你这个年纪时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不必受制于家里,你呢?在外头厮混几年,如今连心爱之人都保护不了,姜定南,你怎么有脸和我谈什么爱情,当年我也不同意你父亲娶郡主,可他愣是凭着一己之力定下了这桩亲事,你比他差远了。”

姜定南如遭雷轰,木然半晌后重燃斗志“我愿意上进,我可以去军中任职,继承祖业,我会长成父亲这样的将帅,但我的亲事能不能让我自己做主,我只想要他。”

“你没有和我们讨价还价的资本!”

他不可能长成姜骥那样,姜骥虽也儿女情长,但他明白自身职责所在,一直在尽力维持亲情爱情事业之间的平衡点,他也做的很不错,他拼搏进取是为了家人,只有他站的足够高才能护住家人,他是一匹骏马,疾驰途中累了回头看看,他的家人在等着他,便有动力继续上路了,而姜定南,他为了那个男子才不情不愿地上进,就像在一头驴的眼前悬了一颗苹果,看一眼走一步,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出息。

老爷子并不想用这样的蠢笨牲畜来形容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子,可他不得不承认,姜定南在外头混这几年真是废了,如今就像一摊烂泥扶不上墙,若不是姜骥只有这一个儿子,他都恨不得废长立幼了。

老夫人在这样的场面上总是泪眼连连苦口婆心,“定南,你听话,不要让家人操心了,早些成家生子,便是不想立业,也没关系的,咱们家已经足够显赫了,不必你再去拼搏,你就在家里玩……”

老爷子斥住她“你闭嘴,慈母多败儿,他就是被你们这些妇道人家宠坏了,你给我去祠堂跪着,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出来,别再让我听到什么非他不要的话,我手里的刀真是按捺不住了。”

姜定南听话去跪祠堂了,老夫人抹着眼泪回房,老爷子训了姜骥几句“我两个儿子都长的像模像样,你就一个儿子还教成这样,这些年你可尽到了做父亲的职责,全顾着风花雪月去了,姜定南如今是有样学样,还青出于蓝了!”

老爷子是铁血战神摒弃柔情,姜骥儿女情长,英雄气也不短,姜定南如今就完全是沉溺情爱不问世事了,一代不如一代,难怪这些世家大族都难逃荣华三代而斩的命运,他们家多兴盛了一代,到姜定南手里就要开始走下坡路了,看姜定南这个样子,若他不肯娶妻生子,说不定姜家就止步于此了,这是造的什么孽。

姜骥真心受教,回京途中他也不止一次反思过自己的失职,子不教父之过,他对定南兄妹俩确实没尽到做父亲的职责,他从小跟着父亲南征北战,后来他有了儿子,也把儿子交给了父亲,想着父亲把他培养的这样好,定然能把他的儿子也教好,可父亲教儿子和祖父教孙子怎么能一样呢,隔辈亲,父亲从小对他严厉,对着长孙却多心慈,更别提母亲向来就是溺爱子孙的,二弟没被养废是因为他从小在宫里读书。定南又没有母亲,父亲常年在外,他受到的教养和关爱本来就是偏颇不全的,在他养成性子的那几年,又受到了皇帝的压制,一个没忍住就剑走偏锋,再也没正回来。

孩子出了事,姜骥第一个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可他再怎么自责,姜定南如今这个样子,颇有些覆水难收的意味了,父亲的手段太凌厉,他真怕定南受不住,若真做了傻事,他会后悔死的。

老爷子让姜骥别管这事,一个管不好他们父子要结仇了,他和老夫人来处理。

姜定南在祠堂跪了一位,翌日早上便被人请出去了,老夫人病了,今早请了大夫,说是不太好,让大爷去看看。

姜定南拖着一瘸一拐的一双腿奔去了上院,进门后无一例外受到了所有人谴责的目光,老夫人昨夜还好好的,过了一晚上就气郁难消有中风之兆,能是为谁郁的。

姜定南跪在祖母床前道歉忏悔,求她快些好起来,老夫人眼角渗出两行浊泪深滑进发间,嘴里说话不太利索了,慢慢道“定南,我……我想看你成家,晨曦已有了身孕,我……唯独,放不下你。”

姜定南心头悲痛,红着眼哽咽道“祖母,您知道呀,我……我不能,您别逼我。”

“是你在逼她!姜定南,你还有没有良心,你娘死的早,你和晨曦都是她一手带大的,如今她行将就木,就这么一个心愿,你也不愿满足?你还要浑到什么时候,就是我们对你太宽容了,才让你索取惯了不知回报,这个家里任何人都不欠你,是你欠了我们!”

老爷子厉声呵斥他,姜骥是被勒令了不许出声,姜骏是身为叔父在父亲长兄皆在场的情况下不好管教侄儿,但他这满心怒火也快要喷薄而出了,姜定南这个混账,把祖母气死了他就高兴是不是?若是母亲因此病逝,他绝不放过这个不孝子!

昨夜被祖父威逼训斥过,他在祠堂跪了一夜,对佟倏尧的情意和对家人的恩义在天人交战,他难以取舍,如今祖母垂危,他的信念再一回受到了冲击,若祖母真这么走了,他一辈子也不能原谅自己,这是把他带大的祖母啊,是他出水痘时守在他病床前衣不解带照顾他的祖母,是在他被别的孩子嘲笑没娘时带着他杀上对方家里讨要公道的祖母,是在郡主继母落胎后皇上要拿他问罪时将他护在身后的祖母,祖母对他的恩情他这辈子也还不完,细思起来他也确实没还过什么,只有一言不合就发脾气离家出走留给祖母的千里担忧,子欲养而亲不待,祖母比母亲还不容易,母亲可以等他长大等他懂事,总有一天能享受到儿子的孝顺,祖母却等不得了,她把该享清福的那几年都耗到了他身上,如今最衰弱的时候,也等不到他孝顺一回。

“我答应,祖母快些好起来吧,您不是等着喝孙媳妇茶么?”

说出这一句,他的心也在接受凌迟,阿尧啊阿尧,当真让你说对了,若日后咱们分开,定然是我先离开的。



第五百二十六章 金童父子多诙谐 皇后未雨先绸缪

时值七月酷暑时节,烨哥儿比预想中早了半月回京,皇帝自然不会让他闲着,让他把落下的课业都补上,他叫苦不迭,他又不像朝阳一样提前结课是为了出京游玩的,他跟着行军那段日子难道不算学习吗?为什么回了京还要补课啊!

“你可别提,你不是也跟着你姑母一家去游玩了?玩了大半月还不够?”

烨哥儿说“人家的暑期都两月,我就这么大半月,怎么够呢?”

金童说“除了朝阳,还有谁的暑期有两月?你哥哥放假和上学没差,炼哥儿他们暑期都在闭门苦读呢,都这个年纪了,过两年就成家立业了,怎么还能贪玩?”

烨哥儿道“那我听姑母说,您十五六岁时还带着姑母他们走街串巷呢?是京中一霸!”

“胡说!没这样的事情,我十三岁便凭军功封王了,十七岁便娶了你母后,中间几年在刻苦学习,几时懈怠过?你姑母说的那是朝阳她二叔二婶和你婷姑母,我不跟他们混玩的!”

皇后低头闷笑,长子像了她端方稳重,烨哥儿这油滑性子就像了他爹,皇上还不承认,他们这些同龄人哪个不晓得他的德行。

燿哥儿让烨哥儿老实些,“出京玩了几日收不了心了不成?我看你这性子是越来越像朝阳了,你这回跟着姑父一家出游,旅途该很愉快吧,姑父姑母在南边呆了许多年,朝阳常说泉州是她的场子,这回想必带你见识了许多。”

提到南方一行,烨哥儿脸上喜色盎然“挺好的,在泉州多是在军营呆着,就最后两日跟着姑父一家出海了,在海上住了一夜,看了日出日落星辰月亮,海上的景色很不错,有机会我还想去,朝阳在泉州日日撒欢,把泉州的城镇渔村都逛遍了,淘了许多珠贝珊瑚,分了一些给我,我没能去,留了些当纪念品,在江南也就去了姑苏和金陵,姑母很爱姑苏,他们家在姑苏还有宅子,我们在那儿住了几日,江南水乡果然名不虚传,然后便从无锡常州渡去了金陵,在那两处都只是稍作逗留,各住了一夜逛逛街道吃吃美食便是,金陵才是主场呢,而后便在金陵碰到了姜家大爷,就打道回府了,连隔壁的扬州都没去。”

燿哥儿听弟弟说走了这么多地方,眼中满是艳羡之色,他才是真正的笼中鸟池中鱼,长这么大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承德避暑山庄,什么时候他也能出去走走才好,这片江山是他的江山,他却连自己的江山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

金童道“金陵可是销金窟,你姑母恐怕没少散金,诶,你们去了秦淮河没有,去金陵不去那儿可没意思。”

烨哥儿犹豫一瞬,偷偷觑了眼母亲的脸色,见母亲笑容依旧,父亲则是一脸兴味,他也笑道“去了,姑父带我们去的,姑母和朝阳也去了,那儿真热闹,六朝金粉十里秦淮真不是虚传,我们就是在秦淮河的画舫上见到了姜定南,姑父便败兴而归了。”

金童趣味更甚“噢,在秦淮碰到的呀,那难怪姜骥要绑子回京了,当时姜定南在做什么?是不是红粉满怀?你姑父最爱假正经,看到了这个不发作才怪呢!”

“呃……没有,姜定南和一个友人在喝酒,身边未见女子,姑父生气大概是气他几年不回家吧。”

皇后坐在一边听不下去了,她好好的儿子就要被皇帝这不着调的爹教坏了,还有小姑子一家也是,去之前说了会好好照看烨哥儿,就是这么照看的,竟然带烨哥儿去游秦淮,正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若是被那等风尘女子引诱了,怎么得了,皇帝却不以为意,还一个劲儿打趣他,烨哥儿如今还不开窍,非得让他学成他爹那样风流浪荡四处拈花惹草才满意吗?

“那姜定南不是个好的,一点儿不体谅家里,只顾着自个儿混玩,你可千万不要学他,若连父母之恩都不报答,还怎么配在世为人。”

皇后忽然语气严重起来,烨哥儿喜色渐收,讷讷道“我自然不会学他。”

皇后点点头,望着儿子的目光渐渐平和,心下却不敢松懈半分,瞧朝阳那个浑样,日后怕不会学了姜定南离家出走闯荡江湖,烨哥儿近来和朝阳接触频繁,以前是百般不屑,如今倒是引为知己了,她真怕朝阳把她的好儿子拐跑了。

烨哥儿离京两月,回来也该收心继续学习了,但他回青云殿发现兄长已经搬去东宫了,心下满是失落,他早知有这一天,私心里想着只要他们都没成亲,便能住在一块儿,父母却已经把他们分开了,理由是他们年岁渐长,过两年都该各自成家了,要先适应分别。

燿哥儿送弟弟回青云殿,叮嘱他日后一人独住也要早睡早起,切莫无人管束便熬夜看话本,白日里上课又没精神,若想他了就去东宫寻他,或他回来住也可。烨哥儿伸手抱抱兄长,刚回来就听到这样的噩耗,真是难受死了呀。

金童从坤仪宫出来去了琅琊馆,依旧被拒之门外,六月里赵和宁动了胎气早产下了一个死婴,是个女婴,都已经成形了,金童看到这个死婴就想到了晓岚,他不敢多看,让宫人拿去葬了,送去皇觉寺供奉,这种不足月的死婴,连族谱都上不得,只能送到庙里去念经超度了。

赵和宁醒后肚里已空了,孩子也没了,她不肯接受这个事实,让皇帝把女儿还给她,皇帝怕她看到死婴更伤心,安慰她日后再生一个,这个孩子知道母亲记挂她,还会回到母亲肚里来的。

赵和宁疯了一样捶打他,“再有一个也不是她了!你已经儿女绕膝,自然不缺这一个,可我只有她,你把她还给我!”

金童拿什么还,再多的语言都显的苍白,他甚至不能给她讨什么公道,这其间没什么阴谋,完全是因为赵和宁不知轻重。

赵和宁怀胎初期就不太安稳,她素日里好动,冬日里大雪纷飞的天都要穿着短打劲装练武,夏日里贪凉冬日里不怕冷,月事时常不调,她初时不知自己有孕了,只以为是月事推迟,依旧在自个儿院里刀枪剑戟耍个不停,直到她某日练武时肚腹抽痛见了红,太医诊过才知是孕事,而后她便收敛了羽翼开始卧床休养,怀胎七月她躺了六月,最终还是没保住。

也就是赵和宁深受圣宠,若换了其他人把龙嗣折腾死了,皇帝怎能不怪罪,如今赵和宁还敢给皇帝摆脸色,无非是仗着皇帝喜欢罢了,她没了孩子后提出要出宫休养,让皇帝放她离开,皇帝没应,她便锁了琅琊馆的大门,谁都不许进来,皇帝都吃了好几回闭门羹了,整个后宫的人都在翘首以待,看皇帝何时恼了她,把她打入冷宫去。



第五百二十七章 姜家娶媳冲喜气 有情人难成眷属

打入冷宫倒不至于,毕竟她长的像皇帝心中的白月光,娘家又是将帅世家,看在这两块面子上也不能把她如何,只是皇帝本便所剩无几的耐心和柔情也被耗尽了,他几时这么哄过人,赵和宁进宫以来从不服软,整个宫里的人都让着她,他一边欣赏她的特立独行,时常也为她的锋芒荆棘而头疼,如今风采没了只剩锋芒,皇帝是有受虐倾向才会一直去找她呢,她要闭门且让她闭着,什么时候想通了自个儿就出来了,这一点他在范贵妃的身上便贯彻了,范贵妃当年也矫情,后天还不是听话了,女人就不能太宠了。

宫里没了个孩子,婧儿身为姑母原该去慰问一二,但她回家后忙着操持姜定南的亲事和老夫人的病症,整个人都脱不开身,老爷子说办姜定南的亲事给老夫人冲喜,最好是在今年年前就办了,这就剩了不到半年,人选都还没定,实在是太赶了。

婧儿接手了老夫人选孙媳的册子和官媒商量,她在家里办了个宴会,就这么相看一面也看不出什么,事态紧急,她便选了最漂亮最温柔的那个小姑娘,姜定南这个毛病还是得娶个娇妻来治,旁的过门之后再说吧,若性子不担事,只怕还要她费心来教。

老夫人躺在病榻上,对这事也发表不了什么意见,婧儿指着册子上的姑娘问这个行不行,她呃了一声,便是行的意思了,姜定南则是全心侍奉主母,只说劳烦郡主了,赶紧把人娶过门便是。

他们没要求,婧儿还省心了,定下了那姑娘后就开始过六礼了,定的是鸿泸寺少卿苏家的嫡幼女,身份是低了些,且苏家不是世家大族,家里就七八口人,苏姑娘上头两个兄长一个姐姐,婧儿定她时就觉得这姑娘不担事,但相貌确实出挑,与她说了几句,性子也温柔,又有几分娇憨,这样的姑娘该是很讨人喜欢的,无论是长辈还是丈夫,老夫人的册子上把她放在第一页,可见也是对她高度肯定,婧儿也懒得再挑了,就她吧。

府里每日忙忙碌碌进进出出,各处都挂了红绸贴了喜字,老夫人受这喜意感染,竟能坐起身来了,众人都说这冲喜有用,婧儿便再加快了进度,十一月底就把苏家姑娘接进来了。虽然婚事办的仓促,但姜家的聘礼给的足,成亲那日排场也大,相比之下苏家给的嫁妆不厚,但有姜家的聘礼叠在一起,也很够看了。

姜定南成婚那日姜家老爷子和老夫人坐了高堂,姜骥和婧儿坐在略偏的下首,在姜定南看来,老爷子和老夫人才是他的父母,姜骥是只管生不管养,婧儿就更别提了,要不是碍于规矩,他都不想让继母坐这个高堂,

拜完了堂新人进洞房,老夫人甚是欣喜,带着亲戚家的女眷去新房里看热闹,姜定南揭了盖头,新房中一阵惊艳赞叹声,都夸新娘子漂亮,姜定南笑意浅浅,再漂亮也不是他心目中那人。

喝过合衾酒后闲杂人等便散了,接下来是新人的坐床时间,姜定南端坐着一言不发,小新娘坐在床上小动作频频,扭扭脖子动动肩膀,带起衣料摩擦声,姜定南满心不耐,正欲开口训斥她,小新娘倒是先问他了“夫君,我头疼,能不能把凤冠卸了呀!”

姜定南冷声道“随你!”

他这副冷面阎王的模样,房里下人都怵他,愣在一旁不敢动作,新娘子倒是不怕,招呼下人过来“快来快来!帮我卸了!”

下人瞧着世子没什么异议,才敢上前帮新娘子卸妆,动作也尽量轻微,卸完了行头新娘子又说饿了要吃东西,下人很是为难,说这会儿没什么吃的,坐完了床再吃吧。

“怎么没有,那桌上不是摆满了点心?你端两盘来。”

姜定南着实忍不得这个聒噪的女人了,“你能不能安静坐着!”

新娘子被他一训斥,一双明眸大眼便蓄满了泪水,瘪着嘴巴甚是委屈“我真是饿了,早上起床到现在都没吃东西,你看我肚子都瘪了。”

姜定南瞥了眼她被隆重婚服包裹的身躯,哪看得出她肚子瘪没瘪,若是个正常男子,看到自己的新婚妻子美眸含泪定然要温言软语好生哄慰,偏姜定南就不是个正常男子,他冷声道“等我走了你爱怎么吃怎么吃!”

新娘子更委屈了,坐在床上抽抽嗒嗒,姜定南心里更烦,想到了远方的人,不知那人有没有听说他成亲的消息,若听说了,会来吗?随即又自嘲,来了又如何,还能来抢亲吗?便是那人来了,他敢抛下这一切跟着走么?

好不容易熬完了坐床时间,姜定南不带一丝留恋奔出门去,去前头敬酒,与他以前那群狐朋狗友喝得酩酊大醉,那些狐朋狗友都是成了家的人,也知道姜家成这个亲不容易,哪敢多灌姜定南,是姜定南自个儿猛喝,他们劝都劝不住,最后还是镇国公让人把他架回去了,让他们这些陪着劝酒的人煞是尴尬,也早早告辞了。

姜定南被架回了新房,下人灌了他一碗醒酒汤便走了,新娘子已洗漱好了,上前想给他擦擦身子,姜定南肌肤灼热,脸上是诡异的红潮,这是喝了多少啊,那些人也太没成算了,坏了人家的洞房花烛夜要遭天谴的。

新娘子探过手去想给他擦擦脸,姜定南目光迷离,一手擒住了她的皓腕往胸前带,后来的事情便水到渠成了,听壁角的下人听到了房中动静才去前头禀报,他们都算好了新夫人的受孕日期,在大爷的醒酒汤里加了药,务必要一击必中,给姜家留个后,只要新夫人诞下了继承人,随大爷怎么胡闹。

姜家是花好月圆娶新妇,帝都另一处的小酒馆便有人对雪望月借酒浇愁了,今日是所爱之人的大喜之日,他在姜家门外徘徊良久,不敢进也进不了。

成婚了也好,那才是他该走的路,跟着他这样的小痞子混迹江湖能有什么出息,姜家世代将帅,他的祖父父亲都是杰出帅才,他每回谈论到还是会肃然起敬,他骨子里的军人血液并不曾冷却,只是怀才难遇才消极避世罢了,这几年陪着他走遍天涯,已是他偷来的幸福了,他不懂朝堂,只希望那人能如他的父亲祖父一般纵横沙场叱咤朝堂,他日后混迹江湖又多了一样吹牛的资本,本朝的战神镇国公知道吗?那是和我一起打过架挨过刀的兄弟。



第五百二十八章 郎心似铁难撼尔 佳人余生皆蹉跎

姜定南成婚之后,遵从家里的安排进了军畿大营从头做起,军中人人都知他是姜家世子,一把手就是他爹,有谁敢惹他,他也独来独往不屑官场应酬,打定主意等送别了祖母便离京去北疆发展,做世人眼中合格的姜家世子。

大概真是他成亲冲喜起作用了,老夫人原本病入膏肓,长孙成亲后她便奇迹般好起来了,婚后有了乖巧听话的孙媳在跟前尽孝,又有幼子一家时常来看望,老夫人别提多开怀了,常逮着孙子和孙媳妇凑在一起吃晚饭,饭后让他们一起回住处,住的是鸣玉堂,姜定南的生母曾经住过的院子。

苏氏新婚那晚被姜定南吓着了,好几日不敢同他说话,被老夫人教的多了,又重燃信念,洞房那晚世子扑在她身上却叫着另一人的名字,阿瑶,是怎样的女子,值当他如此念念不忘呢?京中早有传言,姜世子几年不回家,大龄未婚,是因着外头有人了,恐怕是什么风尘女子,姜家不许她进门,才逮回来成亲,是以一向看重门第的老夫人才松口,最要紧的是姑娘长得好性子好,旁的都能次些,这才轮到她了。

苏氏对自己的美貌很有信心,以前跟着哥哥姐姐一起玩,邻居家的小哥哥们都可喜欢她了,到了要定亲年纪,上门提亲的人家都能将她家的门槛踏破了,正好碰上姜家世子要定亲,大了她十岁,她原本还想着年纪大会疼人,镇国公也比郡主大了十岁呢,谁能说他们不恩爱?世子一定也会很疼她的吧。

结果新婚至今,世子对她的态度真是能用恶劣来形容,新婚夜甚是粗鲁,后来见了也不说话,哪有新婚夫妻像他们这样的呢?老夫人教了她许多法子,教她如何拢住丈夫的心,她想着可能是那个阿瑶在世子心里的份量太重了,他一时不能忘怀,没关系的,往后还有几十年的时光,陪在世子身边的人是她,她一定会融化他的。

腊月的夜晚风雪厚重,姜定南夫妻俩在上院吃过晚饭,回鸣玉堂的路上他步子迈的快而紧,苏氏跟在他身后赶不上,忍不住在后头叫唤“夫君!你等等我!”

姜定南恍若未闻,依旧快步走,转个弯儿就不见人影了,苏氏站在风雪中气的抹眼泪,世子才比不上国公爷呢,国公爷从来不会这样对郡主。

下人给苏氏打着伞和灯笼,扶着她慢慢走,问要不要抬顶软轿来?原本若是苏氏一人走,老夫人定然会叫软轿送她,她肚子里可能已经揣了姜家的种了,可不能受了风寒颠簸,但姜定南也在,老夫人便想让他们小夫妻多处处,让他们一道走,原以为这样风雪交加的夜晚,姜定南该怜香惜玉,挽着妻子的手慢慢走才是,偏他就这么冷酷,任你梨花带雨,我自郎心似铁。

苏氏回了鸣玉堂,姜定南已经在净房洗漱了,洗漱完后去榻上睡,要不是新婚期间不许分房睡,他都不耐烦留在这屋里,这也是极打击苏氏自尊心的一点,她自认为是个美貌娇柔的小姑娘,可她的夫君为何如此冷硬,便是不碰她,也不必睡到榻上去啊,难道他真的如此厌恶她,连与她同榻而眠都不愿意吗?

“夫君,榻上冷硬,来床上睡吧,我不吵你,我就缩在那角落里,这床大半都是你的。”

她说的可怜兮兮的,姜定南眼神都不给一个,“不必,你忙完了没有,忙完了便熄灯,我明日还要早起。”

他总是这样,话里带着冰碴,她听说的姜世子不是这样啊,大家都说他天纵英才狂放不羁,冷面如霜是形容他的父亲和祖父的,难道他到了年纪,就变成他的父亲祖父那样了么?可她分明看到他对老夫人很亲和,对姑奶奶也很关怀,她总觉着那样温柔大方的人才是他,为何对她如此冷漠。

“夫君,你是不是厌极了我,既如此厌恶我,又为何要娶我呢?”

苏氏越想越委屈,美眸中又蓄起了泪水,成亲以来她常拿这副模样对着他,姜定南从没正眼看过,只是听她委屈的语气心下更加烦躁罢了。

“不是我要娶你,是姜家要娶你,你嫁给了姜家,不是嫁给我,除了我,整个姜家的人都会对你好,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吗?”

苏氏哭着说“我不是冲着姜家的世子夫人来的,我就是想嫁给你啊,那个阿瑶有多好啊,你就一辈子都忘不了吗?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你多看看我啊!”

“你闭嘴!你不配提他,你最好老实些,姜家的后院就是你的归宿,你是姜家的世子夫人,日后也会是国公夫人,姜家的继承人也会从你肚子里出生,你还会变成老夫人,姜家能给你的只有这些,旁的你也不必肖想了!”

姜定南言辞锋利不带温柔,苏氏被他骂得泪如雨下,她在家里也是受娇宠的女孩儿,怎么受得了他一连多日的苛待,她痛哭道“我不要在这后院老死,我才十五岁,你们骗婚,我要回家,我要和离!”

苏氏边哭边去收拾东西,屋里的下人都劝阻她,姜定南心里是巴不得她滚的,想到了祖母才忍着将慢走不送这句话咽下去,任下人劝服了苏氏,坐在床边哭哭啼啼,姜定南往榻上一躺大被蒙过头,恼她哭声太大扰他睡意,她还能哭一整夜不成?

后来便渐渐睡着了,微微的鼾声打断了苏氏的哭声,她望着榻上酣睡的男人,看清了她以后的路,这个男人是没有心的,她不必再多费心思了,姜家是顶级权贵,他们家惹不起,或许真像姜定南说的,为姜家诞下继承人,做姜家合格的主母才是她该做的,可是凭什么呢,她才十五岁,凭什么就要在这后院里枯槁凋零,她还是看着情爱话本会脸红的小姑娘啊,她憧憬爱情,而她刚成亲,丈夫就告诉她此生不必奢望,这对她太不公平了,姜家婚前并没有告诉她这些啊,否则她怎么会为了这个世子夫人的位子赔上她一生幸福。

任苏氏心里再怎么不甘,翌日早起去上院请安,又是一副乖巧可爱的面容,她没有丈夫宠爱,和离又不能和离,在这府里耗着,全凭这些长辈疼爱了,若她连这些人都得罪了,余生住在这里可真是无尽的煎熬了。



第五百二十九章 兄妹共议儿女事 外甥女视如己出

老夫人装作不知道昨儿夜里鸣玉堂的闹剧,她和老爷子一样,并不关心苏氏如何,姜定南那毛病能治好就治,治不好也算了,只要苏氏能诞下继承人,他们再精心培养,姜定南要如何胡闹他们也不管了,姜骥正当壮年,完全有精力培养出一个能继承门庭的长孙。

这件事情姜家上下都有成算,喜苏氏识相,她若要撕破脸闹起来,他们还得费心安抚,只婧儿有些惋惜这个姑娘,但这桩亲事就是她一手操办的,她也是帮凶之一,就不提那些假慈悲的话了,不刁难儿媳,不让儿媳来立规矩,便是她的宽和了,苏氏也不往她跟前凑,每日在上院老夫人跟前尽孝,老夫人喂她吃各种汤羹补品,每日让大夫来诊脉,其殷切模样似是要杀鸡取卵。

大概上天还是不让姜家绝后,腊月底大夫便给了七八成的准话,说有滑脉的迹象,姜定南如逢大赦,说既然大奶奶有孕了,他便搬去前院书房睡,莫扰了大奶奶养胎,姜家人都知道他的德行,也没逼着他必须做个好夫君好父亲,有了小的谁还稀罕大的呀,让他爱去哪儿去哪儿,至于苏氏的心情,她不是已经认命了吗?

姜家这个新年有长孙长媳和准曾孙的加入,更加热闹了,正月里姜晨曦带着襁褓中的女儿回娘家,老夫人让苏氏小心抱抱,沾沾孩子缘,随即又遗憾,姜骥只有一个儿子,如今看来,姜定南恐怕也只有一个儿子,他们家真是越来越单薄了。

苏氏如今是只管养胎,老夫人只管养生,等着抱曾孙,府里上下的事情都交给婧儿来打理,过年都没能回娘家住两日,金童对此大为不满,姜家一摊烂事,当初姜骥求娶时可说了不会让婧儿操心这些,婧儿也说她断然不给别人做便宜母亲,如今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倒让他枉作恶人了。

婧儿忙完了姜定南的亲事,又开始操心朝阳的亲事了,朝阳都十四了,可不就得相看起来,炼哥儿是没戏唱了,哥哥又在她跟前提了烨哥儿,她看着也还成,两个孩子玩的来,就是皇后不喜欢朝阳,哥哥让她尽管放心,有他在,皇后还能压制朝阳不成?

“那若是你不在了呢?”

“你!成心咒我呢!我正当壮年,你就思考我的身后事了?那就算我不在了,你怎么就能断定皇后活的比我长?她比我还大三岁呢!”

婧儿道“女子大多比男子寿命长,你瞧这京中的老太太是不是都比老爷子活的长?我是说自然老死的那些,不算那些病死或意外而亡的。”

金童拂拂袖子“去去去去去!这事还久远着呢,就算我走了,肯定会安排好你们的,让你和朝阳有一个护身符,再说凭姜骥的能力,护住你们母女也不成问题,只有男方父母头疼朝阳这个儿媳的,朝阳还能怵婆母不成?即便是皇后,在她面前也摆不起谱来。”

婧儿心下煞是感动,哥哥对她真的是没的挑了,上前揽住他的胳膊细看看他的脸色,劝他“你就是我们最大的护身符啊,没有什么比你在更让我们安心的了,我自然希望你能长命百岁,最好是在我身后走,可你也要注意保养啊,你瞧你这眼下的乌青,是不是多日不曾睡过一个好觉了?帝王都让人称万岁,可他们不仅不能万岁,反而比一般人还短命些,咱们明明是同龄人,可我总觉得你登基以后老的快,如今咱们站在一处,说你比我大五岁都没谁不信的。你呀,自己也上些心。”

金童摸摸自己的脸,有这么老吗?他觉得自个儿正值壮年精力旺盛,夜御数……嗯哼,也没什么问题嘛。

“是你保养得太好了,你们这些女子每日要花费大量时辰在这张脸上,别说你我同龄了,皇后比我大三岁,瞧着也比我年轻呀,我政务繁忙日理万机,哪有那么多时辰保养啊,只是脸上沧桑些,实则我身子健壮的很,一年到头也没个病痛的。”

他说的轻松,婧儿还是放心不下,姜骥比她大十岁,她时常担惊受怕,怕他比她先走,因此费了许多心思给他保养,他年轻时征战沙场,身上留了许多伤疤病根,她又是喂药膳又是泡药浴的,夜里也督促他早睡,军畿大营只是日常的例行任务,无需他带兵去前线拼杀了,经了婧儿这几年调养,姜骥今年冬日里都没犯旧疾,所以嘛,论一个贤内助的重要性。

金童是不缺贤内助的,他不仅有贤内助,还有太医院和御膳房全副班底围着他转,打个喷嚏都要将山珍地宝都用上给他调理,可他还有后宫一群嗷嗷待哺的美人,婧儿作为妹妹不好提这些,只能提醒他注意些,纵欲伤身这几个字她到底没能说出来。

两人本是要提儿女亲事的,扯着扯着就跑偏了,回到正题上来,金童让她不必操心皇后那关,燿哥儿兄弟俩的亲事都是他说了算的,只要朝阳也喜欢烨哥儿,这门亲事便板上钉钉了。

“那烨哥儿不喜欢朝阳呢?强扭的瓜可不甜。”

有了炼哥儿那遭,婧儿也明白了自家姑娘不是什么讨喜的人,她素日里也嫌弃朝阳,但为人母嘛,自个儿嫌弃可以,别人嫌弃就不成,更何况也没人敢明面上嫌弃朝阳,当面哪个不是把她夸出花来。婧儿母女俩听惯了这些甜言蜜语,渐渐就被蒙蔽了双眼,觉着她家姑娘(她)就有这样好,人家都喜欢,可礼郡王府这遭就狠狠打了她们的脸,婷姐儿素日里一口一个乖甥女准儿媳叫的亲热,说什么朝阳是她早定下的,旁人都不许和她抢,如今却变卦了,炼哥儿也渐渐疏远了朝阳,让婧儿母女俩煞是郁卒。

连看着朝阳长大的姨母,青梅竹马的表哥都不满她了,婧儿又有什么理由要求皇后和烨哥儿一定喜欢朝阳,除了他们夫妻俩和金童,没有人会无条件接纳朝阳的,事关女儿的幸福,婧儿必须问清楚,可别他们兄妹俩自家亲香,孩子们都没意思,像汉武帝和陈阿娇那样,最后酿成了悲剧,她就这一个女儿,可承担不起这种后果。



第五百三十章 小姐妹生辰开宴 朝阳赴宴受委屈

二月里是濯姐儿十一周岁的生辰,她在家里办了个小晏,邀请姐妹们去她家中小聚,原本只是个散生辰,还真不值当办,去年她十岁生辰家里已给她大办了一场,但今年这个生日宴又不同,是濯姐儿自个儿操办的,她在姜家女学里也学了办宴应酬等学问,如今该实践起来了。

既是濯姐儿办宴首秀,朝阳她们这些小姐妹都得去捧场,婧儿她们这些大人就不去了,让朝阳带了礼物去,同时又数落朝阳,什么时候你也能办一场宴席,我一定叫亲朋好友都来给你捧场,也叫我脸上有些光。

朝阳道“办场宴席怎么就让您脸上有光了?你就靠这个增光啊。”

婧儿道“要不然还能怎么增光?我还能指望你建功立业不成?”

朝阳便不吭声儿了,她小时候倒是没少把上战场当女将军的话挂在嘴边,说她不屑做深宅后院里的富贵花,可她跟着父亲去军营厮混过两回后,便对从军这事儿却步了,那哪是人过的日子呀,她享乐惯了,还真受不了这苦。

如此一来,她既做不了女巾帼,也做不了富贵花,便时常被她娘拎着骂,说她一事无成,她脸皮厚,娘骂就骂了,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将不学无术贯彻到了极致。随着年龄增长,她那几个同窗都各有所长,今年柳扶风和周仪月便没来上学了,她们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家里该是有打算了。学堂里剩她和赵家姐妹濯姐儿,如今连最小的濯姐儿都开始立名声了,娘问她急不急,就她和赵家姐妹年年厮混,她说不急,开心就行。

朝阳带上礼物去了礼郡王府,她向来对濯姐儿不错,今日去的也早,去的时候濯姐儿正在支使下人摆放瓜果餐具,是今日她们开宴的地方,依着濯姐儿一贯的喜好,桌子是梨花木的,椅子是藤椅,杯盘是青釉白瓷,都煞是风雅,各处还有鲜花点缀,确实是费了不少心思。

濯姐儿见朝阳过来便招呼了几句,让亲戚家的表姐妹来陪朝阳玩耍,她这会儿不得空呢,朝阳让她去忙,她对礼郡王府也是熟门熟路了,去哪儿玩不成。

濯姐儿安排的那几个表姐妹都是礼郡王府的亲戚,身份比之濯姐儿都不如,更别提朝阳了,自然是百般捧着她的,朝阳的小伙伴还没来,便有一搭没一搭和她们聊着,不多时炼哥儿过来了,看看这边的场子安排的如何了,见朝阳也在,同她打了个招呼,朝阳笑笑,听他们兄妹俩说话,燿哥儿兄弟俩也会来,难怪她身边这几个姑娘都眼冒绿光呢,忽而觉着他们兄妹俩面子真大。

在朝阳等待赵家姐妹的时辰中,客人越来越多了,濯姐儿给的帖子里说只邀请了交好的兄弟姐妹们,朝阳就这么一看,京中同龄的世家子女基本都来了,上到宫里的皇子公主,下到四五品官员的子女,都是座上宾,朝阳自认为没这么好的人缘,除了十岁那年的生日宴娘给她办的隆重些,其余散生辰都是一家人坐在一处吃碗面就是。

来的人这么多,濯姐儿每个都要招待,自然顾不上朝阳了,柳扶风她们来了之后和朝阳打了个招呼也加入了闺秀公子们的局里,无非是些附庸风雅的活动,朝阳向来不耐烦这些。

她冷眼瞧着,炼哥儿兄妹俩都是这种局的主位,炼哥儿一直都是,他像了他爹,从小就顶着公子如玉的名号,受京中闺秀的追捧,但濯姐儿前些年都是乖乖跟在她身后的,从何时起也加入了这些局。

朝阳在一边听着他们谈论什么诗社,是京中才子闺秀组建的,每月在同文馆都有文会诗赛,朝阳不屑这种活动,又不是大儒讲书科举文会有实质内涵,一群年轻人沽名钓誉的活动罢了。那些人也不会邀请朝阳这,胸无点墨行为粗野,就算她是翁主也别想加进来。

柳扶风和周仪月都是京中小才女,前几年就加入了这个诗社,炼哥儿七八岁时就是了,他们也邀请过濯姐儿,濯姐儿前两年推说年纪小,一直没去,如今听他们说,是去了?

朝阳心下莫名不快,她倒不是不许濯姐儿上进,非得让人家跟在她身后当跟屁虫,但就是心里不得劲儿,她可一直把濯姐儿当亲妹妹看的,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分她一份,可自从婷姨母改了态度不想让她做儿媳妇了,炼哥儿便疏远她了,濯姐儿依旧来姜家上学,但休沐时她们的活动她很少来了,朝阳喜欢和赵家的小伙伴去跑马射猎,濯姐儿也会骑射,但她生性喜静,便是跟着去也只是走马观花,以前只要她在,朝阳都会多照顾她些,可她如今觉着,她看不懂濯姐儿了,濯姐儿可能是大了吧,有自己的小心思了,不想跟着她玩儿了。

这一刻朝阳觉得她被全世界抛弃了,明明小时候她人缘很好的呀,是孩子王,大家都可喜欢跟着她玩儿了,她对小伙伴们也都很好,为什么人长大了就变了呢?她想湘儿了,如果湘儿还在,一定不会离开她的。

“呆坐在这儿干什么?怎么不过去玩儿?”

朝阳抬起眼皮瞪了眼烨哥儿,没好气道“把手拿开!”

烨哥儿今日和兄长一起来礼郡王府参加濯姐儿的生辰宴,濯姐儿是他们的表妹,炼哥儿又是他们的伴读,婷姑母也常进宫来走动,两家人关系不错,濯姐儿办生辰宴邀了宫里的兄弟姐妹,几个皇子公主都来了,他大哥如今正是学习的紧要时候,休沐时也不得清闲,今日难得有借口出门放放风,一进门便被那些世家子女围住了,有大哥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就不必他说什么了,瞥见朝阳坐在这边儿孤零零的,过来看看她,扯了扯她的小发髻和她打个招呼。

“嘿,你也会盘发了,谁给你盘的?”

朝阳小时候常年不变就是两颗花苞头,他姑母那样爱美的一个人,拿朝阳也没法子,给她梳了精细的发辫,她没两刻就跑散了,还时常勾到这里扯到那里疼的龇牙咧嘴,还不如就梳两颗花苞头严实。满了十岁之后朝阳个子窜的高,不像小孩子了,就不梳花苞头了,姑母想给她梳发髻她也嫌麻烦,素日里就是将所有头发挽在头顶拿个小冠或发带束着,如个小公子一般。

这是朝阳自己的说法,旁人都说像个假小子,姑母为她准备了许多华服美饰,她只有赴宴时愿意倒腾一二,但平时不乐意保养,晒得乌骨鸡似的,再华美的服饰都救不了她,让爱美如命的姑母很是扼腕。



第五百三十一章 小友渐长心思异 夹枪带棒各出招

朝阳拂开烨哥儿搁在她头顶作乱的手,“我娘身边那么多心灵手巧的姐姐,哪个不能给我盘?”

朝阳说话间烨哥儿发现她竟然还上妆了,脸上涂了粉,还画了眉毛,还点了口脂,似发现了宝藏一般叫唤“哎,你怎么还上妆了?哎哟,这可不像你呀,来来来抬起头来让我看看,别藏呀!”

朝阳今日头回带妆出门,本就有些不自在,旁人都没说什么,只夸她漂亮,烨哥儿这嘴贱的非得说出来,声音还不小,引得周围人看过来,朝阳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烨哥儿还一直拉扯她,气得她干脆不挡了,“看什么看,不就是这个样子,我娘让我上的,你当我乐意!”

朝阳气呼呼跑走了,烨哥儿尴尬地挠挠头,这是怎么了,他们前阵子不是玩的挺好吗?

燿哥儿过来说他“你怎么又惹朝阳生气了,还不快去哄哄她?”

烨哥儿往朝阳走的方向看了一眼,道“我也不知她跑哪儿去了呀,呆会儿开席了她就回来了,唔……我怎么哄她,我也不知她为何气恼。”

炼哥儿在旁边说了句“朝阳最爱面子,你有什么话不要当着众人的面说,私下里和她说,她实则不爱恼的。”

烨哥儿点点头,燿哥儿看了眼炼哥儿,笑道“还是你最了解她。”

周围跟着的闺秀煞是眼红,姜朝阳有什么拿的出手的,凭什么让这几个天潢贵胄都围着她转,不就是命好会投胎,看她们母女俩那态度,好似全天下的好儿郎都要紧着姜朝阳挑,挑剩下的才能轮到她们。

赵家一群兄弟姊妹来的最晚,赵馨如姐妹俩是濯姐儿的同窗,赵家兄弟是炼哥儿的同窗,和濯姐儿没什么联系,但炼哥儿邀了,他们也就来凑凑热闹了,要不朝阳怎么说这兄妹俩会做人呢,这么一沾亲带故,整个京里的官家子女他们都能喊来。

朝阳和赵家的孩子关系最好,她自个儿家里没几个兄弟姐妹,每逢休沐日便去赵家玩,赵家姐妹也是一进门就找朝阳,濯姐儿说她们来晚了些,朝阳刚才和二殿下闹了些不愉快,生气跑走了,赵馨如道“那你这个东道主可不称职,怎么能让客人在你的宴席上受委屈呢?既知道朝阳气跑了,你们一群人站在这儿商量什么?怎的也不去找她?”

濯姐儿笑容僵住,没想到赵馨如说的这么不客气,她有些下不来台,炼哥儿适时道“朝阳在我们家还不放心嘛,哪儿不能呆?到了开席的时候自然就回来了,我们方才正在教二殿下赔礼道歉呢,怕他贸然上前再惹了朝阳不快。”

赵馨如看着炼哥儿勾起唇角笑了笑,她现在怎么就看这兄妹俩这么不顺眼呢!

赵家姐妹对礼郡王府不熟,也不知去哪儿找朝阳,便找了张桌子坐下了,想着等开席的时候朝阳自然就回来了,谁知开席时各人入席了,还不见朝阳,有个丫鬟对着濯姐儿说了什么,濯姐儿面色微沉,很快又恢复了笑脸,过来对她们这桌说了句“不必等朝阳了,她身子有些不舒坦,先回家去了,咱们开席吧。”

赵馨如姐妹俩对视一眼,只想说一句“干得漂亮!”

烨哥儿得知朝阳赌气回家了,这一顿饭便吃的很不是滋味儿,朝阳是不是真恼他了,吃过饭后便说要走,宫里还有事情,燿哥儿自然顺着他说,他们兄弟俩要走,其他皇子公主也不好多留,一起出来的怎能不一起回去,燿哥儿这个长兄还是很有威严的。

宫里的皇子公主们撤了,这场宴席便失了精髓,饭后还有许多活动呢,都是濯姐儿精细安排的,少了那几位贵客,其他人便兴致缺缺了,赵家那几个更是不加掩饰,说他们要去看看朝阳,不是说身子不舒坦嘛,他们哪还有心思留在这儿吃喝玩乐,难道参加濯姐儿的生辰宴比朝阳的身子还重要吗?

他们这么一说,柳扶风和周仪月也坐不住了,说跟着她们一起去看看,赵馨如笑笑,“人都跟着我们走了,濯姐儿这儿岂不是没人了嘛,朝阳也不是成心这时候病的,扰了你的生辰宴想必她心里已经很过意不去了,你们尽管玩你们的,我会带去你们的关心。”

她这样一番言辞倒是让主人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濯姐儿眼泪都要忍不住了,她原本想跟着说一起去看看朝阳,但今日她叫了这么多客人来,若是她要走,岂不是赶客人离开,若她继续主持宴会,又让赵馨如诟病她好友生病了还有心思办生日宴,难道她一个散生辰比好友的身子还重要吗?

柳扶风说了几句场面话“那你们快去,她这一病我们也无心玩乐了,我回家时拐去看看她吧,但愿不影响她后日上课,到时呀濯姐儿又要为她抄笔记了!”

濯姐儿笑了笑“我自然也不想抄,还是她自个儿听了记了才印象深刻。”

赵家几姊妹走了之后,场面就真正是冷清了,有了赵馨如一番连消带打,剩余的客人也看出了濯姐儿不自在,都早早告辞了,看到自己精心筹划的生辰宴变成了这样,濯姐儿忍不住眼泪簌簌,炼哥儿给她擦拭泪痕,安抚她道“朝阳也不是故意的,你别恼她。”

濯姐儿生气拂开了哥哥的手“她就是故意的,她明知今日是我的生辰,为什么要耍性子离开,叫大家都追着去哄她才高兴了,她还老说拿我当亲妹妹,有这样的姐姐吗?”

炼哥儿道“她没想那么多,是赵家姐妹在煽动情绪,你们同窗多年,是怎么惹到她们了?以前她们和你也没什么矛盾吧。”

濯姐儿鼓起腮帮子哼了一声,“我怎么知道,她们本来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再说她们和朝阳比和我的关系好,我与朝阳对立,她们自然帮着朝阳来欺负我了!”

炼哥儿让她聪明些,“你还想继续去姜家上学吗?若不想,也不必和赵家姐妹有什么关联了,若想,就必须把这篇揭过去,在姜家你们都是围着朝阳转的,若朝阳偏爱赵家姐妹多些,你的日子就很难过了。”

濯姐儿收了眼泪,望向她原本给朝阳那桌准备的餐牌,朝阳的牌子摆在正中间,旁边是赵家姐妹和她,多讽刺,她的生辰宴,主位竟然是朝阳。



第五百三十二章 朝阳佯病遁回府 好友上门齐慰藉

烨哥儿要去姜家探望朝阳,在半道上便与兄弟姐妹们分开了,燿哥儿带着一干弟妹先回宫去,他把弟妹们带出来,要将他们带回去才算功成身退,烨哥儿对姜家熟门熟路的,自然不需他带着。

烨哥儿寻到姜家去,先去给姑母请安,婧儿让他去朝阳的院子里寻她,她就不带着了。烨哥儿寻过去,朝阳刚吃完午饭,拥着被子窝在床上,听说烨哥儿来,她不想出去,被窝外头哪哪儿都冷,让烨哥儿进来。

下人给她披件衣裳,想说这样于礼不和,又思及郡主和陛下都有意促成他们的婚事,这会儿便是机会,郡主没跟着来,恐怕也是有这个意思,便是日后没成,这府里也没有别人,谁会知道二皇子入了翁主的闺房。

烨哥儿进了朝阳房里,见她拥着被子靠在床上,头发也散了,妆也卸了,看着没什么精神,他不由紧张了几句“真病了?上午看着不挺精神吗?”

朝阳翻了个白眼,“身上没病,心里病了。”

“哎哟,心病还需心药医啊,谁是你的心药?是不是炼哥儿?你今日去礼郡王府,炼哥儿对你不热络,在和别的姑娘说话,你生气了是不是?”

朝阳气得拿枕头打他的头“你又在胡说什么!别给我提他!我以后都不想去他们家了,我现在看他们一家子都不爽!”

烨哥儿有些懵,鼓起腮帮子皱了皱眉头,问她“怎么了呀?你不是和濯姐儿最要好吗?怎么今日公然下她的脸了?你不是在恼我,是在恼他们?”

朝阳揪着枕头不说话了,恨恨哼了几声,她也不想在烨哥儿面前说他们什么坏话了,只道“日后别再把我和他们家扯到一起了,我们各走各的。”

烨哥儿点点头,不是恼他就行,在朝阳屋里说了会儿话,赵家的姊妹也来了,赵家姐妹进了朝阳的房里,见烨哥儿也在,愣了一下随后笑道“果真还是这嫡亲的表兄妹要亲热些,那些挂名的就是不能比。”

朝阳笑了笑,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果真是奇妙,她打小就爱和炼哥儿兄妹俩玩,家里两个堂哥也玩的来,和舅舅家两个表哥倒是不亲热,如今大了,那两个堂哥有了亲妹妹早不稀罕她了,如今两家分家,实在是没什么情分了,炼哥儿兄妹俩也生了间隙,倒是烨哥儿打小和她不对付,如今越大越亲热,她偶尔还会想着,这要是她亲兄长,憨是憨些,总归是顾着她的。

“快把衣裳穿起来,阿伟他们也在外头呢,我们都从濯姐儿的宴席上遁走了来寻你玩儿,够义气吧。”

朝阳慢吞吞的穿衣裳,问她们“你们都走了,濯姐儿席上还有几人?今日毕竟是她的生辰,我好歹还借口身子不好呢,你们怎么也走了,可别做的太难看了,日后还要一起上学呢。”

赵馨如道“她邀了那么多人,少了咱们几个也不缺人捧场,你借口身子不好,我们便说来探望你呀,柳姐姐她们也说晚些时候要来呢,估计濯姐儿也会来,你今日还得应酬她们一会儿。”

“你看你们,这不又找事儿了嘛,我可不耐烦应酬这些。”

烨哥儿和赵家姊妹来寻她,她欢欢喜喜一处玩,但柳扶风她们来,便是应酬了,在一处上了几年学,还是不交心,只能是同窗了,濯姐儿原先她是当知心姐妹的,过了今儿也就是同窗了。

朝阳边穿着衣裳又想起来,“我还是躺回去吧,不是要装病嘛。”

赵馨如拉住她,“你装什么病?还怕她们来查岗不成?谁不知道你就是心里不舒坦了中途离席,待会儿她们来了,你说当时觉得身上难受,回家喝了一副安神茶睡了一觉便好了,又能和我们一块儿玩了。有什么问题吗?便是有,她们敢提吗?”

朝阳觉着有道理,她以前就是这样的性子的,怎么如今倒瞻前顾后了,还是有些顾忌濯姐儿吧,她照顾她惯了,不舍得这样撕破脸,以后岂不就成假面姐妹了嘛。

朝阳换好衣裳后领着几个小伙伴去家里的武场玩儿,向赵家兄弟炫耀“素日里都在你们家的武场玩儿,今日也让你们来看看我家的武场。”

赵家姐妹都是来过的,去了武场便拿起了弓箭打靶子,烨哥儿和赵家兄弟比划拳脚,柳扶风和周仪月过来时下人直接带她们来武场了,见到朝阳龙精虎猛的模样,怎么都和她找的身子不适的借口搭不上边吧。

柳周两人尴尬上前打个招呼,原本她们预想中的场景是朝阳躺在榻上,再不济也是窝在屋里,她们去关怀几句,谁知朝阳连做戏也不愿意,倒让她们难开口了。

“瞧你这会儿龙精虎猛的,看来是没什么大碍了,中午忽然离席,叫我们都紧张坏了,濯姐儿忧心忡忡的,都没心思招呼客人了,我们走的时候她那儿的客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说是待她料理了家里的事情就来看你。”

朝阳笑笑“让你们费心了,我素来糙实,能有什么大碍啊,就是那会儿不大舒坦,我身边这些人都紧张的不行,非得把我拎回家,回家后我娘又是请太医又是开药的,太医都说了无大碍,她还非得让太医给我开些药,太医便开了副安神汤,我吃过睡了一觉,便神清气爽了。”

朝阳还愿意解释,便让柳周二人松了口气,朝阳这性子多年不变,身边人永远不知道她下一刻会说出什么话做出什么事让人家难下台,实在很难接招,也难怪濯姐儿都要离她而去了,濯姐儿难道不是家中幼女受娇宠嘛,怎么可能一直当朝阳的影子,她除了身份比朝阳差些,其他方面都能甩朝阳几条街。

人人都说炼哥儿兄妹俩像今上和天恩郡主小时候,朝阳就像慕慧郡主小时候,慕慧郡主小时候压着天恩郡主,后来可比不得,但今上子嗣丰盛,炼哥儿可没这么好的造化,濯姐儿也没天恩郡主这么好命。

最好命的就是朝阳了,她就算没有同胞兄弟,只要她爹娘还在,她就过不了苦日子,太子和二皇子对她也亲热,听说陛下有意娉她做儿媳,若真成了王妃,这一辈子都不用愁了,老人常说谁能得意一辈子,可就有那么一些人,大概是上辈子做多了善事,今生能得意一辈子。



第五百三十三章 表兄妹手足情深 一致对外明亲疏

柳扶风和周仪月探望过朝阳后,见她没什么大碍,寒暄几句便走了,不打扰他们玩耍,朝阳身边的下人客套了几句留她们用晚膳,她们皆婉拒了,以前在姜家读书都少有留下来吃晚饭的时候,更别提如今已不在这府里读书了。

柳周二人离去之后,天也渐黄昏了,赵家几个也要回家吃晚饭了,烨哥儿想回宫去,但朝阳说“你明儿不用跟我爹去军营吗?就住在这儿,明早上和他一块儿走不好吗?



说的也是,烨哥儿在姜家前院有一个客院,放了些换洗衣裳在那儿,留下住也行,但他今日出门时没和家里说一声,怕家人惦记,派随身的小太监回宫去报个信儿。

从武场出来,烨哥儿问朝阳去哪儿,朝阳说她回自个儿的院子洗个澡,烨哥儿便道他也去前院洗个澡,让朝阳给他安排晚饭,不知是他自个儿在前院吃还是跟着姑父姑母一起吃。

“你快些洗,洗完了快来我这儿,我觉着他们一家快来了,这个点儿来怕还是拖家带口来赶晚饭呢,届时你和我一块儿坐。”

她也得快回去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裳见客。

“怎么,你还要我来给你壮胆啊?在自个儿家里你怕什么。”

“我没怕!”

她只是一时不知该怎么面对濯姐儿罢了,昨儿还是姐俩好呢,今日忽而就成假面姐妹了,其实濯姐儿也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但她就是忽然感觉到了不妙,觉着她们的友谊可以止步于此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没有谁对谁错,她们就不是一类人。

“好好好,我去了啊,马上回来,等我!”

烨哥儿说完便窜走了,朝阳望着他的背影笑了笑,让丫鬟小菁去娘屋里报个信儿,晚上烨哥儿也在这儿吃饭,让小厨房多做几个菜。

小菁欢欢喜喜去了,另一个丫鬟灵犀笑道“二殿下真是越来越懂事了,很顾着您。”

朝阳道“我也顾着他呀!”

她自认为对每个朋友都很好,但身边人却一个接一个离开,也是让她很郁卒,难道真像娘说的,她的性子讨人嫌吗?

朝阳洗完澡还在梳头发时,便听说婷姨母一家来了,在主院说话,朝阳说她知道了,让人给她挽挽头发,别了个榴花发梳便起身了。

她一出门烨哥儿正好也闪过来,见到朝阳笑道“你这么快就洗好了啊,你说的洗澡果然就是洗澡,不要干点别的吗?”

“洗澡不就洗澡,顺带洗个头,还要干点什么?”

烨哥儿说“男孩子洗澡才这样利索呢,女孩儿嘛,洗澡又得洒花瓣倒羊奶泡一泡,洗完还得涂脂膏护肤,还得熏头发,许多事情呢,没一个时辰都打理不好。”

朝阳狐疑看向烨哥儿,“你怎么对女孩儿洗澡的事情这么清楚?你看过谁洗澡?”

她知道女人家洗澡是有这么麻烦,她娘就是这样,但她是个特例,她娘老说她投错了性别,该是个男孩儿才是。

可烨哥儿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呢,难道他……

“你你你你……你这是什么眼神儿?我只是听香檀姐姐她们谈起伺候我母后有这么多道工序要做的,才没有……你可别瞎想!”

朝阳努努嘴巴,烨哥儿怎么看都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表兄妹俩打打闹闹奔到了主院去,在待客的堂屋里见到了礼郡王府的一家四口,朝阳和烨哥儿行了个晚辈礼,还不待长辈开口,朝阳又说了些不着调儿的“呀,乔姨父许久未见呢,我怎么觉着您又年轻了,和炼哥哥站在一处似兄弟一般,您怎么保养的,教教我爹呀,或者教教我也行,我娘老说我糙呢。”

乔卿云笑意浅浅,道“我本来也还年轻。”

他比婷姐儿还小一岁,比姜骥更是小了十岁,姜骥怎么保养都比不得他的。

朝阳也笑,不接话了,婧儿训她“说话又不着调了,这么大个人了,能不能长点儿心。”

朝阳道“又没有外人,都是一家子亲戚,谁还不知道我的德行呢,用得着惺惺作态吗?”

婷姐儿笑道“就这样正好,在自家人面前要顾什么规矩,朝阳可好些了吗?听说你今日中午不大舒服,也怪他们兄妹俩不会招待,我是后来才听说的,这不带着他们过来请罪了嘛,小孩子家办的宴席还是没个主张,我该在一边看着的。”

婧儿道”她没什么事儿,就是昨夜又躲在被窝里看话本了,看到深夜才睡,今早又起的早,说是要空着肚子去你们家吃好的,没吃早饭便出门了,到了中午可不就不舒服可嘛,回来吃饱了睡一觉便什么事儿都没了。”

婷姐儿招手让朝阳到身边来,慈爱地摸着她的脸揉了揉“傻孩子,日后可不许不吃早饭了,一日之计在于晨,不吃早饭一天都不舒坦的,也不能熬夜,熬夜伤身呢,你还小,没睡够长不高的。”

朝阳点头说知道了,婧儿又拆她的台,“这些话我不晓得说了多少遍,她全当耳旁风。”

朝阳道“那您不是说怕我长太高了嫁不出去吗?”

“我是这个意思嘛,长多高是自然法则,哪能人为抑制,你别给我偷换概念。”

母女俩每日必少不了几回犟嘴,婧儿当初一心想生个小棉袄,谁知生了件铁布衫,硌的她难受啊。

两家人坐在一起还是亲亲热热的,全然看不出有什么不和睦,炼哥儿兄妹俩也关怀了朝阳几句,无非是把他们母亲说过的几句再说一遍,朝阳笑眯眯应着,心下满是郁卒,什么时候她对这两人也要虚与委蛇了,她以前可是把他们当自己人的。

思及此处朝阳瞥了眼旁边的烨哥儿,烨哥儿进门请安后便无话了,一直在听他们说,见朝阳看他,他回了个温暖的笑容,朝阳也笑了,心里暖融融的,烨哥儿跟在她身边,跟个护卫似的,似在告诉她,不要怕,我在你身后呢,我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舅舅对娘就是这样的吧,她没有同胞姊妹,一直羡慕濯姐儿他们成双成对,如今她觉着,烨哥儿若能像舅舅对她娘那样对她好,她就认了这个哥哥,以后有什么好东西都分他一份。



第五百三十四章 懵懂朝阳问人情 婧儿教女费苦心

婷姐儿一家赶着饭点来的,婧儿自然留他们用晚膳了,他们以前就是这样亲和的关系,上门都不用提前递帖子的,说来就来了,若是对方不在家他们也不恼,除了年节时候,他们两家走动并不算正经做客的,就是邻里之间串门,当然他们两家的宅子都太大了,说是邻里,走路也要两刻钟。

饭桌上两家人言笑晏晏,瞧着关系一如从前,晚饭后婷姐儿一家子去上院给两个老人家请安,姜骥领着他们一起去,婧儿母女俩也跟着了,烨哥儿也跟着去凑凑热闹,他休沐时常来姜家住,每回都要去上院请个安的,今日要住下,也得去给老人家请安。

姜定南夫妻俩每日都去上院陪老人家用膳,他们一大伙人去时这夫妻俩还没退下,便各自见个礼,老夫人喜欢这样热闹,问候婷姐儿的父母“你们一家子都来了,留父母在家里冷锅冷灶的,早知你们要来,让郡主在府里办几桌,咱们一块儿吃才好。”

婷姐儿笑道“临时起意要来的,天晚了路不好走,爹娘怕冷怕颠簸,便没来,我们也是听说朝阳白日里有些不舒坦,这不过来看看嘛。”

老夫人看了眼朝阳,问她“哪里不舒坦?如今说是说初春,还是冷,多穿些。”

朝阳点头,“我晓得的,就是当时有些难受,回家吃了药睡一觉便好了。”

老夫人便没再管她,听说今日是濯姐儿的生辰,让人拿件东西给她,对着婷姐儿夸道“你们家的姑娘越长越好了,素日里在我们家上学,也常来给我请安,倒是我老了,记不住这些孩子的年纪。”

礼郡王府的兄妹俩在京中颇负盛名,老夫人惦记着还有两个孙子,倒动了几分心思,但转瞬又瞥到了芝兰玉树的炼哥儿,这小子早被朝阳定下了,日后是她的孙婿,濯姐儿再好也不能做她的孙媳了。

濯姐儿接下了老夫人赐的东西,乖巧道了谢便坐在一边不说话了,婷姐儿也关怀了苏氏几句“大奶奶孕相可好?头胎最要紧,又爱折腾人,可有害喜之兆吗?”

苏氏笑道没有,“都说我这个孩子乖,知道体谅母亲。”

婷姐儿笑笑,都说怀女孩儿轻省,怀男孩儿受罪,姜家老夫人盼孙子盼的眼睛都红了,她可不敢再说下去了。

“懂得心疼母亲就好,母亲十月怀胎不易,为人子女要多孝顺。”

婷姐儿一家在上院坐了会儿,怕扰了老人家歇息,也不敢久留,夜里还是冷,他们一家是坐车来的,倒冻不着,老夫人让人送他们出门,就这么几步脚,也不必让人送到家里去,各回各家安睡便是。

送完了这一家子,烨哥儿也要去前院睡觉了,朝阳和他别过,想回自个儿屋里,被母亲叫住了,跟到正院去说话。

姜骥明日要早起,先去净房洗漱了,女孩儿大了,许多事情也要由母亲引导,他适当回避。

“你今日是怎么回事?濯姐儿也惹到你了?”

早上朝阳盛装打扮出门去,婧儿还感慨女儿终于长大了,晓得爱美了,结果午饭前就回来了,在自个儿屋里吃了饭,婧儿是听下人说才知道她回来了,让人来看看,她已经睡了,问了朝阳身边的下人,都说是和二皇子拌嘴了,婧儿便没管她,但这一下午朝阳院子里就没停过,送走这波迎来那波,要说没事儿她才不信。

朝阳盘腿坐在罗汉床上垂肩叹气,这事儿叫她怎么说呢。

“我不想去他们家了,我感觉他们家人对我都不是真心的!”

婧儿笑了,“你现在才知道?这世上除了爹娘舅舅,这几个至亲人物,还有谁能对你有真心?你所谓的真心是什么?与你肝胆相照共患难么?你从未落难过,自然见识不到这种真心,但我能告诉你,除了我和你爹,在你落难时会不顾一切救你的再没旁人了,你舅舅也不会,他和你毕竟隔了一层,他还有自己的亲生子女要顾着,至于其他人,可以同甘,共苦就难了。”

朝阳烦躁地摇摇头,道“可我现在连同甘也不愿意和他们甘了,馨如她们是我的好友,我也不想用什么患难见真情去试探她们,真到了那时候,可能我也会明哲保身,但在如今的太平日子里,我自认为对得起他们每个人,可他们为什么……”

一起愉快的玩耍不好吗?为什么要有那么多小心思呢。

婧儿笑得无奈,“因为你的小伙伴们都长大了,而你还没有长大,他们已经开始思考利益了,而你还只惦记着玩乐,小时候你们一起玩一个游戏,一起吃一盘点心,都能使大家很快乐,可现在,这种小事已经不能使他们快乐了,当他们不满足于你带来的这点快乐时,

便会对你产生不满,他们觉着,你可以带给他们更多好处,而你却不懂,或是懂了也不去做,他们便会离你而去,去寻找对他们更有利的小伙伴。”

朝阳皱眉听了半晌,最后得出个结论“您是说他们拿我当跳板!”

“这倒也谈不上,只不过大人之间相处少真情而多利益,当她们在你身上获取不到利益时,便会离你而去另择高枝了,你如今觉着难受,便是你正在接受这个成长的过程。”

朝阳烦躁极了,为什么长大了会有这么多烦恼啊,她想到小时候老缠着娘问她什么时候才算长大啊,十岁算不算长大了?十五岁算不算长大了?娘说当你觉着不想长大时,便是长大了,她如今终于有了这个觉悟,那就是长大了吧。

“那,我长大了就会没有朋友吗?那我又没有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我以后找谁玩啊,如果馨如她们也像濯姐儿一样,那我不就一个人了?”

娘有爹陪着,有舅舅照顾,就不会孤单,可她又没有兄弟姐妹,日后也不一定能找到心意相通的丈夫,那她一个人,岂不是很苦。

婧儿让她放宽心,“只要你愿意融入她们,不会没有朋友的,这就是我为什么让你学交际应酬的原因,这日每个人都要掌握的技能,你长大了就不能像小时候一样只顾着吃喝玩乐,说话不过脑子,人家说的话你都得好好想想,再想想自己该说什么话,只有这样,你身边才会有朋友。”

“啊?这也太累了吧,您不是从小就教我,我身份贵重,只有别人捧着我的,我不必放下身段吗?为什么现在又让我屈身迁就她们啊!”

婧儿抿唇叹气,他们把朝阳保护的太好了,真是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第五百三十五章 有花堪折直须折 得乐且乐莫虚度

“你要明白,我说的让你融入她们,和让你迁就她们是两回事,我打个比方,宴会上有几个姑娘坐在一起,以你的身份,不必你凑过去和她们说话,她们自然会过来和你打招呼,官方的开场白不就那几句,你今天的衣裳真好看,你今天的妆容真好看,这时候你就得明白,人家未必是真心夸你,只是礼貌性地打个招呼,那么你正常情况下就该谦虚两句,哪里哪里,你们的衣裳才好看呢,而后就着这些衣裳钗环胭脂展开话题,这不就合群了么?而你若是在人家夸过你后很坦然地接受了,或是冷漠地应了一声便没下文了,更坏的是人家夸了你你沾沾自喜,再将人家数落一遍,看看你们都穿的什么,这戴的都是什么……还有谁敢和你玩?人家看了你都得避着走了,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朝阳对这些人情世故一点不懂,婧儿必须细细教她,她嘴都说干了,接过下人倒的茶水喝了一口,见朝阳皱着眉老半天,问她“你明白了没有?”

朝阳一脸呆滞问她“我为什么要和她们说这些?我对穿着打扮也不通啊,难道京中这些闺秀除了穿衣打扮就没别的可聊了?”

婧儿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那你说你通什么?琴棋书画你也不通,穿衣打扮你也不懂,你还有什么和她们谈的?”

朝阳一甩辫子,潇洒道“那我就不和她们谈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走了就走了,我还会有新朋友的,我和馨如她们在一起就从不说这些无聊的事情,和烨哥儿在一起也很开心啊,我以后嫁人定然也要嫁一个与我有话聊的人,最好是个武将,能和我比划拳脚。”

婧儿无奈闭眼,她还以为朝阳要开窍了,说了半天白说了,罢了罢了,让她疯玩吧,到了年纪总会晓事的。

“怎么,你如今和烨哥儿关系很好吗?我记得小时候你们最合不来,你常欺负他,还恶人先告状。”

“没有的事!哎呀,这以后的事情谁说的准呢,我第一眼见了炼哥儿就很喜欢他,后来却越走越远了,我打小和烨哥儿不对付,如今却亲热得好似亲兄妹,世事无常嘛。”

婧儿还是想教教她“既知道烨哥儿对你好,你更要要珍惜,不仅是他,你如今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要珍惜,不要因为一些小事和身边的朋友决裂,我和你二叔二婶,你婷姨母他们是一块儿长大的,小时候好的就像你和馨如她们那样,这么多年过去了,和你二叔二婶是多年未见疏淡了,再见又有了些不大愉快的事情,但我们并未红过脸,还是能坐在一起说话,回忆儿时的愉快时光,和你婷姨母这么多年都在走动,如今生了些虢隙,在一块儿吃饭也还是其乐融融的,这就是大人相处的学问。或许你会觉得这样很虚伪,小孩子的世界就是非黑即白的,大人的世界复杂些,相处方式也多样,并非不是朋友就是敌人,这些人情冷暖你日后都会明白。所以,不要怪濯姐儿离你而去,她有她的选择,你只能尊重她的选择,她并未做过什么伤害你的事情,你不能和她吵架,知道吗?”

朝阳百般不得劲儿抓着个枕头折腾,见父亲洗漱完出来了,她便不好再留了,回自个儿屋里想了想娘说的这些话,什么嘛!明明是娘在影射婷姨母一家人利用她,见她没利用价值了便把她弃如敝履,为何又让她和濯姐儿和睦相处呢?娘不是应该底气十足的告诉她,看谁不爽不必伺候着,尽管发作了,天塌下来舅舅也能帮你顶着。

朝阳想了半夜也没想明白,翌日不用上学,便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吃过午饭后赵家的小厮来府上传话,说他们家几位主子定了天香楼的雅间儿,晚上去逛夜市。朝阳眉毛一挑嘴角一勾,换了身利落的衣裳便出去了,这才是志同道合的小伙伴呐,可惜烨哥儿不能来,要不然和他们一块儿玩耍才好呢。

朝阳一行人在街上瞎晃悠,京中就这么几条街道,她们闭着眼都知道怎么走,但总比闷在家里强,朝阳又念叨着想去南方了,赵家几个则说得空带她去北疆玩儿,与京中不一样的风景,几个人有商有量,就差背上行囊结伴闯江湖了。

朝阳在外头胡吃海喝,买了些零碎玩意儿,到点就各回各家了,路过小吃一条街时,她想到烨哥儿今日在军营苦练了一日,挺苦的,他在宫里,出来玩的时候少,这些东西也不能常吃,便给他带一份吧。

朝阳把她爱吃的几样都买了一份,让下人快送去宫里,晚了宫门都要关了。

烨哥儿今日在军营苦练了一日,回宫吃的晚饭,饭后一家人坐一会儿,便各回各的住处了,他洗漱过后正在挑灯夜战,白日里在军营,晚上还得写学堂的课业,他真是太苦了。

却不想有人雪中送炭,宫人来报朝阳翁主的丫鬟送了些吃食来,烨哥儿疑惑“朝阳今日在宫里吗?晚膳时怎么没见到她?”

宫人道“翁主没来,是她出去玩耍买了些吃食,特地让人送到宫里来的。”

烨哥儿笑咧了嘴,让人快拿进来,来人是朝阳身边的小菁和榴花,她们甚是抱歉”翁主原是一番好意,奈何从宫外带吃食进来太不容易了,在宫门口得经各处查验,如今这大冷的天,刚出摊时都还热乎着,这会儿都凉了,影响殿下的食欲呢。”

烨哥儿说不打紧,青云殿有小厨房,让宫人拿去热热便是,又问她们“这么晚了你们还出宫吗?还是去浣翠居住?若要出宫,我让人送你们。”

主子不在,她们当然不愿意留在宫里,二皇子愿意让人送便再好不过了。

送走了朝阳的两个丫鬟,宫人也把吃食热好了端上来了,香味扑鼻勾得人馋虫都起来了,深夜奋战有美食辅佐是再好不过的了,小厨房每天都给他准备宵夜,都是些清淡羹汤,他饿了便吃点,垫垫肚子罢了,要说多喜欢是没有的,他家教森严,入夜后不许吃那些重口味的,但今日一破例,他便深陷此道了。嬷嬷让他少吃些,怕坏了肚子,他充耳不闻,已经开始盘算着日后该怎么偷吃了,真是羡慕朝阳,每天都能这样胡吃海喝,姑父姑母也不管她。



第五百三十六章 损友朝阳出花招 误人子弟太扼腕

烨哥儿这日晚上吃了许多零嘴儿,辣的甜的一锅乱炖,夜里肠胃便不舒坦了,起了几次夜,连夜喊了太医,太医给开了止泻的药,让他近日吃些清淡的,烨哥儿连连道好,不许宫人去惊动皇后娘娘,他都这么大了,一点小毛病还喊娘来,又不是没断奶的孩子。

他不许宫人说,但皇后还是知道了,得知是朝阳送了些乱七八糟的来,她气得沉起脸来,训斥烨哥儿的下人“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那么晚了还让他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主子身边出现了不好的人事,你们不知道制止吗?只会一味顺从主子,本宫要你们何用?”

两个儿子早些年便离了她去前头住了,但她对两个儿子的监管从不敢懈怠半分,宫里这样的地方,处处都有杀机,燿哥儿兄弟俩又是中宫嫡出,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呢,燿哥儿还算谨慎,素日里不让她操心,烨哥儿真是没一点心眼儿,从小又顽皮,如今被朝阳诱着,更是时常不着调,她一刻松懈便要出事。

宫人不敢狡辩,只做保日后再没这样的事情了,有什么事情一定第一时间向娘娘报备。

宫人能做的也只能通风报信呢,烨哥儿这么大了,还能拦住他不成,等他们来报信烨哥儿不该做的已经做了,马后炮有什么用,皇后还是得教好自己的儿子才行,放学后把燿哥儿兄弟俩叫来,喊皇帝也过来吃晚饭,饭桌上特地提了这事儿。

“这肘子你就别吃了,昨儿夜里才坏了肚子,太医让你清清肠胃,来,喝这山药汤,养胃的。”

金童听了便顺嘴问一句“怎么拉肚子了?着凉了?如今天还冷,莫贪凉松衣裳,忌冷不忌热的。”

烨哥儿心虚想含糊揭过去,皇后先开口了,“哪是着了凉,是他夜里贪嘴,吃了些杂七杂八的,昨儿夜里就起了好几回,闹得太医院一夜不得安生,还瞒着不告诉我,我还是今日听杜太医说的。”

“小厨房怎么做事的?怎么会给他吃杂七杂八的?你好好训训她们。”

皇后道“小厨房的人手都是我安排的,做事向来有分寸,他每日做功课到半夜,又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半夜容易饿,小厨房每日都给他备了夜宵,尽是些能饱肚又好克化的羹汤粥糊,他自己贪嘴,不爱吃这些正经的宵夜,非得吃外头的。”

金童问道“哪来的外头的?是不是你身边的宫人不老实了,给你带些乱七八糟的进来?是哪个宫人这样大胆,做事没成算,要打发了去。”

皇后笑容微讥,不再说了,看向烨哥儿,示意他自己说,烨哥儿犹豫片刻,道“不是哪个宫人带的,是朝阳在外头玩,给我送了些宵夜进来,她也是一片好心,惦记着我没能出去玩儿,看到了什么好吃的便买了一份给我送进来,我也不能浪费了不是。”

金童看了眼皇后,后者垂眸不语,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噢,朝阳带的呀,你看你,肚子这么不争气,人家好心给你带吃的来,你吃了拉肚子,那不成她的罪过了?这么大个小伙子了,肠胃这么娇弱,我看你还是没操练够,我得和你姑父谈谈了,给你加些任务,你看你姜二叔家那两个小伙子,多精神呢!”

烨哥儿眉头乱跳“啊……啊?这和我训练有什么关系呀?”

“怎么没关系,那些打仗的军士,前线粮草不足时,树根草皮都要吃,那是铁打的肠胃,你就是在宫里养的太精细了,没吃惯军营的大锅饭,才养的这样娇弱。”

烨哥儿面色郁卒,怎么又扯到这事情上了。

皇后气的饭都吃不下了,皇帝真是偏心偏到没边了,到底朝阳是他亲生的还是烨哥儿是他亲生的,没见过这样的爹。

皇后知道皇帝不喜欢别人说朝阳不好,饭桌上便忍着没提,寻了个机会再单独敲打了烨哥儿几句,又叮嘱了燿哥儿,让他看着弟弟些,不要让那些不好的人接近弟弟。

燿哥儿明白母亲的意思,但这事情吧,父母意见相左,他还真不好站在哪边,只能含糊应下,他如今不和烨哥儿一块读书了,夜里也不住一块儿,休沐时烨哥儿得去军营,兄弟俩交际也不多了,他哪管得到弟弟。

孩子到了十来岁,正是不服管的时候,皇后前脚刚训斥过烨哥儿,他虽然没顶嘴,但心下不以为意,反正他休沐时候又不在宫里,去姑母家住,母后也管不了他和朝阳玩。

朝阳见了他也很高兴,问他上回给他送的零嘴儿好不好吃,烨哥儿说“好吃是好吃,就是我吃了拉肚子,被父皇母后好一顿训斥。”

“怎么会拉肚子呢?你这肠胃也太娇弱了吧,我们都这样吃,也没见谁拉肚子啊!”

要不怎么说外甥似舅呢,舅甥俩口吻都如出一辙。

“是我没吃惯,我多吃几回就好了,你以后寻到什么好吃的还要记着我,悄摸摸给我送来。”

“知道知道,诶,我约了馨如她们明日去西山围场跑马,你去不去?开春了有小动物出来觅食,带上弓箭或许还能有些收获呢!”

烨哥儿意动不已,很向往朝阳他们这样肆意的日子,但一下又想到他明日得跟着姑父去军营,叹了口气愁眉苦脸,“我也想去啊,明日得去军营呢,你要是打到了什么,带点给我吃。”

朝阳大力一拍他的肩膀,“你也太老实了,大人让你去你就去啊,你住在我们家,你就算没去军营,舅舅又怎么会知道呢?我爹交给我搞定,只要他不告诉舅舅,谁知道你没去?”

烨哥儿一脸意动,“这样行吗?”

“怎么不行,你看我和馨如他们每个休沐日都出去玩儿,家里大人能不叨叨吗?他们叨他们的,我们玩我们的,就算他们不让我出门,我也有法子能溜出去,大不了回来挨一顿骂咯,你可是每天都不得闲,在宫里要上学,难得休沐还要去军营,你才十五岁诶,谁家像你这么大的少年绷的这么紧呐,大表哥这么累那是没办法的事情,你看我也不敢去招他,但你日后只是个王爷嘛,要这么辛苦干什么?别说是你了,就是舅舅在你这个年纪时也没这么上进,不趁着年少时多玩玩,成家了就束住脚步了,都说成家立业,成了家才开始立业嘛,没成家之前就是小孩儿,小孩儿就该释放天性。”

烨哥儿被她说得叹为观止,简直说到了他心坎里嘛,他也是这么认为的,可他没朝阳这么大胆,不敢在父母面前说这些,什么时候就该让父皇母后听听朝阳这番言论,父皇那么疼朝阳,定然不会反驳的,也就没理由再揪着他了吧。



第五百三十七章 表兄妹两小无猜 父母忧心儿女事

朝阳用行动证明了何谓损友,晚饭时在饭桌上缠她爹,明日放烨哥儿出去玩一天吧,他太累了,都许久没放松过了,要劳逸结合嘛。

姜骥看向低头扒饭的烨哥儿,问他“你也是这么想的?”

烨哥儿一向怵姑父,低着头都知道姑父是在问他,姑父只有对姑母和朝阳说话时会带几分柔情,和其他人说话都甚是冷酷,他不敢看姑父,眼睛四下乱瞟,有些结巴道“我……也不是非去不可,就是……”

朝阳心骂他没出息,这是她爹,又不是他爹,他这么怵干嘛?赶紧打断他,“哎呀,爹您看他呀,天天被你们逼着上进,不是读书就是练武,一刻也不能放松,这人都变得呆滞了,以前多灵活的孩子啊,把他教呆了,舅舅要找你的。”

婧儿白她一眼“烨哥儿这是乖巧听话,都像你这么浑还得了?你别把你表哥带坏了,你舅母才要找我呢!”

