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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良医》


第一章 冲喜

大楚朝贞康二十五年春,上京城里春阳明媚,春风和煦。

长亭长公主府的后花园里,湖柳绕堤,金波闪耀。风一过,细细的柳丝随风摇曳,白色的梨花、粉嫩嫩的桃花、艳丽的海棠花如雨般纷纷飘落……

好一派大好春光,缤纷世界。

桃林里,两个孩子正蹲在树下说着悄悄话,他们身边还坐着一只黄色大狗。隐约传来的丝乐声和爆竹声,让他们和大狗不时望向远处那片密集的飞檐翘角。

他们俱是齿白唇红,穿着华丽,长得很像,表情异常严肃。只是,小男孩又高又胖,一看就是健壮小子。而小女孩却又瘦又小,脸色泛青白,感觉比一旁的大狗还小得多。两个孩子虽然身形差距大,却是双胞胎,今年六岁。

小女孩翘着粉嘟嘟的小嘴说,“八哥怎么不让我去看新娘子呢,你就不好奇咱们的新嫂子吗?”

小男孩的眉毛皱得像个小老头,气哼哼地说道,“有什么好看的,三哥娶的这个新娘子不是原来的新娘子,换了一个。”

小女孩说道,“都说这个新娘子能把祖父救回来,她肯定比原来的新娘子能干吧?”

小男孩纠结了一下,说道,“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能干,只知道三哥娶她非常不高兴。”

小女孩又不懂了,问道,“娶新媳妇不是喜事吗,为什么三哥不高兴呢?”

小男孩老道地说,“他不喜欢,当然不高兴了。”

小女孩又说道,“新娘子能把爷爷救回来,三哥怎么会不喜欢呢?”

小男孩听了这话吓坏了,赶紧用小胖指头竖在嘴上嘘了一声,悄声说道,“妹妹,三哥不喜欢这个新娘子,千万不要说出去,若长辈知道了,更会不喜三哥,也不会喜咱们。”

小女孩赶紧用小手把嘴巴捂上。

两人又交头结耳一阵,便手牵手出了桃林,过了湖上的那座石桥。他们远远望了一眼离镜湖最近的那座院子,院子掩映在红花绿树中,一条从湖里引出的小溪蜿蜒着流入进去,又从另一端流出去。那是兰汀洲,新娘子就在那里。

小女孩呆呆地看着兰汀洲,嘴角有了一丝笑意,说道,“兰汀洲比咱们住的清风院大多了,景致也好。祖母把它给了三哥和新嫂子,说明祖母开始喜欢三哥了。”

小男孩恨恨说道,“傻妹妹,祖母不是喜欢三哥,是在补偿三哥。一个院子,再好也不能跟媳妇相比。”

他低身拍了大狗一下,说道,“旗长,走了。”拉着妹妹的小手从一条花径走了,大狗甩着尾巴跟在他们身后。

这天是三月二十,长亭长公主的庶孙姜展唯迎娶陆家二姑娘陆漫。从上门说亲,到今天娶亲,只用了短短五天时间。

不过,即使姜展唯是庶孙,做为没有任何根基的从五品武官的女儿也是高攀了。即使是冲喜,也让许多人家眼红陆家攀上了这样一门好亲。

天还没有黑透,客人们正在厅中吃着喜宴,突然从兰汀洲里传来一声惨烈的尖叫,划破了长公主府的上空。

原来,新娘子把下人遣退,居然在房里上了吊。

新娘子虽然被救过来,大长公主府的人却被气坏了。特别是大长公主,当时就气得晕了过去。

大长公主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去,去把那个贱人退回去,死也要死回娘家。本宫倒要看看,她不愿意嫁进咱们府,陆家还会不会留她!”话刚说完,又想到还剩一口气的老驸马,又赶紧说,“那个贱人不想嫁给展唯,本宫偏不如她的愿。把她留下,驸马爷的病即使好了,也不许她走,死也要死在这儿……”

之所以急急忙忙做了这门亲,还娶了这么低门户的女儿,是因为这个月初姜老驸马坠马摔成重伤,昏迷不醒。除了有微弱的脉搏,心口还有点热,竟是跟死了一样。多个御医看后,都说老驸马摔坏了脑袋,得了离魂症,治不好,让准备后事。

长公主的儿子姜大老爷和姜二老爷、姜三老爷又去请和尚道士轮番作了几天法事和道场,也没用。

大长公主无奈,只得用药汤、参汤和肉汤把老驸马的命吊着,又求到广济寺高僧星海大师那里。大师难得买了长公主一个面子,捏指一算,同样说姜老驸马已经药石无医。

在长公主等人伤心欲绝的时候,大师又说上京城西南边,若能找到一个属虎,还恰巧出生于巳时七刻的女子冲喜,老驸马或许还有救。

上京城西南边住的多为商人,也有少数下等官员之家。按说这种人家的女儿,是配不上大长公主府的爷们的。但如今事权从急,为了老驸马能够康复,若是有那个时辰出生的女子,不管什么情况,都得把她娶回府。

长亭长公主赶紧让三个儿子去秘密打听。两天的功夫便打听出来了,京城西南边还真有个属虎,又出生于巳时七刻的未婚女子,是陆家的二姑娘,闺名陆漫,今年刚刚一十五岁。

陆家大儿子陆放明是通政使司知事,从七品的小官。二儿子陆放荣,在辽省乌州任从五品的千总。而陆漫,正是陆放荣的长女。

陆家虽说家世低了些,到底是官宦人家。这样人家的女儿嫁给庶子为老驸马冲喜,也勉强过得去。

但陆漫的外祖父何晃因十几年前得罪了还是淑妃的王皇后,被砍了头,她的生母何氏多年前就被陆家休弃了。

由于陆漫从小没有母亲的教导,亲爹又不在京城,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泼辣性子。邻居们及客人经常能听到她忤逆继母的吵闹声,及骂妹妹、骂下人的声音。她的名声在那一带非常不好,以致于都十五岁了,还没说到亲事。

何晃是曾经的太医院院判,精妇科,活着时经常行走于后宫,这个人长亭长公主也认识。

陆漫的出生不只低,是罪臣女的女儿,她外祖得罪的还是现任皇后。这样的人,长亭长公主和三个儿子都是不喜的。更何况,她的名声和人品还如此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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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庶子

长公主流出了眼泪。自己的孙子不仅出身高贵,还个个英俊,孝顺。不管哪个孙子娶了那样不堪的女子,都是害了孙子。为了丈夫害孙子,她心里不好受。

姜侯爷说道,“娘,为了爹,不管那陆家女如何,都得娶进门。若爹的病没好,说明陆氏没起到冲喜的作用,给她一笔银子,合离出府,让她后半生衣食无忧。若爹的病好了,那陆氏又改邪归正了,咱们府里也容得下她。若她实在不堪,就让她去别院里过活,再给娶她的儿郎娶个平妻就是了。”

长公主想想,也只得如此,便点头同意了。

长亭长公主和老驸马姜平有三子,长子姜侯爷姜元宏,次子姜元照,三子姜元崇。

姜侯爷有二子一女,长子姜展举今年二十三岁(大爷),已经成亲。次子姜展勋(六爷),十一岁。女儿姜凌,二十岁,已经出嫁。

姜二老爷有四子一女,嫡长子(二爷)死了,庶长子姜展唯十九岁(三爷),已经定亲,再过两个月便要成亲。嫡次子姜展玉十五岁(五爷),未定亲。四子姜展魁(八爷)也是庶子,六岁。还有一个庶女,也是六岁。

姜三老爷有三子,嫡长子姜展昆(四爷),十五岁,正在议亲。嫡次子姜展鹏(七爷),十岁。嫡三子姜展雁,五岁(九爷)。

没定亲的四爷、五爷、六爷、七岁、八爷、九爷,分别是十五岁,十五岁,十一岁,十岁,六岁,五岁。后四个年龄太小不可能娶亲,那么最适合的就只有四爷姜展昆和五爷姜展玉了。

姜展昆正在议亲,虽然没有最后定下来,已经议得八九不离十了。而且长公主最心疼三老爷,从心里不愿意让姜展昆娶陆漫。她把眼睛转向二老爷,姜侯爷和三老爷也就知道老娘的心思了。

他们都知道姜展玉是姜二老爷和二夫人林氏的心头肉,姜二老爷又惧内。可这也是没有法子,总要有人娶陆漫,老驸马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姜侯爷敲打道,“这关系到爹的生死存亡,二弟要好好说服弟妹,以大局为重。”

二老爷这时候也不敢说不,忙答应着回屋跟妻子商量。小半个时辰后,他又回到正堂,看到大哥和三弟还在那里。

二老爷擦着前额上的汗对长亭长公主说道,“娘,我同林氏商量了,展玉课业好,他的先生都说他定能考中进士,不好让他分心。就让,让展唯娶陆家女吧……”

姜侯爷惊道,“展唯已经定下了舒家女,再过两个月就要成亲了。这是给爹冲喜,总不能让陆家女作妾吧。”

二老爷红着脸说,“无妨,把展唯现在的亲事退了,再给舒家一些补偿……爹的情况特殊,咱们把姿态做足,让别人知道咱们退亲不是舒家女不好,而是为了尽孝,也不会影响舒家女再结亲,他们定能理解。”

三老爷道,“那舒家女马上要嫁过来了,这时候退亲,他们能愿意?舒大人性子执拗,软硬不吃,弄不好会去朝上弹劾母亲和我们。”

舒大人是正四品的都察院六科掌院给事中,性情耿直。跟姜展唯定亲的,是他的孙女舒明微。

二老爷又擦了擦汗,说道,“退亲是为了孝道。咱们就说家里其他儿郎跟陆家女八字不合,只有展唯合适。即使舒家不愿意,也没有道理阻碍咱们敬孝,救治父亲。”

长亭长公主也心疼姜展玉多些,觉得姜展玉是二儿子唯一的嫡子,课业也非常好,娶了陆家女委实亏了。但如此被林氏拒绝,心里还是非常不痛快。

她撂下手里的茶碗骂道,“瞧你那点出息,二十几年一直被你媳妇牵着鼻子走。平时我就不说了,这时候你的耳根还那么软,难道你媳妇的话比你爹的命还重要?”

二老爷赶紧跪下说道,“娘,您臊着儿子了。这跟林氏无关,她什么都没说,是儿子的考量。展唯文不成武不就,又是庶出,根本不能为家族做什么贡献。现在正是用着他的时候,他享受了家族给予的富贵,就应该分担家里的责任。再说,那舒家门户也不高,这门姻亲于展唯,于咱们府,没有任何用。展玉就不同了,他是嫡子,以后再考上进士,定能找一门好亲……”

二老爷倒也没有撒谎,他回去跟二夫人林氏说了这事,林氏抿着嘴一句话没说。二老爷看出媳妇不愿意,便主动想到了这个主意。

长亭长公主本就心疼嫡孙姜展玉比庶孙姜展唯多些,见当爹的都这样,也就同意了。祖母亲爹都同意了,姜侯爷和三老爷也就不好多说了。

几人商议后,赶紧去跟舒家亲退。舒家惹不起长亭长公主,被强行退了亲。虽然长公主府赔偿了五千两银子,也不能平息舒大人的怒火。他不仅大骂姜氏兄弟,还跑去金殿跟皇上告状,说长亭长公主言而无信,苛责庶孙。

姜家兄弟自知理亏,被舒大人骂也不敢多说,只辩称他们也是为了孝道。特别是姜侯爷,他是舒大人的上峰,这门亲事还是他保的,他只得红着脸不住地向舒大人赔礼道歉。

皇上当然是向着自己姐姐了,安抚了舒大人几句,也没多管。

退亲之后,姜侯爷又请媒人去陆家提亲。陆家老太太听说二孙女攀上了长亭长公主府,都喜疯了。暗道,那个丧门星的外祖父坏了两个儿子的大好前程,这下终于能够弥补了,便毫不犹豫地应下了这门亲事。

这一切做好,二老爷便通知姜展唯准备当新郎。至于姜展唯乐不乐意,有什么想法,他们都没去想。

长亭长公主还是觉得有些对不住那个孙子,虽然是庶孙,也是她的骨血。便非常大方地把去花园和镜湖游玩的歇脚地——兰汀洲给了他,又私下给了他五千两银子。

姜展唯知道自己被退了亲又定了亲,咬碎一口钢牙没说一句话,说也没用。他这个庶子,只值那个价。生母死前对他说,要忍耐,要把弟妹照看好,等将来分了府,好日子就来了。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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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醒来

退亲,说亲,娶亲,几天内就把这些事情都办了。谁知可恶的陆氏竟然上了吊,哄动了整个上京城,让长亭长公主丢尽了颜面。

但当时有那么多客人,何况还有人世不醒的老驸马,姜侯爷等人像吞了苍蝇一样难受,还是得请御医来给陆氏看病。

****

陆漫觉得脖子和嗓子火辣辣地痛,想呼痛却呼不出来。她自己的身子有多少日子没有感觉了?一个月,还是两个月?她都记不清了。

自从她被人误砍成重伤,住进ICU重症病房,她就觉得那个身子不再是她的身子,不再有任何感觉。她的灵魂好像飘在病房的半空中,看到那个躺在床上的自己浑身插满管子,靠呼吸机维持生命……

医生说她“重度昏迷”,几乎没有苏醒的可能。她的妈妈不死心,总盼着能有奇迹发生,有一天她能苏醒过来,不愿意放弃治疗。

但绝大多数时候,她的灵魂好像飘去了古代,看到一个傻傻的胖胖的小姐被贴身丫头哄骗着做一些不妥当的事。

比如说,当陆家一来客人,或是邻居有人在离陆家院墙比较近的地方,那丫头就会想办法把那位小姐领到特定的地方,小姐的继母小陈氏,或者继妹陆沅就会故意低声说一些气小姐的话,小姐的气性果真被撩了起来,便尖着嗓门顺着她们的话吵闹起来……