“不会不会,他这么懂事,哪能被我带坏呀,说什么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都是屁话,濯姐儿她们跟我玩了这么多年,她们黑了吗?我跟着柳姐姐周姐姐她们读了这么多年书,我赤了吗?我和馨如她们玩的来,那是臭味相投,烨哥儿是好孩子,好孩子是带不坏的。”

婧儿气得想拿筷子敲打“既知道自己是块墨,就不能洗洗?还这么理所应当的黑下去!”

“墨本来就是黑的嘛,怎么洗啊,墨与朱应是并列存在的,而非对立,谁说黑的就不好,红的就好了?”

“你这是诡辩,一肚子花花肠子,能不能用到正途上!你……”

母女俩每日都要打几句嘴仗,婧儿眼角的几条细纹得有大半是被朝阳气出来的,姜骥每回都在妻女之间和稀泥,婧儿坐着顺了几口气,带气吃饭伤身。

“烨哥儿,你老实告诉姑母,你想去吗?你也确实太累了些,想出去放放风也无可厚非,不过我要安排人跟着你,你父母把你交给我们,若出了事情我们不好交代的,你可以先出去玩,回家后要和你父母打个招呼,可不能像朝阳一样瞒骗家里。”

朝阳皱皱鼻子,看向烨哥儿,烨哥儿对姑母很亲近,便如实说了“我想去。”

婧儿笑笑,让他尽管去,但要注意安全,不能甩开护卫去涉险,又再叮嘱了朝阳几句,去安生些的地方,天晚了就回来,似以前那般在山上过夜的事情是断然不能再有了。

表兄妹俩都老实答应,相互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计谋得逞的喜悦。

兄妹俩吃完晚饭后别各自遁走了,婧儿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笑得甚是欣慰,姜骥问她“真打算招烨哥儿做女婿吗?”

婧儿道“我觉着他们这样也很好,如果能一直这样快活,对朝阳来说,也是个好归宿,烨哥儿不必上进,有兄长罩着,他可以每日都和朝阳一起玩耍,两个人能游遍大江南北,比咱们还快活。”

姜骥低声问她“如果太子不能罩着他了呢?”

婧儿心下一抽,“怎么会呢?我瞧着燿哥儿稳的很。”

姜骥拍拍婧儿的肩膀,如今金童正当盛年,离燿哥儿登基还有十几二十年,日子太长变数太多,从古至今有几个皇帝是嫡长子立储登基的,燿哥儿越是起点高,就越是危险,便是他日后真的登基为帝了,待烨哥儿是否一如从前也难说,毕竟和一国之君长的一模一样,还是同等血脉的孪生弟弟,是很令君王忌惮的事情。

这些事情姜骥没同婧儿细说,但婧儿也猜到了一些,心里又对这两个小儿女的事情动摇了一些,她以前不想让朝阳嫁入皇室便是在顾忌这些,后来瞧着他们两人愈发亲和才动了心思,但若有这些隐患,她还是得从长计议。

姜骥让她趁早考虑清楚,孩子们都大了,若觉着烨哥儿不合适,便早些和金童说清楚,也适当隔离他们表兄妹,要不然两个孩子常在一处玩耍,日久生情,他们做长辈的又不同意了,孩子伤心不说,对父母也得生怨了,既不同意他们在一起,早些时候为什么又安排他们在一起玩。

婧儿对这事情还真是没什么主意了,她对朝阳的亲事自然很上心,但她处在后院,常见到的几个少年郎就是亲戚家几个,以前炼哥儿是首选,炼哥儿被剔除后,她就只看得到烨哥儿了,若烨哥儿也不合适,她再想不到旁人了,赵家那两个小子和朝阳倒也玩的来,但姜赵两家关系敏感,如今他们小辈论交还不触及家族利益,但若两家联姻就牵扯太多了,她从来也没考虑过赵家的小子,姜骥应该也不乐意才是。

“你常在外头走动,你那些同僚好友家中可有适龄的儿郎能让你满意吗?我也接触不到他们,京中这辈特出挑的几个孩子都在咱们家了,我也再看不到旁人了。”

姜骥道“依朝阳的性子,定然不接受盲婚哑嫁,最好是事先就认识的,玩的来有话聊是首要条件,其次人品才能也得过咱们这关,我想着,若她如今身边的几个都不行,不如再往前看看?”

“什么叫再往前看看?”

“就是,她以前认识的人,如今不在她身边。”

婧儿听出了些意思,“你是不是想提郭家那两个小子?你想按着给晨曦择婿的条件再给朝阳择是吧?”

姜晨曦嫁给了姜骥老友的儿子,算是低嫁,丈夫顾家公婆和善,也不能说嫁的不好,但陈霖如今还只是个小参将,家里又没有爵位继承,姜晨曦曾经是国公府的大姑娘,嫁人后成了小官之妇,实在是委屈了,她带着孩子回家,婧儿和她交际不多,也能察觉得到她郁郁不得志,毕竟她曾经也是个骄傲的姑娘。

那朝阳比姜晨曦还骄傲呢,郭家还不如陈家呢,陈家好歹还是京里的家族,有些根基,郭家是外来人口,这些年都跟着郭庆四处飘荡,虽然郭家人都还不错,但根基浅薄,朝阳又是从不服软的性子,若丈夫身份太低,怕罩不住她,婧儿还是希望能找个出身高的世家子。

姜骥道“比咱们家身份高的,也就你娘家了,其他人家对朝阳来说都是低嫁。”

“可郭家也太低了吧!”

姜骥说他觉着郭家兄弟俩有前途,不比静北兄弟俩差,有他提携,能在军中有所建树的,让婧儿莫欺少年穷。

婧儿说她再看看,来年还有春闱呢,说不定朝阳最后会嫁个文人才子,婷姐儿小时候也老说要嫁将军,最后不就一见卿云误终身了吗?

姜骥揽着她拍了拍,再看看吧,他们的女儿一定要嫁一个最好的人。



第五百三十八章 二月春寒料峭时 骄子狩猎竞英姿

二月的帝都是由寒转暖的好时节,南风吹化了冰雪,抽发了嫩芽,卷开了春花之蕊,沉寂了一冬的人物皆出门松松骨头,大好春光怎能辜负。

西山围场一行少年人鲜衣怒马雕弓羽箭,奔马竞逐鹿,有那冬眠了一季的小东西出来觅食,被这群天潢贵胄撞见了,撒丫子没命的跑,只是徒劳罢了,被他们瞧中了的东西,掘地三尺也要抓到。

朝阳盯住了一只锦尾雉鸡,原是停在树枝头沐浴春阳梳理彩羽,被马蹄声惊得仓皇展翅而去,朝阳眼睛一亮,跨在马上挽雕弓如满月,预判了锦鸡的走位,将箭往它身前两尺处射,算上锦鸡的飞行时速和羽箭离弦的时速,正好中在锦鸡脖颈上,一箭穿喉,锦鸡扑棱着翅膀掉下来,在地上挣扎跳了几下脚便不动了,下人忙上前把鸡捡起来,送到主子跟前。

赵馨如她们瞧了都说可惜,“这么漂亮的一只锦鸡,捉回家养着也好呀,你就给射死了,还想烤来吃不成?也太暴殄天物了。”

朝阳也是一时情急,怕这鸡跑了她逮不着,她原本想着若能射中它的脚或翅膀便好,带回去治好伤还能养起来,放在园子里不比那些富贵鸟儿好看吗?可她的箭法还不到如此精准的地步,能射中已经不错了,哪还能精确射到它脚上。

“死就死了嘛,它这身毛好看,拿回去给我娘做翠羽首饰,或是做把羽扇,都不错的,至于它的肉嘛,咱们也可以尝尝鲜呀。”

山鸡她吃过不少,锦鸡还真没吃过,不过看它这一身彩羽,估计是观赏性的飞禽,一般皮毛越好看的禽畜肉质越不好吃,但她打都打了,也不能浪费嘛。

烨哥儿夸朝阳有孝心,琢磨着他也得打些什么东西拎回家,今日回去得向父母报备他没去军营来打猎的事情,不拿点东西怎么堵他们的嘴。

朝阳听他这样说,便大方道“那你把这只鸡拿回去吧,给舅母做把扇子,就没有女人能抵挡这种鲜艳绚烂的装饰品,舅母见了定然喜笑颜开,不会怪你的。”

烨哥儿说他再寻寻别的吧,这只鸡是朝阳打来要送给姑母的,他怎么能夺人所好,他自幼习武,骑射功夫比朝阳只高不低的,自然能寻到更合意的猎物。

这打猎和钓鱼一样,是要靠些寻到的,有些人坐了一日一条鱼都没钓到,不一定是他技术有待提高,或许那日鱼儿都没出门觅食呢。

这回也是一样,如今初春时节,天还是有些冷的,小树小草都才冒了个尖儿,小动物出来也寻不到什么食物,许多还缩在洞里呢,朝阳他们寻摸了一上午,就这只锦鸡能看,还逮到了只母兔子,下腹鼓胀胀的,看起来是正在哺乳期的母兔,窝里怕还有小兔子嗷嗷待哺,朝阳她们看着可怜,便放了它,母兔子一撒腿就跑没影儿了。

有了这么一遭,他们打猎的心情也就大大受损了,万物有灵,他们这样随意猎杀,也是造孽呢,他们虽然常来西山围场,多是在马场跑马打靶,并不是滥杀动物之人,偶尔嘴馋会去打只野鸡野兔来加餐,似今日这般射死了一只锦鸡,朝阳嘴上硬着,心里也不自在呢。

朝阳让烨哥儿莫灰心,尽管带着这只锦鸡回去吧,他们不打猎了,去马场跑马打靶,比比骑术箭术,头名有奖的。

烨哥儿忙问“有什么奖?”

朝阳道“你比了就知道!”

一行人便兴冲冲去了马场,朝阳和赵家那几个都是围场常客了,自家也有武场,骑射功夫皆不俗,烨哥儿也是自幼习武,这几年还在军中训练,比起他们小孩儿家的小打小闹要正经许多,这一比便拿了头彩,得意洋洋问他们“有什么奖?快给我看看!”

朝阳眨眨眼睛,一脸兴味道“按以往我们的规矩呢,在围场疯玩了一日,黄昏时候便回城里去,寻个大酒楼吃晚饭,第一名请客。”

“噢~……嗯?”烨哥儿想掏掏耳朵,“第一名请客?只听说过垫底的请客,或是其他人合伙请夺冠者吃饭,哪有让头名请客的呢?”

朝阳摇着脑袋一脸痛心疾首,“我们输了比赛,已经很心痛了,还让我们请客,也太过分了吧,你拿了头名,如此春风得意,难道不该安慰一番我们受伤的心灵么?”

烨哥儿想想,貌似也是这个理儿,可是,“我没钱呀。”

“什么!你堂堂大周二皇子,你会没钱?”

烨哥儿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素日里在宫里是不花钱的,出门也不带钱,顺子他们不知带了没有,我也没有要花钱的地方呀。”

他休沐时出宫都是呆在军营的,哪有地方让他花钱,不过有了今日这遭,下回他再出宫得带些钱了,不能跟着朝阳他们蹭吃蹭喝呀。

朝阳让他把顺子叫来,问他带了几个铜板,顺子把钱袋子拿出来,还真就只有几个铜板。

堂堂大齐二皇子和他的贴身内监,穷成这样,成何体统!

“我下回带钱出来,一定请你们!”

“别呀,择日不如撞日,谁知道你的下回是什么时候,咱们这就下山吧,在天香楼吃,我和那儿的老板可熟了,吃饭经常不付钱,签个字就行,让老板去我家里要,我爹娘还能赖账吗?”

朝阳老爱出去混玩,婧儿便断了她的月钱,她的压岁钱私房钱婧儿也给她锁起来了,没钱看她还怎么出去溜达。结果呢,朝阳照样每日不着家,在城中四处晃悠,白吃白喝白拿,签个字让人去她家里拿钱,京里谁不认识她朝阳翁主啊,家里势大又受圣宠,人又浑脸皮又厚,从小就在城中横行霸道,京城一霸说的就是她,她没钱照样潇洒。

婧儿第一回收到各家掌柜上门要债的消息,险些要呕出一口老血来,她这是生了个什么孽障啊!

婧儿实在丢不起这个人了,让人把账结了,后来朝阳回来挨了好一顿骂,骂过之后还是把钱还给她了,小小年纪就到处白吃白喝,京城哪家闺秀会这个样子,也就那些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才会做如此行径。姜骥劝她说女儿要富养,这一穷可不就穷出毛病来了,都没姑娘样了,婧儿头疼扼腕,真是拿朝阳没法子,她可不想姜家门口每日都聚齐一群掌柜来要债,那可真是要出名了。



第五百三十九章 天家子游戏红尘 甘心为富贵闲人

朝阳又怂恿烨哥儿出花招了,烨哥儿摇头说不行,“你还想让人去宫门口要债啊?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宫里有个吃霸王餐的皇子了,那不成,父皇母后会骂死我的!”

朝阳说他不会打算,“谁让他们去宫门口要债啊,你和内务府的人吱一声,让他们出来采买时顺道帮你把钱付了不就好了?或者你先赊着,下回出来再来付钱也是一样的。”

根正苗红的烨哥儿觉着这样不好,坚决不答应,赵伟金他们看不下去了,揭了朝阳的老底“你别一天到晚忽悠你表哥,殿下,我们以前的规矩是其他人合伙请头名吃饭,走吧,今晚我们请你,不过啊,朝阳这么坏,不如让她请好了,以作赔罪!”

赵伟明附和道“正该如此!”

“啊呸!你们兄弟俩够了啊,这么不仗义,揭我老底还落井下石啊!”

烨哥儿阴恻恻道“是谁不仗义?”

朝阳尴尬笑笑,“我哪儿不仗义了,我不仗义我能把鸡给你呀,我就逗逗你,别当真啊!”

烨哥儿勾唇浅笑“你们放心,我答应了请你们吃,一定会履行的,就约下个休沐日成不成?我多带些钱出来,咱们吃顿好的。”

朝阳他们本也不是就候着他这一顿饭了,只是希望烨哥儿能多出来玩,“那可说定了啊,不许赖了!”

“不赖不赖,那咱们今晚吃什么啊?要不各回各家吃?”

朝阳摆摆手“我们但凡出来玩,就没有回家吃的道理,走吧走吧,天香楼约一桌,我们请你!”

烨哥儿笑逐颜开,欢欢喜喜跟在他们身后打马下山了,进了城里正好就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了,他们直奔最繁华的朱雀大街去。

天香楼夜里是最热闹的时候,大堂里便宾客满座了,朝阳他们一行人进来,几个跑堂的拥上来招呼,见了亲爹都没这么开心。

朝阳他们一群人是有固定厢房的,说来还巧,就是金童他们小时候聚会的那间,金童住进东宫之后便没再来过了,原本也不想管了,正好那时候婧儿回来了,这处地方毕竟承载了他们许多美好回忆,婧儿不舍得盘出去,便买了下来,只买这一间房,原本是没有这样的规矩,但那时金童即将立储,以后他就是京城的规矩,一家小酒楼,还敢触他的霉头不成,便破例让婧儿买了这间厢房,后来朝阳年岁渐长,出来玩耍常在这儿落脚,婧儿还放心些,都是她顾得到的地方。

烨哥儿听了朝阳说这些渊源,想了想父皇和姑母他们年少时在这儿玩的场景,时光荏苒,如今换了他和朝阳在这儿玩,也是很有意义的一件事情呢,子承父业代代相传,当是如此。

“既这间厢房对咱们两家都有意义,姑母为什么只买一间房?把这家酒楼买下来不更好吗?”

这问题朝阳也问过她娘,娘是这么说的“天香楼开在朱雀大街的黄金地段,生意这么好,说句日进斗金都不为过,幕后东家能把这摇钱树让出去?”

“幕后东家是谁啊?还敢惹咱们家不成?”

婧儿一掌拍她的狗头,“你在胡说什么?你当咱们家是京城土霸王吗?人家的东西,人家想卖就卖,不想卖就不卖,咱们还能强买强卖不成?”

朝阳疑惑,他们家难道不是吗?

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父母对她管教还是很严格的,朝阳也不敢犯浑,在家人面前耍耍嘴皮子就是了,在外头可不会乱放炮。

“天香楼是有主的,这么好的生意人家怎么会卖呢,咱们可不能强买强卖。”

烨哥儿看着她笑容甚是欣慰,果然像父皇说的一样,朝阳就是嘴巴贱,其实人很好。

菜渐渐端上来,他们一行六个人,都是长个子的少年人,疯玩了一日胃口大开,点了八菜一汤加四份小点,还来了两壶米酒,朝阳让烨哥儿好好尝尝这儿的米酒,天香楼的独家秘方,男女老少都能喝,不冲,但有酒味,喝多了也有后劲儿,反正比宫里的果酒甜酿好喝多了。

烨哥儿今日甚是开怀,饭桌上和朋友们推杯换盏畅谈人生,他许久都没这样开心了,喝的便有些多,酒足饭饱之后一群人瘫在椅子上揉肚子,若是平常在家里,他们吃个七分饱便足矣,这人一乐起来便容易失了分寸,对于烨哥儿来说,头一回吃的这样撑竟有一种诡异的满足感,用朝阳的话来说就是痛并快乐着。

顺子提醒主子该回去了,娘娘该惦记了,烨哥儿望了眼底下街道上还人来人往的,眼中满是眷恋不舍,他甚少逛过京里的夜市,似这般吃饱喝足后去护城河畔走一圈,该多舒服呢。

朝阳果然是最知他心的,道“你主子喝了酒,回了宫怎么同娘娘交代?今日他不回去了,去我家住,明日早些起来,赶回宫里去上课,伟金他们每日都从宫外赶去宫里上课,也没迟到呀,你要么先回去给娘娘报个信儿,说今日殿下练习任务繁重,累瘫了,就在我家住下了,她心疼还来不及呢,怎会怪罪。”

顺子暗暗咂舌,什么事情从翁主嘴里说出来都这么轻松呢,她可别忘了,殿下没去军营去玩耍了,本就是要先斩后奏的,他这会儿回去又再撒一个谎,那等于再斩一次,明日回宫怎么交差呀。

烨哥儿喝多了还没反应过来,对朝阳那是言听计从,让顺子就这么干,顺子说他走了殿下身边没人照顾,朝阳道“没让你回宫,去宫门口说一声,让守门的将领传话进去,你说了就回你主子身边伺候,就离开这么一时半会儿,你主子出不了差错。”

顺子只得悻悻离去,明日等殿下酒醒了,他们一定要串一串口供,他老这么纵着殿下,娘娘已经对他很不满了,他再不收敛,恐怕连大太监的位子都保不住了。

他们一行人吃饱喝足在厢房里坐了会儿,便下楼去逛街了,烨哥儿想去护城河畔吹风,便带他去吹风,酒足饭饱身上热意足,吹吹风还清醒呢。

顺子赶回来时见几个主子坐在河边看灯,上前一摸殿下的脸,都吹的冰凉了,他忙脱了自己的外裳给主子披上,劝主子回去,吹病了娘娘会伤心的。

烨哥儿还不想回去,良辰美景,他不想这么快结束,朝阳想到上回给他带零嘴儿,他半夜吃了拉肚子,今日可别吹了夜风又伤寒了,舅母真要撕了她。

“走吧,下回再来,你明日还要早起呢!”

朝阳拉了烨哥儿一把,烨哥儿便就着她的手起来了,而不远处竟然有两辆马车在候着,是朝阳身边的下人在她吃饭时便回府去叫过来的,他们都知道自家主子的尿性,吃饱喝足便不想动了,郡主也怕她夜里骑马不安生,女儿在外头玩耍,她时常让人去打探,务必要安全接回来。

赵家是真的放养孩子,就没这样的心思,因此两辆马车里有一辆是准备给赵家孩子的,几人各自上车各回各家,这一日完美的行程便这么结束了,烨哥儿坐在车上晕乎乎的傻笑,这日子真美,他也想像朝阳一样,每日游戏人间。



第五百四十章 金童询子姻缘事 懵懂少年未开窍

烨哥儿在姜家多住了一晚,皇后紧张的不得了,以前都是住一夜就回来的,今次怎么多住了一夜,是不是朝阳又出花招了。

揪着心等烨哥儿上完了一日课,晚上过来吃饭时皇后才问他,烨哥儿揣着紧张坦诚相告“昨日没去军营,姑父体恤我近来劳累,许我出去放放风,我便跟着朝阳和伟金他们一同去西山围场狩猎了,我打到了一只毛色顶漂亮的雉鸡,送到尚工局去了,让司珍房的宫人给您做一套彩羽首饰,母后戴着定然好看!”

他把朝阳教他说的甜话先说给母亲听一遍,皇后笑意微浅,问他“既累了怎么不回家休息,还去山上打猎?昨晚上怎么没回来?”

烨哥儿道“难得有一日假期,我想出去玩儿,这大好春光,回家躺着有什么意思呀,我们年轻人所谓的休息,不就是游乐放松嘛,老人家才躺在家里休息呢!”

皇后笑意已趋于无“我们是老人家了,你们年轻人得空时自然想出去玩耍,不愿留在家里陪我们这些老人家,还是小时候好,一刻不见爹娘都要叫唤。”

烨哥儿心虚低头,偷偷瞥兄长,帮他说句话呀。

燿哥儿笑看了他一眼,对母后道“小烨也确实太累了,连姑父都看不下去了,可见真是该休息了,他随朝阳一同出行,母后实在不必担忧,朝阳看似放养在外,实则姑母就这一根独苗,明里暗里设了多少护卫,这么多年她在外头玩耍从未出过差错,小烨与她在一处您尽管放心。”

皇后那是怕外贼吗?她是怕家贼!

“你还没回答我,昨夜为何不回宫,你们晚上还在狩猎么?”

烨哥儿悻悻回话“昨儿下午便回京了,晚上去天香楼吃了餐好的,吃饱了去护城河边走了几圈,天色渐晚,便回姑母家休息了。”

“回姑母家休息?这个回字用的妙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他们家的孩子,你干脆常住他们家好了!”

烨哥儿蹙眉不止“我怎的就不能去姑母家住了?朝阳不也常来咱们家住吗?”又不是外人,嫡亲的姑母呢。

皇后重重一拍桌案“你还学会顶嘴了!我看你就是在外头玩野了心,不想着家了,这么喜欢朝阳,你去姜家做上门女婿好了!”

烨哥儿道“怎么能是我去姜家做上门女婿呢,怎么都该是朝阳进咱们家门才对!”

“说的对!你可终于有这个觉悟了!”

金童撩起门帘进来,宫人也没禀报一声,不知道他在外头听了多久,皇后心里有些忐忑,陛下最不许人说那母女俩的不好,她又表明态度,不知要惹他多少不快。

燿哥儿兄弟俩对父亲行礼,金童瞧着甚是开怀,也没计较皇后方才那些不中听的话,他问烨哥儿“你同朝阳表明了心意没有?我可准备许多年了,只要你一句话,我立刻就能下旨赐婚。”

烨哥儿吓得心颤“我表明什么心意?刚才不过是话赶话罢了,我知道您一心想聘朝阳做儿媳,可我们确实没这个意思。”

金童扬眉怒目“怎么会没有呢?我瞧你们近来不是亲热的很吗?好不容易把炼哥儿挤下去了,我安排你跟着你姑父练兵,这么近水的楼台,你都捞不到月?”

烨哥儿说“我也没想捞呀,我一直把她……”

“别跟我说你一直把她当妹妹!”

“呃……我一直把她当弟弟。”

“噗……”

燿哥儿没忍住笑出了声,被君父一眼刀剜过来,忙控制住了表情,皇后心中开了花,烨哥儿不喜欢就好。陛下总不能逼着他娶吧,朝阳那个鬼见愁,若不是冲着她的家世去,谁会想娶啊,烨哥儿可不必傍她的娘家,自然要娶个优雅美丽的王妃。

皇后忙趁着话头问他“那你说说你想娶个什么样的?你们俩今年都十六了,母后得按着你们的喜好去寻摸合适的姑娘呀!”

烨哥儿便道“我想娶一个顶漂亮顶温柔的姑娘,就……就按着姑母的样子去找便成了。”

前半句皇后爱听,顶漂亮顶温柔,朝阳哪样沾得上边?也该让陛下听听儿子的心声,别一天到晚敝帚自珍,他喜欢朝阳就觉着全天下的人都该喜欢朝阳。

后半句金童爱听,惋惜道“想寻个你姑母那样的可不容易,你姑父那是积了八辈子福才能娶到你姑母,唉,朝阳哪哪儿都好,就是像了她爹,这要是像你姑母,求亲的人都得把姜家门槛踏破了。”

皇后听惯了他没事就把妹妹挂在嘴边夸,他那是带了主观亲彩,怎么看怎么顺眼,实则站在路人的立场来看,婧儿就是这京中标准闺秀的模样,就朝阳她们这一辈,柳扶风周仪月濯姐儿,以及两个公主的伴读,哪个不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言行举止?没觉着婧儿哪里出挑呀,偏陛下把自个儿的妹妹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烨哥儿大概是听多了,就深以为然了,说什么按姑母的模样找,怎么不说按母后的模样找呢?他们的母后差了吗?

燿哥儿就懂事多了,他道“我的亲事但凭父皇母后做主,我觉着父皇的眼光便很好,若我的正妃能有母后一半风姿,我便无忧了。”

皇后这顶高帽戴的舒服啊,还是长子贴心,这可真是,小时候是燿哥儿乖巧沉默些,烨哥儿话多嘴甜,常常把她哄得五迷三道,如今大了倒是燿哥儿说话更中听了,烨哥儿常气她,真是越来越像朝阳了!

皇帝最后再确认一遍“你真的不要朝阳,那我将她赐婚给别人了,你可别后悔!”

烨哥儿忙问“赐婚给谁?”

金童道“炼哥儿不就挺好的吗?朝阳打小就嚷着要嫁给他,你姑母也早相中了这个女婿。”

“炼哥儿不成,朝阳前儿还和我说她不喜欢炼哥儿了,让我少在她面前提,您这赐婚可不是害了她嘛!”

“噢,炼哥儿不行,那就赵家的小子吧,朝阳常去他们家玩儿,和赵家的姑娘又是好姐妹,以后还不用担心姑嫂不和。”

烨哥儿又道“那更不成,伟金他们只是朝阳的玩伴,就像……就像姑母和姜二叔一样,一块儿长大的小伙伴,说起来是青梅竹马,实则年纪相仿打打闹闹的,成了亲不成冤家了嘛?您放心把姑母嫁给姜二叔么?”

金童道“你姑母那是被你姑父先下手了,姜骏争不过他大哥,准确来说,你姜二婶和姜二叔才是青梅竹马,小时候也常打闹,就像如今朝阳和赵家小子一样,当初她嫁给你姜二叔,我们都担心他们日后成怨侣呢,你瞧他们过的多好?”

烨哥儿唧唧哼哼的,“那……那能一样吗?我听说姜二婶自幼喜欢姜二叔,朝阳又不喜欢伟金他们,您怎么能乱点鸳鸯谱呢。”

金童最看不得烨哥儿这副德行,道“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让你娶你又不娶,当初你姜二叔就是这样犹犹豫豫的,最后错过了你姑母,你再这样,朝阳真要嫁给别人了!你自个儿回去想想吧!反正我是打定主意要娉朝阳做儿媳的,你若不肯娶我让你三弟去。”

皇后和太子心下一颤,让三皇子娶朝阳?他莫不是失了心吧!



第五百四十一章 储妃之位惹人涎 百花备战争芬芳

烨哥儿暂没想到那层,听父亲说要让三弟娶朝阳,心下也不赞成,但让他娶,也不好吧,他真对朝阳没什么想法。

烨哥儿兄弟俩吃过晚饭后一起走,烨哥儿说他许久未和兄长好好说话了,燿哥儿便去青云殿陪他住,两兄弟睡一张床,盖着被子喁喁私欲,烨哥儿在为他的终身大事烦忧,他说“我不是想娶谁的问题,我是压根儿就不想娶妻啊,我还小呢!”

燿哥儿让他对父母说清楚,他们家的孩子也不急着早婚,只是父皇老怕朝阳被别人摘了,所以盯得紧,“你没听他说,你不娶就让烁哥儿娶吗?我可不希望烁哥儿娶朝阳。”

烨哥儿道“那怎么能呢,烁哥儿还是小孩子呢,朝阳怎么可能嫁给比她小的表弟呢!”

“他只比朝阳小一岁而已,过两年也能谈婚论嫁了,不小了。”

烨哥儿让他尽管放心,“朝阳说过,她不能接受她的丈夫比她小,小一天都不成。”

燿哥儿便没再提了,但也提醒了他几句“既不喜欢朝阳,便不要常和她在一起玩了,没的坏了她的名声,届时人人都以为她要嫁给你,哪敢是她家提亲,最后你们没成亲,她的亲事倒难了。”

烨哥儿皱着眉头“不能吧?又不是孤男寡女,哪回不是呼朋引伴啊,那就算没有我,朝阳和伟金他们不也一样玩吗?怎么没人觉着她要嫁去赵家呢?”

燿哥儿望着床顶沉思,姜赵两家的关系太敏感,不可能联姻的,烨哥儿和朝阳却是姑舅表亲,向来是儿女姻亲的最佳方案。

――――

礼郡王府近来办了桩奇事,他们家给濯姐儿改姓乔了。

朝阳在学堂里听到这事儿,一下还改不了口呢,见到濯姐儿课本上的名字也改了,将原先的宇文濯三个字改成了乔翕濯,朝阳只觉着笔画多,问她有何意,她只说乔家这辈的姑娘原就该从这个翕字,人家都喊她濯姐儿喊惯了,便保留了原本的濯字。

朝阳点点头,又问她“怎么现在才改姓?你一出生便姓乔不就好了吗?都叫了这么多年了,改了怪不习惯的。”

宇文可是国姓,濯姐儿随母姓宇文怎么都比随父姓乔要好吧?

乔姨父当年同意让子女姓宇文不也是打着这个算盘吗?

濯姐儿道“我哥哥是必须要随我母亲姓的,原本我祖父的意思是,我再有一个兄弟,便随我父亲姓,可我娘生了之后便没动静了,我父亲那边的香火也不能断了呀,所以让我改姓乔,今年过年我爹还要带着我们一家回金陵祭祖呢,顺道给我上族谱。”

“呀!去金陵过年呀,真好,我也想去呢,可是我们去年才出去玩过,我爹娘定然不会让我再去的。”

朝阳的关注点总是与一般人不一样,赵馨如就问“那你继承你父亲那边的香火,意思是日后你也要如你母亲一般招上门女婿吗?”

濯姐儿是个女孩儿,她要继承香火,可不就是立女户了。

濯姐儿心下不快,她不喜欢别人叫她爹上门女婿,她爹才不是上门女婿呢,他只是和娘情投意合,甘愿为娘撑起礼郡王府的门庭,甚至为了他们兄妹俩的前程让他们随母姓,成为宗室子女,他真的是世界上最好的丈夫和父亲,才不是什么倒插门的呢!

“这些事情我不清楚,无论我姓宇文还是姓乔,都是爹娘的女儿,他们会为我安排好一切的。”

赵馨如没再问了,管她姓什么呢。

太后在宫里听说了礼郡王府给濯姐儿改姓的事情,想到了泠姐儿,原先就是旁枝宗室女,过继给了玉女没改名没改姓,默认就是随母姓了,以前还有一个濯姐儿与她是同类,如今濯姐儿改姓乔了,可不就只有泠姐儿一人像个异类一般。

她又想安排女儿的亲事了,玉女嫁了人泠姐儿也能有个父亲嘛,她近来觉着有些吃力,不知是否大限将至,她一定要在死前把这母女俩安顿好的。

玉女这几年在寿康宫修身养母至孝,祖孙三代相依为命也挺好的,只是太后常慨叹阴盛阳衰,说寿康宫阴恻恻的没什么阳气,泠姐儿好好的小姑娘跟着她们这两个老小寡妇,都变得死气沉沉了,太后给她做了许多鲜艳的衣裳首饰,她只有出席宫中宴会时才会穿戴,素日里只穿着素色衣裳,头发用发带束着,在书案前奋笔疾书,当真是有莘莘学子寒窗苦读的模样,可她是个女孩儿啊,要读这么多书做什么?

太后觉着是不是她逼得泠姐儿太紧了,让她没事儿出去和她的表姐妹们玩,她说不去,她不喜欢玩那些,得空还不如多读几本书,她原先在家时就很想读书,因为是女孩儿,家中不许她读,只有兄弟们能读,她眼馋极了,如今有了能读书的机会,她非常珍惜,那些无关紧要的她都不想理。

太后非常满意她刻苦好学的态度,又想到了金童兄妹俩,小时候也很爱读书,为什么她收养的孩子都这么上进,亲生的那个就不成器呢!

玉女一直都对泠姐儿淡淡的,过继泠姐儿只为让母亲开心罢了,既她能哄母亲开心,也算有价值,她就留下了。

――――

皇后又办花宴了,春日里御花园百花齐放争妍斗艳,今日赏兰花明日赏牡丹,总有那么多名目,邀各家夫人带着自家的姑娘进宫来玩儿,这态度已经表的很清楚了。

原本皇帝说了太子和二皇子不急着定亲,去年的选秀便没给他们选妃,京中许多人家的姑娘到了年纪,也不打算再等了,今年皇后又动作频频,就由不得他们又重燃信念,说不定他们家的姑娘就有这个造化呢。

这样的宴席上,最出挑的莫过于周家的几位姑娘了,不管皇后是否打着惠及娘家的主意,她没有亲生女儿,娘家侄女便是最亲的,周家的姑娘也确实不差,能给皇后涨脸,但最出挑的却是周家庶房的一个姑娘,便是之前在姜家女学读书的周仪月,在京中闺秀圈里也素有才名,把嫡枝几个姑娘都比下去了,皇后面上瞧着是一碗水端平,心里如何想就只有她自个儿知道了,朝阳则大声喝彩,有这么优秀的同窗她与有荣焉。



第五百四十二章 太后突逝人心惶 生前未安怎瞑目

三月里一个好,太后溘然长逝了,事先无任何征兆,白日里还揪着皇后说给泠姐儿做夏裳的事情,二公主多拿了几块布料,太后觉着她挤兑泠姐儿,老大不乐意了,皇后不好和婆母明磕,便从私库里拿了几块料子出来,还补了一副头面给泠姐儿,才算让太后满意了。

谁能想到白日里还精神健朗的老太太,睡了一觉便没了,翌日早上宫人叫起时半晌没听到动静,揭开帐幔去探探鼻息才惊觉已断气了,寿康宫顿时哭成一片,宫人去禀报皇后,整个宫里便都乱了起来,事先没一点儿准备,忙让人去敲丧钟,内务府赶去宫外采买白布纸烛,尚敛局倒有一些库存,先将寿康宫布置起来,可不够布置整个皇宫的。

京中各家听到宫里丧钟响起,心里都颤了好几下,让人把家里的喜庆东西都撤了,忙换上素服荆钗,等候宫中传召去哭灵,至于那些皇亲国戚,不必传召也要先去宫里探望,不管是谁没了都是他们的亲戚。

彼时朝阳正在学堂上课打瞌睡,忽而被一阵钟声震的一个激灵,心噗通噗通跳的疾速,谁大白日乱敲钟,梦中惊醒容易猝死的知不知道!

朝阳她们几个小孩儿自然不知道这钟声的意思,但给她们授课的是宫中的女史,在宫中呆了多年,这钟声意味着什么她们再清楚不过了,立即停课让她们各自回家,同时也告诫她们“宫里出事了,你们言行注意些,不要再嘻嘻哈哈的,让人看了不好。”

几个小姑娘面面相觑,各自领着下人回家,婧儿身边的下人已经来接朝阳了,顺便派了几个人护送这几个姑娘回府,如今街上恐怕都有些乱了。

朝阳去到正院,发现母亲已然换上了一身重孝服,她吓了一跳“怎么了?娘您给谁戴孝呢?”

婧儿道“我猜是你外祖母,你也快去换一身。”

他们府里也有两个老人家,这些麻衣素服都早早备好了,就是防着似太后这般走的突然没个准备。

朝阳听话去换衣服了,心跳的又快又乱,那个高傲别扭的老太太,怎么就没了呢,上回她进宫时还去请过安,老太太考她的学问,发现她没长进,好生训斥了她一顿,夸泠姐儿聪明上进,还说“你母亲小时候比你大姨母优秀得多,如今你倒是比不过泠姐儿,总算让我心里舒坦了些。”

朝阳嗤道“我是我娘亲生的,泠姐儿又不是大姨母亲生的,您得意个什么劲儿?”

太后恼道“泠姐儿虽不是我亲孙女,但她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她的优秀我不能与有荣焉?”

“那我娘也是您一手带出来的呀,她的优秀您怎么就不能与有荣焉了?”

当时又把老太太气噎了,娘训了她几句,和父母呛声便算了,怎么能和外祖母呛声呢?外祖母年纪都那么大了,作为晚辈得体贴些。

没想到这才过了几日,老太太就没了,再也不会揪着她考学问,说她不学无术不上进,她想做个体贴孙女也没机会了。

朝阳换好了衣裳带着朝阳进宫去,老太太派人过来问了她,她让家里人先换好衣裳,宫里传了再去,如今宫里恐怕也是乱成一团,哭灵什么的得等到明日才有章程。

来的是老太太身边的王嬷嬷,她除了询问郡主的安排外,还委婉地表明了另一层意思,“哭灵是个劳心劳力的活儿,宫里贵人西去,人人都悲痛,但悲在心间,不是往宫门口一跪便诚心了,老夫人自然不愿在规矩上落人话柄,她自个儿是刀山火海都能趟的,但大奶奶怀着身孕,灵堂复杂怕冲撞了,能否请郡主向陛下和娘娘求个恩典?”

姜定南那个毛病,恐怕这辈子就这一根独苗了,老夫人看的眼珠子一般,婧儿也不敢去挨这姜家的香火,允了不让苏氏去哭灵的事儿,老夫人也一把年纪了,哭灵时去应个景儿便是,宫里不会苛待这些老封君的。

王嬷嬷得了郡主的准信儿便去上院回话了,婧儿也带着朝阳急急进宫去,路上就教了朝阳许多,“你还记不记得你外祖父去世时,你是怎么做的?你那时年纪还小,天天跑去东宫偷吃偷睡,如今可不成了,娘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不许偷懒,让人抓住了把柄要弹劾你的!”

“弹劾?不是当官的才会被弹劾吗?我一个后宅女子,人家弹劾我做什么?”

婧儿敲她的脑袋,“咱们都是有爵位的皇室女,每年领俸禄食邑,这些可都是民脂民膏,拿百姓的口粮养着咱们,若咱们德行有亏,御史第一个不放过,就像你大姨母,她本该是当朝最尊贵的长公主,如今你瞧她怎么样了?前些年有你外祖母护着她还能高枕无忧,如今你外祖母走了,你等着看吧,多的是人要翻她旧账呢!”

朝阳有些揪心“那您和舅舅不帮帮她吗?她也是你们的妹妹啊!”

婧儿道“祸是她自己闯的,旁人能怎么帮?除了她的亲生父母,还有谁会不顾一切帮她?我以前也没少教你,你如今的性子,真是和她少年时一模一样,我时常担忧害怕,若你……”

“我不会!我有分寸的!我不会做让家人失望的事情!”

婧儿叹了口气,对朝阳道“我们和她的关系,便像静北他们和你一样,小时候玩的好,越大越生疏,日后若你落难,能指望静北他们捞你吗?你外祖父对这个女儿费了多少心,可为君者也不能顾私情寒天下,连你外祖父尚且有顾忌要克制,你又怎么能要求你舅舅对她倾尽一切呢?”

朝阳揪着手指头掰扯,小声嘀咕“那大姨母岂不是很可怜?”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日后受的苦,都是为当年造的孽付出的代价,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更何况她犯那些错时已然不是小孩子了,朝阳,你一定要引以为戒,无论如何,不要触碰道德和律法的底线。”

朝阳被母亲说得有些紧张,举起手来发誓,她不会干坏事的,她虽然贪玩不爱学习,斗鸡走狗吃喝玩乐无一不精,但她真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啊。

婧儿抓着她的手放下来,她当然知道朝阳没坏心,要不然她也不能一直放朝阳在外头玩耍了,但她并不敢放松了,孩子十来岁时正是养成性子的紧要时候,玉女小时候也有讨喜的一面,就是十几岁时长歪了,先帝忙于朝政,太后忙着求子,玉女没人管性子越来越左,后来没了一只手,她便彻底没救了。



第五百四十三章 子欲养而亲不待 玉女守陵赎罪孽

婧儿带着朝阳进宫时,宫里各处正在布置缟素,宫人一见她便跪下来请安,说太后没了,她当即泪如雨下,问太后遗体在何处,宫人说还在寿康宫,她便携着朝阳赶去了。

寿康宫里哭声一片,宫里的大小主子都聚在外室哭灵,内室只有帝后和太子两兄弟,以及慕慧郡主和泠姐儿这几个太后嫡系子孙在,婧儿带着朝阳进去,见到太后已换了寿衣以白布蒙面了,哭倒在养母遗体前,朝阳长这么大第一回见到死人,吓得心里一颤,垂下眼帘不敢再看,忽觉眼前一阵辣意痛感,她眼睛一眯,眼眶便红了,眼泪缓缓而下,跟着母亲跪在脚榻边哀泣。

婧儿哭自己不孝,太后养育之恩大过天,她还未尽多少孝道,太后便离去了,子欲养而亲不待,她养育之恩尚没报完,日后去了地下见到母后再侍奉。

就这么听着,倒真是个孝女模样,慕慧郡主跪在一边一脸麻木,天下间最后一个爱她的人也离去了,日后她真的只有一个人了,她从小就惦记着要去闯荡江湖,一直到如今还是想,为了母后才自束脚步留在京中,在宫里闷了这么多年,她急切呼唤着外头的山水。可她忽而发现,家中有人候着,才叫闯荡江湖,家中已没人了,那叫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她已然是一个孤家寡人了,日后想去哪儿去哪儿,没人会管她了。

泠姐儿跪在她身边小声啜泣,两只手指头轻轻捏住了母亲一片衣角,在寿康宫的日子是她长到如今最快活的时光,外祖母对她虽严厉,但很护着她,她很珍惜这段日子,每日都会跟着外祖母去佛堂做功课,在心里祈祷外祖母身体安康长命百岁。她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也明白自己到寿康宫的原因,母亲对她不假辞色,外祖母才是母亲唯一的牵挂,外祖母一走,母亲不会管她了吧,她是不是又要回到原先那个家里去?她在寿康宫住了这么多日,已然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小麻雀飞进了皇宫变成了凤凰,要再从凤凰变回麻雀,也太难了,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让她变成凤凰,就做一辈子的小麻雀,她也认命了。

太后的遗体要装裹好送去法华殿,皇觉寺的僧人已进宫来了,为太后念经超度,接下来就是正式的百官命妇哭灵了,慕慧郡主起身跟着太后遗体走,觉着下摆处一阵累赘,低头一看,一只小手揪住了她的衣摆,她目光看下去,这只手便缩了回去,她看向红着眼睛怯怯可怜的养女,母后生前对这丫头寄予厚望,这丫头也确实争气,把她小时候没做到的事情全做给母后看了一遍,让母后很是欣慰,说泠姐儿这么争气,她老来有靠了。

她倒不指望靠这个养女养老,泠姐儿来寿康宫这么久,一应事情都是母后在操心,与其说是给她当养女,不如说是给母后当孙女,如今送走了母后,这丫头也可以功成身退了,她日后打算离开京城,这丫头倒是个累赘。

慕慧郡主没管这个养女,跟着队伍一起去法华殿了,泠姐儿亦步亦趋跟着她,跟着跟着便跟不上了,慕慧郡主是太后亲女,有许多仪式需要她完成,也只能由她完成,泠姐儿这个半路外孙女不能凑上去,还要很后头才轮得到她呢。

泠姐儿在宫里住了两年,素日里跟着太后老僧入定一般,也没个玩伴,和宫里的表姊妹都不熟,和宫外外头的闺秀们更不熟,离了养母她便无所适从了,孤零零站在角落里,连安排哭灵都没人安排她去哪儿跪着。

朝阳瞥到了这个小可怜,站到她身边牵住她,同她道“咱们都是外祖母的外孙女,祭拜时走一样的流程,你跟着我就行。”

泠姐儿心下大安,紧紧牵住了表姐,终于有一个人愿意管她了。

太后甍逝是国丧,在法华寺停灵了七七四十九日才送去皇陵与先帝合葬,慕慧郡主自请在皇陵守陵,为父母洒扫陵墓,帝后劝了几句,她执意如此,便随她去了。

许多人对此嗤之以鼻,“爹娘都走了,没人再罩着她了,怕日后日子难过,才想到了宣扬孝道挽救名声,早干什么去了!”

“太后走了她不好再住在宫里,说不定是怕住到郡主府有人上门寻仇,心虚便躲到皇陵了,靠爹娘亡灵庇佑,毕竟皇陵重地嘛,苦是苦了点儿,守卫还是很森严的,没人敢来践踏。”

“只可惜了那个小姑娘,要跟着她去皇陵受苦,同样是太后的外孙女,一个是养女的亲女,一个是亲女的养女,瞧瞧朝阳翁主过的什么日子,再瞧瞧她过的什么日子。”

“她除了跟紧慕慧郡主还能如何,太后生前倒给了她几分体面,可太后走的急,也没安排她,连私房钱都没给她分,她要么回原先那个烂窝去,跟着慕慧郡主好歹不愁吃穿。”

泠姐儿这个众人眼中的可怜虫,便跟着养母去皇陵为外祖母守陵了,她觉着这样也好,皇陵自然比不得寿康宫安稳舒适,但胜在清净,她实则是很厌恶聒噪争端的,以前在寿康宫时便很少出门,她总觉着一离了那座宫殿,外头哪哪儿都是人,有人的地方就有争端,拜高踩低的宫人,娇蛮跋扈的表姐,面慈心冷的皇后,口蜜腹剑的妃嫔,这座宫廷太多阴谋诡谲,相比之下寿康宫只有她们祖孙三代,冷清是冷清了,却也与世无争分外清净。

如今住在皇陵比寿康宫还清净,她每日除了祭拜外祖父母,为他们上贡烧纸念经祈福,其余的时候都在读书写字,她不曾正经上过学堂,以前在寿康宫时是外祖母喊了尚宫局的女史教她,外祖母也时常亲自指点,如今来了皇陵,可没有女史再能来教她了,她只能抱着书干啃,遇到不懂的,多读几遍便能理解个大概了,多读几遍还是不懂的,她也没法子了,她不敢去问母亲,大家都说母亲最不爱读书,她若去问,恐怕还要惹母亲不快。

好在宫人回寿康宫收拾东西时,把她的书也带来了,而且皇陵也有藏书,不是什么经史子集,多是些祭祀礼乐的典藏,她不管这些,有书看就成,母亲见她好学,便让人去书局给她买了些女孩儿该看的书来,这些枯燥无味的礼乐著作又臭又长内容生僻,不是她一个小姑娘该看的。

泠姐儿但凡得了母亲一分关怀便能开怀一整日,却还是忧心后事,瞧母亲的模样,不可能在皇陵守一辈子的,恐怕外祖母孝期一出,母亲就要离开京城了,届时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第五百四十四章 浪荡子心慕远方 家人牵绊难解脱

太后甍逝带来的国孝,让整座京城瞬间冷清下来,太后走的突然,京里许多人家事先预备了要办喜事的,被国孝一冲都得往后推,尤其是有些到了年纪的青年男女,家中原本正在相看,不防宫里太后突然没了,等三年后再来,一大批大龄男女要定青,如今十三四岁的那些孩子,三年后也正值婚期,届时竞争可更大了,当然机会也更多了。

皇后便是这些苦心父母中的一员,两个儿子都十六了,三年后便十九,她人选还没呢,看中了人定下来了也还有许多流程要走,没个两三年儿媳妇过不了门,届时燿哥儿兄弟俩都二十出头了,皇帝便是不想这么早做祖父,也不能这么拖呀。

婧儿则是乐天一派,她就一个女儿,并不想她早早出嫁,准确来说,她就不想让朝阳出嫁,若能让朝阳招婿就是再好不过的了,像婷姐儿一样在家中侍奉父母,不过乔卿云这样的佳婿再寻不到第二个了,便是有他的人才相貌,本家也无人了,还甘愿上女方顶立门户,上哪儿再寻这么好的人呀。

问君何觅白马迹,由春至夏,从秋到冬,平平淡淡的一年便这么过了,腊月里朝阳放了寒假,又窝在家里过上了养猪般的日子,如今正值国孝期间,娘将她看的紧,不许她再出去玩儿,外祖母的孝期里,她嘻嘻哈哈的让人见着了不得诟病么?

九月里苏氏产下了一个大胖小子,是姜家曾长孙,老两口喜不自胜,苦于在孝期里洗三满月都不能办,但亲朋好友还是送了迎生礼来,姜家也回了红鸡蛋,允诺等出了国孝再宴请他们。

姜定南对苏氏无感情,对这个儿子也无感情,孩子出生了他便请命去北疆任职,像二叔一般,在边城才有建功立业的机会,窝在京里能有什么出息。

老夫人捂着心窝子说他这是非得逼死她才成,“我今儿便死了,你就能走的干净,这么好的妻子你不爱,这么乖的儿子你不疼,心里记挂着些乱七八糟的,你二叔是次子,他要承担的少些,可你是家中嫡长孙,我们这些人老的老小的小,你怎么就能放心走呢?”

姜定南垂眸不语,他原本想着,等送走了祖父母便远走边城,如今父亲还健朗,家里并不需要他,他可以出去清净几年,但如今瞧祖父母健朗的样子,一年两载怕还无虞,他实在不想再束在京中过这么久,这样的心思是大不孝了,他并非盼着祖父母死,只是留在京里他实在压抑。

老爷子铿锵发声“让他走,他人在这儿,心也不在这儿,日日摆着张臭脸,家里人看了也糟心,来日我和你祖母若似太后一般走的急,也不必你赶回来捧盆了。”

他这话又吓得姜定南心中一跳,太后看着也很是健朗,事先没有一点儿病兆,说走就走了,好在慕慧郡主一直陪在她身侧,她也走的安心。

慕慧郡主无心宫廷眷恋江湖,但为了让太后安心也在宫里闷了几年,他怎能比慕慧郡主还不如。

“不走了,祖父母活到何时,我侍奉到何时。”

老爷子道“只怕你盼着我们早点儿死,别挡了你的路。”

“孙儿不曾这般想过。”

老夫人忙打圆场“不走了就好,咱们家人越来越少了,过几年朝阳嫁了,我和你祖父也走了,你再在外头不回来,这么大一座府邸,就剩你爹和郡主,再加上敏敏带着安儿,也太冷清了,你是家中独孙,出孝后要多添几个人丁才行。”

姜定南冷着脸道“父亲宝刀未老,让他添便是。”

姜骥横眉怒目,这死小子说的是什么话,他若能再生一个,定然要废长立幼。

姜定南心中愤慨,父亲为了郡主守身如玉不纳二色,生了朝阳之后再没有孩子出生,如今又凭什么要求他和苏氏多生几个孩子呢?有了安儿已经是他给姜家的交代了,他也有他要守的人呐。

老夫人年纪大了,最怕家不和,要看着父子俩又要红脸,老夫人忙招呼他们来看安儿,这孩子长的像她母亲,肤白眼大嘟嘟嘴唇,如今已三月了,能嗯嗯哼哼吐口水泡泡,是姜家全家人的宝贝,姜定南偶尔看到这个小团子心中也会有触动,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但一想到在远方的阿尧,几分柔情也冰封了起来,这个孩子是他背叛阿尧的证据,他不能接受。

朝阳也很喜欢这个侄儿,白日里会寻到鸣玉堂去看他,原本毛手毛脚的一个人,也学会了抱孩子,苏氏看的紧,每回朝阳来她都胆战心惊,这个小姑子闯祸精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

朝阳来了许多回,安儿见到她都会吐泡泡了,也没出过什么岔子,苏氏便放心了些,但也不敢走开,朝阳抱孩子的时候她一定会坐在旁边,两只手虚托在底下。朝阳原本对这个嫂子小心防范的姿态很不乐意,干什么嘛,她看着就那么不靠谱吗?是不是因为她和大哥是异母兄妹,嫂子才防她,要是大姐抱,嫂子就不防了是不是?

这事儿婧儿倒没说着她说,“苏氏的心思我是能理解的,她只有安儿一个儿子,就像我当初生下你,也猜到了我此生只会有你一个女儿,便极其珍视,你爹抱你我都谨防着,更何况是别人,你又向来毛糙,人家防你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婧儿教她抱别人的孩子一定要小心,最好就是坐在床榻上抱着,不要抱着到处走动,更不要提什么带着孩子出去遛弯儿这些话,人家的母亲一刻不见孩子都会紧张的。

朝阳道“那小时候舅舅带我出去遛弯儿,您怎么就放心呢?”

她说的是她初回京城初见舅舅时的情景,舅甥俩一见如故,便带着她去逛大街了,而且夜里就宿在了舅舅宫里,也没见母亲多牵挂呀。

婧儿道“那是你舅舅,是这世上除了你爹,我还能无条件信任的另一人,便他说月亮是方的,我都信,我怎能不放心他带你出去呢?更何况那时你也不小了,都会跑到各处去玩了,也不是离不得眼的年纪了,若还在襁褓之中,你舅舅绝不会轻易将你带离我身边,正如我信任他一般,他也极其体贴我的。”

朝阳撇撇嘴,娘动不动就炫耀有个好哥哥呢,她也想有这么好的哥哥啊,娘不给她生,她有什么法子?



第五百四十五章 慧朝阳巧言哄母 郡主闻言多欣慰

“等等,什么叫,除了我爹外,这世上另一个能让您无条件信任的人,我呢?您将我放哪儿了?难道我不值得您信任么?



朝阳后知后觉才回过味来,原以为娘被她逮住了话里漏洞该心虚了,要做些好吃的补偿她才成,却不想娘揪着她的耳朵说“我还能信任你?满嘴没一句真话,你说今儿出太阳了我还要亲自撩起窗帘看一眼呢。”

朝阳嗷嗷叫“不带这样的呀!您不是最爱我吗?爱一个人怎么能不信任她呢?”

婧儿松开她的耳朵,坐在窗边叹气,道“所有的爱都是与信任并存的,唯独父母对子女的爱意不能一概而论,我爱你爹,所以我信任他,我也爱你舅舅,我也信任他,但你却不一样,我很爱你,却不一定能信任你,正如你外祖母为你大姨母呕心沥血,你大姨母却一再寒她的心,父母对子女的爱永远多过子女回报给父母的爱,子女能完全信任父母,父母却不一定能信任他们的孩子,都说养儿防老,可许多人养了儿还是老无所依啊!”

朝阳撅起嘴来,不满母亲如此否定她,她反驳道“那也有不慈爱的父母啊,比如有句老话叫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还有……”她声音小了些,“还有我大哥,您看他对安儿,能说是慈父么?安儿还这么小,总扯不上什么不孝吧,他却一开始就不慈,您说待安儿长大了,能信任他么?”

婧儿被她噎的没话说,“我只是说大概情况,当然也有特别个例嘛!”

朝阳便抱着她道“那我也是个例,您说子女对父母的爱总是少于父母对子女的爱,才不是这样呢,您和爹很爱我,我也很爱你们呀,我也想像大哥一样去闯荡江湖,可我舍不得您和我爹,大哥是因为爹对他太冷淡,他不记挂咱们也没什么讲的,但祖父祖母养育他多年,他说走就走了,几年不着家,那他就是不孝,大姨母就更不必说了,外祖母一辈子就是为她而活的,她如此不孝,所以如今受到惩罚了。我才不会学他们呢,百行孝为先,什么情情爱爱的都是屁话,亲情孝义是与生俱来的感情,不必刻意维持便能从中享受到快乐,若连最基本的孝道都做不到,又怎能从情爱中得到幸福。”

不孝的人都自私,自私的人又怎么能在情爱中得到善果,这种人最爱自己,男女之爱是要靠双方维持的,若两个人都更爱自己超过对方,在一起不能长久的。

婧儿被朝阳这番话感动到眼酸,朝阳多少年没说过这么甜的话了,小时候刚学话的那几年,每天缠着爹娘有说不完的话,动不动就是“宝宝爱爹娘,爹娘爱宝宝”,一日要说许多遍,那会儿真是有小棉袄的自觉,后来越大越讨嫌,一直长到如今,成了个鬼见愁,但她今日这一开口,让婧儿感慨她的嘴巴还是一如既往的甜,只是素日里轻易不发力罢了。

“这些话谁教你说的?你爹还是你舅舅?”

“他们哪会教我这些呀,这也不用人教啊,这不是做人最基本的道理么?只要是个正常人都知道。”

婧儿道“光是知道还不够,要做到才行,我们做父母的也不指望孩子建功立业,平安喜乐就成,所以就算你不学无术成日惹是生非,不伤及大义我都纵着你去,你也知道我喜欢温婉娴静的姑娘,你做不来淑女,我常念叨你,但也不苛求你学规矩礼仪琴棋书画,毕竟你的快乐比我的喜好重要的多,所以,无论何时你都要照顾好自己,素日里出去玩耍不能涉险,娘给你安排的护卫不能离身,身边人的劝阻你要听,你大姨母当初就是不听劝,才没了一只手,后来便全乱了,我不敢拿你想这些,但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知不知道?”

朝阳耐着性子听母亲念叨完了这一通,都是些陈词滥调了,每回她出去玩耍母亲都要念叨一遍,动不动就拿大姨母来做负面教材,她当然和大姨母不一样,娘不像外祖母那样无条件溺爱她,爹也不像外祖父一样忙于公务不顾家,她还有疼爱她的舅舅和志同道合的小伙伴,她的人生繁花似锦一帆风顺,她不幸福一辈子都说不过去,她才不会像大姨母那样将一手好牌打的稀烂呢。

“我知道我知道,我过的好便是对您和爹最好的报答了,我从小到大一直都在贯彻这一点,每日都过的很快活,虽然不太成器,但爹娘看到我每日都开怀,定然感同身受对不对?”

婧儿笑意渐失,怎么会有人将贪图玩乐不求上进说的如此清新脱俗并且让她无法反驳呢?罢了罢了,再怎么不成器也是从她肚子里出生的,看在她方才说了好一通甜话甜进她心坎里的份上,这几日且让她松泛些。

母亲大人一开心,朝阳的日子便美了,天天变着法儿要吃这吃那,娘虽然还是念叨她脸上长了红疙瘩,再吃上火的一张脸都不能看了,但还是把她想吃的都端到了她床边。

“你郭伯父一家要进京过年,届时勇哥儿他们来寻你玩,看你这一张脸怎么见人!”

朝阳正拿着一串鸡翅往嘴边送,撕扯肉食的面部表情煞是狰狞,婧儿皱眉闭眼不忍看,只听朝阳含糊问了一句“啥时候来啊?他们家在京里有亲戚么?怎么进京过年呢?”

“你郭伯父在泉州任满了,想进京谋个差事,前阵子正与来信你父亲商议呢,还没定下来,先来京里过个年再说吧,年后才调任呢。”

朝阳对这些官场事情不懂,只是觉着郭家若住在京里,她便能寻郭家兄弟玩儿,真好,她的队伍里又多了两个小伙伴,正好把炼哥儿兄妹俩离开后的空位填上。

“那您让爹盯着些,看中了什么职位告诉我,我去找舅舅说。”

婧儿将她面前的烤肉端走,让她清醒些,“这些话岂是能随便说的,女眷不得干政,我都不和你舅舅提这些,你怎能提,惹他生气了我都救不了你。”

朝阳瘪瘪嘴,“我就这么一说,晓得轻重的。”

既是调任,有人想进京就有人想外放,比如她大哥,不就一门心思想往边城走么?她算是看出来了,越是年轻人越是想去外头闯荡,老了便想进京荣养,郭伯父战绩可观,如今也上了年纪,她爹可是早些年就在军畿大营荣养了,郭伯父这几年各处辗转,老了想进京任个闲职安置下来也合情合理吧。



第五百四十六章 郭家进京谋职缺 风雪夜宿国公府

北风呼啸裹挟着雪籽,打在车窗上沙沙作响,郭夫人让丫鬟掀起一丝帘缝来,招呼在外头冒着风雪骑马行走的丈夫和两个儿子进马车来。

就开了这一丝缝儿,冷风就像银针一般钻进来了,冻得车里的人缩脖子,郭家父子三人都是从军之人,一路上除了夜里宿在屋里,白日里都是骑马带队走的,越往北越冷,方才还是阴天,他们还扛得住,这会儿下起了雪籽,确实冻的慌,郭夫人一叫,他们便从善如流进车里了。

郭夫人的马车挺大,把几个丫鬟赶到后车去,车里只剩他们一家四口还坐得的,郭广捂着手指头喝气,嘴里含糊道“没想到京都的冬日这么冷啊!”

郭夫人塞了个手炉给他,道“边城的冬日比京里冷多了,小孩儿拖管鼻涕都要被冻成冰柱子的,你小时候爱哭,又喜欢跟着哥哥出去玩儿,跟不上就哭,眼泪鼻涕都被冻住了,痛的哇哇哭回家,让我拿热毛巾给你捂化了,却又不长记性,下回还要跟着出去,你大概不记得了,勇哥儿可还记得?”

郭勇笑道“记得记得,阿广小时候最爱哭了!”

郭广鼓起腮帮子咕哝,有这回事儿吗?他怎么不记得呢?

郭将军在一边听妻儿闲话,想起孩子们小时候的事情,心里也很舒暖,他出身寒门,全靠着一身本领硬闯硬拼才走到今天,妻儿跟着他也吃了许多苦,他不似镇国公那般出身勋贵,能封妻荫子,但如今也给妻子挣得了诰命,两个儿子自幼跟着他在军营长大,也学了一身本领,他比那些勋贵世家差的只是一些根基罢了,他能建功立业,两个儿子再子承父业,到他的孙子那代,也就是世家子了。

冬日里天黑的早,又是风雪天,不过才申时中便要点灯了,他们算好了时辰,今日便不在京外驿馆住了,径直进京去,镇国公府派了人在城门口接应,今日天不好,便先去姜家借宿一晚,明日再去收拾他们的宅子。

朝阳早几日便听说了郭家要进京来,惦记着郭家兄弟俩,上回一别也两年未见了,如今来了可好,日后又能一块儿玩。

“怎么还没来啊,我饿了!”

婧儿在家里备了晚宴,等郭家上门来,朝阳下午便洗了个澡穿上了新衣裳,去了母亲屋里等客人来,等到天黑了还没来,她怕吃多了点心待会儿吃不下大餐了,便空着肚子,这会儿饿得嘴里冒酸水。

她这副小家子气的模样婧儿不知道念叨了多少回,“不知道的以为是什么小门小户的孩子,素日里吃不到好的,只有年节时候走亲戚才能吃顿好的,便空着肚子等着大快朵颐,难道我素日里少了你的口粮?”

朝阳嬉笑道”这不一样嘛,我就喜欢凑这个热闹。”

郭家酉时初到了姜家,下马车后府里有软件来接他们去后院,共备了四顶,郭庆他们父子三个是不坐的,只郭夫人坐了一顶,但婧儿不能不备。

郡主的待客之道她是早便领略过的,郭夫人早已赞叹过多回了,这回更多的是暗叹国公府的气派,这一进门,府里的装潢摆设,下人的气度姿态,都不是他们家那些能比的,这就是勋贵世家的底蕴吧。

她平民出身,这么多年也渐渐融入了那些地方官家眷的圈子,管家理事她没什么问题,风花雪月她是真不懂,她问过丈夫,会不会嫌弃她是个粗苯的妇人,不比人家的夫人秀外慧中,丈夫只揽着她道她是世间最好的夫人,旁人都不及她。

郭庆在军中为将,也常有同僚应酬,男人的应酬嘛,总不过酒色财气,他立身正,那些事情逢场作戏便罢了,真要触及底线他是不干的,他微末之时妻子便跟了他,说句糟糠之妻也不为过,他们育有三个子女,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比什么都强。他出身寒门,没有那些富家子弟纳妾的通病,妾室庶子也太碍眼了,在他眼里妻子不是糟糠,是他的珍宝。

妻子小心翼翼地问他会不会嫌弃她,他反问她“你会不会羡慕郡主,镇国公爱妻又顾家,为人又文武双全风姿卓绝,我这样的粗人,可不及他半分,你会不会嫌弃我,比不得人家的丈夫?”

郭夫人笑道“什么锅配什么盖,镇国公和郡主都是人中龙凤,那是天作之合,咱们只是普通人,配在一起也还适合。”

人贵在自知惜福,郭夫人时常觉着自己是个有福之人,当初嫁给丈夫时他还是个一穷二白的小兵,而且是守边城的小兵,那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营生,边城多战事,每年都要死些人,尤其是这些马前卒,命都不值钱的,当初她要嫁他,父母姐妹皆劝她,嫁个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好日子过,但如今她却是他们都艳羡的存在,昔日故交谁不夸她有福。

郭夫人坐在软轿中被轿里碳盆暖意熏得神思发散,待她回过神来,软轿便已落地了,听到轿子外头有丫鬟娇俏的招呼声“郭大人郭夫人并两位公子来了,郡主可念叨许久了,今日天不好,可折腾坏了吧,郡主备了席面,快进来!”

丫鬟给郭夫人打起轿帘来,递了双手进去搀扶她起身,郭夫人说她们客气,就着她们的手起身了,走到廊下先收了伞,丫鬟打起门帘来,路过小花厅再进外室,姜骥一家便坐在外室候着他们,内室是姜骥夫妻俩起居之地,不好待客。

两家人见面先见个礼,姜骥夫妻俩身份尊贵,郭家要行国礼,夫妻俩皆起身搀扶,说他们多礼,又没有外人在,两家的关系哪里需要行这些虚的,只晚辈们对长辈行个礼便罢了。

婧儿夸郭家兄弟俩又精神了,“她二叔家有两个男孩儿,和你们差不多年纪,改日让姜世伯带着你们去串门,定然能玩到一块儿去。”

郭夫人笑道“只怕他们俩太糙了,唐突了小公子们。”又夸朝阳“翁主可是大姑娘了,出落的越来越标致了,越来越有郡主的风采了,来日提亲的人家怕是要把门槛踏破了。”

朝阳笑得腼腆,哪里哪里,她也就一般般优秀啦。



第五百四十七章 两家旧交忆过往 郭庆感伯乐之恩

两家旧交再见,饭桌上自然有许多旧要叙,多是姜骥和郭庆这两个老战友在说,男人嘛,有酒便能唠嗑,女人家便含蓄许多,轻声话些家常,朝阳和姜家两兄弟许久未见,这会儿还有些拘谨,时不时偷眼瞧他们,两人皆笑得亲和,她也笑了笑,等大人不在了,他们坐在一块儿说几句话便熟了吧。

姜定南也在桌上,似个异类一般陪坐着独酌,他去上院陪祖父母用过了晚膳,听说郭家来了,他过来见个礼,毕竟郭庆也算他的世叔,只是他不曾跟着父亲行过军,郭家也是初来京里,他一直没见过罢了,但长辈来访,他还是得请安的。

郭庆与姜骥是同僚好友,婧儿和郭夫人有话聊,朝阳和郭家兄弟俩是发小,只他一人孤零零的,郭庆太年长,郭勇兄弟俩又太小,他卡在中间不上不下的,这样的场面实在坐不下去。

郭庆发现了他的不自在,和姜骥说话时不忘捎带着他,说他出生时他们正在伐梁,那会儿姜骥还是新婚,便上了战场,心里也记挂妻儿,听说生了个儿子,母子平安,便取名叫定南,纪念那场战役,直到战争结束姜骥回了京城才见到他,那时他都会喊爹了。

那些记忆姜定南已经很模糊了,但也记得他小时候是叫爹,而不是父亲,似乎从父亲执意要续娶郡主开始,父子俩的虢隙便越来越大,两人相对冷脸的时候也越来越多,后来郡主没了孩子,父亲带着郡主去了泉州,把他和妹妹留在京里,他也就当没这个爹了,他没爹没娘,照样过的很好。

姜骥对这个儿子是越发不满了,长辈同他说话,他半天没反应是什么意思?郭庆也不是擅长应酬的人,表了慈和世叔的态度,姜定南不接茬,他也不能再贴上去了。姜骥让姜定南先回去,“安儿见不到你该哭闹了,你去哄哄吧,哄完了早些睡,明日还要上职呢。”

这话也就是骗骗郭家人罢了,姜家谁不知道姜定南从不踏足鸣玉堂,视妻儿如无物。

姜定南早便想走了,父亲一发话他便顺着台阶告辞了,离了正院后嗅着外头的风雪寒气清了清心,这座府邸是他自幼生长的地方,至亲的几人都在这儿,他为何半分眷恋都无呢,心里只有一片荒芜,是谁,把那片土地上的每一棵树每一朵花都连根拔起了呢。

郭家四口在姜家住了一夜,翌日早起姜骥去军营,婧儿带着郭家四口去上院给两位老人家请安,郭庆是识得老爷子的,不仅识得,他能有今天还多亏了老爷子的提拔。

姜骥年少时去北疆历练过几年,那时是隐姓埋名从小兵做起,和郭庆在一个营,姜骥虽说从小就跟着父亲在军中混迹,但世家子弟该有的养尊处优他也一样不差,乍然离了父亲庇护,北疆又是赵家的地盘,他这个国公世子可别想有什么优待,跟着士兵们吃大锅饭睡大通铺,睡得比狗晚起的比鸡早,可难坏了他这个世子爷。

郭庆那时和他住一个屋,年纪比他还小一岁,也是新兵,却比他适应,帮衬了他许多,姜骥铭记在心,后来大周伐梁,姜骥跟着亲爹去战场,北疆也要出兵力支援,姜骥便同他爹提了郭庆,把郭庆编入了伐梁战队里。他也是在那场战役里竭尽所能挥洒血汗,让老爷子多看了两眼,军功簿上该给他记的也记了,让他从小兵爬到了千古参将的位上,手底下有了些人,渐渐的也就起来了。

可别说这一切都是靠他自己努力得来的,他努力确实是一方面,但光努力怎么够,底层士兵里努力的大有人在,便是上了战场奋力杀敌,头儿不给你记军功反而自己冒领,你能有什么办法?若是为自己鸣不平,反而要被军法伺候,打的你起不来床,再断了你的医药,就这么磨死你又如何,谁会在乎一个底层士兵的死活。

郭庆在军中呆了这么多年,从最底层小兵爬到一方副帅,见过了太多阴私,后来他自个儿带兵了,只能保证他手底下的兵不会碰到这样的事情,该是谁的军功就是谁的。真正的大将,譬如姜家父子,绝不会冒领手下军功,他们绝不会担忧手下太出挑抢了他们的风头,而是巴不得手下人出头,能成为自己的助力和人脉,这就是世家发展之道,这些世家所谓的留给子孙后代的资源,不就是这样积攒起来的吗?

他后来带兵也遵循此道,是以在哪里任职都是军心所向风评不错,分到他手下的士兵都庆幸,别人手下的兵也想跟着他,可他职位就这么高,能带的人就这么多,军中每年年底都会举行一次军意调查,军中士兵提交的匿名检举书也是军官调任的一大因素,这样军心所向又有军功傍身的他怎能不平步青云。

人生的路很长,起点很重要,姜家父子正是给了他这个起点的人,让他上路赛跑,若不是他们,他连入场资格都没有,他知道感恩,这些年一直都和姜骥保持着友好关系,两个儿子和朝阳关系也好,妻子打的主意他倒是不敢多想,若能成他自然乐意,若不能成也无碍,两家关系不能坏了。

老爷子见昔日那个在战场上无畏厮杀浴血奋战的小子如今已长成了军中大将,也很是欣慰,忆起当年旧事,还是要赞他一句“我第一眼见你,便知你天生是属于战场的,军中一定会有你一席之地,你也没让我失望,如今的成就让那些勋贵子弟都望尘莫及,可见一个人成就如何与出身并不挂钩,才华才是立世之本,你这一进京,陛下又要将你当榜样拿出来敲打那些尸位素餐的勋贵了。”

毕竟郭庆能说是寒门出大将的典范了。

郭庆谦逊道“不敢当老太爷如此盛赞,若论行军打仗,无人能及您,您虽已退役多年,战神之名还在军中流传,宏远也是我们这辈人中的领军人物,我才疏学浅,多亏您和宏远帮扶才能走到如今,这份恩情郭庆不敢忘,贵府若有用得到的地方,我定然鼎力相助。”

老爷子抚须点头,喜郭庆知恩懂报,他提拔的人里,上一辈就一个范培格,没想到就兴盛了他一人,下一辈全是吃老本的,没前途;这一辈也就一个郭庆起来了,下一辈他未着手去挑,赵家的小子还算不错,他几个孙子也都还成,就是姜定南不懂事,至于给孙培养助力的事情,他老了,交给姜骥兄弟俩各自为儿子打算吧,他给两个儿子培养的人可都不错,他们兄弟俩给儿子找的也不能差了吧。



第五百四十八章 儿时玩伴各一方 发小重逢为幸事

郭家只在姜家住了一夜,翌日还是大风大雪的天,郭夫人便带着两个儿子搬去了自家的宅子里,他们是头回进京长住,京里的宅子还是托姜骥买的,婧儿留他们再住几日,待天放晴了再搬也是可的,郭夫人婉拒了她的好意,腊月里谁家不是人多事杂,他们哪好拖家带口住着,赶紧搬过去,自家的宅子住着更安心。

婧儿也没强留,派了些下人去帮郭家整理屋子,郭庆去御前述职了,郭夫人先去了宅子里打理,把郭勇兄弟俩留在姜家陪朝阳玩一会儿,他们去了也帮不上忙,冷兮兮的去了也没个地方站脚,还不如留在姜家,将屋子理好了再接他们过去。

郭家兄弟俩是外男,没有长辈带着不好在后院厮混,婧儿让朝阳带他们去园子里的暖阁玩儿,朝阳不是什么雅人,也做不来什么踏雪寻梅的事儿,郭家兄弟俩许多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想去园子里玩雪,朝阳不想去,怪冷的呢,她就坐在屋里,透过琉璃百叶窗看他们玩的挺欢快。

郭家兄弟俩毕竟年岁较长,没有小孩子一块儿玩,他们两个大人去玩雪多尴尬呀,去外头摸了几把便进来了,郭广用雪团捏了只小鸭子送给朝阳,朝阳怕冻手,把桌上装点心的小碟子清空了,拿来摆这只小鸭子,夸他捏的真好看。

郭广道“你若喜欢,我再给你捏只小兔子!”

朝阳拍掌道好“那你快去,捏好了我摆在盘子里装一盘,要放在屋外才行,放在屋里太暖和要化的,就摆在我窗外,撩起窗帘来便能看到。”

郭广得了她的肯定乐颠颠去了,

郭勇不擅长做这些细致手工活,便留在屋里,和朝阳一起看雪地里郭广欢快的身影,感叹道“阿广还是长不大的孩子,他小时候也最爱玩泥巴。”

说到这个朝阳也还记得,笑道“小时候阿秀姐姐爱翻花绳跳皮筋,咱们爱玩弹弓水枪,就阿广爱玩泥巴,玩的身上脏兮兮的,咱们不带他玩儿,他就要哭鼻子了。”

郭勇笑道“如今他倒是不玩泥巴了,又跑去玩雪了,这个斯文一些,最起码身上不会脏。”

朝阳回忆儿时也满心皆是快乐,她问郭勇“阿秀姐姐后来如何了呢?我竟再也没见过她了,她嫁人了吗?”

她说的阿秀姐姐是一位姓韩的伯父家中的姑娘,那位伯父和郭世叔一样,都是爹的同僚好友,当年朝阳在泉州时,和这两家的孩子常在一处玩儿,记忆中阿秀姐姐生的美丽性子也温柔,是他们都很喜欢的小姐姐呢,后来韩伯父跟着爹一起出海打仗,死在了海上,娘带着她出海去找爹,找到了之后祖父又过来了,把爹又带去打仗了,她和娘回泉州家中后就找不到阿秀姐姐了,听说阿秀姐姐的母亲卷着韩伯父的身家改嫁了,把阿秀姐姐也带走了,娘听说后派人去找过,韩伯父跟着爹去打仗殒了命,娘想照顾好韩伯父的独女,但阿秀姐姐已没了音讯,不知被她娘带去哪儿了。

郭勇道“我也没见过了,但偶然一回听泉州一位伯母说起过,阿秀姐姐的母亲改嫁后生了两个儿子,因着那户人家没有女儿,阿秀姐姐又是如此优秀的姑娘,她的继父一家也很喜欢她,听说那时正在议亲,如今不知嫁了没有。”

朝阳欣慰点头,过的好就好。

郭勇目光望向别处,若真是这样就好,阿秀姐姐的母亲改嫁的男人是个酒鬼,在阿秀姐姐十岁那年酒后玷污了她,这对狼狈夫妻觉着姑娘失了贞洁也嫁不到好人家了,想把她卖到青楼去,阿秀姐姐不堪受辱跳井身亡。

这事情他爹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韩伯父是昔日战友,当初他们在海上出事,爹和姜世伯侥幸存活,韩伯父却尸骨无存,郡主也在那时出海寻姜世伯,当时只有他娘在泉州,自己带着两个儿子尚且胆战心惊,哪有立场去阻止那个恶妇带着阿秀姐姐改嫁,他娘后来每每思及此事都追悔莫及,他爹知晓阿秀姐姐的遭遇后,亲自去了邻省,以残害烈士遗孤之罪名把那对狼狈夫妻送进了大牢,受尽折磨后才要了他们的命。

这事情姜世伯和郡主也早便知道了,想来是怕朝阳难受,一直没告诉她,他便也一起瞒着吧,这些事情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

朝阳又问起了他们的姐姐“琳姐姐如今有几个孩子了?”

郭琳是郭勇和郭广的亲姐姐,朝阳比她小了八岁,差的实在是有些多了,小时候朝阳会到处跑时,郭琳已经是个小淑女了,两人玩不到一处去,但郭琳很照顾这些弟妹,如今朝阳忆起幼年时,每一个人都是美好的。

郭勇道“已经有两个孩子了,头胎是个男孩儿,已经三岁了,去年夏日里来姐姐带回来住过一阵子,是个小魔星,夜里不睡觉,吵的大人也不能睡,白日里我们想看看他,还得轻手轻脚的,扰了他的睡意可不得了,后来生的是个女孩儿,我们还没见过,听姐姐信中提起,比她哥哥乖巧多了,今年九月出生的,若是像了姐姐,该是怎么个讨喜的丫头!”

朝阳笑了笑,人家也这么说她,要是像了她娘,该是个多讨喜的丫头,可她偏偏像了她爹,也不对呀,她爹小时候也是个讨喜的孩子呢,那她……

不不不,她和她大哥都像爹,都这么不省心,所以嘛,不是他们的问题,就是她爹的问题!