更可恶的是,那丫头还引着小姐同一位公子暗通款曲。虽然他们还没到“幽会”的地步,但园中相见,私下传递信物、信件却有好几次了,甚至还拉了一次小手。

好一出现实版的“西厢记”!能说会道的红娘,貌美的崔莺莺,多情的张生,一个不少。

那个傻小姐名字居然也叫陆漫。看到彼陆漫被那个叫红绫的丫头哄得团团转,此陆漫急得不行,却没有一点法子。

而且,此陆漫还发现红绫居然是受二夫人小陈氏指使。而且的而且,红绫已经跟那位公子拉拉扯扯,搂搂抱抱了。公子许诺,“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你叠被铺床,以后一定讨你当姨娘……”

红绫喜得把帕子在手指上缠了又缠,又给表公子陈斐甩出几个秋波,跺跺脚,跑了。

陈斐心痒难捺,可小妮子已经跑远了。他看着那个背影,笑骂道,“小浪蹄子,把爷的火撩拨起来,又跑了。这个帐,爷记着,看以后怎么整治你。”

小陈氏是彼陆漫的继母,陈斐是小陈氏的娘家侄子。小陈氏绝对不是真心对彼陆漫好,否则直接给他们定亲就是了,干嘛还安排这出戏。虽然不知道陈氏的目的,但此陆漫知道她没安好心。

这天晚上,红绫说陈斐得了相思病,已经茶饭不思,想让彼陆漫夜里去前院客房跟陈斐幽会,还说她弄到了二门的钥匙,深更半夜不会有人发现。彼陆漫倒是有些廉耻,不愿意,红绫想尽办法说服着她。

因为同名同姓的关系,此陆漫非常关心彼陆漫,怕她上当受骗。在古代,姑娘家的名声何其重要。若被“捉奸”,或是珠胎暗结,彼陆漫怎么办?原来,古代内宅的阴私果真这么多,继母的心肠果真歹毒。

此陆漫正着急上火的时候,灵魂又被现代的医生“救”了回去。

陆漫穿过厚厚的黑雾回到病房,只见躺在床上的自己气管已经被切开,几个医生正围着她施行抢救。她也希望活过来,几次拼尽全力想冲进自己的身体,可怎么也冲不进去。她知道,自己应该是活不过来了,无法再继续陪伴妈妈了。

陆漫似乎能听到病房外妈妈撕心裂肺的痛哭声,那哭声把她的心刺得千疮百孔。她也舍不得离开相依为命三十年的妈妈,自己死了,妈妈怎么办?

当她看到“自己”旁边小屏幕上的曲线成了直线,抢救的医生都直起身来,她立即陷入一片黑暗。

****

陆漫好不容易睁开千斤重的眼睛,涌入眼帘的是一片红色,红彤彤的被子、罗帐、床顶,悬挂着的香囊。红得像血,鲜艳,瘆人,如红色潮水把她包围。

什么状况?她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但这里也不像阴曹地府啊?

她忍着痛,稍稍侧了一下头,看到架子床外到处挂着红绫,房顶悬下的宫灯,高几上两支流着泪的龙凤喜烛,还有古色古香的雕花妆台、圆桌、衣橱、菱形窗棂……

她看出来了,这里应该是古代,还是在洞房里。

她吓得一下子清醒过来,“啊”了一声。声音嘶哑,低沉,嗓子又是一阵巨痛,让她把下面的话忍了回去。

这时,一个人的脸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二姑娘,你终于醒了!”

这个人的脸好熟悉,瓜子脸,白皮肤,吊眼梢,薄嘴唇。

陆漫想起来了,她正是那个充当着红娘角色,实际上自己跟“张生”亲密无间的丫头红绫。

红绫又埋怨道,“二姑娘,你总算醒了。若你醒不过来,奴婢们可都会陪着你一起死了……”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传来,“红绫姐姐,你不能这样跟姑娘,哦,不对,是三奶奶,不能这样跟三奶奶说话。”

随着声音,一个丫头过来一把把红绫拉到后面去,她走近床边,低声宽慰道,“三奶奶,你醒了,真好。等你病好了,赶紧去跟长公主和三爷陪个不是。你是来给驸马爷冲喜的,他们不会难为你,定会原谅你的。”

绿绫,这个人陆漫也见过,是彼陆漫的另一个丫头。她没有红绫清秀,也没有红绫机灵,还经常说些彼陆漫不喜欢听的话,所以彼陆漫很不待见她。

接着,一些陌生的片段又出现在陆漫的恼海里。

绿绫已经去外间把一碗汤药端过来,对陆漫轻柔说道,“三奶奶,该喝药了。”喂完药,又用帕子擦了擦主子的嘴角,说道,“三奶奶再歇歇,有事叫奴婢。”说完,她就把红绫拉出了屋子。

第四章 教唆

红绫被绿绫强拉出卧房,心里很不高兴,刚想骂人,又想起现在不是在陆家,没有二夫人给自己撑腰,自己刚才的表现不好,怕是会惹二姑娘的不快。又赶紧扶着门柱向里伸着头,赔礼道,“三奶奶,奴婢刚才急切了,也是奴婢太心疼三奶奶的缘故。你一定要好好的,养好身子,再争取把三爷的心笼过来。”

陆漫没理她,闭上眼睛。

喝药的时候陆漫喉咙疼痛难忍,她还是忍着痛把药喝了。当屋里归于平静,她又开始消化着脑海中的那些片段。

片段闪完,陆漫知道,自己的前世已经死了,灵魂穿越,成了古代的那个陆漫,并且还拥有她的记忆。虽然记忆不算很完整,但绝大多数事情都记得。

陆漫流出了眼泪,为自己,也为前世的妈妈。妈妈青年时被丈夫抛弃,为了女儿没有再婚。女儿读了十几年书,终于研究生毕业,在不算大的二甲医院妇产科工作七年,连婚都没结,就被砍死了。

那个可怜的母亲,失去了相依为命的独女,她将怎样度过余生……

窗外传来遥遥的打更声,又把陆漫拉回现实。现在的她,面临的困境似乎更艰难。嫁进夫家在洞房里闹自杀,就是不被退亲,不马上“暴毙”,将来也极有可能被钝刀子一寸一寸割死在后宅。何况,她嫁的这家还是长公主府。这样的豪门大户,会怎样整死自己呢?肯定不会安生。

想到这里,陆漫的心一下沉入谷底,再死一次的心都有。可是,求生是每个人的本能,好不容易穿越了,怎么舍得死呢?哪怕陆漫知道即将面临的会是无尽的深渊,她也不愿意再死一次。

前身倒是一了百了,为了抱负小陈氏和陆家人,嫁进长公主府后闹自杀,却害苦了自己这个接手的人。

随着那些片段,陆漫知道前身不仅傻,还很可怜。因为外祖得罪皇家人被杀,父亲和大伯的仕途就变得艰难起来。

父亲陆放荣是武状元,二十一岁便当上了从五品的千总。因为前岳父的关系,本来大有前途却再也没有升迁过,十几年来一直是当着这个官。前岳父死后半年,也就是小陆漫一岁半的时候,他又被整去辽省守边。他一走,陆老太太便以何氏忤逆长辈为由休了她。半年后,让陆放荣回来续娶了老太太的娘家侄女小陈氏。

大伯陆放明也是如此,一直当着从七品的知事没有升迁过。

陆放荣是武状元,陆放明是文进士。身为乡下寡妇的陆老太太教育出这两个有出息的儿子,曾一度传为佳话。

但两个儿子就这样被何氏的父亲连累了,虽然休了何氏,也没能让两个儿子的前程更好。陆老太太恨何氏的同时,也非常不待见陆漫,大伯父一家也不喜欢她,继母小陈氏就更加心怀叵测了。

陆放荣只带了一个小妾在辽城,又在那边生了两个庶子,隔几年才会回家一次。虽然对陆漫不错,但她根本不领他的情,觉得自己是被父亲抛弃了。

陆漫成了无父无母的孩子,亲祖母和亲大伯又不喜欢。被继母故意养废,不知世事。

好在乳娘王妈妈对她很好,教她做针线,以及一些为人处事。因为陆放荣走前有过交待,小陈氏恨极了王妈妈,也不敢把她调离陆漫的身边。

在陆漫十二岁那年,王妈妈摔断了腿,小陈氏借口她不能再服侍主子,把她撵去了庄子里。之后,又调了丫头红绫来服侍陆漫。

红绫比陆漫大一岁,十分机灵,把陆漫哄开开心心。每每陆漫被陆沅骂哭,或是受了别人的气,红绫就会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姑娘若厉害些,就不会这么受气了。还教她如何骂人,如何还嘴……

果真,在陆沅又一次欺负陆漫时,陆漫忍无可忍,开始还嘴,陆沅便不敢再骂,抹着眼泪跑了。

陆漫尝到了甜头,从此以后开始逆袭,跟小陈氏和长辈顶嘴,跟陆沅吵架,继母和继妹果真被她的彪悍吓住了。陆漫不知道的是,不到一年,她泼辣不孝的坏名声也随之传了出去。

绿绫跟陆漫一样大,八岁起就跟王妈妈一起服侍陆漫。她觉得红绫这样教唆姑娘不好,是害了姑娘。但她知道红绫是二夫人派来的,不敢明面反对她,就悄悄劝陆漫,陆漫根本不听,还觉得绿绫胆小怕事……

今年初,小陈氏把住在京郊的娘家侄子陈斐接来家里。红绫“无意”引着陆漫同陈斐见了几面,后来就当起了红娘。陈斐长得不错,又会嚼几句酸文,把陆漫哄得芳心暗许。

陆漫从小几乎没得到过亲人的关爱,她真心喜欢上了那个善解人意又学富五车的“表哥”,以为自己好命地遇上了良人,终于有人真心疼爱她了……

所以,当陆漫被祖母强行许给姜展唯后,大哭大闹着不愿意。陆老太太气得要命,跟她讲了长公主府的富贵,她嫁过去不仅自己能过好日子,她爹或许还会调回京城任职,大伯也会升官,陆家的日子会更好过……

陆漫还是不愿意,哭闹中说漏了嘴,陆老太太才知道这个丫头是看上了她的娘家侄孙子陈斐。

老太太怒极,打了陆漫一个嘴巴骂道,“不要脸的死丫头,那陈斐早就定了亲,今年九月新媳妇就要过门了,还做你娘的春秋大梦。”

陆漫根本不相信,大哭道,“不可能,斐表哥说他没有定亲,还说他已经跟母亲说了想娶我,母亲也同意了。”

看着面容不善的老太太,一旁的小陈氏赶紧否认道,“胡说八道,斐儿就快娶新媳妇过门了,他怎么可能跟你说那些不妥当的话。你自己不自重,却要扯上斐儿,还赤口白牙攀咬我。”

陆漫不干了,把陈斐来找过她几次送了什么东西都说了出来,还把他给她写过的信拿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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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上吊

陆老太太一看的确是陈斐的字,气得大骂陈斐不是东西,又骂小陈氏引狼入室,让人明天天一亮就把陈斐赶走,这个娘家侄孙子她不认了。

她又对陆漫说,“漫丫头,是陈斐骗了你,他的确定了亲,定的是他们县里的王家五姑娘,这事千真万确。还好你没吃亏,就把他忘了吧,他配不上你。高高兴兴嫁给姜三爷,姜三爷不仅样貌好,家世好,还当着八品官。”又对在场的人说,“陈斐跟漫丫头的事千万不能传出去,漫丫头倒霉了,我们一家都要倒霉。”

陆大老爷、大太太丁氏巴不得自家能攀上长亭长公主府这门亲,当然不会说出去。二夫人小陈氏心思难测,但也不敢明着忤逆老太太,也赶紧点头称是。

夜里,陆漫还是不相信对自己那么深情的斐表哥是在骗自己。她觉得是陆老太太和小陈氏为了让她嫁进长公主府谋富贵,而联合起来骗她。

她决定去外院客房找陈斐,把话问清楚。若陈斐没骗自己,依然对自己情深,她就豁出去跟他远走天涯。

还好上次红绫偷配的二门钥匙还在她手里。她悄悄起身,摸黑穿上衣裳出了自己的小院,趁着明亮的星光,穿过几个月亮门,来到二门门口。低头一看,二门的锁竟然是开着的,她又轻轻打开门出去,再返身把门关上。

姜家不大,外院除了会客厅和几个爷们的书房,就只有一个小跨院是客房。她小时候时常偷偷跑出来玩,知道地方。

想到能和心爱的斐表哥夫唱妇随,恩爱到老,陆漫的心情比天上的星空还灿烂,也更加迫切地想见到陈斐。

陆漫径直到了客房,还没敲门,就听到从小窗里传来低语声,是小陈氏和陈斐的声音。

“……这倒好,便宜没占到,还惹了一身骚。我花了二两银子给那丫头买礼物,却只拉了一次她的小手。若姑奶奶不再认我,我爹肯定会狠命揍我,这打挨得多冤啊。”这是陈斐的声音。

小陈氏嗔道,“瞧你那点出息。给,这是五十两银子。”

陈斐接过银子,喜道,“谢谢二姑,有了这些钱,就是挨顿打也值。”又遗憾道,“陆漫那丫头胖是胖了点,长得还是挺好看。若计划真成功了,弄回家当个小妾委实不错。啧啧,可惜了。”

小陈氏瞪了他一眼,说道,“谁也没想到会多出这件事来。如今长公主府要娶那丫头去冲喜,老太太高兴得紧,以为攀上了长亭长公主,爷们的仕途就顺畅了,就能高升了。哼,哪有那么容易的事!连御医都说姜老驸马得的是离魂症,活不成了。若那丫头没把老驸马的病冲好,就是个弃子。她的家世不好,名声又臭,那身份高贵的姜三爷怎么可能一直把她留在府里,肯定会找借口把她休回家。那时,老太太和大老爷都不会管她,亲爹又离得远,一个被休的女人,就是给你当妾,也是她的福气……”

陆漫没有勇气再听下去了,捂着嘴痛哭起来。原来陈斐真是骗自己的,还是跟小陈氏一起用那么卑劣的手段设计自己,想把她弄去给他当小妾。

自己的母亲再是被休,自己的外家再是罪臣,她也是五品官的女儿呀,怎么能给一个乡下地主的儿子当小妾?

也是,若她真的委身于陈斐,远方的亲爹,这个院子里的亲祖母,亲大伯,他们没有一个人会帮她。她除了死,就只能给他当妾了。

陆漫暗骂着自己傻,以为陈斐是真心疼惜自己,以为自己苦尽甘来,终于找到了一生的依靠。却原来是他们骗她的,还被骗得这么惨!

想着这个冷冰冰的家,还有屋里的那两个恶人,她无声地哭着,她不想活了,她想死,想冲进去跟那两个人同归于尽。

但她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们。事情闹出来了,他们也不会承认他们的龌蹉心思和做过的事,相反还会反咬她一口。过去的许多事,小陈氏和陆沅,都是这么做的。

此时,陆漫气得全身无力,头脑相反异常清醒,比平时都清醒。小陈氏不知为何要这样害她,祖母和大伯平时对她冷冰冰,这时候却想拿她换富贵。

她死了,小陈氏,还有陆家的其他人,一个别想得到好。只可惜,报复不了陈斐……

第二天,当陆老太太看到陆漫同意嫁给姜三爷后,高兴得直念佛。

三天后,陆漫安安静静上了花轿。跨马鞍,拜堂,进洞房,被揭盖头,入眼的一屋子的红色。

她没有注意新房里的任何一个人,包括那个跟她喝合欢酒的男人。她对他唯一的印象,就是他的个子很高,还有他光洁如玉的下巴,以及触及酒杯却没有喝酒的薄唇。

当客人们都去吃喜宴,她把屋里的几个丫头打发出去,就解下一段红绫上了吊。

钻进那个红色套子之前,她无声地笑了。陆家不是等着她嫁进长公主府升官发财吗,小陈氏不是等着她被长公主府休弃给陈斐当妾吗,你们好好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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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漫直叹气,自己也太倒霉了,怎么就穿到了这具身子里。那姑娘傻傻地用这种害人害己的极端方式报复陆家,死了就死了,正好可以陪上陆家那一大家子不要脸的东西。可偏偏自己穿了过来,替那个陆漫受过。

陆漫前世没少看网络小说,知道绝大多数公主都变态又厉害。前身让她颜面尽失,自己不知道会被她整得多惨。

前身用这种激烈的手段来报复和反抗,不仅得罪了长公主府的所有主子,也让新郎姜展唯恨她入骨……

不过,她是来冲喜的,为了重病的老驸马,他们也不会把她退回去,或是马上让她暴毙吧?

她的命运,她死还是不死,死得快还是慢,都掌握在昏迷不醒的老驸马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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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姐妹

陆漫前世学的医,大学五年学的是临床医学,研究生学的是产科,毕业后当了七年的产科医生。她亲手接了几百个小生命来到人世间,她热爱自己的职业。在她看来,婴孩的第一声啼哭是人世间最美妙的音符。可是,在她去医院外科办事的时候,却被病人家属当成外科医生误杀了。

她不太懂脑外科,分析老驸马大概是颅内受损或出血,所谓离魂症就相当于前世的植物人。这种病即使在现代,多半也要做开颅手术。古代基本没有手术这一说,加上他年纪大了,活下来的可能很小。

哎,若老驸马是孕妇就好了。她不仅会接生,还会剖腹产,更有一手顺胎位的绝活儿。可开颅手术,即使在前世,有那么多精密的医学仪器,危险性也极大。别说她不精通脑外科,就是精通,也不可能在这种简陋的条件下做那种手术。

陆漫前世今生第一次为自己当初选择产科后悔了,她该选外科的。不能做开颅手术,也可以做些别的呀,遇到脑受伤的病人多,懂得总要多些。

可当初,妈妈一再让她选内科,说女孩子做内科医生,至少干净。外科虽然好,但要动手术,太累。陆漫自作主张选了产科,别说她妈妈,就是闺蜜都说她脑抽,天天对着丑屁股,有什么好……不过,产科总好过肛肠科,古人也要生孩子不是。而肛肠出问题就不能那么直观了,女人精通肛肠更没有多少用……

陆漫越想越沮丧,不知道路在哪里,她该如何走下去。实在想不通就不想了,见招拆招,目前老驸马还没死不是。死了也无法,她现在是案板上的肉,对外界的一切都无能为力。

她看着高几上的大红龙凤喜烛快要燃尽,一滴滴烛泪缓缓流下,在鎏金莲花灯台上凝固在一起,像红色冰凌。天光已经微亮,她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她再次醒来,是饿醒的,已经大天亮。

她没有起身,而是呆呆地看着那菱形窗棂,不知窗外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没多久,端着药碗的绿绫走进来,惊喜道,“三奶奶醒了?正好,该喝药了。”听到陆漫肚子的叫声,又道,“红绫去厨房拿饭了。”

陆漫喝完药,问道,“昨晚,你们吃饭了吗?”声音还是有些哑,嗓子也痛,但比昨天夜里好多了。

绿绫摇摇头说,“昨天闹得人仰马翻,都在关心三奶奶有没有事……”

那就是没吃了。

陆漫又问,“这个院子里,除了咱们三个,还有没有别的人?”其实,她更想问,出事后那位男主姜三爷来没来过这里。

绿绫回头瞥了瞥门口,低声说道,“昨天奴婢看到有九个这府里的下人,一个大丫头,两个二等丫头,两个小丫头,还有四个粗使婆子。三奶奶出事后,她们就都被拉出去挨了板子,说她们服侍主子不力,让府里丢了天大的面子。她们就再也没回来了,以后还回不回来,奴婢也不知道。若不是为了方便服侍主子,奴婢和红绫肯定会挨得更多。”说完,她还缩了缩脖子。又道,“现在这个院子里只有三奶奶,奴婢,红绫,连烧火的婆子都没有。这药还是奴婢去后院烧火,熬好了的。”

陆漫又是一阵暗叹,自己不仅得罪了阎王,连小鬼也恨死自己了。

她无奈地站起身,身体软弱无力,还要把着床柱才能站稳,绿绫帮她穿衣裳。

绿绫服侍陆漫穿衣裳,穿的是石榴红缎面绣花小袄,浅绯色百褶长裙,红色软底绣花鞋。

她嘴里还念叨着,“这是大姑娘早先做好的衣裳,三奶奶嫁得这样匆忙,根本没准备嫁衣。三奶奶瘦下来后跟大姑娘的身量差不多,老太太就做主拿了两套大姑娘做好的衣裳来。另外的衣裳,都是在绣铺里买的……嫁进这样的富贵人家多好,三姑娘都嫉妒死了,恨不得代三奶奶出嫁。奴婢见了姜三爷,长得可俊了,还在衙门里当着差,比表公子强多了。表公子空长了一副好皮囊,不稳重,没本事,家里又穷,要啥没啥,怎么能跟姜三爷比。三奶奶以后可不能再做傻事了,讨了长公主和三爷的嫌,倒霉的还是三奶奶。今天三奶奶去认亲,可要跟长公主和公婆多磕几个头,再给三爷好好陪个不是。”

她没说的是,大姑娘只比三奶奶大半岁,早就定了亲,明年就成亲。三姑娘比三奶奶还小三岁,二太太就开始给她相看婆家了。只有三奶奶可怜,亲奶后娘都不管,亲爹又离得远,这么大了还没定亲,以致被表公子哄了进去。还好长公主府的三爷愿意娶她,可是她却闹了那一出。只恨自己先前不知道,否则肯定要劝三奶奶不要跟表公子来往,三奶奶也不会对他一见倾心,做这等傻事了。

陆大姑娘陆雨是陆漫大伯的大女儿,只比陆漫大半岁,在陆家闺女里行一。她是陆家唯一对原主尚可的人,偶尔会在祖母拿原主出气,或是小陈氏整治原主时帮着说说情。还时常提醒原主骂人的声音不要太大,要给别人留个好印象等等。只不过她对原主的态度不算好,哪怕好话也是沉着脸皱着眉说教。所以原主并不领情,觉得她装好人,管得宽,两人的关系还是非常疏离。

陆三姑娘则是陆漫同父异母的妹妹陆沅,继母小陈氏所出,今年十二岁,从小就喜欢欺负原主。欺负了原主,还在陆老太太和外人面前装着被原主欺负。陆漫的坏名声,一半是拜她所赐。原主恨极了她,可却拿她一点法子都没有。

陆漫心里暗哼,原主让长公主府丢了那么大的脸,怎么可能再让她去见什么亲,没有马上弄死她已经是看在老驸马的面子上了。……

她不想多话,就由着小丫头拾掇自己,听她念念叨叨,也能知道更多的事情。

第七章 美人

穿好衣裳,陆漫被绿绫扶进净房,净房是隔壁的耳房,隔墙打通一道门,倒也方便。

一进门便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门边是一个黑漆木架,木架上放着铜盆,木架顶端还有一个木托,上面放着几个描梅白瓷罐。瓷罐里分别装着绿色的圆形澡豆,白色的方形香皂,几种颜色的干花,棕色饼子一样的东西。前三样陆漫知道用途,后一样绿绫说是猪苓饼,专门洗头用的。

房中间摆了一个半人高的大木桶,木桶侧面还有几阶梯子。木桶过去就是一架四扇围屏,围屏另一面是恭桶,恭桶外围有一圈像凳子一样的座子,座子上还绷了缎子。

陆漫长了见识,原来古代就有了豪华坐式马桶。

净房朝后的那道墙又开了一扇小门,还连了一个小偏厦,不仅方便倒恭桶和倒水,还有有两个大灶,是院子烧地龙的起点。

陆漫用牙刷和清盐漱了口,又用含茉莉花香味的香皂净了面。

她惊叹不已,这时候还是蛮先进的嘛,不仅有玻璃,还有各种洗浴用品。无论是洗脸、沐浴、取暖,还是如厕,都非常方便,也非常讲究。只有一个遗憾,就是没有牙膏。

绿绫又念叨上了,“这净房真好,比三奶奶之前的卧房还大。这香胰子也香,又俊,连装香胰子的小罐儿都比陆家用的茶碗俊。三奶奶,你能嫁到这么富贵的人家多好,奴婢之前连做梦都不敢想,你可别再折腾了……”巴拉巴拉。

小丫头像没见过识面的刘姥姥,还特实诚。对这里夸奖的同时,劝着陆漫别再干傻事。

陆漫叹道,“死了一次,什么都想通了。”

回到卧房,陆漫坐去妆台前,雕花妆台上嵌着一块长方形玻璃镜。玻璃镜里的美人儿美得不可方物,眉若半月弯,目若秋水寒,肤若美瓷唇若丹。哪怕还没化妆,已经美的像天上的仙女了。羞花闭月,沉鱼落雁,倾国倾城,这些词用在这张脸上一点都不夸张。

只是,脖子上的一弯紫痕破坏了整体美感,还有脸色过于苍白了些。那条紫痕在脖子上方,这个时代没有高领衣裳、围巾之类的东西,无论怎样都挡不住。

陆漫前世长相只是中人之姿,但身材修长,气质卓越,后来又去割了个双眼皮,才弥补了几分长相上的不足。

而这一世,当初她的“灵魂”看陆漫原身,也没发现她这么美啊。再想想就明白了,原身那时比较胖,没有气质,也不会打扮,哪怕觉得她五官秀美,也不像现在这样美得让人惊艳。后来因为不喜欢这门亲事,又得知被小陈氏和陈斐设计,就迅速瘦下来。再加上换了芯子,变了气质,样貌就跟原来大不一样了。

陆漫暗道,若前世有一半这样的美貌,何至于三十一岁还没结婚。追她的人肯定会从一楼排到五楼的妇产科,再从内二科的十五楼排下来。被人拿刀追着砍的时候,或许还会有那不怕死的人冲上来英雄救美,她也不致冤死,穿越到这具倒霉的身子上。

这时,红绫拿饭回来了,她把食盒放在侧屋的炕几上,走进卧房。

红绫也才发现主子原来这么美,以前怎么没觉得呢?还有,她的眼神沉静,脊背笔直,哪怕坐着,也能看出仪态大方,气质优雅,跟原来大不一样。

红绫的眼睛瞪得老大,看着镜中的美人说道,“天呐,三奶奶瘦下来后,原来这么美。”

绿绫边给陆漫梳着长长的头发,边得意地说道,“奴婢早说了,三奶奶眉眼最好看,比其他的几位姑娘都好。只是那时三奶奶比较丰盈,遮挡了容颜。”

镜子里,红绫麻利地夺过绿绫手里的梳子,又把她挤去了一边。给陆漫梳了个元宝发髻,又在妆匣里拨拉几下,艳慕的眼神掩都掩不住。

陆漫非常不喜欢这种眼神。绿绫有羡慕,有好奇,但那只是单纯的羡慕和好奇。而红绫,是赤祼祼的贪婪。原身也真是笨,这样藏不住心事的丫头,还把她哄得团团转。

这些首饰里所有上好首饰都是长公主府的聘礼,只有少数不算好的金玉簪子是陆家给的嫁妆。当时陈氏还想昧下一些好首饰给自己女儿,陆老太太不许,气得陆沅哭了好几场。

陆漫印象里,陆家日子过得比较紧巴,吃穿用度不算很好。一个三进院子,横七竖八隔了许多墙,又加修了一些小厢房,显得十分狭窄。

红绫找出一个玉箍给陆漫戴上,又找了一长一短两支金簪插上。

接着,她又从小屉里拿出几个瓷盒,打开,立即芳香四溢。里面是香膏,妆粉,胭脂,口脂,眉石,手膏,倒是齐全。

陆漫又是一阵唏嘘,古代上层社会的女人,生活还真精致。

绿绫得意地抿嘴笑道,“这些胭脂水粉都是在淑芳斋里买的,大姑娘和三姑娘羡慕得什么似的,老太太愣是没舍得给她们。”

老太太嫁这个她一直不喜欢的孙女,还是出了一些血本。

陆漫见红绫用银签挑了一点香膏,又挑了更多的胭脂揉在一起,就要往她的脸上擦。陆漫侧了侧头,她不喜欢浓妆。再说,一个犯了大错的新妇,打扮那么艳丽给谁看?