朝阳脑子突然开了窍,坐在桌边傻乐,郭广从外头捧着一堆小雪人进来,朝阳说她喜欢,他便捏了只小兔子,一个小葫芦雪人,还在葫芦头顶插了根万年青的小枝叶,问朝阳好不好看,朝阳说好看,见他手都冻红了,把手炉给他捂捂,说他是个傻子,便是要捏雪人,捧一堆雪进屋里来捏不成吗?还非得在外头天寒地冻的捏,小心手要长冻疮的。

郭广吸吸鼻子,总感觉有鼻涕要流出来呢,“我这不是怕捧进屋里给它化了嘛,在外头趁新鲜的捏。”

朝阳笑了笑,把帕子给他,让他擦擦鼻涕,这一下又让几人想到了小时候的事情,郭广觉着朝阳在笑话他,红着脸不说话了,这些人忒坏了。



第五百四十九章 孝期新年多冷清 走访娘家有两心

郭家兄弟在姜家吃了午饭,下午家里的下人便来接他们了,他们去主院向郡主辞别,说待他们家安定下来了,请他们来暖房,朝阳说好,还道过年又有了一家要拜年的去处了。

郭家兄弟走后,婧儿才问她“你不是不喜欢去拜年了吗?怎么这会儿又热乎上了?”

朝阳道“我只是不喜欢去那些杂七杂八的人家,至亲至交的几家我还是很乐意去的,郭叔叔一家进京常住,我可不就多了一个去处,日后定然也是他们家的常客了。”

婧儿道“他们家可没有和你同龄的姑娘,你怎能常往他们家跑?让人看了要碎嘴的。”

朝阳常往赵家跑,那是因为赵家姐妹在,外人看他们只是小姐妹聚会,本家兄弟跟着一块儿玩也无伤大雅,但朝阳去郭家可就有男女之嫌了,姜骥有这个意思,婧儿的意思是她要考核一番,并不打算早早把朝阳和郭家兄弟牵扯到一起的,可不能先坏了名声。

朝阳倒没想到这层,她道“我不好常去,那就偶尔去嘛,偶尔再让他们来咱们家,或是一起约着去赵家,总之嘛,今日去你家,明儿来我家,后日去他家,如此岂不日日都能见面?”

婧儿道“如今正是你外祖母的孝期里,你怎能三天两头出门玩耍,出孝后你便要定亲了,哪还有时间玩耍,你可收收心吧!”

“就是因为如今是孝期里,我才今儿去这家明儿去那家,旁人只知道我去了这几家,关起门来人家知道我在干嘛?若不是孝期里,我早就呼朋引伴纵情山水了,哪还能躲在屋子里玩呢!”就这四处串门已经是她含蓄过后的态度了。

婧儿表示这个女儿没救了,哪家想收下她倒贴嫁妆。

国孝中的新年甚是冷清,宫里除夕夜的宫宴都省了,毕竟孝期中按规矩来是要茹素的,实则大家关起门来喝酒吃肉也没人管,守孝三年总不能吃三年素吧,但这种事情心知肚明归心知肚明,就是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宫里若是办宫宴,大宴群臣总不能摆几十桌青菜豆腐吧,山珍海味摆出来又稍欠诚意,人家该诟病帝后了,果然不是亲娘死了就不知道心疼,若是亲娘呢,那也难,亲娘死了你都吃这么香,没良心!

这么多规矩牵牵绊绊的,干脆不办了,大家关起门来各乐各的,谁也别说谁。

虽宫里不办宫宴,但婧儿还是要回娘家的,她们一家同和嘉一家初二都要回宫去吃顿午饭,正月里也不能留宿,人人都有亲戚要走的,皇室这边的宗亲皇姑们,她都是同和嘉约好了一起去,免得人家要招待两回,至于另一个姐妹,她多年前就不走动了,如今在皇陵为先帝和太后守陵,过年皇帝派了人去接她,她也没回来,只让泠姐儿回宫拜了个年,皇后留泠姐儿住下,泠姐儿说惦记母亲,初二那日吃了顿午饭便走了,看着可怜兮兮的,好似帝后薄待了她们孤儿寡母一般。

帝后没特别给赏赐,各封了个大荷包当压岁钱让她拿着,朝阳对这个表妹倒有几分怜惜,坐席时牵着她一起坐,问她在皇陵过的好不好,若太苦了便回来,郡主府不是还空着吗?

泠姐儿乖巧摇头,说跟着母亲就很好,母亲不会让她吃苦的,朝阳心下不好受,皇陵那种鬼地方,让她呆一天都要疯了,泠姐儿还小,以前在寿康宫就冷清,跟着两个寡妇住,如今去了皇陵,更是没一分人味儿,才九岁的小姑娘养的跟个女道士一般。

但她怜惜归怜惜,终究不能说出“我家宽敞,你若没地方去,来我家住吧”这话,娘是最不愿惹麻烦的,养个女孩儿可不是养只小猫小狗,要费多少心思尚不说,就怕养成了仇人,而且泠姐儿是大姨母的养女,大姨母还在,哪轮得到娘来教养她。

泠姐儿感激这个表姐为她着想,心中又记了一笔好,若是日后她发达了,定然要帮扶表姐一些,但随即又想,这个表姐贵不可言,哪需要她帮扶。

婧儿初二回了宫里,初三要回另一个娘家,八里胡同的爹娘和大哥也要去走动的,尤其是太后走后婧儿更担忧自己的亲生父母,她从小不在父母身边,那时在宫里受了委屈,便时常惦记他们,可伤心的多了,失望也多了,便不抱期望了,她便是在宫里再难受,爹娘还能把她接回家吗?她倒也不曾怨怪过父母,他们有他们的不得已,只是她和哥哥没有长在爹娘身边,自然感情要淡薄一些,后来她嫁人生女,把女儿丈夫哥哥排在前几位,父母已经不被她需要了,和宫里的太后一样,她会尽到与女儿的义务,甚至比养母多几分温情,但她自己有那么多事情,实在很难再多顾着这个娘家。

闲宁郡公夫妻俩也明白他们对这双子女亏待良多,素日里有什么事情也不去麻烦他们,尤其规范自家这几人的行为,切莫做出什么丑事给陛下抹黑,否则就算陛下不出手,他们也要大义灭亲了。

婧儿没有庶出姊妹,闲宁郡公府就这么几口人,都是嫡亲血脉,至于其他隔房的叔伯兄弟,金童并不曾加恩,他被过继出去,惠及亲生父母都只能说一声生恩不敢忘,其他亲戚吃了他们一口饭还是喝了他们一口水?他发达了还得管这些七大姑八大姨的,朝臣宗亲唾沫星子得淹死他,他能坐上皇位靠的难道是那一家子闲人?

因着婧儿和这个娘家不太亲热,朝阳也少回去走动,但偶尔去一回也舒坦,外祖父外祖母是真心疼她,大舅舅和大舅母也对她很友善,唯一不喜欢的就是小姨一家,她偷偷问过娘,娘也不喜欢。

这日朝阳跟着母亲回外祖家,自然又遇到了小姨一家,他们初三来是因为初二要去宫里,小姨一家以前是初二回来的,后来说怕家里难做饭,便就他们家的行程,也初三来,才是一家团聚呢。

新年里贤宁郡公一家老小也会挑个日子进宫吃回家宴,和宫里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们吃一顿饭,他们一年也就这一回家宴了,毕竟他们身份敏感,不能常进宫。



第五百五十章 姐妹花异地而生 道不同怎生共谋

不算豪阔的闲宁郡公府儿孙欢聚一堂,两个女儿拖家带口回家拜年,郡公夫妇俩笑意从早起到中午只增不减,心里惦记着宫里的儿子,若他也来了,这一家子便聚齐了。

宇文妍带着一双子女也回了娘家,席间对婧儿甚是殷勤,她们原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但婧儿和她走动不多,她们不在一个圈子里长大,还在闺中时便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各自嫁人后更生疏了。

宇文妍常在心里不平,若当初被选进宫的是她,如今金尊玉贵的天恩郡主就是她了,二哥也太偏心了,明明都是胞妹,他就只疼姐姐,压根儿看不到另一个妹妹,姐姐封了一品郡主,她只得了个县主爵,连座府邸都没有,更无法荫及子女,朝阳却小小年纪便封了翁主,荣宠加身长大。

“咱们还是初十那日去宫里吗?今年不同往日,咱们能早些去吧?”

郡公夫人问她“今年哪儿不同了?年年都初十去,今年怎么又提前去,别给皇后娘娘添麻烦。”

宇文妍道“今年太后没了,慕慧郡主也离京了,宫里再没有先帝……”

“你闭嘴!”

一向温和的婧儿出声呵斥,让宇文妍受惊之余话音骤止,瞥到姐姐冷如寒霜的面色,心也漏跳了一拍,姐姐怎么这么凶她呢?

“母后在不在,玉女在不在,皇宫还是那座皇宫,陛下还是那个陛下,他是父皇和母后的儿子,与你……与咱们是两家人,既是上门做客,还是按老规矩,不要唐突的好。”

她说的冷淡,让席上原本和乐的气氛顿时冷肃下来,父母眼中的伤神让她有些不安,就是为着他们这个眼神,她才改口说咱们,她和哥哥是一家人,她和爹娘也是一家人,但哥哥和爹娘却是的的确确的两家人,哥哥自幼离家,成年后又被过继走了,任谁来评都不能说他们是一家人,除了生育之恩,哥哥没什么要报的。

这个认知大家都明白,但从她嘴里说出来着实是冷血了,可妍姐儿近来小动作频频,她不适时敲打,怕她要生出事来,毕竟是哥哥的原生家庭,若惹了祸还不得让哥哥来收拾烂摊子,他们一家子,爹娘都是老实人,大哥前些年有些贪玩,成家后也懂事了,就妍姐儿愈发左性,在闺中时便不太讨喜,嫁人后更是常生波折,母亲说因着妍姐儿嫁的不好,他们才多惯着,可她觉着,妍姐儿那个性子嫁到谁家都不会好的。

妍姐儿鼓着脸不说话了,她有些怵这个姐姐,不知是不是因着这对兄姐在宫中长大的缘故,通身气度不凡,他们笑脸温和时她也不敢黏上去亲热,他们冷脸她就更得缩着了,在家中她却娇纵任性,对大哥大嫂也敢甩脸子,她知道爹娘最疼她,大哥孝顺爹娘,也得哄着她,但这对兄姐,爹娘拿他们也没办法,不仅没办法,每回她和姐姐有意见相左的时候,爹娘总是护着姐姐来训斥她,在他们眼里,高贵优雅的姐姐就是比她明事理。

郡公夫人是一片慈母心,很怕子女生隙,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四个孩子,有两个自幼不在身边,婧儿还好些,金童真是完全舍出去了,她惦记之余又不敢表露情绪,那是儿子的青云路,他们这对父母无能扶持他,可不能挡他的路,如今金童终于登了天,他们只安分守己不给他惹麻烦,心里还思索着让他帮扶一下另外两个平庸的姊妹,为人父母嘛,总是希望儿女一荣俱荣,有本事的带一带没本事的,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你妹妹不会说话,别气别气,来,吃块炸年糕,你小时候很喜欢这个味道,后来大了怕吃了上火的脸上长包,便不吃了,如今可不怕了吧?”

郡公夫人夹了块年糕到婧儿碗里,婧儿笑笑,将母亲的好意送进了嘴里,妍姐儿被训斥了满脸不快,母亲哄过了才再拿起筷子,婧儿也不看她,她们就不是一类人。

欣姐儿坐在朝阳身边,见母亲和姨母还没说上正事便冷脸了,心里也有些紧张,但朝阳表姐不接她的茬,母亲又搞不定姨母,只能她自己来了。

她咽完了嘴里一口饭菜,用帕子按了按嘴唇,舌头在嘴里巡扫了一圈,确定牙齿上没黏到饭粒菜叶子,才扬起了笑脸甜甜问姨母道“姨母,表姐明年还在家中上学吗?”

婧儿说在,她便道“隔壁的李家姐姐明年要跟着父母去外地了,她们家的女学也解散了,我没地方上学了,明年能不能跟着表姐一起上学?”

这事情欣姐儿还小时她母亲便提过,当初朝阳在宫里读书,还挑了勋贵世家的姑娘进宫做伴读,一应待遇比照着正经公主来,妍姐儿便寻了母亲一起来磨她,说欣姐儿也去宫里读书成不成,她们可是嫡亲表姐妹,不比那些非亲非故的女孩子好吗?

当时婧儿便婉拒了她,只说宫里太后还在,她连朝阳都看不顺眼,若欣姐儿也进去,怕会被太后嫌弃。

妍姐儿就这一个女儿,素日里娇宠的很,自然舍不得送去宫里寄人篱下,又听说朝阳一进学堂便和宫里的公主打架,她的家世自然由得她这么虎,欣姐儿只是小门小户的姑娘,可经不起这些风浪,便没再提了。

后来朝阳从宫里搬出来,在自家开了学堂,妍姐儿又提过这事,那时湘儿没了,婧儿说朝阳心情沉重不愿接受旁人,再次拒了她,没想到如今又提起了,这回婧儿可用什么借口拒绝呢?

她问欣姐儿“你学到哪儿了?不知和朝阳她们学堂的进度是否一样。”

欣姐儿怕姨母嫌弃她学问不好跟不上表姐的进度,忙道“四书五经一直都在读的,不敢说精通,都过了一遍,总有几分印象,我还学了琴艺,也不敢说擅长,能弹几曲,管家理事也是从小就学的,这是实用学问,我花的心思比在琴棋书画上还多呢,我是个俗人,比不得表姐不食人间烟火。”

欣姐儿说的谦虚,但婧儿却听得出她话中的自信,朝阳不学无术的名声响誉京城,欣姐儿要跟她读书,怎么都不会拖她的后腿。



第五百五十一章 婧儿春风巧化力 妍姐为女多费心

婧儿笑了笑,不吝夸赞外甥女,道“你表姐是个什么德行,咱们自家人还不清楚吗?你便是我理想中的女儿模样了,你娘好福气,我也只能眼馋了,你表姐这样,我可不敢叫她带坏了你,没见周家和柳家的姑娘读了几年都各回各家了嘛,人家嘴上不好说,心里早就在嘀咕了,不好明摆着嫌弃朝阳,到了年纪便借口家中要议亲都接回去了,可你瞧她们回家后定亲没有?咱们是一家人,也就不讲这些虚的了,我实在不敢让你表姐祸害你,我瞧你学问扎实,也不必去别家求学了,到了年纪在家中自修便是,改日进宫让你舅母挑两个嬷嬷来,一个负责教你规矩礼仪,一个负责给你调养身子,如今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调理好了受益终身的。”

她这长篇大论说的好听,却半点没接茬,欣姐儿被她唬的一愣一愣的,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姨母道“你如今在学琴?正好我家里有一把焦尾琴,是我的珍藏,原本想留给我的女儿做嫁妆的,谁知你表姐如此不上道,什么好东西给她都是暴殄天物了,正好你在学,便送予你吧,你可要好好学,日后弹奏给姨母听。”又道“日子过的这样快,咱们欣姐儿也是大姑娘了,我让府里的裁缝手艺人给你做几身衣裳几套头面,改日让人一并送来给你,女孩子大了就该打扮起来。”

欣姐儿头一回受到姨母如此优待,受宠若惊之余道了谢意便忘了正事,回家时坐在马车上被母亲戳着额头说笨,她才惊觉又着了姨母的道,莫怪她们母女俩在皇帝舅舅跟前挂不上号呢,脑瓜子就没人家聪明。

“初十那日不是还能进宫嘛,咱们直接和舅舅说不就成了?”

母亲愤愤扭身“你以为我是你姨母,和你舅舅兄妹情深啊?你舅舅眼里只有你姨母和你表姐,咱们这些人都挂不上号,我可不敢冒冒然和他开口,我原是想着先磨平了你姨母,她答应了事情就妥了,可她连让你去姜家上学都不愿意,还能指望她干什么?”

这还是亲姐妹呢,这点忙都不帮。

想到受尽荣宠的表姐,欣姐儿也意难平,母亲比不得姨母优秀,皇帝舅舅更喜欢姨母也便罢了,可她分明比朝阳表姐更好,为何舅舅也更喜欢表姐呢?便是爱屋及乌,可她也是嫡亲外甥女呀,又不是异母姊妹的孩子,舅舅也太厚此薄彼了。

平哥儿坐在一边小声提议道“不如去磨外祖母,让外祖母找皇帝舅舅说,百行孝为先,只是件小事情,舅舅不会不答应吧。”

宇文妍瞪了眼这个抱养的儿子,做什么说什么她都看不顺眼呢,“你以为我想不到?我一开始就是找的你外祖母,你外祖母不接茬,让我去找你姨母,说你姨母答应了便不离十了,现在你姨母就是不答应嘛!”

平哥儿道”您与姨母感情不深,与舅舅也感情不深,姨母和舅舅却感情深厚,您找姨母向舅舅说情,她怎么能为了您去麻烦舅舅呢?可您和外祖母母女情深,舅舅对外祖母也敬重有加,您找外祖母说情才有用呀!”

宇文妍想了想,还真是这个理儿,初十那日早些回家里,多磨磨娘,娘答应了再去找二哥说,她一定要为欣姐儿求得一个恩典。

欣姐儿看着斗志昂扬的母亲和出言怂恿的小弟,心里也满是紧张期待,若真能成了就好。

到得初十那日,是闲宁郡公府阖家进宫聚会的日子,其实宇文妍说的没错,今年与往年不同,太后不在了,他们一家进宫虽还是那些礼节,但心境就不同了,以前太后还在时,他们一家进宫总感觉名不正言不顺,金童名义上是太后的儿子,太后养大了他,他们一家进宫做客似乎有和太后抢儿子的嫌疑,如今太后走了,慕慧郡主也走了,宫里就完完全全是儿子一家了,他们再去,心是敞亮的,最起码那座皇宫没有谁会再不欢迎他们。

宇文妍起了个大早,带着女儿直奔娘家,平哥儿也起的早,来给嫡母请安,以前宇文妍进宫从不带他的,但今次盯着他想了想,觉着这孩子脑瓜子还算灵光,带着一起去吧,也能给她出个主意,便给他换了身新衣裳,带着一起上车了,在车上还临时教了他宫里的规矩,又后悔带他来了,也不知道他记不记得住,万一没记住,在宫里失礼了,那丢的不还是她的脸。

宇文妍早早带着儿女去了娘家,母亲还在梳妆打扮呢,她便挤进去了,关起门来歪缠母亲,求她今日一定要帮她说说情,她一年也就这一回进宫的机会,可不能错过了,欣姐儿都这么大了,不能等了,您不是最疼她的吗?

郡公夫人叹了几声,妍姐儿是金童兄妹俩进宫后她再生的孩子,她的出生本来就有代替兄姐承欢膝下的意思,郡公夫妇俩也把对一双子女的疼爱歉疚全倾注在了小女儿身上,才养成了妍姐儿娇纵任性不知人事的态度,但她不是个坏孩子,做父母的总是想尽法子为子女谋好处,一如宇文妍对欣姐儿,郡公夫妇俩对妍姐儿。

“我答应你寻你二哥说一说,但我不确保能成,你二哥若没答应,你也不许怨他,他有他的难处。”

妍姐儿连声道好,私心里想着又不是什么大事,二哥能有什么为难的,太后都死了,仅剩的一家宗亲也唯他马首是瞻,还有谁会这么煞风景的阻止他庇荫家人,只是给欣姐儿加个封号而已,她和姐姐都是只有一个女儿,朝阳从小就有了爵位,欣姐儿这都快议亲了,他这个做舅舅的不得表示一二吗?

妍姐儿得了母亲的准话便出门去了,催母亲快着些梳装,她去看看欣姐儿,母女俩再对一次流程,待会儿见了舅父舅母该如何行礼请安,该说些什么讨巧,务必要让皇帝舅舅对她青眼有加,她们想要的不就来了?

平哥儿坐在罗汉床上脚不沾地,手里拿了个葱油饼,是方才表哥给他吃的,让他先吃些零嘴儿垫垫肚子,去了宫里可没什么能吃的了,倒让他不敢置信,他还特地空出肚子来打算去宫里吃顿好的呢,又看了眼在演流程对口径的母亲和姐姐,大概在那些贵人眼里,他们这般小户人家难登大雅之堂吧。



第五百五十二章 宫中家宴多和乐 骨肉团聚享天伦

每年的正月初十宫里要办一次家宴,是真正意义上的家宴,来的都是陛下的至亲血肉,相比起官方的除夕宫宴,初十这场才是真正的家宴,排场不大,就这一家子坐两桌,但皇后不敢懈怠半分,凡事都要亲力亲为,务必将每年仅有的一回家宴办的漂漂亮亮的。

这日金童也是很开怀的,他已离了原生家庭,登上帝位后轻易不能出宫,与那家里断了联系,年节时候赏赐不少,但为了避嫌,一年只见这一次,他有再多的烦心事,都不会在这日表现出来。

婧儿这日也进宫得早,坐在坤仪宫和兄嫂侄儿们说话,所有的皇子皇女以及他们的母亲也在座,金童心情很好,这一日才是真正的大团圆。

郡公一家是由宫人簇拥着过来的,马车去郡公府接,一直接到坤仪宫门口停下,全京里有这份荣宠的人家可不多,闲宁郡公府也是这京里最特殊的一个存在,荣而不贵,不掌实权没有野心,不接受人投诚巴结,但也没人敢找他们的麻烦,一家人住在八里胡同,按着寻常人家的活法过日子,但又有如此了不得的背景,让市井小民望而生畏。

郡公一家进门来,要对着帝后行国礼,帝后皆起身搀扶,今日没有外人在他们哪敢受这礼,金童甚至毫不顾忌地喊他们父亲母亲,以前太后还在,他自然要顾忌几分,怕事情传到太后耳中又来寻他麻烦,如今宫里全是他的人,他要孝顺自己的亲爹娘谁能拦着他。

皇后听到他喊父母,也跟着喊父亲母亲,以前她可是喊郡公和夫人的,皇子皇女们也跟着叫祖父祖母了,郡公夫妻俩许久未听到这个称呼了,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又不敢坦然应下,毕竟儿子过继给了皇家,太后一死他们就急着认祖归宗,实在有些不道德。

金童也明白他们的心思,只道“咱们家一年便团聚这一回,今日也就不论什么国礼家礼了,只论亲情天伦,过了今日,在外头该是如何还是如何。”

他怕孩子们不懂事在外头胡叫,让御史知道了又得来口诛笔伐了,他已然过继给了皇室,将太后荣养至终不能说不孝,和嘉也倍受荣宠,只玉女委屈些,但她有错在先,没人诟病他,可他若表示出一点儿青睐原生家庭的意思,御史便要指责他纵容外戚了。

问候过父母后,金童又关怀了长兄和小妹,他们以前还有些情分,至于下一代的几个侄儿外甥,他实在是生疏了,一年就见一面,谁是谁都分不清,但他还是挨个儿夸了一遍,给了不薄的压岁钱,几个孩子也胆小,见了他战战兢兢的行礼,不敢多说闲话,宇文妍兀自焦灼,暗恼女儿没用,不是教了她见到舅舅该怎么说话么?这又成个木头了。

其实她自个儿也好不到哪儿去,以前二哥还未过继到皇家时,对她倒算亲和,但她在他面前也克制的很,绝不似在大哥面前任性妄为,后来二哥做了皇帝,一年只见一回,她更紧张了,见了面只能干巴巴地问好,旁的也说不了几句,他们是同胞兄妹尚且如此,更别提欣姐儿记事起这个舅舅便高高在上了,她哪敢造次。

金童将每个孩子都点了一遍,看到边上还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他不记得大哥和小妹家中有这么小的孩子呀?

平哥儿见皇帝看到了他,乖巧大方走出来跪下拜年,“毕平给皇帝舅舅皇后舅母拜年,舅舅舅母新年好。”

金童听他自报门户便晓得了这是妍姐儿的孩子,可他记得妍姐儿就一个女儿吧?当着一大家子的面,金童也不会点破,压岁钱照给,他看了眼皇后,皇后从宫人手里拿了个和其他孩子一模一样的大红织金荷包给他。一年就见这一次,她给这些孩子准备的压岁钱都很厚重,原也是算好了人头的,但宫人去郡公府接人,一见有意外情况便先赶回来禀报皇后了,她是擅长理事的当家主母,什么时候在这些事情上出过错。

这顿精心准备众人期盼的家宴,自然是人人尽欢,饭后皇后让燿哥儿兄弟俩领着弟妹们出去逛逛,园子里冷,寻个暖阁坐着玩儿吧,他们大人说说话。

皇后邀铮大太太去侧殿坐坐,姜骥带着毕家妹夫去御花园散步,将时间留给他们那一家嫡亲骨肉叙天伦。

皇后和铮大太太还好,两人是妯娌,但未有过争端,皇后长袖善舞八面玲珑,铮大太太也是慈和人,妯娌俩坐在侧殿喝茶闲话还算好,可苦了姜骥和毕志安这两连襟大冷的天去御花园吹风,姜骥不善交际,冷着脸看似拒人于千里之外,毕志安怵他的很,紧张兮兮的不知该说什么,两人便都无话,气氛凝滞到窒息。

毕志安嘴上不说话,心里却嘀咕不少,和这个姐夫独处也太煎熬了,偏偏每年家宴都有这个环节,就是因着这个姐夫,他都不想来参加家宴了,似个外人一般格格不入,但家里父母勒令他必须来,和帝后同桌吃饭是多荣幸的事情,旁人求都求不来呢,他有这个机会还不知珍惜,宫里的家宴他不去参加,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岳家不合呢,便是去了宫里不受欢迎,外人怎么知道,人家只知道他是陛下亲妹夫,多的是人要巴结呢。

这些闲人都退了出去,留下的便是他们一家六口至亲骨肉了,这也是每年家宴最煽情的环节,郡公夫妇看到四个孩子都围在身边,便有许多感叹,他们不拘着孩子们都在身边尽孝,只要他们都过得好,便是父母最大的欣慰了。

妍姐儿在一边听父母和哥哥姐姐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心里揪着急,冬日里天黑的早,他们吃过午饭后坐不了多久的,娘再不说大家都要回来了,那么多人还怎么好说,如今就他们这一家子在,是最好开口的时候。

“娘,您说这么多口渴了吧,来喝口茶。”

妍姐儿体贴地把茶杯递到了母亲嘴边,对着母亲眨了眨眼睛,郡公夫人自然懂她的意思,心里也在琢磨着该如何开口,金童虽是她的亲儿子,但他们之间客气有余亲热不足,她要开口为外孙女求庇荫,还得酝酿一番呢。



第五百五十三章 良辰美景来煞事 为家和金童迁就

金童夸妍姐儿懂事了,晓得体贴母亲,他不在父母身边尽孝,托她和大哥多尽些心,他都记在心里。

妍姐儿乖巧答应了,顺势提起了自己的女儿,“我以前不懂事,自己有了孩子后便知为人母的心思了,我就欣姐儿一个女儿,恨不得把心都挖给她,爹娘有我们几个孩子,一颗心分成了几瓣,咱们一起孝顺,才能把这颗心合起来。”

郡公夫人忙道“你们都很孝顺,我和你们父亲很欣慰,有你们这么好的孩子。”

一家人的和谐亲热程度达到了顶峰,妍姐儿觉得是时候了,望着母亲满眼热切,郡公夫人接收到了她的信号,颇为正经地对次子道“金童,我有件事情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金童忙道“母亲不必拘礼,有什么事尽管说,咱们是亲母子,有什么不能说的?”

话是这样说,但金童管她叫母亲,其他几个孩子都是叫娘,这便显出亲疏来了,他小时候也叫过爹娘,好像从成亲后便改口喊父亲母亲了,他们安慰自己,可能是为君者不能轻易表露感情,并不是他不爱他们,他只是爱得隐忍。但如今他们要求一件小事,也小心翼翼的,他们都明白,他们确实是生疏了,婧儿要为朝阳求封号,几时委婉过。

郡公夫人心中想了许多,提前打好的腹稿还是这么扒拉出来了“就是你外甥女欣姐儿,今年有十三了,出了孝期后也该议亲了,柳家只是小门户,她父亲又不太上心,可不就咱们外祖家这些长辈要尽心盯着嘛,女孩儿不比男孩儿,婚姻相当于第二回投胎,我们实在不敢松懈。”

金童听出来了,问道“可是想让我给欣姐儿寻门亲事吗?我交给皇后去办,或是你们寻到了人选,商定后我下旨赐婚,我这做舅舅的定然不吝添妆,让欣姐儿风光大嫁。”

他说的满是诚意,直叫郡公夫人都不好意思再说,有得寸进尺之嫌,她犹犹豫豫的,妍姐儿忍不住了,干脆自己说出来了。

“二哥,您能为欣姐儿赐婚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但她出身不高,我们给她寻摸,能寻到什么好人家呀,便是托二嫂找,人家看在您和二嫂的面上不好拒绝,心里会对欣姐儿有想法的,我觉着,给欣姐儿提升身份才是最实惠的。”

金童笑意不敛,但眼中暖意渐凉,旁人看不出来,婧儿是看得出来的,心中恼妍姐儿不成体统,爵位这种东西岂能轻易索要,这不是让哥哥难做吗?

一家人难得聚一次,金童不想在这样的场合发作,只道“封欣姐儿需要一个由头,她无功无德,我若无故封她,朝臣宗亲都会有异议的。”

妍姐儿嘴快道“那朝阳又有什么功德?你怎么早早的封了她?同样是你的外甥女,你怎么……厚――此薄彼。”

后头几个字消音在哥哥姐姐的目光威压下,金童目光冷冽,他不喜欢旁人和他唱反调,婧儿心中也不快,说欣姐儿就说欣姐儿,做什么要扯朝阳,她和哥哥的情分岂是妍姐儿能比的,便同是哥哥的亲外甥女,欣姐儿也比不得朝阳,朝阳的父亲祖父皆是将帅,为国做了多少贡献,欣姐儿有什么?便是从她这边论,她是先帝养女,朝阳管先帝和太后也叫外祖父母,封她个翁主实在算不得出格,而欣姐儿就只是妍姐儿的女儿而已,她和哥哥有血亲,但无名分,哥哥封妍姐儿做县主都要顶着压力了,哪还顾得到妍姐儿的孩子,要是欣姐儿得了封号,大哥家的几个孩子要不要封?淑儿还是哥哥的亲侄女呢,姓的宇文,不比欣姐儿这个外甥女强?淑儿都没封,怎么轮得到欣姐儿。

这些话婧儿在心里嘀咕,没挂到嘴上,金童也神情严肃沉默不语,屋里方才还和乐的气氛这便冷下来了,郡公夫人很怕子女不和,忙道“我们也就随口一说,不方便就算了,都别惦记了,有我们撑腰,欣姐儿嫁到哪家去都不会受委屈的。”

妍姐儿低着头鼓着腮帮子不说话,真是委屈坏了,她提的要求很过分吗?毕志安庸庸碌碌的,公婆让她去求二哥给毕志安一个官做,她都没应,一来是她知道朝政敏感,轻易不敢提这些,二来是她对夫家不满,毕志安一个白身都敢这么对她了,若是做了官那不得蹬鼻子上脸?她不指望夫荣妻贵,她有娘家依靠,欣姐儿也是以外祖家为贵,才不管父族如何呢,到了年纪给欣姐儿求一个封号,自然能让她风光大嫁,至于毕家那一家子不成器的,让他们烂在一起发霉吧。

她想的好,可如今哥哥姐姐的态度狠狠给了她一巴掌,他们压根儿没把她和欣姐儿当回事儿,要是姐姐为朝阳谋什么东西,二哥能不答应吗?她是比不得姐姐和二哥的情分,欣姐儿也不如朝阳出身贵重,她也没指望让欣姐儿做郡主翁主啊,好歹给个县主爵,每年能领一份食邑俸禄,日后嫁到夫家去也能挺直腰杆子。

金童道“如今正在孝期中,自然不能提这些,没的让人说太后一去我便大肆分封本家了,还是待出了孝期后,我寻个由头一并封了,将欣姐儿和淑儿的头衔都定下来,咱们家孩子也不多,女孩儿娇养些,男孩儿便自个儿去拼搏吧,日后炎哥儿和炜哥儿若要出仕,我自然不吝提拔,但前提是孩子要成器,若不然我怎么提拔他们都立不住脚。



郡公一家眼睛一亮,这是答应了?郡公夫人忙摆手道“你若不方便,真不必委屈的,头衔这种东西锦上添花罢了,有则好没有也无妨,若咱们家的孩子要靠封号傍身才嫁得出去,那愿意娶的又能是什么好人家。”

妍姐儿怕哥哥收回成命,忙道“多谢二哥恩典!我会让欣姐儿好好学习的,来日定然不让人诟病她德不配位!”

婧儿眼皮跳了跳,学习?该不会还是想塞到他们家来上学吧?这母女俩小算盘太多,她可不想沾手,而且妍姐儿说什么德不配位,婧儿这个老母亲底气不足,总觉得她在影射朝阳?



第五百五十四章 一家人心思各异 家和也有难念经

金童应了家人的请求,这一回家宴各人便尽兴而归了,婧儿多留了一会儿,问他“我以为你不会答应呢,你最不喜欢人家要求你。”

金童道“爹娘生育咱们一场,没求过别的,就开这一回口,我哪能不应,确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咱们家就这几个孩子,都是嫡亲的侄儿外甥,为他们加些恩赐也不算出格,母后去了,还有谁会管这些。”

话虽如此,但到时御史定然有话说,出继就要有出继的自觉,为亲生父母加恩还说得过去,那是生恩不可忘,为同胞兄妹加恩也勉强说得过去,毕竟是一个肚子里出生的,打断骨头连着筋嘛,但他还要惠及下一代的侄儿外甥,还没完没了了不成?宇文淑还能说一句宗室女自家人,毕欣就完全是和皇室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了,也要加恩进爵,怎么,家里生了个皇帝便能鸡犬升天了么?也就是太后娘家不行,若不然皇帝的嫡外祖家便要打上门来斥他不孝了。

婧儿叹了口气,道“那你可得顶着压力了,总有人会说的。”

金童已想好了,和嘉家的蓉姐儿也还未封,出孝后这些孩子都大了,到了要议亲的时候,他适时加恩,为她们说亲增加筹码,和嘉的女儿可以封郡主,是先帝还在时便说定了的,玉女躲在皇陵,他如今就剩这一个嗣妹,自然不能薄待了,顺势将朝阳的品衔也往上提一提,他早便答应过婧儿,待朝阳及笄后封为郡主,日后继承婧儿的郡主府,淑姐儿和欣姐儿两个也顺势加进去,只要荣宠不超过和嘉的女儿,朝臣便没什么说的,他亲近本家,但也不曾提携本家冷落嗣家,双方他都优待了,并且待嗣家更为看重,并不算失道义。

郡公府一家回程的路上,宇文妍带着一双子女坐在自家的马车里,母女俩在叽叽喳喳分享这份喜悦,“你舅舅说了,待出了国孝,便给你和淑姐儿加恩,给你们一个爵位,日后每年都能领食邑俸禄,那可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你这辈子都吃穿不愁了。”

欣姐儿煞是欢喜,问母亲“舅舅有没有说是什么爵位?按着本朝的条例,为人子女不得超过父母的品衔,您是县主,我肯定比不得您,县主往下,还有品衔吗?”

宇文妍喜色渐失,细想了想,貌似县主便是宗室女里最末的爵位了,再往下就没了,那欣姐儿能是什么爵啊?她当时也没敢细问,怕二哥恼她,这会儿又开始紧张了,该不会二哥随便说说糊弄她吧?

平哥儿坐在一边看母亲姐姐为这些事情忽喜虎忧的,又做了回贴心宝宝,适时为她们解惑“朝阳表姐的翁主之爵貌似也是新设的吧?是当年先帝为了姨母设的,原本咱们这朝也没有翁主这爵,先帝说添一个可不就添了?如今皇帝舅舅要为姐姐加恩设一个新的也未尝不可。”

宇文妍眼睛一亮,忙道“就是就是,你舅舅可是皇帝,他说什么底下人不得照办?你可是他亲外甥女儿,他能薄待了么?不过咱们先不要声张,你舅舅说太后刚走,他不好这便为咱们加恩,待出了国孝再封,你们嘴巴都紧点,不要说出去了,届时圣旨到咱们家来,让你那些姐妹看看你的荣宠!”

毕家的姑娘们和欣姐儿不合,时常背地里嘲笑欣姐儿“不是陛下的亲外甥女么?瞧瞧朝阳翁主是什么待遇,她是什么待遇,同样是陛下的亲妹妹,她的母亲便比不过朝阳翁主的母亲,女以母贵,她又怎么和朝阳翁主比,更别提朝阳翁主的父族也比咱们家强太多。”

人嘛,就是这样的,朝阳翁主比她们强太多,那是天边的彩霞可望不可及,她们也就习惯了仰望,但一个屋檐下生长的姐妹,凭什么欣姐儿有个出息舅舅便成天在她们面前显摆?若欣姐儿像朝阳翁主那样得宠,她们也巴结着讨好着,偏偏她这个舅舅除了年节时候给点赏赐外,也没什么实质好处,欣姐儿自己都顾不上呢,她们巴结欣姐儿能有什么好处?既如此,做什么还捧她的臭脚看她的臭脸,且让她一人得意着去,她们玩她们的,人家是皇上的外甥女,还不稀罕和她们这些小门小户的姑娘为伴呢。

想到家里姐妹们联合起来排挤她的嘴脸,欣姐儿心下暗爽,等她的加恩圣旨来了,非得让那些土麻雀跌爆眼珠子,她就是凤凰,才不屑和她们为伍呢。

宇文妍难得看养子这么顺眼,问他“你最近怎么变这么聪明了,还知道朝阳的爵位的由来呢,谁告诉你的?那你再猜猜,若你舅舅为你姐姐加恩设新爵,会是个什么爵位?”

平哥儿道“我听家里的嬷嬷念叨过这些,都夸姨母和朝阳表姐好福气呢,可我觉着呀,姨母以前受过许多苦,陪着舅舅一起吃过苦,是以舅舅才对她多加优待,要我说母亲才是真有福呢,在家中时便无忧无虑,出嫁后舅舅又出息了,能为您撑腰,您才是最有福的那个呢,如今姐姐有您这么好的母亲事事为她考虑,也是很有福的,我对爵位什么的也不大了解,舅舅总不会亏待了姐姐就是。”

这话听着舒服啊,宇文妍母女俩被他哄的心花怒放,晚上给他加了碗五花肉。

那厢宇文铮一家的马车里也在议论这事儿,大太太没参加他们一家人的闲话,还以为是丈夫去为女儿求了恩典,原来是小姑子母女俩在作妖。能为淑姐儿谋一个爵位自然好,但她有两个儿子,自然先为儿子考虑,女儿的爵位什么都是虚的,儿子出息了自然会照顾妹妹,淑姐儿便是没有爵位傍身,嫁去哪家都能过的很好,他们家这么多年没求过宫里什么,待两个儿子出仕时,他们求宫里陛下给个恩典,这可是他亲侄子,他怎能不帮,但眼下小姑子来这一出,事先也没和他们商量过,把恩典加到了女儿身上,陛下都发话了,女孩儿要娇养,多加些恩典也好,儿郎们便要自个儿去拼搏了,除非是他们家的儿子本事过硬,他才会提拔,意思不就是他那儿的情分就这么多,加到女儿身上了,儿子身上可就没了。



第五百五十五章 一掌四指有长短 父母长忧子孙事

淑姐儿是个懂事的姑娘,不像小姑和表妹一样满肚子花花肠子,她道“既叔父说定了,咱们也不好再讨价还价,但我还是希望他能待我定亲后再加恩,他说先加了恩好为我议亲增添筹码,可我觉着,这样一来那些想娶我的人家,不知是想娶我还是想娶皇帝叔父的侄女儿,还不如我先定亲后加恩,那户人家或许身份不那么高,但心想来要诚几分,而且我定亲后便加恩进爵了,他们会有一种捡到宝的想法,觉着娶我真是没娶错。若事先娶我便是冲着我是皇帝侄女这个身份来的,婚后我和叔父一家并无往来,恐怕夫家还会不满,觉着婚前高估我了,叔父压根儿没将我放在心上。”

大太太爱怜地摸摸女儿的脸颊,真是个好姑娘,怎么都比眼高手低的欣姐儿强吧!陛下只说会给爵位,也没说给什么爵,小姑子母女俩满肚子花花肠子,不知还会不会缠着两个老人家去帮她们争什么,他们一家子都实诚,这回还好陛下公允,想到了淑姐儿,要不然他们家什么都不知道,好处可不就全让小姑子母女俩占了!爹娘也是偏心,淑儿是他们的孙女,欣姐儿是他们的外孙女,他们怎么就惦记着给欣姐儿涨身份,提的时候都没顺嘴捎一句淑儿,是谁一直在他们身边孝顺?他们真是享受惯了,都不以为然了。

不仅大太太心里有不满,闲宁郡公心里也不舒坦,回家的路上各自坐马车,他们夫妻俩坐一辆,他问老妻“今儿这事情你怎么没事先跟我商量?是不是妍姐儿磨的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从小她就鬼祟,想要什么不明着说,使些小手段让人家依着她,如今还把这种手段用到金童身上了,若这件事情如此简单,她怎么自己不说,让你去说?她怕金童训斥她,就不怕你们母子生隙?”

郡公夫人揪着袖子一脸为难“唉,你也别说她,她就欣姐儿一个女儿,怎能不为女儿考虑,咱们当长辈的又怎么能不帮,金童这不答应了嘛?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你看他还把淑儿也捎上了,可见对这些孩子都是关怀的。”

她不说还好,她一说,郡公就更生气了,“你还好意思提淑儿!妍姐儿磨你去为欣姐儿说情,你说便说了,家里还一个亲孙女呢,你怎么就提欣姐儿不提淑儿,若金童也忘了淑儿,就给欣姐儿加了恩,老大一家该怎么想?他们夫妻俩都实诚,断然做不来妍姐儿这样处处钻营,吃了亏还不得往肚里咽,你可别忘了,是谁一直在侍奉咱们,是妍姐儿还是铮儿?你这回的事情若没搞好,金童和咱们生疏了不说,老大一家也得有想法了,届时两个儿子都离了心,你指望谁给你养老,妍姐儿不成?”

他们夫妻俩生育了四个子女,金童兄妹俩从小离了身边,长子和小女儿在身边长大,对于郡公夫人来说,那两个不在身边的她有诸多愧疚,对他们带着些小心翼翼的关怀,小女儿的出生填补了哥哥姐姐离开带来的空虚,她多加溺爱,踏实平庸的长子便容易被她忽略,她也不是不爱,这会儿被丈夫一敲打,她才惊觉她这回事情做的不妥帖。

“唉,我事先也没想到这些,这可……还好金童顾及到了,要不然家里可得有麻烦了。”

郡公臭着脸道“所以我才说,家里几个孩子都懂事,就妍姐儿最不省心,若其他几个也像她一样爱钻营,今儿这事情便没法善了!”

郡公夫人道“你也别这样说,几个孩子就妍姐儿最不容易,咱们当然得多帮扶她些,也怪咱们当初识人不清,没给妍姐儿定个好夫家,若不然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若妍姐儿像婧儿一样嫁的好,有丈夫宠着护着,自然也能天真无忧,哪会成日里各处钻营。

“你老说她嫁的不好,什么样的人家才算好?婧儿嫁到姜家算好吗?当初多少人替她不值,说她一个皇室郡主嫁鳏夫做继母,姜家那水有多深,岂是小门小户的毕家能比的,婧儿历尽劫波照样苦尽甘来,妍姐儿就知道越搅越乱,就是你把她宠坏了,她都嫁了这么多年了,一有什么不顺的就回来找你,你不仅得顾着她,如今还得顾着她的女儿,还有完没完了,你都多大年纪了,她一点儿不知道体贴父母。”

郡公夫人唉声叹气“那有什么办法呢?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我哪能不管!”

郡公冷脸不言,几个孩子里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妍姐儿了,尤其是有大方懂事的长女珠玉在前,更衬得妍姐儿不讨喜,但这是他的亲生女儿,不讨喜归不讨喜,他不能不爱啊,这会儿嘴上说得硬气,当初毕志安要纳妾,他素来温吞的一个人带着儿子打上门去,自家受尽娇宠的小女儿,凭什么在毕家让他们糟蹋。

当然毕志安最后还是纳妾了,妍姐儿生了欣姐儿后肚子就没动静了,全然没继承到她母亲好生养的体质,总不能让毕志安这一脉断了香火吧,但妍姐儿不能生了他纳妾,和新婚头两年他急着要纳妾那是两回事,为了子嗣纳妾,便是岳家再强势也没话说。

于是便有了平哥儿,他的生母是通房丫鬟抬成姨娘,他一出生便被抱到了嫡母膝下来养,妍姐儿也早对丈夫死了心,便把平哥儿养着了,但她又过不了心里那道坎,不说虐待平哥儿吧,但也没法视如己出,就像太后当年对金童和婧儿那样吧,尽到了做母亲的责任,管他吃饱穿暖有学上,旁的也没有了。

也是因着妍姐儿娘家有靠,她并不打算靠平哥儿养老,欣姐儿出嫁了也不靠平哥儿撑腰,她才养的这么随意,是以她如今处处钻营要为女儿捞个爵位,爵位可比娘家庶弟靠谱多了,也比她日后的丈夫靠谱多了,就是因着自己婚姻不幸,她才要早早把女儿抬起来,女儿身份足够高,才能在婚姻中占据主导地位,甚至不嫁人都行,如果她像那些公主郡主一样有一座御赐府邸的话,那就真的可以不嫁人了。



第五百五十六章 国孝除服新气象 玉女离京托孤女

盛夏六月的清晨,御花园中的树木枝叶还不舍前夜雨露,池中荷莲睡了一夜被晨风唤醒,娇娜地伸着懒腰,圆团团的莲叶倾身覆盖爱抚着这些娇花,早起的小蜻蜓各处撩拨点水,好一副美妙的夏日晨景图。

灵犀香炉里香雾袅袅,萦绕在整间屋子里,护着素白纱帐里熟睡的人儿不受蚊虫侵扰,宫人已经轻手轻脚站在床边了,主子一睁眼她们便能上前侍奉。

赵和宁做了个美梦不愿醒来,梦里有她的女儿,如今已两岁了,会跑会叫会撒娇,在花园里扑蝴蝶,她跟在后头呼喊叮嘱,让她慢着些,女儿回头笑得比春花还灿烂,忽而脚下一空落进了万丈深渊里,方才还春光明媚的花园,这一下就变成了修罗场万骨窟,遍地白骨哪副才是她的女儿呢?她听到有人唤她,一回头便被扯进现实中了,是她的宫人在喊她。

“夫人又梦魇了?这会儿天已大亮了,您缓缓便起身吧,今日是国孝除服的日子,阖宫主子都要去皇陵祭拜的,不能误了时辰。”

赵和宁目光涣散一阵呆滞,还沉浸在梦中难以复苏,眼睛又疲惫地闭了上去,宫人相视几眼,实在不敢再吵她,好在主子知道轻重,并非再睡过去了,闭目养了会儿神便清醒了,让宫人快些服侍她洗漱,不必怎么打扮,越素越好,连妆也不必上了。

宫人听命行事,心里都在慨叹,主子这样怎么行呢?都说女要俏一身孝,今日除服礼,各宫妃嫔不知该怎么争妍斗艳呢,偏她们家主子清心寡欲,主子进宫这么几年,她们亲眼目睹主子从宠冠六宫变成如今的冷宫木头人,那个孩子没保住,主子把所有怨怪都给了陛下,让陛下恼了她,再无恩宠了,以前这琅琊馆虽偏僻,但却是宫中超然物外的存在,各宫皆不敢慢待,如今便是真正的荒无人烟了,主子消沉了这么久,如今都要出孝了,也该重燃斗志争回圣宠才对,有圣宠才会有孩子呀。

赵和宁呆坐着任宫人打理,打理完了便去坤仪宫,今日坤仪宫岂止是宾朋满座,不仅宫里的主子要参加除服,朝臣命妇宗亲皇戚都要参加,她去了寻个僻静角落坐着便是,也没人管她,到了时辰跟着一起走。

皇后负责清点女眷安排出行,皇帝便带领皇子朝臣们出行,双方队伍在宣德门汇合,一起出城往皇陵去,皇陵有礼官和宫人先去打点了,队伍在皇陵门口停下,看到了带着礼官来门口迎驾的慕慧郡主,一身素衣形容冷清,边上跟着她的养女,一样是个清冷纤弱的小姑娘,宫人掀起车帘来,皇帝鞠了个脸,感念慕慧郡主守陵辛苦,让她去皇后车上坐着,随大家一起进去,慕慧郡主看了眼后头凤舆上笑容端庄的皇后,犹豫片刻点头应下了,携着养女一起上车。

皇后的辇车很大,里头只坐了她和几个宫人,慕慧郡主母女俩进来,宫人便识相退了出去,皇后看着这个冷脸冷眼的小姑子,指望对方先开口是不能了,还是得她来。

“辛苦妹妹了,这两年在皇陵为父皇母后守陵,人都清瘦了不少,如今孝服也要除了,这便随着我们回宫去吧,泠姐儿小小年纪也跟着你在皇陵苦守,还是该回宫去读书,过几年为她寻个好人家,日后接你去享福。”

慕慧郡主道“多谢皇嫂关怀,我正想说这个,我不回宫了,除了服我便离京,我日常惯用的东西都在这儿,回宫也没什么要收拾的,只泠姐儿不能跟我走,望皇嫂多看顾她一些,母后留给我的东西我都存在了郡主府,日后她成亲,嫁妆不必宫里出,您开封那些东西给她做嫁妆便是,不必给我留什么。”

泠姐儿低头不语,手指头揪着衣袖致指甲盖泛白,这些事情母亲早便同她说过,也问过她的打算,若想回宫去住,母亲会托舅父舅母多看顾她一些,让她住到公主所去,直到出嫁,若不想住宫里,便住到郡主府去,不过郡主府没有大人,她一个小姑娘住着怕不安生,让舅父拨一队护卫给她,保她在郡主府安全无虞,若二者都不喜欢,便回她原先的家里去吧,那儿有她的亲人,母亲会把寿康宫的全副班底交给她带去,回了家里也不会受委屈。

她小声道“我能不能跟着您离京?”

母亲说不行,“跟着我离京有什么好的,居无定所四处漂泊,我是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了,无牵无挂便去浪迹天涯,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日后你还要嫁人生子,留在京里你才能觅得如意郎君。”

母亲说她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了,在京里无牵无挂,难道她不是母亲的家人,母亲的牵挂吗?她六岁就到了母亲身边,如今也相伴五年了,母亲还是没有接受她,想到这处泠姐儿又鼻尖泛酸泪眼朦胧,母亲没有家人了,她也没有家人了,为什么她们不能相依为命呢?

皇后拿起帕子给泠姐儿擦擦眼泪,埋怨小姑子冷情,“瞧泠姐儿多可怜,你走到哪儿她跟到哪儿,皇陵这么苦她都跟着你住了两年,你还是要扔下她不管,她一个人住在宫里怎么能开心,你还是带着她回来吧,便是要离京云游,好歹也等姑娘成了家再走。”

慕慧郡主缓缓摇头,目光里满是沧桑怅然,那是她恋慕的远方,为了母后她困守京中多年,母后走后她再无牵挂了,泠姐儿算是个牵挂,但还不值当她再次牺牲自己的自由,经了这么多事,让她明白了除了至亲的那几人,没有人值当她牺牲什么,且泠姐儿也确实不能跟着她离京,跟着她在外头走,泠姐儿的亲事怎么办,难道要在旅途中随意把她嫁给一个过路旅客么?

慕慧郡主心意已决,任泠姐儿怎么委屈可怜,皇后怎么好言相劝,她都不为所动,皇后只得应下了,答应会安排好泠姐儿的亲事,也请她这个做母亲的到时能回来送女儿出嫁,她毕竟是舅母,有些事情不能代劳。慕慧郡主没正面应下,只说届时看看,其实大家都明白,她可能这一走便不会回来了。



第五百五十七章 朝阳仗义怜弱小 寄人篱下百般苦

帝后领着群臣命妇在皇陵折腾了一天,总算走完了除服礼的流程,傍晚沐着夕阳金晖启程回宫,宫里已备好了晚宴,是国孝之后第一回大肆宴乐,沉寂了两年余,他们都需要放肆一回。

泠姐儿跟着回宫了,母亲没回来,她跟着表姐坐在宴上,看宴上酒酣人热歌舞升平,白日里还是最后的哭灵尽孝,夜里便普天同庆了,庆祝什么呢?庆祝国孝终于过了,他们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吃喝玩乐了么?过了今日,没有人会记得外祖母了,只除了她和母亲。

想到在皇陵孤苦冷清的母亲,泠姐儿脸上的郁色又重了几分,她人虽回了宫里,心却留在了皇陵,她喜欢那儿冷清寂静与世无争,这样绮丽繁乱的宫廷,并不适合她。

朝阳和几个小伙伴坐在一处尽情吃喝,国孝这么久,可把她们憋坏了,吃肉喝酒都得关起门来,更别提出门游玩了,如今可好呀,终于结束了。

赵馨如在桌子底下拉了拉朝阳的衣摆,示意她看泠姐儿,不是她带过来的表妹吗?说人家可怜兮兮没人管,她一路带着回来,坐席也坐一块儿,怎么带过来了就不管了呢?她倒是吃的香,小姑娘一脸郁色,影响她们吃饭的心情。

朝阳看了眼呆呆走神的泠姐儿,伸出筷子在桌上盘旋了一圈,落在一盘糖心糯米藕片上,给泠姐儿夹了一片,道“心里苦就吃些甜的,无论何时不能委屈了自个儿。”

泠姐儿心下感动,夹起藕片咬了一口,甜糯糯的,真好吃,她不能再这样了,总是苦着一张脸,好似整个宫里就她还惦记着外祖母,旁人都没良心只顾玩乐,从今往后她是寄人篱下的孩子了,要有寄人篱下的自觉,舅父舅母便是她首要讨好的人,其他表姐妹也不能得罪了,姨母和朝阳表姐更得维持好关系,这是难得会对她释放善意的人。

思及此处泠姐儿又自嘲一笑,从她六岁进宫起,她便觉着自己是在寄人篱下,那不是她的亲娘亲外婆,她不能随意撒娇索求什么,她只能格外努力,才能赢得她们的赞许,其实再往前,她在自己家中时,也觉得自己是寄人篱下,那里有她的亲爹亲祖父亲祖母,一家子除了继母都是她的亲人,可她过的不好便想逃离,进宫后便觉着那不是寄人篱下了,自己的家还是自己的家。

她跟着养母过了五年,好不容易熟悉了这个环境,对原先的家也生疏淡忘了,却又要换地方,来到舅父舅母家寄宿,又是一个全新开始的寄人篱下。

她这一辈子呀,就没一个安定的时候,恐怕她在宫里住了五六年,渐渐习惯了,又要再换地方,她该嫁人了,若嫁的不好,便是一辈子的寄人篱下。

晚宴结束后,朝阳在宫里留宿了一夜,泠姐儿没地方住,她领着去浣翠居住一晚,明日让舅母给她收拾一间院子出来,婧儿说她倒是对这个表妹有耐心,宫里这会儿有些乱,她便不留宿了,浣翠居就这么大,住了朝阳和泠姐儿,她再住下就有些挤了,又让她安排了泠姐儿就回来,别又赖着不走了,家里还有事情呢。

朝阳如今正是放暑假的时候,在舅家多住几日也无碍,婧儿说的事情是她最近正拘着朝阳学习管家应酬这些学问,怕她又躲到舅舅家来偷懒。

朝阳说她后日就回,送了母亲几步,便领着泠姐儿趁夜色散步回浣翠居去,泠姐儿问她的“我是不是耽搁了表姐的事情,我随意在哪儿挤一夜都成,表姐不必多费心的。”

话是这样说,实则她心里也没底,她和母亲在皇陵住了两年,恐怕宫里已然忘了还有她们这两号人,否则也该算到了今日除了服她们要跟着回来,怎会连房舍都没收拾好,难怪母亲在外祖母离世后便不愿再回宫,这里是她出生长大的地方,如今却被过继来的兄嫂一家占据了,她这个嫡亲女儿反而没了落脚的地儿,外祖母生前也就是想到了这些,才一直逼着母亲再嫁吧,已然没了娘家,再没了夫家,也太苦了。

今夜表姐肯收留她,避免了她许多尴尬,泠姐儿由衷感激,外界都说朝阳表姐浑,可她觉着朝阳表姐是个实诚人,比宫里那几个公主好多了。

这一夜朝阳住在母亲的主卧,泠姐儿住了朝阳以前住的厢房,她带回来的东西不多,在皇陵两年她们过的简单,许多东西都存去了郡主府,或是留在了寿康宫,待她安定下来,再去这两处取,她带回来的下人也不多,只两个服侍了她几年的大宫女,一个绣金姑姑以前便是她的掌事姑姑,还一个林嬷嬷,是当年服侍过外祖母的老人儿,原本外祖母过世后她该出宫荣养才是,但她不放心母亲,跟着母亲去了皇陵,如今母亲要离京,林嬷嬷年纪大了总不能跟着到处奔波,母亲便把林嬷嬷送到了她身边,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宫里,嬷嬷说她十三岁进宫,皇帝都换了两任的,这辈子是离不开这座宫廷了。

有林嬷嬷在,泠姐儿心里也多了几分底气,舅母见了嬷嬷都客客气气的,日后应该没人敢欺负她吧。

这一夜泠姐儿辗转无眠,半宿没睡着,翌日又醒的早,满打满算也就眯了个把时辰吧,她再闭着眼睛养神,直到宫人们起身了,她也坐起来穿衣洗漱,宫人看到她眼下两团乌青,问她是不是认床,今日白日里再寻个时候补觉,今早要去向皇后娘娘请个晨安,要打起精神来。

朝阳的妆台上摆了胭脂粉黛,她是大姑娘了,便是再怎么糙,也有要见人装淑女的时候,母亲又是美妆高手,怎能允许她真长成个男孩子,泠姐儿在皇陵这两年倒是没接触过这些,连母亲和身边的姐姐们都是素面朝天,她一个小丫头整这些做什么,如今回了宫里,表姐的宫人说要帮她打扮,四公主比她还小一岁,都已经开始上妆了呢。

泠姐儿说她不必了,又道“我在皇陵这几年都没做什么鲜亮衣裳,你们给我上了妆,我穿一身素衣像什么样子?”

这一下又显出皇后的忽视来,除服之前宫里给这些大小主子都做了新衣裳,便是让他们出孝后穿的,完全忘了还有一个外甥女在宫外呢,这会儿泠姐儿回来新衣裳都没的穿,待会儿去坤仪宫请安,那几个公主定然打扮的花枝招展,衬得泠姐儿多寒酸呢。朝阳便让人在屋里找找,有没有她以前的衣裳,她的衣裳很多,这几年长个子,许多衣裳还没穿就短了,若能翻一身出来先给泠姐儿穿穿,待会儿她向舅母提,把泠姐儿的衣食住行都安排好。

宫人在几个衣柜衣箱里翻了一通,还真找到了一身,朝阳记不得了,榴花说这套衣裳是夏末做的,就穿过一次,入秋后很快入冬,来年又有新的,这套便没再被拿出来过,让泠姐儿试试,还蛮合身的。

泠姐儿满心感激,对比起其他人的冷漠,表姐对她真是很照顾了,她都记在心里。



第五百五十八章 初回宫处处机锋 姊妹争风出恶言

薄雾渐稀,凝露半干,晨光潋滟中两个鲜衣少女携手穿过园中石径,后缀一队宫人亦步亦趋,大些的黄衣少女正值妙龄,蜜色肌肤长眉利眼甚是精神,比一般闺秀多了几分张扬利落,小些的女孩儿未及豆蔻,身形纤弱姿容清丽,看似新荷初露,却穿了身热烈红衣,面上薄施脂粉,才不致被这身鲜艳衣裳衬得失了颜色。

左手边小径上来了一锦衣少年,金冠玉带英姿勃发,双方在夹道处相逢,宫人们互相行礼,小些的女孩儿也对表兄行了礼,大些的两人相视而笑,黄衣少女问候对方“你也去给舅母请安么?一道走吧。”

烨哥儿笑笑,便加入了表妹的队伍里,路上朝阳对他道“这是泠姐儿,你约莫都不记得她了,日后她长住宫里,你多看顾她些,别让她被二公主她们欺负了。”

烨哥儿望了眼娇怯怯的泠姐儿,有些印象,昨日在皇陵见过嘛。

“我当然记得了,是大姑母的女儿,只是没怎么见过,日后住在宫里,自然常见得到了。”

最后那话不知是对着朝阳说的还是对着泠姐儿说的,泠姐儿低着头不敢应话,朝阳代她应下了,“常见到就要常关怀。”

烨哥儿道“我还在自然顾得到,只我也在这宫里住不了多久了,你该托大哥照顾才是。”

朝阳道“太子表哥日理万机,我哪敢麻烦他。”

“你这话说的,好似我是个闲人一般。”

朝阳道“不管你们谁闲谁忙,谁有空就多看她几眼,有你们俩罩着,便没人敢欺负她。”

烨哥儿应下了,路过太液池时见池里的荷花开的好,让人去摘两朵上来,一朵盛放的送给朝阳,一朵含苞待放的给泠姐儿,道“大姑娘拿大花,小姑娘拿小花,回去找个瓶儿装些水插起来,能养几天呢!”

朝阳嗤他“德行!你见谁送花送这么光秃秃的一朵,我身边的姑娘们摘花都是连枝带叶裹着花儿摘一捧,插起来才好看呢!”

烨哥儿说花木也有情,摘一朵过过瘾变成了,还将人家一锅端了不成,摘得这儿秃一片那儿少一块,自家的屋子倒是装点了,旁的赏花人可不就得败兴而归?

泠姐儿跟在一旁听表哥表姐斗嘴,觉着他们关系真好,表姐虽没有同胞姊妹,但人人都喜欢她,真是个很幸福的姑娘呢。

几姊妹一路上嘻嘻哈哈摘朵花儿扔块石子,原本出门早,在路上耽搁这一阵,到坤仪宫时人已来齐了,皇后都出来了,在和妃嫔皇子女们闲话,烨哥儿兄妹几个过来,皇后眼中有光,招呼他们坐下,让他们喝些花茶,大清早的,便不喝冷饮了。

皇后问他们吃过早饭没有,烨哥儿说吃过了,朝阳说早起没胃口,不想吃,泠姐儿喝了碗粥,朝阳觉着她吃这点鸟食怎么能饱,但泠姐儿说她在皇陵时每日也只吃这些,朝阳说难怪她这么瘦呢,如今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可不能少吃了,让她慢些吃,多吃些,她们晚些去请安也是行的,只泠姐儿还是小鸟啄食一般,喝了碗粥便说饱了,朝阳便带着她来了。

皇后道“一日之际在于晨,不吃早饭怎么成,你们都是正在长个子的孩子,可不能饿着了,我让厨下现做些,你们先吃些糕点垫垫肚子。”

朝阳想说不必麻烦,又觉着她再过一会儿就该饿了,那就等着吧,又听舅母问泠姐儿“昨日跟着你表姐住的舒坦么?近日事情多,我都忘了先给你收间屋子出来,今日便让宫人去理,你母亲在闺中时是住的明珠馆,如今也还空着,便留给你住吧,你下午也过去看看,有什么要添置挪动的尽管差使宫人。”

泠姐儿不懂公主所的格局,只知道朝阳表姐住的就是姨母在闺中时的院子,那她住母亲以前的院子也是应该的,便乖巧应下了。

这一下可将几位公主的怒火点燃了,明珠馆是公主所最精致豪阔的屋子,听名字也知道,住在这间屋子里的必定是皇帝的掌上明珠,是最受宠的公主才能住的,当然前几朝都是给中宫嫡出公主住的,本朝没有嫡公主,她们几个庶公主都想争这一口气,以前父皇说大姑母还住在宫里,不能把明珠馆腾给她们住,如今大姑母走了,这院子空置多年,也该轮到她们了吧,皇后却安排泠姐儿住进去,若是大姑母亲女也便罢了,一个半路来的养女,没名没分的,凭什么住在明珠馆,她知不知道有个词叫鸠占鹊巢!

她们不敢违反皇后的命令,便言语上挤兑泠姐儿几句,问她“泠表妹今日这身衣裳倒是鲜艳,只是看花色似乎是几年前的款式了,大姑母不给你做新衣裳吗?”

泠姐儿揪着衣袖抿唇垂眸,小声道“做了的,但都是些素色衣裳,如今已出了孝期,不好再穿那些了,这身是表姐以前的衣裳,我先借来穿。”

皇后刚想开口,二公主嘴快截胡“朝阳,这可就是你不对了,怎么能把自己的旧衣裳给表妹穿呢?你每年拿那么多料子,就不能匀几件给表妹做新衣裳?”

朝阳翻了个白眼,“布料做成新衣裳不要时辰的吗?她今早才发现没衣裳穿,我们急着来请安,先给她一件对付着了,你别光说不练,前儿舅母不是分了批料子给你们做新衣裳吗?那时不知泠姐儿要回来,本该留一份给她的,那就从你们那儿挪一份出来给她吧!”

这表姐妹几个你一言我一语打机锋,显得皇后这个舅母多不称职,父母不在的外甥女来家里寄宿,屋子也没有,衣裳也没有,要跟着表姐住,穿表姐的旧衣裳,好歹也是先帝嫡系的孩子呢,便不是慕慧郡主的亲女,名分上可不差,他们慢待了也惹人诟病。

“朝阳说的有理,当时忘了泠姐儿要回来,如今她来了,便从你们手里允几匹料子出来吧,别不舍得,日后还有新料子的。”

二公主愤愤不平,上回朝阳也拿了不少料子啊,凭什么就让她们出!范贵妃拉住了女儿,示意她别再说了,笑对皇后道“回去就让宫人收拣出来,我那儿也有几匹尺头,太过鲜亮我这个年纪倒穿不得了,也让人一并送给泠姑娘。”

泠姐儿小心翼翼道“娘娘风华正茂,再鲜亮的衣裳都穿得,您的好东西留给二表姐才好,我正长个子,做多了衣裳来年又穿不得了,浪费了呢。”

范贵妃道“你表姐的衣裳已经够多了,你才回来,什么都要置办起来,收下吧。”

她这话说的,好似泠姐儿多寒酸,是个可怜虫一般,只有皇后知道泠姐儿的身家有多厚,先帝的私房平分给了两个女儿,陛下没得什么,太后的私房更是全给了慕慧郡主,慕慧郡主离京云游,多是带的现银,那些衣裳首饰字画摆件全存在郡主府和寿康宫,日后还不都是泠姐儿的,郡主府多年无人居住还有侍卫守着,寿康宫更是无人敢踏足,这些东西都妥当着呢。



第五百五十九章 小孤女怎敢猖狂 仙境天宫不敢居

泠姐儿惶惶难安,她好像这一下就把几个表姐和皇后舅母贵妃娘娘都得罪透了,怎么办,她在宫里还能好好过日子吗?

大公主也恼这个妹妹乱说话,让她也要出血了,四公主则是思索着皇后嘴里的你们包不包括她,不管包不包括,她都得表个态,这个表妹和她年纪相仿,气派倒不小,日后在公主所做邻居,恐怕还会和她一同在明仁堂上学,她该好好想想她们的关系,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嘛。

晨安不过是各宫主子的闲话时辰,宫人做了早膳上来,皇后便让她们都下去了,留朝阳和泠姐儿在这儿用早膳,朝阳早起不饿,这会儿倒饿了,吃的津津有味,泠姐儿不大饿,但舅母特意做了早饭,她怎么都要吃几口。

烨哥儿坐在一边吃零嘴儿,说朝阳“这就是你所谓的胃口不佳?我竟不知,你若胃口甚佳,该是何等惨状!”

朝阳瞪了他一眼,相识这么多年,她什么吃相他还不知道啊,非得嘴贱损她几句。

饭后朝阳便领着泠姐儿告辞了,说带她去看看屋子,烨哥儿说他同去,被皇后叫住了,过她给他做了身里衣,让他试试,他便留了下来,催母后快拿出来,他试了还要赶过去呢。

皇后问他”你赶过去做什么?还要看泠姐儿怎么布置闺房不成?”

烨哥儿眨眨眼睛有些迷糊,“不是啊,我帮着敲打一下宫人,让他们别慢待了泠姐儿。”

“你几时和泠姐儿关系这么好了?宫人怎么服侍她还用得着你敲打,朝阳的威仪还不够么?再说你娘是后宫之主,你敲打那些宫人,是对我不放心?”

烨哥儿说没有,“除了坤仪宫这些宫人,其他宫人哪个不是各为其主,我怕您顾不上那些边边角角的,才多费些心嘛。”

皇后冷着脸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做什么忽然看顾起泠姐儿了,你以前和她没什么交际吧。”

烨哥儿想说是朝阳托付了他,转而又想起母后不喜欢他和朝阳走太近,他便换了个由头,“泠姐儿可怜呀,大姑母不管她了,在咱们家寄人篱下,方才又被二皇妹她们挤兑,公主所是她们的地盘,日后泠姐儿孤身一人住在那儿受了欺负也没地儿说,您儿子最热心仗义了,见不得有人欺负弱小,再说泠姐儿是大姑母的女儿,算是祖父一脉唯一一个留在这宫里的人了,若咱们不善待她,御史又要口诛笔伐了。”

说的倒是这个理儿,皇后也就没再追问了,让他不必去,她不会让泠姐儿受委屈的,公主所那几个都不是她亲生的,泠姐儿也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外甥女,她可以一视同仁,至于皇帝,并不管这些女眷间的风波,全靠她来维持和平。

“这都出孝了,你还是想想你的亲事怎么料理吧,过几日我便开宴邀京中闺秀来,你和你哥哥都来看看,你们的亲事不能再拖了。”

烨哥儿鼓鼓腮帮子,定亲呀,他是真没什么成算,但也确实到年纪了,让母后给他找个温柔漂亮的就成。

皇后放心了,温柔漂亮的还不好找嘛,只要不是朝阳就成。

――――

那厢朝阳领着泠姐儿去了明珠馆,泠姐儿到了才知道,明珠馆竟如此豪丽,比浣翠居大多了,浣翠居隔壁的停荫堂封了起来,听说以前是三公主住的,她没进去过,但从外头瞥也能看个大概,光是规模就差了不少,她吃惊问表姐“这屋子怎么这么大?虽说是馆,可我觉得和宫殿一样大了。”

朝阳道“明珠馆是公主所最大的院子,也是公主所的主位,大姨母当年是帝后嫡长女,这屋子自然是她住的,如今被你接管了。”

泠姐儿嘶声吸气,终于明白了为何几位公主突如其来的敌意,她一个客居的姑娘住这么好的屋子,主家的姑娘反而次之,难怪人家不满。

“我事先不知道明珠馆这么大,要是知道我当然不能住了,我现在去找舅母辞了可行么?”

她在宫里住过两年,但跟着外祖母和母亲深居简出,去过的地方只有御花园和坤仪宫,花园是陪着外祖母散步去的,参加宫宴也多是在御花园,坤仪宫是去给舅母请安,从没来过公主所,只是听宫人说起过母亲以前住在明珠馆,她听到个馆字,以为只是个精致小巧的庭院,谁知如此阔气。

朝阳道“宫人都在收拾了,你又说要换,多麻烦呢,皇后舅母还会觉得你难伺候呢,客随主便,宫里的主人是舅舅和舅母,可不是那几姐妹,你管她们说什么,舅母让你住你就安心住着,你不住这屋子也是放着落灰,大姨母都多少年不住这儿了。”

泠姐儿问“母亲不住这儿,怎么就空着呢,怎么不让大表姐她们住?”

朝阳道“院子就一间,她们几姐妹都想要,争的乌眼鸡似的,舅舅便说谁都不给住,可不就空着了,所以嘛,你也不必有什么压力,你不住也轮不到她们住。”

说是这么说,但在大公主她们眼里,大家都别想住,空着就空着,但眼下有人住进去了,她们便要一致对外了,她们想了这么多年都没住进去,凭什么让一个外人住!她们以前防朝阳防的死死的,怕父皇不让她们住是为了留给朝阳,结果朝阳住在浣翠居没挪过窝,倒是被这半路来的表妹截胡了,让她们如何不恼。

朝阳让泠姐儿别多想,拉着她在这院子里四处打量,院内的园子已经荒废了,这么大的地方,该让人多种些花草才是,她们去主卧看,便是久无人住也依旧金碧辉煌,撩开珠帘边上便是一张妆台,妆台上镶了一片半人高的琉璃镜,比她们梳妆用的椭圆一小片只照张脸可好看多了,衣柜旁还摆了一张落地镜,全身上下都能照到,但不及妆台上那半片清晰可鉴,这种镜子虽精贵,朝阳家中也有,倒不至于惊叹。卧房正中间是好大一张西洋雕花床,与她们本土的雕花床是矩形的不同,这西洋床是圆形的,上头吊了朦胧纱幔,朝阳感叹她大姨母少女时代竟如此梦幻,不是说是个假小子么?看这张床就不像啊。

朝阳在沿海呆过,这床和镜子都是舶来品,她不稀罕,再往后头去寻摸,后头竟然有一间汉白玉砌的浴池,连朝阳都忍不住咂舌,难怪叫明珠馆,这盛放明珠之地果真处处精致,难怪那几姐妹挤破了头都要住进来呢。



第五百六十章 懵懂表妹不知事 知心表姐细开解

泠姐儿在这房中四处打量了一遭,为其豪丽程度惊叹,心中更加不安,她一个客居的姑娘住这么漂亮的屋子,不知舅母会不会不满,这池子这么大,沐浴时得倒多少水,她可不像母亲当年奴仆成群,有人伺候着在池中沐浴,她还是老实用浴桶吧。又想起母亲当年住在这处天宫里,锦衣玉食呼奴唤婢,是这个皇朝最尊贵的少女,何等风光肆意,如今却孤身一人在外飘零,其中落差岂是常人能接受的。

她听说过母亲以前的事情,但她们相处了五年,她眼中的母亲冷清孤傲,对前事有许多惆怅哀怨,对后事又抱有热忱希望,明明是三十多岁的妇人,两位姨母眼中都满是光华熠熠,母亲眼中却布满沧桑。

“这么大的池子,在里头泡澡多舒坦呐,待你安定下来,我来你这儿借个池子。”

朝阳是个会享受的主儿,她母亲的私人庄院里也挖了这种大池子,但她不能常住,宫里浣翠居就这么大,没地儿布置这些,舅父提过要给她们扩建,母亲说不必了,就这么住着挺好。

好是好,小屋子有小屋子的温馨,大屋子有大屋子的自在,但她还是眼馋别人的好东西,要来蹭一蹭。

泠姐儿道“你来了就泡着,我素日里可不敢用,这么大的池子,得烧多少水才能填满,我也没这么多宫人伺候。”

朝阳道“这么大的池子应该是引水进来吧,怎会是倒水洗呢。”

朝阳寻了个看屋子的宫人来问,宫人道以前确实是引水进来洗的,但明珠馆多年无人居住,水渠都堵了,也没去疏通泠姑娘若想用这水池,恐怕要向皇后娘娘请示,让尚工局派人来修缮。

朝阳撇撇嘴,什么都要客人说,这主人家也太敷衍了吧。泠姐儿忙道“不必疏通了,我不用这大池子,表姐若是想来泡澡,咱们让宫人多烧些水,慢慢加着。”

朝阳随意道“再看吧。”再去外头各处巡视了一圈,指点宫人该怎么摆设,便带泠姐儿回浣翠居了。

大公主她们身边的宫人都送了东西来,大公主送的是几块锦缎,说是夏日里过的快,转眼就入秋了,这些是给她做秋装的,还带了一盒珠花来,是大公主以前戴过的,如今姑娘大了,不爱戴那些小花小蝴蝶了,给泠姐儿正好,成色都不错,并不是用旧了的东西,泠姐儿谢过了表姐,让宫人传个话,说待她安定下来请大表姐来吃暖房酒。

二公主的宫人送来的东西便厚重了些,毕竟是被皇后指了名的,除了她送的几匹适合做夏装的纱罗,还有范贵妃给的几匹尺头以及两副头面,泠姐儿依旧谢过了,赏了宫人送出去。

四公主则送了几盆花来,是她自己养的,泠姐儿很喜欢让人摆在浣翠居的廊下,说待她搬去了明珠馆一并带去。

朝阳在边上看着泠姐儿迎来送往,问她“她们都送了礼物给你,怎的你不回礼?”

泠姐儿一脸莫名“我这时候便回么?我不是说了改日请她们吃暖房宴么?届时我再回些东西给她们。”

朝阳道“你所说的暖房宴,于她们来说是恭贺你乔迁之喜,那日她们不仅不能收你的东西,还得带礼来赴宴,那便是正常的走动,下回她们再办什么生辰宴之类的,邀了你,你也得带礼去赴宴,这就叫礼尚往来,而似这般平日里送块布料送朵珠花,你当时就得回礼,回盒糕点回个小玩意儿都成,怎么能等着日后再送呢。”

朝阳被母亲训练了这么久,终于也通了些人情,泠姐儿才是真正的不食人间烟火。

泠姐儿又紧张起来,“那我该怎么弥补呢?要不我待会儿就找些东西出来送给她们?”

朝阳道“你如今这边乱糟糟的,暂时顾不上回礼也说得过去,待你安定下来,从外祖母和大姨母留给你的东西里寻几件精细的送给她们,便道那日你忙着整理杂务,东西都没清出来,这会儿补上。”

泠姐儿铭记在心,以前跟着外祖母和母亲住,这些人际交往她一概不管,如今她独门独户居住了,这些表姐妹都是邻居,光是理好这些事情就是一门不简单的学问。

朝阳留泠姐儿在浣翠居用了午膳,宫人去寿康宫先取了些东西出来,将明珠馆主卧先整理出来,下午再去看一遍,东西都理的差不多了,晚上便把泠姐儿送了过去,问她敢不敢一人住这儿,要不要表姐陪,泠姐儿说不怕,朝阳便回浣翠居了,一夜好眠,翌日早上再去坤仪宫请个晨安,便出宫去了,家里琐事一堆。

婧儿见她准时回来,问她“怎么这么听话,你哪回进宫不是能赖则赖。”

朝阳道“把泠姐儿安置好了,我留在那儿也没什么事了,便回来了呗。”

“怎么没去寻烨哥儿玩?他最近没跟着你姑父去军营,说是在家休养呢。”

燿哥儿兄弟俩春日里出了趟军,烨哥儿押送了批粮草去北疆,路上还有些风波,他安然去安然回了,在北疆又呆了阵子,巡查军务,回京后向君父禀报,离京时正是二月天,回京时都五月末了。燿哥儿则往南走,走访了沿海一带的水师,他前些年一直闭门造车,如今学问也扎实了,该去外头实践起来,军务是一个国家的命脉,他必须了解。

皇后听闻烨哥儿押送粮草在路上遭到了流寇偷袭,吓得好几夜睡不着,烨哥儿回来后她死活要留儿子在宫里休养一阵子,说他太累了,皇帝看着烨哥儿此行也确实糙了不少,便给他放了个假,燿哥儿便不行了,他去沿海也月余才回来,休息了一两日立刻便进兵部实干了,皇后知长子任重道远,也不敢阻拦,只是盯着宫人多做些补汤,不能将身子累垮了。

朝阳自然知道烨哥儿在宫里休养,但皇后将他看得严着呢,朝阳哪敢去缠他,只道“我说的休养和皇后舅母说的休养可不一般,我的休养便是吃喝玩乐游手好闲,皇后舅母的休养是琴书遣怀花茶傍身,我们可玩不到一块儿去。”

婧儿笑笑,朝阳也这么大了,懂人家的脸色了。



第五百六十一章 母女对话多饶舌 母亲催婚女儿难

婧儿垂眸沉思片刻,桌上摆着的糖炒栗子便少了好一堆,盘边栗子壳堆成小山,婧儿要拿扇子敲她的手“还吃,照照镜子你这张脸还能看吗?”