她自己挑了些香膏在手心,双手揉了揉,抹在脸上。有股桃花香,应该加了这种花瓣或者香露。然后,她又挑了一点胭脂在手心揉匀,打在双颊,由下斜往上,让脸颊有了些许血色。

红绫觉得二姑娘醒来后,不仅人好看了,似乎也变得有主意了。她没敢再造次,把妆粉盒往前挪了挪。

陆漫先没动妆粉盒,她的皮肤不需要再上粉也好看。想了想,又把瓷盒打开,用粉饼在紫痕上抹了些白粉。虽然没有完全把紫痕盖住,总没有之前那么明显了。

她又拿起眉石画了一下眉毛,挑了些手膏在手心,把手心手背抹匀。

镜中的丽人更美了。虽然今天她不会去认亲,也知道八成不会有人来看她,但打扮好看了,她自己心情愉悦。

丽人轻启朱唇,笑了笑,比春阳下的娇花还妍丽。

一直处于惶恐中的陆漫突然有了一丝窃喜,这样的女子,是个男人都舍不得让她吃苦头吧?只有让他怜惜自己了,她才能好好活着,才能说其他的。

第八章 愧疚

陆漫被两个丫头扶着来到侧屋,临窗一个大炕。红绫过去把食盒打开,从里面把吃食拿出来放在炕几上。有一碗燕窝弱,一碟奶卷子,一碗青菜粥,一碗蒸蛋羹,这是陆漫的早餐。另外又拿出一碟小包子,一碟奶馒头,两碗青菜粥放在地上的桌上,这是两个丫头的饭。

绿绫高兴地说,“三奶奶,这里的主子可真好。你做了让他们生气的事,他们还能这样对你。燕窝粥耶,姑娘过去可从来没吃过。”

这丫头老实,看事只看表面。这几样吃食都是易吞咽的,是为她的嗓子考虑。看来,这府里的人再生气,还是想让她继续活着,陆漫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红绫不认同绿绫的话,反驳道,“陆家不富余,别说咱们三奶奶,就是老太太,太太他们,一年也难得喝几次燕窝。”又小声道,“三奶奶还是留意些,奴婢觉得三爷不会这么轻意饶过你。厨房的人虽然给了咱们这些吃食,可没一个给奴婢好脸色的。”

这丫头倒是精明,但吃里扒外,把小陈氏母女当主子,时刻在帮她们说话。

陆漫没说话,默默祈祷了一番,希望那个决定她生死的老驸马好好活着。她喝了燕窝粥,又吃了两个奶卷子,就不想再吃了。燕窝粥和奶卷子滑滑的,不噎人,也不沾嗓子,倒不觉得嗓子有多痛。

红绫和绿绫饿坏了,把剩下的东西都吃光了。

饭后,陆漫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便让绿绫扶着走出房门,观察她的住所——兰汀洲。

前院很大,正房是四间大屋两间耳房,带东西三间厢房。院子里佳木琼花,中间有一潭碧水,一条小小的溪流从后院西侧流进前院,注入碧潭,绕了个弯,又顺着墙根流出。

转遍大半个内院的红绫说,这条小溪是从后花园的镜湖里引来的活水,通过兰汀洲,又流去前面的另外几个院子,转一圈,再回到湖里。

穿过正房东面的偏厦,便来到后院。后院有各三间东西厢房,种了许多花草树木,还有一个亭子,中间有一个假山石,最后是一堵白色粉墙。墙上有一道月亮门,另一面是后罩房。后罩房是厨房、净房,以及下人的住房。过了后罩房又是一堵粉墙,出了后门,一百多米外便是碧波荡漾的镜湖。镜湖对岸,是府里的后花园,远远望着,姹紫嫣红,云蒸霞蔚。

又转回来,正房西边有一个月亮门,过月亮门是一个小跨院,小跨院里有三间正房及两间厢房。

出了院门,东边是溪流,蜿蜒着流向远方,溪流两旁是数不清的花草,还有亭子,假山,再前面一百多米处是大片房舍和院落。看来,这个院子离中心地段有些远。

偏点更好,清静。

长亭大长公主府当真富贵无边,一个不得宠的庶子,还娶了这样一个不讨喜的媳妇,院子也能这样如仙境般美丽。不过,屋里的摆设似乎要比外面的景致差了许多,远没有那么富丽堂皇。

这里目前是她的栖身之所。只要老驸马活着一天,她便能在这个美丽的别墅里混吃等死一天。

这辈子,她不知道自己能活几天,事业、爱情、亲情这些奢侈的东西,她一样都不敢想。无事想想前世的妈妈吧,那个伟大的母亲,因失去唯一亲人而悲痛欲绝的女人,她的爱足以温暖自己两辈子……

陆漫正想着,突然觉得小腿一痛,一颗小石子落到青石地上。

她往右望去,一棵大树旁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他们长得粉雕玉琢,极漂亮。只是看她的眼神不善,充满着恨意。

“让我猜猜你们是谁,你们一定是八爷和二姑娘,对不对?”陆漫笑问道。

“我们是谁不告诉,谁让你这么讨厌。”男孩恨恨说道。

小姑娘没说话,听了男孩的话后,抿着小嘴使劲点着小脑袋。

如此讨厌自己,陆漫也就更加肯定,他们是庶出的八爷姜展魁和二姑娘姜玖,是姜三爷的同胞弟弟和妹妹。

这个府里,姜三爷三兄妹就是一个尴尬的存在,特别是这两个小兄妹,看看这名字起的,魁玖,愧疚,多让人塞心。不知是谁起的名字,也不怕给小朋友留下心理阴影。

听绿绫说,长亭长公主府是很多姑娘都想嫁进来的地方。不光是府里富贵,长亭长公主深得圣宠,长公主和老驸马伉俪情深,最让姑娘们心动的一条就是姜老驸马不许家里有姨娘和庶子女,不知姜三爷几个庶出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陆漫喜欢小包子,特别是漂亮的小包子,不论是刚生下来的,还是几岁的。何况,他们两个是姜三爷的同胞弟妹,她内心深处还是想同姜三爷把关系搞好,那可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她笑着对他们说,“来了这里,就请屋里坐坐吧?”

小包子撇嘴说道,“不要以为讨好了我们,就能讨好我哥哥!告诉你,没门!哼,因为你,我哥哥原来定好的新媳妇都没有了。你有什么好,声音比鸭叫还难听,外家还是被砍头的罪臣。你嫁给我哥哥,是我哥哥亏,而不是你亏。你居然还上吊,让我哥哥丢尽了脸面……我们讨厌你。”

小姑娘也嘟嘴糯糯说道,“我三哥那么好,却被你害得没脸见人,连家都不回,你坏。”

说完,两人就手拉手地向前面那片院落跑去。

陆漫倒不好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何况他也没说错。的确是原主高攀了这门亲,还不知死活地闹自杀,让长公主和姜三爷丢尽了颜面。还有,姜三爷被原主气得连家都不回了?这真是原主……不,是自己的罪过。

她没有了兴致,回屋坐在炕上等裁决。

她们从早等到晌午,再从晌午等到晚上,不说没主子来,连下人都没有。还好大厨房提供她们的饭菜,说明这个府里还知道有她们三个人的存在。只不过,饭菜一天比一天差,不仅没有了燕窝,蛋羹,奶卷子,第四天连肉片都没有了。

第九章 打探

如此静悄悄地过了半个月,红绫和绿绫也陆续打探了一些消息。

打探消息当然要用银子,而陆漫的银子和嫁妆钥匙都是红绫掌管着的。

原主之前因为不愿意这门婚事,并没有关心嫁妆问题,陆家陪了多少嫁妆她也不知道。陆漫让红绫把嫁妆单子拿出来,倒是把她吓了一跳,没想到能有那么多。

除了金玉首饰,摆件,二十几套衣裳,十几床被褥,五十几匹料子,一些药材,还有二千五百两压箱银子,另外一百颗打好的银锞子。因为嫁得急,没有女方必须准备的家具和日常用品,她屋里的家具和用品都是长公主府的。

其中的五百两银子和少量首饰、所有衣裳、被褥是陆家现置办的,其它都是长公主府送的聘礼。因为陆老太太和陆大老爷高兴攀上了这样一门贵亲,长公主府送的聘礼都给她当了嫁妆,还另外给了五百两银子。

听绿绫悄悄说,二夫人想昧下一大半聘礼,大太太想昧下一千两银子,被老太太和大老爷骂了一顿方没敢言语。那十几床被褥也是从大姑娘陆雨嫁妆里挪过来的,本来还想挪些田地,大太太哭闹半天才没挪成。

嫁妆放在后院的东厢房,陆漫专门让红绫打开库房看了一眼,二十几个箱子都装满了,其中十个装的是被褥。还有四张五百两的银票,以及一小箱子银元宝。陆漫笑得眉眼弯弯,这么多财产,即使被休也不愁日子过不下去。

当然,她首先要能活下来。

陆漫让红绫管帐目,绿绫管库房钥匙,而锁银票和银子锁在卧房的衣柜里,钥匙就由她亲自保管了。还拿了些料子出来,让两个丫头跟她一起做些孝敬长辈的小东西,由于嫁得急,这些东西当初都没准备。陆漫前世手不巧,但前身在王妈妈的督促下学过针钱,虽然不是很好,总会做。

她看出红绫不愿意交钥匙,只当没看见。

红绫气得不行,忍不住说道,“三奶奶,二夫人当初定下的,奴婢是大丫头,绿绫是二等丫头,你的这些重要东西她插不上手的。”

陆漫沉脸说道,“陆家小门小户的,姑娘们只有一个一等丫头。现如今,我是长公主府的三奶奶,一等丫头的名额不止一个,我已经提了绿绫当一等丫头。”

原主的死,红绫脱不了干系。自己继承了原主的身子,原主的仇自己也该帮她报才是。只不过要再等等,她可是小陈氏陷害原主的重要证人,把陈氏做的好事揭发出来后再发落她。而且,自己现在手里没有多余的人可用,还不能马上把红绫彻底惹翻。

陆漫又想到了服侍原主十二年的乳娘王妈妈。记忆里的那双眼睛,总是充满怜惜。若是自己能活下去,必须要找到王妈妈,她是原主前十二年来唯一的温暖。不仅对原主好,还能通过她知道一些事情。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虽然陆漫不想再跟陆家产生交集,但小陈氏为什么要害原主,她总应该知道,也必须把小陈氏的所做所为揭发出来。

绿绫也不错,忠心原主,只不过原主被蛊惑了进去,觉得她不聪明,软弱,不怎么待见她,她也一直被红绫压制着。

绿绫听说自己已经被提成了大丫头,喜不自禁,赶紧跪下给陆漫磕了头。

陆漫又对红绫说道,“你和绿绫都是我从娘家带来的,是我的心腹。你们要团结,好好为我做事。我的日子好过了,你们的日子才能好过。”

红绫不敢再多话,只得把钥匙老老实实交出来。

陆漫让她们拿了一大半的银锞子去外面打探府里的情况。再加上两个丫头在陆府里听说的,陆漫知道了长公主府的大概情况。

陆漫的公爹姜二老爷是个从五品文官,在礼部任员外郎,今年三十九岁。嫡婆婆二夫人的闺名叫林清文,是当代有名的才女,作过不少脍炙人口的诗词,且长相清丽,得很多文人及学子的推崇。二老爷当初追她追得很辛苦,还是长亭长公主请先太后赐婚,才娶了林氏,所以二老爷非常惧内。

惧内,怎么还弄出了三个庶子女?而且,三个房头还只有二房有庶子女。

陆漫不得而知,想着一些更隐密的事情再慢慢了解吧。

长亭长公主是当今皇上楚和宗的胞姐,比皇上大七岁。两姐弟小时候就死了亲娘,在宫里相互扶持很不容易。楚和宗最终夺得皇位,对这个姐姐非常敬重。

老驸马今年五十九岁,比长公主还小一岁,年轻时是恒昌侯府的唯一嫡子。因为他爹宠姨娘和三个庶子,由着那几人把老驸马母子整得灰头土脸,名声狼籍,险些丢了世子的头衔。后来老驸马在一次外出遇到山体滑坡,救了去庙里烧香的长亭公主。长亭公主对儒雅英俊又有救命之恩的老驸马一见衷情,求先太后赐了婚。