朝阳手一缩,嘴里最后一个栗子囫囵嚼了几口咽了下去,道“您别再我吃东西的时候吓我,您没听说过有人吃栗子噎死了呀!”

婧儿柳眉倒竖”你又胡说!怕噎死还吃。”

朝阳道”您做了摆在这盘子里,我见着了哪能忍住不吃。”

朝阳如今正值青春妙龄,脸上却开始长小脓包,婧儿这么爱美的人,怎能允许女儿脸上疙瘩成堆,勒令朝阳禁口,每日盯着她涂各种祛疙瘩的膏药,但朝阳这张脸不争气,脸上的疙瘩此消彼长,她嘴巴总是忍不住,再好的膏药都于事无补。

“我做给安儿吃的,他喜欢吃这个。”

安儿今年也两岁了,早断了奶,如今牙也长齐了,除了吃饭还要吃零嘴儿,大人喂他吃栗子自然不能整颗喂,碾碎了装在碗里,用小汤匙一勺一勺当栗子膏喂给他吃,炒栗子太燥热了,不敢给他多吃,厨下试过用糖水煮栗子给他吃,他吃了几口就不乐意了,小家伙嘴巴叼着呢,水煮的就是比干炒的少了几分香味。

朝阳哀叹自从安儿出生后,她在家里的地位一落千丈,她娘不喜欢大哥,倒喜欢安儿,不过安儿长的像他娘,明眸大眼皮肤白嫩,脾性也乖巧,又爱吃爱笑,大嫂常带着他来主院请安,安儿有些怵祖父,倒很喜欢优雅温柔的祖母,她娘最喜欢这样漂亮乖巧的孩子,也就不计较他是大哥的儿子了,毕竟当年那些事情,大哥已经算迁怒了,总不能再迁怒大哥的孩子,还有完没完了。

“泠姐儿在宫里安顿下来了么?住在哪儿呢?”

婧儿问她宫里的事情,朝阳如实道“住下了,住在明珠馆,女承母业嘛,我和蓉姐儿都这样,她自然也不例外。”

话是这样说,但泠姐儿的母业也太大了,她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只怕难以承受。

“你那几个表姐妹眼馋了多少年都没住进去,泠姐儿住了,不得成为她们的公敌?”

“那可不,昨儿我领着泠姐儿去坤仪宫请安,舅母说让泠姐儿住明珠馆,那几个就按捺不住了,当着舅母的面对泠姐儿开火,被舅母指着训斥了一通,只是这样一来,泠姐儿的日子更难过了。”

说到底还是对泠姐儿不上心,她只需做给外人看,她对小姑子留下的孤女很看重,一应待遇比自家的女儿还好,御史可别再提她们冷待先帝遗孤了吧,至于泠姐儿过的如何,又不是她亲甥女,她管这些呢。

婧儿对此虽也不太赞同,但她还不至于为了个没有血缘的女孩儿和嫂子动干戈,那丫头看着也是个聪明的,能让母后和玉女如此看重,料理那几姐妹还不成么?

“你可别又去为她抱不平,潇儿她们才是你的亲表姐,泠姐儿和你那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你若是为了泠姐儿和表姐妹们起争端,你舅舅都该有想法了。”

朝阳本身和那几姐妹不合,那是没办法的事,她们每个人都个性鲜明,合不来就是合不来,若起了矛盾,哥哥多是在中间和稀泥,偶尔还偏颇朝阳一些,但朝阳若为了泠姐儿去打压表姐妹,哥哥会觉得她吃里扒外。

朝阳鼓鼓腮帮子,那她昨儿已经抱不平了怎么办?

婧儿让她别再管泠姐儿的事情了,想想她该嫁什么人,这都出孝了,她腊月里就满十六了,不能再拖了,今年就得把亲事定下来。

朝阳道“我早便说过了呀,我想嫁个像我爹这样的人,您尽管给我寻,寻到了我就嫁,寻不到就算了,让我孤独终老吧,左右我能继承您的郡主府,不嫁人也不怕没地儿住。”

婧儿又叹气了,问她“你就不能稍微降一点儿要求?我一直觉着最理想的夫婿是你乔姨父那样的,我还琢磨着明年春闱给你榜下捉婿呢,你又说要嫁个武将,这一辈年轻武将里能和你爹媲美的可真没有。”

若说出挑的,姜定南如今走回了正途算不错,静北兄弟俩也是虎父无犬子,赵家的小子们是家学渊源,郭家兄弟俩是后起之秀,其他家便没有特别出挑的了,但这几个哪个不是和朝阳自幼相识知根知底,朝阳若能与他们看对眼儿早看对了,还得等到如今让她来催。

“我打小您就告诉我,我是天之骄女,什么都不能差了,如今在这终身大事上,您怎能让我降一点儿要求呢?天下之大总有些惊才绝艳的人物,您也别老盯着京城这一亩三分地,如今还没出现,日后总会出现的,若真没有这种人出现,只要我看中了,是个凡夫俗子我也嫁。”

婧儿不由疑惑“炼哥儿之后,你再没有看中过其他人了吧?你是不是还惦记着他呢?”

“没有的事儿,那时候还小我知道什么啊,说多了顺嘴罢了,您老说乔姨父是理想夫婿的模板,炼哥儿活像他,但我觉着他们两人心思太重,都不是良配,乔姨父只是婷姨母的良配而已,我听说当年外祖父召乔姨父进京,是要给您选婿的,您为什么没要?”

婧儿道“我那时已看中了你爹,自然不能要他了。”

“是呀,您觉着乔姨父好到无可挑剔,却选了我爹,不就是为着两个字,适合嘛,我觉着若乔姨父当年娶了您,你们定然比不得乔姨父和婷姨母一样和睦,也比不得我爹和您一样恩爱,如今京里最为人称道的几对神仙眷侣,乔姨父和婷姨母,二姨母和二姨父,还有您和我爹,初时人家瞧着都有各种不般配,最后却过成了神话,您说,这姻缘是不是得讲究个缘字,它该叫缘姻才是,因缘结姻。”

婧儿抿唇叹气,朝阳这死性子,说起什么来都歪理一堆,却光说不练,她这些青梅竹马,哪个没缘分,她不知珍惜罢了。

“我不管你这些破事,我找不到和你爹一样优秀的女婿,你便自去找一个自己喜欢的,若找不到,便听从我的安排嫁了吧。”

成天跑出去玩儿,也没瞧中谁家儿郎,不知都在玩些什么。



第五百六十二章 春闺少女思无邪 孝后百花齐枝发

清风挟寂,晓月惊鸦,池塘间鱼儿穿梭,带起水花二三,浅溅莲瓣流露,塘中一叶小舟,坐了两名鲜妍少女,举着琉璃瓶儿微摇缓过,一个逢花摇指,一个遇叶弯腰,在收集花叶露水,因着她们家姑娘是个风雅人儿,须用晓来的花露叶露烹茶品茗,她们这些服侍人天不亮便要起身,夏日里天亮的早,再晚些日头出来,太阳一晒这露水可就没了。

圆脸憨厚的丫鬟手累了停下歇歇,捂嘴打了个哈欠,话音疲倦问同伴“你集了多少了?”

同伴也一脸倦意,眼下两团乌青比这莲叶颜色还深几分,“一半还不到呢,池塘就这么大,池中就这么几朵花,我上哪收集这么多花露啊。”

茯苓姐姐给了她一个一掌高的琉璃瓶儿,说是要集满一瓶,这不是成心难为人嘛。

小暖比她也好不到哪儿去,她收集叶露倒容易一些,但茯苓姐姐给的瓶子也大,有半截手臂那么长,瓶身也略圆,主子要行风雅之事,茯苓姐姐她们那些大丫鬟尽管附和拍马,把差事接下来,都交给底下人干,小晴小暖只是擦洗洒扫的三等丫鬟,这些精细苦差事可不就交给她们了。

小暖恨恨掐了一片荷叶泄愤,什么雨露烹茶,她就不信这花露水泡的茶和井水泉水泡的茶有什么区别,这池塘里全是淤泥,水都不干净,用这荷花上的水泡茶,也不怕喝了拉肚子。

“小晴,咱们别集了,趁这会儿厨下还没开始忙活,咱们偷偷去井里摇点水灌满这两瓶,不信姑娘能喝出来。”

小晴老实些,不敢耍这些花招,“姑娘嘴巴刁着呢,万一她喝出来了怎么办?”

“就算喝着味儿不对,咱们咬死了不认,她又能如何?说不定觉着咱们做事不靠谱,下回就让茯苓姐姐她们去了呢,她们不是最擅长做这些精细活嘛,咱们粗手粗脚的,行不来这等风雅之事。”

小晴揉揉酸痛的胳膊,确实难,便胆大了一回,跟着小暖钻了回空子,趁厨下人还没起身,偷偷去摇了几口水上来,把两个瓶子灌满了忙溜走,还是回池塘小船上坐着,有交接班的下人见她们坐在船上,问她们在做什么,她们道“给三姑娘收集露水儿呢,三姑娘泡茶要用。”

沿途的下人听了无不咂舌,说三姑娘真是个雅致人儿。

柳家三姑娘昨夜做了个美梦,梦到她和心上人坐在桃花树下品茗博弈,她夸对方棋艺好,对方夸她茶艺佳,正所谓只羡鸳鸯不羡仙,当是如此。

梦醒后三姑娘对着床顶发呆,桃花树有了,礼郡王府就有一颗这么大的桃花树,春日里落英缤纷,坐在树下何等徜徉,茶也有了,她昨夜交代了下人去给她集花露,改日带去礼郡王府与濯姐儿共品,顺势邀宗璞公子也来尝尝,可不就茶也有了?若能与他手谈一局,再让濯姐儿避开,可不就重现梦中场景了。

可是,她和宗璞公子非亲非故无名无分,男女有别怎能独处,她又不是不要脸面的朝阳郡主,常与外男搅和在一处。

朝阳若知道柳扶林对她的想法,恐怕要嗤一声再甩块破布在对方脸上,我不要的才轮得到你,我若真想要,你能跟我抢?

朝阳如今确实有笑傲群芳的资本,国孝一出,皇帝大肆分封宗室子女,除太子外二皇子封了荣王,身为中宫嫡子,他自然封的七珠亲王,将以前皇帝的潜邸改为他的王府,如今已在修葺了。三皇子也封了靖王,他比两个哥哥小三岁,今年也十六了,亲事也提上了日程,将以前德郡王府的府邸改为了他的府邸,让礼部加派人手去修葺。

内城府邸这便紧张起来,今上子嗣繁茂,这些公主皇子到了年纪出宫开府,那些老一辈的宗亲皇戚却还没挪窝,排在前头的几个还能占一座不错的府邸,排在后头的皇子皇女就只能去外城建府了。

儿郎里只有这两个得了爵位,女孩儿就多了,首先是三个公主有了封号,因着朝阳是她们这辈女孩儿里最先有封号的姑娘,她的封号便是朝阳,便从这个阳字走了,大公主叫临阳,二公主叫清阳,还一个三公主宇文湘,幼年夭折,皇帝怜她孤苦无依,封为湘阳公主,虽只加了个虚号,但有了这个谥号,墓志铭上刻的字也多两行,若干年后皇帝走了,下一代的皇帝也走了,到今上的孙辈,恐怕就不知道这小陵墓葬的是谁,这种没有封号的皇室成员即便进了皇陵也不受后人重视,皇帝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落得这个下场。

这三个都是封的郡公主,范贵妃母女俩缠了他许久,说中宫无嫡女,能不能将二公主晋为国公主,和嘉长公主也是庶出,不也晋为了国公主么?陛下疼惜清儿的心不比先帝对和嘉长公主差,为何不能多给她个恩典呢。

皇帝没松口,说清儿若提了,潇儿要不要提?日后溪儿要不要提?未免她们姐妹生隙,自然该一视同仁,若都封了国公主,此条祖例便形同虚设,当初太祖皇帝将宗室子女的品衔区分的如此清楚,便是为了彰显嫡庶有别,他又怎能轻易混淆。

他一句嫡庶有别便把贵妃母女俩打入地狱了,范贵妃是早看清了这个男人,知道他不过是嘴上说的好听,并没多少真心,但二公主一直孺慕父皇,她也一直以为她是父皇最疼爱的女儿,比大皇姐四皇妹都强,可如今父皇这句嫡庶有别,打破了她所有自欺欺人的假象,父皇若真疼爱她,怎么就不能破例呢?他为朝阳破的例还少吗?

身处话题中心的朝阳这回又破例晋封了,从翁主晋为郡主,除了拿她和今上亲近的血缘做由头,便是提她的父亲祖父了,镇国公府的嫡孙女,封个郡主不为过吧?

镇国公府在京中依旧如日中天,就算朝阳不学无术的名声响誉京城,谁又敢说她半句不好,这事情没人有异议,便这么定下了。

还一个是和嘉长公主家的长女何净蓉,她是国公主之嫡长女,按例就能封郡主,日后继承她娘的公主府,将公主府改为郡主府,皇帝一并加了个封号,封为净阳郡主,与朝阳同级。



第五百六十三章 金童加恩宗室女 众口难调颇伤神

这几个都是京中一等一的贵女,朝中也无人有异议,但是后头那几个就不好说了。

皇帝把两个眼生的名字加在了后头,分别是闲宁郡公府的大姑娘宇文淑,和礼部毕舍人的孙女毕欣,前者是今上的血亲侄女,后者是今上的血亲外甥女,论血统确实尊贵,但她们和皇室没有一分关系啊,若非要扯上点关系,大概就是一个是宗室女,一个是宗室出女,可就她们的本家外祖家闲宁郡公府,和皇室大宗都出了五服了,她们只是旁枝宗室女,像这样的旁枝宗室女京城有多少,若人人都能晋封,国库什么项目都不用做了,就养着这些宗室人口就好了。

前头那几个能晋封是因为她们的父母近亲为国做的贡献不小,后头这两个,她们的家人为国做过什么,不就是生了个皇帝嘛,皇帝一生来就是皇帝么?今上在先帝和太后膝下长大,能长成优秀的君主全是先帝和太后的功劳,与他们家有什么关系,封了他们一家子便算报了生恩了,还要顾着外甥侄女,没完没了了不成?连正经的皇室第三代成员都承爵苛刻,他们家怎能滥封。

最后皇帝也顶不过压力,只好说只给头衔不给爵位,意思就是两个虚衔,她们的口粮他从自己的私库出成了吧?御史这便没话说了,他要顾着自家人,只要不伤及朝廷百姓利益,随他们一家子怎么亲热。

这一下就让淑姐儿和欣姐儿的存在变得尴尬起来,宫里依旧传了圣旨来,一堆溢美之词,最后来一句,封为淑阳县主,欣阳县君,便没后文了,若是正经的晋封圣旨,会在后头写明位居几品,俸禄食邑几许,而她们两人的就没有,但皇帝为了补偿她们,给了她们不少赏赐,在一般人家看来,这两人还是很不错的,只要和天家亲近,管她们是实衔还是虚衔。

旁人看着这是天家给的恩典,但在他们早有默契的几家人里,原本答应的爵位变成了虚衔,这落差可够大了,他们盼了两年,竟是空欢喜一场,虽皇帝给了赏赐补偿,但她们还是意难平。

宇文妍一接到圣旨便带着女儿直奔娘家了,郡公府自然也接到了一份这样的空头圣旨,但淑儿的封号比欣姐儿的封号高半级,赏赐也厚了两分,她便很不爽了,合着她之前忙里忙外的,为着这事费尽心思,竟是给侄女做了嫁衣裳了,二哥怎能如此呢,淑儿和欣姐儿同他都是一样的血缘,为何他要偏颇淑儿一些?

宇文妍目光不善打量大哥一家,是不是他们后来再和二哥说过什么呀。

郡公不喜她这样算计的目光落在家人身上,告诉她“陛下给什么你们就收着,不要挑肥拣瘦,就这两个虚衔都是他顶着压力才给你们定下来的,你们别贪心不足。”

宇文铮一家表示这个县主头衔已是意外之喜了,他们不敢奢求更多,宇文妍也不情不愿表了个态,“县君就县君吧,总比没有强。”

其实她们的头衔都是虚衔,也就没什么高低之分,但随便动动脑子都想得到,宗室女里有郡主和郡君和两个爵位,郡主比郡君高半级,那么同样的,县主也就比县君高半级,要不然为什么皇帝给侄女的赏赐比给外甥女的多呢?

宇文妍越想越糟心,回家看养子便不顺眼了,都怪他当初乱说,说什么舅舅可能会给姐姐设个新爵,结果呢,新爵是新爵,却是一个虚衔,而且还是最低的头衔,说实话,还真不如多给些赏赐实在呢。

不提这些受封的人家各有喜忧,有一家没受封的便非常不爽快。

宁嘉县主为此心堵,陛下真是大方呢,人人都封了,就漏了她家濯姐儿,他们不是发小堂姐弟么?濯姐儿不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么?喊了他这么多年舅舅,一点儿情分都没有么,连那什么叫不上号的淑儿欣儿都有,就不能捎带一下濯姐儿。

乔卿云安慰她道“咱们给濯姐儿改姓了,她已然不是宗室女,爵位怎么还轮得到她。”

“你别哄我,便是濯姐儿没改姓,这回也轮不到她,婧儿和我生分了,金童是妹妹奴,婧儿不喜欢我,朝阳也和濯姐儿疏远了,他还能看着我顺眼么?”

乔卿云微微叹了口气,这事情它也不想多说了,当初他就劝过妻子,让她态度明确些,不满意朝阳就直说,她一直抱着观望态度,却又放任炼哥儿去和别的闺秀接触,那母女俩都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还能被她牵着鼻子走?事已至此,也只能让妻子放宽心,生分了便生分了吧,也不图他们什么。

宁嘉气苦,她就是想图嘛,孩子们还小时她便和婧儿说定了,将来给炼哥儿和朝阳定亲,她们做亲家,结果炼哥儿是从小优秀到大,朝阳却越大越浑,她这个做姨母都看不下去了,态度冷淡下来,婧儿看明白了也就不再提了,但是和她走动也少了许多,如今朝阳再晋封成郡主,宁嘉有些心痒,但她也没这个脸再旧事重提了,朝阳难道轮得到他们家挑挑拣拣,只是他们要大肆分封也没提前告诉她一声,自发把濯姐儿摒弃在外了,这让她怎么不难受,凭什么呀,她的濯姐儿分明是最好的。

濯姐儿听说后心里也不大舒坦,她一向自视甚高,觉着自己是京中闺秀的佼佼者,比她家世好的没她聪明,比她聪明的没她漂亮,比她漂亮的……哼,容许她自恋一番,她还真不觉得京里有比她漂亮的姑娘,都说二公主长的好,也不过如此,二公主小时候长的像生母,范贵妃可是个大美人,但她大了倒有几分像父亲了,这份美貌便大打折扣,濯姐儿自认为二公主相貌不如她,才华也不如她,只是比她会投胎罢了。

可就是这样好的她,大肆分封贵女却没有她的名字,明明那些人都不如她。

“娘不必操心,我既不能女以父母贵,可以妻凭夫贵嘛,我定然不会比她们差。”

濯姐儿眼中精光熠熠,透露出势在必得的野心,宁嘉拍拍女儿的肩膀,家里特意给她改了姓,可别让他们白忙一场。



第五百六十四章 花信少年心愿定 红鸾星动月老忙

夏末日渐凉,秋风探归期,别了一夏的炎热,帝都深居简出的闺秀们终于也敢冒头了,出国孝后京里日日都有办喜事的,各大世家更是动作频频,哪家不是人丁兴旺,守了三年孝,家里总有几个适龄的孩子需要议亲。

皇后入秋后便频繁办宴,宫里适龄的孩子太多了,太子和二皇子三皇子,大公主和二公主,若依着一年不能办两次喜事的规矩,这几个孩子得拖到什么时候,今年秋日里有秋闱,来年有大选和春闱,但皇后等不得这些盛事了,她孝期里也观望了许久,出孝后再办了两回宴会,便把太子妃和两个王妃定下来了,户部尚书家的大姑娘柳扶风为太子妃,靖王妃定了卫伯府的明月清,而荣王妃出乎众人意料,竟是礼郡王府的乔翕濯。

这几人确实都是京中闺秀圈的佼佼者,柳扶风便不说了,户部尚书的嫡长孙女,家世贵重才貌双全,又贤良端方,京中世家子女办什么花会诗社,都喜欢推她主持,说句好听的,她便是皇后按着自己的模范在闺秀中挑的,说句不好听的,柳家便是把她当成储妃在培养。

那卫伯府的明月清,母亲是宗室女,父亲是伯爷,且是当朝罕有的文韬武略的实干派官员,幼时曾是今上伴读,但与今上有些不睦,今上有容人雅量,还是愿意任用,卫伯也尽忠职守,这二者颇有些太祖魏征的模样,只是卫伯不肯溜须拍马,今上也不曾多加青眼,不知是前事龋龃未消,还是二者都要面子不肯低头,如今结了儿女亲家,才算真正的握手言和,那明姑娘才貌也不俗,配得上王妃之位。

至于荣王妃,倒是出乎众人意料了,礼郡王府的乔翕濯,外祖父是宗正,母亲是县主,父亲是当朝玉面学士,她继承了父亲的才华和相貌,比那两位都强些,但她的身世有些尴尬,她可从小就顶着宗室女的名头,一直与几个皇子兄妹相称啊,虽然他们按理该是表兄妹,但就是让人膈应呢,难怪前两年礼郡王府给她改姓了,原来早就打了这个算盘,想嫁进皇室,那可不就不能姓宇文了。

朝阳在家里听到这个消息时,心情不能说好,她和濯姐儿烨哥儿都是一同长大的,但后来和濯姐儿生了些虢隙,今年女学也解散了,她在家中接受母亲教导,濯姐儿却忽然和烨哥儿定了亲,她如其他人一样,挺膈应的,他们不是兄妹么?烨哥儿怎会答应呢?忽而又想起烨哥儿曾经说过,他想娶一个顶温柔顶漂亮的媳妇,那濯姐儿确实很适合,放眼京中再寻不到比濯姐儿更漂亮的姑娘了,性子也温柔,才情又不俗,别说当王妃了,当太子妃都使得。

她心情不好,也不想再听到那些消息了,老实在家中跟着母亲学管家,结果过了没几天,又听说炼哥儿定了吏部侍郎家的女儿,倒是名声不显的一个姑娘,是他同窗的妹妹,婷姨母汲汲营取,连她都看不上,她以为他们要择什么天之骄女呢,原来是个挂不上号的人。

再过了没几天,又收到了赵家的喜帖,说赵馨如十月初八小定,定的是安候府叶家的世子,安候府曾经是安国公府,开国四大公府如今只剩姜家一枝独秀,其他几家无甚功绩都降爵了,这安候府的世子是个病秧子,来日承个伯爵,实在配不上将门虎女赵馨如,她事先也没听说过消息,怎么就定了叶琏成呢?

赵馨如算是她最合拍的姐妹了,她不等小定便先去了赵家打探,以为会看到赵馨如暴躁濒发的模样,结果赵馨如竟在房里做针线,脸上洋溢着的那是……待嫁新娘的喜悦?

朝阳黑着脸坐在她床前,“你最好解释一下!”

赵馨如笑得腼腆又甜蜜,道“你想听我说什么?说我如何找到了自己的天定姻缘?”

“怎么就天定姻缘了?你们不是盲婚哑嫁吗?怪事,安候府早就落魄了,叶琏成还是个病秧子,你们家看中他什么?”

赵馨如一把将绣撑拍在桌上,虎着脸道“你最好把最后一句话收回去!”

“哪一句?你们家看中他什么?”

“前一句。”

“安候府早就落魄了,他们家确实落魄了呀,我又没说错!”

“后一句!!!”

朝阳想了想,恍然大悟,“叶琏成……”

一句话在赵馨如濒临暴起的边缘下消音了。

朝阳咂着舌头半晌没说话,和赵馨如对视好一会儿,赵馨如被她看的不自在了,道“你们都不了解他,他有他的好,我想嫁给他。”

若不是她执意要嫁,家里怎么会定这门亲事,就像朝阳说的,安候府早已没落,叶琏成又是众人眼中的病弱世子,她是将帅世家的嫡女,便是要联姻也不是叶家能高攀的,更何况他们家娇宠女孩儿,并不打算让她去联姻。

“你俩啥时候看对眼儿的啊?以前也没听你提过啊。”

赵馨如道“不是以前,就最近,以前我和你形影不离的,能有什么好姻缘啊。”

朝阳沉默,这话她没法接。

大抵婚恋期的女子有些常人难以理解的疯狂,朝阳还没细问,赵馨如便忍不住把他们的故事抖落出来。

其实也没什么故事,赵馨如单相思罢了,按她的说法,在一个夜风微凉的夜晚,她和妹妹在夜市上闲逛,吃饱喝足习惯性去护城河吹吹风,护城河畔每夜都有人放河灯,她们不喜欢放灯,反而喜欢寻个僻静的角落,坏心眼地去捞人家放的河灯,看看这些芸芸众生写了什么愿望,多是些男女之情,庸俗,动容些的便是父母夫祈愿子女平安,再动容些的便是子女祈愿长辈安康,更动容的是有那等心怀苍生之人祈愿国泰民安海晏河清,是何等高士才能有此等胸襟呐,她们这种蹲在河边捞灯的肯定没有。

那一晚姐妹俩照例去捞灯看愿望,前几个都是些庸俗事情,直到一张小条子上清隽的字迹印入她的眼帘。

“在天愿做无翼鸟,嘶~虽我不通诗词,也记得这句诗是在天愿做比翼鸟吧!”

“这位姑娘,可否将在下的河灯还来。”

赵家姐妹做贼心虚,被吓了一跳蓦然回首,这一眼便颤动了赵馨如沉寂多年的心弦,来人是个坐轮舆的年轻公子,青衫落拓墨发轻泻,水波动月影,洒在他清隽秀致的脸上更添几分温柔,也洒进了她心里。

她读书少,当时不知该如何形容这般心境,后来为了他翻阅诗集词本,读到一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想来便是今夜场景了。



第五百六十五章 百花落定皆和美 朝阳抱香枝头死

赵馨如捧着绣撑贴着脸眼冒金星,一脸花痴笑意,就差流几丝口水对未婚夫表示仰慕了。

“你捞了人家的灯,被人家当场抓包,不道歉就算了,还垂涎人家的美色?你这女流氓行径,别说是我朋友。”

赵馨如翻个白眼撅嘴哼她一声,“这叫缘分,我捞了那么多人的河灯,怎么没被别人抓到,就被他抓到了呢?”

“你确定没被别人抓到?”

赵馨如努努鼻子,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她们是惯犯了,以前自然也被抓到过,抓到了就脚底抹油呗,那些路人甲乙丙她早忘了,就这一个,长留她心间,她去打听了他的家世,也是勋贵之子,这便好办了,让她爹上门提亲。

朝阳瞥到了她手里捧着的绣撑,上头两团杂色,问她绣的什么,赵馨如让她细看,朝阳看了半晌,说没看出来,赵馨如便老大不乐意了,对着光左看右看,抬起来看放下来看,有那么帽子辨认么?

“我想给他做个定情信物来着,这是我绣的鸳鸯绣帕,你这么了解我都说看不出来,恐怕他也看不出来,还是算了吧,不绣了,我给他打个穗子,小云,我的穗子呢?快拿过来,我把它打完。”

小云捧了个绣筐过来,苦着脸道“您已经打坏三个穗子了,您看看是要哪个,还是再打一个新的?”

赵馨如拿着几个穗子认真比对,看看哪个还有救,朝阳看的牙酸,“我和你已不是一路人了,我去找馨怡,你慢慢绣着吧!”

“馨怡和你也不是一路人呀,她也快定亲了。”

朝阳挑眉龇牙,“她也定亲了?定的谁呀,她也有意中人?你们这样不行诶,说好了要一起玩耍,你们竟背着我偷偷定亲了?太过分了你们!”

赵馨如脸不红心不跳,反而催她快些定下来,“郡主盘算你的亲事可盘算好多年了,眼看着身边同龄人一个个定下了,到时可就剩下你了,你快些回去和你娘商议商议,看中了哪个早点定下来,再晚些可就只能老牛吃嫩草了。”

朝阳忿忿道“我什么草都不吃,空着肚子能升仙,让你们成家庸俗着去吧,我一人还自在。”

朝阳连赵馨怡那儿都没去就走了,也没关心赵馨怡定的什么人家,到时候总会来帖子的,回家之后把自己关在屋里生闷气。

婧儿让人来喊她吃午饭,她说这会儿不想吃,让厨下备着,她饿了再吃,婧儿也不管她,恰好郭家小子来家里寻朝阳玩,婧儿问他吃饭了没有,他腼腆笑笑说还没,婧儿便道朝阳也没吃,说是心情不好不想吃,让他去哄哄,跟她一块儿吃,郭广听说朝阳心情不好,便急匆匆赶去朝阳的院子了,婧儿望着他的背影笑了笑,以前觉着郭家家世不高,郭家小子前途不显,配不起朝阳,如今看来,这小子倒是实诚,比那些油嘴滑舌满肚子花花肠子的好多了。

郭广到了朝阳的院门口,下人进去通报,朝阳听说他来了,没好气道“他来干嘛,也要来给我报喜吗?定了谁家的姑娘啊,不必和我说了,成亲时我会去喝喜酒的!”

小菁笑道“郭二爷空着肚子过来的,郡主让他来寻您吃午饭。”

朝阳沉着张脸煞是阴郁,“又来蹭饭,没吃饭娘怎么不留他吃,找我吃,我这会儿气饱着呢,吃不下。”

话虽如此,还是让他进来了,她也坐到了外室,让下人传膳进来。

郭广快步跑进来,在朝阳对手边坐下,问她“怎的不开心了?午饭都不吃了,是多糟心的事儿才能坏了你的胃口,告诉我,我帮你想法子。”

朝阳垂着眼帘不吭声儿,心里一股浊气吐不出去,又不好对着无辜者发作,只能闷在心里了。郭广怕她烦不敢细问,便道“你若一股气泻不出来,便打我一顿好了,我皮糙肉厚,扛打。”

朝阳白了眼他憨厚老实的脸,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开了,“你说的,把脸伸过来!别嫌疼啊!”

郭广腮帮子一酸,把头伸过去了,朝阳抬起手来蓄了十足的力,郭广眼睛一闭,预想中的撕痛感并未到来,反而是轻轻软软的捏了捏他的脸颊,郭广睁开了眼睛却又笑眯了眼,朝阳道“果真是皮糙肉厚,一点儿都不好捏,安儿的脸软软嫩嫩的最好捏。”

郭广看了眼朝阳和田玉般细腻白润的脸颊,心道郡主不知用的什么脂膏给朝阳护肤,以前一个黑不溜秋的假小子,愣是让她养成窈窕淑女了。

“安儿的脸当然嫩,只你心情不好时可别去捏,我担心你下手重捏疼他了,你若心情不好,便来捏我,我不怕疼的。”

朝阳被他这一通哄,心下就舒快了不少,正好下人摆了膳上来,二人便吃着小肉喝着小酒相谈甚欢了,开怀畅饮之余朝阳慨叹了一句“以前咱们一行人多热闹,如今可就只剩咱们了,他们一个个都定亲要成家了,日后不会再陪着我把酒言欢了,阿广,待你也定了亲,我可就只能一个人吃这一桌子菜了。”

真是个伤感的事情呢,她其实是最怕孤单的一个人,去哪里都要呼朋引伴,身边从来是众星捧月,如今却成孤家寡人了。

郭广忙道“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你不定亲,我怎会定亲,我一定会陪你走到最后的。”

朝阳抬眸看他,撞进他眼中尚来不及收回的深情,相视一瞬后她便收回了眼神,给自己倒了杯酒,道“我只比你小两月,姑娘家比男子急婚事,你自然可以在我定亲后再定,你们家当务之急是你哥哥的亲事。”

郭广掩饰住了失落,轻松道“是呀,所以你大可放心,你绝不会一个人的,还有我给你垫着呢。”

朝阳笑笑,和他再喝了几杯,问他下午要做什么,他说没什么事,今日军营里放半日假,他惦记郡主小厨房做的素筋皮冻,便过来蹭了顿午饭。

“难得放假,早些回家躺着吧,你不是老抱怨在军中觉不够睡么?你怎么来的,骑马么?要不要我让人驾车送你,午后最易犯困,我怕你骑马睡着了跌下来。”

郭广道不必,他这会儿还精神着,看朝阳吃饱喝足有些犯困了,他便走了,答应下回给她带好吃的来,朝阳也说会让下厨房做好皮冻等他来,二人还是很和睦的小伙伴。



第五百六十六章 梦中人另娶她人 泪湿衾衣君可知

柳家三姑娘已经绝食三日了,因为家人不理她的诉求,让她的如意郎君另娶他人,她心如死灰,用这一出和家人做抗争。

大夫人苦劝她无用,又让长女去劝,柳扶风如今正忙着接受皇后派来的嬷嬷教导,哪有空管这个痴心妄想的妹妹,让她尽管饿着,既要绝食,不仅不能吃饭,把点心也撤了,这样才饿的死。

大夫人哀哀戚戚,“怎能这样呢,她是你妹妹啊,你如今得偿所愿,也该顾着她些。”

柳扶风利落回头,眼中带着愠色,“母亲这话说的,好似我还要管她的婚嫁一般,您难道不知她如今还怨着我,若非我和太子殿下定了亲,她便能和礼郡王府的世孙喜结连理了,可她也不看看自己的资质,礼郡王府是奔着做宗亲第一家去的,连朝阳郡主他们都挑剔,更别提她了,濯姐儿定了荣王,炼世孙定的秦姑娘,是奔着岳丈能升任吏部尚书去的,他们一家虽人丁不旺,但这儿女姻亲倒是物尽其用,祖父年事已高即将致仕,父亲官位不显,林林凭什么让他们看上?”

她能做皇后靠的可不是家中权势,祖父致仕之后他们家便要退出帝都一流世家了,她这个出身清贵外戚平庸的的储妃,才能让皇帝太子和朝臣放心,如今的皇后也是如此,当年是太傅孙女,太傅过世后周家便只剩清名而无实权了,而皇后贤良淑德育有两子,是最标准的国母模板,如今皇后也按着这个模板来选儿媳,便选到了她,她美貌不如乔翕濯,家世不如朝阳,才华略逊周仪月,可皇后偏偏择了她为储妃,不是因着她最好,而是因着她最合适。

她身为柳家长女,从小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即使朝阳不学无术,姜家女学乌烟瘴气,她也忍了这么多年,她必须和这些贵女交好,成为众人心中的大姐姐,也让长辈看到,她的统领才能是其他贵女所没有的。胞妹柳扶林在本家女学和姐妹们一起读书,不曾直面外头风雨,成日里只惦记着些风花雪月,而那看似最懂风花雪月的两人,心里都装着经济学问,只妹妹是个傻子。

“她就是吃饱了撑的才有心思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尽管让她饿着吧,饭都吃不饱了看她还惦不惦记。”

柳扶风对外都是温雅端庄的长姐模样,在家里却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她是被祖父母教养长大的,对母亲妹妹的许多言行都不认同,不认同她便明说,这些可是她的至亲,她有什么不能说的,母亲如今掌着府里中馈,但也不敢多管她,反而常被女儿牵着鼻子走。

大夫人不忍让小女儿受苦楚,自然不能听她的,只是也不敢再烦她,但长女却转身告诉了老夫人,老夫人让人把三姑娘屋里的点心都撤了,门也锁上,让她在里头闭门思过,什么时候知错了才有饭吃。

老夫人发了话,大夫人哪里敢多言,只是心疼小女儿悲苦,隔着门劝了她许久,让她断了这个心思吧,炼世孙都定亲了,她还能如何,去抢亲不成?她便是饿死了,人家也不会掉一滴眼泪,照样欢欢喜喜的成亲,人家甚至都不知道她在角落里为他流了许多眼泪,何苦呢?

柳扶林靠在美人榻上泪流不止,她们都不懂,这是她从小就喜欢的人,她思慕了许多年,为了配得上他,她学习弹琴作诗烹茶调香,每每有了新词新曲,便和濯姐儿探讨,顺便让宗璞哥哥也点评一二,宗璞哥哥说她蕙质兰心匠心独运,是难得的高雅人儿,可为什么他会和别人定亲呢?现在还不晚的,定了亲也可以退亲,只要家里帮她争取,秦淑华凭什么和她争,秦家只是个小侍郎而已,她的祖父可是户部尚书六相之一啊!

是不是因为姐姐要做储妃,她便不能嫁给宗璞哥哥了,姐妹怎能嫁兄弟,皇室还没小气到这份上,天下女子难道都死光了么,只有她们柳氏女能拿的出手?可他们分明不是亲兄弟啊,甚至连堂兄弟都算不上,他们原本该是表兄弟才是,就像濯姐儿改姓了乔,就能嫁给荣王了,他们算什么一家人。

可是家里人都不帮她,祖父母眼里只有姐姐,为了姐姐费尽心思谋夺储妃之位,却不管她的心愿,此生嫁不了宗璞哥哥,她便这么去了。

柳扶风原本以为这个妹妹受了苦就知道懂事了,情情爱爱能比得上衣食重要?结果却听到了三姑娘饿昏过去的消息,毕竟是胞妹,她素日里严厉也是为妹妹好,哪能真不关心,忙卸了手头差事去看她。

到得柳扶林住的林曦馆,里头已聚了不少人了,母亲在喂妹妹喝粥,这饿昏过去了的不是什么病,大夫也不能开药,先吃些流食缓和肠胃,再渐渐填饱肚子就好了,其他妹妹也过来看望她,柳扶风深感丢脸,为了一个男子要死要活的,让阖家人都知道了,也不怕人笑话,若是传到外头去,柳家姑娘还要不要做人了。

大夫人看到长女青着脸进来,怕她又说什么刺激了小女儿,对她使了个颜色,有什么话等妹妹好了再说。

柳扶风听下人说老夫人已经来过了,见三姑娘无甚大碍便没多留,她也不想多留,去了祖母的上院说话,林林这个样子,还得想个法子治治。

老夫人对这个孙女也是怒其不争,一个娘生的,姐妹俩差异怎么这么大,可再怎么不济,她们也不能不管。

“你有什么法子?难道真要去抢亲么?我不会同意这桩亲事,礼郡王府的世孙功利心太重,林林应付不来的。”

前些年一直打着朝阳郡主的标签,人人都觉着他们是一对,可他吊着朝阳郡主的同时也不忘招惹其他姑娘,看着是朗月清风芝兰玉树,实则比他爹差远了,他爹虽也长了一张招蜂引蝶的脸,但对宁嘉县主是真专情,对子女也疼爱有加,堪称模范丈夫模范父亲。她们这些小姑娘只知道羡慕宁嘉县主好福气,以为宇文炼和他爹第二,嫁了他就能像宁嘉县主一样幸福了。

年轻小姑娘目光短浅,看人看事只看表面,老一辈的人还能看不出这些年轻人的花花肠子,天恩郡主就是知道了他的本性才不许女儿和他玩了,要不然凭镇国公夫妻俩的权势,想要什么女婿不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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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七章 长姐为妹讨公道 准妯娌你来我往

这些事情光她们知道没用,得让林林知道,偏偏这丫头如今沉浸在失去如意郎君的悲痛中,谁劝都不好使。

柳扶风想了想,心病还需心药医,这事情还得让宇文炼知道,翌日便去了礼郡王府一趟,找的名目是和未来妯娌探讨一下为媳之道,她们曾经又是同窗,该更加亲热才是。

濯姐儿见她来了也很开心,邀她到绣房中来坐,见到她屋里也堆满了各式婚庆用品,如今已在绣嫁妆了。

“绣了多少了?绣的是什么花样,也让我看看。”

女子成婚要自己绣喜被喜枕,以及给夫家众人的里衣袜子等物,她们这些贵族女子家里都养了绣娘,自然不需亲自动手,意思着缝两针便是,但也要做做样子,更何况濯姐儿屋里同样也有宫里派来的教养嬷嬷,会将她的一言一行都报到皇后跟前去,她更得表现好。

“被子上绣的是鸳鸯戏水和并蒂莲图案,我绣工不好,可费了好大劲儿,姐姐心灵手巧,定然比我轻省。”

柳扶风道“也轻省不到哪儿去,被子上绣的是龙凤呈祥,这么大面积的刺绣,可太难了,多是绣娘在办,我只跟着学了几针。”

濯姐儿笑笑,虽嫁了双生子,但她们的待遇可截然不同,便拿这喜被来说,太子和太子妃的婚礼,处处都用了龙凤呈祥图案,而她和荣王的婚礼却多是鸳鸯戏水并蒂花开,嫁衣上绣了六尾鸾鸟,荣王的婚服则是麒麟纹,而不似太子能穿上龙袍。

是呀,就那一日,是能穿龙袍的,原本龙袍是只有帝王能穿的,帝王穿金色龙袍,上绣五爪金龙,储君穿杏色蟒袍,上绣四爪金蟒,皇子王爷则穿月白色麒麟袍,上绣三爪麒麟,彰显其身份高低。

以往也没有太子成婚时穿龙袍的的规矩,便是本朝才有的,皇帝为了表示父爱,特许太子成婚时的大红喜服上绣五爪金龙,为了和太子妃的喜服配对,龙凤呈祥嘛,金蟒怎么和凤凰配。

濯姐儿笑道“一般人想绣龙凤呈祥还不能绣呢,这是姐姐的殊荣,再苦也甘之如饴吧。”

“哪里哪里,妹妹和荣王殿下青梅竹马,婚后定然比迷甜,姐姐先在这儿恭喜你了。”

准妯娌俩互相吹捧了一会儿,柳扶风才道明来意,“还未恭贺炼世孙觅得佳人,秦家妹妹以往和你们兄妹俩都交际不多,最后竟是他们成了一对,看来真是缘分天定,炼世孙这一定亲,京中多少闺秀得哭湿枕头。”

濯姐儿笑貌浅浅,道“哥哥和秦家姐姐是天作之合,其他闺秀要哭湿枕头我们也没法子,毕竟我哥哥的正妻只能有一个。”

柳扶风笑意不敛,道“正妻是只能有一个,但炼世孙婚后若还是各家花会诗社的常客,秦妹妹该紧张了。”

“紧不紧张的,他们夫妻的事情,外人怎么能评说,姐姐即将嫁入皇室,这么关心我哥哥的亲事,倒是我们家的荣幸。”

柳扶风眸中冷意险些要渗出来,强笑道“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多关心总没坏处,你说呢?”

两人过了几个回合,脸都笑僵了,分开后便都冷了脸色,柳扶风觉着这兄妹俩都不是好的,哥哥仗着张好皮囊到处拈花惹草,妹妹帮着拉皮条,林林虽仰慕宇文炼,若非濯姐儿帮着牵线,她哪来那么多机会见到宇文炼,若非这兄妹俩都释放出了要娶她进门的信号,林林又怎么会一头栽进去。

同样的手段,当年就是这么遛朝阳的,他们一家子惯是会使蜜糖炮弹,瞧中了谁便费尽心思笼络,濯姐儿不就是这样,以前想让朝阳当大嫂,便跟着朝阳玩,他们家又不满意朝阳脾性顽劣,想让她改好了再嫁过去,姜家哪会受他们的挑剔,爱娶不娶不娶拉倒,他们家的女儿还没地儿嫁了不是?

没了朝阳又去笼络其他闺秀,宇文炼看着对每个姑娘都另眼相看,濯姐儿看着和每个姑娘都是闺中密友,每个姑娘都有可能当她大嫂,林林这傻丫头还以为自己是最特别的,她当然特别,她是特别笨的那个,别的姑娘被遛过了就明白了,对这一家避而远之,偏她迷途不知返。

她今日就不该来这一趟,自取其辱,被濯姐儿指着鼻子说她们家的姑娘上赶着要贴她哥哥,什么东西,等着吧,日后有的是你们低头的时候。

柳扶风忿忿然回了家中,柳扶林听母亲说姐姐去了礼郡王府,被哄着吃了午饭,便一直巴望着姐姐带话回来,或是带封书信回来,结果姐姐只带回了一张臭脸。

“你知不知道人家怎么说你的?说她哥哥和秦姑娘是天作之合,至于那些曾经思慕过她哥哥的女子,如今她哥哥已定亲了,还是不要再惦记着了,免得坏了人家夫妻情分!”

柳扶林听到这几句,空洞的眼眸又渗出泪来,她不信濯姐儿会这么说,她们是好姐妹,濯姐儿说过想有她这么好的一个嫂子,那什么秦淑华,以前都不和濯姐儿一块玩的,濯姐儿怎么会站在她那边说话。

柳扶风尤未息怒“我今日就不该去这一趟,就差被濯姐儿指着鼻子骂咱们家的姑娘不要脸惦记有妇之夫了,我脸都丢尽了,这事情我不管了,你爱怎样怎样,你若不信,自个儿上礼郡王府问去,看看你那好姐妹是什么嘴脸,她若真和你好,她哥哥另娶他人后怎么对你一句解释都没有,想想她当初怎么对朝阳的,如今便怎么对你!她只和她嫂子好,你是谁?你若敢上她家的门,便不是柳家人,咱们家没这种自甘堕落的姑娘!”

柳扶风把妹妹痛骂一顿又走了,这都是什么破事,林林就是被母亲宠坏了,一点小事要死要活的,那宇文炼除了一张脸能看,还有什么能拿出手的,才华比不得他父亲,沽名钓誉倒是最擅长。她还是得和祖母商议一下,若林林一直不肯改,把她送去家庙吧,留在家里迟早会出事,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若让人知道林林思慕有妇之夫,她的名声也会被带累了,她努力了这么多年才得偿所愿,绝不允许自己的亲事出一丝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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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八章 错失储妃意难平 周家有女待闺中

柳扶林不肯相信姐姐的话,除非她亲耳听到濯姐儿认她人做大嫂,听到宗璞哥哥说不喜欢她,她才肯死心,她让母亲送她去礼郡王府,她还未恭贺濯姐儿定亲呢。

柳扶风说她简直失了心,家里不可能让她去礼郡王府丢人,秉明祖母把她送去南方亲戚家,对外只说病重,京城寒冷不利于养病,送去南方将养着,她一走,家里终于清净了。

大夫人说她狠心,“那是你亲妹妹,你就不能帮帮她么?她如今陷进泥潭里,咱们做家人的不拉她一把,还把她推进深渊,她会恨死咱们的!”

“恨就恨,我也不指望她报什么恩,她自个儿要陷进去,我怎么拉她?她只会拉着我一块儿下去,如今宫里派的嬷嬷还住在咱们家,她没日没夜的搅和,传到皇后娘娘耳里,只怕都要怀疑我的德行了。她若能想清楚便接她回来,若想不清楚,就当她死在外头了,报了病逝,柳家再没这号人!”

大夫人觉着这个女儿太冷血了,以前是知书达礼友爱弟妹的长姐,如今定了储妃,一心就只想着她的青云路,什么血缘亲情,都比不得她的荣恩重要,还未嫁入皇室已经如此凉薄,能指望她日后做了皇后拉拔娘家么?

大夫人去寻婆母说情,老夫人与柳扶风站在同一阵线,她和老爷子费了多少心思才把孙女捧上储妃之位,若让扶林搅和了,饶不了她,训斥大夫人慈母多败儿,看看扶林被她教成什么样子,可有一点儿大家闺秀的风范么?

大夫人在这个家里四处碰壁,全家都只想着家里出皇后的荣耀,谁会管林林的死活,丈夫她就更不指望了,一群没心肝的东西。她又不能跟着林林去南方,只能多给她备些东西,让伺候了多年的乳姐跟着去照顾林林,老夫人身边的人她实在不能放心。

柳扶风被选为储妃自然是春风得意,另一位姑娘便没这么开心了,姜家女学那几个姑娘,除了朝阳还无主,还有另一朵娇花盛放在枝头待人采撷。

周仪月曾经也是储妃热门人选,她自认为论才华相貌待人接物都不逊色于同窗柳扶风,就是家世上差了一筹,差这一筹可就落了一大截了,她也是为了储妃位图谋已久,如今都十七了,她原本是做了背水一战的准备,太子要晚婚,她就陪着等,多准备几年更加充分,可最后评选人是她的姑母,而且不是嫡亲姑母,便她再怎么优异,姑母也不会选她。

她原本也不是死磕着太子了,她早已算好了,出国孝后宫里有三个龙子要定亲,她总要谋到一个的,储妃失利,她做王妃总够格吧,可她的好姑母连这个心愿也不肯成全她。

没选中储妃,家人对她的脸色便很难看了,原本她虽是庶房的姑娘,但祖父对她抱有厚望,每年为她出大笔学费去姜家女学读书,她在家中的待遇也是很不错的,如今她竞选储妃失利,祖父对她很是失望,皇后姑母对祖父道“陛下不许外戚太过壮大,咱们家定然出不了两个皇后,仪月如此优秀,肥水不流外人田,若她实在心慕太子,我求个情,让她进东宫做侧妃吧。”

老爷子竟真的思考起可行性来,仪月若是进东宫做侧妃,日后太子登基为帝,她怎么也能封个贵妃,仪月又聪明,若生下了皇子,有太后和周家支持,完全可以和皇后太子分庭抗礼,说不得下下任皇帝还是出自他们家。

老爷子回家问了孙女的意思,周仪月言辞拒绝,她不可能做侧妃,她和柳扶风曾经是同窗,若日后成为妻妾,她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她是庶房嫡女,一个庶字压在她头上多少年,她无论多么优秀这一点都会让人诟病,她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孩子再成为庶出。

老爷子认为孙女不懂事,不管她的事情了,让老夫人快找个人把她嫁了,留在家里碍眼。

周仪月不是老夫人亲孙女,老夫人对她的亲事能上几分心,让大太太带着出去转一圈,释放出她们家还有个大龄待嫁女的信号,有人上门来问,她们便嫁出去吧,嫁妆视夫家门第高低来给。

周仪月如今处境尴尬,跟着伯母出门,伯母对人推销是巴不得把她贱卖的态度,上门来问询的都是些小门小户的太太,她觉得众人都在看她的笑话,不是奔着储妃去的吗,这下没选上,要被这些三姑六婆挑挑拣拣,毕竟是虚岁十八的老姑娘了。

周仪月自视甚高,瞧不上这些人家,但她礼仪修养使然,即使心中怒气已达到顶峰,面上依旧挂着标准笑容,待人接物也落落大方,小门小户的太太觉得她假清高,看不上她们小门小户的子弟,她们还不乐意呢,一个庶房姑娘,充什么大家闺秀,皇后会帮扶这个侄女吗?

正所谓明珠蒙尘总有发光的一日,真正的高门贵妇是能慧眼识珠的,林长玉家中两个儿子适龄待娶妻,出孝后也是各家频繁,尤其是长子媳妇那可是要执掌中馈的,需得寻个稳重大方的女子来胜任,她看了一圈,年纪小的不稳重,太漂亮的不安分,家世低的她瞧不上,这位周姑娘身份尴尬,但才情品貌都很合她的意,名声也跟不错,若不是家世敏感,做皇后都不差什么的,若能成为她的长媳,应该能将家里料理好。

这样的场合婧儿自然不能缺席,她也带着朝阳来了,围着她说话的夫人不少,林长玉和她是妯娌,二人虽分居两府,但老人家还在,男人又是嫡亲兄弟,他们两房来往也很密切,林长玉悄悄问婧儿,觉着周仪月如何。

周仪月在姜家读了几年书,婧儿对她感观不错,如今见她处境尴尬,能顺手帮扶一二也不会吝啬出力,如实道“很不错的,以前和朝阳一班读书,她和柳家大姑娘不相伯仲,轮流拿头名,你若想为静北定下,可快些出手,盯她的人多着呢。”

柳扶风做了太子妃,周仪月若嫁到了那些小门小户里做个庸碌妇人,她都看不过眼,也太暴殄天物了,她没有儿子,否则这倒是个很合格的儿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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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九章 深宅娇花向阳生 我命由我不由天

林长玉听婧儿如此殷切推捧周仪月,觉着这丫头倒是个厉害的,能得婧儿如此盛赞的人可不多。

“我就随口一问,你就知道我是要给静北定亲了?”

婧儿道“这丫头心高,不愿屈居人下,她只能做长媳宗妇,若做了次子媳妇,不知多厉害的大嫂才降得住她。”

若是做长媳便没这个顾忌,要的就是厉害的主母,才能管住家里。

周仪月和朝阳是同窗,但她早两年便从姜家退学了,这两年她们交际不多,见到了能打个招呼说几句,如今赵家姐妹定了亲在闺中绣嫁妆,周仪月同龄的小姐妹也多定了亲,两个人都没伴,正好坐在一起说说话打发时间。

周仪月说她许久位给郡主请过安了,朝阳便带她过去,林长玉正好和婧儿坐在一起,见她过来便也插了几句话,周仪月进退有度,知识渊博又言辞巧慧,交谈间使人如沐春风,是长辈很喜欢的模样。朝阳见她们相谈甚欢,觉着没意思,坐在一边拣糖果吃,婧儿不赞同瞪她,瞧瞧她这个同窗多伶俐,朝阳也不乏人问津,人家围着她夸,她就只会笑着点头摇头,常把天聊死,人家多巧的嘴在她这儿都没法施展了。

林长玉和周仪月相谈甚欢,还把自己绣的荷包送给了姜晓旭,只因姜晓旭说这荷包上的金鱼绣的栩栩如生,煞是灵动,说她们家的绣娘手艺真好,周仪月便说这是她自己绣的,晓旭喜欢便送给你。

姜晓旭看了眼母亲,见母亲无反对意思,便欢欢喜喜收下了,回家的路上坐在车里还一直在摆弄,说这香气好闻,荷包绣花也漂亮,最配她那身枫叶红的秋衫。

林长玉见女儿欢喜,便问她“让周家姑娘给你做嫂子好不好?”

姜晓旭想了想,让娘再看看,只见一面能看出什么来呢?万一这周姑娘是个表里不一的,嫁过来后和婆母呛声和小姑置气,成日里在家中搅风搅雨的,可不是引狼入室了?

林长玉觉得女儿说的这种情况应该不会出现,周仪月看着心思深沉,但大家闺秀该有的气度修养一样不差,说句好听的吧,果真是奔着储妃之位去的,像极她那个姑母。

林长玉当年也和皇后是同窗,皇后也是心思深沉八面玲珑,她们玩不到一块儿去,但不能说皇后不好,她的优秀是众人有目共睹的。

如今周仪月瞧着就是皇后翻版,可惜她不是皇后亲侄女,否则这次选皇子妃怎么也有她一席之地。

周仪月果真是个上进的,林长玉回家后第二日便收到了周家送来的东西,一个小盒子是给姜晓旭的,因姜晓旭说过她最喜欢枫叶金鱼等鲜艳物事,周仪月便送了她一对金鱼珠花,是以前进宫时皇后姑母给的,她素日里妆扮素雅,这金鱼珠花太艳了,她就在姑母面前戴过一回,便收起来了,昨日既送了晓旭一个金鱼荷包,再把这对珠花也送她配套着戴吧。

有礼物收姜晓旭自然开心,对着母亲又改了几句口,说周家姐姐人还蛮好的嘛。

林长玉说她好收买,但也不妨碍她喜欢周仪月送来的礼物,昨日言谈间林长玉带起过一两句近日失眠的话,周仪月便记在了心里,今日送来了一张方子,上头写了些草药,林长玉原以为是煮药喝,心说她自家府上养了大夫,可不敢随意用旁人给的方子,看到后头才知道,原来是让她我还这些药材烧水泡澡,还引经据典,她看了黄帝内经和本草纲目,和家中大夫一起研讨过,给她母亲也用过多回了,确实有用才推荐给夫人的。

林长玉觉着这丫头果真多才多艺,把方子给大夫看看,大夫说确实有助眠作用,她才让人是收集药草准备烧水了,今晚就试试。周仪月方子后头还附了几张图纸,是她画的人体穴位图,指出了几个通气血行湿热的穴位,让她泡澡时辅以按压穴位,效果更佳。

林长玉看了不由笑道“这丫头还是个半路大夫呢。”

丫鬟附和道“周姑娘这是也有意了,才对您如此上心。”

林长玉也明白她的心思,这会儿在周家确实处境艰难,旁人一伸出橄榄枝,她便要立刻接住了往上爬,家世不行,只能自己努力才能出头,林长玉倒很欣赏这样的姑娘,但她欣赏归欣赏,儿子的亲事可不能随意交付出去,若寻到了更合适的,周仪月再好她也不会让儿子屈就。

周仪月一番心意送去了姜家,林长玉回了不薄的礼,周家看着姜家好似有意,老夫人便让大太太先收收,若能和姜家结亲倒也不错,周仪月这才松了口气,姐妹们明里暗里讥讽她会钻营,处处谋划自己的亲事,做不成储妃王妃便想嫁入高门大户,真是出身低贱心比天高。

周仪月恍若未闻,出身如何是她改变不了的事实,她不自己钻营,等着破罐子破摔零落成泥么?她总要努力一回,若她真的合该一生平庸,这些努力都白费了,她也认命。

周家满心等着姜家遣官媒上门提亲,却不想姜家热络了这一回便没下文了,周家大太太让人去打探,听说姜夫人近日接了娘家侄女去住,不知道是不是打着亲上加亲的主意,总之周仪月看着悬。

老夫人让大太太再带着周仪月出去走走,也让姜家知道,周家的姑娘不是没人要的,他们若想要就快些定下,别挑三拣四的,耽搁了他们家的姑娘。

周仪月不想放过姜家,姜家是除皇室外最顶级的勋贵之家了,国公府只有一个世子已经成家了,就剩姜家二房那两兄弟,这是她目前能寻到最好的人了,她不想错过了,再寻谁都不会比姜家好。

周仪月给朝阳去了封信,说她听闻金玉阁出了新品,邀朝阳去逛逛,朝阳接到这封信奇了,以前只有赵馨如她们会约她去逛街,周姐姐休沐时多是参加那些花会诗社,可不会花时间在这些俗事上,她不是忙着相亲么?怎么有心思邀她逛街?

婧儿让她有伴就去嘛,“你不是老念叨在家中无聊,馨如她们都定了亲没人陪你玩了,这可不就有一个还没定亲的。”

朝阳想想也是,周仪月的信中说了只她一人,不和家中姐妹同去,朝阳也讨厌那些书香闺秀,没有才好呢,不过周仪月说了,她家里管的严,不许她一人出门逛街,到时要朝阳来家里接她才行,朝阳又找到了以前和小伙伴们合谋骗父母出去玩儿的场景,心道表面循规蹈矩的周姐姐也有这种心思啊,那可好,她就喜欢和有个性的人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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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章 贵女逛街遇熟人 狮子开口谁遭殃

朝阳去周家接周仪月出门,周家得知是朝阳相邀便没拦,周仪月上了朝阳的马车后才松了口气,谢她道“也就你来接我,家里才这么利索放我出门,我近来实在压抑坏了。”

朝阳问是怎么了,周仪月道”还不是为了我的亲事,她们如今看我就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生怕我留在娘家白吃白喝。”

关于这个事情,朝阳也不好多说,她自个儿的亲事还没定论呢,只是安慰周仪月“姐姐如此优秀,定会嫁个如意郎君,才不许她们把你胡乱配人呢。”

周仪月叹气苦声道“要配什么人也是她们说了算,她们便是把我嫁个贩夫走卒,我也只能认了。”

朝阳没再吭声了,人家的家事她怎么好多嘴,好在周仪月也没多提,今日出门便是去散心的,提这些事情坏了心情呢。

两人直奔朱雀大街去,朝阳是这片地方的常客了,以前要么是跟着母亲一起去,要么是和赵馨如她们一行人,和周仪月来还是头回,金玉阁的跑堂看到她跟看到亲娘一般,笑脸殷切道“还未恭贺郡主高升,便是为着这桩喜事,今日也得多挑些东西,才衬得上您的身份不是?小店上了些重工华丽的新品,郡主好阵子没来,想来是在家中调养,愈发美貌高华了,小店的头面首饰若能上您的头,才不枉匠人一番心血。”

这些大店的跑堂小厮皆是嘴甜会说话的,朝阳最喜欢人家夸她,每每进了这店门,招呼过她的人都要赏,便是没看到什么喜欢的,就冲着店家这份周到,她也要散些金。

小菁扔了个银稞子赏小厮嘴甜,朝阳道“这你可眼拙了吧,今儿我是作陪的,正主是我身边这位姑娘,你瞧瞧有什么适合她的?”

小厮忙道“两位姑娘皆是容貌佚丽气度高华的大家闺秀,有什么东西是不适合你们的?但是要看配不配得上嘛,这位姑娘看着眼生,容貌清丽书卷味十足,可是书香世家的千金?小店新上了批水头十足的玉饰,光华内敛的珠饰也极适合您,二位可挪贵步,跟着小的上楼上雅间去看?



金玉阁是京城最大的金楼,迎来送往的皆是京中贵妇贵女,店里上至掌柜下至跑堂的,哪个眼睛不毒辣,只随意一打量,便能看出来客适合何种风格的饰物,便拿朝阳和周仪月二人来说,朝阳身量高挑眉眼利落,相貌身材都透露着强势,她从小打扮也以贵气为主,金红二色是她用的最多的,来了金玉阁,人家也给她推荐重工华丽的赤金红宝凤钗头冠等物,而周仪月温婉清秀,素日里穿衣打扮也端庄素雅,小厮便给她推荐珍珠玉石,而且嘴巴甜夸的人心花怒放,女人总是喜欢听好话的嘛,周仪月说她们就在大堂挑,便不去楼上了,他们有什么好的,也摆到她们面前来。

小厮便引着她们去柜边,让售货娘子招待她们,朝阳问道“我素日里倒是喜欢在大堂看,逛街不就是到处走嘛,去雅间里有什么意思,你今日怎么也要在大堂了?我以为你更中意去雅间才是。”

周仪月道“以往我跟着家中长辈和姐妹们出来,自然是要去雅间里,还要蒙着面纱戴着帷帽,实在没意思,今日难得没有她们管束我,我也放肆这一回,日后便没机会了。”

朝阳笑道“你可终于开窍了。”

以前她们学堂几个姑娘,她和赵家姐妹俩是上房揭瓦的主儿,濯姐儿以前也跟着她们到处玩耍,只有柳扶风和周仪月两人是标准的大家闺秀,从不参与她们的活动,想来那时两人都卯着劲儿要争做第一闺秀,不允许自己有一丝污点,如今周仪月落败,家中又逼她的紧,她干脆破罐子破摔了,做不了储妃,她还时刻端着那些架子做什么?

两人便在大堂中挑选饰物,朝阳看了眼它们家的那些新品,说是说新品,换汤不换药罢了,同样的赤金红宝凤冠,把凤凰脑袋掉个头尾巴转个弯儿又是新品了,她家里不知有多少这样的赤金红宝首饰,她实在看腻了,没找到让她眼前一亮的东西,便可劲儿帮周仪月挑,她觉着周仪月很适合珍珠首饰,羊脂玉也不错,翡翠也还好,但这么年轻轻的小姑娘戴翡翠首饰不大好看,朝阳想了想,水头这么好的祖母绿,她看了心痒,先买下来吧,等她娘老了能戴。

朝阳正帮着周仪月戴一支珠钗,拿着镜子给她照,她探过脑袋去看看镜子里的佳人,却从镜子里瞥到了门口进来几个年轻人,是她不太喜欢却不得不去打招呼的人。

朝阳回过头去看着门口那几人,他们还未看到她,小厮在招呼他们,看向了朝阳这边,他们也跟着看过来,便看到朝阳站在柜台前笑意微妙,走过来招呼了几句。

“堂姐,你今日也来逛街啊,和周姐姐一起来的?以前倒没见过你们在一块儿玩,怎么没和赵家姐姐一块儿来?”

朝阳笑意浅浅“你赵家姐姐在家绣嫁妆呢。”

姜晓旭恍然大悟,道“堂姐你可得加油了,馨怡姐姐比你还小几月吧。”

朝阳暗骂这死丫头嘴贱,笑道“我正努力着呢,今日可不就出来买嫁妆了,正好堂哥也来了,帮我付钱吧,当哥哥的给妹妹添妆也是理所应当,是不是?”

让你嘴贱,今日不把你们几兄妹掏空你们别想回家。

姜静北嘴巴一抽抽,朝阳这死脾气还和一样呀。

“你定亲了?是哪家公子?”

朝阳道“你这当哥的可不称职,连我定了谁家都不知道,我不管,你今日必须给我买嫁妆。”

朝阳就耍赖怎么了,姜静北还能在外头和她吵么,只得问她要买什么,朝阳便把小二给她推荐的几样重工饰品全点了一遍,而后一脸无辜看着姜静北,女孩子出嫁后就不能穿戴以前当姑娘时的衣饰了,什么都要买新的。

姜静北看着那金灿灿的几顶头冠觉着心在滴血,这得花多少钱啊,他一年的俸禄都不够买一顶的,朝阳这死丫头,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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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一章 贤淑闺秀苦劝说 娇蛮贵女方收心

“旁的也就罢了,我知你最爱那些金灿灿的东西,怎么还有一套祖母绿,你这个年纪戴这种首饰?



朝阳道“那个是我给祖母挑的,她老人家最爱翡翠,看到孙儿买的定然更欢喜,祖母那么疼咱们,咱们给她买点儿东西尽孝道不应该么?”

姜静北咬着牙道“应该,应该。”

姜晓旭眼看着哥哥要被堂姐掏空了,不依道“今日出来不是给我买东西的么?堂姐又不急着嫁,正式定亲咱们再添妆不成么?我新做了几套冬装,都没首饰配,我不管,我今儿就要买新的。”

朝阳笑道“晓旭啊,你可真是不会过日子,你没首饰戴,找我呀,我的首饰多的很,以前戴的那些蝴蝶花鸟饰品如今都戴不得了,但成色半分不差,我的东西大多是内造的,不比这外头的好么,你今日就跟我回去,我把妆匣打开任你挑,就不用买新的了,省些钱。”

姜家几姊妹在大堂中过招,跑堂的小厮都不敢插嘴了,朝阳看着不谙世事人傻钱多,实则这些坑蒙拐骗的事情她最擅长,姜家几兄妹根正苗红,对上她还真捞不到好,眼看着姜静北就要哭穷了,他如今在军畿大营上职,一月俸禄有几个钱,你好意思让我给你买嫁妆,倒是让你爹给我升官涨月钱呐!

“朝阳,我记得你家中有不少这样的头冠呐,你去年生日时戴的那顶鱼龙观灯,不就是在这儿买的么?你说喜欢上头的黄心琉璃球,你瞧这顶狮子舞绣球,这黄心琉璃球和你那顶头冠上的是不是一样的?”

朝阳端起来细看,“还真是一样的。”

小厮忙道“一家店出来的,用的材料相同罢了,这设计做工可不一样,那个是上元佳节的鱼龙灯火,这个是新年间的舞狮,戴的场合都不一样!”

周仪月道“同样是年节氛围,上元佳节就不能舞狮了?除夕夜就没有鱼龙灯了么?有什么区别?你打量我们郡主人傻钱多,这么好骗?”

朝阳最讨厌人家把她当冤大头了,忙正色道“就是,我看着像冤大头么?不要这个了,拿走拿走!”

售货娘子只得把这顶头冠撤下去了,周仪月又指着那顶赤金红宝凤冠道,“这样的凤冠,你也不知道有多少顶了,说是说重工,有多重?正经时候你有郡主冠冕,成婚时有凤冠霞帔,这个总及不上那些正式,日常戴着又太隆重,年节宴会和姐妹们一处玩耍,都戴花冠簪钗的,我只记得你每年生辰时会戴这种凤冠,你家中可有许多顶了吧。”

朝阳撅嘴道“可是这些也很好看啊!”

周仪月如长姐哄耍脾气的妹妹一般哄她“好看的东西很多,你不能全部收入囊中呀,要想想自己需要什么,你日后要学会持家,可不能老这么大手大脚,你若带着这些东西回家,郡主又要唠叨你了。”

朝阳心道,只要是她觉得好看的东西,当然要全部收入囊中,她家不差钱。

“哎呀,那成吧,那就不要了,那我只要这套祖母绿!”

姜静北对周仪月抱着感激心态,眼看着她把朝阳那些兴头全掐灭了,朝阳这一句他才想起来,还有一套最贵的祖母绿呢。

周仪月继续道“朝阳啊,既是送给老夫人的礼物,怎能让二爷一人出呢,你若带回去献宝,可怎么说?说是你送给祖母的?这可是二爷出的钱,你这么说不亏心?若说是二爷买的,老夫人问你‘你怎么没给祖母买呀?’,你怎么说?”

姜晓旭忙附和道“就是就是,怎能能让哥哥一人出呢,祖母又不是哥哥一人的祖母。”

朝阳只得道“那咱们一起买,分为四份,一人出一份钱,成吧。”

听起来是很公平,但他们三兄妹都是一家的,那可不还是朝阳占便宜嘛,但这已然是最好的结果了,他们三兄妹有私房钱,买一套头面还是买得起的,就这个朝阳不是好的,小金库富得流油还来宰他们。

几姊妹合伙买了这套首饰,姜晓旭还要买别的,周仪月只挑了一对珠钗便没有别的了,朝阳不想等他们,说她和周仪月去别地儿逛了,祖母绿她带回去给祖母,姜晓旭怕她一人邀功,随意买了几个便说好了,要跟着她一块儿回去向祖母尽孝,朝阳只得把周仪月先送回去了,才逛了一家店呢,不过想来她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也就不必再逛了。

周仪月没坐马车出来,朝阳让她家的马车去送周仪月回家,她坐姜晓旭的马车回家,姜晓旭坐在车里问她,“堂姐说的把你戴旧了的首饰给我,还算数么?我今日就跟着你回去拿好不好?”

朝阳笑了笑“当然算数了,我就你一个妹妹,不给你给谁。”

几姊妹回了家里,直奔上院老夫人屋里,老夫人见几个孙子孙女都过来了,让厨下多做些好吃的,留他们吃午饭,待看到他们带来的礼物,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埋怨他们自己都没几个钱,给她买这么贵的首饰做什么,她又不缺这些。

姜晓旭道“这是我们的心意,和旁的首饰可不一样,我明儿就要看祖母戴。”

老夫人揽着小孙女笑得一脸慈和“好啊,好,祖母明儿就戴。”

朝阳在祖母跟前不讨喜,陪着在上院用了顿午膳,饭后老夫人留他们午睡,朝阳说她回去睡,姜晓旭还不忘招呼一句“待我睡醒了去找堂姐,堂姐你等着我哟。”

老夫人问她去找朝阳做什么,姜晓旭道“堂姐说把她用旧的首饰给我戴,我去拿呀。”

老夫人点点头,让朝阳走了,随后就让人从私库里找了几套头面出来,把盒子去了,让孙女待会儿偷偷带出去,别让旁人看到了。

姜晓旭笑得像偷到了油吃的小老鼠,和身边丫鬟商量着怎么藏,老夫人看到小孙女的笑脸,想到朝阳花钱大手大脚的模样,同样是她的孙女,朝阳从小就金玉堆砌,别怨她偏心,长房比二房好太多,她多看顾二房一些也是应当的。

就拿今日这翡翠头面来说,朝阳买下来也不算什么,可她非得拉着姊妹们一起买,静北他们几兄妹还是小孩子,哪像朝阳从小领俸禄食邑财大气粗,买这套头面怕是把压岁钱匣子都掏空了,她怎么能不补贴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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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二章 周氏女心想事成 朝阳再遭母催婚

朝阳午睡刚醒,便迎来了堂妹,她睡前便让人把东西收拾出来了,都放在桌边,让姜晓旭去挑,姜晓旭挑挑拣拣的,瞧着都不是很满意,这些都是朝阳精心筛选过后留下的“精华”。

“怎么,没有你喜欢的吗?觉着我的东西不好?”

姜晓旭方才在祖母那儿得了好东西,自然不稀罕朝阳给的这些了,但朝阳的东西多是内造的,她可不敢说不好,只道“堂姐的首饰都贵气,我没你这样的气势,压不住呢,我只适合戴这些小花小草,我便挑这几样吧。”

朝阳看了眼,只是几对虫草珠花,看得出来是一个不想给,一个也不想要,那正好,姜晓旭随意拣了几样,朝阳也懒得多留,没什么事儿就让她走了。

姜晓旭走后小菁望着她的背影道“不知又在老夫人那儿得了什么好东西,连小郡主给的都瞧不上了。”

婧儿是郡主,朝阳也是郡主,为了区分她们,在家中下人都喊朝阳小郡主,不仅是在家中,母女俩去了外头旁人也是这么喊的。

朝阳也知祖母偏心姜晓旭,应该这么说,他们这一代六个孩子,老夫人谁都偏,就是不偏她。

“给了就给了吧,她看不上我的东西还好呢,我还不乐意给她,改日带进宫去,全给泠姐儿。”

朝阳不是小气的人,对她喜欢的人很乐意散金的,今儿知道姜晓旭要来,便让身边人把好东西都收起来了,留了些寻常的,姜晓旭也不差这些,意思着拿了几样便走了,她们从第一回见面便不合拍。

下午朝阳去寻母亲学对账,老夫人身边的巧玲送了盒云片糕过来,道秦嬷嬷做了一些,老夫人不能多吃甜食,送了一份去鸣玉堂,还一份送来给小郡主吃,朝阳谢过了,小菁她们拉巧玲去茶房喝茶磕瓜子,老夫人院里清闲,这半下午的她们也没什么要忙。

朝阳还挺喜欢秦嬷嬷的手艺,素日里去上院也没少吃那儿的糕点,倒是难得老夫人会特意送给她,她便坐下来吃了,婧儿问她“今日怎么讨你祖母的巧了?她素日里可没这个心思对你。”

朝阳道“今儿我和周姐姐出去逛街,买了套祖母绿头面给她,她这会儿乐呵着呢。”

婧儿阴阳怪气道“难得你这么有孝心呐。”

朝阳一口糕点咽下去,抬起眼皮瞥了眼母亲的脸色,笑道“我们逛街时正好碰到了二哥他们,我拉着他们一块儿买的,四份钱我只出了一份,也不多。”

婧儿笑了,问她“怎么这么巧,你周姐姐头一回喊你逛街,便碰到了你二哥他们?”

朝阳笑道“或许这就叫千里姻缘一线牵?”

婧儿没好气白了她一眼,“别人的事情你倒是上心,自个儿还没个下落呢。”

朝阳用她刚摸了糕点的手去抱她娘的腰腹,“哎呀~您就我这一个女儿,我要是嫁了您舍得么?我有爵位有食邑有俸禄,日后还能继承您的郡主府,我急什么嘛,能寻到合适的就嫁,寻不到就算了!”

婧儿嫌弃地拿开朝阳的手,吃完东西没擦手就到处乱摸,她要拿藤条来抽才好。

这边母女俩日常鸡飞狗跳,那边姜晓旭几兄妹回家后也要向母亲报告一日行程,姜晓旭兴冲冲地献宝,“娘,祖母又偷偷给我塞好东西了,拿出来拿出来!”

身边几个丫鬟便在身上搜刮,将几副珠翠头面都搜罗出来摆在夫人面前,林长玉问他们“怎么这么多?”

老夫人以前也老爱给几个孩子塞东西,多是给穿珠子给个镯子,这不年不节的,怎么这么大手笔。”

姜晓旭道“因为今日我们破费了呀,我们在金玉阁给祖母买了一套祖母绿头面,把我们一年的零花钱都掏空了,可贵了呢!不过祖母给了这么多,我们还是赚了!”

林长玉问“怎么想到给祖母买东西了?便是要送东西,你们自个儿做的才有心意,买这种华而不实的首饰做什么?”

“还不是堂姐出的馊主意,我们今日去金玉阁,堂姐也在那儿,非得让哥哥给她买嫁妆,娘,您听说她定亲了吗?”

林长玉说没有,“你堂姐的亲事定然要宫里过目的,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她定的什么亲,她的嫁妆也不必去外头买,怎么,她让你们买什么?你们买了吗?”

姜晓旭说没有,“亏得周姐姐能言会道把她说服了,要不然她大庭广众之下非得让哥哥给她买,哥哥还真下不了台呢。”

林长玉眉头一皱“哪个周姐姐?”

姜晓旭俏皮地朝母亲眨眼睛,“就是送我荷包,给您药浴方子的那个周姐姐呀!”说话时眼神在母亲和哥哥身上来回,姜静北微微红了耳根,他在车上时听妹妹提过,原来这个周姑娘就是母亲以前提过的那个周姑娘啊,确实比舅父家的表妹强太多,朝阳这个混不吝的,还有这么好的同窗呢。

林长玉了然,望着长子娇羞的神情陷入了沉思,这么巧的吗?

金玉阁之事后,朝阳在家中沉潜了几日,便听到了二叔家的喜事,她二哥静北定亲了,定的就是周仪月,十月底小定,他们这府里也沾了些喜气,尤其是上院热闹,不知道的还以为喜事在他们家办呢。

隔房的堂哥亲事定了,朝阳又受到了长辈一番狂轰滥炸,连祖母都过问了,轮也该轮到她了,按年纪排行来,姜静北下一个不就是她,女孩子又不能拖大了,老夫人问婧儿可有看中的人选,婧儿说还没看准,她对外头那些年轻子弟也不大熟悉,挑女婿这个事儿还是得姑娘她爹来。

老夫人又问姜骥,姜骥便坦言他觉着郭家兄弟俩不错,那兄弟俩常来府里请安,老夫人也觉着还好,人长的精神,又务实肯上进,就是家世差了点儿,婧儿不同意恐怕也就是为着这个,她娘家侄子都定亲了,难道还惦记着把朝阳嫁回娘家吗?

老夫人和婧儿婆媳关系敏感,婧儿最讨厌她管朝阳的事,她随口问问,表一下关怀,旁的也就不多说了,他们夫妻俩把这个女儿惯的不成样子,如今要挑夫婿更是千挑万选,她就等着看最后能挑个什么乘龙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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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三章 大龄未婚人人嫌 护城河畔遇故友

朝阳在家中每日被母亲念叨,要么就是跟着母亲学管家看账,要么就是被母亲带着在各家宴会上穿梭,眼看着同龄的姑娘越来越少,宴会上扎堆的多是些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她这个年纪的置身其中倒是显得突兀了,她个子又比一般女子高,站在其中可不就鹤立鸡群煞是显眼了嘛,她都不好意思站着了,去了就寻个地方端坐着吃东西,像被主人带到集市上待价而沽的小猪小狗,等主顾上门问询。

朝阳觉着她是鹤立鸡群,婧儿说她是撑天柱,“你再大一些我都不好意思带你出门了!你看看现在这宴会上还有几个像你这么大的姑娘傻愣愣站着呀!”