因为长亭长公主极其感激和爱慕姜驸马,没要皇上赐给她的公主府,而是住进了恒昌侯府。孝顺老驸马爹娘的同时,还把那个得宠的姨娘和几个庶子赶出了侯府。

本朝以孝治国,先帝十分欣赏长亭的举措,觉得自己教女有方。大力嘉奖她的同时,下令把恒昌侯府扩大了一些,又重新修葺一番。老驸马为了尊敬长亭长公主,这个侯府暂时称为长亭长公主府。等以后长公主去逝后,这个侯府再恢复“恒昌侯府”的称谓。

由于老驸马恨极了姨娘和庶子这两种生物,又因为感念长亭公主的贤惠知礼,定下了他的后人不许纳妾,不许生庶子庶女……

所以作为庶子庶女的姜展唯三兄妹非常不得老驸马的喜欢,当然也就不得其他当家人的喜欢了。

陆漫也不喜欢小妾和庶子女,但她跟庶子扯上了关系,这种感情就复杂了。

姜大老爷四十一岁,已经继承了恒昌侯的爵位,还任着正三品督察院右督御史,听说十分得皇上器重。大夫人洪氏,同长公主府属官家令一起管着这个府里的中馈。

第十章 请罪

姜三老爷三十四岁,任正四品的京兆少尹,进士出身,年轻有为。夫人黄氏,也是个玲珑心肝人儿,这两口子最得长亭长公主的疼爱。

大爷姜展举二十三岁,是恒昌侯世子,在大理寺任六品寺丞,娶妻韩氏。他们有二子一女,长子姜得宇四岁,次子姜得文一岁,女儿姜和三岁。

好像还有个二爷,是二老爷的嫡长子,一生下来就死了。

三爷姜展唯读了几年国子监,前两年跟都察院给事中舒大人的嫡孙女定了亲。他沉默寡言,表现平庸,也没考秀才举人,上年才由姜侯爷帮着谋了个钦天监主薄的八品小官。官虽小,凭着长公主的势,也能一生富贵了。可老驸马出了这事,家人舍不得让没定亲的嫡子冲喜,却让他这个庶子退亲冲喜。他生气又不敢反抗,新娘子还闹自杀,他更加没脸,婚后第二天便负气出府住去了朋友家。

长公主及侯爷、二老爷、三老爷都气急败坏,更是把陆漫恨毒了。

四爷姜展昆和五爷姜展玉在国子监读书。据说五爷像生母林氏,极聪慧,课业也极好,将会是他们府的第二个进士。第一个是姜三老爷,他二十一岁中了进士,是长亭长公主的骄傲。

七爷姜展昆、八爷姜展魁、九爷姜展雁还小,都在府里请先生授课。还有六岁的庶女二姑娘姜玖,嫡女大姑娘姜凌早就嫁人了……

想着把姜展唯气得不归家,让那几位当家人恨毒了自己,陆漫如坐针毡。她不知道下一刻自己将面临什么,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了。

这样一直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应该为自己做点什么。这天早饭后,陆漫看到脖子上的那条紫痕比较淡了,便决定主动去给长公主请罪。

第一次拜见婆家长辈,她又是来冲喜的,不好穿得太素雅。但她犯了大错,也不能打扮得太艳丽。她的衣裳不多,这个天穿的只有五套。

她就穿了件玫瑰红绣宝相花纹对襟褙子,月白色绣梅花百褶裙,头上只戴了一支碧玉莲花簪和两朵小珠花,耳垂上戴了一对珍珠吊坠。

她亲自对镜化了一个淡妆,又在紫痕上抹了一些白粉。镜中的美人粉面樱唇,美目流盼。

打扮好了,便领着绿绫去长公主住的鹤鸣堂。看到红绫不服气的样子,陆漫说,“你比绿绫厉害些,你看着咱们这个家,我放心。”

红绫方不好言语。

两人沿着甬道向那片屋舍走去。一路花红柳绿,雕栏画栋,奢华之极,似乎连风里都夹杂着甜味。

绿绫在去厨房拿饭的时候,已经打听清楚了鹤鸣堂的大概方位。

她们走上那片屋舍的主道,穿过一个芍药圃、一个玫瑰园,还有大片绿草坪、竹林,再走过几个院子,便来到一个大院子的后门,这个院子就是鹤鸣堂。

长亭长公主和老驸马几十年来伉俪情深,极是恩爱,两人一直住在一起。而不像其他公主府那样,驸马另住。驸马想见公主了,还要得到批准。

她们又沿着粉墙往前走,来到垂花门前。绿绫对看门的一个婆子笑道,“这是三奶奶,去拜见长公主。”说完,给婆子递上一个装着银锞子的荷包。

那个婆子接过荷包,看了一眼陆漫,似笑非笑道,“长公主殿下的心情一直不好,三奶奶可要有眼力价些。”

真是狗眼看人低,一个看门的下等婆子也能对她说这些。

陆漫笑道,“谢谢嬷嬷的提醒。”

这里的景致更要好上许多,玉树琼花,鸟语花香,溪水淙淙。她们沿着游廊穿过两进院子,来到正堂。这一进的院子非常大,里面摆了上百盆的牡丹,争奇斗艳,方香四溢。听说长亭长公主喜欢当媒人,每年办的牡丹宴能凑成好多对小夫妻。只是今年老驸马摔伤,没办成。

两边厢房廊下挂了许多鸟笼,鸟鸣莺啼,一派勃勃生机。

正房是五间房带两间耳房,窗户居然都是玻璃,被雕花木格隔成各种形状的小块,两个专管挑帘的丫头站在上房门前。

绿绫上前笑道,“两位姐姐,三奶奶求见长公主殿下。”

两个丫头愣了一下,一个丫头赶紧挑帘进去禀报。陆漫不同于其他主子,长公主不定见不见。

片刻后那个丫头出来,对陆漫屈膝笑道,“长公主殿下请三奶奶进去呢。”

另一个丫头挑开腥红绣金软帘。

陆漫进了正厅,迎面是一架富贵花开双面绣屏风,地上铺的是大花波斯羊绒毯。屋里的一个丫头迎上来,引着她穿过富丽堂皇的大厅向右去东侧间。

东侧间里传来女人们的轻语声,门口的丫头挑开五色珠帘,对里笑道,“三奶奶来了。”

屋里立即静了下来。

陆漫忐忑不安地进了东侧间,晃眼看见一屋子的珠环玉绕,窗下紫檀木罗汉床上坐着一个面如银盆,华服裹身的老妇,她的怀里坐着一个小男孩和小女孩。

老妇就是长亭长公主,两个孩子是大爷姜展举的儿子姜得宇,女儿姜和。两旁坐着大夫人洪氏,二夫人林氏,三夫人黄氏,以及大奶奶韩氏,还有一群婆子丫头及两个拿拂尘的太监站在后面。

陆漫低头敛目,走到罗汉床前,一个丫头把蒲团摆在长公主脚下。陆漫跪下磕了一个头,诚惶诚恐说道,“孙媳拜见长公主殿下。孙媳能嫁入这样好的人家,有这么好的长辈,三爷亦是人中龙凤,这是孙媳前世修来的福份。能给祖父冲喜,更是孙媳的造化。可孙媳却鬼迷心窍,做出那糊涂事来,让长公主殿下和三爷蒙羞了。孙媳这些天都在自我反省,越想越觉自己罪孽深重,恨不能以死谢罪。但是,孙媳是来为祖父冲喜的,亦不能再给长公主殿下和三爷惹祸,只有继续苟活于世,以期祖父能贵体康复,长命百岁……求长公主殿下看在孙媳自幼无娘教导,看在孙媳已经知错的份上,原谅孙媳的罪过。”

说完,又重重磕了几个头,认罪态度极其诚恳。

第十一章 动了

长亭长公主保养得非常好,白嫩富态,目光和善。可一看陆漫,眼里的火苗立即蹿了起来,她瞪了陆漫片刻,端起几上的一杯茶水泼向她。茶水微烫,虽然不能烫伤人,也烫红了陆漫的前额和脸颊。她的头上和脸上挂着茶叶和水渍,水滴还顺着下巴往下流,十分狼狈。

长公主厉声骂道,“不知好歹的混帐东西,一个小官之女,罪臣之后,嫁给本宫的孙子怎么就委屈你了,还敢寻死上吊!害得展唯到现在不愿意回府,害得本宫无脸见人。你自知罪孽深重,凭什么求本宫原谅……哎哟,我可怜的展唯,娶了这下作不要脸的贱人,反倒被嫌弃……”

长公主气着了,大夫人和三夫人赶紧出声相劝,而二夫人则白着脸紧抿双唇,不敢多一句嘴。

姜展唯受了委屈负气不回家,舒御史还跑去金殿告御状,说长亭长公主母子言而无信,迫害庶子,闹得朝野上下议论纷纷。长公主虽然没明说,也把她怨上了。觉得是她不愿意让姜展玉娶陆漫,才造成了这种尴尬局面。

二夫人心里十分委屈,老四也是十五岁,也没定亲,为何让她的独子去娶陆家女?说来说去,还是婆婆偏心三房。

三夫人又看了陆漫几眼,说道,“哟,真没想到陆氏的颜色这么好,小嘴也会说。看这样子,不仅不糊涂,还通透得紧嘛,怎么做了那种糊涂事。我们家的三郎俊俏儒雅,出身高贵,你配他不亏,还敢嫌弃。”

陆漫赶紧说道,“夫人折煞我了,三爷出身高贵,人中龙凤,嫁给她,本是我高攀了,哪敢嫌弃。”

大夫人啧啧两声,“倒真是个伶俐人儿,认错认得痛快,话也说得好听。只不知是真的知错了,还是没死成又怕死了,才跑来这里请罪。”

陆漫又赶紧说,“是心里知道错了,真知道错了。”

三夫人知道老驸马还躺在床上人事不醒,现在真不能把陆漫怎样。劝道,“既然陆氏口口声声说知道错了,咱们就姑且信她一回。婆婆先将这笔帐记下,若陆氏能把公爹的病冲好,就功过相抵。若公爹的病未好,再行处置……”

她的话还未说完,突然跑进来一个丫头,兴奋地向长公主禀报道,“启禀长公主殿下,驸马爷刚刚动了一下眉毛。”

众人都是一惊,长公主激动地站了起来,问道,“可是当真?”

那个丫头笑道,“是真的,不仅婢子看到了,付御医和王御医也看到了。”

长亭长公主赶紧向外走去,三位夫人也起身跟着,大奶奶韩氏牵着宇哥儿、和姐儿紧随其后。

到了门口,长公主又停下回头说道,“陆氏,你不起来去服侍驸马爷,还等着本宫请你?”

声音虽然充满威仪,但语气已不像开始那么恶劣了。在她看来,陆氏一来驸马爷就动了眉毛,这陆氏或许真是驸马爷的福星。

陆漫不知道“陆氏”指的是她,还愣愣地跪在那里不知所措。一个婆子赶紧去把她扶起来,低声说道,“三奶奶,长公主殿下叫你呢。”

陆漫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是“陆氏”了。她紧走两步,跟在大奶奶韩氏的身后。她们穿过大厅,走过西侧间,来到卧房。

走过一层层帏幔,来到紫檀千工床边,床旁立着几个下人和两个御医,床上躺着一位老者。

老者五十多岁的年纪,双颊深陷,脸色苍白,双目紧闭。

长公主过去弯腰拉着老驸马的手,垂泪道,“驸马爷,驸马爷……”

老驸马像睡着了一样,没有一点动静。

长公主回头对站在最后面的陆漫喝道,“真是个棒槌,你就不能靠前些?”

大奶奶韩氏又轻推了一下陆漫。

陆漫赶紧向前走去,来到长公主旁边,低头喊道,“祖父,孙媳陆氏拜见祖父。”此时不好磕头,她就屈膝福了福。

长公主又冲老驸马笑道,“驸马爷,这是陆氏,专门为你冲喜欢娶进来的。”

奇迹又出现了,被长公主握着的老驸马的手指头居然动了一下。

虽然动作极微,但长公主还是感觉到了。她惊喜地看着那只苍白纤细的手指,“动了,动了,驸马爷的手指头动了一下。”

众人都看着长公主手里的那只大手,关节粗大,指头很细。陆漫知道,指头细不只是老驸马瘦的关系,还因为肌肉萎缩。

食指居然又轻微动了一下。

众人都高兴地说道,“动了,又动了。”

宇哥儿也糯糯说道,“宇哥儿也看到了,太祖父的手指头动了。”

长公主听了,又把陆漫往前拉了拉。虽然再没看到老驸马动,但在场的所有人都非常高兴和亢奋。

付御医、王御医在两位嬷嬷的帮助下,给老驸马喂了一碗汤药。虽然老驸马吐大半吞小半,但也喂进去了小半碗。

陆漫松了一口气,这比她想像中好多了,至少能从嘴里进食。这个时代没有塑料管和针管,根本没办法鼻饲。而且,他偶尔还能动一动,若治疗得当,真有可能醒过来。那样,自己活下来的基率就更大了。

看到老驸马细细的手指和已经萎缩了的细胳膊,陆漫说道,“长公主殿下,孙媳斗胆进一言。”

长公主道,“有话就说。”

陆漫又道,“驸马爷一直躺在床上不动,时间久了,肌肉会萎缩,坏死,即使将来醒过来,也不能动了。”

年龄大些的付御医认同地点点头,“是啊,驸马爷的四肢较之前瘦多了。我们天天为他做按摩,但作用不大。”

长公主急道,“那可如何是好?”