朝阳焦躁道“我说了我不去,你又非得带我去,带我去了又嫌我给你丢人,我就不嫁怎么了,吃谁家大米了?要他们置喙什么!”

二叔家的堂哥要定亲了,成天来这府上借个椅子借个桌子,动静大的很,搅得她不得安生,她在家里呆着不顺心,干脆收拾包袱去舅舅家住几天。

婧儿没拦她,在家里也是碍她的眼,赶紧滚!

婧儿去了宫里,才知道为何母亲不拦她了,宫里如今有三个皇子定了亲,每日都跟打仗似的,她这时候跑来住,可没谁顾得上她,她也不需要谁顾着,熟门熟路去了浣翠居,可她在里头住了一夜就忍不了了,大公主和二公主比她还大半岁,也还没定亲,但她们可积极着呢,每日不是争料子就是争首饰,连尚食局做的药膳她们都要挑拣,你多了个红枣她多了块人参,都要叫宫人两边跑。

朝阳简直服了她们,还是皇室公主呢,这么小家子气,嫁妆也要自个儿争,宫里会少了她们的不成?

朝阳在宫里住了一夜便回家了,舅舅和烨哥儿甚至都不知道她去过,回家的路上她觉得委屈极了,没有人喜欢她了,大家都嫌她麻烦。

朝阳在朱雀大街下了车,让马车找个地方停着,她在街上走走,小菁她们跟在她身后轻手轻脚不敢说话,街上琳琅满目的店铺,都是她以前常去的,街边摆的小吃摊她也都扫荡过,但这会儿她心下茫然,哪儿都吸引不了她的兴趣,这个她住了十几年地方,似乎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了。

朝阳走到了护城河边,寻块大石头坐着,让丫鬟们走远一些,她一个人呆一会儿。

护城河晚上才热闹,这半上午的,河边可没什么人,谁像她这么闲呐。她不由想到赵馨如说的捞灯奇缘,她环望四周,有什么穷酸才子病弱公子的,也让她邂逅一个啊,她一个人坐在这儿,还不够明示吗,如果你不想努力了,就来找我。

“朝阳,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

朝阳眼睛一亮,难道月老听到她的祈愿了么?她惊喜回头,看到一张长眉妙目的如玉脸面,时隔这么多年,这张初见便惊艳到她的脸,过了十几年威力不减,反而更添摄人心魄的魅力。

“是你啊。”

宇文炼眼看着朝阳嘴角弧度渐趋于无,微微叹气道“我方才在街上便见到你了,以为你要去逛街,却走到了河边来,你……还好吗?”

他看了眼远远站着的小菁榴花等人,心说她们倒是放心,朝阳要是一时想不开跳下去,她们捞都捞不赢。

“我很好啊,河边风景好,我坐一会儿,你今日怎么得空出来闲逛?不是马上秋闱了嘛,你又定了亲,大小登科都来了,还得闲?”

“日日闭门苦读人也吃不消,我今日去书局买几本书,顺道出来吃顿饭,要劳逸结合才是。”

他已经确定了路子,放弃祖传的爵位,要以科举入仕,马上就是秋闱,这会儿是紧要关头,他对自己的实力是有信心的,紧张的是明年春闱。

朝阳道“你怎么一人出来,以往你去哪儿不是红颜扎堆众星捧月啊。”

宇文炼微微皱眉,朝阳正好瞥到了,装作不经意收回目光,心道这人连皱眉都这么好看,真是不公平,这么精致的脸长她头上多好啊。

宇文炼温声道“朝阳,我竟不知哪里惹到了你,你以前很爱跟着我玩耍,前几年便冷淡下来了,咱们是自幼长大的情分,两家父母又是故交,咱们还是不要生分的好。”

朝阳愤愤抬头瞪他,还好意思问他哪里得罪了她,他们家出尔反尔,把她当猴儿遛了一圈,她不该生气吗?若不是顾着两家情分和他这张俊脸,她早让人给他套麻袋了。

“你走开,别在这儿碍我的眼。”

朝阳觉着她对宇文炼真是太多包容了,在这么愤怒的情况下还能忍着不说滚字。

宇文炼便老实告辞了,朝阳看着他飘逸的背影心中无尽挣扎,要不,她去抢亲?

河边的一颗大柳树后站着一人,目睹了这昔日京中盛传的青梅竹马娃娃亲的两人不欢而散,宇文炼离开时看不到背后的朝阳眷恋的目光,他却看得到,原来,朝阳不肯接受他是因为还惦记着宇文炼呐。

朝阳见过宇文炼后心思更浮躁了,河畔清凉的风都浇不灭她的燥热,她不想回家,让人当街卸车,她要去城外跑马。

郡主这想一出是一出的也让底下人很为难呐,不过朝阳身边能带出门的下人都是经过婧儿严格训练的,别说是当街卸车了,她要当街跑马他们也能立刻把这条街道清空。

小菁这会儿突然庆幸主子骄奢淫逸,日常出门都要坐双驾马车了,若是单驾马车,一匹马被主子骑走了,她们这些伺候的人怎么跟?如今有两匹马,主子骑一匹,还一匹让通武艺的穆雨骑上跟着她出城,主子身边总得有人随身伺候着。

小菁还在唠叨,主子要跑到什么时候,午饭在哪儿吃?她们好提前去打点啊,朝阳嫌她唠叨,驾上马便小跑着走了,如今还在闹市,她还有分寸,并不敢纵马疾驰,出了城门后才尽情奔跑,她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就在官道上狂奔,走了许久马累了,她才寻个茶肆歇脚,穆雨一直跟着她,问她想去哪儿,再走可就到别的州县了,她们没有路引,进不去的,还是寻个地儿吃午饭,吃完早些回去吧,天晚了还没回去,家里该惦记了。

朝阳跑了一通心里浊气也出了不少,便在这茶肆用了些粗茶淡饭,马儿也吃了草料后便启程回京了,家里再烦,那不还是得回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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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四章 玉面郎君遭横祸 朝阳受疑自辩驳

日头西斜,朝阳还未归家,婧儿看着杵成一团的小菁榴花等人心中怒火飙升,方才已经骂过了,这会儿朝阳还没回来,总得有人来承担她的怒气吧。

“都杵在这儿干什么,去城门口看看啊!下回再有这样的事情,你们都不用伺候了,在主子身边吃好喝好的,个个成了副主子,不知道自己职责是什么了,去厨下洒扫烧饭你们才知道以前的日子有多舒坦。”

几个丫鬟都缩着脑袋连连告罪,不敢再留在主子跟前碍眼了,都奔去了城门口守着,结果她们刚从角门出来便见到小主子打马回来,喜得奔上去迎接,“主子可算回来了,郡主知晓您出城了满心担忧,正要让人出城去寻呢,吃午饭了没有?在哪儿吃的,这一下午没出什么差错吧?”

朝阳说没有,又骂她们笨,“你们告诉我娘干什么!我出去玩儿了,你们寻个地方吃饭等着,待我回来了你们再回来不就好了,她怎么会知道我出去玩儿了,你们回来告诉她,她肯定要骂你们了,待会儿还得骂我。”

小菁等人垂着头没敢多说,她们问过小郡主要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她们若是说好了,当然可以在外头等,碰了头再一起回来,只说小郡主去城外散心了,郡主哪会多问,可当时小郡主正在气头上,什么都不说,她们干等着也不是办法,万一小郡主比她们先回来,郡主不得撕了她们,主子都回来了,她们还在外头晃什么?

朝阳领着几个丫鬟去了主院给母亲报备一声,娘见了她果然没有好脸色,沉着声儿道“知道回来了?又去哪儿疯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出去玩可以,身边这些人不能落了,这些都是我给你精心配备的班底,丫鬟打手医女厨子,都是居家出游必备,我每年花这么大价钱养着她们,你能不能物尽其用!”

朝阳道“我这不是带了穆雨嘛。”

穆雨是她的女护卫,在她不适合带着侍卫出行的时候,穆雨就是她的打手。

“只带她一个怎么够,你还没说你今天下午去哪儿了呢,怎么,见了炼哥儿一面就神思不属了,你当真还惦记着他?”

朝阳瞪了眼小菁,说了她出去玩儿就算了,干嘛把她见过炼哥儿的事情也说出来,说的她好像拿得起放不下似的。

“纠正一下,我不是因为见了他才心情不好,我本就心情不好,见了他更不好。”

婧儿半分不信她的话,轻飘飘道“趁他还没成亲,你现在后悔也来得及。”

虽然她不满意婷姐儿一家心思重,但只要朝阳喜欢,她完全可以效仿婷姐儿当初招婿,婚后让炼哥儿陪着朝阳住在郡主府,两家隔的不远,他尽可以中饭回家吃,晚饭陪媳妇儿吃,只是朝阳不过去受气罢了。

朝阳心中一阵别扭,嘴硬道“我后悔什么,好马不吃回头草,人家没看上我,我还能上赶着吗?”

“你管他看不看得上你,你看得上他就行,只要是你想要的,我定当给你拿过来,什么叫上赶着,这叫强抢民男。”

朝阳瞪眼龇牙,她娘还老说她浑,这么一比她还算根正苗红了,她娘素日里瞧着端庄温婉,藏的深罢了。

“您不必给我抢,又不是什么稀世珍宝,我才不稀罕呢,我会找到比他更好的。”

婧儿心中叹气,比宇文炼还好的,怕是不容易,光是那张脸就少有人及。

朝阳在母亲屋里坐了会儿,便回房洗澡了,跑了一日一身的汗,正泡在浴桶里玩花瓣,听到外头吵吵嚷嚷的,小菁急匆匆走进来,告诉她一个爆炸消息。

“不好了,炼公子今日回家路上被人打了,如今话都说不出来,这会儿乔大人和宁嘉县主上门要找你呢?”

朝阳坐直身来,惊讶道“被打了?伤的如何,他不是会功夫么,今日瞧他身边好像只带了个小厮……不对,婷姨母来找我干嘛?他们怀疑是我让人打的炼哥哥?”

小菁吞吞吐吐的,让她快些起来吧,长辈要见她不好磨蹭。

朝阳当然要起来,立刻让人给她穿衣裳擦头发,头发还未干透便挽了起来去主院了,进门后先给两个长辈请安,婧儿说她“头发还未干便挽起来,要头痛的,你婷姨母他们又不是外人,你慢慢来也是行的。”

朝阳道“事态紧急,我也就顾不得这些了,姨母,炼哥哥如何了?太医怎么说?他身边的小厮呢,怎么没有护好他?”

宁嘉这会儿看朝阳就是做贼心虚,她好几年对炼哥儿不热络了,这会儿这么上心关怀,若说她心里没鬼宁嘉断然不信。

“他如今可不太好,这一受伤,恐怕连秋闱都要耽搁了,那下手的人心肝毒烂,专挑他头上脸上下手,把他打的鼻青脸肿的,他不小心咬破了舌头,这会儿话都说不出来,吃药也困难,我的炼哥儿,从没受过这份苦,让我知道了是谁干的,我绝不会放过她!”

乔卿云扶住她的肩膀,示意她冷静些,而后语气平和地问朝阳“我听小厮说你今日中午见过炼哥儿?当时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炼哥儿为人谦和,从不与人结怨的,我已经让人去大理寺报案了,想来大理寺届时也会让人来找你配合调查。”

朝阳簇起眉头来,如实道“我就与他说了几句话,他说他要找个地儿吃午饭,我不想吃,便与他分开了,后来我去了城外跑马,到黄昏时候才回来,不知炼哥哥后来的行程,姨父若要把炼哥哥今日见过的人去过的地儿都查问一遍,那恐怕还得去书局酒楼都走一遍,包括他今日走过的路,谁正好也走那条路上过了,都有嫌疑。”

朝阳的牙尖嘴利他们这些长辈都见识过,乔卿云微微笑道“我并不是在查问你,只是了解一下情况,你既不清楚,我们也就不打扰了,还得回去照看炼哥儿,你若有心,改日也来看看他。”

朝阳点头“如今你们府上想必一团乱,我这两日就不来打搅了,待他好些了我再去,姨父姨母慢些走,我娘库房里有些药材补品,我让人给你们装上,带回去给炼哥哥补身子。”

婧儿欣慰点头,朝阳跟着她学了这么久,终于也上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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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五章 幕后主使出水面 朝阳惊诧难置信

宁嘉夫妻俩走后,婧儿刚要夸朝阳进退有度,姜骥便冷着脸问女儿“你老实说,是不是你干的,要真是你,先坦诚告诉我,我帮你扫尾,真被大理寺抓去了你就好看了。”

朝阳大叫“爹!您怎么不相信我呢,我是这样心狠手辣的人吗?我看谁不爽都当面杠的,何时玩过阴的,我要真想打他,当时见到他我就把他打一顿了,他还不一定打得过我呢!”

婧儿揽着朝阳的肩膀道“就是嘛,咱们的女儿虽娇蛮了些,绝不是那等心狠手辣的人,我方才还想着,若他们夫妻俩敢污蔑朝阳,我可要和他们撕破脸了,本就是他们家不义在先,还敢来找朝阳的麻烦,当咱们是泥捏的不成。”

姜骥便道“不是你就好,改日若大理寺的人上门来问,你也配合着说几句,他们也不能污蔑你。”

朝阳不耐烦道“晓得晓得了。”

这会儿没外人了,婧儿让她把头发散下来,在爹娘屋里吃晚饭,吃过晚饭后朝阳散步回自己的院子,一路上想着今日这事儿,怎么就被打了呢,谁干的呀,打身上就算了,还打脸,这么俊的一张脸也舍得下手,幕后之人恐怕是个男子。

也不好说,炼哥儿在外头红粉一堆,如今他定了亲,不知道多少姑娘哭湿了枕头,说不定人家因爱生恨,她们得不到的旁人也休想得到,专挑他这张脸下手呢。

朝阳让人关注礼郡王府的事情,结果听到了外头有对她不好的舆论,都说她因爱生恨,找人把宇文炼打残了,宇文炼原本天纵英才玉树临风,如今躺在床上连秋闱都不能参加了,宁嘉县主夫妻俩上门讨说法,天恩郡主和镇国公护女心切,把他们赶出去了,他们夫妻去大理寺报了案,但大理寺卿怵他们一家子位高权重,也不敢上门拿朝阳郡主。

一时之间朝阳的名声臭大街,她以前名声也不太好,但多是诟病她的学识才能,可没人诟病的她的品行,这下又多了条仗势欺人心狠手辣的罪名了,御史院和大理寺来往频繁,只怕卯足了劲儿在找证据,只要让他们揪到了把柄,就上朝弹劾她。

婧儿听到这些言论气得在家里拍桌子,发动了她所有人脉去坊市里蹲桩,看看是谁在散布谣言。她也猜到了是谁,等她确定了,也就是时候和他们一家撕破脸了,什么人嘛,凭自己的臆想就给朝阳定了罪,她还觉得是炼哥儿太过张扬惹人眼红嫉妒呢。

朝阳在家里等了两天,也没等到大理寺上门找她,她一直关注着外头的动静,在第一时间得到了大理寺破案的消息,怎么会是他呢?

朝阳不信他会做这事儿,要亲自去问问他,还不待她走出府门,郭家的叔父婶娘就来了,她过去见了,郭婶婶一见她便拉着她的手说阿广混账做了错事,他们定会严加管教,但眼下他进了大理寺,礼郡王府不依不饶的,若定了罪他恐怕要坐牢啊,他还小,若有了前科日后还怎么从军啊,他一辈子都毁了,求郡主和国公爷拉拔他一把,做个中间人,让他们和礼郡王府私了,他们可以押着阿广上门请罪,礼郡王府要打也好骂也好,他们绝不阻拦。

朝阳安抚婶娘,让她先冷静些,问她“确实是阿广干的吗?他为什么要这样呢?他和炼哥哥素无往来啊,大理寺上门又是怎么说的,可有确切证据么?”

郭庆跟着一起来了,毕竟是一家之主,不像妇道人家出了点儿事就六神无主哭哭啼啼,他冷静严肃道“大理寺只说他涉嫌主使,让他去协助调查,但这个话的意思,不敢说证据确凿,恐怕也是有七八成的把握了,阿勇也提起过,那日他下午放假,去寻朝阳玩耍,回家后却闷闷不乐的,问他什么也不肯说,朝阳,你那日见过他吗?”

朝阳眉头一皱,她那日可没有见到阿广啊,心中突然有了种不详的预感,那日他下午放假,依着一贯的作风,恐怕一解散就出营来寻她了,连午饭都不吃,要来寻她一起吃,从军畿大营进城要经过护城河的,该不会她和炼哥儿在一块说话时正好被阿广看到了,他妒火中烧,找人把炼哥儿打了一顿?

朝阳觉着郭广不是那样的人,他一直是个开朗淳朴的男孩子,很少与人起争端的,若真是不甘心,恐怕也会光明正大的找他比试,而不是来这些阴的。可他从武,炼哥儿从文,两人怎么比呢?但正因如此,她才不信郭广会找人打手无寸铁的炼哥儿。

“咱们去看看他吧,听听他怎么说,也防着大理寺刑讯逼供,万一他们对阿广用刑怎么办?”

郭庆道大理寺应该不敢用刑,他如今是五城兵马司的右指挥使,大理寺办案抓人多是从司里出人手,因此他和大理寺卿有些交情,只不过这回抓的是他儿子,他要避嫌,是从左指挥使手里调的人,但他还是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礼郡王府如今确实炙手可热,但他也不是无名小卒,没证没据大理寺怎敢对他的儿子用刑。

“他如今是嫌疑人,家属不得探视,我们不能去,你若有心,便去看看他,也听听大理寺卿是怎么说的,可有什么证据么?”

朝阳应下了,婧儿看了她一眼,心说她自己的嫌疑还没洗清呢,还去掺和阿广的事情,又要让人诟病她仗势搞特殊了。

姜骥也怕朝阳没轻没重,说他带朝阳去,郭庆对着姜骥鞠了一个深躬,姜骥的份量可比他重多了,有他支持,礼郡王府要给大理寺施压也得顾忌几分,休想给阿广加莫须有的罪名。

父女俩骑马去了大理寺,大理寺的官差领他们进去,大理寺卿看到这父女俩太阳穴突了突,他刚送走乔大人,镇国公就来了,这些神仙打架,他夹在其中也太难了,真是,勋贵子弟打架斗殴,他们私了不就好了么,非得闹到公堂上来,抓了谁都不好看。

大理寺卿笑呵呵地给这父女俩行礼,姜骥扶他起身,客套了几句便道明了来意,他们想见见郭广,方便么?大理寺卿笑得亲和“方便方便,下官来带路,大牢阴湿,二位多注意脚下。”

朝阳惊诧“怎么就关到牢里去了?你们有证据证明是他干的么?”

大理寺卿还是笑“自然是证据确凿,就差开堂定罪了,正好您二位来了,回去带个话给郭指挥使,让他给儿子找个好状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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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六章 姜家父女探大狱 郭广诉前事因由

大理寺卿郝琮珉外号笑面狐狸,在大理寺卿这个位置上一任多年,这可是个最吃力不讨好的位置,没点手段心智还真坐不住,他看着笑呵呵的,说出来的话可是半点不留情面,别说郭广只是个指挥使的儿子,他就是皇子,犯了事儿被人家告上公堂,证据确凿该抓就抓。

姜骥父女俩去大牢探视郭广,郭广与其他犯人一般没什么特殊优待,坐在一间阴暗的牢房内神情颓废,见到朝阳来看他,脸上才有了一丝曙光,利索站起来扒着牢门和朝阳说话,“朝阳你要相信我,我没有让人打宇文炼,我便是看他不爽快,我自个儿动手打他一顿就是了,怎么会叫些小流氓去打他。”

宇文炼是回家途中经过小巷子里被一群小流氓套了暗袋,蒙着头被打了一顿,他的小厮也没被幸免,但小厮被罩着头时眼下余光瞥到了其中一人脚上拇指处有一个别指,这些底层的地痞流氓常混迹在天桥城隍庙等处,饥一顿饱一顿的,衣裳鞋袜也不甚体面,这人便是穿了开缝露脚趾的鞋才被小厮看得了,小厮记在心里,家里报案时他说了这个特征,大理寺便把全城的地痞流氓都集到了一起,挨个儿脱鞋检查,终于寻到了那个小流氓,以及他的小团伙。

这些小流氓招供了他们是受人指使,让他们殴打礼这个俊秀的小公子,他们并不知那是郡王府的公子,也没有打听,京中这些勋贵子弟常有打架斗殴的事情出现,他们以前也接过这种活,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办的好下回还有主顾上门。

官差把这个犯罪团伙一锅端了,从他们嘴里撬出了指使者的相貌特征,只说是个年轻健壮的公子哥,皮肤黝黑相貌端正,穿的衣裳也是好料子,腰上佩着刀,应该是军中子弟,因为他们常看到五城兵马司的官差在大街上巡逻便会带这种佩刀。

当时大理寺卿第一怀疑的也是朝阳郡主,姜家就是目前最强盛的武将之家,她爹管着军畿大营,叔父管着五城兵马司,莫不是朝阳郡主让他爹手下的年轻小将领去干的,或是她那两个自幼在军中历练的堂兄弟。

军中将领兵士放假都有严格规定的,大理寺卿让人去军畿大营御林军五城兵马司这几处要了份休沐名单来,寻常小兵没这么财大气粗,他们锁定的是那些年轻小百户小参将,范围便小了许多。他们也应郡王府的请求去护城河那一块儿查探了,郡王府的意思是朝阳郡主嫌疑很大,护城河边有许多小摊贩,朝阳郡主他们一行人常在那处混迹,京中的贩夫走卒多也识得她,让他们去盘问一下那些贩夫走卒,有没有看到什么情况,当真如朝阳所说,只是在河边说了几句话便分开了么?当时有没有吵架什么的。

护城河对面有一家茶寮,以前朝阳他们来河边玩耍走累了便会去茶寮歇脚,点壶茶水磕磕瓜子,吹着夜风聊聊天,茶寮老板是一对老夫妻,他们这些年轻人倒是热血,每回来了都要给些赏钱,茶寮老板很喜欢他们,听有客人问到郡主,老伯笑道“那日郡主就坐在河边那块大石头上,没来我这儿喝茶,一个人呆呆坐着,她身边的几个丫鬟倒是来茶寮坐了会儿,郡主看着心情不太好,丫鬟们都不敢上前吵她,后来来了位俊秀公子,站在郡主身边说了会儿话,走的时候双方脸色都不太好,可能是小年轻闹脾气了。”

老妇人说那可能是郡主的意中人,小情人闹了别扭吧,他们老夫妻看看热闹便也罢了。

官差是微服来的,茶寮老夫妻也不知他的真实身份,只当老百姓茶余饭后闲话,茶寮这种地方本就是喝茶聊天的,他们也很乐意和人间分享自己知道的消息。

就在那一刻,朝阳的嫌疑达到了顶峰,但河边有一个摆摊卖糍粑的老伯说,朝阳郡主喜欢吃他做的糍粑,以前在河边碰到了都会买的,常还有赏钱,他很喜欢这些有钱主顾,那日郭家二爷在他这儿买了份糍粑,说是买给郡主吃的,他在远处看着,郭二爷买了糍粑却没去找郡主,站在一处大柳树下看了许久,直到那个俊秀公子走了,他也没上前,而是朝相反的方向走了。

这下嫌疑人便出现了,郭家兄弟和朝阳郡主可以说是狐朋狗友,尤其是郭广,甚至能说是朝阳郡主的狗腿子,如果是他为朝阳郡主抱不平,让人把宇文炼打了一顿,也说得过去,或许直接就是朝阳郡主唆使的他,但镇国公和天恩郡主肯定会把女儿摘出来的,最后只能让郭广背锅了。

官差画了郭广的画像给那几个小地痞看,几个人都指认就是他,而大理寺卿拿到的名单里,军中小将领那日休沐的就有郭家兄弟俩。大理寺卿还深入了解了几人的关系,发现郭广早已爱慕朝阳翁主多时,郭家一心想和姜家结亲,这下又有了爱恨情仇,郭广的嫌疑更大了。

大理寺直接上门拿人了,把郭广押到了衙门里让他和那些小地痞辨认,小地痞们仔细看了几眼,面上有些纠结,大理寺卿问是不是他,几人商量了一会儿,说就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们还要商量?当着本官的面串供不成?”

小地痞道“我们就见了一面,也记不太清了,乍一看很像,好似又有些不一样,可能是换了身衣裳的缘故?”

这些小地痞前言不搭后语,大理寺卿把他们扔到牢里了,不再听他们胡言乱语,问郭广可招认,郭广当然不认,说他没干过这事儿,不明白为何飞来横祸,这些小地痞是否受他人指使来指认他。

大理寺卿便问他那日是否出现在护城河边,是否看到了朝阳郡主和宇文炼在一起,为何不上前打招呼就走了,他是不是心慕郡主,嫉妒宇文炼曾经和郡主有过传言,因嫉生恨找人殴打宇文炼。

前面的事情郭广都承认了,他难得休沐半日兴冲冲去找朝阳,在街上看到了国公府的马车,问了下人说朝阳去河边了,他便追过去,还买了朝阳爱吃的糍粑,一转身却看到朝阳和宇文炼在一起说话,他知道朝阳曾经和宇文炼有过口头上的娃娃亲,后来两家都没再提了,朝阳和宇文炼也少来往,但他这会儿看到两人在一处,不得不承认宇文炼风姿出众,朝阳好美人,难怪一直只把他当兄弟,或许只有那样惊才绝艳的公子才能俘获她的芳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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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七章 憨朝阳救友心切 奸诈亲爹出昏招

郭广觉着自己没出息,他甚至不敢上前破坏他们的氛围,挠心挠肺想听听他们说了什么,却不敢上前加入他们的对话,明明他和朝阳也是好朋友啊,宇文炼已经是过去的人了,他加进去,局外人是宇文炼才对,可他就是不敢。

直到河边的两人不欢而散,朝阳眷恋的眼神深深刺痛他的心,就那一眼,他就知道朝阳还惦记着宇文炼,可宇文炼已经定亲了呀,他若心里有朝阳,怎会接受家里的安排另娶她人,朝阳啊朝阳,你怎么就看不到身边的人呢。

郭广失魂落魄地朝反方向走了,给朝阳买的糍粑也没送给她,正好他没吃午饭,干脆自己吃了,朝阳嗜甜,他特地让老板多加了几勺糖,可这么甜的糍粑,却祛不了他心里的苦味。

郭广将前事如实告诉朝阳了,大理寺卿也在旁边听着,那日他把郭广抓来,就已经听他讲过一回,但他的自辩并不能给他洗脱嫌疑,有两方人证都指认他,并且他也有作案动机,他这苍白无力的自辩并不能证明什么。

“朝阳,我不怕他们冤枉我,他们便是严刑拷打,不是我做的我也不会招的,可我怕你不相信我,你若也怀疑我,我……你一句谴责,就足以让我下地狱了。”

郭广声音委屈,眼里已隐隐有泪意了,就他这个样子,朝阳便相信他还是以前那个天真淳朴的男孩子,定然做不出这么阴损的事儿,她隔着牢门摸摸他的脸颊,说她相信他,让他放心,她会帮他洗清冤屈把他救出来的。

姜骥在一边看着,这两人卿卿我我的,也太不把他当回事儿了。

“是非曲直郝大人会有论断的,若真不是你做的,大人会还你个公道,朝阳,你看也看过了,别打扰大人办案了,走吧。”

大理寺卿深以为然,还是当爹的明事理啊。

姜骥把朝阳拉走了,朝阳边走边回头安抚郭广“你放心,我会救你出去的,你等着我来!”

郭广望着牢门口眼中一片曙光,直到外门关闭他眼中的光亮也不曾熄灭,没有什么比朝阳相信他更重要的了,他原还担心朝阳对宇文炼余情未了,也会认为他因嫉生恨对宇文炼下狠手,若她也这样想,他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还好,还好,朝阳是相信他的,这是不是说明,在朝阳心里他比宇文炼更重要?

有了这个认知,郭广坐在阴湿的暗牢里心上脸上也一派明媚,周边牢房里关着的犯人真羡慕他,落进牢里还有得势的未婚妻和岳家来救他,难怪这么胆大心黑敢对王府的世孙下手呢。

姜骥父女俩出了牢房,未多留便离开了,朝阳还特地叮嘱了大理寺卿,“未正式定罪前,不许对他用刑,若让我知道你们敢折磨他,你……”你这官也就做到头了。

最后几个字在亲爹的目光威压下没吐出来,姜骥知道她想说什么,她老子都没这么大的官威呢,她一个小郡主倒是口气不小,她当大理寺卿是什么九品芝麻官,她一句话就能给人家撸了?

大理寺卿还是笑呵呵,“郡主放心,衙门审案判罪都有正规流程的,可不会滥用私刑,便是最后判了罪,该打该罚也是按律法来,绝不会有私人报复手段夹杂其中。”

说是这么说,但朝阳出身官僚世家,官场阴私她从小就听说过,哪家公子和哪家小爷打架斗殴,两人一起进了大狱,谁家势更大些,在衙门有人的,打个招呼,便能把对方往死里整,她这不是怕礼郡王府给衙门打招呼嘛,郭家的地位肯定是比不得礼郡王府的,他们家可不差,她也打个招呼,让大理寺有个分寸。

回家的路上朝阳便被她爹训斥了,“便是要打招呼,也该是我来说,你一个晚辈,对着长辈颐指气使的,让人家心里怎么想,你方才还想说什么?若他们折磨了阿广,你待如何?小小年纪官威不小,还敢威胁朝廷命官了,也就大理寺卿好说话,若换了御史台那几个老头子,早把你告到御前去了!”

朝阳心说御前那个是我亲舅舅,让他们告啊,舅舅还能拿我问罪不成。

“哎呀,我也是关心则乱嘛,礼郡王府肯定不会放过阿广,您想个法子把他捞出来啊!”

“我能想什么法子,就像郝大人说的,让你郭叔叔给阿广找个好状师吧,到时候开堂为他辩驳,要不然阿广这张嘴怎么辩得过。”

朝阳急眼了,“就这样?咱们不要找证据么?状师也不能空口无凭帮他辩驳吧。”

姜骥脸色淡然“找什么证据,大理寺又有什么证据,他们只能证明是那些小地痞动的手,只要小地痞改口,说他们认错了人,阿广便能脱身,至于卖糍粑的小贩说阿广曾经出现在护城河边,那又能证明什么,护城河边那么宽敞,他不能去不成?至于大理寺卿说的什么作案动机,只要你改口,他自然没有动机了。”

朝阳懵了,“我改什么口?”

姜骥也想做婧儿那个小表情了,翻个白眼给她瞧,“大理寺卿说的动机是阿广心慕你不得,见你和宇文炼在一起,因嫉生恨才对宇文炼下手,只要你说你和阿广两情相悦,两家已经合了八字,就差御前审批下旨赐婚了,阿广是你的未婚夫,宇文炼也已经定了亲,你们表兄妹见到了打个招呼寒暄几句,他懂事不上前打扰,何来的因嫉生恨。”

果然她爹是个老狐狸,说的真是有条有理啊,“爹,要不然您去给阿广做状师吧?”

姜骥想敲破她的脑袋,他和婧儿的聪敏才智她是一点儿没继承到,“你的关注点总是这么清奇,旁的事情我们都能料理好,但这最后一样需要你配合。”

朝阳龇牙咂舌“这不好吧,怎能拿我的名节做交换呢。”

“说的是,别人家的儿子,怎么能拿我女儿的名节去换,那就让他关着吧!”

朝阳去拽她爹的胳膊“爹~您别这样嘛,您一定还有别的法子的,是不是?只要让那些小地痞改口,阿广就能出来了吧,大不了咱们多出些钱把他保释出来?”

姜骥看着她,叹了口气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公堂对咱们哪有什么约束力,下了公堂私底下一样能刀光剑影,朝阳,你若要救阿广,就是彻底和礼郡王府撕破脸了,濯姐儿和炼哥儿也不会再和你好,濯姐儿日后要嫁给烨哥儿,你和烨哥儿是顶亲近的,日后恐怕也会生隙,你想清楚了吗?”

朝阳想了一下,她和炼哥儿濯姐儿早生疏了,那两个叠一块儿也比不上阿广,烨哥儿……若他娶了媳妇儿忘了妹妹,她也就当白认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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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八章 郡王府死咬不放 姜郭两家定计策

礼郡王府密切关注大理寺的动静,姜家父女前脚刚进大理寺,他们便得了消息,宁嘉县主对病榻上的儿子道“你还说朝阳对你留有情面,你伤的这么重,她可来看过一眼,反而对伤你的黑手照顾有加,姜家若敢帮郭广翻案,咱们家日后也不必和他们维持面上和气了。”

宇文炼当时被抬回来伤到了舌头,话都说不出,小厮说大爷中午见过朝阳郡主,吃了顿午饭回家的路上就被人打了,他虽没直说是朝阳郡主干的,但听到宁嘉夫妻耳里便是这么个意思,当即便杀上了姜家门,被姜家一家子四两拨千斤轻轻带过了,他们也没证据证明是朝阳干的,后来查到郭广头上,宁嘉县主也不曾减少对朝阳的怀疑,郭广可是朝阳的狗腿子,说不得就是郭广唆使的呢。

后来宇文炼伤情渐缓,对父母道不可能是朝阳干的,朝阳虽顽劣跋扈,但她不是心狠手辣的人,她小时候就常与人打架吵架,哪回不是明刀明枪的干,何时出过阴招,她有身份和圣宠加持,宫里的公主皇子她都敢打,要打他一个郡王府的世孙,还得叫人来?她便是自己动手了,他们家还能上门捉朝阳来打一顿不成?

再说朝阳喜欢美色,便是真要打他,也不可能打他的脸。

他便是说的有理有据,也无法扭转母亲对朝阳的看法,便不是她干的,郭广为何对炼哥儿下手,还不是因为她,她不打伯仁,伯仁因她而伤,他们怎么能原谅她。

如今朝阳去大理寺探监,更是合了郡王府的想法,她压根儿就没把炼哥儿放在心上,姜家这是铁了心要和他们翻脸了。

翻脸就翻脸,以前他们家弱势,要依附姜家,如今他们家渐渐起来了,濯姐儿定了荣王妃,炼哥儿日后也会从科举出仕,姜家如今看着强盛,下一代可不行,姜定南碌碌无为,朝阳不学无术,姜家二房早已分枝,便是姜静北兄弟俩争气,也不会帮扶长房,到朝阳那辈,太子登基,她只是太子的表妹,濯姐儿却是皇帝弟媳,谁亲谁疏还用得着说?

他们如今完全有和姜家翻脸的资本。

濯姐儿坐在兄长床边,看到兄长一张如玉脸面肿成个猪头模样,自小光芒万丈的兄长何时这般狼狈过,如今兄长卧床不起,可能会耽搁秋闱,便赶不上明年的春闱,那岂非要再等三年,这一切都是拜朝阳所赐,如今朝阳是郡主之尊,她只是个没名没分的闺中女儿,来日她为王妃,朝阳总有对她俯首帖耳的时候。

宇文炼将家人的怨愤看在眼里,他不知该如何扭转这种局面,以前姜家的姨父姨母待他很好的,朝阳也很喜欢跟着他玩儿,好似自从母亲婉拒了他和朝阳的亲事,两家便生疏了,先是小辈们分道扬镳各找各家,长辈因各自的孩子各自为政,记得小时候他们两家关系多好,如今竟变成这样。

礼郡王府想方设法要将郭广的罪名钉死,定然不让他翻身,那厢姜家父女俩回家后也和郭家商讨了对策,无非就是他在车上和朝阳说的那些。

郭家人脉不足,不足以渗入到大理寺里,但姜骥可以,让那些小痞子改口不难,但他爱惜羽毛,做这种事情若让人抓了把柄也很难看的,而且证人突然改口,谁都知道其中有猫腻,没有陛下默许,他敢私自干预大理寺办案,又要惹得龙座上那人忌讳了,觉着他手眼通天难以掌控。如今礼郡王府也渐渐起复,他犯不着为了一个晚辈和礼郡王府撕破脸,说到底,郭广又不是他儿子也不是他女婿,他干嘛这么出力不讨好?便郭广真被定了罪,他们打点一下,也不能抓他去坐牢,就是按着律例打几十大板,让郭广受些皮肉之苦罢了,当然还要上礼郡王府赔礼道歉,接受对方一通羞辱。

姜家表出了这个态度,郭家也不好勉强,非亲非故的,怎能让人家如此劳心劳力,郭庆谢过姜骥,说他自己想法子,实在不行也只能让那小子受些皮肉之苦了,总不能打死打残了。

朝阳舍不得郭广受这无妄之灾,“可这明明不是他干的啊!怎能让他背黑锅,咱们想想法子找出真凶呀!”

“你说找就找?大理寺能查到那几个小痞子身上已经不容易了,他们是一步步查到阿广身上的,论查案可没人能和大理寺比,在他们看来阿广就是真凶,咱们若能轻易再找到证据,大理寺怎么会找不到?”

“可您不是说能让那些小痞子改口吗?”

“你当渗入到牢中是很简单的一件事?这事儿还得陛下默许,我才敢干,你别说的和你躲猫猫一样简单。陛下和阿广有什么情分,宇文炼好歹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凭什么帮着阿广委屈宇文炼?”

朝阳着急道“有情分啊,当然有!阿广若是他的外甥女婿,他帮不帮?”

在场的几个长辈眼睛一亮,郭夫人尤为惊喜“朝阳,你说真的么?你愿意嫁给阿广?你放心,你嫁到我们家来,我和你郭叔叔都会把你当亲女儿疼,阿广若敢待你有半分不好,我们打断他的腿!”

朝阳忸忸怩怩地不肯再说,对她爹道“就按您说的那个法子办吧!”

朝阳说完这句就跑了,婧儿坐在屋里一直没说话,她实则对郭广不甚满意,他确实对朝阳一腔热忱,但他不够稳重也不没什么城府,家世又差了些,郭家一心聘朝阳做儿媳,恐怕也是和当初婷姐儿那样的想法,更多的是看中朝阳的家世,毕竟朝阳那样人憎狗厌的性子,她这个亲娘都常受不了,更别提那些世交家的伯父伯母,没有血缘关系的晚辈,怎能由衷喜欢。只不过郭家夫妇比婷姐儿夫妻俩踏实忠厚,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朝阳嫁过去应是受不了苦的,可她始终觉得,郭广没有大出息,朝阳又容易得罪人,怕她和姜骥走后郭广护不住朝阳。

“是什么法子?你方才是不是还有什么没说的?”

姜骥笑道“我回家路上教过她,若要彻底给阿广洗清嫌疑,不仅要让那些小痞子改口,还得打消阿广的作案动机,如果阿广和朝阳早已两情相悦,是她的未婚夫婿,他自然不需嫉妒宇文炼和朝阳独处,都是一家郎舅,怎会自相残杀。”

便是要洗清,也得做的好看一些嘛,而且只有这样,皇帝才会向大理寺下达命令,把郭广放出来,甚至都不需要他让人去接触那些小痞子,大理寺卿知道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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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九章 岳父岳母觅佳婿 刁蛮郡主定终身

婧儿望着姜骥无辜的笑脸,面上喜色不多,他们父女俩已经达成了共识,她反对也没什么意义了,朝阳的婚事确实老大难,可她原本还寄希望在今年的秋闱和明年的春闱上,或许能寻到个方方面面都周全的年轻人呢?

郭家夫妻俩都将目光投到了郡主身上,姜骥和朝阳都答应了,但郡主才是拍板的人,婧儿接收到郭家夫妻俩热切的目光,淡淡笑了笑,“你们想如何便如何吧,我没什么异议。”

姜骥知道,她说的没什么异议,那异议可大了,郭家夫妻俩走后,他才关起门来哄娘子。

“你可是在怨我自作主张唆使朝阳?朝阳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么,她不想做的事情谁能勉强她?你是没看到她在牢里和阿广依依惜别的模样,她不懂男女之情,但咱们做长辈的都看得出来,她对阿广并非无意,只是自己不清楚,或是她清楚了也不肯承认,我不希望她日后后悔。”

“你怎知她不嫁郭广就会后悔?她以前也很喜欢炼哥儿,还不是说放下就放下了?她本也不是为情所困的孩子,我若再给她寻了更好的人,她相处一会儿也会喜欢上那个人的,说不定我能找到更好的人呢!”

姜骥道“就算你找到了更好的人,朝阳也喜欢,可他不一定和阿广一样对朝阳好啊,宇文炼当初若是有阿广对朝阳一半的心思,就凭他那张脸,朝阳怎么也逃不出他的掌心了,曾经沧海难为水,朝阳若嫁了旁人,那人不及阿广对她好,她心中做起了对比,就难免会对丈夫不满,后悔当日没有抓住良人,咱们做父母的,怎能不替她抓住?”

“你定的太仓促了,若我找的那人,他比阿广更好,朝阳也喜欢他,他对朝阳也很好呢?我本就还在观望之中,你就这么定下了,我不太可惜。”

“要找一个那样完美的人谈何容易,你从朝阳出生起就在找,找到了吗?你曾经想把宇文炼当小女婿从小培养,养成你理想中的样子,可他最后还不是与你的想法背道而驰,连你看着长大的孩子都会长歪,更何况外人,你这种观望态度,和当初宁嘉观望宇文炼的亲事有何不同,当时你心里有多不爽快,如今郭家又会让他们的儿子一直陪你耗着吗?他们家两个儿子,也很急的,你迟迟不肯给朝阳定亲,万一他们另娶了佳妇,朝阳却挑挑拣拣蹉跎到老随意找个人嫁了,或是干脆就孤独终老了,你乐意看到她这样吗?姻缘之事讲究个水到渠成,错过了最好的那个,再寻其他人都是将就了,而咱们的女儿恰恰是最不愿将就的。”

姜骥这么长篇大论,就一直在给婧儿灌输一个念头,郭广就是最合适的,错过了他朝阳就寻不到幸福了,婧儿问他“你何以判定郭广就是最合适的那个呢?”

姜骥道“婆婆挑儿媳,岳父挑女婿,只有男人才懂男人,我知你理想中的女婿是乔卿云父子那样的,但在很多男人眼里,这父子俩并不是良人,乔卿云和宁嘉是很好,只是因为宁嘉和他的家世是天作之合,若宁嘉有个同胞兄弟,你看他们会不会这么好。”

婧儿知姜骥是英雄主义,认为男子就该顶天立地以才华离世,而不该贪图捷径,不大看得起乔卿云的成功之路。不否认乔卿云有才华,但他若非借了岳家的势,也不能爬的这么快,他以科举出仕,却在庶吉士闭馆后一直留在翰林院,不似同科进士要外放到地方上做官攒资历,皆因他是岳丈家的顶门女婿,他不能走,否则礼郡王府这一家子老弱病残谁来照顾呢?他在翰林院十几年,从最小的笔帖士爬到了大学士,看他的样子,是打算直接入内阁了,凭他如今的官位,进了内阁怎么也是一部尚书,可姜骥认为他的资历并不足以胜任尚书之位,多的是比他更有才能资历更老的文官,可谁让人家没他会钻营。

乔卿云已经潜移默化影响了妻儿的想法,当年宁嘉也是个热血女子,后来成了乔卿云背后的女人,一门心思为丈夫拉拢人脉,培养出的一双子女也是尽可能为家族谋划利益,当然这是世家常态,姜骥自己也不能免俗,甚至婧儿当年嫁给他也有利益掺杂其中,但如今他们挑女婿,自然要避过这种情况,他们希望女儿能寻到一良人,无论她是天之骄女圣宠郡主,还是平民之女小家碧玉,那人都能爱她护她,他觉得郭广就是这样的人。

婧儿被姜骥一番言论洗脑了,也妥协了,“我便信你一回,若朝阳婚后不如意,也别来找我哭诉,你去帮她料理。”

姜骥道“我会敲打女婿,让女婿帮她料理,几个孩子都成家了,咱们夫妻俩也该享享清闲,过几年我卸任请辞,让定南继承爵位,咱们去南边定居几年吧,你不是最爱江南么?”

婧儿靠在他怀里蹭了蹭,“想是想,哪走的开,家里还两个老人,定南又一心想离家,若他走了,苏氏和安儿又该怎么办,朝阳便是嫁了人,我也放心不下她,还得帮她带带孩子,要不然就她那个样子,得把孩子带成什么样啊。”

姜骥笑道“说不定歹竹出好笋呢,你看咱们俩都不差,朝阳却长成了那样,说不定日后朝阳的孩子像极了你,她带不坏的。”

婧儿笑了笑,但愿如此吧。

这一家三口都说定了,婧儿让朝阳确定好,圣旨赐了婚是不能退的,婚姻之事可不是儿戏,朝阳犹豫一会儿,说她想好了,就阿广吧,嫁给他就嫁给他,他们玩的来,婚后不会吵架打架,阿广会让着她,可以的。

翌日婧儿便进了宫里,求哥哥下一道赐婚圣旨,金童事先没听到一点儿风声,这一下就要赐婚了,他要细细过问,婧儿便把近日发生的事情都说给他听,他听罢斥责他们胡闹,“那郭家小子是什么天纵英才金玉之质,值当你们牺牲朝阳的亲事去救他?再说他若是被冤枉的,自个儿不能想法子证明清白,要靠岳家帮扶?郭家分明就是冲着朝阳的家世去的,你还看不清不成?是不是姜骥出的馊主意,你让他来和我说!”

婧儿只道“谁让你外甥女中意,郭广就算是个地痞流氓我都得把他招为女婿,再说他也没那么不济,对朝阳也是一片真心,我们是朝阳的亲爹娘,还能害她呀!”

金童鼻孔出气表示不满,他不信朝阳眼光这么矬,她以前看中的可是玉面才子宇文炼呐!连他的儿子都没看上,还能瞧上郭家的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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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章 舅父不满准甥婿 好姻缘再生波折

金童不答应这桩亲事,把朝阳叫来问,朝阳与父母是一样的意思,她已经决定好要嫁给阿广了,金童还想再劝劝她,朝阳道“我虚岁都十七了,还不定亲嫁不出去怎么办?您养我一辈子吗?”

金童道“我当然养你,你两个表姐也还没嫁,你急什么,咱们家的姑娘是不愁嫁的。”

“可我不想孤独终老呀,您若是能给我寻到更好的人,我便嫁了,您寻得到吗?”

“这不马上秋闱了嘛,马上就有一大批青年才俊进京,江南多才子,像乔卿云那样的文人满地都是,到时我先紧着你挑。”

朝阳谢过他的好意,“我想嫁个武将,不想嫁给文人。”

金童看了眼婧儿,沉声道“武将有什么好,他上了战场,家人会担心的。”

当年姜骥在海上失踪,婧儿带着朝阳出海去找他,那是万幸才一家三口平安归来了,可他再也承受不起那样的担惊受怕,姜骥回京后他便荣养起来,不让他再去冲锋陷阵,如今他的女儿们要出阁,他也往文人里挑,朝阳亦是,嫁了武将有什么好。

朝阳不这样想,她是武将世家的孩子,从小就孺慕父亲,以后嫁人就要嫁她爹这样的,她其实也不是非郭广不嫁,郭广比起她爹当然差远了,但她不排斥嫁给郭广,这便够了吧,日后能处的来就成。

朝阳看着心意已决,婧儿甚至亲自起草了赐婚圣旨,捧到了哥哥面前让他盖印,金童捧着玉玺一双手迟迟放不下去,这一盖下去朝阳可就是别人家的媳妇儿了,他不明白为何姜骥和婧儿如此利索地要把女儿嫁出去,他是很舍不得的,他再问朝阳“你是不是想救他出来才急着要嫁给他?无碍的,我可以和礼郡王府说说,把这事揭过去,你不必赔上自己的终身啊。”

朝阳有些意动,如果不必定亲也可以把阿广救出来,那她确实不必非得和阿广定亲,可她都答应郭婶婶了,出尔反尔是不是不太好?她总是要嫁人的,不嫁给阿广,还能嫁给谁呢?

金童看出了她的犹豫,立刻道“不是不让你嫁给他,只是咱们还有更多选择的余地啊,马上就是秋闱,到时让你和你两个表姐一起择婿,说不定你就有了看中的呢,若你已经定了亲,再看中了别人,那可不好办了,退亲总是不好听的,若你顾及名声和家人想法,有了看中的却强抑住内心感情,勉勉强强地嫁给了郭广,你日后或许会释怀,但我们是绝不想看到你有一丝遗憾的。”

朝阳感动极了,舅舅对她真好,“您说的有道理,那您真的会放阿广出来吗?不要让他挨板子,要让他清清白白的出来。”

金童笑笑让她放心,濯姐儿要嫁给烨哥儿,如果礼郡王府不给他这个面子,他就不要这个儿媳妇了。

朝阳开心极了,事情解决了就好,金童让她去坤仪宫找皇后领些东西,前些日子内务府进了批新料子,宫里几个女孩儿都领了,他让皇后留了一份给朝阳。

朝阳问泠姐儿有没有,金童说有,她便乐颠颠去拿属于她的那份了,皇后正在忙两个儿子的亲事,看到朝阳来让宫人招呼她吃喝,料子也都给她了,朝阳想到舅舅说如果礼郡王府不答应,便撤了濯姐儿,不知皇后舅母会不会答应呢,这个儿媳妇应该是她挑的吧。

朝阳在坤仪宫吃喝了一通,,便拿着东西走了,皇后留她吃午饭,她说不了,去找舅舅吃,实则是去了公主所,看看泠姐儿,不知她近日过的好不好。

泠姐儿如今在明仁堂和四公主一起读书,表姐妹相处的不错,今日是上学的日子,朝阳去的时候女孩儿们正好下课要吃午饭,泠姐儿见到她很高兴,问她吃饭了没有,她说还没,泠姐儿便邀她一块儿吃,朝阳看了眼四公主她们几个小姑娘,年纪与她差太多,一桌吃饭得多拘谨呢,便说不必了,只是来看看她。

泠姐儿很感动还有人惦记她,便和表姐一起回明珠馆去吃了,午饭后有午憩时间,她来得及的,朝阳不想耽搁她午憩的时间,说吃完后让软轿送她来,她可以在轿上眯一会儿。

朝阳拉着泠姐儿走了,膳厅便只剩四公主和她的两个伴读了,如今大公主和二公主也结业在屋里备嫁了,学堂只有四公主这一班,伴读徐清如道“明明公主才是朝阳郡主的表妹,她怎么把泠姐儿带走了?不知道的以为她们才是表姐妹呢。”

四公主笑了笑“表姐大概是和父皇的女儿合不来,她和大皇姐二皇姐也合不来。”

另一个伴读季冰月道“可我听说,她以前和三公主最好。”

四公主淡淡瞥了她一眼,后者便噤声了,“吃饭吧。”

朝阳带泠姐儿去了浣翠居,把她今日得的料子分了一半给泠姐儿,泠姐儿说她前几日已经拿过了,朝阳道“有那几姐妹在,你能拿到什么好的,来,你看看有哪个合意的,尽管拿去,我衣裳多的是,都穿不完,你正长个子,年年都要做新衣裳,多备些料子总是好的。”

泠姐儿盛情难却,便拣了两件鲜亮的,朝阳点头道“正该如此,你如今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每日打扮的清汤寡水的,也太荒废了,你瞧瞧你那几个同窗,哪个不是花枝招展,再说你如今寄人篱下,若每日穿的素净,难免让人诟病舅父舅母苛待你。”便是真的苛待了,她也不能表露半分。

泠姐儿都知道,要见客时她也盛装打扮,只是每日上学没那样多时候打扮,她早起要背书,哪有时间倒腾这些呢。

朝阳叹了口气,真是个好孩子啊,她娘就喜欢这样的女儿,她娘知书达礼的,却生了她这么个混世魔王,大姨母当年也混,收养个女儿却根正苗红,难怪说歹竹出好笋呢。

朝阳这个歹笋非常有自觉,自己浑就浑吧,不能耽搁别人上进,她问泠姐儿去过宫里的藏书阁没有,泠姐儿说没去过,那地方哪里是轻易能进去的,朝阳便道她去问问舅舅,给泠姐儿要张通行令。

朝阳小时候在宫里读书,金童想让她受文学熏陶,便给了她一张牌子,让她没事儿去藏书阁看看,她只当好玩,带一堆点心零嘴儿进去,边吃边乱翻书,掉了残渣在书里,引了老鼠来,把书咬破了,藏书阁里的多是古籍名著,阁中总管女史抱着古籍残骸呜呼哀哉,她娘深以为耻,把她的牌子没收了,她后来再也没去过藏书阁,但如今泠姐儿勤奋好学,她觉得可以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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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一章 未识情字怎成家 姻缘事容后再议

御书房的膳房里坐了天下最尊贵的一对兄妹,方才朝阳还在,金童有些话没说,如今只剩他们兄妹俩,他才能畅所欲言。

“是谁给朝阳灌输了这种观念,让她觉得只有她和郭广定亲,郭广成为了我的外甥女婿才能全身而退,是郭家,还是姜骥?”

如果是姜骥,他倒要问问,到底郭广是他亲儿子,还是朝阳是他亲女儿,有他这样坑女儿的吗?如果是郭家,其心当诛。

婧儿一瞬心虚,她是最怕丈夫和兄长不睦的了,忙道“我和阿骥都很满意阿广做女婿,朝阳对阿广也是有意的,只是她弄不明白男女之情,我们不想她日后后悔,便想先给她定下,阿广确实是个好孩子,对朝阳很好的。”

“既她还弄不明白男女之情,便说明她还没到成家的时候,你们急什么,就这一个女儿,早早嫁了你们就乐意了?”

婧儿道“我自然不愿她早嫁,我这不是怕晚了好儿郎都被别家挑走了嘛,先给她定下,定下后走流程也要两三年,我打算等她二十岁再把她嫁了。”

“二十岁?她今年腊月才满十六,你这心也操的太早了吧!”

婧儿咂舌“你以前撮合她和烨哥儿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金童抿嘴“那能一样吗?朝阳若是嫁给烨哥儿,那就不叫出阁,那是娶进门来,如今她要嫁到别家去,我舍不得。”

婧儿说这是个怪事,姜骥这个亲爹都没说舍不得,哥哥有三个女儿,如今有两个女儿也待嫁,都没听他说不舍,倒是不舍朝阳了。

“那怎么能一样,我有三个女儿,可你就朝阳一个女儿啊,我把她看紧了,也是为你好,若她嫁的不如意,你不得伤心死了?”

当然他对朝阳不仅是爱屋及乌,朝阳本身也是个很讨喜的孩子,他向来把朝阳当女儿疼的,怎能轻易把她嫁了。

“我会抽时间见见那个郭广,看看他到底有多好,让你们一家三口这么满意。”

婧儿没吭声,她是没那么满意的,主要是孩子她爹满意,她也就附议了,眼下在兄长面前她自然不能表露真实想法,否则兄长便要将所有的不是都怪到阿骥身上了。

朝阳在浣翠居睡了一觉,醒后便去御书房找娘了,娘在御书房侧屋小憩一会儿,她去的时候娘还没醒,舅舅却已经在上职了,她感慨做皇帝真累,不敢吵她舅舅,自个儿找了间空屋子坐着,待她娘醒了一起回家,舅舅公务繁忙,娘特地交代了宫人,不要去打扰他,她们悄悄走了就是。

回家的路上朝阳还在问“您和舅舅后来说了什么?舅舅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把阿广放出来?”

婧儿看她这般殷切模样,想到哥哥的话,心里又没底了,她问女儿“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原本是去找你舅舅赐婚的,他一劝你又算了,这婚姻之事岂是儿戏,总不能你当时想嫁,这会儿又不想嫁了吧?你对他到底是什么想法?”

朝阳鼓着腮帮子闷声说她不知道,“我只是想救他,如果嫁给他才能救他的话,那我愿意嫁给他,可舅舅说我不嫁给他他也会安然无恙的,那我不嫁给他也行……”

婧儿简直要被她气死了,哪有人把自己的亲事当筹码的,都怨姜骥,干嘛要给朝阳灌输这样的观念,让她觉着自己的婚事是一张护身符,谁有需要就给谁?

“那我问你,若是……若是伟金犯了错,被抓进了牢里,你愿意嫁给他换他平安吗?”

朝阳犹豫了,“那得看他犯了什么错,若是要命的大错,我不想他死,他是我的好朋友,若我嫁给他能救他一命,我当然愿意。”

“若是像阿广这样的呢,不轻不重,但要受些苦楚,你愿意用自己的亲事去换他吗?”

“这个就……不必吧,赵家可是能和咱们家媲美的武将世家,他们家会救他的吧,那郭叔叔孤身打拼不容易,就需要咱们家帮忙,是吧。”

对,就是这样,伟金是她的好朋友,阿广也是,如果他们出了事,需要她为朋友两肋插刀,她当然愿意了。

婧儿想到了哥哥的话,朝阳还不懂男女之情,说明她还没到要成家的时候,他们何必未雨绸缪揠苗助长,朝阳又不是嫁不出去,都怪姜骥把她洗脑了,差点做下错事,还好哥哥清醒。

母女俩回了家中,郭夫人在府里等她们,一见面就拉着朝阳不放手,其殷切模样让朝阳心虚,她问陛下答应了没有,婧儿笑道“阿广很快就会出来了,嫂子不必担心。”

郭夫人连声道谢,又小心翼翼问“那赐婚的事情……”

婧儿道“哥哥想见见阿广。”

郭夫人喜色一顿,又释然道“该的该的,我一定让阿广好好表现,争取得到陛下的认可。”

婧儿母女俩相视一眼,彼此眼中都不自在,人家一门心思想娶她进门,她们如今这样有悔婚的嫌疑啊。婧儿强迫自己摆正心态,什么叫悔婚,朝阳本就是为了救郭广才答应定亲的,如今她们把郭广救出来了,已经仁至义尽了,他们不感恩戴德,还捆绑朝阳必须嫁给他们家吗?若寻到了更好的人选,朝阳嫁给别人也是理所应当的。

这是婧儿的想法,为了女儿的幸福,她决不能轻易妥协,但朝阳这人实诚,觉得不能让人家空欢喜一场,心里已经在盘算着到时候秋闱择婿晃一圈儿,说她没找到合适的人,还是觉得阿广最好,那时舅舅便会答应他们的婚事吧。

郭广在婧儿母女俩进宫的两日后便被放出来了,那些小痞子改口了,说他们只是过多了苦日子,眼红这些天潢贵胄锦衣玉食,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凭什么这些龙子凤孙生来就高人一等,什么都不干万户食邑养着他们,而他们这些底层人士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他们就是愤世嫉俗,把这个龙子凤孙打了一顿,抢了他一身行头,去吃了顿好的,被官府抓住了怕担罪,便胡乱指认了郭家的公子,想着能减轻责罚,但他们在狱中受了刑,有人伤口感染命在旦夕,郭公子不计前嫌让狱卒找大夫给他们看,他们心中有愧,不忍好人蒙冤,才向大人自首了。

公堂之上这些底层蝼蚁忽而变得高大起来,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冤枉好人,说的那是声情并茂,最终这些小痞子都被判了重刑,郭广当庭释放,礼郡王府也没再追究,京中等着看热闹的各家府偃息了旗鼓各自回府,竟然没打起来,没意思。

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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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二章 郭广归家喜洋洋 礼郡王府阴沉沉

郭广被当堂释放,看到公堂外候着的家人,他心下一阵感动,奔到了他们身边,当然更想见的还是朝阳,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不好抛头露面,他和父母说了几句,便说要去姜家谢过姜伯父和郡主,郭庆夫妇领着他去,在马车上两人都教儿子,见到了姜家的长辈该怎么说话,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跳脱,要沉稳起来,要不然人家怎么放心把女儿交给他,又说陛下过几日要见他,他更得谨慎,连朝阳他们一家子都搞定了,若是死在陛下那关也太冤了。

郭广心知陛下想聘朝阳做儿媳,但眼下太子和荣王靖王都定了亲,再往下的四皇子可比朝阳小多了,他还留着朝阳做什么,不同意他,还能找到旁人不成?

郭家一家子去了姜家道谢,姜骥不在家中,婧儿招待了他们,朝阳也出来了,郭广如今看朝阳便是不加掩饰的情意了,朝阳尤不自在,陪着说了几句便回房了,郭广想去寻她,婧儿说朝阳的嫂子也在,让他避避。

她发现郭广太自来熟了,还不是他们家的女婿呢,已经想随意进出他们家的后院了,虽然国公府没有别的姑娘了,但姜定南的妻子还在,以前她同意郭广去找朝阳,那是过了长辈的明路,如今她没提,郭广主动提起便是另一回事了。

姜骥不在,郭庆父子俩也不好多留,道过谢后一家人便告辞了,婧儿望着他们的背影松了口气,最近他们家上门也太勤了,她还是带着朝阳去宫里避避吧。

郭家三口回了家里,下人早备好了火盆,用柚子叶烧了水,让二爷跨火盆进去,沾沾柚子叶水去去晦气,今年怕不怕犯小人。

郭夫人问厨下在做饭没有,今日他们一家要好好吃一顿,绝处逢生可是一大幸事。

“还是等哥哥回来一块儿吃晚饭吧,咱们大中午吃了,哥哥晚上回来吃什么。”

郭庆道“你哥近日不回家住,他马上要启程去北疆了,近日在军中有些要交接的职务,待他交接完了便走。”

郭广疑惑“怎么这时候走?哥哥还没成亲呢,爹娘不给他找个京里的闺秀吗?”

郭庆道“他不急,先立业后成家,你早些把朝阳娶进门,给家里添丁便是了,让他去外头打拼,你们在家中孝顺。”

说到这个,郭广心中有些虚,“我怎么觉着,今日郡主和朝阳对我都不太热络,还不如以前呢,不是说朝阳答应嫁给我了吗?”

郭夫人交握的双手紧了紧,让儿子放心,“是陛下不答应,她们要顾着陛下的心思,不好对你太过亲热,你下回见了陛下可得好好表现,只要他也松口,你们的亲事便稳了。”

郭广点点头,想到方才爹说让哥哥出去建功立业,他在家中孝顺父母,这怎么成呢,他日后若娶了朝阳,为了让朝阳继续荣宠,一定要出去打拼事业的,朝阳那么骄傲,若嫁了他之后要对人卑躬屈膝,他都觉着朝阳嫁错了,也难怪陛下不答应。

郭广全身而退归家欢聚,礼郡王府则是一片阴云,宇文炼如今还躺在床榻上,伤他的罪魁祸首却安然无恙,这让他们怎么咽的下这口气,可他们咽不下也得咽,陛下找了乔卿云谈话,意思是让他们揭过这篇,他会补偿炼哥儿,日后濯姐儿嫁进来他也会多加优待,但是不能动郭广。

有了陛下亲自特赦,郭广当然能风光出狱,他们怎么敢得罪陛下,濯姐儿还没嫁过去呢,可让他们就这么放过那人,也太憋屈了,他们猜姜郭两家是要定亲了,否则姜家凭什么为了郭广忙里忙外的,还求到了陛下跟前去,陛下竟然答应了!除非朝阳要嫁给郭广,否则他和郭广有什么情分。

宁嘉心里告诉自己忍这一时,朝阳嫁了郭广还好呢,郭广能有什么大出息,朝阳如今有父母舅舅护持,当然可以不管门第只要自己喜欢,日后她的长辈们都去了,她就会知道,嫁了一个没用的丈夫有多苦,朝阳小时候一直压着濯姐儿,明明濯姐儿什么都比她强,却要做她的跟班,风水轮流转,朝阳嫁了个没出息的丈夫,濯姐儿却成了王妃,日后朝阳总要对濯姐儿低头,朝阳的孩子也比不得濯姐儿的孩子,如今得意算什么,且看日后。

这场博弈以礼郡王府忍气吞声郭家春风得意收场,郭广出狱几日后,皇帝说要选拔人才,召勋贵世家的子弟进宫比试,出挑者可进禁卫军任职。

禁卫军是御林军的核心部队,也是守卫宫禁的主力军,能进其中者无一不是家世清白的精锐将士,勋贵子弟想进御林军容易,家里找些关系打点一番便能送进去镀金,但想进禁卫军没有真材实料可不行,禁卫军直接受命于皇帝,天天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晃悠,待遇也不薄,皇帝还能白养酒囊饭袋?

皇帝发布了这条旨意,闻音识雅意者众多,宫中有两位公主待嫁,皇帝外甥女朝阳郡主也还待字闺中,陛下这是要择婿啊,马上就是秋闱,那是择文人,如今召勋贵子弟进宫比试,这是要择武士啊。

想做天家乘龙快婿者多的是,便是无心尚主,有机会在陛下跟前露个脸挂个号也是好的,勋贵子弟都很珍惜这次机会,家中都忙着买装备,务必让自家的孩子一鸣惊人,京中的铁器店生意是前所未有的火爆。

郭广以为陛下说的见他是只见他一人,竟是以人才选拔的形式来考核他,他有些紧张,他武艺不错,但也不敢说技压群雄,京中与他同龄的子弟,赵家几兄弟就不差他什么,姜家两兄弟也不错,他和姜家两兄弟都在军畿大营,素日里也有切磋的时候,不相伯仲各有输赢,甚至论文学层面那两兄弟还比他强许多。或许这就是家学渊源的世家子弟,从小便文武兼修君子六艺一样不落,他们家还是根基太浅薄了,他只通武艺,能提笔写字读兵法罢了,旁的琴棋书画他是一样不懂,他以前觉着自己是要从武的,浪费时间学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有什么用,但他若要配朝阳,陛下会不会觉得他是个空有蛮力毫无文采的莽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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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三章 皇帝设试择快婿 御前比武风云涌

到得比武那一日,郭广孤身进宫,他大哥竟然不参与此次比试,他觉着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啊,便是哥哥要去北疆,先在陛下面前露露脸,让陛下看看他的才能,说不得就给了他一个小官职,去了北疆也不必从小兵做起了。

郭庆说他们早已商议好了章程,不宜再节外生枝,万一郭勇被宫里的公主看中了,做了驸马可就要在京里荣养了,不能带兵打仗,郭勇也不想要这样的机会,御前的赛场怎么比得上边疆的战场。

郭广觉得有理,喝了母亲熬的人参鸡汤,披上了父亲为他购置的精制护甲,跨上他自幼驯养的宝马,斗志昂扬进了宫里,这一战不是为了在陛下面前露脸挂名,他是争媳妇儿去的。

此次进宫不能带侍从,郭广很少进宫,不太认得路,还好郡主安排了人来接他,带他到了比试地点,有人照顾就是好嘛。他看到那个小太监送了他来便站到了一边候着,他以为是在等他,直到御驾过来,这个小太监竟然站到了御前去,他才惊觉,这个小太监竟是御前的人,是陛下派来接他的?

郭广立刻回想自己一路上的言行,他方才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对人家态度好不好?小太监不会对陛下说他的坏话吧。

御驾亲临,原本还热热闹闹的武场瞬间安静下来,金童带着几个儿子过来观看,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开始了,早有内监准备了签桶,让他们抽签,此次参赛者有二十五人,第一场是让他们两两对打,那么便有一人是单出来的,陛下也没说单出来的这个怎么办,郭广直觉不好,他拿到了签纸打开一看,上头写了个辰字,这次的签纸是按着千字文来的,前头十二个字都写了双份,到第十三个辰字,便只有一份了,郭广心道果然是为他准备,难道是要单独考核他?

大总管问谁拿到了辰字,郭广举起手来说他拿到了,陛下望着他点点头,道“既你是多出来的那个,朕便再为你安排一个对手,朕的第二子荣王早年进军营历练,也有一身武艺,便让他来做你的对手吧。”

郭广心道陛下也太小气了,明明是他先给荣王定亲的,却还拘着朝阳不肯嫁给旁人,如今他要娶朝阳,陛下还让荣王来做他的对手,这不知是什么心思。

“臣子不敢和殿下过招,殿下千金之躯,若被臣子误伤,臣子承担不起。”

荣王道“你便如此自信,能误伤我?”

他们两人是识得的,郭广前两年进京,进京后便常跟着朝阳玩耍,烨哥儿也是朝阳的好友,但他忙的很,并不常参加朝阳他们的活动,这两人识得是识得,但一块玩耍的时候不多,郭广和赵家几兄弟还熟络些,对这个天潢贵胄的认识只限于朝阳的表哥,他曾经假想的情敌。

“臣子不敢,只是为殿下安危着想,能和殿下过招是臣子之幸,请殿下多指点。”

荣王褪下了一身华服,里头竟是一身劲装,看来是有备而来,他比郭广年长几岁,但两个人个头差不多高,只是郭广还在长身子,腰身还是少年人特有的单薄,荣王却即将及冠,是个大人模样了,看着比郭广厚实些。

武场地方宽阔,十三个小组分散开来,各组在各组的地盘打斗,郭广原还觉着他该让着荣王一些,毕竟是未来表舅子呢,若把对方打趴下了,这媳妇儿怕也没了,他盘算着该怎么样让对方赢,又让的不那么明显,让自己输的也不那么难看,或者打成平手?

结果倒是他多想了,他出手克制,对方却不手软,拳拳到肉,便是他穿了护甲都震得肺腑疼痛,看来是他低估这表舅子来,这么多年在军中不是白呆的。

郭广不敢再胡思乱想了,赴了全力迎战,皇帝也着重观察这一对,其他几组都渐渐分出了胜负,就剩这一组还在战斗,其余比试者坐在一边歇息,心说这郭广疯了不成,那可是陛下的儿子,他赢了又如何,赢了比赛输了陛下的心呐!

郭广如今也是骑虎难下,一开始他顾忌对方的身份,畏手畏脚被对方打了好几下,对方的眼神和力道就明明白白告诉他,不必相让,尽管放马过来。他便也不管了,干脆也放开手脚来打,和他在军中搏斗一般,你一拳我一脚,双方各有损伤,荣王也没落到多少好。

两人战况持久渐渐脱力,郭广不敢输,他怕一输就输了朝阳,他最希望打个平手,可荣王一直不松手,他只能被迫迎战。荣王也苦啊,父皇不叫停,他不敢停,他都挨了好多下了,浑身都疼,父皇没看到他在挨打吗?

这两人看着是分不出胜负了,皇帝便叫了停,赞郭广武艺不俗,让荣王下去歇息,郭广则和其余六个胜出者留在场中,进入下一回合比试,皇帝带着他们换了个地方,是以前的靶场,把靶子扯走了,堆了个高大的宝塔状木架子,塔尖绑了个红绣球,皇帝让剩下的七人去抢这个绣球,谁抢到了并带着绣球着地,就是最后的胜出者。

郭广看了眼周围这几人,都是熟人了,姜家两兄弟都在,赵家的赵伟金,卫伯府的明月楼,长宁伯府的林瑞和,以及一个宗室子宇文炫,他认为最难办的是姜家兄弟和赵伟金,其他几个,明月楼年纪尚幼,林瑞和武艺略迅一筹,上一场不过是运道好,抽到的对手太弱罢了,那个宗室子他以前没注意过,今日怎么冒出来的。

郭广看了眼姜家兄弟,心说打虎亲兄弟,这两人定然一开始就会连手打败其他人,最后无论谁得了绣球都是他们自家的荣耀,虽然他们是朝阳的堂兄弟,赢了也不可能娶朝阳,但他输了就娶不到朝阳啊!所以他不能输,他偷偷拉了赵伟金到一边嘀咕,他们一块儿玩过,关系尚算可以,他想和赵伟金结盟,先把其他几人干掉,最后再让赵伟金让让他。

“伟金,我不瞒你,我想娶朝阳,这场比赛是陛下为了考核我专门设的,你能不能帮帮我?”

赵伟金早知他的心思,笑道“当然可以,朝阳也是我的好友,她的亲事我怎能不帮忙,你放心,我定帮你赢得这场比赛。”

两人击掌为盟,郭广斗志昂扬,他也有兄弟了,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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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四章 八仙过海显神通 棋差一招落神坛

武场一声锣响,第二回合比试就拉开了序幕,其他人一拥而上,郭广却在地上坐下了,赵伟金原也奋力向上爬,被人拽下来后想去找他的队友,却发现郭广老神在在坐着,便去他身边问“你怎么还不爬啊,朝阳要叫别人抢走了。”

郭广道“一时半会儿没这么快分出胜负,我先歇歇,上一把太累了。”

上一把其他人先结束比试,都在边上坐了会儿,他是最后一个结束的,一结束就进入下一场,这会儿气还没喘匀呢。

“那我也和你一块儿歇着,待他们打的筋疲力尽了,咱们再上去坐收渔人之利。”

又不是只有他们有脑子,上头厮杀的几人见这两个坐着不动,便明白他们的想法,有几个干脆也下来了,先歇歇,这样混战什么时候才能登顶啊,先消耗掉一批人,他们再出手。

人人都这样的想法,一时间场面就停滞下来,大总管勒令他们立刻开始比赛,有时间限制的,让人摆一个香案上来,点了一柱长香,这柱香燃完了还没有人胜出,所有人都算输。

郭广便坐不住了,和赵伟金说定了,他主攻,赵伟金主守,有人来拉他赵伟金先把人撂下去,他会记着这份恩情,日后他和朝阳成亲,请赵伟金喝喜酒,不必他出份子钱。

赵伟金憨笑,就为了这个他也得努力了。

这场比赛力量悬殊,强者如赵伟金姜静北郭广这几个都是自幼在军营里打滚的,武艺不俗占尽上风,弱者如那些被家里拉来凑数的勋贵子弟,上一场是遇上了比他们还差的对手,侥幸赢得了进入下一轮,这一场就是神仙打架了,他们这些小喽啰挨了几下,也知道打不过,便一直在下游徘徊,把上头的场地留给几位大神,若不是自动弃权太丢人了,他们连在下游徘徊都不愿意,多危险呢,若是上面的人掉下来砸到他们了怎么办?

去掉那些相当于弃权的小喽啰,剩下的几人就是姜家兄弟和赵伟金郭广,以及明月楼宇文炫林瑞和。姜家兄弟是打虎亲兄弟,赵伟金和郭广也结了盟友,剩下那三个算是散兵游勇,但他们并未放弃,一直在边上骚扰。赵伟金一人挡不住他们,郭广也会受到影响,稍有不慎便会被人拉下去,又得从底下爬起。

郭广掉下去两回,都再爬上去了,眼看着姜静北领先众人,姜宁西守在哥哥底下和赵伟金对打,其他三人在干扰姜静北,姜静北身体灵活,手脚并用与对手搏斗,但无论何时总有一只手攀着柱子,保持自己身子不脱落。皇帝在上座看着连连点头,夸姜静北武功底子足,要多足的手劲才能一直攀在上头,果然武将世家的子弟就是训练有素,比那些花拳绣腿强多了。

姜骥和姜骏此次也参与了旁观,姜骏与有荣焉,两个儿子真给他长脸,谦虚道“是大哥教的好,那郭家小子也跟在大哥手底下训练,今日表现也很不错呀。”

姜骥是军畿大营的主帅,这些勋贵子弟要历练都首选这处,姜骥练兵严厉,一般人受不住,就算是亲戚家的孩子,进了军营也别想有半分情分,以前荣王跟着他就是这样,如今姜静北兄弟俩和郭广也是。

皇帝也夸了姜骥几句“姜爱卿为军中培养了杰出的下一代,劳苦功高啊。”

姜骥谦虚道“都是好苗子,他们的父母将孩子送到军营来,是对臣的信任,臣怎敢误人子弟。”

边上还坐了其他的勋贵侯伯,看到自家孩子在下头混水摸鱼,一张老脸都丢尽了,真是,他们做父母的比不上人家的父母,他们的孩子也比不上人家的孩子,开国勋贵哪个不是杰出将帅,为什么只有姜家代代延续祖宗的战神血液呢?其他人家都渐渐泯然众人了。看着赛场上表现优异的姜家兄弟,其他人家不得不考虑,是不是姜家真的培养子弟有一套秘技啊,他们要不要也把自家孩子送到镇国公手底下去练练?

上头还坐了长辈在观看,人人都想赢得比赛为父母争光,除了赵伟金他爹在天津没来,郭广他爹今日轮值也没来,还有那个宇文炫不知是哪家破落宗室子,家人好像也没来,其余人家里都有人在,都顶着莫大的压力,输了不好看呐。

郭广虽没有亲爹盯着,但他的压力更大,他不可能让姜家兄弟赢的,他掐准了时间,被打下去后站在塔下观望了一会儿,觉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是最后一轮,又重振旗鼓往上爬,和赵伟金一起把姜宁西拽下去了,没了姜宁西,姜静北的头名便危险了,郭广看了眼那柱香,快到底了,他和赵伟金相视一眼,同时伸手去拉姜静北。

姜静北身手不错,但对上同样和他出身军营的两个同龄人也占不了优势,郭广可顾不得这是朝阳的堂兄,利索地把他拉下去了,这塔不算低,地上铺了厚厚的棉花垫子,他们也都穿了护甲,摔下去可能会伤筋动骨,不至于断手断脚,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也知道从高处坠落该如何保护自己,所以他们下起手来都不软活,反正也摔不死。

没了姜家兄弟,那几个散兵游勇更不是问题,郭广很快遥遥领先,眼看着姜家兄弟又爬上来了,郭广利索往上爬,让赵伟金帮他挡一会儿,他攀上顶峰,伸手去拿那颗绣球,这颗绣球多红啊,像极了他和朝阳成亲时拜堂用的红绣球。

郭广满心的梦幻泡影,在他的手与绣球相隔一指之际,脚上忽然一沉,一股大力把他掀翻下去,这股重力比他前两回坠落还来的猛烈,下手之人没有半分手软,带着一股要一举将他打下地狱的狠劲儿。姜静北兄弟俩这么快就爬上来了吗?就这么一瞬,伟金怎么没把他们拦住。

郭广从顶峰处摔落在地毯上,腰背狠震了一下,震的他眼冒金星头脑发晕,

闭眼前隐约看到一个人影跟着他一跃而下,是伟金吗?他也被姜家兄弟拉下来了?他低估了姜家兄弟的本事,不过也好在是姜家兄弟赢了,他们赢了也不可能娶朝阳,总好过其他人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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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五章 冠军奖失之交臂 郭广恨竖子无义

一声铿锵锣响后,内监尖利的声音响起“时辰到,比赛结束,赵家四爷夺冠。”

什么?赵伟金?

郭广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些,目光也渐渐清明,看到站在场中拿着颗红绣球笑得热烈张扬的年轻人,可不就是他一开始以为的好兄弟好盟友嘛,可恶!

郭广愤然站起身来,看着赵伟金被皇上点名表扬,还赐了他禁卫军令牌,姜家兄弟表现不俗,又是皇上好友的儿子,皇上也赞了他们,另外给了赏赐,其他几人陪跑的也都拿了些小零头,只有郭广最后被他点评了几句,说点评还美化了,那该叫批评才是。

“勇则勇矣,谋略差些,你该多读读兵法。”说罢赐了他一本孙子兵法,让他回去多加研习。

郭广觉着自己就像个跳梁小丑,卖力表演了半日,人人都在看他的笑话,他输了,皇上肯定不会答应他和朝阳的亲事了,兵法云胜败乃兵家常事,可这场比试就这一回,他输了再没机会了。

御花园的摘星楼里,朝阳拿着远目镜全程观看了这场比赛,看到郭广被打落了几次又再爬起来,心里跟着他一起奋斗呐喊,最后眼看着要赢了,被赵伟金截了胡,她气得把远目镜都砸了,大骂他卑鄙小人,“他怎么能这样!那可是阿广拼了命要拿的东西,他怎么能抢呢?他若是光明正大的抢也就罢了,他在背后玩阴的,呸!我鄙视他!”

小菁递了另一个远目镜给她,让她稍安勿躁继续看,朝阳气呼呼地接过继续看,看到颁奖环节,赵伟金光芒万丈受人瞩目,郭广却垂头丧气无人搭理,她心疼之余又骂赵伟金缺德,那本该是阿广该得的荣誉!

朝阳忍不了了,她要去找赵伟金理论,让舅舅做主,把那块令牌给阿广,他们就是明摆着欺负阿广嘛,先是把他单独挑出来让他和烨哥儿比武,他刚打完立刻进入下一环节,气还没喘匀呢,他千辛万苦攀到顶峰眼看着要成功了,又被赵伟金出阴招夺了头名,不带他们这样的啊!阿广真是太好性了,由得他们这样欺负,他能忍她都不能忍!

小菁她们跟在她身边劝“郡主别去,那儿都是些爷们儿,没有女眷在,您怎么能去呢?有什么事情您私下和陛下说,不能当众揭他的底呀,您不是老说赵四爷和郭二爷都是您的好友,为何郭二爷赢了您才开心,赵四爷赢了您就不爽快呢?您这可有些偏心喏!”

“这能一样吗?若是平时玩耍,自然是输赢各凭本事,可今日这场比赛对阿广多重要,他就不能让让?他便是不肯让,像堂哥他们一样一开始就明刀明枪的干也没什么,可他从头到尾都和阿广站在同一阵线抵御外敌,让阿广放心将后背交给他,他却在最后关头反水了,这要是在战场上,他就是反插一刀的奸细,要受人唾弃的!”

小菁道“不是有句话叫兵不厌诈吗?这若是在战场上,郭二爷大意轻敌,随意相信身边人,身为主帅身边出了奸细却浑然不知,导致全军覆没,奸细纵然该死,这个主帅也有领兵不利的之责吧。”

朝阳气的跺脚“小菁!你成心气我是不是!”

小菁吐吐舌头,挽住了主子的手臂,道“有什么话私下再说,或者赵四爷也有非赢不可的理由呢?你当着众人的面质问他,他面上挂不住的。”

朝阳怒气难消,她顾着赵伟金,谁顾着阿广啊。

皇帝设了午宴宴请这些勋贵子弟,席上推杯换盏好不热闹,赵伟金身为今日新秀自然最风光得意,姜家兄弟有父亲伯父的情分,皇帝也对他们青眼有加,心说姜宁西还未定亲,不如给他做女婿,虽比两个公主都小一些,但只要人才足够优秀,年龄便不是问题。

唯一一个失意的便是郭广了,他不像其他人有长辈兄弟在场,他只有孤零零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无人问津,姜伯父应酬颇多,也顾不上他,可能是今日他表现失利,姜伯父也失望了吧。

皇帝虽今日没有正眼看过郭广几眼,但一直暗暗观察他,看到郭广垂头丧气意志消沉的模样,继有勇无谋后又多了一项不堪受挫一蹶不振的缺点,这样的女婿要不得要不得。

宴席结束后,各家勋贵都领着各家孩子出宫了,姜骥叫郭广一起走,又叫上了赵伟金,毕竟就这两人没有家长领着,他作为勋贵武将世家的领头人,自发担起了大家长的职责,姜骏则带着两个儿子回家教育去了。

郭广跟在伯父身边一言不发,见伯父竟然把赵伟金也叫来了,这心里一股火都要憋不住了,他还敢来!

赵伟金嬉皮笑脸道“阿广别这么瞪我,兵不厌诈嘛,比武场上只有输赢没有朋友,下了场还是兄弟。”

郭广愤愤道“你这样躲在背后出阴招的兄弟,我可要不起。”

当着长辈的面,郭广一点儿不客气,赵伟金面上也挂不住,但他和镇国公不熟,便拘谨几分,保留着他将帅世家子弟的风度,笑道“无论何时都不能绝对相信旁人,行军打仗或是比武赛事,亦或是日常生活,都是如此,我并非不劳而获坐享其成,我也付出了很多努力,我只是拿了自己该拿的。”

凭什么他就要给郭广当踏板,成就郭广的名利双收,他自个儿成全自个儿不成吗?

成是成,但他为何要骗人呢,若是一开始就像姜静北他们那样亮出底牌来,他也会提防着,多一个敌人总好过多一个假朋友。

郭广自认倒霉,一场比赛算是看清了这人,日后劝朝阳远离他一些,还将帅世家呢,一点儿都不光明磊落,心术不正的家伙,别把朝阳带坏了。

姜骥领先两个晚辈几步,走在前头听他们在后头争论,心中也叹气摇头,郭广确实太单纯了些,男孩子可以说单纯,男人就用不得这个词了,这是蠢,郭广若是娶了朝阳,就要成为一个男人,姜骥并不希望女儿嫁给一个“单纯”的男人。

原先他是更中意郭勇的,觉得他作为长兄要沉稳些,偏偏这兄弟俩,精的太精笨的太笨,朝阳又对郭广更热络些,他换了人选,如今细看,也犹疑起来,难怪陛下要设这样的赛事考核,确实能将一个人的整体素质彰显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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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六章 今秋举子多才俊 珠玉在前难入眼

郭广输了比赛后,姜家和宫里便没下文了,朝阳和郡主住在宫里,他想见也见不着,姜伯父素来和晚辈不太亲近,他也不敢多问,托自己的父亲去问了,父亲只说这事悬了,又教他不要因此和姜家生疏了,不管朝阳能不能嫁给他,他能出狱姜家确实出了不少力,这份恩情总要报的。

报恩是要报,可他更愿意以身相许啊,他从小就喜欢和朝阳一块儿玩,儿时一别就是近十年,长大后再见面都长成了少年人,重逢之时朝阳明媚热烈的笑容便融进了他心里,他对那些貌美娇柔的闺秀没有好感,朝气蓬勃的朝阳才是他心中所爱,他知道朝阳身边不缺追求者,他也一直在努力,他以为他尽可能对朝阳最好,朝阳有了对比,就会发现他的好了,再瞧不上那些心术不正的人,可他努力了这么久,眼看着要成功了,横在他面前的几座大山却让他难以逾越,朝阳只会被动接受,不会主动来迎他,其实也没那么喜欢他吧,如果姜家看中的是赵伟金,她可能也会答应。

郭广为情所困,对身边事情都提不起劲儿,连大哥启程去北疆他都不知道,待他反应过来大哥已经许久未归家了,爹娘才告诉他,大哥前几天已经走了,夜里回来拿了几件衣裳,是去参军又不是走亲戚,还能带多少细软不成。

郭广心里空落落的,大哥走了,朝阳又不在,他依旧回了军畿大营任职,每六日有半日休沐时候,他以往休沐时都去寻朝阳玩,如今朝阳在宫里,他也见不着,休沐日便躺在家睡大觉,整个人都颓废了。

进了八月之后,京里便热闹了,中秋后有秋闱,北直隶几个州县的考生都要进京参加考试,包括皇帝在内的众多老大人都伸长了脖子等这些考生,看看可有什么才子书生,能配家中娇女。

朝阳住在宫里,皇帝每日给她洗脑,嫁武将不好,丈夫上了战场她要担惊受怕的,嫁文人才好,夫妻俩可以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朝阳不以为然,她的父亲就是武将,爹娘照样举案齐眉,关于她爹以前的事情,她那时还小,不记得了,从别人嘴里听到也没法感同身受,从她记事起爹娘便陪在她身边,爹偶有出军的时候也没什么风波,但她喜欢看她爹穿军装执帅印威风凛凛的模样,日后她的丈夫定然也要穿军装的。

秋闱过后,皇帝第一时间让墨茗去礼部收集了各地青年举子的名单来,将年轻俊美家世清白的都挑出来,做了个小册子,两位公主和朝阳那儿都送了一份,若有看中的,先勾一下,外地的就等明年进京参加春闱他再召来见见,本地的这会儿便能见。

墨茗收集的册子上的画像都是经过宫中画师美化过的,朝阳就这么随手一翻,千人一面,有什么好看的,倒是她娘挺中意,问问这个问问那个,她也问“您不是想让我嫁给阿广吗?怎么又打听起举子了,被舅舅劝服了?”

“我多看看嘛,说不定有更合适的呢,诶你看这个,这个不错,家世简单,若人才相貌也有这上头描述的这样好,倒是个快婿人选呢。”

朝阳瞅了眼,她娘说的家世简单就是个孤儿,果然是极简单呢,这是打算招上门女婿不成?

“哎呀,缘分到了自然就嫁了,你们少操些心。”

本来说好了嫁阿广,舅舅不同意,娘又被策反了,这下又得重新找人,找谁呢,不认识的人她怎么嫁。

皇帝看朝阳每日呆在宫中无聊,让烨哥儿带她出去转转,近日同文馆很是热闹啊,秋闱过后,榜上有名的举子都留在京中准备明年的春闱,同文馆日日文会诗会不断,大儒讲经他们要去聆听,大儒也不是日日都讲,没人讲经的日子,他们自己也喜欢泡在里头,一些年轻人尤其喜欢附庸风雅斗才争华,烨哥儿和朝阳都是不太爱读书的人,很少去同文馆,这会儿被皇帝揪着去,兄妹俩便坐马车出宫了,捎上了一个泠姐儿,她喜欢读书,也憧憬去同文馆接受书香墨韵的熏陶,朝阳便带上她了。

兄妹三个到了同文馆便寻了个雅间儿坐着,隔着纱帘看底下大堂里文人相争,里头有许多是京中子弟,朝阳见过但叫不上名号,若说特别出挑的,也有,那一身青衣代表京中举子的站在前排的如玉公子便是最引人注目的。

宇文炼初秋时挨了顿打,朝阳没敢去看他,一个是因为洗脱了郭广觉着有些对不起他,另一个是她不忍看芝兰玉树的炼哥儿被打成个猪头是何等模样,虽然这块美玉不属于她,她还是有爱惜之心,暴殄天物的事情她做不来。

朝阳一度以为宇文炼受了伤恐怕要错过秋闱了,他却硬扛着抱病入场,原本考生若身有残缺是不能入场的,似他这般身上带走明显伤处自然也不能入场,皇帝网开一面,特许他参考,他倒也争气,保持在前一百名之内,榜上有他一席之地,明年春闱也有他的名额。

许多人为他不平,说他带伤入场尚能如此优秀,若是全须全尾的去,只怕解元都要换人了。朝阳不知宇文炼真才实学如何,总觉着这种言论有吹嘘之嫌。

吹不吹嘘的她也不管,但是宇文炼在一众举子中确实风采卓然,朝阳如今看着倒没什么波澜了,但其他人也被他衬得黯淡无光,她还能看中哪个。

烨哥儿安慰她道“没有就没有,江南多才子,等明年开春全国举子都进京了,你再挑,乔姑父就是金陵才子,听说金陵像他这样的才子满地都是,到时你好好挑。”

朝阳白了他一眼,她在南方呆过,要是乔卿云这样的美男子满地都是,她怎么会小时候一见了宇文炼就不撒手呢?宇文炼比他爹还差些呢。

泠姐儿在一旁含笑听着,看了眼大堂里光华熠熠的炼表哥,心道表姐若喜欢,把他抢过来就是了,他定亲的那家怎么能和表姐比,该是表姐没那么喜欢吧。那她呢,过几年她也要定亲,她可没有父母舅舅为她费心挑选,恐怕随便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便将她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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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七章 昨日艳阳今日雷 姜家挂孝送恩慈

朝阳在宫里住了半月才回家,她爹颇为怨念,说她不懂事,自己住着就住着,怎么将她娘也留下。朝阳深感自己就是多余的,去了鸣玉堂看安儿,半月不见,这小崽子不知道有没有想她呢。

安儿如今已满了两岁,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但不像姜家的孩子爱撒野,他性子像了母亲温柔娇气,去哪里都要拉着母亲的手,朝阳听她娘说她这个年纪时大人已经抱不住了,去哪里都要自己走,安儿是个乖孩子,家里每个人都喜欢他,除了他爹。

朝阳到鸣玉堂的时候,安儿正在吃下午饭,小孩子就是这样的,到饭点时不想吃,过了饭点又想吃了,大人都得围着他转。见到朝阳来,安儿笑咧了嘴撒开手来,朝阳拿下人的帕子给他擦擦嘴,问他是不是不乖了,没吃午饭,才这会儿吃饭的。

安儿嘴里含着饭咕咕哝哝不晓得在说什么,苏氏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让他把嘴里的饭咽下去,才能说话。许多小孩子都有含饭的毛病,安儿也不例外,一口饭含在嘴里半日咽不下去,把汤汁都吸干了,没味道了便把饭吐出来,苏氏不许他这样,但他不怕母亲,家里隔代的长辈都疼他,他又没有严父管教,便养的有些娇气了,所以才半下午会吃散饭,身子也不太壮实,没有姜家子弟的糙气。

安儿最终还是把嘴里一口饭吐出来了,他一直不咽下去,苏氏问他下一口能不能咽下去,他点头,苏氏便让他吐了,他吐了之后却不肯再吃,捏了块桌上的点心给姑姑吃,喜得朝阳抱着他揉搓,他奶声奶气道“安儿也吃。”

朝阳便给他也吃了一块,苏氏想制止,这会儿吃饭呢,又吃上了点心,但她和朝阳不大熟稔,不敢反驳这个娇纵的小姑子,不仅是这个小姑子,这家里哪个人不娇贵,只她命薄罢了。

朝阳陪安儿玩了许久,晚上带安儿一起去上院吃晚饭,她在宫里住了这么久,如今回来了可不得去给祖父母请个安,在上院她也见到了大哥,安儿坐在椅子上乖的不得了,老夫人让他坐到爹身边去,他揪着手指头不敢动,下人便把他抱过去坐着,父子挨在一起也毫无温情可言,他坐了会儿竟偷偷抹起了眼泪,瘪着嘴巴不敢哭出声,看着可怜兮兮的,不知道的以为那是后爹。

老夫人只得让他坐回了母亲怀里,埋怨地看了孙子一眼,他就这一个儿子,养成个仇人,日后没人给他养老的。

姜定南心已麻木,祖父母当初做出一副他不答应成亲他们便要入土的模样,如今安儿都两岁了,他们还健朗着,他一提要离京,老人家就心口痛头痛腰痛,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理,祖父母养育他长大,他不能不孝,但对于这个儿子,他可以不慈,日后也不必他孝顺。

因着这父子俩的症结,这一顿晚饭就吃的不自在,老夫人又想去次子家中住了,老人家就喜欢那样和气热闹的场面。

老夫人想着,翌日果真便收拾东西去了,两家隔的也不远,都是她亲生的儿子,她哪家不能住,就是老爷子死要面子,和次子有心结,一次都没去过,阿骏都邀请过他,他还是坚持说不去,他不去,她可要去的。

对于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来说,每一次入睡都有可能是长眠,早起下人叫老夫人起床,却叫不醒了。

姜家门口挂起了白布素幔,整个府里几百号人在痛哭哀嚎,邻里几家都是同朝勋贵,派了人来慰问,得知是老夫人过世了,都报以万分悲痛,人家家里还没办起灵堂来,他们也不好上门吊唁,这时候人家家里一团乱,他们上门再添乱罢了,懂事的人家都不会去待姜家正式发了讣告,他们家再吊唁。

讣告往宫里也发了一份,老夫人是一品诰命,礼部帮着操办,给予了无上哀荣,朝阳跟在母亲身边打下手,大嫂只顾着带孩子,倒不太沾手,二婶帮了许多,来吊唁的人家都要顺嘴夸朝阳几句,说她长大了懂事了,知道帮父母分担了。

若是往常有人这么夸她,她定然笑得一脸娇羞腼腆,这时候可笑不出来,祖母虽不疼她,但也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回忆起往昔点滴,还是有些温馨时候,比如她喜欢吃祖母屋里秦嬷嬷做的云片糕,她每回去上院祖母都会让人做,做好了让她趁热吃,有剩的让她带回去吃。

还有小时候她想要祖母屋里的鹦哥儿,为了抢那只鹦哥儿把下巴磕破了,最后祖母把鹦哥儿给她了,她养了没多久就死了,祖母为此还气病了,父亲让她去祖母的小佛堂抄经赎罪,她那时四五岁,正是猫狗嫌的时候,把祖母供奉的佛像打碎了,祖母的病更重了几分。父亲不敢再让她到祖母跟前碍眼,便让娘带着她去舅舅家住,待她住了大半月回家,祖母的病已经好了,但看到她还是没有好脸色,想来她从小就是个让人头疼的孩子,难怪家里几个孩子祖母最不喜欢她。

这些事算不得温馨,但这会儿长辈离世,她想到那些鸡飞狗跳的日子,也感慨良多悲从中来,她终于不再是那个要依靠沾了辣椒水的帕子哭灵的小丫头了。

郭广也随着父母来姜家吊唁,看到跟在郡主身边憔悴了许多的朝阳,他有许多话想说,又寻不到机会说,最后就剩一句节哀顺变,朝阳点点头,多日未见的生疏感显而易见。

姜家老夫人离世,姜家要守三年孝,郭广便得再等三年,三年后朝阳还不一定会嫁给她,并且姜家还一个老爷子,不知何时会入土,若是在老夫人的孝期里也过了,干脆一起守,最怕老夫人孝期刚出,老爷子的孝期又来了,那姜家岂非要守六年孝。

家里已有了退意,他们家两兄弟都还没定亲,拖不了这么久,他想问朝阳要个准话,到底嫁不嫁他,嫁他就等,不嫁,他也要等,只要她一日不嫁人,他便还有机会,他绝不会在她之前成亲,若日后她无依无靠想找他,他却已另娶他人有了家室,连照顾她的立场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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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八章 姜家守孝聚一堂 两家合居安父心

姜家老夫人过世,为阖家带来阴云,老爷子古稀失偶,在老妻死后很长一段时间不愿见人,众人才知,这位铁血国公也有儿女情长时,只是他素日里以冷肃面孔掩盖着,就连至亲儿孙都看不透这份感情。

老夫人过世后,姜骥让二弟一家搬回国公府守孝,不为别的,就想让父亲安心,伴侣已逝,若子女也不能陪在身边,看着这阔大的国公府稀稀落落几个人,老人家更添感伤。

姜骏早年和父亲有些心结,眼下母亲过世,再多的心结都解了,他就这一对父母,离开了可就再也没法孝顺了,趁着老人家还在时,多陪伴些时候吧。

有了儿孙的孝顺陪伴,老爷子消沉了一段时日,也渐渐恢复了正常作息,但还是肉眼可见的憔悴,再无以前那股子老当益壮感,当真是心累致身衰了,儿孙们见他如此,个个都乖觉起来,就连一向顽皮的朝阳,都朝九晚五每日请安,上院每日晚膳都是阖家共赴,别提多热闹了。

当时是热闹,这份热闹过后便是加倍的凄冷了,晚饭过后儿孙们各回各处,只剩他一人在这上院住着,原先他和老夫人同住上院,虽也分房睡,但大抵是知道她在,睡的也安心,如今她不在了,处处都透露着死寂,约莫自己也大限将至了,老婆子在底下等等他,他争取早些去。

姜骥和父亲有很深厚的感情,见父亲如此孤寂,和婧儿商量要不要给父亲找个伴,婧儿问他指的是什么伴,老爷子这么大年纪了,还想给他纳妾不成?也要让人笑话了,亲娘刚死,就给亲爹纳妾,老夫人还在时老爷子后院尚没几个人。

“也不是正经纳妾,就是想让父亲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父亲从来不用丫鬟,后院的老姨娘也早走了,如今母亲也走了,他实在是有些孤苦。”

公爹房里的事做儿媳的可不好管,让姜骥自己料理,姜骥想找几个体贴懂事的丫鬟去服侍,婧儿不忍心,“她们这个年纪都能给你爹做孙女了,你想什么呢!我觉着父亲也是很正派的人,定然不会做糟蹋人的事儿,你还是别操心了。”

怪恶心的呢,让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去陪老爷子,他们怎么做的出来。

姜骥想了想也觉着这样不好,但又体谅父亲孤苦,恰好他跟着妹夫外放的庶妹回京了,带着丈夫子女回府来祭拜嫡母,毕竟是这家里正经的姑太太,又多年未归,姜骥留她们一家住下,妹夫要上职,远行归家也有许多事情要料理,便只有妹妹带着几个外甥住在家里。

家里又多了几口人,更加热闹了些,老爷子只二子一女,两个儿子是嫡出,一个女儿是老姨娘生的,出嫁后随丈夫外放便很少归家,只每年年节时候有年礼节礼往来,如今几个孩子都在膝下,老爷子感慨良多,挑了个大家一起吃饭的晚上把体己分了,这个女儿他忽视一些,便将东西平分为三份,女儿也得了一份,毕竟老夫人的体己是没她的份的。

姜家两房都家大业大,娶的妻子也都是大户嫡女,倒不至于和庶妹拉扯这点儿东西,姑太太感怀良多,对父亲更孝顺了些,尤其是小儿子许宣年仅七岁,还是愿意亲近长辈的年纪,姑太太说晚上让他在上院陪外祖父住,他敢不敢,他说敢,有什么不敢的,跟着外祖父住,睡前都有许多零嘴儿吃,若是跟着娘住,天天盯着他早睡。

既有了个孩子来陪伴,姜骥便不多想给父亲找伴的事儿了,老爷子对晚辈算慈爱,但他习惯了不苟言笑冷脸示人,便是姜定南跟着他长大,两人也少有玩笑的时候,多是老爷子教他习武读书,有师徒之谊。如今宣哥儿跟着他住,他原先对这个外孙也没什么印象了,姑太太一提,他便答应了,想来真是孤单了吧,来者不拒了。

姑太太让儿子跟着外祖父住要听话,晚上不许闹腾,宣哥儿说他不闹腾,他也确实不闹腾,就是喜欢睡前吃些零嘴儿,在上院住了一月后姑太太来接他,一张脸肉眼可见的圆润了许多,姑太太心说娘家伙食好,过年接他回家给祖父母拜了个年,又送去娘家住了,夫家也乐意宣哥儿和外祖家亲近,让他安心住着。

姜家正值重孝期间,这一个新年也没什么活动,婧儿避着人回了娘家一趟,便不走其他亲戚了,还自在,倒是周家派了小辈上门拜年,婧儿才想起,姜静北和周仪月定了亲,这孝期一耽搁,静北还好,男孩子大些再成家也是行的,周仪月本就比姜静北大一些,女孩子拖到二十岁成亲可不大好看,更何况这桩亲事本就是周家攀着姜家,若这几年里节外生枝,到时候姜家不娶了,他们家的姑娘成了老姑娘,那可难办了,是以周家如此热络,孝期里频繁走动,提醒姜家别忘了还有一个儿媳妇没过门。

这是二房的媳妇,婧儿让林长玉招待了,听说当初周家有意趁热孝期间把周仪月嫁进来,毕竟周仪月手底下还有许多弟妹,她不出嫁底下的弟妹不好嫁娶,又是个庶房姑娘,在娘家不太受待见,早点嫁了省事儿。林长玉不想让长子委屈,他也不算大,做什么要急着娶媳妇儿,周家也太赶着了,亲都定了,只要姑娘没什么问题,他们家是不会悔婚的。

周家来的是几个小辈拜年,就是周仪月的堂弟们,林长玉让厨下准备午饭,让静北两兄弟去招待,送走客人后兄弟俩脸色却不大好看了,林长玉问发生了什么,姜静北沉着脸道“这些小舅子我是吃不消,一个个的精滑的很,处处透露着算计,我还没娶他们家姑娘呢,他们就惦记着让咱们家帮他们谋好处,周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周太傅过后就没有拿的出手的子弟,所有的精华灵气都被家中姑娘吸走了。”

林长玉笑道“你要娶的是他们家的姑娘,姑娘有灵气就成,我瞧那丫头也不是拎不清的,更何况这几个都不是她的亲兄弟,她还能为着他们和夫家生分不成。”

姜晓旭在一边听着笑道“大哥好福气,别人家都是婆媳不和,做儿子丈夫的夹在中间两面不是人,咱们家大嫂还未过门娘便多加照顾了,日后不定怎么亲近呢,恐怕咱们这几个亲生的还要退一射之地。”

姜静北捏捏她的鼻子,让她多操心自个儿些,日后嫁了人可别把婆媳姑嫂关系搅的一团糟。林长玉无奈轻笑,小女儿如此灵透,日后嫁到夫家定然能打理好家事的,她不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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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九章 守孝误儿女姻缘 惠国寺中祭先人

处在他们话题之间的周仪月如今在周家依旧是不受重视的存在,家里打着她的旗号去和姜家拉关系,她反感这种做法,却不能阻止,心中担忧他们言行无状,会不会惹恼了姜家,届时姜家不喜她要退亲可怎么好,这些人啊,就是见不得她好,便是她好了,也要把她身上每一丝价值都榨干才行。

周仪月没有同胞兄弟,只有庶出兄弟,她母亲就生了她一个,林长玉也正是因此欣赏她,出身大族庶房受嫡房排挤,父亲不疼母亲软弱,又没有同胞兄弟撑腰,她愣是凭自己的真才实学在京中闺秀圈里占了一席之地,她觉着周仪月比那柳扶风还强一些,才学品貌二者不相上下,家世柳扶风更胜一筹,但心性上柳扶风不如她坚韧,儿子能娶到这样的正妻,日后培养子女也有利,她并不希望儿子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对未婚妻有想法,日后夫妻不和,家里也无宁日了。

婧儿知道妯娌的做法后笑她护短,自己定的儿媳,就是亲儿子也不能嫌弃,否则岂非是质疑她的审美。林长玉让她别笑,“静北的亲事已经定下了,出了孝后便成亲,朝阳的亲事还没影儿呢。”

提到这事婧儿又要叹一口气了,朝阳随波逐流,郭广步步紧逼,哥哥却挡在朝阳身前寸步不移,他坚持要等春闱后为朝阳榜下择婿,婧儿和姜骥这一对亲爹娘倒说不上话了,婧儿干脆也不管了,能嫁就嫁,不能嫁就算了,他们家养的起一个老姑娘。

过了年很快便是春闱了,太子的成婚大礼定在八月份,端午时这兄弟俩便正式及冠,宫里要为他们举办盛大的及冠礼,三四月份便忙活起来,皇帝还要顾着两个女儿和外甥女选婿的事情,皇后是不管了,她只管自己的儿子,皇帝只得自己操办起来,让御前的人出去打听,有哪个好的先圈起来,到时会试结果出来了,才可见真才实学,若定了做他的女婿,殿试时便抬举一些,镀层金好看。

朝阳正在守孝,便不去外头凑热闹,听说她那两位恨嫁的表姐去参加了诗社,和才子闺秀们联诗作对,其中不乏今科举子,她娘听说后急得呀,让她也出去转转,她以前不是最喜欢出去玩儿的嘛。

“以前有伴嘛,如今馨如他们都定亲了,我找谁玩去,还一个阿广你们又防贼似的,我能如何。”

朝阳嘴上为郭广抱不平,但皇帝不许她嫁给郭广,她也没明确反对,郭广正面问她时,她也含糊其辞逃避问题,婧儿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怎么会剩下你一个,还不是你不成器,我可从你小时候就给你看好了丈夫,你没守住,后来你舅舅想把你说给烨哥儿,你说是兄妹情,那烁哥儿也想娶你呢,你说把他当弟弟,再来一个阿广,嫁就一个字不嫁就两个字,你不要管我们说什么,顺着自己的心走就是,我不知你在想什么,磨了这么久,合适的人都错过了,日后你真要孤独终老了。”

朝阳被她说的烦躁,捂着耳朵趴在桌子上说她不听,婧儿看她也生厌,母女俩冷脸了几日,三月里是老夫人的生忌,他们一家子要去惠国寺为老夫人做法事烧纸钱,上至老爷子下至最小的安儿都没落下。

惠国寺的清渺方丈和婧儿是老熟人了,惠国寺也供奉了很多她割舍不下的人,长女晓岚,无忧和湘儿,还有凌星,前几个她每年都要来看望几次,凌星不是个好人,但他是无忧记挂的人,婧儿不忍他曝尸荒野做孤魂野鬼,怕无忧等不到他会伤心,便把他也收到了惠国寺,葬在无忧身边,心中又担忧这个坏胚会不会欺负湘儿,湘儿是哥哥的孩子,他若是看不顺眼,想把湘儿赶走,无忧疼女儿也爱男人,夹在中间也难过,但这厮为了无忧能舍命,应该也能接纳湘儿吧。

婧儿记挂的人很多都去了另一个世界,她便在自己心里构思那个世界的时景,大概阴间也有众生百态柴米油盐,鬼也要搭伙过日子,无忧和凌星湘儿想必会凑成一家,那她的晓岚怎么办,她没有爹娘护着,会不会被坏鬼欺负了,若她能在阴间遇到无忧便好了,无忧一定会收留她,凌星那样凶悍,一定能护好她们娘儿几个。

一大家子来惠国寺祭奠逝者,出来安儿大概没人能心情好,尤其是婧儿,安儿娇兮兮地缠祖母喂他吃糕点,婧儿冷淡地笑笑,轻轻将他拂开了,苏氏大概是猜到了什么,把儿子抱到了一边,让他不要吵。

姜家阖家出游,走的时候却未能阖家归,老爷子留在了寺里,他觉着这儿清净有禅意,清渺大师佛法高深,他想听听,到了时候自己就回去,不必家里来接。

话虽如此,但儿孙们怎能放心他一人在寺里,有一个宣哥儿跟着他,年纪还小只知道吃和玩,也顶不了什么事儿,其他儿孙都有职务在身,也不能陪着老爷子久住寺里,姜骥便让朝阳留下来,代替爹娘照顾祖父,问她行不行,朝阳点头应下,祖父看着状况不太好,一定要人看着的,她为没什么事儿,便接下这个差事也好。

这是姜骥的意思,婧儿可没答应,但当时也没反驳,回家后便不太乐意了,“朝阳一个正值妙龄的姑娘家,长住在和尚庙里像什么样子,若是祖母还好,祖父怎么也让她照顾,几个大孙子都不能搭把手不成?”

并非她不许孩子尽孝,只是男女有别,哪有孙女陪着祖父住在庙里的,朝阳便是养的糙了些,不太顾忌男女大防,那也是个正经的姑娘家,不能说她不在乎男女大防,他们做大人的便不让她讲究了,这叫什么事嘛。

姜骥让她放宽心,朝阳身边仆妇成群,婧儿安排的全副班底都带上了,住在庙里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老爷子和宣哥儿老的老的小的小,需要一个壮丁来护持着,朝阳虽是个女孩儿,却不是没有主见撑不起事的小娇花,有什么事情她便是不能主持大局,也能让人回家报个信儿,他也托了清渺大师多看顾老爷子一些,一切都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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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章 山寺闻笛是何人 仙乐缭绕悦人心

朝阳陪着祖父住在寺里,老爷子沉迷佛法,每日定时参加寺中的早课晚课,白日里还常拉着清渺方丈品茶论禅,朝阳竟不知她叱咤沙场半生的祖父临到老了倒顿悟了,祖父早些年便致仕荣养了,但也还是每日不落去武场打拳耍枪,她以为这是英雄迟暮的无奈,也是军人退役后的尊严,他人离了战场,心还在战场,如今四大皆空修身养性,才算真正解甲归田了。

朝阳陪着祖父去听了两回佛法,实在没有这方面的造诣,一听大师讲经她就打瞌睡,她也不想这样的,忍不住嘛,清渺大师也是看着她长大的长辈,望着她的憨相笑得慈祥清矍,让她领着同样坐不住的宣哥儿去后山玩耍,老爷子也让他们不必跟着他来听课了,别打搅了大师讲课。

朝阳如获特赦,领着表弟走了,路上表弟问他们什么时候回家,朝阳说这得看祖父何时下山,“怎么,你呆不住了?那我先让人送你回家。”

宣哥儿道“寺里挺好玩儿的,有许多小沙弥和我玩儿,就是没什么吃的顿顿白菜萝卜,我都瘦了!”

朝阳捧着他的脸揉了揉,“胡说,这么圆润,还说瘦了,你哪里顿顿白菜萝卜了,不是每日晚上都会和小沙弥一起吃肉喝汤吗?你表姐我才是顿顿吃素呢!”

清渺大师为人开明,允许寺中未长成的小沙弥吃肉加餐,此举虽有亵渎佛法之嫌,但却符合人情道义,清渺方丈受今上重视,在京中也颇有威望,看不惯他管理寺庙的手段不看就是了,倒没人敢诟病他什么。

宣哥儿年岁还小,这几日晚饭时都会和小沙弥一起吃肉喝汤,朝阳这个大人才是顿顿吃素呢,连祖父都吃素,她怎么好要这要那,带着宣哥儿去后山玩,看到雪团般的小兔子都眼冒绿光了,她想吃红烧兔腿,麻辣兔头,爆炒兔三丝……

宣哥儿倒还是纯真年纪,和小兔小鸟玩的挺欢快,朝阳这个大人便瞧不上这些,寺里清净是清净,也太无聊了。

“把我的画具拿来,我要做一副山寺春景图。”

小菁等人相视咂舌,小郡主今儿转性了,竟主动提起了要作画,那还等什么。

两个丫鬟回去帮她拿画具,还贴心地问了要不要把琴也拿来,坐在这灵山秀水中抚琴也是极好的呢。朝阳今日大概是十几年来文艺才思大爆发的一次,忽然手痒了,让她们都拿来,她学了这么多年,不敢说画的多好弹的多好,一些简单入门的东西还是会的嘛。

宣哥儿在一边捉小兔子玩儿,看到丫鬟们架起了画板,提了只兔子过去看“表姐要作画呀,画什么?画我吗?给我和小兔子画一副画吧。”

朝阳把他拨开,“别挡着我画山水。”

宣哥儿悻悻走开,画山水呀,光画山水总觉得差了些什么呢,山水中有个他不是更好吗?

朝阳今日才思如泉涌,坐在葳蕤花木间挥毫泼墨很有大家风范,奈何手上动作跟不上脑中想法,最后画出来的作品不甚满意,朝阳正苦叹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时,一阵悠扬笛声传来,回荡在清幽山寺间,响应着流水潺潺,附和着鸟语阵阵,呼唤着钟鸣佛音,

朝阳顿觉耳目一新,心灵受到了涤荡,是何等高人,能奏出如此仙乐。

朝阳想到了伯牙子期高山流水的故事,登时意气风发抚琴呼应,怕不是这便要觅得一知己,然而她一抚琴,她嫌琴声小怕人家听不到,用的劲儿大了些,琴弦发出沉闷的咚一声,把朝阳自己吓了一跳,罢了罢了,别弹了,人家是仙乐缭绕,她是魔音穿耳,这琴是好琴,她还是别糟蹋了,又说几个丫鬟,“早知今日有人吹笛子,你们该给我抬把筝来,我弹起来人家才听得到嘛!”

几个丫鬟笑道”郡主若想与人合奏,把他叫到跟前来让他奏给您听便是,随您是想弹琴还是弹筝,便是您吹个口哨儿,他也得附和着。”

朝阳觉得有理,让人去找找那吹笛的人,看着眼前一把琴又觉得碍眼了,什么大师巨作,她都弹不来,绝对不是她没有音乐天赋,她吹口哨可好听了!

那笛声听着不远,人应该就在这寺中,几个丫鬟侍卫在附近晃了一圈儿,便寻到了那人,是个年轻书生,带到了朝阳跟前来请安。

朝阳见那人腰间别了支笛子,问方才吹笛的可是他,书生低头垂眸非礼勿视,声音温润含蓄“正是小生,春日里山寺万物复苏草长莺飞,小生一时兴起吹奏一曲,扰了姑娘作画雅兴,实在罪过。”

他不知这是哪家姑娘,也不敢正眼看,这些丫鬟个个都气度不凡,周围还有侍卫随行,恐怕是京中哪家贵女,他一个小小举人,实在不敢冲撞,春闱在即,若因得罪了贵人影响考试,实在太不甘了。

朝阳心道这书生长相平庸声音倒是好听,方才一开口她心里都颤了一下,调整了情绪道“没打搅,我正好画完,你的笛声便响起了,吹的很好听,可能再奏一曲吗?”

朝阳这人没什么文化,人家夸音乐悦耳都要说什么昆山玉碎香兰泣露,凤鸣九霄百鸟朝凰,她就三个字很好听,显出来的不通文艺。然她身份高贵,人家便是对牛弹琴,也得欢欢喜喜的弹完。

朝阳对此种想法不认同,便是对牛弹琴,那她是一般的牛吗?怎么着也是龙之九子的长子囚牛吧,噢,囚牛貌似就是擅音律的,对,她吹口哨很好听。

青衣书生又吹奏了一曲,依旧是朝阳没听过的曲子,曲调欢快悠扬,朝阳闭上眼睛聆听,想到了儿时和小伙伴们在田庄上撒欢的日子,秋收过后的麦田里只剩秸秆,是小孩子们撒欢的好去处,玩累了往田里一躺,鼻尖萦绕着的都是麦香味和汗水土地的气息。秋日里的天空湛蓝清阔,远处有小孩子们放风筝和竹蜻蜓,飘在空中起起伏伏,有懂事的孩子早早帮着家里放牛,坐在牛身上羡慕小伙伴能撒欢,被小伙伴们半哄半拽拉下来,把牛找个地儿拴着,斗笠牛绳一扔也去撒丫子了,夜幕降临各回各家,才发现牛不见了,小牧童哭着去找牛,没找着不敢回家,朝阳那时是孩子王,让全庄人帮着一起找,正是晚饭时分,庄里各家各户都打着灯火去找牛,后来牛找着了,她让那家大人不要打骂孩子,日后不敢如此了。

假期结束,她走时给庄上的小伙伴都留了礼物,却没有把他们带走,娘说他们是朋友,若他们依附她而活,他们便成了主仆,不是朋友了,朝阳深觉有理,但她后来再去庄上度假,昔日玩伴都长成了粗野的乡下人,学了许多陋习,朝阳是金贵的贵族少女,结交的朋友也是个性鲜明的世家子女,自然不再和他们一块儿玩了,她曾经为此失落过一会儿,但很快又和身边志同道合的小伙伴打成一片了,后来也很少想起那些人那些事,今日听到这段笛声却勾起了那段回忆,那是她追之不回的童年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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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一章 朝阳惜才赠焦尾 书生得琴心惴惴

一曲终了,朝阳睁开眼睛目光柔和,面上挂着愉悦的笑容,好久没听到这么舒服的曲调了,问书生这是什么曲子,书生道是他小时候放牛时吹的牧笛小调,随意吹的不成调子,那时也不通音律,后来他进了学堂,接触到了音律书籍,才想起把自己喜欢的曲调都编制在册,闲暇时吹奏一番自娱自乐。

“这么说,是你自己编的曲子?好天赋好才学,比宫中那些乐师强多了。”

宫中乐师谱的曲子匠气十足,哪有眼前这书生吹奏的曲子灵趣满满,他若不去科考,朝阳都想举荐他去宫里当乐师了。

书生不敢和宫里乐师比肩,但听眼前的姑娘随意谈论宫中人事,约莫是常出入宫廷的,身份贵重他都不敢瞎猜,也不敢反驳她的言论,听着便是。

朝阳问他会不会弹琴,书生说略懂一二,朝阳便让他来弹,她换了个地儿坐着,那边玩兔子的宣哥儿也过来了,说这个哥哥吹笛子真好听,朝阳让他别说话,安心听。

书生说的略懂一二,倒是自谦了,如果说他吹笛子充满灵气,他弹琴便饱含雅意,朝阳也是今日听了他弹奏,才承认这把琴是好琴,以前是她暴殄天物了。

又一曲终了,朝阳面上笑意便不曾收过,说他弹的好,这琴也只有在他手里才能发挥作用,便送给他吧。

她看得出来这书生衣着朴素,手上也有老茧,恐怕是平民子弟,又听他说小时候放牛,恐怕是农家子,怪了,若是清贫农家子,读书尚算勉强,怎还能接触音律,会吹笛子还能说是天赋异禀,弹琴可是门大学问,怎能无师自通。

初次见面,朝阳也不好打听人家的身世,想着下回让人私下里去打探。书生不敢受朝阳这么重的礼,非亲非故的,初次见面他怎能收人家的东西,更何况对方看着是闺中少女,怎能随意送琴给男子,约莫京中贵女落落大方不拘小节,他却不敢随意接,若坏了人家姑娘的名节,人家父兄打上门来,他怎么招待。

“给你就接着,我喜欢听人家弹奏,自个儿倒是不通,这琴在我手里倒是荒废了,还不如让它投向明主,你得了这琴回去多加研习,谱出更多的新曲,日后来我家弹奏,让我娘也听听,她也很喜欢音律,而且懂音律,不是我这样的对牛弹琴。”

这话书生倒是不知该怎么接了,让他上门弹奏?这姑娘到底是何身份,高门大户的姑娘不都是深居内院仆妇成群吗,哪能见着外男,听这姑娘的口气倒是这些规矩拘不住她,他竟不知是这姑娘身份太贵重还是性子太野。

书生试探问道“不知姑娘家住何处?”

朝阳想了会儿,道“

朱雀街元宝巷第二栋宅子便是我们家。”

书生是外地学子,初进京城还没怎么逛过,朱雀大街倒是去过,只觉繁华绮丽不愧为帝都华府,这姑娘家住那块地方,应该非富即贵,然他也不清楚那块地方住了哪些人家,想着下回同乡和京中学子聚会他悄悄打听一二。

“你呢,如今住哪儿?是今科的举子吗?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士?”

朝阳这人有些自来熟,方才还觉着初次见面不看多加打探,说上几句话便把人家当朋友了,总得留个联络方式,日后好走动嘛。

“小生辛敏,字如兰,赣州人士,此次与同乡一同进京赶考,如今住在悦来客栈。”

朝阳没听说过这个客栈,问道“悦来客栈在哪儿,怎么不住蓬莱客栈?那儿不是专收举子吗?”

朝阳这话倒有些何不食肉糜的味道,蓬莱客栈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客栈,家境贫寒的学子哪有钱住,若像几大书院那样有师长带着学子一同入住,那自然不愁,辛敏是小地方来的,一个县城这一批也就他和那个同乡进京赶考,县太爷和当地乡绅集资送了盘缠给他们,但他们都不敢乱花销了,要留着参加那些举子的学会,去老大人家中走动,这些人情应酬哪个不要钱,自个儿吃住便差些也无妨。

“蓬莱客栈住的都是各大书院的师长和学子,小生无团队组织,还是不去凑这个热闹,找个小客栈住还清净,也能安心备考。”

朝阳也觉着是这样,那些文人就喜欢拉帮结派沽名钓誉互相吹嘘,她都去了几回同文馆了,全是些卖弄文采的俗人,真正的才子如何会参加那些活动,比如她今天遇到的这个就是宝藏。

“那你安心备考,把琴带走吧,若有什么难事,来我家传个信儿,我能帮就帮。”

朝阳喜欢交朋友,对自己看中的人特别仗义,这辛敏她便觉着还好,才华卓越却踏实安稳不虚荣,若是京中那些书香世家的子弟,有这般音律天赋早不知吹成什么样了,同文馆那些文会诗社都不缺卖弄乐器的,没一个能惊艳她品味高雅的耳朵。

书生拿着琴走了,他走后小菁她们问道“小郡主是不是看上他了?奴婢去禀告郡主,这便让人把他祖宗八代都查清来,若家世清白,入赘做仪宾是再好不过的了!”

朝阳挥手打断她们“去去去,别胡说,我只是欣赏有才华的人,我自己不通音律,遇到精通的我能不留着吗?我已经多年未听到让我如此赏心悦耳的曲子了,他若是科举落榜了,把他招来咱们家当乐师倒还不错。”

就像她娘爱跳舞,却伤了脚不能再跳,以前在府里养了舞乐班子,闲暇时看着解闷,如今她养个乐师也再正常不过了。养一个还不够呢,方才她听辛敏弹琴吹笛都是极舒适的,但若二者能结合定然更加悦耳,可她又不会,辛敏需要一个小伙伴,她得再找个功力和辛敏不相上下的人来搭档才是。

小菁她们几个丫鬟相视而笑心照不宣,能让她们家小郡主欣赏的人可不多,这正值妙龄的少男少女嘛,欣赏欣赏便容易惺惺相惜,惺惺相惜便容易情愫暗生,噢,她们家小郡主不需要暗生,明着来就成,旁的就需要她们这些丫鬟打理了,不能放过主子身边任何一株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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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二章 祖父避世居山寺 孙女归家觅姻缘

小菁她们不顾小孩子在场胡说八道,结果就是宣哥儿有一听一,回去同外祖父说表姐要嫁人了,还送了把琴当定情信物。

老爷子把朝阳叫去问话,他们家勋贵之家不虽像书香世家一般古板迂腐,朝阳又是郡主之尊不似一般深宅闺秀要三从四德,可也要自尊自爱,这私相授受的事情可做不得,便是互相有好感,也得让长辈去相看,可不兴自己去接触。

朝阳想把宣哥儿打一顿,这说的都是些什么屁话。

“祖父,您不要听他胡说,他毛还没长齐呢知道什么定情信物?我就是觉得那人擅音律,想聘他来咱们府上当乐师,才不是什么私相授受呢。”

“噢,是这样。”老爷子便不管了,让朝阳自个儿去玩,他要找清渺大师参禅了。

朝阳想问祖父何时回家,见祖父拿起了经书看的有模有样的,又不好问了,祖父该不会想遁入空门吧?

老爷子在寺里住了半月,大有将寺庙当家的意思,朝阳可熬不住了,让祖父看看她凹陷的小脸,顿顿吃素,她都饿瘦了。

“你想回去便回去,把宣哥儿也带走,我在寺里不必你们陪着。”

朝阳说这样不好,怎能留祖父一人在寺中,他们不放心,又道祖父在家里也可以参禅啊,祖母不是有个小佛堂吗?如今也没谁去了,祖父去那儿岂不清净?

老爷子不说话了,目光幽远沉迷,似在追忆往昔,朝阳才觉得自己说错话了,讷讷不敢言,说她不走了,留在寺里陪祖父,转头就让下人去家里传信,让他爹来劝劝,或是换个人来替她,她实在不想再呆在庙里了。

姜家的儿孙休沐日都会来寺里看老爷子,哪回不是尽力劝他下山,老爷子不想走,在寺里住着很舒坦,他和清渺大师也投缘,回了家里也没意思,儿孙们都要上职,小些的宣哥儿安儿不愿和老人家玩,他也不去讨孩子们嫌,自个儿在寺里呆着挺好的。

宣哥儿忙说他不嫌,他愿意跟着祖父玩儿,老爷子摆摆手,他就想住在寺里,让他们不必再劝了。

儿孙们拗不过他,只得让他住下了,宣哥儿说他愿意陪着祖父住在庙里,老爷子让他回家,他这个年纪要上学的,怎能住在寺里每日混玩,小沙弥们尚要学习佛法,他又不入空门,总不能和小沙弥们一块儿读书。

最终儿孙们都下山了,只留老爷子和他惯用的长随在寺中居住,姜骥多留了几个护院在寺里,有什么情况要及时回家中禀报,他们这些儿孙得空便会去看他。

送走了这些人,老爷子做状松了口气,眼中的落寞却没能逃过清渺方丈的眼睛,老伴走了,如今那家里虽儿孙满堂,实则都与他是两家人,儿子长大了要成家,娶了妻生了子女便是另外一家了。他自来也清楚,只是以前有老婆子在,他尚没这般局外感,如今老婆子走了,他真正成了孤家寡人,儿子儿媳和孙子孙女们是一家,外孙和女儿女婿是一家,他不能强求谁留在他身边陪伴尽孝,回了那家里越热闹越落寞,还是寺里清净。

清渺邀老爷子去后山赏花品茗,他想多照顾这个迟暮的老人,不管他是铁血将帅还是勋贵国公,在这寺里只是他的香客,而且是虔诚向佛的香客,他都愿善待。

老爷子乐呵呵和大师一块儿去了,大师茶艺高深,与一般茶师相比,边品茗还能边听佛理,他有幸住在其中,日日都能讨到大师的香茗和真经。

朝阳跟着家人下山回家,还在车上时便点好了今日的菜单,她实在素坏了,从今天开始她要顿顿大鱼大肉,把她掉的那几斤肉都补回来。

婧儿敲敲她的脑袋,“就知道吃,我心说让你在寺里清清肠胃,好不容易清瘦了几分,这一回家又要变本加厉了。”

朝阳哀嚎连连“不带您这样的啊!人家的娘看到女儿瘦了都心疼的不得了,好吃好喝供着,说不要为了纤体而节食,胖些有福,怎么到您这儿就反过来了呢?”

婧儿道“那是因为人家的姑娘有节食纤体的自觉,家人怕她矫枉过正,自然要看紧了,你只会暴饮暴食放纵身材,可不就得让我来帮着管理了。”

“那我也不胖啊!初露姑姑,你说我胖吗?”

初露笑道“小郡主不胖呀,这是……”

“你不是胖,你是壮!胖了还能减肉呢,你这是骨架粗,恐怕只能去削骨了。”

小菁等人捂嘴不敢笑出声,朝阳愤愤道“壮怎么了,这是力量美,谁说只有纤瘦柔弱才是美啊,我这叫健美。”

“我不管你是健美还是柔美,早点把自己嫁出去,我便承认你美。”

朝阳翻了个白眼,“三句话不离嫁人,您就这么嫌我在家里碍眼?那我找个宅子搬出去住总成了吧,我有钱有权,完全可以自立门户嘛。”

婧儿不想理会她的傻子想法,道歉“那个辛敏我已经向礼部尚书要了他的生平资料来,他原是乡野之子,幼年时被镇上一无子富户收养,养到十三岁,那富户老来得子,怕养子夺幼子家产,便将他送回了原先家中,然他原先家中本就因子女过多养不活才将他送人收养,如今他这个半大小子被养父家中退货,回了家里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还要继续读书,很是受了些白眼,好在他读书争气,回家两年便考中了秀才,免了家中田地的赋税,去年秋闱又考中了举人,养父不想放弃这个助力,又怕接回家里压制了他的亲生儿子,便想着把养子招为女婿。”

朝阳最喜欢听家长里短,忙问“后来呢?他同意了没有?”

婧儿笑笑,“自然没有同意,妹妹成妻子,多膈应呢。”

站在法理上说,那乡绅家中当年并未将他入嗣,得了亲生子后又将他送回了原生家庭,辛敏从未与他们有过父子之名,甚至连赡养他们的义务都没有,但站在道义角度出发,一日为父终身为父,若非养父家中供他读书,他绝没有今日,便是后来养父把他送回家中,也给了一笔安家费,许多事情并非要法理约束,他不管养父一家律例不会苛责他,但人情道义会谴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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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三章 母女谈人才品貌 朝阳护短多驳论

辛敏的事情朝阳只当个轶事趣闻听着了,听完后才想起来“娘打听他的家世做什么?”

婧儿望着她笑“不打听清楚,怎么知道他配不配得上你?”

朝阳叫苦连天“娘啊,您别听小菁她们胡说,我就是想给咱们家招个乐师,您别见着个男的就想给您女儿招婿了,您女儿是这样饥不择食的人吗?我那是宁缺勿滥。”

婧儿不想知道她的择偶观,她只知道女儿今年十七,虚岁十八,谁家像她这么大的姑娘还没定亲呐。

“话别说太死,我先看着,说不定你就看对眼了,要先过我这关,家世清白人品端正才许你和他接触。”

朝阳便问“那您打听清楚了,觉着他人如何?能接触吗?”

婧儿忙道“自然比不得知根知底的那几家,出身太贫寒,你若是嫁了他,便是招婿,也还得和那些乡野之人做亲戚,让我和那些人打交道都够呛,更何况是你。”

非是婧儿瞧不起底层人士,而是他们阶级不同,为人处世也大相径庭,他们就不该走在一起,辛敏若科举出仕,日后自然会融入这个阶级,但他的家人却无法融入,朝阳若嫁了他,得带他的家人出去应酬,便得教会她们如何融入这个阶级,谈何容易,朝阳生长在金玉乡里尚有许多离经叛道,更何况那些人以前都是以另一种方式在生活。

朝阳倒不在乎这些,觉着她娘有些嫌贫爱富呢,又问“摒弃家世,娘觉得他人品如何?”

婧儿道“又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也能轻易论断人品如何,但他的心性绝不像表面上那般憨厚老实。”

“何以见得?”

婧儿想到了自己和哥哥的身世,大概就是被收养的孩子间的感同身受吧,如果不够优秀,会被养家放弃的,当然他们便是足够优秀,养家有了亲生子女,他们还是会被放弃的,区别只是走的落魄还是走的光鲜,辛敏很显然是后者。

“首先他家中原有个兄弟姊妹,养不起送了好几个走,其他姊妹都送到了一般人家,偏他被镇上大户瞧中了。”

“那是因为人家天赋异禀,我听他说他从小放牛就知道吹笛子了,无师自通噢,我学了这么多年都只会吹口哨呢。”

婧儿想敲她个脑壳开花,她还有脸说,家里为她提供了多优渥的条件,宫里的女史都教不会她,婧儿都不好意思说这是她的女儿。

“就算被收养是他天赋异禀乡绅慧眼识珠,后来乡绅家中有了亲生子,把他送回了原生家庭,若换了一般人,这一下可就够父子反目了,可他们好聚好散,乡绅还给了他一笔还家费,这便是他第二个聪明之处。在乡下人家半大小子想读书不干活可不容易,他家中那么多兄弟,只他读了别人不能读,光是这一点就足够家里鸡犬不宁了,可他愣是能抚平家人的情绪,同时又和养父家中保持情分,让养父一直资助他读书,这份圆滑便不是一般人能及。”

朝阳道“人家是读书人嘛,聪明知进取也不是什么坏事吧,若他读死书不知变通,我还瞧不上呢。”

婧儿看了她一眼,笑道“这就瞧上了?”

“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您别老瞎起哄,您论述的这几点都只能说明他是个聪明人,好像不能表明他心性不好吧。”

“那还有最后一点,那日你在寺中游玩,闻听他笛音悠扬叫来相见,你品品这桥段,像不像司马相如琴挑卓文君?这两人最后可没什么好结果,司马相如也不是什么良配,他若是存心如此,这人便要不得。”

朝阳道“司马相如能挑得动卓文君,那是因为他琴艺精湛作赋极佳,卓家宴上弹琴作赋的那样多,怎么卓文君没被别人挑动呢?同样的,辛敏若是像我弹奏一样魔音穿耳,扰了我的游玩雅兴,我还要把他抓来打一顿呢,他便是存心如此,那也是对自己的乐曲有自信。”

婧儿看她这个样子,俨然就是卓文君第二了,想立刻点醒她“这正是我打探的目的,才华如何第一眼见便能看出来,人品如何却要日久才能见人心,你可千万不要因一个人的才华轻易喜欢上他,人品才是最重要的。”

朝阳奇了“我就找个乐师,可不只看才华吗?只要他不是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咱们也不必苛求他心怀苍生日行一善吧。”

只是找乐师,当然看才华就成,若是找丈夫,才华还可以次之,脸就不能差了,辛敏若长的像宇文炼那样好,她还真逃不过,可惜啊可惜,那样钟灵毓秀的人儿是上苍杰作,世间也寻不出几个。

朝阳说她只想找个合心意的乐师,但婧儿看女儿身边难得出现个合她心意的男子,不敢轻易相信,但也不会轻易放弃,让朝阳话别说太死,她再去打探打探。

朝阳不管了,如今在孝期里,娘也不能这时候给她相看,尽管去打探吧,她倒是想听听辛敏奏乐了,辛敏该不会拿了她的琴就不上门了吧。

辛敏倒是上过门,他问了客栈的掌柜,朱雀街元宝巷的第二栋宅子是谁家,掌柜说那块地方住的全是皇亲勋贵,他也没去过,不大清楚,总不过就那几家,是他们这些小人物接触不到的贵人。

辛敏不好白拿人家的琴,回客栈后将他的曲谱找出来,将自己往昔的得意之作用这把好琴练习了几遍,果然比一般琴木奏出来的音效更加,他带着琴一路找过去,在朱雀大街随意找家店问问,便打听到了。

“元宝巷拢共也就两座宅子,第一座是礼郡王府,第二座是镇国公府,你这书生可是想去投名?那可走错地儿了,一家是宗亲一家是勋贵,都不管科举的,你想拜师得去几个尚书家里,都住在外城的胡同里呢。”

铁打的勋贵流水的文官,勋贵世家都是开朝时就占了好宅子,世袭罔替府邸代代传承,文官科举出仕,三年一次科举,更新换代太快了,这内城的宅子可没他们的份。

辛敏才知道,原来她是镇国公府的千金,难怪如此骄傲,但国公府的姑娘应该也只是臣女吧,为何感觉她比公主还要骄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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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四章 书生觅佳人却步 勋贵高门不敢攀

“小哥可知镇国公府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个子高挑性情张扬……”

“你说的是朝阳郡主吧,镇国公和天恩郡主的独女,今上的外甥女,京中谁不知道她,那可是京中一霸!”

后头几字是压低了声儿说的,辛敏去时正是半下午没什么客人的时候,店里小二无甚忙事便同他闲聊了,又道“你打听郡主做什么?看来不是想拜师啊,该不会是想去拜岳家吧?”

辛敏惶然不敢言,“小哥莫胡说,坏了郡主名节,我一介草民,怎敢高攀郡主,只是……只是郡主对我有恩,我想着上门道谢。”

原来那姑娘竟是郡主之尊,为人倒是仗义大方,想必身边不缺世家子弟追逐,他出身贫寒,怎敢凑上去。

知道了她的身份,辛敏这恩也不知该如何报了,酒楼小二看他的眼神俨然是想攀附权贵的寒门学子,镇国公府家大业大,那一柄焦尾古琴于他来说是珍宝,于郡主来说怕只是寻常物件,随手舍了出去,哪还记得他是何人,他巴巴地带着曲谱上门献艺,恐怕是献丑,人家客套几句夸他弹的好,他还当真了不成?宫里的乐师终身造诣皆在其中,岂是他一门外汉能比的。

辛敏满心落寞回了客栈,同乡崔护去参加京中学子的聚会回来,给他打包了份饭菜,问他今日去寻那贵人,寻到了没有,辛敏闷闷摇头,崔护便不再问了,邀他明儿去同文馆参加文会,翰林院的乔大学士公开授课,本科考生都会去,还有乔学士的同僚旁听,指不定其中哪个就是主考官呢,他们也要去看看,给大人留个好印象。

他们俩人都是出身贫寒的外乡子弟,如今进了京里没背景没人脉,崔护成绩一般,选择开拓交际圈,结交京中子弟,讨好考官师座,来成就自己的锦绣前程,辛敏学业扎实,不去凑那些热闹,选择闭门做学问,便是出门散心也是独自去山寺等清净去处,那些学子的聚会他不想去,他这人不太会说话,别得罪了人,助力没拉到倒拉来了绊脚石。

那些沽名钓誉饮酒作乐的聚会他不去,翰林院的学士授课他倒想去听听,便答应明日与崔护一块去,崔护道正该如何,“明日我给你介绍几个朋友,也是咱们本科的学子,家世才学品貌都不俗,是值得结交的朋友。”

辛敏只是笑笑,才学品貌家世都不俗,怎么看得上他们,他不好提醒崔护,约莫人家只是场面上话,他们还是不要会错意的好。

乔卿云要去同文馆讲经授课,给相熟的几家都送了帖子,届时可去同文馆看看,今科那样多举子,人人都要去,那日同文馆定然人挤人,入馆门票也比平时贵,他向主办方要了几张帖子送给亲朋好友,凭着这个入场能省了门票钱呢。当然能与礼郡王府交好的人家也不缺这点门票钱罢了,只是面子上好看,乔学士亲邀的人家自然比那些买门票入场的要受到更多优待。

镇国公府是礼郡王府的老邻居,两家虽然因儿女事搞的非常不好看,却始终维持了面上情分,就算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他们面和心不和,还是得继续装着,两家沾亲带故的,撕破脸不好看,乔卿云去同文馆讲经,也给邻居姜家送了帖子,婧儿答应届时阖家同去,礼郡王府会安排好雅间坐席,他们只管去,不必操心别的。

朝阳知道娘又打着给她挑女婿的主意了,她虽不属意文人做夫婿,但一想到那日和礼郡王府一起去,宇文炼兄妹俩都定亲了,她还单着,不能弱了气势,便也听从娘亲的吩咐盛装出席,二婶一见了她便打趣“朝阳今日打扮的这么漂亮,定然把那些文人才子迷的眼睛都睁不开了,说不得今日就能全了你娘的心愿。”

婧儿没好气道“若有人能看上她,当场领走都成。”

朝阳努努鼻子撅撅嘴巴,怎么没有,是他们太挑剔了,明明是她嫁人嘛,他们比她还挑。

姜家说是一家出席,实则也只有女眷出行,几个爷们儿都要上职,老爷子在庙里,只剩婧儿母女俩和林长玉母女俩,苏氏也带着安儿去了,婧儿体谅她素日里闷在家里难得出门,姜定南那个样子,指望他带妻儿出门游玩是不能的,苏氏偶尔带着孩子回一趟娘家,前两年孩子还小,她寸步不离陪着孩子,婧儿也不带她出门应酬,如今安儿大了,会到处跑了,婧儿才带他们母子俩出门,苏氏需要和同龄的夫人交际,安儿也要打小结识玩伴。

礼郡王府就在姜家隔壁,原本若还是顶亲和的时候,两家势必要汇合后再一同出门,孩子们还小时,那几年两家主母真是焦不离孟,孩子们也两小无猜,哪像如今,两家前后脚到,宁嘉县主接待姜家的女眷客客气气的,倒是和二房的夫人更亲热些,在闺中待嫁的濯姐儿也来给父亲捧场了,姜晓旭挽着她的臂膀亲亲热热喊姐姐,婧儿母女俩笑意淡然,打个招呼便入坐了,她们母女俩的身份,走到哪儿都不缺人奉承,也不必怕她们排挤。

朝阳不由深思,娘常说她不会做人,常做得罪人的事儿,她也承认自个儿确实不善交际,可她认为娘是个长袖善舞的女子,怎么也把人际关系搞成这样了?听说娘和二婶宁嘉姨母在闺中时是极好的姐妹,后来娘和二婶前后脚嫁进一家,二叔二婶婚后便离京,娘和爹也去了泉州,宁嘉姨母留在京里。

那几年娘和二叔二婶便没什么联系,大抵也有路途遥远的原因,宁嘉姨母留在京里,倒是和双方都保持着书信往来,后来他们一家回了京中,娘和宁嘉姨母又好上了,两人还有意结儿女亲家,那一段时间两家真是好的如一家,她十来岁时二叔一家也回来了,娘和二婶依旧不亲热,两房又分了家,不远不近地处着,她年岁渐长心性却不长,宁嘉姨母对她不甚满意了,两家亲事告吹,没结亲便结仇,倒是二婶和宁嘉姨母又好起来了,导致如今娘竟被她们排除在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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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五章 同文馆长辈授课 朝阳游园遇知音

朝阳在心里叹气,大人的世界真是太复杂了,她以为不嫁人就还是孩子,但其实她不嫁人也会被迫成长,便是她还停留在孩童阶段,她的同伴们却已经步入另一个阶段了,她还是会被排挤出来,一个佯装孩童的大人怎么在一群真正的大人之间立足呢,同样也无法在真正的孩童中立足,是以她如今有了一段空窗期,时常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

朝阳看了眼姐俩好的濯姐儿和姜晓旭,以前濯姐儿可是跟着她玩的,不知何时竟和姜晓旭搅和到一块儿去了,那边上坐着的秦家姑娘可是濯姐儿未来大嫂,也没见她这么亲近。

朝阳正坐着走神,听到外头一阵骚动后安静下来,而后便听到主办方管事的上台发言,请乔学士开课。濯姐儿她们攀在窗沿上看热闹,朝阳没去,她不喜欢听经义,也不喜欢看那些才子,她的意中人要么貌若潘安要么才过子健要么勇盖赵云,貌若潘安的那个已经有主了,才过子健勇盖赵云的她还没发现。

婧儿让朝阳也去看看,朝阳说不去,宁嘉县主以为她在赌气,让濯姐儿她们让让,空个地儿给朝阳看,姜晓旭娇俏轻笑,侧身空个地儿给堂姐站,朝阳看她的笑容就觉得是讥笑,是不是在笑她这么大了还没定亲,以为她是选婿来的?她本也不想去看,她们偏要将她一言一行都往那事上靠,好似她是个大龄恨嫁女。

婧儿明白她的心思,这就是大龄未婚女子面对的境况,就算身份高贵如朝阳,只要她不嫁人,别人就会认为她是想嫁嫁不出去,而不是她压根儿就不想嫁。她们也不一定不明白她的想法,或许明白,也能理解,但不甘,所有女子都规行矩步相夫教子,凭什么朝阳标新立异反其道行之,这个世间容不得特立独行之人,她想反叛老祖宗的规矩,总会受到许多苛责。

朝阳不情不愿站到了窗边去瞥了一眼,看到大堂中乌压压一片人头,都穿着整齐的布衣长衫,打头坐的是京中子弟,其中以宇文炼坐前排上首,谁让堂上坐的是他亲爹呢。乔姨父一身锦袍常服朱颜不改,侃侃而谈吐珠啐玉,饶是朝阳不懂经义,光看着这副场面也赏心悦目,就这一份风姿,往堂上一坐就能迷到多少小姑娘扑上去,难怪宁嘉姨母盯得这么紧,子女都定亲了,还是不敢松懈半分,一有什么活动一定要阖家来助阵,只怕还有示威的意思吧。相比之下宇文炼只是占了年龄优势,论相貌才华气质都比他爹逊色几分,大抵一个人优秀到了极致,后代便要走下坡路了。

朝阳瞥了眼便回去坐着了,婧儿问她怎么不看了,她道“乔姨父风姿卓绝,我怕看多了他,更瞧不上那些凡夫俗子了,届时你们给我挑夫婿更难了。”

这话她只是小声嘀咕了几句,说给家人听罢了,在外头她还是晓得礼仪的,也能随意把长辈挂在嘴边打趣。

婧儿说她“你不是不喜欢文人吗?”

“那得看是什么人了,像乔姨父这样的谁抵挡得住。”

总而言之朝阳就是吃他那一张脸,宇文炼要是有他爹一样好看,朝阳真敢去抢亲。

婧儿道“那是你没瞧过另一个人的容貌,若见了他,你便觉着乔家父子只是寻常了。”

昔日陈国王室成员哪个不是顶尖容貌,朝阳没见过陈国王室的人,以为乔氏父子就是顶尖了,婧儿她们都见过,是以当初对乔卿云也不是那样惊艳,婷姐儿会义无反顾追逐他,更多的也是因为他家中无人适合入赘。

朝阳八卦之火熊熊燃烧,“是谁是谁?在哪儿啊,您认识吗?”

婧儿把她的狗头推开,在外头不说这些,让她老实些。

乔卿云讲经只讲半个时辰,他的时辰可是很宝贵的,义讲哪能讲多久,饶是如此底下还是不少人在吹捧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朝阳拉母亲走,乔姨父讲完了,她们可以走了吧。

宁嘉县主说那些学子还有文会诗会,也有投壶博弈等活动,问朝阳要不要留下看看热闹,朝阳不感兴趣,但她娘感兴趣,压她坐下。

朝阳坐了会儿又坐不住了,趁她娘看的起劲儿时偷偷溜了下去透透气,同文馆的园子还挺清雅的,这会儿众人都在大堂和雅间里,没人来逛园子,正好她还清净。

曲水长廊尽头的太湖石边坐了一个布衣书生,摊着本书晾在春光底下,细一看这不还是熟人嘛,朝阳喜笑颜开,这就叫知音难觅,运转则来,小菁等人则认为是千里姻缘一线牵,给小丫鬟使个眼色,后者便去雅间里回秉郡主了。

“辛如兰!”

书生被惊了一下,抬头四顾看到整蛊他的女子,无奈笑了笑,又想起她的身份,忙起身行礼。

“小民见过郡主。”

朝阳说没意思,“你知道我的身份了?怎的没来我家弹琴,可是不知道怎么走吗?”

辛敏老实道“郡主出身高门大户,小民贱脚不敢踏贵地。”

“什么话!我那日还说你洒脱呢,原也是个俗人,家世出身是我们能选择的么?我交朋友也只讲个志趣相投,若我在意你的出身,那日便不会赠琴予你了,你若想同我相交,便不必再提这些贵贱之论。”

辛敏只干巴巴地鞠了一躬,说郡主高见。

“别一口一个郡主的,喊的多见外呢,我的朋友都喊我朝阳,你也可这般喊我。”

辛敏嘴皮子微动,没喊出来,扯了一丝笑意化解尴尬,朝阳也不习惯这样的场面,扯话题道“那把琴你拿回去弹了没有,用着顺手吗?可谱了新曲?”

辛敏说没有,“临近春闱,我正闭门苦读,暂无心思谱曲,以往的曲子我都编写在了一本曲谱上,郡主若不嫌弃,我可将那本曲谱送你,你让乐师演奏,定然比我强。”

朝阳点头应下,让人今日便随他回去拿,祝他考试顺利,考完了若留在京里,可来姜家家串串门。

辛敏也笑着点头,二人无甚话聊,便分道扬镳了,朝阳走了几步才想起来,她是来逛园子的,为何见到了辛敏便回去了呢?既是朋友,遇到了不该一起逛么?可让她和辛敏一起逛,也太奇怪了,或许娘说的是对的,家世出身差距太大,言行举止也差太多,就不是一路人,她和伟金他们一块儿玩就没这样的拘束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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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六章 辛敏备考无人顾 朝阳出力帮打点

春闱在万众瞩目中拉开序幕,这是国孝之后的首次会试,沉淀了四年多少举子想在这次一飞冲天,因着家里要为朝阳榜下择婿,朝阳这回也多关注了这些,其实也就关注了两人,一个宇文炼一个辛敏,前者是被放生后的不甘和赌气,想看看宇文炼不借她家的势只靠自己能爬到什么地步,后者则是对新朋友由衷的祝愿,甚至还在心里想,若辛敏考的比宇文炼好,那才是皆大欢喜呢。

那日同文馆一别,婧儿让人跟了辛敏一段时间,女儿身边出现的每一个人她都要打探清楚,若有心术不正的,趁早扼杀了。这辛敏倒是个老实人,旁的举子都呼朋引伴三天两头赴宴赶场,忙着结交勋贵讨好官员,只他每日闭门苦读,偶尔抚琴吹笛解闷。

婧儿打听过他的乡试成绩,排名靠前,但只是在他们那片地方,江赣一代文风不盛,说句难听的,那地界的解元都比不得南北直隶的五十名,会试是全国举子的考试,还真不好说。

这辛敏放着关系不知道联络,结交了朝阳这等贵女,朝阳都主动邀了他上门奏乐,他竟说学业繁忙无暇演奏,若换了其他学子,能进镇国公府的大门不知该怎样珍惜利用。

这人踏实,朝阳也耿直,婧儿提点她该照顾一下这位新朋友,“你看京中这些举子,哪个考试不是阖家备战,当祖宗似的供着,便是外地学子,也有身经百战的师长带着千叮万嘱上下打点,只他孤身一人无依无靠的,好似还有个同乡,但他那个同乡上窜下跳的结交了不少子弟,辛敏不合群,在京中就你这一个朋友,你是不是该照顾他一些?”

朝阳听了觉得是这样,可是她该准备什么?她们家也没人考科举啊,辛敏学问扎实就是最好的准备了吧。

婧儿也没准备过科举,但她也听京中夫人说起过,无非是准备衣物,贡院寒冷,要准备简单却厚实的棉袍,吃食是不能带进去的,但家里会提前大半月做药膳羹汤,把孩子补的壮壮实实的送去考试,辛敏家境贫寒,住的是小客栈,吃食恐怕也好不到哪儿去,堪堪果腹罢了,想吃多好的滋补之物怕是没有。

“这我也不清楚,你让人去隔壁问问你婷姨母,看看她给炼哥儿备考准备了些什么。”

朝阳便让小菁去问,小菁接到了指令,亲自过去了,原本这种跑腿的事情让底下人去办就是,这回不一样,她怕底下人词不达意,还是她亲自出马。

小菁领了个小丫鬟去了礼郡王府,还带了些阿胶鱼肝油等物,说是送给大爷滋补的,扯了几句就问了正事儿,大爷备考如何了,家里都准备了些什么?

宁嘉县主如今正是忙碌时,小菁一个丫鬟上门自然见不到她,招待她的宁嘉县主屋里的大丫鬟,两家相邻素有来往,小菁原先是婧儿屋里的小丫鬟,一步步爬上了二等丫鬟,表现出挑被婧儿瞧中了,特殊训练过后才送到了女儿身边,如今是朝阳身边一把手,头号代言人,和礼郡王府的下人也常打交道,几个丫鬟见了先姐俩好闲话几句,提到正事儿便你来我往刀光剑影了。

“你们府上好似没人备考吧,小郡主打听这个做什么?”

小菁抿唇笑得眼睛眯起,一副有好事降临的喜气模样,“我们小郡主近日结交了个新朋友,也要参加此次科举,他在京中没什么亲友,郡主最仗义,这不为了他四处奔波嘛。”

宝月眼珠子微动若有所思,笑问她“是什么朋友,听你这意思不是京中人士?小郡主也太见外了,早说有个朋友要参加科举,让他住到我们府上来,和大爷一块儿备考,我们府上自然会备双份的物事,哪里用得着她操劳。”

小菁也笑“县主日理万机,我们怎么敢再添麻烦,那位公子也是个孤芳自赏的,进京以来便没露过几面,同文馆那样多场文会,也就乔大人讲课那次他才去过,小郡主说他不合群,在京里就她一个朋友,可不就得她劳心劳力了,姐姐可别藏私,有什么要注意的都传授给我,我连纸笔都带来了,记下来回去也准备起来。”

“也没什么要准备的,就是在家时好吃好喝滋补着,务必要保持个好状态去考试,进贡院除了自个儿身上穿的那身衣裳,旁的不能带,衣物是越简便越好,太繁琐的检查起来费事,可能还过不了检,若因为衣物不许进场可太可惜了……”

宝月随意说了几点,又想打听那位公子的身份,说是进了贡院也能让她家大爷多照顾一些,大爷这边是有伴儿的,小菁没回她,倒是又问起了贡院内的事,里头床舍怎么分配的,吃食如何,不考试的时候干些什么?

宝月说她对贡院里头的事情不大清楚,小菁就不乐意了,“乔大人是考过科举的,那可不得对大爷倾囊相授嘛,你跟在县主身边忙进忙出的,怎会不清楚?可别藏私,快告诉我!”

要不怎么说小菁是朝阳身边头号代言人呢,朝阳那股浑劲儿她学了十成十,若换了一般脸皮薄的丫鬟,人家这么说就不好再问了,她却没这个自觉,宝月说她更多是在帮着料理大姑娘的亲事,大爷考科举的事儿是璃星跟着县主在料理呢,小菁便说把璃星叫来给她结婚。

宝月想翻白眼,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朝阳郡主不讨喜,身边的丫鬟也一样不讨喜,不过她们县主拿朝阳郡主没办法,她们这些丫鬟又拿朝阳郡主的丫鬟有什么办法?宝月说璃星这会儿不得空,小菁说她等着,等璃星什么时候有空了她再问。

宝月实在招架不住了,让人把璃星叫来,璃星耐着性子给小菁讲,小菁把自己想到的都问了遍,把小簿子记得满满当当,才心满意足回家去了。璃星她们想打听辛敏的事情,她却一问三不知,“我们小郡主交友广阔,什么人只要性子入了她的眼便能结交,还把人家祖宗八代都刨根问底不成,都说了是新朋友,哪好多问。”

宝月璃星两人相视一眼,真是怕了这主仆俩,客套几句留她吃午饭,小菁说不必了,回家吃,带着小丫鬟欢欢快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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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七章 避人耳目施援手 邻里有心散谣言

小菁带着战果回了家中给主子献宝,又道“奴婢可是在宝月她们面前把辛公子大夸特夸了一顿,若是他考的不好,您在那一家面前又抬不起头来了。”

朝阳瞪她“谁让你把辛敏的事情告诉她们的,告诉她们做什么,她们该误会我是要择婿了。”

小菁笑道“若辛公子这回考的好,您招婿也未尝不可?”

“去去去,又胡说,既得了秘籍,还不快去实施,不必我告诉你怎么做吧?”

小菁得令,问主子是要大张旗鼓去还是避着人去?朝阳说避着人吧,辛敏不喜张扬。

小菁做的准备工作简单粗暴,日日送羹汤哪能不被人知道,干脆送了个厨娘去那间客栈,带了些食材去,不够便去外头买,春闱结束了回府里报账,务必要让辛公子这几日吃的好睡的好,还送了个小丫鬟,帮辛公子洗衣铺床,他只需埋头苦读,旁的都不必操心了,为防着有人打扰公子读书,姜家还送了两个护院去,在这小小客栈里煞是逍遥,但姜家钱给的够多,他们也就不必多问了。

同住店里的旅客,尤其是辛敏的同乡,问他是得了哪个贵人青眼,这么大阵仗,他这是要鱼跃龙门的节奏啊,可是入了哪家老大人的眼,要被招为乘龙快婿?

届时发达了别忘了拉拔拉拔他。

辛敏说并非是哪家大人,只是寻常朋友,便是送他琴的那人,崔护才反应过来,“送你琴的那人是男是女?”