陆漫说道,“我知道一套给离魂症病人按摩的特殊手法,天天坚持给祖父做全身按摩,不仅能提高他的身体肌能,不致于肌肉坏死,对唤醒他的意识也有帮助……”看到这些人狐疑的目光,又随口说道,“这是我从我外祖留下的医书里看到的。”

第十二章 医书

话一说完,陆漫的脑海里立即出现了许多医书名称,《神农本草经》《皇帝内经素问》《伤寒杂病论》《金匮要略》《千金经》《针灸图经》《六部医典》《何氏本草经要》《何氏妇济总录》,等等等等,好多本。这些名字,有她前世知道的,但更多的是前世不知道的。

天呐,原主的脑海怎么会有这么多医书记忆?

陆漫心里惊涛骇浪,正想着,又听付御医说道,“什么法子,还请姜三奶奶不吝赐教。”

付御医当初进太医院的时候,何院判还活着,他私下非常佩服和推崇何院判的医术和为人。

陆漫外祖曾经是医术高明的院判,虽然被斩了,也不能抹杀他医术精湛的事实。而且何家是医学世家,前朝就有人在御医院当差。所以,陆漫的话不仅让付御医信服,别人也听进去了。

长公主迫切地说,“展唯媳妇,那你就快来按摩试试。”又让一旁的婆子跟着学。

长公主的称呼一变,其他人看陆漫的目光就变了样。

陆漫点头,上前掀开老驸马的被子,从长往下按摩。

身体、关节、足底,陆漫边按摩边跟婆子讲着按什么穴位,用什么样的力度……

陆漫前世有个好闺蜜是外科医生,她当时就是去找那个好闺蜜被人误杀的。那时外科住着一个植物人,她经常看人给那个植物人做全身按摩。

而且,因为她帮过医院的一个助产士老前辈的一个大忙,那个前辈教了她一套祖传的顺胎位的按摩手法。自此以后,她对各种按摩都非常感兴趣,也学会了多种按摩,包括为植物人按摩的手法。

只是这具身子没有多少力气,全身按摩下来用了小半个时辰,就累得她浑身酸软,还出了一身汗。

这还不够,又教一旁的婆子,拉着老驸马作了几十个仰卧起坐。这个动作做起来不太雅观,她一个小媳妇不好意思做,只得让婆子做。

一套动作做完了,看到老驸马的脸有些泛红,眉毛又动了一下,众人又是一阵唏嘘。

陆漫心里知道,刚刚做了一次按摩,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作用。这老头的眉毛动,还有之前的手指动,纯粹是巧合。不过,也不排除这世上真有超自然力量,自己身上的某种磁场跟老爷子的磁场契合了也说不定。

陆漫又说道,“开始做的时间比较短,之后逐渐延长时间。最好一次做一个时辰,一天做三次。”

长公主看看付御医,问道,“付御医认为如何?”

付御医眼里有着惊艳,躬身说道,“姜三奶奶这套按摩手法,小人还是第一次看见。小人以为,极是实用。”

长公主满意地点头,又对那个跟着学的婆子说道,“听到了吗?要跟展唯媳妇把按摩学好了。”

那个婆子赶紧屈膝答应。

陆漫又道,“照顾离魂症病人,不止要每天按摩,翻身,温水擦浴,偶尔晒晒太阳,还要经常变换体位。体位有八种……”

她讲了一些现代照顾植物人的方法和食谱,又说,“还有,最好能跟祖父经常交流,讲些他之前喜欢的事情,或者他最刻骨铭心的事,对他清醒也有所帮助……”

陆漫也注意观察了屋中的另几个女人。

长公主若不发火,模样还是很和善,头发已经灰白,但面部挺显年轻,白白嫩嫩,像五十岁左右。她的目光大都放在老驸马身上,又是担心又是疼惜。此时的她不像积威已久的长公主,只是一个关心丈夫的老妻。一个公主能做到这种地步,应该不难相处。

二夫人长得很美,气质脱尘,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清高傲然的气韵。哪怕已年近四十,也让人不舍挪开眼睛,却又不敢亲近。听说这位夫人颇喜欢饮酒,许多好诗词都是半梦半醒中做出来的。陆漫暗忖,没想到大楚朝也有个“李清照”呀,还是自己的嫡婆婆。

韩氏很漂亮,柔媚娇小,又会撒娇,很得几个长辈的宠爱。别说陆漫招人恨,就是没做错事不招人恨,也被这个玲珑妯娌秒成了木头人。

大夫人、三夫人长得中等偏上,气质优雅,雍容华贵,典型的贵妇人。

大夫人、三夫人、韩氏都很圆滑,非常会说话,她们几人的关系似乎不错,也都捧着长公主。而二夫人的性子要冷清得多,很少说话,与那几个女人格格不入,也不太得长公主的喜欢。这或许就是才女和家庭妇女性格不同,说不到一起吧。

陆漫又搜刮肠肚说了自己对离魂症病人所知道的所有知识后,终于全须全尾地离开了鹤鸣堂。

走在路上,绿绫的嘴都咧到了耳后根,“三奶奶,奴婢做梦都没想到,你去见了长公主,还能完完好好走回去。”

陆漫是被绿绫扶着的,脚像踩了棉花。不仅因为累着了,还因为终于放松了。她心里也很是高兴,情况比想像中好多了。

她说道,“也不算完完好好,我被泼了一脸茶水。”

绿绫提高声音道,“长公主已经很慈善了,她只是泼了三奶奶茶水,而不是用茶盅砸。”又崇拜地看了看主子,“三奶奶真聪明,读了亲家老太爷留下的医书,就知道怎么治病,比御医还厉害。”

一听医书,陆漫又在记忆里搜寻着那些片段。印象里,真有几箱子医书锁在陆漫住的厢房里。那间屋里有九个大箱子,一个箱子里装了何氏之前用过的生活用品,另八个箱子是外祖留下的医书。

每当小陆漫受了欺负想娘亲的时候,她就会让王妈妈把那间屋打开,把何氏用过的东西拿出来抚摸一遍。更多的时候,是看箱子里的医书打发时间。

陆家请过一个先生专门教几个女孩念书,所以原主识字。

陆漫也才知道,原主是个低情商高智商的人,记忆力超强。那些枯燥深奥的医书,她看过两三遍就能全部记住。只是原主不懂医,也没有人讲解,书里内容就如同单独的数字,于原主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第十三章 似曾相识

陆漫窃喜不已,等以后有时间了,好好消化一下医书里的知识。书里记的都是文言文,她先是要准确无误弄懂其中意思。她前世学的西医,中西医总有共通性。她虽然没有学过针灸,但知道人体穴位,到时买套银针练习练习。还有那些药名,以后若能活下去,若有机会出府,要学着辩认。诊脉是个技术活,要多多练习,最好能拜个师傅……想到这些,陆漫一扫前些天的沮丧,对未来充满了期盼和憧憬。

又想着得尽快把那些医书弄过来,还有何氏留下的物品,若被陆家丢了或是卖了就麻烦了。

晌饭六菜一汤,其中四道肉菜,还有道红烧蹄筋,这是长力气的。厨房里的人对去拿饭菜的红绫态度也好多了,不像前些日子那样鼻孔朝天。

红绫看看大变样的陆漫,心里七上八下。如今的三奶奶,可不是当初那个被自己哄得团团转的胖妮子,她一出去,怎么事情就有回转了呢?问绿绫,那个小蹄子什么也不说。而且,陆漫看她的眼神,总是带着审视,让她害怕。

红绫捧着陆漫,“三奶奶可真行,去拜见了长公主一趟,不仅饭菜好了,连厨房里的人对奴婢都大变样了呢。”

陆漫没理她,低头吃饭。

饭后,她上床歇息,要攒攒力气下晌再去鹤鸣堂给老驸马按摩。

长公主跟她说好,以后她每日上午、下午各给老驸马按摩一次,晚上戌时那次由婆子按摩。

未时初,歇息好的陆漫又精神百倍地带着绿绫去鹤鸣堂。

暮春午后的阳光很大,陆漫和绿绫都是挑有树荫的地方走,又绕远走上游廊。春风中弥漫着花香草香竹香,十分惬意。

在路过玫瑰园的时候,遇上疯跑着的八爷姜展魁和一条大黄狗。姜展魁满脸通红,满头大汗,汗水把衣裳都浸透了,也不知道他这时跑出来干什么,跑了多久。

大狗一见陆漫,就风一样向她跑来。

姜展魁大叫道,“旗长,快回来。”

平时极听话的旗长没听主人的招呼,直接跳过游廊的栏杆,伸着长长的舌头抬起前蹄扑向陆漫,样子十分兴奋。

陆漫前世是爱狗人士,养过几条狗,她死之前家里还有一条金毛和一条泰迪,所以她对狗狗很了解。

她看出这条大黄狗虽然壮硕,但对她非常友好,还带着惊喜,嘴里呼呼地喘着粗气。奇怪的是,她对它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特别是它温柔的目光,伸出舌头就有些像笑的神情,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想了想,原主记忆里从来没养过,也没遇到过这种大狗啊。又想着,或许是她太想前世的两条狗狗,所以才有这种感觉吧。

她笑着蹲下来,任凭大狗跟她亲近。

绿绫吓得尖叫起来,以为大狗要咬主子,还想冲上前替主子挡灾。但看到主子满脸堆笑地抚摸着那条狗,那条狗汪汪叫着跟主子戏闹在一起,纳闷地站下了。

姜展魁也纳闷极了。旗长平时只对三哥、自己和妹妹这么友好,连他们院子里的下人都怕它。可它怎么会对第一次见面的陆氏这么好呢?难道,它知道这个妇人是三哥的新媳妇?

她再是三哥的新媳妇,也是不讨三哥喜欢的新媳妇!

他走上前,低身抱住大狗的脖子说,“旗长,今天怎么不听话,什么人都能玩到一起,回去罚你不吃晚饭。”

旗长气得呜咽几声,还想摆脱小主人继续跟陆漫亲热。

陆漫笑着摸摸它的头,“好了,我还有事要办,等空了再跟你玩。”

旗长很聪明,听懂她的意思,方老实下来。

陆漫去了鹤鸣堂,下人领她直接去了卧房。她看到老驸马已经被抬到窗下的榻上,阳光透过窗外的枝叶缝隙,再从玻璃窗中撒进来,撒在老驸马的身上,似一个个光圈在薄被上跳动。

长公主戴着老花镜,坐在老驸马的旁边给他念着书。她目光安祥,面带笑容,声音和缓,似老驸马能听到她的声音。

这一幕即使放到前世,也是令人感动的。

陆漫暗道,这哪里像公主和驸马的相处模式,这位公主还真是公主大军里的异类呀。

陆漫给长公主见了礼后,又开始给老驸马按摩。

见长公主静静坐在一边,陆漫由衷说道,“有您这样的妻子,祖父有福了。”

长公主府里,除了老驸马出事前偶尔会跟长公主调笑一番,其他人对她都是毕恭毕敬。即使开玩笑也极有分寸,不会拿夫妻之间的亲密说事。陆漫不太懂这个时代的礼数,一时感动说了这种话。说完后,瞥见下人的头埋得更低了,才知道自己口无遮拦了。

赶紧请罪道,“公主殿下,对不起啊,孙媳造次了。”

长公主先是愣了愣,虽然不太习惯一个晚辈说那种话,但那句话她并不反感。她摇头说道,“无妨。”又叹了一口气说,“哎,世人都道公主金枝玉叶,地位尊贵,其实……”很多公主在宫里的日子并不好过,除了衣食无忧,不如意十有八九,甚至不如小户女儿欢快自在。

虽然后半句没说出口,陆漫也猜到了长公主的意思。她在前世看过许多正史、野史,不是所有公主都幸福,也不是所有公主都“皇帝女儿不愁嫁”……

陆漫没敢再多话,专心致志地为老驸马按摩。

半个多时辰后,陆漫完成任务,告辞离开。长公主非常满意她的出色表现,还赏了她一盘金丝葫芦带回去。

陆漫一走,大公主就问身边的嬷嬷,“展唯至今还没有回府?”

钱嬷嬷躬身道,“是。”

大长公主又道,“陆氏虽做了糊涂事,却真有可能把驸马爷的病冲好。要不怎么她一来鹤鸣堂,驸马爷的眉毛和手指就动了。而且她对离魂症也颇多见地,连付御医都说她的法子管用。这陆氏虽然嫁了进来,却没跟展唯同房,还算不上驸马爷真正的孙媳妇,也没完全起到冲喜的作用。或许,展唯跟她有了夫妻之实,驸马爷就真的能醒过来了……”

第十四章 吉日

钱嬷嬷笑道,“长公主说的极是。驸马爷鸿福齐天,有星河大师为他老人家卜卦,还有三奶奶嫁进门冲喜,他定能醒过来。”

长公主点点头,望了望沉睡着的老驸马,神情轻松许多,又开始念叨起了往事。随着自己的诉说,她似乎又回到过去的岁月……

晚上,下衙后的姜侯爷、二老爷、三老爷陆续来了鹤鸣堂。

原来,每天晚上几乎所有晚辈们都会来鹤鸣堂陪长公主和老驸马吃顿饭,一家人在一起聊聊天。老驸马生病后,长公主心烦,就只让三个儿子晚上来陪她吃饭,其他晚辈逢十来问安即可。之所以今天上午府中的女眷来了鹤鸣堂,也是因为商议五日后去参加老和王妃四十三岁寿辰的事宜。

三兄弟听说老驸马在陆氏一来鹤鸣院就有了动静,都十分高兴。

姜侯爷道,“星海大师法力高强,他说陆氏能冲好父亲,肯定不会错。”

长公主点头,又说了让姜展唯尽快回来跟陆氏同房的意思。

二老爷说道,“展唯这些天不仅没回府,连衙门都没去,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娘放心,我明天就让人去找他,若他再不回来我就敲断他的腿。”

大楚朝官员婚假,除了路程耽搁的时间给十天的假。除去十天婚假,姜展唯已经有七天没去衙门应卯了。

姜三老爷抹着短须劝道,“也不能怪展唯心气不顺,咱们家有三个适婚的儿郎,却让他退亲娶陆氏,也的确是我们强人所难了。陆氏又闹自杀,让他丢尽颜面。二哥好好跟他说,展唯是个孝顺孩子,能够听进去劝的。”

长公主也说道,“是咱们委屈展唯了,他回来后,我亲自跟他说。”又自言自语道,“自古少年爱嫦娥,那陆氏的颜色不是一般的好,看着人也机灵。展唯见着人了,或许会愿意也未可知。”

姜侯爷沉吟道,“母亲,儿子觉得让展唯同陆氏……”他实在不好意思跟母亲说“圆房”二字,略过这两个字,又继续说道,“他们成亲那天,是星河大师算好的日子,乃大吉之日。他们错过了那日,再让他们那个……嗯,也应该选个吉日才是,这毕竟是为父亲冲喜,要慎重。”

长公主深以为然,点头道,“明日就让展举去一趟广济寺,实在见不到星河大师,也务必请明一主持帮着算上一卦。”

兰汀洲里,吃完晚饭的陆漫想着记忆里的医书,想着书中描述的脉动,用右手摸着自己左腕的脉。

看到主子坐在炕上闭目养神,两个丫头轻手轻脚出了门。

突然,红绫的尖叫声和狗的狂吠声打断了陆漫的沉思。原来是红绫去关院门,看见一条大狗往院里冲,她不让进,大狗冲她一阵狂吠,吓得她要命。

绿绫也在院子里,她高声叫道,“三奶奶,是八爷的大狗。”

陆漫把头伸向窗边,见果真是旗长,它正冲两个丫头狂吠,厉害得不行。

她笑起来,这狗真聪明,都找到这里来了。

她起身出屋,带着旗长在院中玩,又让绿绫拿了两个金丝葫芦出来招待它。金丝葫芦是一道糕点,外酥里嫩,还有一股淡淡的鱼香味。

旗长似乎很喜欢这种点心,一口一个吃完了,又汪汪叫起来,意思是还要。

陆漫让绿绫都拿出来。

旗长很高兴,伸出长舌头舔着陆漫的手,陆漫咯咯笑着用手抚摸着它的脑袋。

见旗长吃得香,陆漫也跟着一起吃。你一个我一个,盘子很快见了底。

绿绫急道,“三奶奶,你才吃了晚饭,又吃这么多点心,不好克化。”她没好说的是,你好不容易瘦下来,变得这样美,别再长胖倒回去。

陆漫才觉得肚子吃撑着了,忙住了嘴。

一人一狗正玩得欢,听见院门外传来喝斥声,“旗长,原来你在这里啊,害我们好找。快回去,不然我就告诉三哥,让他把你锁去外书房。”

是姜展魁和姜玖兄妹,他们手拉手站在门外往里看。

旗长听了,赶紧跑到陆漫的身后躲起来。

陆漫笑着邀请道,“八爷、二姑娘,都到家门口了,请进来坐坐吧。”

姜展魁傲娇地昂着头说,“我们没空,让旗长出来。”

陆漫又笑道,“原来它叫旗长啊,很好听的名字呐。我却有些不明白,它跟将军一样威风,为什么不叫将军,要叫旗长呢?”

这个问题姜展魁很愿意回答,“我也觉得它威风又厉害,应该叫将军,甚至叫元帅。可我三哥说,给狗取这两个名字,容易得罪不好惹的人,所以才叫的旗长。”

姜玖也说话了,“嗯,我三哥原来还有条大狗,叫士兵。可惜死了,我们都没见过。”

陆漫很喜欢这个两孩子,她边向院门口走着,边说道,“哦,士兵这个名字也很威风呢。”

姜玖抿嘴一笑,小下巴更尖了,说道“是呐。三哥说,以后再有狗狗了,就让我给它取名字。名字我都想好了,叫酥心糖。”

声音软软糯糯,像拂过耳畔的和风。

小姑娘瘦瘦小小,眉眼精致,穿着柳黄色缎子小襦裙,包包头上系了两根绯色绸带。即使沐浴在火红的霞光中,陆漫也能看出她脸色不好,小下巴尖尖的,这孩子应该是先天不足。

陆漫由衷夸道,“好可爱的名字,真好听。”

姜玖更高兴了,仰头道,“你也喜欢这个名字?三哥和八哥笑了我好久呐。”

陆漫蹲下,跟她的目光齐平,笑着小声跟她说,“男人和女人不一样,他们喜欢威风的名子,女人喜欢可爱的名字。告诉你哦,我一直想养只猫,也想好了一个名字,叫豌豆黄。”

她前世就想再养一只猫,还必须是白毛的,胖胖的,名字也想好了,不叫豌豆黄,而是棉花糖。想想白白松软的棉花糖,多可爱,多好吃。只不过这个世界没有棉花糖,所以她就说了豌豆黄。

姜玖笑出了声,搓着小手说,“豌豆黄?很好听呢,跟酥心糖一样好听。”

第十五章 回家

姜展魁听陆漫把他归到男人的行列里,极是得意,挺了挺小胸脯,脖子一扬,“哼,妇人,就是喜欢花啊朵啊,再不就是吃食。”

小小男人十分傲娇,微昂着小脑袋别扭极了,还穿着绣团花的朱色长褂,这个样子让陆漫想起了穿着花衣昂头打鸣的大公鸡。

陆漫不厚道地笑了起来,说道,“男女有别嘛,喜欢的东西当然不一样了。”

姜展魁比姜玖高大半个头,又白又胖,十分壮实。这两个孩子一点也不像双胞胎,一定是两个小家伙在母体里的时候,姜展魁能吃能抢,把小姜玖的营养都抢光了。

她的目光又转向姜玖。离得近了,才发现姜玖不仅瘦弱,皮肤还白得几乎透明,连眼皮上青色的筋脉都能看清。

陆漫疼惜地说道,“二姑娘胃口不太好吧?我会做一种叫酸奶的吃食,吃了对肠胃有好处。等我有空了,就做来给你吃。”

“酸奶!跟羊奶一样吗?羊奶不好喝呢,可三哥让我天天喝,不喝还不行,他要生气。”姜玖嘟嘴控诉道。

听了姜玖的话,陆漫对那位姜三爷的印象倒是好了几分。古代男人很少关心内宅的事,都理直气壮地交给女人打理,甚至许多父亲都不会过多操心年幼的儿子、女儿。而姜展唯作为兄长却能关心自己的弟妹,连每天吃什么都安排好。

喝羊奶对孩子成长发育好,只是味道不好,若没处理,会有一股膻味,很多孩子不喜欢。

陆漫笑道,“酸奶跟羊奶不一样,应该好喝些。而且里面可以根本口味加各色水果,还可以加杏仁,红糖,绿豆沙什么的。”

不说姜玖馋得伸出小粉舌头舔了舔嘴唇,连姜展魁都吞了吞口水。

吞口水的声音有些大,让姜展魁很不好意思,他看了陆漫和院子里的旗长一眼,才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他拉了一下姜玖,“妹妹,我们不要被她蛊惑进去。”又抬头对陆漫说,“不要以为你夸了旗长就能讨好我们,我三哥因为你到现在都没回家,我们讨厌你。”

这熊孩子真别扭!但想到大公鸡的比喻,陆漫反倒笑了,说道,“八爷的这个意思早表达清楚了,我也知道。虽然你不待见我,可是怎么办呢,我还是顶喜欢八爷和二姑娘,还有旗长呢。”

姜展魁没想到陆漫会说得这样直白,板着脸斥道,“一个妇人,居然对着爷们说‘喜欢’,真不知羞。”

陆漫又厚着脸皮笑道,“好,以后不再说喜欢八爷的话,只说喜欢二姑娘和旗长就是了。”

姜玖觉得这个三嫂脾气很好,若八哥这样说大嫂,大嫂不仅会生气,弄不好还会哭。而且,三嫂长得真美,比大嫂和大姐,还有那些来府里参加牡丹宴的贵女们都美。

她糯糯说道,“三嫂,我三哥很好呢,长得俊,当了官,脾气也好,你嫁给他为什么要上吊呢?”

“呃……”这个问题似乎比前世的医学难题还难回答。陆漫想了一下,才叹气说道,“那是我脑袋抽筋才做的傻事,以后再不会做了。死很可怕的,以后无论遇到多艰难的事,都要坚强地活着。死都不怕的人,还能被什么事难倒呢?”

一说上吊这事姜展魁就更加心气不顺,他瞪了一眼陆漫,拉着姜玖说道,“妹妹,我们走。”又朝院子里吼了一嗓子,“旗长,你再不回家,就永远不要回来了。”

说完,拉着姜玖就走,姜玖边走还边回头看陆漫。

旗长不敢再逗留,赶紧甩着尾巴追了上去。他们都走远了,还能听到姜玖的声音,“八哥,三嫂已经知道错了,她说再不会了……”

陆漫对他们的背影笑道,“八爷,二姑娘,旗长,以后无事多来家里串门子。”

姜展魁的脚步顿了顿,继续向前走去。

想到姜展唯能如此善待自己的小兄妹,应该是好相处的人。也是,宽和、隐忍、调低、懦弱,是大多庶子在大宅门里活下去的宝典。嚣张的庶子很少,大多结局都不好。

陆漫的心情不由得又轻松了几分。直到看不到小兄妹的背景了,她才回了院子。

第二天,也就是四月初八下晌,姜二老爷的长随姜贵终于在勤国公府找到了姜展唯,并把他带回了长公主府。

天空飘着小雨,姜展唯也没有坐马车,而是骑着马冒雨回家。他说回院子换了衣裳再去见长公主。

姜贵本来想提醒他,最好一回府就去见长公主。但知道三爷这些天心气不顺,而且三爷如今身上好象多了一股之前从来没有过的气势,令他不敢直视,也就没敢多话。

姜展唯先去外院自己的书房换了衣裳,又去了内院一个偏僻的院子看望弟弟妹妹。这个清风院原来是周姑娘带着他住,他满七岁后去了外院。后来,周姑娘生了姜展魁和姜玖,又是他们三个住。

周姑娘死后,姜展魁和姜玖小兄妹依然住在这里。本来要把姜展魁换去别的院子,姜展唯去求二老爷,说弟弟妹妹住在一起有个伴,也方便照顾。二老爷看到这三个儿女就心烦,更不愿意管他们的破事,也就同意了,只说等姜展魁长到七岁,再去外院住。

府里的爷们七岁后,都会住去外院的外书房,那里也是他们成亲前生活的地方。只有娶亲后,才能在内院有自己的院子。

因为老驸马规定府里的爷们不许纳妾,二老爷又对夫人林氏一往情深,周姑娘哪怕生了孩子,也没有抬成妾,到死身份都是“姑娘”。

搬去外院这么多年来,姜展唯无论下学或是下衙,进内院第一个去的院子基本上都是这里。

小院在这片屋舍的最西边,很小,前后只有七间房。除了一间烧水的小厨房,一间净房,两间下人住的房,主子只有三间房。小兄妹分别住东屋和西屋,中间隔了一个大厅。

姜展唯一进院子,旗长就扑了上去。他揉了揉它的脑袋,向房里走去。

第十六章 利用

正房里静悄悄的,针落有声。

坐在厅屋北窗下做针线的丫头灵芝和兰芝赶紧起身给姜展唯屈膝万福,轻声道,“三爷。”

此时是未时初,姜玖正在西屋午歇。她的身体不好,下晌要睡到申时初才起来。她的觉浅,清风院的人都不敢弄出响动惊醒她。

姜展唯点点头,去了东侧屋。

平时这时候是姜展魁遛狗的时间,因为今天下雨,他就自觉地在东屋写字。他跟五岁的九爷姜展雁一起,只上上午半天学。

看见哥哥来了,姜展魁放下笔跳下炕,跑去把哥哥的大手拉着,高兴地说道,“三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听灵芝姐姐说祖父有反应了。那陆氏虽然让三哥没脸,但她若冲好了祖父,三哥也有功劳不是。以后,祖母、祖父和爹爹都会重视三哥了。”

姜展唯心里冷笑,这算什么功劳,这是他作为庶子该为家族做的!