他一直以为是伯牙子期高山流水的故事,毕竟他不敢想象哪有女子初见男子便赠琴的,但眼下看这个做派,这哪像友谊呢。

辛敏沉默不语,崔护便品出了味道,这一看就是穷书生和富小姐的故事嘛,没想到话本里的情节竟落实到了日常中,他想向辛敏讨教讨教,该如何哄到大家闺秀以身相许,他进京以来虽跟着京中子弟参加了几场文会,大家闺秀哪能轻易见着,便是有人带着家中姊妹来看热闹,身边也满是仆妇,外男轻易不能接触,辛敏这厮看着老实平庸,竟有如此手段。

辛敏恼怒看向同乡,这是对他和郡主的侮辱,让崔护别再提这些了。崔护识趣闭嘴,问是哪家的姑娘,辛敏也不肯说,问那几个丫鬟护院,也闭口不提,好家伙,还保密呢,看来也是还在观望之中,若是真瞧中了辛敏,可不就大张旗鼓来照顾了,给辛敏打上她家姑爷的标签,不许外人染指,这样遮遮掩掩的,怕是待价而沽,既对辛敏表了情意,又保住了她家姑娘的名声,若辛敏考试失利,他们还能再觅佳婿,看来辛敏想娶高门女可没这么容易。

崔护心里小算盘打的啪啪响,心说这些丫鬟厨娘护院的,打着照顾他起居之名,怕也有监督他日常之实,在姑娘面前装的再像模像样,回了自己的地盘便会原形毕露,这些人和辛敏朝夕相处,很容易看出辛敏的缺陷,他这段时候好好表现,处处表现的比辛敏强,说不定能让这家的下人刮目相看,回家禀告给主子,他自认为比辛敏生的好,那高门闺秀是没见过他的俊秀容颜,才会被辛敏诱哄了吧。

朝阳让下人避着人去照顾辛敏,是怕人闲话她恨嫁,她本也无意和辛敏发展什么,还是不要多添误会的好,但她瞒的过别人,可瞒不过隔壁的礼郡王府,宝月她们和主子说了朝阳郡主看中了某位举子,宁嘉县主便让人盯着姜家,朝阳派人去悦来客栈,自然没有逃过她的耳目。

“我当她千挑万选能挑到什么好人家,这个比郭广还不如呢,郭广好歹有个掌实权的爹,这回竟是个贫寒农家子,她的眼光向来不行,如今越拖年纪越大,寻的人家也越差,这个若能凭科举出世,有姜家的助力或许能平步青云,就怕朝阳继续挑拣着,错过了这个,日后不知道要嫁个什么人。”

朝阳嫁的越差她就越开心,她的女儿可是要做王妃的,儿子也前途无量,朝阳没有亲兄弟撑腰,嫁的夫家再差了,日后有她苦的。

宁嘉县主望着一旁低头绣嫁妆的女儿笑得欣慰,女儿真给她长脸。

濯姐儿在一旁听着,放下手头事情直视母亲的目光,让她别开心太早,“陛下一直属意做儿媳,我是皇后娘娘挑的,若朝阳一直挑挑拣拣寻不到好人家,您信不信她一句愿嫁荣王,陛下就能把我撤了,把她换上去。”

宁嘉县主脸色一沉,“怎么会呢!你是什么人才品貌,朝阳哪点能和你比,皇后娘娘不会同意的,再说这亲事都定了,只要你没什么过错,陛下有什么理由换了你?你不必担心这些,朝阳不知惜福作天作地的,尽管让她去,且看谁笑到最后。”

没到手的东西,濯姐儿不敢放心,陛下若真想换了她,有千百种办法,她和荣王也没什么男女之情,他恐怕是随波逐流,换个闺秀给他做王妃也是一样的,不必非得是她。

宁嘉县主决定先发制人,让人放出消息去,悦来客栈里照料辛敏起居的那几个下人是姜家的,辛敏和朝阳郡主私交甚笃,朝阳郡主为了他科举的事情劳心劳力呢。

辛敏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耐不过他有个聒噪的同乡,问这几个是不是姜家的下人,送他琴的那个是不是朝阳郡主?辛敏没承认,但面上的震惊已坐实了这事,他问崔护何出此言,崔护说外头已传遍了,赌场下注的都换了手,辛敏成为半路杀出的一匹黑马力压宇文炼登顶,成了最大的潜力股,赌场里押他头名的人最多。

“你小子行啊,我当是什么三四品官员家的女儿就顶天了,竟是这样的顶级贵女,你到底怎么认识的郡主啊?”

辛敏愤愤推开同乡,涨红了一张脸狡辩”你别胡说,这和郡主没关系!”

保护他安全的两个护院进来请崔护出去,照顾他起居的小丫鬟喜鹊让他放宽心,“辛公子只需全心备考,您考的好郡主脸上也有光,那些流言碎语郡主都不在乎,您又何必多想。”

辛敏闷闷点头,原来她不在乎啊,早知她洒脱不拘小节,也太洒脱了些,终身大事都不在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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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八章 郭广问情心中苦 朝阳避情寄萧乐

郭广休沐回来听到满大街关于朝阳和今科举子的留言时,会试已开考了,辛敏进了贡院里,他寻到了姜家去,想问问朝阳到底把他当什么了,若不喜欢他,趁早和他说明了,他也不会死缠烂打。

朝阳见到他,对于他的咄咄逼问难以招架,她并非吊着他,只是没有特别喜欢的人,嫁谁都行,不嫁谁也行。家里觉得郭广好,那就嫁给他也好,舅舅觉得不好,娘又反水了,她不嫁也行。宇文炼也是如此,若家里重提她和宇文炼的亲事,两家都有意,她可能也答应,家里不许她嫁,对方看不上她了,她便不嫁。

说来惭愧,她在别的事情上都很有主见,甚至很是执拗,决定了的事情谁说都不好使,但就在婚事上,她随波逐流令人发指,其实她自己也清楚,她不是想嫁谁的问题,她是压根儿就不想嫁人,可这个世道由不得她不嫁人,那么她身边这几个人,嫁谁都行。

朝阳问他“阿广,你有没有想过日后的事情,你若娶了我,婚后做些什么呢?一直留在京里你一身本事无用武之地,若是去外头,我娘恐怕不答应,她就我一个女儿,不舍得我离家太远。”

她心中也有个江湖梦,想像大哥那样闯荡江湖纵马红尘,可她有她的责任和牵挂,爹娘很疼她,尤其娘早年失去了一个女儿,把所有关爱都倾注到她身上,从小她去哪里身边都大喇喇一帮人,她的几个贴身丫鬟,乍一看只是丫鬟,实则医女打手厨娘绣娘各有所长,娘为了凑齐这些人多不容易,穆雨榴花她们都是从小就买进来,调教了十来年,和她一样的年岁,却已经妥帖的不得了了,如今跟在她身边把她的日常琐事打理的妥妥贴贴的,娘也一直耳提面命,出去玩可以,去哪里都得给家里传个信儿,身边这些人一个都不能落下。

同住一个屋檐下娘尚且这般严防死守,若她要离开娘去别的地界生活,娘恐怕日夜担惊受怕食寐无味。

“我想去泉州,哥哥已然去了北疆,我定然不能再去,我们兄弟俩一南一北,就像当初姜伯父和姜二叔一般各自发展,你也很喜欢泉州不是吗?得闲时我可以带着你出海,或是去游江南,若有了子女,会和邻里的小伙伴们手拉着手走街串巷,就像咱们小时候一样,我也会像姜伯父对郡主一样对你好,朝阳,除了我外没人能与你如此志趣相投了,错过了我你嫁谁都不会满意的。”

“呸,怎么没有,那辛敏就很不错,我娘很看好他的。”

“什么?外头的流言竟是真的?你们家真的打算招他?为什么啊,朝阳,你才认识他几天,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初见几次谁都会装模作样,我才是和你青梅竹马知根知底的,郡主怎么会看上他呢?我去找她说!”

“你去说什么?”

郭广气急败坏“我就说,我说……说……”

说什么,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朝阳没答应他,他找谁说都不好使,为什么要选别人啊,两家的长辈都知道他喜欢朝阳,以前不是也很满意他做女婿吗?难道就因为他输了那场比赛,就把他剔除在外了吗?赵伟金,对,就是他,他去找赵伟金单挑,把他干翻了,就能证明他并非技不如人,那次真是赵伟金偷袭,他才落败的。

郭广气冲冲地走了,朝阳追了几步,问他做什么去,他不说话,朝阳以为他真要去找她娘理论,跟了几步发现他往外走了,便不再跟了,可能是气着了,随他去吧,下回又会乐颠颠来找她,给他做些好吃的便能哄好。

春日闲暇,守孝期间更是百无聊赖,朝阳把辛敏送她的曲谱拿来研究。她依旧不喜弹琴,嫌琴声低沉闷哑,她喜欢发音清脆嘹亮的乐器,以前读书时也更喜弹筝,宫里的女史将这引以为不入流的技艺,不肯教她,朝阳便叫了宫里的乐师来教她,为此还把女史气着了,不过朝阳本就是个混世魔王,她们这些先生哪有半分为人师表的威严,婧儿只说让她们多担待,不反对女儿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但朝阳打小就坐不住,习筝也只习了一会儿便要去玩别的,三心二意什么都学成半桶水。

说半桶水还是抬举了,她连半桶水都没有,要不然也不会从不参加那些闺秀的诗社花会,偶尔去赴宴别家的姑娘琴棋书画各有所长,就她呆坐着嘴巴不停。

如今朝阳受辛敏熏陶,难得的倒是重拾了乐理,最近尤其对吹笛子感兴趣,请了乐师来教她,她身子骨健壮气也足,乐师说她很适合吹笛子,就是乐感不太好,多练习会有所改善的。

朝阳大受鼓舞,每日都要练习一会儿,姜家便每日萦绕着朝阳的魔音穿耳,婧儿喜闻乐见,朝阳终于开窍了,果然女孩子大了就文静了,小时候太皮了些,她就说嘛,她和姜骥的孩子,怎么会一直不成器,就像姜定南那样,只是懂事晚而已。

郭广走后朝阳便坐在屋里呜呜鸣笛,她自个儿吹着是半点没觉的不妥,反而还觉着自个儿越发熟练了,都能不看曲谱吹奏了,等她再熟练一些,就可以带着笛子出去跑马,到风景怡然处来了兴致鸣奏一曲,跌爆馨如她们的眼珠子,让她们知道,她小朝阳不愧是镇国公和天恩郡主的女儿,继承了父亲的骁勇善战和母亲的美貌才情,哈哈哈哈哈哈哈~

朝阳吹着吹着眼睛便眯成了月牙状,小菁她们几人面面相觑,该不该提醒主子她跑调了呀?她们若是打搅了主子的雅兴,恐怕主子会不快。

隔壁的姜晓旭正在屋里写课业,被堂姐魔音缭绕扰她心弦,实在写不下去了,躲到了母亲院里去,还是能听到,她捂着耳朵在床上打滚,说她们回家去吧,原本住到这儿来是要孝顺祖父的,可祖父住在庙里不回来,他们休沐时才去看望,那他们还住在这儿干什么,天天被堂姐魔音摧残,她实在受不了了,还说不得,谁敢说她吹的不好听,她那大笛子挥的跟棍棒似的要打人,伯母还说不能打压她的积极性,她再这么积极下去,其他人都要消极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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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九章 闻听决斗我心忧 莅临现场好观光

林长玉也有些烦朝阳想一出是一出的这些艺作,真是不消停,但谁若敢嫌弃朝阳,她立刻就拉下脸来反唇相讥,长辈说她不反驳,但婧儿会护短,说什么小孩儿初学乐器都这样嘛,朝阳小时候没学,现在才学,家里得多鼓励,活到老学到老嘛,想学就不怕晚的。

林长玉也不由和女儿一样的想法,是不是朝阳不欢迎他们一家住过来,才使这种伎俩逼她们离开。

婧儿在主院也听到了朝阳的笛声,她不由要怀疑朝阳那支笛子是不是特制的,为什么别人的笛声都细声细气的,她的笛声如此粗犷,愣是把笛子吹出了唢呐的味道。

离朝阳的院子越近,这阵笛声便越尖锐,婧儿在外头站定,让人先进去叫她停下,浣花硬着头皮进去,真是佩服小菁她们天天和小郡主呆在一块儿,这得多硬的铁耳石心才能在小郡主鸣笛时保持着镇定微笑,小郡主鸣奏完她们还得鼓掌赞美端茶送水。

朝阳鸣奏完了一曲又一曲,小菁她们的心弦也险些要绷断了,浣花走进来碰了碰朝阳,才把她叫停,她还意犹未尽,问浣花来干嘛,要听她吹笛子嘛,自个儿找个地方坐下,她要开始了。

小菁忙道“主子先缓缓,喝口茶水吃些瓜果,太积极进取也不好,劳逸结合嘛!”

小菁榴花几个抢着出门准备茶果,浣花按住小郡主蠢蠢欲动的手,让她先收收,郡主有事找她。

朝阳便望向门口,母亲窈窕的身影很快出现在门帘处,朝阳献宝“娘,您听到我吹笛子没有?我今儿没看谱子,我都记下来了,不用看谱子了,怎么样,是不是大有进步?”

原来是没看谱子,难怪吹的鬼嚎一般,跑调跑到十里开外了还浑然不知,婧儿笑容僵硬,不能打击孩子的积极性,得夸。

“确实长进不少,继续保持,不过还是要看着谱子练练,你如今还不太熟练,盲吹有些难度。”

朝阳说她晓得了,喜滋滋地摸着笛子爱不释手,看这样子是真心喜欢,这也是婧儿对辛敏满意的一个地方,她一心希望朝阳做个小淑女,郭广只会陪着朝阳浑玩,辛敏若能引导朝阳积极向上,她还是很喜闻乐见的。

“娘找我什么事儿啊?是特意来听我吹笛子的吗?”

婧儿说不是,问郭广中午是不是来过,你们说了什么,朝阳又被煞了风景,“正常闲聊几句,能说什么呀。”

“噢,只是闲聊几句?那他去找赵伟金单挑决斗,该和你没有关系吧。”

朝阳把玩笛子的手一顿,“什么?找赵伟金决斗,他们斗什么,杀父之仇还是夺妻之恨……”

朝阳话音一顿,杀父之仇谈不上,夺妻之恨嘛,若阿广认为是因他输了那场比赛才导致舅舅不同意这桩亲事,那赵伟金于他确实称得上夺妻之恨了,可这都叫什么事嘛,跟小孩子一样,还决斗呢。

“在哪儿决斗呢,我去看看,顺便当个裁判,看看他们谁更厉害一些。”

婧儿不戳穿她的死要面子,“听说是往禁卫军里下了战书,伟金也是要面子的,身边又有同僚起哄,怎么能不应,约了今日他下职后在城门口决斗。”

若是旁人要决斗,朝阳一拍大腿叫上小伙伴们早早占了席位买了瓜子花生好去看热闹了,但这两人都是她的好友,该不是真的决斗吧,应该只是小打小闹,她去看看,就看看。

话虽如此,朝阳还是早早让人去占了席位,小菁她们贴心,还买好了花生瓜子。朝阳到的时候那片场地上人还不少,郭家的人已经圈出了一块地,周边不少路人在议论,这也不知道是要干啥,但是有热闹就看看嘛。

小菁挤过人群把朝阳带去了她占的好位置上,前排观光最佳场所,朝阳看了眼小菁她们身上挂的东西,花生瓜子就算了,怎么还有两副炮仗?

“不仅有炮仗,咱们还准备了几袋花瓣,赵四爷和郭二爷都是您的好友,不管谁赢了,咱们都要鼓掌喝彩鸣炮撒花,噢,还有这个大花环,到时候您上去给胜者献花。”

看着小菁她们跃跃欲试的模样,朝阳陷入了沉思,娘给她准备的这几个丫鬟,真的是为了规劝她走正道吗?

郭广看到了坐在前排的朝阳,目光沉重坚毅,又带着浓厚的情意,似乎这一战不能娶她宁愿身死,朝阳受不了这样的沉重枷锁,低下头逃避他的目光,一只手贱兮兮地抬起了她的下巴扭转过来,对上一张放大的人脸吓的她不轻。

“这都快六百章了,你俩还没定下?作者啥时候才能大结局啊?”

来人是阔别已久的赵馨如姐妹,朝阳愤愤打开赵馨如的手,“她想结立刻就能结,主角是我娘又不是我,我成不成亲有什么要紧?倒是你们俩,不躲在闺房里绣嫁妆,出来凑什么热闹?”

“这怎么叫凑热闹呢,伟金可是我们的兄弟,我们要来给他呐喊助威啊,倒是你,是作为郭广那边的人还是作为伟金这边的啊?”

朝阳不吭声,小菁代她答“我们主子两边都不站,胜者为王,是吧主子?”

朝阳瞪她一眼,让她们都坐下,早知道赵馨如她们也要来,就多买点瓜子了,都不够分。

日头西斜,赵伟金从禁卫军下职,骑着高头大马沐着夕阳金晖飒飒而来,朝阳她们坐着,以她们的视角看赵伟金确实高大威猛气势如虹,朝阳不由想到了一句词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身披金甲战衣骑着高头大马来娶我……

当这个盖世英雄与赵伟金的模样合二为一,朝阳不由想到了以前赵伟金抢她烤鸡腿吃的情景,呸!去他娘的盖世狗熊!

赵馨如碰碰她的腰窝,问她觉得伟金怎么样,“今儿这场决斗若伟金赢了,要不你给我们做弟媳好了,我们家人都好相处啊,你嫁过来还不必担心姑嫂矛盾,伟金比你小几个月,不打紧的。”

朝阳白眼慢慢翻过来,“你先让他把欠我的烤鸡腿,烤面筋,烤羊肉串,烤猪蹄都还回来再说。”

赵馨如低头抿抿嘴巴不说话了,不成器的弟弟,难怪娶不着媳妇儿,她们做姐姐的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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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章 双子决斗争输赢 输了战场赢情场

赵伟金带刀迎战,郭广也早备好了趁手的武器,朝阳这才发现他们竟是要械斗,这怎么行,若是赤手空拳你来我往也便罢了,动了兵器一个不好就要见血的,朝阳想阻止他们,赵馨如姐妹俩拦住了她,“说好了决斗的,总得拿点真东西出来,总不能还是小打小闹的。”

朝阳简直想拍死这两人,不知道的以为是什么深仇大恨,明明以前一块儿玩的挺开心呢。

郭广带了家里的仆从来,赵伟金下职也带了几个同僚来,听说郭家的二爷要和赵伟金单挑,他们来凑凑热闹,郭广隶属军畿大营,赵伟金是禁卫军新秀,二者单挑不仅仅是个人的输赢,还代表着各自的阵营,他们当然要为自家人加油打气了。

赵伟金看着对面怒气冲冲眼神锐利的郭广,面上勾起一丝玩味笑容,他不打算和郭广结仇的,但郭广把自己不能娶朝阳的原因归咎于输了那场比赛,对他怀恨至今,这可真是,他越是胡乱冲撞逮人就咬,姜家和陛下更看不上他,想娶朝阳更难了。

郭广的武器是一柄长枪,秉承着一寸长一寸强的原理,赵伟金拿刀并不占优势,郭广给了他一柄枪,既是单挑就要公平竞争,他不屑于在这些细枝末节上占便宜。

赵伟金接过长枪,让人把一面小铜锣给朝阳,示意朝阳当裁判,她一敲锣决斗就开始了,朝阳拿着小铜锣,犹疑好半会儿没敲下去,赵馨如帮她敲了一下,示意她看比赛。

一声锣响,郭广手执长枪先发制人,赵伟金抬枪抵挡,以一个曲绕枪花将郭广的枪头别下,而后枪尖直钻郭广面门,郭广侧身后退,二人看着是动真格了。

他们都是军中子弟,战场上多是使枪,他们也从小学枪,赵家还有家传的凌云枪法,朝阳以前在赵家武场玩儿,常见到赵家的子弟在练枪,赵伟金的枪法便很不错。郭广他爹草根出身,凭着一身本事在军中摸爬滚打爬到如今,郭广跟着他爹从小在军中摔摔打打,身子骨很结实,武学基础也不弱,但郭家不像赵家有自己的武场,子弟习武都有规划方案,朝阳不由为郭广担忧,赵伟金素日里嬉皮笑脸的,但他身为赵家嫡长房的儿孙,绝非池中之物,否则也不会进了禁卫军后混的风生水起,赵馨如姐妹俩这么安心看决斗,恐怕是认定了她们的兄弟能赢。

不像围观百姓鼓掌吆喝看热闹,朝阳是看得出门道的,她也学过刀枪剑戟,但她怕苦怕累,只懂些皮毛,看还是看得懂,只不过几个回合,郭广便从主动出击变为被动躲避,他身法灵活,每回都能及时避过,但赵伟金的枪法尖钻凌厉,拖延下去郭广脱力动作迟缓,便很容易中招,当然赵伟金使枪手法也会渐渐虚弱,但眼下郭广手里一柄枪成了摆设,这样下去对他很不利。

朝阳想敲锣喊停了,赵馨如捉住她的手,说还没分出胜负呢,怎能叫停,今日若没分出胜负,下回他们还要比的,还不如今日利索比完,日后也就不扯什么皮了。

打斗渐久,场中两人的身法手法也渐渐慢了下来,赵伟金说要不算平手好了,这样下去也分不出胜负,郭广稳住气息道“不可能,我一定要打败你。”

赵伟金瞥了眼边上焦急观战的朝阳,再看了眼如困兽做斗的郭广,这是烦人,罢了罢了,他就做一回好人吧。

郭广奋起做最后的冲刺,想一举击败赵伟金,赵伟金挡住了他的枪,却被他的脚扫到了脸,这下真是惹毛他了,打身上就算了,干嘛要打脸,是不是嫉妒他比他英俊,把腿抬这么高,看他不打断他的腿。

郭广全身跃起劈了一枪,赵伟金双手持枪格挡在头上挡住了这一击,但郭广下落时全身旋了一圈甩了一脚在赵伟金脸上,周围有人高呼“好身法”,赵伟金脸上钝钝的痛,约莫是被踢肿了,尚反应不过来便挥枪盲劈一把,彼时郭广正单脚着地,被他这一劈险些把腿骨打断了,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另一只脚很快支撑着站起身来,还没完呢。

完了。

赵伟金反应过来后龇了龇牙,见郭广站起身来他立刻刺了一枪,正中在郭广肩胛骨上,枪尖收回时溅了血出来,围观的人群很快骚动起来。

“阿广!”

“二爷!”

朝阳跨过围带奔到郭广身边,见他肩上一个血窟窿,吓得捂嘴痛呼,一双手不知该如何安放,想搀着他又怕弄痛他了,“你怎么样,是不是很痛啊,榴花,榴花快来看看!小菁快去拉车来,咱们回家去,不要比了!”

郭广强拉出笑容来,“小问题,还没分出胜负呢,你走开,我……”

“你闭嘴!你都受伤见血了,你不要命了不成?我是裁判,我说你输了!比赛结束!”

郭广目光凄楚“朝阳……”

朝阳判他输,那他真是输了,便是赢了,也是输了。

朝阳摸摸他的脸颊,眼中泛起泪花,哽声道“比武你输给他了,但……在我心里你赢了,等你养好了伤,我出孝了,我们便成亲吧。”

周围一阵哗然,小菁她们几个面面相觑,眼中又有兴奋,小郡主的亲事终于要定下了吗?看来还是花落郭广,可惜了辛敏公子,考试出来郡主都成别人的了。

郭广眼中悲情融化暖意袭来,一双眸子灿若星辰,是朝阳喜欢的模样。

“你说真的么?你肯嫁给我了?不是哄我的吧,这回一定要当真!”

上回他身陷囹圄,朝阳为了救他,也答应嫁给他,后来陛下答应放他出来,朝阳便不嫁了,如今该不会是为了哄他放弃比赛安心养伤,才这样说的吧。

朝阳坚定点头,说当真,而后当着众人的面宣告“在场的叔伯姨婶兄弟姐妹们都做个见证,我姜朝阳要嫁给郭广为妻,待我出孝后姜家嫁女,办三日流水席,大家伙儿都来吃!”

周围一派鼓掌叫好声,许多人恭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不知道的以为这会儿姜家就嫁女了。

郭广不顾伤痛公然抱住了朝阳,他才不管什么礼仪廉耻,先把人定下,有了今日这一出,看朝阳还能嫁谁。

小菁见状忙招呼姐妹们放炮撒花,把大花环套在二人脖子上,一个花环圈住两个人,谁都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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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一章 呆朝阳终明心意 苦心娘扫尾收摊

赵伟金笑容落寞默默退场,这场比武他虽胜了,却没他什么事儿,回想起去年御前比武,他技压群雄得陛下亲赐禁卫军令牌,何等风光,那会儿郭广战场情场皆失意,站在角落里无人问津,如今真是风水轮流转呐。

赵馨如姐妹俩跟着他,问他就这么走了?不打算说点儿什么?

“有什么好说的?祝他们百年好合?办酒时会叫咱们的,少不了出份子钱,这会儿留在那儿怕她重色轻友不饶我。”

赵馨如拍拍他的肩膀,“走吧,姐请你吃好的,吃饱喝足什么烦恼都忘了。”

赵伟金笑得调皮“我要去天香楼吃神仙宴,你们俩嫁妆丰厚的很,我要好好挥霍一回!”

赵馨怡揪着他的耳朵警告他“把我们的嫁妆吃空了,拿你的老婆本来赔!”

姐弟三人嘻嘻哈哈的奔向了朱雀大街,真是一点儿都看不出伤心呢。

朝阳把郭广接回了家,让太医给他细细上药包扎,太医说伤口不深,按时换药禁口,不出半月就能好全,也是因为他是个男儿,不怕留疤,太医可以上猛药,要是小郡主受了这样的伤,一个月都不一定能养好。

朝阳还细细问“要不要吃药?内服外用双管齐下会不会好的快些?会不会落下病根,日后阴雨天肩膀会疼么?不会影响他日后使枪使剑吧?”

太医心说对于军中子弟来说这样的伤不足挂齿,可以喝一些养气血的汤药加以辅佐,主要还是敷药粉快速结痂好的快,养好了对日后没什么影响的,唯一的影响大概就是会留个疤痕。

郭广望着朝阳满心满眼的情意似要溢出来,安心享受朝阳对他的关怀,太医和下人给他上好了药便识相退下了,屋里只剩他们俩人,郭广正想说些什么,听到外头有下人的请安声,郡主来了。

婧儿踏足女儿闺房,在这儿见到不该出现的人,郭广一个外男怎能随意出入朝阳的闺院,虽是在外间,那也不妥,以前郭广来找朝阳都有她身边的下人带着,如今真是熟门熟路了,不用人带自个儿也知道寻过来,姜晓旭还住在隔壁呢,冲撞了怎么好。

婧儿脸色不佳,朝阳和郭广站起身来请安,婧儿在罗汉床上坐下,问郭广怎么受伤了,郭广犹豫一瞬,说是和人切磋武艺时伤着了,只是小伤,不足挂齿的。

“既是小伤,倒是朝阳小题大做了,我那儿有些金创药,是给你伯父用的,你带上回家去敷吧,我就不留你了,如今这府上还有她二叔一家,朝阳的堂妹大嫂都住在后院,我让人送你出去,走小路避着些人,别冲撞了。”

郭广面色涨红,很有几分尴尬,郡主是说他不知礼节,随意进出姜家后院了,他也不想这样,为了追朝阳,只能死皮赖脸,如今朝阳已当众对他表明了心意,日后他再不如此了,他可以名正言顺的来。

“多谢郡主赐药,小侄告退。”

郭广麻溜地滚了,留下朝阳站在母亲面前心虚瑟缩,婧儿重重哼了一个鼻音,问她今日做了什么好事。

朝阳小声道“我把我的终身大事定下来了,娘再也不必操心了,这算不算好事?”

婧儿一拍茶几“什么时候你的亲事要你自己来定了?我和你爹还没死呢,你就敢和人家私定终身了!还当众宣布,你还要不要脸面了!你如今正在孝期中,光天化日之下和男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你简直给我和你爹丢脸!”

婧儿虽常念叨朝阳,但很少说这样重的话,尤其姑娘大了,这种话轻易不能说,朝阳虽养的糙了些,也是个女儿家,被母亲这样教训,当即就红了眼眶,眼泪漫出来。

婧儿心中有不忍,但面上还是绷得住,让小菁她们几个丫鬟去院子里跪着,主子要胡闹她们不知劝阻,还煽风点火助长气焰,他们年轻人只知当时畅快,可知做长辈的要给他们扫多少尾巴!

小菁她们都是在婧儿身边呆过许多年,被调教好了才送到朝阳身边来,原是想让她们带着朝阳学好,谁知朝阳太邪性,反而把这些规矩的丫头带坏了,她非得好好整整,朝阳这样的性子,身边若没有忠仆劝告,一个不好就会走上玉女的老路。

“娘,您要骂就骂我,做什么罚她们,她们只是听我的命令行事。”

“既知道心疼她们,就长个记性,你犯了错,我舍不得罚你,自然要罚她们,尤其是小菁,性子愈发左了,成日里在你身边上窜下跳,不必伺候了,去浣衣房吧。”

小菁磕头求饶,“奴婢知道错了,求郡主开恩,再没有下回了!”

她不明白,明明郡主也是属意小郡主和辛敏公子郭二爷多接触的啊,希望小郡主早日确定自己的心意,家里才好给她定亲,她帮着制造些机会不该吗?如今小郡主和郭二爷定下了,这不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吗?如果郡主不满意郭二爷,又怎么会放任小郡主和他接触呢?

“你这丫头主意大的很,成日里撺掇主子行出格之事,去浣衣房收收性子吧,你这个职位也不是非你不可,多的是人想做朝阳的大丫鬟。”

任小菁怎么求饶,婧儿都不为所动,让人把她押走了,朝阳也想求情,婧儿美目一横“你再敢说,她连这府里都留不得了,我送她去庄子上。”

朝阳噤了声,委屈嘀咕“为什么啊,您以前不是也答应我嫁给阿广吗?”

婧儿冷面冷声“我答应是一回事,你不顾礼法和他私相授受又是另一回事,更何况你们在大庭广众之下,那都不叫私相授受,那是公然挑战礼法,你等着吧,明日你舅舅案前就会堆满弹劾你的折子,我们若说没答应,那你便是在祖母孝期与外男私通,妇德有亏,我们若说答应了,那便是孝期议婚,无论哪一条,都是违背人伦道义的,你莫不是失了心智,才会干出这样的事,现在整个家都要被你连累了。”

她告诉朝阳郭广要找赵伟金决斗,是想让朝阳看明白对方的态度,也弄明白自己的心意,不要再优柔寡断随波逐流,没想到郭广下了剂猛药,朝阳看清是看清了,但这两人干的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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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二章 姜家孝中添新殇 阖家闭门守重孝

郭家子弟和赵家子弟公然在街上械斗,影响皇城治安,朝阳郡主孝期与外男谈婚论嫁,违背礼法德行有亏,御史几张折子把这三人一同参到了御案上。

皇帝脸上都挂不住了,派了教养嬷嬷去姜家管教朝阳郡主,勒令她孝期内不许再出门,郭广和赵伟金的决斗只是小打小闹,他们两家说和,皇帝就不管了,至于郭广勾引他外甥女的事儿,皇帝记仇的很,让他去泉州守海域。

郭广以为皇帝把他调走是要另给朝阳择婿,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郭庆让他先去,朝阳在孝期里不能议亲的,以他和姜骥的交情,姜家也不能偷偷摸摸给朝阳定亲不告诉他,正好郭广这两年去外头多打拼,有了一官半职才好回来迎娶朝阳,若不然他一直呆在军畿大营庸庸碌碌的,陛下更不会同意这桩亲事,姜骥夫妻俩后来也渐渐淡了,恐怕也是觉得郭广不堪大任。

郭广愿意去泉州,他本也打算去南边发展,但他走前想再见一回朝阳,总是不安心,那日他跟着朝阳回家,尚没来得及说什么郡主便来了,他再迟钝也察觉得到郡主对他不满,他不知该如何讨好未来岳家,又怕自己一走两年,再出了什么变故,他人在外头赶都赶不回来,不得朝阳一句准话,他走的不安心。

郭广不敢贸然上门,托自己的母亲上姜家探探口风,婧儿不答应,说朝阳如今正在禁足,不好见外客,郭夫人又委婉试探问他们的亲事,婧儿只道小孩子说的话不算,婚嫁之事还是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的女儿不嫁无能之人,看郭广的表现吧。

郭夫人揣着满心的焦虑回了家里,对儿子说要不然就不娶了吧,姜家的姑娘太金贵了,他们小门小户娶不起,这么多年为了这桩亲事拉拉扯扯的,两个儿子现在都还没成亲,他们也累了,还是早些娶个门当户对的吧,由得姜家再另择佳婿。

郭广不答应,“我都走到这一步了,怎么能不娶,现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们这桩事了,朝阳不嫁我还能嫁谁,郡主这么说只是想激励我罢了,她说的也是正理,哪个父母想让女儿嫁无能之人,我会去拼搏立功,日后封妻荫子,绝不让朝阳嫁了我受委屈,我明日便走,这两年我和大哥都不在京中,爹娘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情给我来信。”

郭夫人唉声叹气,她支持儿子娶朝阳就是为了让儿子少奋斗二十年,要不然就朝阳那个性子,哪家公婆守得住,可眼下儿子为了娶朝阳却要更加努力进取,她并不想让儿子这么辛苦啊。

郭广没见到朝阳,揣着满心的忧愁坐上了南下的游船,此去是要编入水军中守卫海岸线,泉州是他长大的地方,他也熟识水性,父亲在泉州任指挥使多年,如今还有余威旧部在军中,他去了也会受到些例外照顾,但他并非贪图安逸之人,若有建功立业的机会,断然不会龟缩。

郭广离了京里,朝阳在家里禁足,一禁就是两年,连太子表哥和烨哥儿成亲她都没出席,原本也不该出席的,他们一家正在守孝,这种喜庆场合就不该去,但婧儿去了,皇帝不怕冲撞了,婧儿将两个侄儿从小疼到大,这样的大日子她怎么能不出席,皇帝让她带着朝阳也来,但朝阳怕人家再嚼舌根,说不去了,在家里安心呆着,两位表嫂都是老熟人了,她又不急着去看新娘子。

在朝阳祖母的孝期快结束时,老爷子在惠国寺也安然离世了,他这两年都在庙中修身养性,儿孙常会去看他,逢年过节会接回家聚一聚,年节一过他又去庙里住着了,在庙中饮食清淡作息规律,清渺大师又医术高超,亲自为老爷子用药疗养,老爷子早年南征北战留下的旧疾都舒缓了许多。

原本瞧着身子骨健朗了不少,家里才放心他在庙里住着,哪想和老夫人一样走的突然,约莫就是到了年纪,走的很安详,没什么症候。

老爷子年逾古稀,算是高寿了,甍逝也算喜丧,皇帝下旨追封他为忠仁勇毅镇国公,葬礼由礼部帮着大操大办,帝后带着阖宫的皇子公主亲临祭拜,勒令全国子民守国孝半年,极尽哀荣。

在葬礼上朝阳见到了舅舅一家,皇帝感慨朝阳清减了许多,人瞧着也斯文素静了不少,听婧儿说她每日在家中琴书遣怀,终于长成了她理想中的女儿模样。

皇帝问朝阳是不是在怨他,说让她禁足她就老实禁着了,一年多不进宫,她以前可没这样老实,他也只是当时说说,事后轻轻揭过,也没谁会揪着不放的。

朝阳说她没怨,就是到了年纪懂事了嘛,以前常惹祸,让家人帮着收拾烂摊子,如今知道自己做错的事情要自己承担了。

孩子到了年纪终究会长大的,太子妃都有了身孕,他也是马上要做祖父的人了,想着是不是该提拔郭广一些,朝阳还是定给他了,他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皇帝让朝阳过阵子来宫里住,她已经许久没来住过了,过几年她嫁了人,回来住的时候就少了。

朝阳看了眼母亲,母亲代她答应了,事后才告诉她,太子和荣王各自娶妃,妯娌俩不大和睦,连带着兄弟俩也生了些龋龃,两位公主也定了亲,如今在备嫁,之前争夫婿,如今争嫁妆,日日闹得鸡犬不宁,靖王也和岳家频繁接触,总之宫里的第二代大了,争端也起来了,皇帝是很看重亲情的一个人,对每个孩子都很好,但树大分枝,儿女们各自为政,他这做父亲的伤心了。

别人也就罢了,太子和荣王也会生龋龃,倒是让她对那两个女人的本事刮目相看了,早便知道那两个不是省油的灯,没想到一进门就不安分。

“舅母不管她们吗?”

“能怎么管,面和心不和罢了,当着父母的面亲亲热热的,回家指不定怎么吹枕头风呢,兄弟各自娶妻便成了两家,以前再好的感情都会生疏的。”

朝阳说您和舅舅各自嫁娶,舅舅不喜欢爹,您也不喜欢舅母,可你们也没生疏呀。婧儿笑笑,“我和你舅舅怎么一样,若燿哥儿和烨哥儿是一儿一女,也会像我和你舅舅一样好的。”

可偏偏就不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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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三章 儿女年长各成家 岁月神偷不待我

姜家守老夫人的孝期守了两年,老爷子又走了,这下还得再守三年,姜家还有几个孩子没嫁娶,尤其是姜家二房三个孩子,再守三年孝,出孝后林长玉怎么忙的过来,周家也早等的不耐烦了,这回双方都妥协了,趁着百日热孝期把周仪月娶进门来,至于朝阳,八字还没一撇呢,老实在家呆着吧。

老爷子甍逝时正是夏日里,沿海正有战事,郭广得知了姜家老爷子过世的消息,脱不了身回去参加葬礼,写了封信给朝阳表示歉意,信到时老爷子都下葬了,朝阳收到郭广的信细品其中风霜,觉得郭广稳重了不少,大概小孩子还是要离开父母身边才能长大。

二房的堂嫂进门后,姜家女眷又开始了沉闷的守孝日子,婧儿母女俩进宫住了阵子,她们身上都带着孝,不好去别家走亲戚,但皇帝不介意,妹妹带着外甥女回来,有什么要避讳的么?

他虽不介意,其他人可难说,朝阳进了宫也只呆在浣翠居,每日去给舅舅请安,陪着吃顿饭,偶尔去给皇后舅母请个安,东宫她是绝不踏足的,太子妃怀着身孕,女人家总是忌讳这些鬼神之说,她也不想冲撞了人家,太子妃也很谨慎,不来见她,但送了许多玩意儿来聊表关怀,还是以前那个知书达礼面面俱到的女子啊。

朝阳和母亲住在浣翠居,不太往皇后宫里去,对于母亲说的太子和荣王兄弟生隙尚没察觉出来,但是大公主和二公主屋里便感觉明显了,实在太闹腾了。

她们姐妹俩前后脚出生,从小到大什么都要争,去年春闱过后一起择亲,两人都看上了探花郎苏杭,非嫁不可,皇帝便采取以前她们争明珠馆时的法子,谁都不给住,谁都不能嫁,苏探花原本是翩翩人才,该留在翰林院做庶吉士才是,皇帝愣是把他外放到地方做小官了,这于一个新科进士来说可谓是断了前途,非翰林不入内阁,他没进翰林院,日后撑死了做到一方封疆大吏,中央政权与他没半分关系,这让一个科举出仕的读书人怎么接受。

不接受也得接受,皇命不可违,这人也算洒脱,不见半分颓象,接了任命利索出京去了,许多人说他只是面上笑着,心里不定怎么苦呢。

能怎么办,要怪就怪自己太优秀,就连婧儿看到这人后都后恨自己没早发现这个宝藏,简直就是宇文炼第二嘛,不,光论相貌气质才华而言,比宇文炼还强些,宇文炼春闱考了二甲第三十六名,人家可是探花郎呢,就是家世弱了些,而且这孩子身子骨不太好,一进京便水土不服病了一场,京中的文会诗赛他一场没出席,要不然婧儿挑遍京中举子,也不会落了他,也就没大公主姐妹俩什么事儿了,朝阳若早见了他,恐怕也没郭广什么事儿了。

风流探花郎被这姐妹俩逼得离京了,皇帝不顾她们姐妹俩再闹腾,拍板给她们定了勋贵家的子弟,大公主定的是安国候府二房的长子,赵馨如嫁的是长房长子,这二人倒是成了隔房的妯娌,二公主嫁的是泰宁伯的次子,都是这批世家子弟里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没办法,中用的不愿意尚公主,姜骏两个儿子便不错,皇帝动过心思想留一个做女婿,姜骏一听他有这个意思就岔开话题,表示他的儿子日后要从军,要带着妻儿到边城定居,公主们金枝玉叶,可受不得这样的风霜。

驸马不掌实权,他可不想让儿子尚主荣养起来,更何况那两个公主都不是省油的灯,看看朝阳什么德行就知道了,娶个这样的儿媳妇进来,家里再无宁日了,也就那些落魄勋贵家才会想靠尚主保住家中爵位,姜家正是鼎盛时期,不必捞这些虚荣。

不管怎么闹腾,总归是定下了,宫里这几年都有喜事,而且排的很密,去年八月太子娶妃,今年四月荣王娶妃,十一月大公主出阁,明年五月二公主出阁,腊月靖王娶妃,差不多半年办一桩亲事,皇后都累的直不起腰来了,这几桩办完后四公主和四皇子也该操办起来了,还一个寄居的泠姐儿。

若是湘儿还在,如今也该在筹备亲事了,那个苏杭,说不定能配湘儿。

朝阳想到湘儿,便看眼前的泠姐儿目光柔和了几分,以前初见时无感,隔了几年再在皇陵见到,心里就莫名起了一股怜惜,偶尔会觉着泠姐儿和湘儿有几分相像,也说不上哪里像,总之是同样会让她泛起保护欲的人。

这阵子朝阳住在浣翠居,泠姐儿下学会来找她玩儿,朝阳这一年在家里修身养性,如今终于和泠姐儿有些正经话说了。泠姐儿邀她一起去藏书阁,以前朝阳给她求了一张通行令,她便爱上了那处阅览胜地,管理藏书阁的女史和公公也很喜欢她,每回见了她都笑眯眯的,这回看到她带着朝阳郡主来,都吓得大惊失色,这个混世魔王怎么来了!

朝阳和他们打个招呼,“陈公公还在这儿啊,这么多年不见,我都长大了,你还没老,可是在这藏书阁呆久了,成书仙了不成?”

听听她这语气,调皮顽劣还和小时候一样,陈公公佝着腰笑“怎么没老,这腰都直不起来咯,郡主可怜惜我们这把老骨头些,那些不该带的呀,就别带进来了。”

比如在荷包里藏点心什么的。

泠姐儿来藏书阁的时候多,早听陈公公说过表姐的光荣事迹,抿着嘴儿笑得眉眼弯弯,朝阳尴尬努努鼻子,“不带了不带了,小时候不懂事嘛,现在是大人了,我今儿真是来看书的。”

陈公公便给她们登记了,放她们进去,他自个儿也找了本书靠在摇椅上看,沐浴在初秋午后的日光下,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朝阳轻轻过去给他披了块毯子,看着日光下老人苍老慈和的面孔,走近了能嗅到一丝老人味儿,不大好闻,但她不嫌弃。

祖母祖父相继离世,高大伟岸的父亲两鬓已现斑白,爱美如命的母亲眼角也有了细纹,同龄的小伙伴都成亲生子了。岁月像个传送带,将每个人从起点传送到终点,送走了许多人,也带来了许多人,今日她见到多年未见的陈公公,心下还是很欣慰的,她以为陈公公已经不在了,原来还在,在这座深宫里,他一定也希望有个人记得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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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四章 皇室家宴暗流涌 树大分枝各成精

朝阳在宫里住了一阵子,去坤仪宫参加了一回家宴,便真切感受到其中的波谲云诡了。

太子妃住在东宫,早早到了坤仪宫坐着陪皇后说话,她如今揣着六个月的身孕,经验老道的嬷嬷都说怀的是男胎,其实不管是男是女,都是皇帝孙辈的一个孩子,定然是阖宫的宝贝,皇后也对长媳照顾许多,日日都要让人回报太子妃的孕相,家宴上也对她嘘寒问暖,另一个儿媳荣王妃便受了些冷待。

荣王妃想来寻朝阳说话,朝阳不太热络应付了几句,只和泠姐儿聊的火热,心说这场景是不是似曾相识?以前濯姐儿和姜晓旭有说有笑的,把她晾在一边,如今和太子妃不合,就想到她了,还当她是以前那个无条件护着她的的表姐吗?

荣王妃看了眼和父兄相谈甚欢的丈夫,不能指望他什么。

太子妃怀有身孕,如今进食的都是滋补之物,桌上许多汤汤水水,全堆在她面前,荣王妃坐在她身边,看着摆在面前的一锅黄鳝汤,胃里一阵翻滚,忍了半天没忍下去,用帕子捂着嘴对着旁边干呕了几下,皇后问这是怎么了,她说闻着鱼腥味有些反胃。

皇后目露喜色,让人传太医来看看,当着许多人的面,皇后没好问她信期的事情,但先让人把黄鳝撤下去了。

太子妃笑容微妙,关怀问道“莫不是有了身孕?有些孕妇闻不得鱼腥味儿,我倒还好,显少有害喜的时候,你这遭若真中了,生下来和我家的这个有伴儿。”

荣王妃笑得腼腆“我也不知道,太医五日请一回平安脉,之前也没说什么。”

皇后便道“这些太医都求稳妥,没有十分的把握不会说出来,便是瞧出了些苗头,也还藏在心里,这样可不好,你们这些年轻媳妇怀头胎,心里也没个底,太医不提前知会一声,你们也不知道,若再没轻没重的磕碰着了,这个罪让谁来担。”

理是这个理儿,但太医就是不说,她们这些外门的怎么能确定,这时候那些年老的嬷嬷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这些主子当然更爱用年轻灵巧的丫鬟,但这种事情还是要年老的嬷嬷才有成算。

太医很快便来了,一家人都翘首以待太医的诊断结果,太医含糊其辞,只说脉象不明显,皇后恼了,“把出来了没有?有一丝痕迹也不能轻忽了,你别打马虎眼,你们太医院难道连最基本的滑脉都把不出?信不信我去外头找一个坐堂郎中来,人家都把的准!”

若真是孕相,一月左右就隐隐有滑脉了,只是不真切,若是一丝痕迹也无,太医直说没有就是,这样含糊其辞,分明就是有些苗头,保守起见还是等滑脉明显了再说。

太医讷讷告罪,只能如实说确实有一丝滑脉痕迹,但并非怀孕才有滑脉,旁的阴宫症候也可能导致,因此并不能确定是有孕,还是要等过阵子脉象明显了才能确定,但是保险起见,孕妇忌用的东西可以先收起来了。

这个不必他说皇后也知道,把荣王妃身边的下人都敲打了一遍,又把她宫里的兮雨姑姑暂派到王妃身边照顾,让方才诊脉的太医也收拾包袱住到荣王府去。

她如今看这个儿媳肚子里已经有一个孙子了,问太子妃面前一堆滋补羹汤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荣王妃只说闻不得鱼腥味儿,其他都还好,皇后便把另一道鲈鱼也撤下去了,还把太子妃吃的血燕盏分了一碗给她,让人去内务府领些血燕,送到荣王府去,想来又觉不安生,“你们府上也没个长辈,小夫妻懂什么,干脆住在宫里好了,你们夫妻俩还住青云殿,一直到孩子满月了再回府。”

朝阳在一边听着眼皮子眨了眨,太子妃喜欢吃鱼,什么鱼她都喜欢吃,以前在姜家读书时,每日几个姑娘都是一块儿用午膳的,厨下也会事先来问姑娘们想吃什么,朝阳喜欢吃辣,荣王妃嗜甜,太子妃喜欢吃鱼,周仪月不挑食,但饮食也清淡,赵馨如姐妹俩和朝阳口味差不多,喜欢吃香的辣的,她们还喜食酸,酸辣更是热爱,朝阳喜甜厌酸,唯一不能理解的是赵馨如姐妹俩喜欢吃酸辣鱼,就像赵馨如姐妹俩不能理解她喜欢吃糖酱鸡胸肉。

如今荣王妃有了孕态,妯娌俩坐在一起,皇后把太子妃喜欢吃的鱼都撤了,还要把太子妃吃的血燕分一半给荣王妃,就连朝阳进宫来住都没吃过几次血燕,太子妃有孕了,宫里的血燕都先紧着她,当然朝阳本也不喜欢吃燕窝,对此事无感,但眼下这妯娌俩来这出,争的不是血燕,争的是体面呐,难怪会妯娌不合呢,就是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中积累起来的。

朝阳看了眼另一桌吃饭的烨哥儿,好似对于妻子有孕的事情感触不大,可能孩子不是从他肚子里出来没什么感觉吧,见到了就喜欢了。

皇后留荣王夫妻俩在宫里住下,但皇帝说皇子所是未成家的皇子们起居之所,三皇子四皇子都住在里头,荣王拖家带口住过去不大方便,还是回王府去住吧,皇后多上些心便是。

太子道“二弟可以带着王妃搬来东宫住,正好和太子妃做个伴儿,两人一块聊聊儿女经,也让孩子们先接触接触,日后更亲和。”

这个提议不必皇帝说荣王自己先驳了,“那是哥哥和嫂子的起居之所,我们怎好多来打搅,弟弟也有自己的王府,自己家的事情还是要自己料理,都成了家,哪能一有事情就找父母兄长。”

太子面色一滞,动动嘴巴想说什么,又收住了,强扯了丝笑容出来,说都是一家人,谈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朝阳看到了烨哥儿脸上的懊恼之色,这便是宫里说的妯娌不和至兄弟生隙吧,但她了解烨哥儿,知道他只是心直口快实话实说,并非是要和兄长生分的意思。本来嘛,若二人还未成家,前些年太子住在东宫,烨哥儿住在青云殿,他也常去东宫和哥哥住,或是哥哥来青云殿陪他,兄弟俩亲热的很。如今二人各自成家,东宫是哥哥嫂子的家,荣王只要是个正常人,就不会拖家带口闯进哥哥嫂子的生活领域,他说的也没错,就是不太委婉,让人听着会多想些。

可他们是同胞兄弟,不是心有灵犀吗,连朝阳都明白烨哥儿只是心直口快就事论事,太子难道不了解弟弟?做出这副受伤模样来,又显得烨哥儿不懂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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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五章 储妃养胎度日闲 弟媳报喜打擂台

这一出家宴吃的不是滋味儿,朝阳终于明白舅舅的无奈了,树大分枝,他也不好管,尤其是天家的父子兄弟更是敏感,皇后想留小儿子小儿媳在宫里住下,方便她照料,若在平常人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因为是天家,哪有成了家的皇子拖家带口住在宫里的,这是太子才有的殊荣,烨哥儿又是太子的孪生弟弟,再不知避嫌,别说朝臣了,太子夫妇都可能有想法。

舅舅为了让太子安心,减少不必要的争端,从前些年就明显把兄弟俩隔开来,让太子接受储君的教导,烨哥儿只是接受皇子的教导,成家后也把烨哥儿分出去了,让他明白,他和哥哥是有区别的,哥哥是太子,他只是普通皇子,便他们长的一样,其他方面却是天差地别。

烨哥儿也知道避嫌,不让父兄为难,从来不和兄长争什么,似今日这般,他推脱的快,却伤了哥哥的心,他也懊恼,哥哥说过他们一荣俱荣,哥哥永远不会防着他,但如今哥哥娶了妻,他不得不在乎嫂子的想法。唉,早就知道成了家会有这些问题,他抗拒和哥哥成为两家人,可他却不得不娶妻成家。

都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因为皇帝偏爱太子多一些,皇后便多照顾小儿子一些,太子妃又有想法了,他们夫妻俩是长子长媳,皇后日后的荣誉也都系在长子身上,怎么能偏心小儿子呢。荣王妃就更不爽快了,一母同胞的兄弟俩,凭什么一个受尽宠爱,一个只能缩在兄长的影子下,丈夫不争,她可是要争一争的。

皇帝大概就是看出了荣王妃不服输的心性,才不许她住在宫里吧,他怎会允许荣王妃和太子妃争高低,有什么争的,太子妃才是长媳宗妇,荣王妃这个次子媳妇,好生相夫教子侍奉翁姑便是,旁的轮不到她操心。

朝阳不由庆幸她娘就生了她一个,若是有一个兄弟姐妹,小时候玩的好,各自成家后难免有这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而她是最烦这些的,还是一个人好。

朝阳不敢在母亲面前提这些,毕竟她原本该有一个姐姐,那是母亲心中结不了痂的伤口,但她已经在心里盘算了,日后要不就生一个孩子好了,不管是男是女,生一个就行,她也能少受些苦,把这一个孩子培养好了,日后照样孝顺她。

朝阳在宫里住了半月,受不了这里的气氛,还是回家清净,泠姐儿已经放了暑假,朝阳把她也带去家里住了几日。

她们一走,公主所又闹腾起来了,前阵子由于婧儿住在这儿,皇帝勒令两个女儿老实些,不许吵着姑母,两个公主也知道姑母在父皇心中的地位,不敢在姑母面前作妖,老实了一阵子,姑母走了她们的大戏又开锣了。

同住公主所的四公主被她们扰的不甚其烦,羡慕泠姐儿能跟着姑母和表姐出宫去住,又恼恨姑母连客套着叫她一下都不曾,倒是对泠姐儿另眼相待,明明她才是姑母的亲侄女。不过姑母对她们几姐妹都一样冷淡,她眼中只有皇后生的两个皇兄,真是势利眼,不就是瞧不上她们是庶出嘛。

七月里南方雨水充沛,长江一带有涝象,皇帝让太子出巡南方各州县,灾情严重的地方他要主持赈灾,回来要写折子上报沿途民政的。

这些事情太子做起来也已经驾轻就熟了,这几年他走遍了大周国土,代表父皇出巡时待人亲和,会给民间的小孩儿撒糖吃,慰问田地间的老农,关心小商贩一天赚多少钱,在民间有很好的声誉,都说他们有个爱民如子的储君。

如今正值太平盛世,边疆还有些小动乱,但大周强盛,边陲小国不敢正面宣战,只能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自有边防将士收拾他们。太子巡视河山时心情总是很愉悦,常感叹自己命好,接手的是父皇留给他的锦绣河山,他不敢说开拓,守成总要做到,日后再将这壮丽江山交给他的儿子。

太子妃大着肚子还在交代宫人给夫君收拾行囊,这是婚后太子首次出远门,她又怀着身孕,心里有些紧张,给太子收东西时想一出是一出,捡了西瓜又丢了桃子,懊恼地拍拍自己的脑袋,难道真是一孕傻三年不成?

太子被她的小动作小情绪逗笑了,端庄贤良的妻子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轻捉住她的手揽她坐在身边,让她消停些,宫人会收拾的,他每年都要出去一趟,宫人都有经验。

“可我想学着照顾你啊。”

太子笑了笑“不急,咱们还有几十年的日子相伴,你会慢慢学会的,如今最要紧的是照顾好咱们的孩子,我尽量早些回来,守着孩子出生。”

太子妃孕期快七月了,太子估摸着时日,最多在外头呆三个月便要回来,也差不多。

太子妃点点头,满心幸福偎进了丈夫胸怀间,她原以为他们是政治联姻,婚后可能会相敬如宾,并无多少温情,然婚后丈夫温柔体贴,她原是端庄自持,也渐渐沦陷了几分,如今在丈夫面前常会有些娇态,这是她冷静了二十年的闺中生活都不曾有过的状态,她想,这就是嫁对了人吧。

太子离了京里,太子妃在东宫养胎无所事事,闲暇时便去坤仪宫和婆母培养感情,两个人就着太子小时候的事,以及将来孩子出生时的事情,就能聊几个时辰不停歇,太子妃是皇后重重把关才选定的长媳,自然各方面都合心意,婆媳俩相处起来甚是融洽,堪称京中婆媳楷模。

八月初时,荣王妃确诊了两月身孕,皇后喜得大肆赏赐,但也只是赏赐了荣王府和太医院,还没知会其他人家,等满了三月再报喜。

皇后这几日脸上喜色便没消过,两个儿媳进门不久就有喜,如今真是什么都美满了。受她喜气感染,宫里氛围也松快了些,连两个公主争嫁妆皇后都一笑而过了,从自己私库里再拿了几件东西给她们,小家子气的,没的让人说她苛待庶女。

皇后倒是满意了,太子妃来陪她聊天时她也总把次子一家挂在嘴边,太子妃哪想听小叔子的事情,只能干笑着虚应,也不大乐意来了,说身子重了行动不便,便不每日去请安了,在东宫安心养着,倒是荣王妃身孕满三月后不再害喜了,夫妻俩常进宫来陪皇后吃饭,皇后自然忽略了长媳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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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六章 郎情妾意多缱绻 露水姻缘不堪留

太子出巡南方州县,沿途官员接风时难免会行些献媚讨好之事,前几年太子还未成家,在帝后眼里便还是孩子,谁敢做不中看的事情带坏了太子,别说讨好了,先把帝后得罪的死死的。

去年太子及冠娶了正妃,如今再出来便是大人了,太子妃怀有身孕,许久未侍寝了,帝后想保证太子妃和嫡长皇孙的地位,便暂未迎侧妃过门,太子顾忌妻子的心情,也不曾收用宫人,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素着也有些难受,如今出来了沿途官员设宴接风,不说夜夜笙歌,美人珍宝却收了不少,他是这个帝国未来的主任,普天之下的珍宝美女都是他的,他收的心安理得,但并不会因为收了礼而揭过政治篇,有那玩忽职守贪赃枉法的官员,他照样要查办。

林莺儿便是常州知州送给太子的美人,是林知州的养女,杏眼桃腮体态风流,生的很是水灵,尤其一副好嗓子如黄莺出谷,唱小曲儿很是动听,倒是人如其名,到了太子身边后也颇为受宠。沿途官员送了不少美人,太子眼光高,没什么特色的美人他不要,当时要了的离开时也没带走,被太子宠幸过的女子,不能进入宫廷,这一生归宿便是家庙庵堂了,只这林莺儿不一般,太子将她带出了常州。

众人都羡慕林知州好福气,说他养了个好女儿,实则大家都心知肚明,说是说养女,不过是类似扬州瘦马那种玩意儿,区别只是扬州瘦马长在秦楼楚馆,这种养女长在深宅大院。

南边献媚风气盛行,这些官僚家庭,自个儿的亲生女儿要娇养起来,舍不得送出去伺候人,便去农户或是牙行挑漂亮的小女孩小男孩,带回家充作养子养女,教些娱乐技艺,长大了送给达官贵人取乐,也是自家的一份助力。

这都是陈王室遗留下来的陋习,当年陈国王侯权贵盛行狎妓亵倌之风,底下的小官员便投其所好,正是这种风气腐蚀了一个王朝。陈王室覆灭了,但昔日活在陈王室羽翼下的小官僚们还在挣扎,如今对周朝官员依旧行此手段,事实证明是有用的,没有人能拒绝珍宝美人,他们便靠献媚献宝在南方站住脚,保住家族的根基。

太子离了常州之后去了周边的江西湖南等地,下雨天披着蓑衣和官员一起去巡视堤坝勘察水位,回驿馆后喝了碗姜汤御寒,当地知州把每年拨款修水利的账本拿来了,太子让他放着,他晚些时候看。

知州走后,林莺儿从内室掀起帘子一角露了个脸,眉眼盈盈笑容灵动,问人都走了没,她能出来了吗?

太子笑对她招手,她便撒开了帘子蹦哒过来跳进了太子怀里,太子抱着她滚到榻上,问她今日都做了些什么,她说在睡觉,“这样的雨天,就好睡觉。”

太子捏捏她的小鼻子,宠溺道“小懒猪,天天就知道吃睡,胖了我不带你不回京了。”

“哼~不许!你若不带我走,你一走我就嫁给别人!”

“你是孤的女人,谁敢娶?”

“你都不要我了,你回京继承皇位,从此就是天高皇帝远,你坐你的龙庭凤榻,我住我的黛瓦白房,我嫁了人你也不知道。”

太子亲了亲她的额头,温柔道“我怎么会不要你,若不要你,就不会带了你一路。”

“可我害怕呀,我昨晚上还做梦了,梦到太子妃不许我进宫,她说肚子疼,你和皇后娘娘就护着她,把我赶出去了,我在京里没有熟人,下大雨我站在城门口被淋成了落汤鸡,都没人给我一把伞。今早我一睁眼果然就下雨了,摸摸床榻另一边都凉了,唉,当时我这心里也凉呢,真怕你趁我睡着时就这么走了,那我可怎么办?”

太子道“明明是你睡太晚了,我起的不算早,你醒来床榻都凉了,你说,你睡到什么时候了?”

林莺儿皱皱鼻子,语气泛了几分虚“没有,没睡太晚的。”

太子抱着她玩了一会儿,坐起来整整衣裳,要干正事了,让林莺儿不要吵他。后者乖乖坐好,说做太子真累,人家都说做皇帝好呢,快活似神仙,现在看来啊,还没她快活。

太子道,“我这么累,是为了让我的家人都像你这么快活。”

林莺儿歪头转眸“那,你的家人里包括我吗?”

太子笑着点头,林莺儿喜得欢呼万岁,“那你加油,我就等着享福了。”

太子摇头失笑,这丫头不是林知州特训的吗,怎么咋咋呼呼没大没小的,不过若非她如此灵动意趣,他也瞧不上,那些美人要么端庄过头显得木讷,要么拘谨过头显得小气,要么魅惑过头显得艳俗,这个虽活泛了些,但有美貌才情加持,足以中和成钟灵毓秀天真娇俏,若换了个丑的,就是粗俗野蛮不堪入目了。

中秋过后日子便一日凉过一日了,林莺儿爱美穿着单薄秋衫,感染了几分风寒,有些咳嗽流涕,为着太子安全着想,她不能再伺候太子了,她哭哭啼啼的不肯,说是不是又有人送了美人给你,你想着换了我宠幸别人去?

太子说没有,但他也是矜贵人,女人闹脾气他偶尔哄一两次是情趣,多了就厌烦,不想再看林莺儿哭哭啼啼的模样,让人把她送到偏院去。

送到偏院就等于打入冷宫了,林莺儿生怕太子不要她了,日日让人观察太子身边有没有别的狐狸精出现,丫鬟说没有,但太子也没有要放她出来的意思,难道真不要她了吗?

丫鬟劝林莺儿放宽心,遵从医嘱按时吃药把病养好了,才能再去伺候太子,争取在太子启程前把身子养好,才能跟着他一起走。

林莺儿也深知如此方是正道,可她每日按时吃药,一场小风寒却反反复复不见好,反而还有愈演愈烈之势,而太子在宜春呆了几日,已经要启程往下一个地方了。

启程前宫人问过要不要把林莺儿带上,太子问她病好了吗,宫人说还没,太子沉思一瞬,说不带。

宫里还有即将临盆的正妃,他在宫里时守身如玉营造了一个好丈夫的形象,带个女人回去迎接正妃产子也太难看了,林莺儿若还像以前一样乖巧讨喜,他硬着头皮向太子妃请罪也要带她回去,但小户女子就是小户女子,难登大雅之堂,宠了几分就不知体统了,带回去定然每日惹是生非,还是算了吧,美人多的是,他日后还会有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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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七章 郎心似铁绝情义 天道报应转瞬来

太子走了,把林莺儿留在了宜春驿馆里,驿馆可不是收容所,会让她一直住着,太子走后驿馆的人便赶她走,她病还没好,花了些钱财打点驿馆官员,就当住客栈了,让他们行个方便。

林莺儿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独身投宿,难免有些男人会动贼心,尤其是这驿馆里的官员,馋林莺儿的身子已经很久了,太子不要她了,便宜他们也好。

林莺儿是个烈性子,谁敢来动她,她凳子花瓶砸了一地,大骂他们斗胆,“我已经去了信给我父亲,他很快便会来接我,便我是太子不要的女人,好歹也受过几日宠幸,回了娘家进家庙也是要荣养起来的,你们敢碰我,我拼了不要这条命,让我父亲上奏给太子,你们一个都别想好!反正我已经这个样子了,破罐子破摔也不怕,倒是你们年纪轻轻的,还有锦绣前途,爬上了高位,自然不缺美人,犯不着为了我这么个残花败柳自断前程吧!”

能说出这番话,林莺儿也并非空有美貌无头脑的绣花枕头,只是当时情迷王孙,以为自己是不一样的,如今那人撇下她走了,她才知天家无情,那人只是逢场作戏,她却飞蛾扑火。

走了也好,与其进了那座宫廷一生挣扎,或是被养父送到其他权贵身边取乐,还不如跟太子这一段时日,太子最起码年轻英俊,受过天家雨露,旁人不能再沾染她了,从此进庵堂青灯古佛也清净。

只是,她才十五啊!

太子离了宜春启程往昌南,想看看今年的新瓷,带一批瓷器回宫,人在路上颠簸了大半日,下车后有些无力,当地官员以为他车马劳顿累着了,给他安排了食宿,让他歇着,睡了一夜却不见好,翌日听闻太子病了,一切行程取消,待太子病愈再议。

昌南的官员忧心忡忡,其其赶去驿馆关怀,太子并未见他们,原以为只是寻常风寒,太子身边有太医守着,应该吃两帖药就好了。

大抵是龙子凤孙身娇肉贵,小小一场风寒,太子两日不露面,听说是愈演愈烈了,当地官员也紧张,太子一进昌南便病了,可这实在和他们没什么关系啊,是在宜春染的病吧,在路上便发出来了,不怪他们的。

太子身边人也是这般想法,春喜咒骂那不知轻重的林莺儿,她染了风寒还缠着殿下,定然是她传给殿下的,殿下身子骨健壮,当时压住了,身子里埋了病根,这一松懈下来便冒头了,真是个天杀的,还好殿下没把她带来,小扫把星,别带衰了殿下。

宜春和昌南隔的不远,坐车也就大半日路程,快马赶路只需两个时辰,春喜让人去宜春看看林莺儿怎样了,死了没。

底下人带回来的消息说是还没死,但是半死不活的,看着是被病痛折磨的够呛,看到他来,还以为是太子回来接她了,眼中迸出希望的曙光,待得知他只是回去看看她死没死,眼中光亮又灭了。

得知太子被她传染了风寒,林莺儿很是紧张,该不会要她偿命吧?来人说太子还没开口下旨,他们就不擅自动手了,等太子的旨意。

林莺儿心如死灰,真是郎心似铁,以前和她好时什么甜言蜜语都往外蹦,如今恩断情绝了她原以为老死不相往来便是最好了原来他还要赶尽杀绝,真恨不得他就这么病死了才好,她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江赣一带连日雨水,虽提前加固了堤坝不致发洪灾,但阴湿的环境容易滋生病疫,江西湖南等地有大量牲畜死亡,普通百姓不讲究,也不舍得浪费,便家禽是病死的,他们用开水煮过烫过也还是一样吃,家里的老人小孩儿身子弱,首先感染了症候。有那讲究些的人家,把病死的禽畜都扔了,挖个坑浅浅埋了,被雨水一冲便漂到了地上,随着水流漂到四处污染水源,人畜喝了井水河水,又会被病疫感染,这就是瘟疫的形成过程。

每年到了雨水泛滥的季节,全国各地都有些小规模的时疫,有时候甚至都不用官府出面干涉,天气好了便渐渐退散了,有那么几户人家有伤亡的,也不计入各地的民生里,这些官员只会粉饰太平歌功颂德,让高坐京城的那些人以为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兴平十三年的这一场时疫,若非太子也感染了,金銮殿的皇帝永远不会知道,他的子民里每年都有人因为病疫无钱请医问药而等死,而那些蠹虫昏官的折子里从来不会谈及这些,在他们看来,死几个人都不算事儿,只不过这回不巧,太子也在这倒霉的几个人里。

太子感染时疫的消息传回京中,朝野动荡,荣王请命去接兄长回京,被帝后拦住了,他们已经有一个儿子陷入了险境中,怎么能再让另一个儿子涉险,当然接肯定是要去接的,皇后想让镇国公去接,镇国公是国之栋梁,在君臣百姓心里,姜家就代表了可靠,只要有他们在,人人就会觉得安稳。

皇帝驳回了这个提议,既知道危险,又怎么能让姜骥去,若姜骥有个意外,他该怎么面对婧儿和朝阳,当然时疫不像天花一样危险,没那么容易过人,皇帝让郭庆和太子妃的父亲带着太医和药品去了昌南,郭庆只负责守卫太子的安危,把太子带回来,柳大人则主持赈灾派药事宜。

太子感染了时疫,朝堂宫禁人心惶惶,皇后勒令阖宫人闭紧嘴巴,不许把消息传到东宫去,太子妃怀胎已八月了,如今不太出去外头走动,固守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里,期盼着丈夫归来孩子降生,只是京中宫中明显紧张起来的气氛,她还是真切感受到了,明明前阵子人人都带着笑意呢。

太子妃问宫人近日宫里可是出了什么事儿,宫人骗她说是因为皇后娘娘和天恩郡主有了些不快,陛下夹在中间也为难,人人都心情不好了,主子还是安心在宫里养胎,当做不知道这事儿。

“那不成,母后心情不好,我得去哄哄她。”

宫人拦住她“荣王殿下和王妃自会去哄,他们夫妻俩进宫勤着呢,主子还是别去了,若碰到他们两口子,您又要受排挤了。”

太子妃叹了口气,可不是嘛,男人不在家就是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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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八章 储君病危人心惶 稚儿无心吐真言

南边这场实则也不是大规模的时疫,每块地方就那么几户人家感染了,而且感染了也不一定会死,有些小孩儿感染了都能治好,壮年男子感染了反而搓磨至死,大抵是个人体质不同,对病疫的抵抗力高低问题吧。

太子可能就是那个体质不太好的,素日里也没听说他体弱多病,这回竟被一场风寒折磨的起不来床,京城走官道去昌南,快马加鞭也要五六日,更别提郭庆带着御医去,太医院都是些老人家,哪能跟着他们年轻人颠簸,别在路上颠簸坏了,到了昌南自个儿先躺下了,还能指望他们救治太子吧。

队伍才到铜陵时,便听说太子情况严重,那边派了人来接,但他们便是来接,也不能带着御医飞过去,更何况太子出行也是带了太医的,若他们都束手无策,恐怕真是凶险了。

御医问昌南官员太子如何了,对方道是情况很不妙,太子起先是风寒发热,后来咳嗽严重,又伴有呕吐之状,跟在他身边的太医都是照顾了他多年的,说他以前从未有过这样严重的症候,若是普通风寒,治了几日便该好转才是,太子却有愈演愈烈之势。

地方官员藏着掖着没说,是太子身边人回宜春找林莺儿时,才发现这一带有时疫冒头,而这种小规模时疫基本年年都有,以前各地官员都粉饰太平只字不提,这回太子被殃及,他们才向京中请罪求援。

惩治这些昏官的事情容后再议,当务之急是救治太子,他们把林莺儿接了过来,让她给太子试药,太子身边没有旁人得了时疫,只有她得了,二人症候相同,不敢在太子身上用的药,先拿她来试试。

郭庆一行人紧赶慢赶,进了昌南境内便听到了个不太好的消息,林莺儿死了,受不住药物的刺激吐血而亡,而太子的情况愈加凶险,太医已经不敢再动作了,只能看太子水米难进日渐消瘦,腹中无物,却还是时时呕吐,从昨日起呕吐物中已然带着血了,太医束手无策,只能等孙御医带着天材地宝过来,或是等着太子死吧。

孙御医进了昌南后直奔驿馆,心里也在打鼓,这时候他甚至在心里祈祷太子早些死了算了,他人还没到太子便死了,便与他无关,顶多治他一个延误时机之罪,他又不是一人出行,还有郭指挥使他们呢,陛下也不能把他们一网打尽。若他着手救治了太子,最后却没救回来,他可就危险了,搞不好他们这些人都要给太子陪葬。

守在驿馆的太医见了孙御医如见神祗,让他快去救救太子,孙御医跟着进了内室,见了病榻上的太子病容,心下也一阵惊颤,出京时还是意气风发的模样,不过两月光景怎么成这样了,他都不敢认病榻上躺着的那个病鬼痨精是当今太子。

他在太医院多年,宫里这些小主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太子温文尔雅谦和待人,说句实在话,京中人人都喜欢他,臣民也都乐见一个仁和礼治的储君,若他英年早逝,京中格局便会大乱,再重新培养一个储君,不一定再这么合意。

孙御医为方才来时的想法感到羞愧,医者父母心,他怎能因为怕担罪而放弃救治病人呢。

秋雨阵阵伴惊雷,疏桐漏风叶飘零,皇后坐在内室持着数珠念佛,她以前不太信佛,大概也是还没求神拜佛的年纪,她向来更信事在人为,可如今长子年纪轻轻遭逢大劫生死难料,由不得她不信。

宫人把窗户关的严严实实的,但是一个个惊雷还是炸得人心里发颤,皇后越念经心越乱,干脆停下来静心宁神,心说这都秋天了,还打这么响的雷,这天也是反常。

“去看看太子妃,打雷别吓着她了!”

从太子确诊时疫后,昌南每日来两拨人汇报太子病情,但昌南离京师路途遥远,今日上午收到的消息已然是五六日前的了,这让他们怎么安心。如今阖宫都死瞒着太子妃,太子妃昨日还问起太子何时回来,她想等太子回来再生孩子。

皇后说她孩子气,这瓜熟蒂落的事情哪能卡准时辰,又说今夏雨水多,南方涝情有些严重,他可能暂时脱不了身,若他不能赶回来迎接孩子降生,她也不要多心,他们一大家子都会陪着她的。

太子妃的胎已经有九月了,如今行走困难,但太医说为了生产顺利,让她多动动,因此太子妃每日除了吃和睡便是在屋里散步,不出门便不知道外头的事情,只有皇后会来看她。她实则心里泛虚,如果太子不能在她生产前回来,她想让母亲进宫陪产,但皇后没提,她也不好说,好似她不信任婆母一般。

今日早起是个阴天,还伴有凉风习习,还未入学的六皇子拉了隔壁的五公主去御花园放风筝,刚吃过午饭大人在午睡,两个孩子说只在附近玩耍,不走远了,宫人便没叫醒午睡的主子。却不想两人越跑越远,在外头玩耍时忽下了大雨,宫人带了伞,但也怕小主子沾了风雨着凉,便到了就近的东宫躲雨,太子妃正好没睡,宫人便带他们去给长嫂请个安。

太子妃招呼他们吃茶点,宫人边拿干棉巾子给他们擦拭头脸,太子妃形容温柔教诲他们“日后出门时记得看看天气,若天不好要带把伞,不能淋雨的,淋了雨会生病,生了病……”

“生了病要喝苦药,大皇兄就天天喝药,可难受了!”

六皇子和五公主都是这几年才出生的孩子,如今才三四岁,正是喜欢说话的年纪,太子妃一说六皇子就顺口接上了,他午睡时听母妃和嬷嬷说的,大皇兄病了,天天在吃药。

宫人忙去捂六皇子的嘴,五公主懵懵懂懂看着,太子妃心里一颤,小心问“谁病了?你说谁病了?”

六皇子的宫人干笑着辩驳“没,小殿下听话听一半,是我们主子娘家的一个侄儿病了,六殿下管那人叫大表兄,他分不清表兄和皇兄。”

太子妃面上笑容已凝滞,看看四周这些人,人人都心虚逃避她的目光,她们一定有事情瞒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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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九章 晓星坠落旭日升 生死轮回难扭转

明溪打着伞去东宫看望太子妃,快到东宫时碰到东宫的小宫人慌慌忙忙跑出来,见到她如见了救星一般,“明溪姑姑!不好了,太子妃知道了太子殿下感染时疫的事情,惊吓之余动了胎气,太医已经在看了,说有早产之兆,这可怎么办呐!”

明溪抓住她的肩膀让她站稳,厉声问“太子妃怎么会知道呢?不是让你们瞒好吗?是谁透露的消息!”

小宫人带着哭腔道“我们都瞒的严实着,是今日六皇子和五公主过来玩儿,六皇子说的。”

明溪无暇深究为什么这种关键时候六皇子他们会去东宫,眼下太子妃不好,太子还生死未卜,若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也出事了,帝后真的会疯的。

明溪赶去了东宫,让小宫人去坤仪宫找皇后,太子妃已经送进了产房,太医说可能要生产了。

已经九个多月了,算不得早产,但眼下太子妃情绪不稳,又是头胎生产,情况不容乐观。

太子妃不想生产,进了产房一边腹痛一边叫太子,太子说了会回来陪她生产的,怎么会病在外头呢,她们都在胡说,她要见母后,让母后来告诉她,这些都不是真的。

皇后闻讯赶来,进了产房安慰儿媳,“没事的,只是小风寒,说是说时疫,那些地方年年都有这种小时疫,只是地方官员向朝廷要钱的名目罢了,若真是大病,我和陛下怎么坐的住。”

太子妃深吸了一口气,边痛呼边问“是真的吗?他如今到哪里了?何时回京,我还想等他回来,和我一起迎接孩子降生,他不在我害怕,孩子也害怕啊,没有父亲守护,他怎么敢出来。”

皇后说是真的,如今在回程路上了,她先稳住,生了也好,等他回来便能见到漂漂亮亮的孩子了,岂不更好嘛。

太子妃也想稳住,可她稳不住了,她感受得到孩子在腹中挣扎,他要出来了。皇后被请出了产房,稳婆进去接生,太子妃嘴里咬了帕子,听不到她的痛呼声,只看得到产房内一盆盆血水往外倒,产婆说太子妃还算有劲儿,孩子胎位也正,只要太子妃不脱力,会生的很顺利的。

皇后揪着一颗心守在产房外,产房里头乒呤乓啷的,产婆和宫人来来往往的声音吵得皇后心烦意乱,外头也有些吵闹,宫人隐约在说二殿下,皇后看向门帘处,门帘被掀起来,烨哥儿一脸泪痕站在门口,宫人想拦着他,小叔子怎能进长嫂的产房呢。

皇后心里发紧,她多少年没见到烨哥儿哭过了,他哭什么?

烨哥儿一步一步迈进内室,短短几步脚是他这辈子最难的一段路,对面是忧心儿孙的母后,里面是与大哥伉俪情深的大嫂,以及他即将出世的侄儿,那个可怜的孩子。

皇后想过去抱抱儿子,脚上却迈不开,她死死盯着烨哥儿的嘴,很怕那张嘴里会说出她不想听到的话。

烨哥儿终于走到了母亲身前,他个子已经比母亲高出许多了,可以俯身抱住她,以自己炙热的体温暖她,她还有一个儿子,余生他一人尽两份孝道,照顾好她和父皇。

皇后声音喑哑,眼中泪意在凝聚,艰难问他“你哭什么?”

烨哥儿没说话,一个七尺男儿抱着母亲哭的一塌糊涂,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可是失去那人,怎是一个伤心了得,若时光能倒流,他定然要阻止哥哥南巡,若非得有人去,他宁愿代替哥哥去。

里头太子妃在生产,外头人人都猜到了事情,却没人敢开口提那个字,甚至没人敢放声大哭,不能让太子妃知道啊。

太子妃孕期养得好,头胎生的算利索,午后进的产房,入夜便听到了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叫破了这座死寂的牢笼,为这屋里麻木的众人带来了一丝曙光。

生老病死人世轮回,有人生便有人死,如果一个孩子的出生必要死一个人腾地儿,他们宁愿不要这个孩子,只想把那人换回来。

宫人出来说是个小皇孙,却没人敢说恭喜,这个孩子的降生伴随着父亲的陨落,没什么可喜的。

太子妃已经脱力入睡了,宫人搀着皇后进去看孩子,皱巴巴的一个小婴儿包在大红襁褓里,眉眼还没长开,也看不出像谁,可皇后看到他便想到了燿哥儿兄弟俩出生时的模样,时光流逝如此之快,他们从嚎啕大哭的小婴儿长成蹒跚学步的小孩子,再长成猫狗嫌的顽童,长成活泼开朗的小少年,长成风度翩翩的及冠君子。

众多影像重叠,最后又合成了眼前这个孩子,可这个孩子不会像他的父亲一样幸福,他没有疼爱他的父亲,没有与他手足情深的亲兄弟,他……

这是燿哥儿的孩子,是他生命的延续,原本会在他们所有人的期盼中降世,可如今……他却不能回来看一眼。

老天啊老天,你怎能如此残忍,燿哥儿才二十一,为什么不收了她这个白发人!太子妃新婚守寡,这个孩子一出生便没了父亲,她和陛下白发人送黑发人,一个人的陨落,造就了多少人的悲苦,他们做错了什么,老天要用如此阴损的手段惩罚他们。

孩子还小,不能抱出产房吹风,烨哥儿在外头候着,他也想看看小侄儿,抱抱这个可怜的孩子。母后从里头出来,面上无半分喜色,他上前搀扶,母后说走,回坤仪宫去,他扶着母后上凤辇,上了车母后才问他,“你老实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猜到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一回事,那是她的亲生儿子啊,让她如何报以此种恶意去猜测他的生死!

母后不愿猜不想听,烨哥儿又怎么说得出口,他一动嘴皮子眼泪便泛滥成灾,宫人跪在车帘外回话“昌南急信,太子殿下已于四日前……病逝。”

原以为猜到真相已经难以接受了,真实听到才是剜心之痛,皇后拗倒在儿子怀中,为什么会这样,她的儿子出京时还是好好的啊,那些该死的人,为什么没有照顾好她的儿子!他们全都该死!

她一定要彻查,她不信这是天意,她的儿子是麒麟双子福星降世,当年宫里出天花他们都没事,小小的时疫怎么能要了他的命呢?这其中一定有阴谋,她要查,谁害了她的儿子,她定要其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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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章 长子病逝帝后哀 白发人送黑发人

太子病逝举朝皆哀,京中挂起了一片缟素,太子遗体还未回京,皇帝已辍朝两日了,礼部想操办葬礼也不敢吱声,只能先预备好丧葬用品。

皇帝派了刑部刘侍郎和镇国公姜骥去查探太子死因,他和皇后一样心有疑虑,太子身子骨不差,小小一场时疫怎么就要了他的命呢?那染病的林莺儿尸身要查验,常州知州献女求荣也不能放过,林莺儿原先祖籍何处,家世是否清白,进林家后接受了些什么教导,林知州可有和敏感人物来往,太子病期间身边是谁服侍的,他贴身的那些下人以及两个驻守的太医是否清白,驿馆官员可有嫌疑,都要细查。若查出有一丝人为痕迹,帝王雷霆之怒定然会伏尸百万血流成河。

婧儿住在宫里几日了,哥哥痛失爱子,这个时候她怎能不陪着,听说丈夫要去南边接燿哥儿遗躯回来,她很是担心,又不敢为丈夫求情推脱,之前燿哥儿病在昌南,皇后想让姜骥去接回来,哥哥没应,怕姜骥有个万一她会伤心,可眼下燿哥儿死在那儿了,郭庆和柳大人留在那边料理,刘侍郎要去查案,宗室这边该出个人去主持丧葬事宜,接他遗体回乡的。宗室凋零,礼郡王年事已高,乔卿云是外姓人,也是个文官,他和刘侍郎一块儿去作用不大,这时候需要个能镇住场子的人。

烨哥儿自请去接兄长,皇后死拦着不许,她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怎么能再让烨哥儿去涉险,皇帝也不许,最后还是姜骥自己站出来了,皇帝犹豫一瞬,还是答应了,可笑他一直在提携其他人家压制姜家,但关键时刻能信任也只有姜家。

姜骥要去南边,那儿的时疫还没消退,她有些担心,抽空回了家一趟,给姜骥收拾东西,叮嘱他与人接触千万要小心,接了燿哥儿就快回来,查案的事情交给刘侍郎和柳大人。

姜骥让她放宽心,燿哥儿是养在深宫没受过什么锻炼,身子骨才受不住风霜,他走南闯北多恶劣的环境没受过,小小时疫算什么。

姜骥走后婧儿又带着朝阳住进了宫里,哥哥嫂子都溃不成军了,她只能承担起操办丧仪的挑子来,就算燿哥儿还未回来,宫里各处都得布置,宫里人心惶惶如一团散沙,小宫人议论纷纷的,她得压住了。太子妃产子,东宫一片愁云惨雾,皇帝甚至没去看过刚出生的小皇孙,皇后也就太子妃生产那日陪着,后来再没踏足过东宫,一进那个地方就想到她英年早逝的儿子,她需要一些时日接受这些事情。东宫孤儿寡母的也可怜,婧儿让朝阳去陪陪表嫂和小侄儿,管管东宫的下人。

烨哥儿也住进了宫里,一边安慰父母,一边帮着姑姑主持丧仪,婧儿让他回家看看,王妃也怀着身孕,丈夫不着家她会害怕的。

烨哥儿如今没心思想这些,让人出去传个话,要么让岳母去王府陪她,要么她回娘家养几日,住进宫里还是别了,如今这宫里还不够乱嘛。

皇帝消沉了几日,还是得振作精神料理朝事,身为一国之君,连丧子之痛都无暇多悲,这个皇朝需要他,而他此刻正是身心俱疲的时候,需要一个助手,可他的助手已经离他而去了,无论朝事家事,都没人能帮他分担一二。

烨哥儿将父亲的无力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深恨自己无用,为什么死的不是他,若他死了,父母伤心则伤心,但是哥哥一定会料理好一切,为父皇分忧解难,不像他只能打打杂,这么大个人杵在宫里却尽不到一份力。

太子的遗体还未归京,丧仪不能正式举行,婧儿把该准备的都备好了,一切事情便先搁置起来,少了这些事情能忙活,安静下来整座宫廷都透着死寂哀伤,婧儿受这些情绪压抑也伤怀上涌,燿哥儿是多好的孩子啊,上天怎能如此残忍。

太子病逝的消息传来,皇帝在御书房得知了悲痛过度险些昏死过去,宫人把他抬回了乾元殿休养,皇后在坤仪宫伤神,二人不曾碰面,烨哥儿两边跑,多是在母后那边陪着,毕竟父皇还有姑母陪着,母后却只有他了。

婧儿去东宫看过了太子妃母子,东宫一片凄风苦雨,太子妃月子里泪流不止,日后定会坏了眼睛,小皇孙倒是乖巧安静,但是人人一看到他便会想到他的父亲,他还在襁褓之中不知丧父之苦,他们这些大人却满心煎熬。

婧儿安慰了太子妃几句,太子妃的母亲已经进宫来陪她了,婧儿让她们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宫人,她把朝阳领走了,去陪兄长用午膳。

皇帝已经去御书房处理政事了,他几日不上朝,政务堆积了不少,夏首辅和几位尚书和他商讨朝事,皇帝听着听着便走神了,底下几位大人面面相觑,也不敢多吭声了,丧子之痛岂是一句节哀顺变能安慰的,更何况是精心培养的长子。

失去一个优秀的储君,他们这些臣子也哀痛,以前太子稳坐储位,又风采不俗,服得了朝臣压得住弟妹,前朝后宫都一片祥和,根本没什么争议的,如今太子陨落,日后夺嫡就有的饥荒可打,他们这些人还不知该如何站队呢。

皇帝如今的状态也不适合再接待这些臣子,让他们先回去,他自个儿看看这些折子,有什么事情会传他们。

几位大人便告辞了,在御书房外头碰到了婧儿母女俩,请她多照顾陛下一些,婧儿也托他们多担待朝务。

婧儿进了御书房,见哥哥呆坐在龙椅上眼神空洞,她轻轻过去执起他的手,牵他去膳厅,说若无心朝务便不看了,朝廷一日没他也塌不了,家国天下,他连自己的家事都没料理好,怎么有心思去料理国事。

婧儿亲自给哥哥夹了菜,他早很多年便隐藏了自己的喜好,任何一道菜都不伸筷子超过三次,但婧儿一直都知道他的喜好,膳桌上他不伸筷子,她会装作夹多了吃不下,都放到他碗里。

亲兄妹之间这种相处方式有些累,但她明白哥哥这样累都是为了家人,她已经深受益处,不能为他分担什么,只能在这些小事上体贴他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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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一章 举国缟素送储君 死因究底无异常

皇帝看着面前饭碗里堆满了他喜欢吃的食物,嘴里却被封了缄,喉间也堵了石,怎么吃得下。

朝阳也亲自舀了羹汤送到舅舅嘴边,说他若吃不下,不如先喝口汤润润喉咙。

汤匙都伸到嘴边了,皇帝被动张嘴,咽下去了却不知何味,喝了半碗后皇帝让她放下,他喝不下了。

婧儿伸手环住他,让他多顾着自己一些,燿哥儿最孝顺,怎么愿意看到父母为他伤心伤身。他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他还有很多子女,还有刚出生的小孙子,那是燿哥儿唯一的骨血,他已经没有了父亲,需要祖父护持。

皇帝靠在妹妹怀里回忆过往,大概真是他以前造多了孽,如今报应到子女身上了,宇文钦临死前诅咒他日后儿子夺嫡互相残杀,他确信不会,他会好好培养嫡长子,从小就确立燿哥儿的独尊地位,底下的弟弟哪个敢和他争。这些年他也确实寻到了,燿哥儿是很完美的长兄和储君,可万万没想到天降大劫,他失去可最优秀的儿子,剩下的几个可能真的会为了争夺皇位兄弟相残。

其实剩下的那些争不争他也不在乎了,就像当初湘儿夭折,他作为父亲伤神过一阵子便淡忘了,原来做父母的真的难以一碗水端平,失去湘儿和失去燿哥儿岂是同种心境,大概是老天要惩罚他的偏心,让他失去了最疼爱的儿子。

宫里一片死寂,南边则是一片血雨腥风,太子病逝,与他接触过的人都有嫌疑,常州知州贡献的养女是太子染病的元凶,林莺儿已经死了,被剖尸检验,不管她是有心还是无意,她是害死太子的元凶,林家也会被她连累,林家是别想跑了。

姜骥和刘侍郎到了昌南后把当地乱糟糟的场面收拾了一通,让郭庆带着太子遗体先回京,他要留下来和刘侍郎一起查探,他哄婧儿说接了太子就回去,实则没那么快的,不把太子的死因查的清楚明白,他们怎么能回去。

姜骥对这个内侄感观不错,英年早逝他也痛心,帮着入殓时看了眼太子破败的身躯,南边的十月还不算冷,太子的尸身用香料冰块围着才不致,入殓师也帮着画了妆容,但依旧形容可怖,除了眉心那一点红痣,丝毫看不出是昔日意气风发的太子。京中众人听到他的死讯时已经伤心过一遭了,好不容易平复了一些心绪,看到他的尸身又要再受一回折磨。

郭庆带着太子尸身回朝,沿途万民齐悲送别储君,到了京外更是哀号遍野,荣王带着文武百官宗亲皇戚出城接灵,太子妃倒在宫人怀里哭成个泪人,荣王手里抱着个白色襁褓,婴儿哭声夹在大人哭声中分外凄厉。

荣王抱着小侄儿扶灵进宫,将灵柩送到法华殿去,帝后已然坐在里头了,让人开棺,他们要见儿子最后一面。

太子已经死了一个月了,便是用再名贵的香料再厚重的冰块镇着尸身也现了之状,众人不忍看棺中之人的恐怖面容,皇后和太子妃伏在棺边痛哭,皇帝压抑得眼睛通红,宫人扶着才不至仰倒。

荣王颤着手掀开了死者的衣领,颈窝处一个牙印掩藏在尸斑中隐约可见,这是他小时候和哥哥打架时咬了哥哥一口留下来的,那回父皇第一次对他动手,警告他再敢对哥哥不敬,他会把哥哥受的伤害双倍奉还。

他那时才知道,原来哥哥是要敬着的。

哥哥额前的朱砂痣已然融化了,那曾经是他们之间唯一的区别。小时候他不懂事,照着镜子说为什么他比哥哥少了一个红点,哥哥便用母后的胭脂给他也点了一个,兄弟俩穿着一样的衣裳梳着一样的发辫手拉着手站到父母面前,说猜猜他们是谁。

父母自然一眼便分出来了,父皇把他拎出来,将他额前的红点擦了,告诉他这个红点是哥哥专有的,他不能学,又告诉母后,以后不许给他们穿一样的衣裳。

从那之后他们果然没穿过一样的衣裳了,甚至母后还会刻意给他们梳不一样的发髻,将他们区分开来,身边人也说他们越长越不像了,可他和哥哥一块儿睡觉时,看看哥哥再照照镜子,觉着他们分明还是很像的。直到十五岁后他跟着姑父去了军营历练,哥哥则跟着父皇学习处理政务,兄弟俩相处的时候少了,他在军营磨的一身野性,哥哥却文质彬彬,两人果然不太像了,甚至他在军营里受了伤,左额留了一块疤,拒绝了母后给他的祛疤膏药,说男孩子留个疤硬气,这是他军人的象征,实则也只是想让家里人都放心。

他从未想过和哥哥争什么,他从军也是为了保卫父皇留给哥哥的江山,让外人来守护他不放心,实则他是不太喜欢厮杀的,他就想像朝阳那样吃喝玩乐游手好闲。

可他为哥哥做了这么多,哥哥却不能继承这座江山了,那他做这些的意义何在,若龙椅不是哥哥来坐,他真不想再负重前行了,做个富贵闲王不好么?

太子的遗体回京,在法华寺停灵三十六日,皇帝赐谥号德仁皇太子,送往皇陵入葬,京里又陷入了漫长压抑的国孝期中。

宫里还几个大龄的公主皇子未嫁娶,但眼下谁敢提,皇后的亲儿子死了,让她给庶出子女安排亲事,她会疯的。

太子原先定了两个侧妃,为了保证太子妃和嫡长孙的独尊地位,皇帝要求待太子妃诞下了嫡长子再接她们进来,如今不必进来了。那两家担惊受怕的,生怕宫里让他们的女儿给太子殉葬,或是进东宫守活寡,好在皇帝开明,解除了这两桩亲事,随她们娘家怎么安排。

话虽如此,但顶着先太子未过门的未亡人身份,这样的姑娘谁敢娶,这两人的归宿要么是家庙,要么就是留在家做一辈子老姑娘了。

姜骥和刘侍郎柳大人在南边呆了大半月,将太子接触的人事都捋了一遍,林莺儿的尸身都剖烂了,也没查出什么异样。

林莺儿只是感染了风寒,太子只是被她传染了风寒,渐渐演变成了时疫,光论病情来说,太子可比林莺儿重的多,若非林莺儿被拿来给太子试药,谁先死还不一定呢。这病不像天花一传十十传百,他们身边人都好好的,只能说这两人倒霉,天意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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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二章 又逢国孝万籁寂 长兄遗孤多呵护

太子的死因没有疑问,但总得有人来承担帝后的怒火,林家献女求荣祸害太子,林知州及其夫人斩首示众,其余人发配边城,昌南和宜春沾了此事的官员大多都被革职,给太子诊治的两个太医被剥夺医者资格,其后代子孙终身不得入杏林,至于太子随行的宫人,伺候不利,全都给太子殉葬了。

太子病逝,只是发落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人,皇帝还算是仁德了,因着太子是死在外头,与京中官员无甚关联,京中人人庆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开始盘算起下任储君的人选来,他们得先站好队。

此事尘埃落定,京中陷入了沉闷压抑的国孝期间,太子妃带着小皇孙住在东宫,荣王带着怀孕的王妃搬进了宫里,他要代替兄长在父母膝下尽孝,王妃肚子大了,把她扔在府里也不安全,还是带进宫里好些。

太子妃新婚一年便守寡,也是个可怜人,产后又没有调养好,参加完太子的葬礼,她命也去了半条,如今孩子都三月了她还歪在床上。皇后常会遣宫人去看看她,但自己不去,一踏进东宫便会想起死去的儿子,丧子之痛带来的阴影她短时间内都走不出来了。

荣王对小侄儿很上心,但东宫如今只有个守寡的大嫂,他不好常去,孩子还小又不能抱出来吹风,入冬后一日比一日冷,小孩子受不得冻,以前朝阳住在宫里时他总是拉着朝阳一块儿去看小侄儿,如今朝阳回家过年了,他想看看小侄儿还得到处找伴。

王妃身子重了,他也不能拉着王妃去东宫,宫里还有许多弟妹,弟弟不太方便,他把几个妹妹都拉了个遍,那几个大的不大热络,可能各自的母妃也教导过,小皇孙可是帝后的宝贝疙瘩,她们轻易不要沾,六皇子和五公主去东宫说了不该说的话,导致太子妃早产,还好小皇孙没事,但即便如此,他们的母妃也受了罚,她们还是警醒些,没事不要晃去东宫。

如此便只剩一个寄人篱下的泠姐儿保持中立不必避嫌,荣王便常叫她一起去,泠姐儿是个懂事的姑娘,每回去了总是带些自己做的小点心小玩意儿给太子妃,小皇孙的衣裳鞋袜她也做了一些,虽然知道小皇孙不一定能用上,但总是尽了一份心。

大概是骨肉相连,小皇孙非常喜欢荣王,小皇孙日日夜里都会啼哭,母亲都哄不好,宫人暗暗嘀咕,是不是先太子回来了,小皇孙看到爹了?太子妃不许宫人说这些怪力乱神的话,但小皇孙晚上睡不好,白日里便多是睡着的,误了进食的时辰,养了三个月个子还是小小的。

皇后心疼孙子,忍着痛来看过几回,也没什么毛病,就是胃口不佳,夜里睡不好。皇后从来不信鬼神的一个人,从儿子死后便信了,传了清渺方丈进宫来做了几场法事,清渺方丈给了一串菩提子念珠绕在小皇孙脖子上,竟真的有些作用,小皇孙夜里不会再无故啼哭了,白日里荣王来看他,他会唧唧哼哼回应。

眼看着荣王日日往东宫跑,对自己大肚子的王妃倒没几分关怀,王妃在孕期中本就心思敏感,但又不能说,说了就是不体贴了,小皇孙没有父亲,他做叔父的多疼些怎么了?他们的孩子父母双全,比堂兄幸福多了。

王妃抚着肚子在盘算日后,她的丈夫比太子矮了一头,难道她的孩子也要比太子的孩子矮一头不成?瞧如今这阵势,东宫那个唧哼一声阖宫都要围着转,她也怀了七个月了,谁关怀过她一句?连自个儿的丈夫都不疼惜,公婆沉浸在丧子之痛中,更不会多看她一眼,难道她的孩子一出生就要受忽视吗?

荣王觉得东宫气氛阴郁,不利于小侄儿成长,他想把侄儿接到青云殿去跟着他过,但大嫂只有这个孩子了,他怎么忍心提出来。他问过母后的意思,其实母后也心疼孙子,想把孙子接到身边来抚养,也是顾着太子妃呢,她还那样年轻,丈夫没了,他们再把孩子也夺走了,她怎么过。

荣王唉声叹气,原本是多么和美的大家庭,哥哥走了,留下一个孩子,成了他们所有人的寄托,太子妃比他们更需要这个孩子,他们不能做出夺人亲子的事情来。

这日荣王下职后又来东宫呆了大半个时辰,到要吃晚饭的时候了,太子妃留他们吃饭,荣王说回去陪王妃吃,问泠姐儿呢?泠姐儿说天黑不好走,和表兄一起走吧,宫人便要送他们出门。

荣王抱着侄儿不舍松手,宫人也没催他,到荣王目送宫人把侄儿抱进了内室,才和泠姐儿一起走了。

这兄妹俩走后,太子妃抱着孩子亲了亲,荣王日日都来看孩子,她真是有些担心,他们该不会把她的孩子抢走吧?她可就这一个孩子了。荣王妃也大着肚子,荣王不关心自己的妻儿,天天跑来寡嫂屋里看侄儿合适吗?

太子妃还卧床休养,荣王自然不会进内室和嫂子说话,泠姐儿会进去陪她说说话,他便在外间哄孩子,小皇孙在他手里时很少哭闹,宫人都看得眼酸,若是太子还在,一定也和荣王一样疼孩子,小皇孙该多幸福呢。

荣王从东宫出来要去坤仪宫陪母后用膳,问泠姐儿可要同去,泠姐儿犹豫片刻,说她今日的课业还没写完,她这几日都会去给舅母请早安,晚上便不去了,早些回去写课业。

荣王知她好学,以往得闲便去藏书阁泡着,如今是把去藏书阁的时辰挪出来陪他去东宫了,对她抱了句歉意“这段时日都要麻烦你了,耽搁了你许多时辰,待怀恩大些,便让宫人抱去我那儿玩,不必咱们日日跑去东宫了。”

泠姐儿说不打紧,“我日日在屋里坐着,出来走走也好,怀恩还小,待明年开春了或许可以带出来转转,冬日里还是咱们去看他。”

荣王深感泠姐儿善解人意,琢磨着待会儿见了母后,让母后给泠姐儿安排一驾辇车送送她吧,他们来时还早,回去时天便黑了,泠姐儿一个小姑娘,日日要冒着风雪走夜路,既是陪着他来,他得安排人家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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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三章 父母妻儿皆需怜 分身乏术难顾全

荣王去坤仪宫陪母亲用饭,大哥走了,他得尽双份的孝道,只是父皇许久不来后宫了,他陪了母亲又陪不了父亲,前阵子姑母和朝阳在,日日会陪着父皇用膳,但姑母自家也有许多事情,如今她们回家去了,父皇每日便一个人用膳,其他弟妹都怵父皇几分,去了也是干瞪眼,父皇又不愿来母后宫里,他一个人实在分身乏术。

从大哥走后,父皇便很少进后宫了,一直独宿在乾元殿,他甚至没和母后说过几句话,宫里隐隐有流言,说母后母凭子贵,大哥走了,她这个没有太子的皇后还有几分脸。

他知道不是这样的,父皇不来和母后做伴,是不想让这份伤痛变成双份,两个人做伴或许可以互相舔舐伤口,但他们会一起回想到大哥小时候的事情,他们的伤痛会产生共鸣,母后也没说过要见父皇,大概也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吧。

荣王陪母后用过晚膳后又去了乾元殿一趟,看看父皇睡了没有,乾元殿里灯火还未熄,但宫人说父皇准备安置了,让他早些回去,大晚上的大风大雪的,在外头跑什么。

荣王让宫人带个好,又冒着风雪回去了,墨茗望着荣王的背影狠叹了口气,太子走后陛下独居乾元殿,不见皇后不见荣王不见小皇孙,这些和太子关系密切的人,他一见便加倍的伤心,荣王生的和太子一般相貌,陛下一见了他便想起另一个儿子,小皇孙的降生伴随着太子的离世,他该如何面对这个孙子。

墨茗回内室回话,荣王已经走了。

皇帝还坐在御案前处理政事,临近年关,过几日就封朝了,他有许多事情要料理好,儿子已经离开三个月了,他的心情平复了些,再痛的伤口都会结痂,只要不刻意去碰它,还是很安慰的。

墨茗等了一会儿,陛下没说话,他也不敢吭声了,心中感叹太子离世对这一家子造成的冲击,陛下额边添了几缕白发,眼下两团浮肿乌青损了许多风采,皇后更是憔悴的不成样子。荣王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以前便是成了家也还是孩子气,王妃怀孕他都没什么波动,似乎是别人的孩子一般,如今真是长大了,近日忙里忙外的,有几分兄长的风采了。

荣王回青云殿时王妃已睡下了,他褪下斗篷烤暖了身子进内室看看,王妃面向门帘侧躺着,一只手搭在肚子上。她以前睡相很好,是标准的淑女佳人睡姿,如今大着肚子不能再平躺着了,这样侧一晚上手都要压麻了,而她又不能随心所欲的翻身,需要宫人帮助,这么一番折腾,睡意都被扰了干净。

王妃进门不久便有了身孕,有了身孕夫妻俩便分房睡了,荣王和她同床共枕的时候也就那么月余,但这些小细节他却记得。他并非不爱重妻子,只是近来太多事情,王妃怀着身孕也苦,但她有宫人服侍着就行,父皇母后的感情缺失部分却是非他来补不可啊。

荣王坐在床边看了许久,想伸手去摸摸王妃的肚子,又怕吵醒了她,大概是孩子感应到了父亲,踢了踢母亲的肚子,把母亲叫醒,别睡了,爹来了。

王妃睡梦中吃痛蹙眉,艰难地睁开眼睛,宫人已经上前问候了,荣王也一脸关怀,不知该怎么处理,让了个位置让宫人来,王妃睁开眼睛来,看到丈夫站在床边,眼中便染上了喜意,说没什么大碍,只是孩子在踢她。

荣王惊奇问道“这么晚了他还不睡,在干什么?”

王妃笑得温柔“大概是知道父亲来了,想和你打个招呼,他已经几天没见你了,可能有些想念。”

荣王有些为难道“近日实在太忙了些,等父皇封朝了,外头没什么事情,我也能多陪陪你们。”

王妃说她都明白,捉着丈夫的手抚上她的肚腹,让他和孩子接触一下,荣王满心欢喜激动,却等了半日也没等到孩子的动静,说小家伙大概是睡着了,又兴致勃勃和王妃说起小侄儿,以后他们的孩子出生,可以和怀恩做个伴,他们一定会像他和哥哥小时候一样相亲相爱的。

王妃笑笑,说会的,荣王看她有些困倦了,便不缠她说话,让她快闭眼睡觉,王妃说她手臂压麻了,想换个方向睡觉,荣王便抱着她换了一边,给她掖了掖被角,让宫人把玄关处的灯都熄了,一片黑暗才好眠嘛。

听到黑暗中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王妃两行清泪滑进了发间枕际,这就是她的丈夫,永远把她和孩子排在最后,一家人个个都安慰过了,才想到来看看她。或许这于许多女子来说还是个幸事了,毕竟荣王洁身自好又顾家,成婚一年多,她肚子也大了,他却没沾染过别的女人,日日忙完了外头的事情便回家陪伴家人,这是多好的男子。

可这对她来说远远不够啊,她的父母是京中的模范夫妻,她从小见到的是父亲凡事把母亲放在第一位,连她和哥哥都要次之,而她的丈夫,却把父母哥哥侄儿都排在她前面,对她只有这么一丝丝少的可怜的陪伴和关怀。

孕妇嗜睡,她夜里睡得早,丈夫还未回来她便睡下了,晚上要起夜几回,睡得不安稳,早上她还未醒他已经走了,她已经好几天没见到他了,今晚若不是碰巧孩子踢醒了她,她又见不到他。

太子死了也这么久了,他们的日子何时才能回归正常,难道日后她都要面临这样的境况,只要她和他的家人有了什么冲突,他便要说,父皇母后已经没了一个儿子,他要代替兄长多尽一份孝道,怀恩没了父亲,他要把怀恩当亲儿子疼,那她们母子怎么办?

父亲为了母亲甘愿放下文人的傲骨上门孝顺祖父祖母,她原本以为自己才貌双温柔体贴,定能夫妻恩爱举案齐眉,结果他们婚后不久便出了许多事情,太子病逝后丈夫忙里忙外,又要哄父母又要照顾侄儿,就是看不到自己的妻儿,若他一直是这个样子,日后难道要拱卫那个奶娃娃上储位吗?那她和孩子怎么办?她一开始就是奔着储妃位去的,皇后却选了柳扶风,把她定给了荣王,她觉着自己还是有机会的,这可不就老天都帮她,太子竟然病死了,那这个储位除了她的丈夫还有谁能坐,可如今看丈夫这个做派,若他不争不抢要为侄儿做嫁衣,她再努力又有什么用。

第六百一十四章 瓜熟奈何蒂不落 天妒红颜劫难逃

太子过世后的第一个新年整个京城都没有年味,宫里不办宫宴,连家宴都没办,皇后更无心操持宫务,以往新年要给各宫的大小主子做新衣裳,小孩子要给压岁钱,今年都免了,连团圆饭都没吃一顿,各人过各人的,压岁钱皇后也没准备,她的儿子都死了,她还有心思顾着那些庶出?

出了正月后太子妃也能起身走动了,会带着小皇孙去给皇后请安,皇帝也渐渐走出了阴影,会去坤仪宫吃饭,和皇后一起抱抱孙子,所有人都接受了太子离世的事实,活着的人总得朝前看。

进了二月荣王妃便开始待产了,还是住在青云殿,太子妃会带着孩子去看看她,也就省了荣王常往东宫跑。

宫里以前都传妯娌俩不和,如今太子妃死了丈夫,可不就得和弟媳打好关系了,说不得日后还要在弟媳手底下讨生活呢。

太子妃在青云殿坐了会儿,带着孩子回东宫时听到有两个小宫娥在碎嘴,拦住了宫人出面制止,待两个小宫娥走了,她们才继续走,宫人欲言又止,太子妃说回宫再说,他们是隔墙的耳听了别人的墙根,保不齐隔墙还有耳朵想听她们的墙根呢。

回了东宫后主仆几个关起门来,浅碧忍不得了,说荣王妃欺人太甚,太子尸骨未寒,她们就明着欺负娘娘和小皇孙孤儿寡母了,这事情就该让陛下和皇后娘娘知道,看看他们是怎么对长嫂侄儿的,荣王素日里爱装模作样,将小皇孙视如己出,背地里不知道打的什么算盘呢,待荣王妃肚子里那个出来,就知道他的真面目了!

太子妃也气,但她如今没有底气,丈夫过世了,她在公婆面前就矮了荣王妃一头,儿子终究比孙子亲,更何况荣王妃也会给帝后生孙子孙女,她的怀恩如今还有祖父祖母的怜惜,待他的堂弟妹们一个接一个蹦出来,他便会被分去许多关爱,只有她这个做娘的才是真心为他考虑。

“她未免高兴太早,荣王有勇无谋,便是太子死了,也不一定能轮到他,便是真轮到他了,他们家就没有痴情种,她还想椒房独宠么?这胎怎么看都是个丫头,日后能不能生出儿子还难说呢,生出来了也还有下一轮夺嫡,她真以为自己能笑到最后吗?”

有几个皇帝是太子登基的,稳操胜券如她,不还是输给了命,但她不认命,她还有怀恩,妻凭夫贵算什么,母凭子贵才是真本事。

二月过完了,荣王妃还没有产兆,太医日日请脉,说一切正常,怀胎十月只是个大概,有九个多月便生的,也有满了十个月才生的,只要控制在前后半个月内,都正常,孩子晚些出来还好,母体给予的养分是任何滋补之物都比不了的,孩子在娘胎里呆的久更聪明。

太医这般说,荣王妃便放心了,虽然众人都看得出她这胎是个姑娘,但她自个儿也是女子,从小在家中也受尽宠爱,她会像爹娘疼她一样疼爱自己女儿,只还是遗憾没能给女儿生个哥哥,她觉着兄妹组合是最好的,看看陛下和天恩郡主,看看哥哥和她。

三月初春光烂漫的一天,荣王妃用早膳时便发动了,荣王在衙门办差也赶回了宫里陪产,这是他第一个孩子,他要迎接她出生。

皇后闻听消息便赶来了青云殿,太子妃也差人来问候过,她自个儿是不来的,她也要带孩子呢。

荣王妃身子纤瘦,怀胎时便不敢吃太多,怕孩子太大了不好生,如今果然生产困难,太子妃生产时半日便生完了,她从早上生到中午还没动静,产婆说才开了两指,看来是没这么快了。

皇后先回宫去吃顿午饭午睡一会儿,说要生了再叫她,荣王也在隔壁膳厅吃了饭,出宫去请宁嘉县主的宫人回来了,荣王问岳母怎么没来,宫人说宁嘉县主昨日在自家园子里散步时崴了脚闪了腰,不能来了。

宫人端了碗糖水煮蛋给王妃吃,荣王看她还能吃东西,怕是没这么快生,也打算去午睡一会儿,但心里揣着事,躺下了也睡不着,干脆坐起身来,想去产房看看王妃,她生孩子会有些无聊吧。

荣王到了产房外头,被宫人拦住了,说产房污秽,男子不能入内,他说他不怕,那是他的妻儿,有什么污秽的,王妃却不许他进,她向来爱美,怎能让丈夫看到自己狼狈邋遢的模样。

荣王百无聊赖,便拿了本书坐在产房外看,他躺着睡不着,看着看着倒犯困了,他果然多年如一日不喜读书。

正拿着书本打瞌睡时,忽而听到周围动静大了起来,他立刻打起精神,“怎么了?是不是要生了?”

跟在他身边的宫人都是些年轻的,也不知道里头的事情,猜着是要生了,听得产婆说“王妃开了三指了,快把剪子烫好。”

荣王站在产房外头踱步转圈,不多时母后也闻讯赶来,一同候着家里的新成员降生。

产房内动静频繁,里头夹杂着听产婆发号施令的声音,又是拿剪子又是缠纱布的,其间夹杂着一句“王妃您不能这样动,胎位会偏的!”

外头的母子俩听到这一句都察觉不好,让宫人进去看看,宫人进去了又出来,面上带了惊惧之色,说王妃腹部痉挛盆骨收缩,把孩子往里缩了。

荣王听不大懂,“什么叫把孩子往里缩?不是要往外排吗?”

皇后让他在外头等着,她进去看看,进去后便半晌没出来,待她出来时面上带着凝重,问他要大人还是要孩子。

荣王心中一颤“什么意思?大人孩子我都要啊,是不是王妃不好了?她之前不是好好的吗?太医呢,让太医去治,务必要让她们母子平安!”

皇后疲惫闭眼,“救不了了,胎位不正,孩子横过来了,她生不出来,只能剖腹取子,要不然孩子一直卡着,母子俱亡。”

荣王如遭霹雳面色大骇,“怎么会这样呢?她……她早上还好好的啊!之前太医产婆天天围着她转,也没说胎位不正啊,怎么现在不正了呢?”

皇后道“女人生孩子本就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不到孩子平安落地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我只是通知你一声,我已经让产婆去办了。”

“不!,您不能这样,她也是一条命啊,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让我进去,我去陪她!”

皇后让宫人按住他,柔弱的太监宫娥自然是按不住他的,他想闯进产房,皇后在他身后道“你若敢干预太医产婆操刀,大人孩子都得死,你若都不想要了,你就进去捣乱!”

荣王凌乱的脚步滞住,他不想,他不想的,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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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五章 诡深宫再传噩耗 礼郡王府查阴私

三月初五晚酉初三刻,荣王妃于青云殿诞下一女,而后血崩而亡,孝期中的京城再响丧钟,不知情的人家吓得披衣坐起,宫里这两年是犯了什么太岁,这又是谁死了?

荣王抱着新出生的女儿坐在王妃产床前落泪,他进来时王妃便没了生息,听说在太医操刀剖腹时王妃便气绝身亡了,他们也就不管了,把肚子剖开了个大口子,把孩子取了出来,好在孩子很健康。

可她一出生便没了母亲。

荣王深恨自己无用,大哥死了,王妃死了,他明明知道却无能为力,只能看着他们一个个离他而去。他以前和王妃不太交心,但如今看着她不算好看的遗容,却能想起许多点滴,其实他们也算青梅竹马,只是她以前总跟在朝阳身后,他便忽视了许多,只知道是亲戚家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这样的小姑娘有很多,只有朝阳才是他的表妹,比宫里几个异母庶妹还亲。

后来这个漂亮的小姑娘要嫁给他了,他不大习惯,但又觉着正常,他想娶个温柔美丽的王妃,可不就是她这样的嘛,反正他也没有喜欢的人,娶就娶吧。

婚后两人相敬如宾,王妃不久便有了身孕,他们便分房睡了,而他也没有别的女人,他本就不是重色之人。很快就是大哥的噩耗传来,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这桩事情上,待他清醒一些,才惊觉她的肚子都这么大了,他才想起要尽父亲的职责,陪着王妃生产。

可他终究是未尽到做丈夫的职责。

礼郡王一家闻听噩耗赶来宫中,他无颜见岳父岳母痛失爱女的悲容,宇文炼揪着他的衣领咬牙切齿“你答应过会照顾好她的!你怎么能……”

宫人已经上前来拉开他们了,让炼大爷节哀,王妃发生这种事情谁也不想看到,又不是王爷的错,他怎么能怪王爷呢。

荣王让他们松开,宇文炼若要打他也受着,确实是他对不起王妃,岳家娇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嫁给他一年不到便香消玉殒,他该打。

皇后在边上看着,也掉了几滴眼泪,“濯姐儿是个好孩子,我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她遭逢此劫我也痛心,咱们家今年大概是犯太岁,让我接连丧子丧媳,剩下个姐儿,咱们要好好疼她,日后一定会像她母亲一样美丽优雅。”

宁嘉县主抱着女儿尸身哭的不能自已,皇后少在这儿假惺惺的,不是她的女儿她不心疼,太子死了,他们所有人都围着东宫转,谁顾得上濯姐儿,她今日就不该坐在家里,别说只是崴了脚,断了脚她也得来啊!若有她陪着,女儿或许不会如此,女儿养胎时都好好的,到生产时怎么会胎位不正呢?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阴私,她一定要查清楚,还女儿一个公道!

宁嘉县主是这么想的,但她的亲家却不是一个可以让她肆意盘查的地方,皇后把负责给王妃接生的两个产婆都交给了礼郡王府,太医也革职查办了,王妃身边贴身伺候的宫人也都交给礼郡王府带回去了,但她们都走了,小郡主身边便没人伺候了,礼郡王府又不放心。

皇后让他们尽管放心,她的亲孙女她能不尽心吗?她派了心腹嬷嬷去照顾。礼郡王府尤不放心,宁嘉县主把自己的心腹也留在了青云殿。

她这副做派可惹得皇后大大不快了,什么意思嘛,又是扣留产婆又是安排人伺候的,好像他们害了她的女儿一样,她早就说过,濯姐儿太瘦了,生的弱柳扶风的,好看是好看,看着就不好生养,瞧瞧太子妃多圆润壮实,生孩子多利索。姑娘养成什么样还不是他们家的问题,她当年头胎生双子都生下来了,濯姐儿生个姑娘还难产,能怪产婆太医技术不精么?还不是她自个儿身子太单薄。

还真像宁嘉县主想的那样,儿媳死了她心疼什么,以后再娶一个就是了,丧子之痛已使她麻木了,她还有心思为着别人的孩子伤心?皇帝知道以后也只是叹了口气,让人去操办丧事,安慰了儿子几句,抱了抱刚出生的小孙女,说孩子太小了,要好好养,又想到一对孙儿都双亲不全,一个丧父一个丧母,宫里这是犯了小人么?让人请清渺方丈进宫做几场法师,给小郡主也持串佛珠。

宫里又办起了丧事,太子新丧,还在重孝期间,一切都是现成的,众人哭灵都哭到麻木了,心说现在死了还好,要不然出了国孝再死,又要守,还让不让人过日子了。

荣王妃是死在宫里,但她的丧礼却是在宫外办的,参加葬礼的也只有宫中平辈的主子,帝后只在起灵那日去上了柱香,对比起太子的葬礼天地同悲,荣王妃的丧礼可以说惨淡了。

礼郡王府怀着莫大的痛意送走了自家的姑奶奶,宁嘉县主动了私刑拷问两个产婆和女儿身边的宫人,她们都一口咬定是王妃生产时腹部痉挛盆骨闭合,导致胎位偏移,至于王妃为什么会痉挛,那是个人体质问题,王妃本就身子纤弱娇贵,受不了开宫口的剧痛全身痉挛是再正常不过的了,要不然为什么全国各地那么多难产的妇人,这种事情不是有钱有势就能避免的,她们都是负责给富贵人家接生的产婆,经验老道,只能说出意外的概率比一般产婆小,却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王妃陪嫁的丫鬟则说产婆手法奇怪,之前娘娘肚子都好好的,开三指后产婆给娘娘揉肚子,是往两边推的,按理来说不是应该往下捋吗?

产婆说这是正常推拿手法,她一个没生养过的小姑娘懂什么。礼郡王府吃亏就吃亏在这儿,女儿嫁入王府,当初也带了不少陪房嫁过去,但她进宫待产,那些杂七杂八的人不能带,只带了四个丫鬟,礼郡王府得知女儿怀孕后便在找产婆,若是在王府生产当然可以送过去,可她在宫里生产,外头的产婆没有备案怎么能轻易进去,宫里自然会准备产婆太医,他们若非得送,好似不放心宫里一般。

他们虽不安心,也只能安慰自己,女婿是帝后亲子,女儿肚里的是帝后亲孙儿,后宫被皇后牢牢把持住,谁敢动手脚不成,便是要动手脚,前头还一个皇长孙呢,谁会瞄准女儿肚里的孩子,女婿后院又没有姬妾争宠,应该没什么风波才是,谁能想到……

如今只几个丫鬟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她们哪懂这些,由得产婆两张嘴说什么就是什么,太医当时没进内室,到后来王妃要剖腹了他才进去,他看到的就是王妃胎位不正的情况,至于为什么胎位不正,他没有检测到药物冲击,只能认可产婆的说法了。

太医虽被革职查办,却也不是礼郡王府能随便关押动刑的,去问了几回,问也问不出什么,他们只能接受女儿命薄早逝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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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六章 大龄贵女终出阁 父母送女伴牵挂

荣王妃甍逝只算小国孝,守半年就成,正好叠在太子孝期里一起守了,除了礼郡王府和荣王,没人会记得她。

两年后太子孝期一出,京城里又普天同庆了,时光能磨灭所有痕迹,便是帝后痛失爱子,还是得继续过日子,宫里这么多皇子公主要嫁娶,皇后作为嫡母必须操持,甚至她的小儿子也要续弦,给她的孙女找个继母。

姜家同样有许多喜事要办,最急的就是朝阳,出孝后她都二十二了,因着祖母祖父相继去世,家孝还没守完,国孝又来了,守孝便守了六年,而她的未婚夫去沿海打拼了四年,也回来迎娶她了。

他们当初甚至未定亲,但京中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故事,郭广这几年在沿海也做的不错,当初过去时是六品小把总,如今已经升任四品游击将军了,当然在姜家眼里还是差了些,但他的父亲在五城兵马司任指挥使,亲哥哥也在北疆做到了四品参将,郭家俨然是新兴的将帅之家,郭勇兄弟俩都还年轻,日后的成就未必会比姜家赵家的子弟差。

郭广请了半年婚假回京,亲自到姜骥提亲,娉礼不薄,家里出了不少,他在沿海从军也有些油水,都积攒下来给朝阳了,诚然还是比朝阳的嫁妆薄许多。

朝阳已经是大龄女了,姜家也很急,从定亲到成亲只花了三个月,婚后郭广陪着朝阳在京里呆了一个月,整理了朝阳的嫁妆,陪着她赴了回门宴,认了郭家的亲戚,便带着朝阳去泉州了,那是他们相识的地方,也会是他们的孩子出生长大的地方。

朝阳离京那日,姜骥夫妻俩去送了她,婧儿舍不得她走,朝阳陪了她二十多年,以前朝阳没有归宿,她成日里催催催,但婚期越近她便越紧张,朝阳这一嫁可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她就这一个女儿,这么多年不曾离过她身边,当年姜骥出海遇险,她宁愿带着朝阳出海,也不愿把她交给别人,交给谁她都不放心,只有她亲自来照顾她才放心。

可如今朝阳要嫁给别人了,郭广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对朝阳的心没的说,但婧儿还是担心他不够稳妥,燿哥儿死了,濯姐儿死了,这些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前几日还言笑晏晏,忽而便闻到了噩耗,生命如此脆弱,她怎么放心把朝阳交给别人。

婧儿想让郭广回京任职,和朝阳住在她眼皮子底下她才放心,但为着郭广前途着想,留在京里实在没什么益处,他老子还留在京里,父子不能同时身居要职,若郭庆退下来,郭广年纪轻资历浅,要紧职位也轮不到他。

姜骥和妻子分析利弊,告诉她郭广外任才是最有利的,留在京里没什么出息,她难道希望朝阳嫁一个没用的男人吗?

“要他有什么出息,咱们还庇荫不了他们夫妻俩吗?朝阳离我这么远,若有什么万一,我都赶不过去!”

“咱们可以庇荫他们,他们的子女呢?只能由他们夫妻俩来庇荫了,更何况咱们会老会死,陪不了朝阳一辈子的,咱们走后谁去庇荫他们?孩子大了总要离开的,你要学会放手。”

在眼皮子底下就一定安全么?荣王妃是不是在宁嘉县主眼皮子底下,该死还不是要死,他和弟弟从军之后哪个不是独自拼搏,受伤受苦是常事,也没见父亲把他们栓裤腰带上。

做父亲的总是开明一些,做母亲的便感性一些,姜骥劝了她许久,她还是不能释怀,可朝阳也和她爹一样的意思,世界那么大,她想出去走走,她才二十二岁,难道要一辈子留在京里吗?当初娘一嫁给爹便去游江南了,舅舅是不是也放不下您,您还不是义无反顾去了。

这就是当父母的没立好榜样,做子女的便有样学样了,婧儿要说她都没立场,只能把她身边的下人敲打了一遍又一遍,给她准备衣食住行,还列了个小册子,谈了些为人处世的准则,人际应酬的学问,遇到紧急情况该如何,写的很杂,前头漏了的后头又补上,估摸着是女儿去意已决,她才连夜赶制出来的。

朝阳收好了这本小册子,抱了抱母亲,说她到了会往家里寄信的,又答应半月往家里来一次信,婧儿问她明年过年会不会回来,今年就不问了,这都十月了,去了那边安顿下来就准备过年了。

十八相送也该有个尽头,朝阳在码头与父母依依惜别了半日,耐着性子听母亲唠叨了一遍又一遍,若是以前那个贪玩的丫头,定然不耐烦了,急着挣脱束缚,奔赴她的大好江湖。但这几年发生了许多事情,她真正懂事了,父亲额边白发丛生,母亲眼角细纹难遮,她都二十二了啊,仿佛前几年她还是十二三岁的贵族少女,鲜衣怒马呼朋引伴,朱雀大街,西山围场,滨水胜地,哪哪儿都有他们嬉闹的身影。

可那些都是十年前的事了,有的人已经子女绕膝,有的人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她的婚事拉拉扯扯的,终究是定下了,郭广很好,嫁给他或不能大富大贵,余生定能安稳。

朝阳坐上了南下的游船,望着父母的身影越来越小,渐渐看不清了,她才关上船窗。想到当年父母新婚,英俊伟岸的父亲带着温柔貌美的母亲南下游江南,舅舅定然也在码头依依惜别吧。

噢,那回爹娘是不辞而别,舅舅事后知道恨不能追过去,他们在路上有了姐姐,后来没保住,父亲为了让母亲忘记过去,带着母亲去南边定居,而后才有了她。

那回舅舅定然很不舍母亲,毕竟在他眼里,父亲是一个有前科的人,他没有保住母亲的第一个孩子,让母亲受了许多伤痛,可母亲还要跟着父亲走,舅舅一定气坏了。

当年舅舅送别母亲,父母去南边定居,而后有了她,如今父母也送她和丈夫南下,说不定她肚子里也有了一个孩子,她的孩子会在南边结识小伙伴,日后回京也会和亲戚家的兄弟姊妹们一块儿玩耍,俨然又是小时候的她,血脉传承周而复始,又是另一个故事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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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七章(终章) 岁月静好因有你 人生一路不虚行



朝阳离京之后,宫里的皇子公主也嫁的差不多了,皇家一年之内办了四桩亲事,办的杂乱而敷衍,出孝后京中日日都有办喜事的,二公主出嫁时甚至和别家的接亲队伍撞上了,自然是对面让她先走,但过程还是忙乱。

二公主为此很是不满,但她又不敢向皇后抱怨,只能为难礼部的官员了,当然她一个没实权的公主,也不能如何,对方厚着脸皮被她骂一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事后依旧回衙门办差。

四皇子和四公主也要办亲事,皇后图省事,在翌年便把他们也料理了,没什么嫁的好不好娶的好不好一说,人无完人,怎样的谪仙玉女才能让他们满意?日子是自己过的,凭他们的身份,对方没有大毛病,日子怎么都不能过差了。

皇帝也无心管这些了,长子逝世,他身心受创,也没以前精神了,又少了人分担朝务,国孝一出朝臣就在催立储了,他前朝的事情都料理不清,后宫的事情交给皇后料理便是,皇后要敷衍他也不管了,总不会太过分。

少了朝阳让婧儿操心,她进宫的时候便多了,常会去陪哥哥吃顿饭,散散步,在宫里住几日,看看一对侄孙,两个可怜的孩子如今都会跑了,见了她会喊姑祖母。怀恩长的像先太子,自然也像了他二叔,同样也像祖父,他是阖宫的宝贝,祖父祖母和二叔都很疼他,是以他没有亲爹也不觉伤心,日日都笑呵呵的,如今才三岁,已经会到处玩了,嘴巴又甜,连御花园打理花木的小宫娥都被他哄的心花怒放。

荣王的女儿小名叫如意,一出生便没了母亲,荣王带着她在青云殿住了段日子,奈何他一个大男人白日里要上职,晚上回来还要带孩子,实在有些吃力,皇后便把孙女接到身边养了。她实则更想把孙子接过来,但太子妃不肯放人,她一有这个意思,太子妃便哭太子早亡,她命苦,新婚一年便守了寡,日后还要守几十年,她就这一个儿子,是她余生的寄托啊。

皇后开不了这个口,但为此对太子妃有些芥蒂了,她还没说太子妃克夫呢,新婚一年丈夫便死了。

宫里没有人说太子妃克夫,倒是不少人嚼舌根说皇长孙克父,同样的还有如意郡主克母。这对难兄难妹倒是亲热,如意养在皇后宫里,太子妃基本每日都会带着怀恩去坤仪宫用晚膳,宫里只有他们两个同龄的孩子,长辈也会把他们放在一起,怀恩嘴甜活泼,如意乖巧斯文,兄妹俩别提多好了,荣王看着便欣慰,他本便把怀恩当亲儿子看,怀恩和如意处成亲兄妹一般,才对得起他。

他如今终于明白为何小时候父皇总让他带着朝阳玩了,父皇看朝阳便如他看怀恩吧,不是自己亲生的却胜似亲生,他和朝阳是表兄妹,父皇自然乐见这桩亲事,怀恩和如意是堂兄妹,他便把他们当亲兄妹了。

适龄的皇子公主都成亲了,皇后休息了一阵子,便着手准备儿子续弦的事情了,荣王沉默一会儿,点头答应了,说都听母后安排,问他有什么要求,他想了想,说要大方些的。

头婚时他的要求可不少,要顶温柔漂亮的,还要知书达礼知情识趣,不会和他吵架,不会管东管西,他带她玩她就开心些,不带她玩她也不生气,最少要给他生一儿一女,最好是儿子在前女儿在后,像父皇和姑母那样,当然若是双生子那就更美妙了……

他提了那样多要求,优秀完美如先王妃,也无法全部做到,如今他再娶,也就不提那些花里胡哨的了,只要大方得体,愿意照顾怀恩和如意就行了。

皇后已经有了概念,想着按太子妃那样的找一个就行,但又觉着太子妃这两年不大安分,看来是假大方,她得找个真良善的,才不会苛待了她的孙女。

皇后在京中闺秀圈里筛选,如今冒头的都是些十四五的小姑娘,皇后感慨时光易逝,一批又一批小女孩长成大姑娘,大姑娘嫁作人妇,新婚小媳妇熬成黄脸婆,她也老了,都是做祖母的人了,能不老嘛。

相比起其他几个皇子公主嫁娶皇帝不闻不问,荣王续娶他便上心了一些,见皇后看的都是些年轻小姑娘,他们没怎么听说过的,让皇后不必急着定下,他有另外的人选要考核。

皇后问是谁,皇帝又不说了,她只得一边看着一边记着,还是女人才懂女人,皇帝能选到什么好儿媳啊,莫不是哪个重臣家的女儿?

皇后往朝中几个重臣家里筛了一遍,目光锁定在姜晓旭身上,今年也十六了,还没定亲,她的父母和皇帝都有交情,莫不是想做亲家?

皇后对姜晓旭印象不深刻,让人去打探打探,打探到的结果嘛,自然比她那个堂姐强上不少,但皇后打心底里不喜欢姜家的姑娘,若皇帝真看中了姜晓旭,她该用什么理由驳回呢?

春日里婧儿进宫住了几日,春光明媚,她把御书房里埋头苦战的兄长拉去御花园赏花散步,她怕他累坏了。

春光正好,御花园里游玩嬉戏的宫人不少,太子妃便带着怀恩和如意出来放风筝了,怀恩一见到祖父便奔过来,跑的太欢有些同手同脚,挺着小肚子一颠一颠的,别提多喜感了。

婧儿和金童看到他都笑欢了,怀恩奔过来抱住了祖父的大腿,叫道:“祖父,怀恩在放风筝,你看,最高的那个就是怀恩的!”

金童顺着他的小手指的方向望去,一只黑色雄鹰风筝飞得很高,线牵在宫人手里,至于怀恩为什么说是他的,大概,他的宫人放的就是他的吧。

金童俯身想把怀恩抱起来,却腰上一痛,强忍着抱了抱怀恩的头,而后慢慢直起了腰,抚着怀恩的头顶道:“祖父老了,抱不动怀恩了,怀恩日后长大了要像雄鹰风筝一样在天际翱翔,傲视群雄,好吗?”

怀恩眨巴眨巴大眼睛,说好,他一定会飞得很高的,而后撒开了祖父的大腿,去拿宫人手里的线,又一颠一颠跑起来了,金童笑得欣慰,多么有朝气的孩子啊。

婧儿伸手揉揉他的腰,“知道自己老了,便好好保养,你还要看怀恩长大呢。”

金童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往前走,宫人都识相避让,太子妃和如意也没有跟上去,陛下和天恩郡主之间,没有人可以插足。

怀恩跑累了想找祖父,母妃说祖父走了,他往前走一段找找,看到祖父和姑祖母坐在一张长椅上晒太阳,祖父靠在姑祖母肩上睡着了,姑祖母看到他,对他比了个嘘声的姿势,母妃随后过来,牵着他走了,他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到姑祖母也睡着了,春日的暖阳洒在他们脸上泛起光晕,另周围盛放的春花都黯然失色。

小小的怀恩词汇匮乏,只是觉着这样很好,后来大了才明白,这叫岁月静好,而他已没有这种资格。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金童记》,“”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番外:假如大公主是主角(一)

假如大公主是主角,那么这篇文该叫《女帝养成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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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犀珠帘映着紫金瑞兽小香炉流光熠熠,两个小宫娥站在雕花拔步床边守着榻上熟睡的小姑娘,见小主子眼睫微颤将要转醒,一人出去叫人,另一人紧张守着。

玉女睁开沉重的眼皮,小宫人上前关怀“公主可醒了,这会儿感觉如何,可要进食么?”

玉女又闭上了眼睛养神,回味着小宫人说的这句话,公主?以前很多年没人叫过她公主了,她当初犯了事,父皇把她降为慕慧郡主,便再也没复位。她前一段记忆是郡主府里夜袭的黑衣人,月华如水夹着刀光剑影,刀尖没入胸膛后,她便不记得了,如今这是到了阴曹地府么?

“玉女,你好了没有?”

外头跑进来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子,都穿着锦衣华服,当先那个男孩子活泼开朗,见人先带三分笑意,便是这会儿关怀妹妹,面上是忧心关切之态,却更添亲和。滞后些的小女孩纤瘦清丽,眉头微微簇起,眼眶泛红未消,徒生一副我见犹怜之态。

玉女望着他们,原来他们小时候演技就这么好了,难怪连父皇母后都被他们骗过了。

金童坐到玉女床边,摸摸她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皱着眉头感受了一会儿,说他摸不出来,揉揉玉女的脸蛋,问她还难受不难受,要不要吃蜜饯,母后素日里不许你多吃,这会儿不拘着了,吃了蜜饯好吃药。

玉女只是呆呆望着他不说话,看着不太好,皇后很快问询赶来,见女儿呆呆躺着,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问她哪里难受,玉女看到离去多年的母后,才有了反应,眼里慢慢聚起泪珠,嘴角随之瘪起,哇一声便哭了出来,唬得皇后忙把她抱进怀里哄,问她是不是难受坏了,不怕不怕,吃了药病就会好,日后父皇母后和哥哥姐姐都陪着你,再也不会受苦受难了。

宫人也附和着哄了她几句,说来也邪乎,大公子和大姑娘满了五岁,灵童已失灵,皇后娘娘把大姑娘送回家去,她一走大公主便病了,皇后娘娘又忙把大姑娘接回来,这不大姑娘一回来,大公主便清醒了。看来灵童果真是灵童,大公主是他们招来的,还得让他们守着福气。

太医很快赶来为大公主把脉,只说肝寒脾虚,开了些祛湿寒的汤药,让大公主按时服用。

宫人拿了药材去熬制,皇后陪着女儿说了会儿话,问她想吃什么,喝了药就吃饭,今日给她做好吃的。玉女咂吧咂吧嘴巴,说想吃白糖粥,皇后便让人去熬粥,心说还好她这会儿刚清醒嘴里没什么味儿,想吃些清淡的,若不然她又要吃大鱼大肉的,可让人头疼了。

宫人端了药进来,皇后已经准备好苦口婆心哄女儿了,玉女吃药是个大阵仗,回回又要加糖又要吃蜜饯,一口苦药一口蜜饯,把药性都冲了,是以她轻易不生病,一生病就要磨许久。

这回却让她省心了,玉女只说把汤药放凉些,太烫了她下不了嘴,皇后以为她又要拖,哄了她几句,她摸了摸药碗壁,觉着不算烫了,便自个儿颤颤巍巍端了起来,闭着眼睛簇着眉头一饮而尽,喝完后一张脸都皱成了包子。宫人给了她一颗蜜饯,她摇头,指桌上的茶壶,她年纪小不喝茶,茶壶里装的是白水,宫人倒了杯过来,她喝了一口清清嘴里的苦味,而后才拣了颗蜜饯吃,甜津津美滋滋。

皇后说她懂事了,吃药这么利索,要继续保持,以后也要这么吃,玉女说她以后不要生病了,皇后忙呸了几声,“对对对!我们玉女以后不生病了,要做健壮的小牛犊”。

大公主笑得眯起眼睛,好久没有梦到小时候的事情了,好久没梦到母后了,原来死了之后能见到自己生前记挂的人,可为什么鬼也要喝药啊,和阳间的药一样苦。

玉女吃过药后陪母后说了会儿话,宫人来说开饭了,皇后便抱她去膳厅,玉女有些不好意思,说她自己走吧,她怪沉的呢。

“哪儿沉了,你病这一遭还瘦了许多呢,要多吃些,小孩子胖些好看。”

玉女道“您不是老说我矮敦敦的,穿衣裳不好看,像姐姐那样面条穿衣裳才好看呢!”

皇后抱着她往上提了提,道“我是怕你吃多了糖坏牙才这样说的,咱们可以多吃些肉,小孩子不怕胖的,我和你父皇都不矮也不胖,你日后定然不会矮胖的。”

玉女安心窝在母后怀里享受这久违的亲子时光,恨自己小时候不知珍惜,常惹母后生气,后来到她懂事的时候,母后已经老了,她没孝顺几年母后便去了,临终时还带着对她的无限牵挂。她真的不是个好女儿,大概上天要弥补她们的遗憾,才让她们在另一个世界重聚,这一回她定要好好孝顺父母,弥补生前的遗憾。

饭桌上皇后惊喜的发现女儿不挑食了,而且吃的很利索,不像以前喜欢含饭,吃饭要几个人围着她转,挑挑拣拣的吃不了多少,半上午半下午半夜又要吃点心,就是她这样不节制吃零食,才发胖长虫牙的,这回病这一遭人都蔫了,分明就是虚胖,要是多吃饭长的踏踏实实的,能这么弱不禁风么?

饭桌上皇后和女儿相谈甚欢,她本便偏疼亲女无视养子女,以前是玉女不省心,她才会拿养子养女做对比,如今玉女懂事了,皇后满心满眼里都是她,更看不到收养的那两个了,金童想找机会和玉女说说话,玉女总是爱搭不理的,让他有些挫败。

饭后玉女又要去午睡了,大概也是药性起来了,她吃完饭就开始打哈欠,皇后送她去睡觉,金童和婧儿跟着,看她睡下后,皇后要离去了,金童说他在这儿守着妹妹,玉女却睁开了眼睛,语气冷漠道“不要吵我睡觉。”

金童想说他不吵,但皇后觉着女儿说的有道理,让金童兄妹俩别留在这儿了,待玉女睡醒了再来找她玩。金童有些失落看了眼玉女,拉着婧儿回偏殿午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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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假如大公主是主角(二)

玉女在这个世界呆了几日,渐渐明白她好像不是鬼魂虚形,她是能晒太阳的,也能吃饭穿衣,那些酸甜苦辣她都能真切尝到,不是说神鬼只能吸香火吗?又或许这阴间的万物都是从阳间的万物复刻过来的?只不过阳间的日月烟火为生者享用,阴间也有日月烟火,为亡者享用,每个人有两生,阳间一生阴间一生,阳间过完了还能来阴间过一生,那她可得好好珍惜了,阳间一生留下了许多遗憾,阴间这一生她定要好好度过,不留遗憾。

玉女大病一遭后脱胎换骨,按时吃药早睡早起,每日跟着母后去给祖母请安,吃饭不挑食,吃的也快,还会自己用筷子勺子了,皇后每每看得欣慰不已,都说三岁看老,玉女今年才三岁,已经这么乖了,日后定然是个好姑娘。

小玉女如今算是万事如意,只一桩事不太满意,便是她那两个哥哥姐姐还与她住在同一屋檐下。前世他们没怎么亏待过她,但也没怎么善待她,父皇死后金童登基,他们兄妹俩便不屑于再装模作样了,母后看透了他们,却没了发号施令的权利,只能尽心为她筹谋后事。

母后离世后她去皇陵守孝,期间他们对她不闻不问,守完孝后她离京云游,在外多年不曾收到他们只言片语,直到泠姐儿出嫁她才回京,宫里却没了她的容身之处,她把空置多年的郡主府打扫了一番住进去,送了泠姐儿出阁后再留几日,原本想等泠姐儿三朝回门后便再离京,却迎来了一群潜入府里的黑衣人。

她这些年在外行走没结什么怨,唯一一桩亏心事便是当年……她也猜到了来人身份,这么多年她隐姓埋名在外行走,对方怕是寻不到她的踪迹,好不容易蹲到她回京了,为她提供庇护的人也早走了,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罢了罢了,这么多年她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的,也累了,血债血偿,对方不肯释怀,她便偿了吧。

一夕碧落黄泉,一朝红尘紫陌,她这大概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吧,但无论如何,前世善待过她的人,她要加倍补偿,前世薄待过她的人,她要加倍奉还,金童兄妹俩不算薄待她,只是不管她了而已,那么她如今也不必管他们了。

皇后问她怎么不爱和哥哥玩儿了,她坦然说“他又不是我的亲哥哥,他是姐姐的亲哥哥,母后何时给我生个弟弟,我和他玩儿。”

皇后勾勾她的小鼻子,说借她吉言了,但心里还是有些疑虑,是不是有人教了玉女什么,才让她有这样的想法,但玉女说的也不错,金童和婧儿才是亲兄妹,亲疏有别,她还是得生个儿子给玉女撑腰才是。

玉女似乎在一夜之间便和哥哥姐姐生疏了,搞得金童兄妹俩很是尴尬,原本只是婧儿尴尬,玉女喜欢金童,帝后爱屋及乌也喜欢他,婧儿便总是跟在哥哥身后沉默寡言,如今金童也成了局外人,兄妹俩在坤仪宫的日子便很难过了。

玉女踌躇了许久,终于在一次跟着母后一起睡觉时找到了机会,不经意地说出了自己的病因。

玉女洗完澡后躺在被子上翻滚,母后过来把她塞进被子里,唬她道“快盖上,想想你前阵子是怎么病的,病了又要喝苦药了!”

玉女滚进了被子里把口鼻露出来,道“是哥哥掀的被子,我没踢被子。”

皇后眉头簇起“什么叫哥哥掀的被子?”

“就是哥哥让我睡觉,把被子掀开了呀,后来我冷了,自己盖上的。”

“什么?竟然是这样?你怎么不早说,快去把他叫来!我要好好问问他!”

她就说哪有这么巧的事,婧儿一走玉女就病了,玉女以前跟着她睡可没有生病的时候,当时只当是守夜的宫人疏忽了,现在看来,还有阴私内幕呢。

金童兄妹俩已经准备安置了,宫人来叫他们,兄妹俩便披着衣裳过去了,皇后一见他们便令他们跪下,脸上淬了一层寒霜,把两个孩子吓得不轻。

皇后问金童“玉女跟着你睡的那一晚是怎么睡的?她怎么会受寒呢?”

金童道“许是玉女夜里睡觉不老实踢了被子吧,我睡得太死,没起来看看她,是我的错。”

“当真如此吗?玉女怎么说是你掀了她的被子?是不是你不舍婧儿离开,想让她回来,便故意让玉女生病,好让我们把婧儿接回来?”

金童身子一颤,抬起头眼中便满是泪水了,

摇头哭道“我没有,我真的没有,玉女,是不是你怕母后怪罪,才推到我身上,母后不会怪你啊,你病了她心疼还来不及呢!”

他这么一说,皇后怀疑的目光又转到了女儿身上,别看玉女才三岁,劣迹却不少,打坏了母后心爱的茶具,怕被责罚说是哥哥打碎的,偷吃了点心怕被母后训斥,说是姐姐吃的,诸如此类的事情不少,如今金童一说,母后便动摇了,玉女心中叹息,一个爱撒谎的孩子想取得大人的信任实在太难了。

玉女还没说什么,婧儿又给她扣了一顶帽子,“玉女,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想让我离开?你不必因此迁怒哥哥,我走就是了,但我走后你要保重些,不要再生病了,有事情可再来找我,哥哥便留在这儿陪你吧,没我碍眼,哥哥就是你一个人的了。”

这又引出玉女另一个毛病来,她喜欢哥哥,有些嫉妒姐姐,常常看到哥哥姐姐在一起玩就要挤到中间去,牵着哥哥的手走,不许哥哥姐姐挨在一起,她的独占欲很强。但皇后不以为意,她的女儿值得被全世界优待,金童能得玉女的喜欢是他的福分,他若敢亲近胞妹冷待玉女,她第一个不饶。

皇后陷入了另一种思维里,婧儿一走玉女就急吼吼地霸占了姐姐的床铺,吵着要和哥哥一块儿睡,睡了一夜便病了,待她醒来看到已经离开的姐姐又回来了,会不会心生不满,想把姐姐赶走,怕父母不同意,才想出这个法子来?但她指认金童,万一他们把金童也赶出去了,她岂不是要跳脚?

这是大人的想法,玉女年岁尚小心智不全,只能想出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但无论如何,她膝下这几个,无论是哪个使了小聪明,她都不喜欢,眼下双方各执一词,她也不说信谁,日后多观察,若真是有坏心思的,她总会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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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假如大公主是主角(三)

混世魔王不混了,这对阖宫来说都是个好消息,不仅不混了,还上进了,每日早睡早起,去给祖母请晨安,陪祖母用早膳,中午去御书房找父皇,陪父皇一块儿吃饭,晚上拉父皇来坤仪宫,一家三口一桌吃,帝后本来有些龋龃,受她拉拢也重归于好了,孩子是夫妻之间最好的润滑剂。

玉女不仅作息规律了,还变得好学上进,闲暇时捧着本书看,让母后教她识字,皇后自然乐见如此,但她宫务也繁忙,不能一直教她,便思衬着是不是该把几个孩子都送去学堂。

皇帝觉得玉女入学尚早,金童和婧儿倒是该入学了,年后便着手去办吧,金童去上书房读书,婧儿去公主所,挑几个勋贵宗亲家的孩子来做伴。

过年时皇后便提了这事儿,想把自家孩子送进宫来读书的人家不少,其中玉女的外祖家便想把皇后的侄儿侄女都安排进来。

玉女想到前世之事,因着陈茱陈菡在学堂欺压婧儿,父皇为了给婧儿撑腰,封她为翁主,这一世她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了。

陈家的小姑娘喊玉女去外头玩耍,玉女说不去,外头冷,冻坏了要生病的,她不想生病吃药,又指着高堂上的对联问表姐“我在学认字,表姐认识那上头的字吗?”

陈茱姐妹面面相觑,艰难地看了半晌,只认识几个字,“有无……上下……”旁的认不得了,写的不是正楷,行云流水的墨宝,她们哪看的明白。

玉女撅起嘴巴走了,又去问婧儿,“姐姐认识吗?”

婧儿当然认得,她三岁时便开蒙了,且坤仪宫是她急剧之所,初学字时看到哪里有字都要问问是什么字,家中里里外外的对联字画她都看遍了。

“有无不争家之乐,上下相亲国乃康,横批是齐家治国,意思就是一家人不争有无,这个家才能和乐,一个国家的君臣百姓相亲友爱,这个国家才能富强,挂在咱们家呢,就是指母后料理好咱们一家人的事情,父皇才能全心治国。”

玉女恍然大悟,“这样呀,那玉女要做个乖孩子,不能让母后操心噢!”

周围亲友宾客连声称赞,夸大公主乖巧懂事好学上进,大姑娘聪慧伶俐友爱姊妹,皇后娘娘持家有度教女有方。

皇后大大涨了脸,对养女亲女都很满意,但是看侄女就不太满意了,这么大了连字都不识几个,又贪玩,进宫来读书别带坏了她的女儿,玉女就要多跟着金童婧儿这样的好孩子一块儿玩才会懂事。

皇后驳回了娘家侄女进宫读书的请求,年后公主所开学,还是上辈子那些人,只不过多加了个玉女,她非要去读书,皇后拦都拦不住,在太后和妃嫔们面前说孩子太上进了也不好,她这个年纪正是该玩乐的时候呢。

妃嫔们装作听不出皇后的炫耀之意,附和着皇后说什么要劳逸结合这类的话,乔贵妃想到二公主被太后接去了,皇后真是好算盘,用膝下三个孩子把陛下笼的死死的,却把她的二公主送去给太后抚养,她一定要夺回来。

玉女入学之后,也认识了前世那些人,学堂里的孩子年岁差异大,最大的周宁七岁了,最小的玉女才三岁,但她聪慧异常,竟然跟得上姐姐们的进度,喜得皇后谈起她便笑,等着人家来夸。

日子便这么过着,除了婧儿没被封为翁主之外,一切与前世无异,到了五月里,父皇的三十岁生辰到了,万圣节为期三日普天同庆,邻国外邦皆来贺,玉女准备了许久,迎接她前世过不去的情劫。

梁国使节团先入京,无忌王子带着无忧公主来的,当晚便把无忧留在了宫里,母后把她安排在婧儿的侧殿里,玉女和她打了个招呼,对她不大热络,但也不刻意排挤就是。她还是不喜欢无忧,

前世第一眼见到便如此,再来一回依旧如此,就算无忧没有做错什么,她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需要刻意讨好亲近吗?

陈国使节团随后些来,清候带着妹妹荼靡长公主和侄儿凌星王子来贺,玉女想到后来陈贵妃生出的幺蛾子,还是不要让她入宫好了,放哪儿去呢?

陈国王室成员相貌出挑,再见一回玉女依旧为这叔姑侄几个频频侧目,凌星来逗她,她笑了笑,说她喜欢这个哥哥,让他住咱们家吧。

本也该住的,星华楼已经收拾好了,凌星从善如流住了过去,只是他以为大公主对他青睐有加,翌日想去寻大公主玩耍,大公主却对他爱搭不理了,金童更是来拉他,“那是女孩儿玩的地方,你不要凑过去。”

边上一个小男孩笑得张扬,凌星认得他,是镇国公家的小公子,很得意嘛,等着。

皇后见女儿对凌星不属意了,才松了口气,还好女儿只是一时兴起,若是真认准了这个玩伴,可有的她头疼了,那小子一看就心眼多。

玉女不想让荼靡长公主进宫,后者却还是留下来了,谁让她父皇色迷心窍呢,她便是年岁小,也不能干预父皇后宫事,否则父皇只会认为是母后教她如此,父母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又要僵住了。

万寿节过后,各国使节团都离京了,留下了凌星和无忧在宫里为质,凌星住在皇子所,无忧住在坤仪宫。玉女虽不喜欢无忧,但更不想让凌星和无忧暗度陈仓,便默许无忧留在坤仪宫了,跟着她们一起去公主所读书,过两年婧儿要搬去公主所,无忧也搬去,她也跟着搬去,才能盯着他们。

两度春秋转瞬而过,金童兄妹俩七岁了,到了男女大防的年纪,不能再住在坤仪宫了,母后让他们各自搬去皇子所公主所,无忧跟着婧儿走,玉女也提出想搬去公主所,说上学方便,冬日里她起不来。

皇后虽不舍女儿过早离了身边,但玉女说的也有道理,以前孩子还小,为了顾着玉女的作息,她特许公主所辰时末才上课,宫外的姑娘都早早来了,就为了等玉女,把其他姑娘的学习进度都耽搁了。如今玉女年岁也渐长了,又勤奋好学,不愿意把时辰花在路上,还不如住到公主所去,每日早上不耽搁,能多上一节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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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假如大公主是主角(四)

皇后很注重子女的教育,玉女勤奋好学三伏九寒笔耕不辍,她哪能拦着,只能在女儿的吃穿用度上多上些心,亲自去公主所给女儿布置了院子,又交代婧儿多照顾她一些,每日晚上要过来吃饭。

可皇后那个尿性嘛,晚上女儿来吃饭了,吃完了又想让女儿住下,玉女说这样还和以前住在坤仪宫有什么区别?她明日还不是要早起去上学,因此她每回吃了晚饭便散步回公主所,休沐时才去坤仪宫住一两晚,惹得母后叹气连连,说她大了不亲母后了。

玉女抱着母后撒娇,“怎会不亲,玉女可喜欢母后了,可是玉女要上学呀,多读些书才能……立世。”

皇后揉揉她的发顶,笑道“你便是不读书,也不必担心立世的问题呀,你是大周的公主,这个世上除了父皇母后,最尊贵的就是你了,谁敢违逆你不成?那便是有哪里做的不好,旁人也不敢说。”

玉女在心中叹气,前世就是母后老给她灌输这样的观念,才让她养成了唯我独尊桀骜不驯的性子,如今再来一回,母后还是这样教她,但她已经是个大人了,前世吃了太多亏,这辈子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人家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会说,我要做个好公主,不能做坏公主。”

皇后抱着女儿更欣慰了,尊贵则尊贵,但尊贵之余还能伴随着貌美如花知书达礼温柔娴静等优点,那是更好不过了,若玉女再有个同胞弟弟,那才是最好,她这一辈子都高枕无忧了,可她这肚子迟迟没有动静。

玉女也在操心这事儿,重来一回她最想弥补的遗憾有三个,一个是她十二岁那年断手,一个是她的亲事,这辈子她若寻不到良人,便不嫁了,总好过胡乱嫁了,后来生出事端。再一个就是父母无子,母后高傲了大半辈子,父皇离世后她被架空在寿康宫,金童对养母只是面上情,她这个亲生女儿又没出息,反而还要母后操劳,若母后有个儿子,她有个弟弟,一切都会不同的,金童也无缘再登帝位。

这三样遗憾,前两者都能靠她自己弥补,只这第三样,她实在没什么法子,上辈子父皇膝下就她们两姐妹,这辈子她想扭转也不知从何下手。

玉女已经开始做两手准备了,若父皇还是膝下无子,这个江山总要有人继承,求人不如求己,寻常人家只有女儿没有儿子绝户的,还能招婿顶立门户呢,她家为什么不行,皇室又如何,父皇便是宗室族长,谁敢忤逆他,至于朝臣有异议,只要她能力够强手腕够铁,足以压住他们。

玉女从来不是循规蹈矩的孩子,她有野心敢进取,只是上辈子遭逢大难越走越歪,一手好牌打的稀烂,重来一回,她的性子没变,时运却对她有利了,她定要过一个和上辈子截然不同的人生。

玉女向父母提出想习武,这可把皇后吓了一跳,女儿这两年乖巧惯了,她差点都忘了,玉女曾经是个满腹鬼点子的人来疯,这好了两年难不成又犯病了不成?

“姑娘家习什么武?女儿家当以端庄娴雅为立世准则,习武太粗野了,不能习。”

玉女说母后思想古板,去磨父皇,说习武好呀,既能强身健体又能保家卫国,又说母后常把端庄挂在嘴边,秋狝时母后跑马不也跑的挺欢嘛。

皇后额角抽搐,那个气死人不偿命的玉女又回来了。

皇帝宠孩子,思想也开明,答应让女儿习武,说她先试试,若受不了了就不练了,玉女点头应好,皇帝又问婧儿想不想习武,婧儿摇头,她学骑马都够呛,可见是真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玉女顺嘴说了一句“她不想学武功,她想学舞蹈。”

婧儿震惊看向玉女,她怎么知道的?

皇后也震惊,问婧儿“玉女说的是真的?你想学舞蹈?”

婧儿原本有些胆寒心颤,又觉着机不可失,既今日玉女也提了离经叛道的要求,不如她也顺势提了,父皇答应了玉女习武,为何不能让她习舞?

婧儿说是真的,她想学跳舞。这一下可把皇后气坏了,说你们一个个都大了,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们了,你们爱学什么便去学,也不必来知会我,抚着额头坐在罗汉床强叹气呢。

婧儿看了眼玉女,玉女自觉去哄母后,说技多不压身,无论武功还是舞蹈,都是能强身健体的,只不过一个力量粗犷一个力量阴柔,母后实在不必将这些引为洪水猛兽。

皇后就是把这些看成洪水猛兽了,玉女学武,日后长成个糙丫头男人婆,嫁不出去怎么办?婧儿更要不得,还想学跳舞,那种下流技艺岂是大家闺秀该学的?看不出来她素日里知书达礼温柔娴静的,竟藏了这种心思,果真是小户出身不成体统。

皇后不想答应这两桩事情,但皇帝觉着家里有条件,孩子们想学什么就让她们学嘛,总好过不学无术长成个浪荡子女。

皇帝拍板应下了,玉女又说了一车好话,才让皇后勉强安排她们上课,这便给女学分课程了,除了几门必修课外,另添了几门选修课,婧儿和无忧如上辈子一般选了舞蹈,这回没有玉女捣乱,不知她能不能顺利学完,玉女则选了武艺,隔两日有一堂武艺课,她去宫里的武场和上书房那几个男孩子一块儿习武。

金童见到她来很开心,武场上对她照顾颇多,禁卫军统领担任他们的教习师父,也对大公主优待许多,皇上打过招呼了,大公主只是来凑凑热闹,日后又不必她上战场,还真的千锤百炼不成?

但玉女却不打算混水摸鱼悠哉度日,师父给男孩子们安排了什么任务,她也跟着做,有好几回她身边的宫人都看不下去了,想让她歇歇,被她喝退了。先生问她为何这般刻苦,她是女子,又不需以军功立世,学些皮毛拳脚便成,他训练男孩子是以军中训练的标准来的,大公主不需要这么累。

玉女问道“师父以为女子该以何立世?我习武你们说不必我做女将军,随意学学就成,我读书你们说不必我做女状元,随意读读就成,若每个女子都这般想法,哪来的木兰从军桂英挂帅,易安写词武曌治世?奇女子自古有之,我是当今公主,自然不能流于平庸。”

于统领被她说得无言以对,只能由衷赞叹公主真乃奇女子也,回头将这段话告诉皇帝,皇帝点头称赞,让于统领不必刻意优待她了,按男孩子的规矩来吧,但还是得注意一下她的身子,女孩子不比男孩子糙实耐摔打。

于统领擦了把汗,心说不必刻意优待,又让他多关照她的身体状况,这不还是优待吗?他一个粗人,哪会训练小女孩,就该给大公主找个懂武的女师父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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