他是庶子,是个混吃等死的八品小官,靠着长公主祖母过着衣食无忧的富贵生活,等着将来分一份不菲的家业。他享受了府里带给他的富贵,关键时候首当其冲就要被家族利用。

他从小就知道,庶子是不被重视的,这个家里的庶子就更加不被长辈待见,甚至被厌恶。但他无论如何没想到,他这个庶子会被无视轻蔑到这种地步。

祖父病重需要孙子娶亲冲喜,若他没有定亲,肯定是他娶,他责无旁赁,无处可躲。可是,他已经定亲两年了,且两个月后就要成亲,连成亲的新院子都装修好了。而四弟、五弟没定媳妇,年龄也相当,就因为他们是嫡子而自己是庶子,父亲和当家人就强行把他定好的媳妇退掉,让他娶那个名声不好的女人。

想到被退亲的舒姑娘,姜展唯的心口又痛了起来。

舒明微,他曾经以为自己会同她相知相守一生,却被他们棒打鸳鸯。他曾经见过她两次,美丽温婉,惠质兰心……可是,她却不再属于自己了。

他气,他怨,却没有任何办法改变,只得顺从,认命,娶那个女人为妻。

那陆氏更气人,不愿意这门亲事为何不在自己家上吊,偏偏在洞房里上吊,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让他丢尽了脸面。他至今不敢出现在同僚和朋友的面前,怕看到他们同情或是不屑的眼神。这些天,他跑躲去了奉国公府,因为只有谢大哥不会笑话他……

他是男人,即使娶错人了,大不了不理会就是了。可妹妹的婚姻被家族利用怎么办?前些日子,他听一个同为庶子的同僚说,他的同胞妹妹被家族联姻嫁去偏远的雍城,那人是个病秧子,成亲不到两个月就死了。婆家人居然说她妹妹克夫,天天揉搓她,她受不了婆家人的苛待,投井自杀了……

想到那个皱巴巴的小人儿,好不容易活下来,一点一点长大。若她被家族利用,嫁进不妥的人家受苦……弱弱的姜玖跃入姜展唯的眼帘,他的心都抽紧了。

“她”死前拉着他的手,让他要低调隐忍,要照顾好弟弟妹妹,不要碍眼,说等到将来分家日子就好过了……

其实,他一点都不差。国子监里,若他稍微努力一点,他的成绩可以考到前几名,他相信自己只要想,定能考上举人、进士,却放弃了这个机会。

有时候,他真想把实力显示出来,让那些小看自己的人不再小瞧自己。

可是,想到“她”死前的嘱咐,还有父亲眼里的厌烦,祖父眼里的冷漠,嫡母眼里的膈应,有些人家对碍眼庶子的迫害,比他小得多的同胞弟妹,他就放弃了所有的争强好胜……忍吧,忍到分家。

姜展唯忍了十几年,还没等到分家,他的自尊就被打压进了尘埃里,生活也被打击得支离破碎。

他虽然是庶子,也一直在隐忍,但他知道自己的自尊有多强,心气有多高。如此被明晃晃的打脸,他已经忍到了极限。若再继续忍着,他不如去死。

况且,他连自己的生活都不能自主,怎么照顾好弟妹?原来的某些想法,是错误的。

他在路上已经听林二管家说了祖父有了反应,也猜到长公主和二老爷急着找他回府的原因。想到要跟那样一个女人同房,他心里嫌弃不已。

为了孝道,有些事不做不行,不做就是不孝。做了,不止尽了孝道,还能为自己讲条件,才有可能走出这个家,为自己和弟妹谋一片未来……

现在看来,那陆氏上吊对他来讲或许不是一件坏事。若她没闹这一出,他连委屈都不能有。可她闹了这一出,他再闹情绪,针对的不是长辈,而是陆氏。

他虽然讨厌陆氏,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若利用好了陆氏,会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

姜展唯坐下,把姜展魁拉到跟前说,“陆氏是三哥为祖父冲喜娶进来的媳妇,你不能叫她陆氏,要叫三嫂。还有,这些事你别管,你现在只做两件事。一件是好好用功,将来自己挣前程。另一件是把妹妹照顾好,不要让她受欺负。”他的眼睛望向窗外,继续说道,“她的话不对,再隐忍,咱们三个的日子都不会好过。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咱们是男人,娶的女人不好,可以不理,甚至可以休弃。可妹妹就不同了,嫁错了婆家,会一辈子受苦。我们不仅要为自己挣前程,还要为妹妹撑起一片天……”

说完,他的眼神又回到姜展魁的身上。

姜展魁有些不懂。原来,哥哥说他们是庶子庶女,要隐忍,不要招父亲和嫡母的怨,不要招祖父的不高兴,不要夺嫡子的锋芒。哪怕发奋,都要偷偷发奋。还说这是“她”死前的嘱咐,说只有这样,他们才不会碍眼,日子才会好过。可现在哥哥的口风怎么变了?

姜展魁觉得,只要听哥哥的话就不会错。特别是听到要为妹妹撑起一片天时,他的小胸脯挺了挺,使劲点点头说,“嗯,我知道了,我会护好妹妹的。”

第十七章 认了

姜展唯兄弟二人口中的“她”是指周姑娘,因为没有被抬成妾,连声姨娘都不能叫。她到底是他们的生母,他们总不能跟着别人叫她“周姑娘”,所以都叫她为“她”。

姜展唯下定决心,以后自己出息了,不仅要主宰自己的生活,保护好弟妹,还要让二老爷把“她”抬成姨娘,让“她”有个名份。

不高兴“她”碍了二夫人的眼,影响了他们之间的恩爱,可为什么还要让“她”为自己生孩子呢?并不是“她”主动勾引和爬床,“她”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他们主动求来了,却又要如此对待“她”……

姜展唯又道:我以后不会常回府,或许还有可能远离京城一段时日。我不在的时候,你若遇到实在解不开的难题,直接去求祖母,或者三叔。”

姜展魁听说三哥或许要离开京城,眼圈都红了,瘪嘴说道,“三哥,是那个女人把你逼走的吗……”

姜展唯知道这个弟弟早慧,对他没有保留,摇头说道,“那个女人还没有本事左右我的去留,是三哥自己想走的。三哥只有离开这个家,去军里,才能大展拳脚,这于我们兄妹来说不是坏事。你是小男子汉,照顾好自己,保护好妹妹……”

姜玖刚刚被姜展魁惊喜的大嗓门惊醒了,听说三哥来了,起身就往东屋跑,追出来的顾嬷嬷拿着衣裳叫着,“二姑娘,穿好衣裳,莫凉着了。”

姜玖的脸上挂着两团酡红,眼睛湿漉漉的还有些氤氲。她拉着姜展唯的衣袍仰头表着功,“三哥回来了。你不在的这些天,玖儿很听话的,不挑食,还天天喝羊奶。”

姜展唯的脸上堆满笑意,先让顾嬷嬷把她的衣裳穿好,才抱起她来说,“这才乖,三哥奖励你宝丰斋的桂花蜜和槽子糕……”

几兄妹又说了几句话,姜展唯才抽身去鹤鸣堂。

陆漫正在卧房里给姜老驸马做按摩。这是个耗体力的活计,她累得手臂都软了,绿绫不时用帕子给她擦着汗。

突然,她听见门口掀帘的丫头向长公主禀报,“三爷来了。”

陆漫的手一顿,虽然又继续做着按摩,手上的力度却小了下来。她的心呯呯直跳,就要遇上那个男人了?那个男人回家,会不会跟她……

想到还没有完成的洞房之夜,陆漫更加紧张。

在前世,她追过别人几次,别人也追过她几次,另外还相亲几十次。一小半是别人看不上她,一大半是她看不上别人。

这么多机会,她只谈了三段短暂的恋爱,短得只被那人牵过手,搂过肩,连亲吻都没有。其中一个男人见面第二天就想吻她,她把他推去一边,直接说拜拜了。

她的眼光很挑剔的,长得不好,能力不强,不合眼缘的男人,她都看不上,连机会都不愿意给。可是现在,不管门外那个男人长得好不好,能力强不强,合不合眼缘,她都不能拒绝……

长公主正斜倚在东侧间的罗汉床上养神。她已经听说姜展唯回来了,但等了半个时辰,才听下人禀报他来了。想到要让这个孙子做的事,她把那丝不快压了下去。睁开眼睛,把身子坐直。

姜展唯进来给她行礼,她招手笑道,“展唯,到祖母这里来。”

姜展唯顿了顿,还是听话地走上前去。

长公主笑着把他拉在自己身边坐下,拍着他的手说道,“生祖母和你爹的气,不回家了?”

除了小时候“她”对他有过这种亲热举动,任何一个长辈也没有如此对待过他。特别是长公主,在他的眼里一直高高在上,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姜展唯很不习惯这种亲热,红着脸说道,“孙儿不敢,让祖母操心了。”

长公主看着眼前的这个孙子,她和他之前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接触过,也没这样看过他。之前,她只觉得他文不成武不就,蔫淘,小时候经常逃学,喜欢做的事也上不了台面,似乎永远低着头,远比不上其他几个嫡孙。驸马爷常说,家里不应该有庶子,因为某些原因有了,也不能对他们太好,更不能让他们太优秀。否则,他们容易滋生不该有的奢望,这是乱家的根本……

所以,她对他也就更加不在意了。

而此时,仔细看看这个孙子,不由眼前一亮。虽然他只穿着一套半新旧衣裳,但面孔白皙,五官俊朗,目光深邃,气度不凡,不比任何一个身裹华服的嫡孙差。甚至,他身上散发出的冷敖气息和耀眼光芒,比那几个儒雅嫡孙更有压迫感,更不容忽视。

是这个孙子变了,还是她之前看走眼了……总不会,家里所有人都看走眼了吧?

长公主晃了一下神,又语重心肠地说道,“你是祖母的亲孙子,祖母没有不心疼你的道理。唉,那件事,祖母和你爹也是没有法子。你祖父得了这个病,不管哪个孙子,必须要有人娶陆氏。最后选了你,让你退亲娶她,是我们委屈你了……”

姜展唯抿了抿薄唇,摇头说道,“祖母言重了,若能让祖父康复,即使是要孙子的这条命,孙子都甘愿奉上。在孙子看来,长辈们让孙子退亲娶陆氏,那陆氏肯定是最好的,是长辈们偏袒孙子了。”

长公主很满意他的前一句话,而后一句反话,只觉得怨气都冲到天上去了。她又使劲捏了捏他的手,声音放得更和缓,“陆氏的名声不好,又做了那糊涂事,孙儿生气,祖母理解。泥人还有三分气性,何况是活人了。但既然她嫁来是为你祖父冲喜的,该做的事就都要做全了。若只做一半,是心不诚,于你祖父无益。”看看垂目的孙子,又说,“我看那陆氏一副精明样,举止有度,颜色也非常好。做出那糊涂事来,或许真的只是一时想不通。如今她想通了,来跟奶奶请了罪,还天天来为你爷爷按摩,孝顺着呢。”

姜展唯抬起头来说,“祖母,陆氏能诚心为祖父敬孝,祖父又有所好转。她不管之前做过什么,孙子都认了,也忍了。”

第十八章 孝顺

长公主听姜展唯这样说,更高兴了。想着这么多年来一直对这个孙子不上心,真是委屈他了,以后一定要好好补偿他。等驸马爷醒来,还要告诉他展唯有多孝,让他以后不要再压制这个庶孙。不管嫡孙庶孙,都是自己的骨血。

她笑着拍拍他的手夸奖着,“好孩子,真是孝顺的好孩子。你的这个心,祖母和祖父都领了。”又道,“你大哥今儿上午去广济寺请明一主持合了你和陆氏,还有你祖父的生辰,说四月十九婚姻兴宅,百事大吉。那天你同陆氏……”

姜展唯答应得十分痛快,“好,孙子知道该怎么做。”又起身跪下,拉着长公主膝上的衣襟说,“祖母,孙儿有一个请求。”

长公主拉扯着姜展唯,“有话起来说,不管什么祖母都应承你。”

姜展唯没有起身,继续说道,“祖母,孙子今年十九岁了,也娶了陆氏回来替我在长辈跟前敬孝。古语道,男儿志在四方,孙子想去从军,报效朝庭。孙子已经跟勤国公世子谢大哥说好了,去他手下效力。”

勤国公世子谢煜在京郊健锐营任参将,他会去谢煜手下任从七品副尉。只等他辞了现在的官职,把官藉转去兵部,他就是正式的军人了。

听谢大哥说,现在北边有异动,不远的将来很有可能要打一场大仗。若真打起来了,健锐营和前锋营、步军营的大部分人马会开赴北边。

姜展唯想离开这个束缚他十几年的家,离开浮华纷扰的京城,到军队里去挥洒他前十几年压抑着的豪情和才智。特别是听说或许会开战,他更是豪情万丈。

他从小就尚武,最崇拜随着宋高宗开疆扩土的姜家祖宗,以及文武双全的谢大哥。七岁时,他在一次偶然的机会结识了谢煜,就偷偷跑去国公府缠着谢大哥学武,天天在屋子里练习。不仅向谢大哥借兵书看,还去家里的藏书楼里偷看兵书。士兵就是谢大哥送他的,他天天跟着士兵满院子跑,美其名曰“遛狗”,其实是在练耐力。直到六年后,他十三岁那年,因为士兵无意冲撞了嫡母和怀孕的三夫人,被二老爷命人乱棒打死……

姜展唯原以为武将只是他的一个向往,永远不会成为职业。通过这次打击,他彻底想通了,他要离开家,离开压制庶子的长辈,成为金戈铁马的军人,去军队开辟自己的未来。不喜武将的祖父现在昏迷不醒,没有办法阻止他。守军里,他的任何一个长辈都触及不到……

长公主并不知道孙子的心思,她摇头说道,“姜家祖上虽然是军功起家,但自你祖父起,就没去军里了,都是从文。你们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去军营多苦啊。好孩子,若你一定要从军,就去宫里当差,体面,也好升官。”

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他可不是!

姜展唯磕了一个头,求道,“祖父未病之时,时常教诲我们要心系朝庭,要为皇上尽忠。宫中虽好,但孙子更想去真正的军营锻炼自己。孙子长到一十九岁,第一次有自己的想法,也是第一次求祖母。祖母,求您看在孙子还算孝顺的情份上,成全孙子的这个心愿吧。”

“孝顺”二字说得极重。说完,他又重重磕了三个头。

长公主的眼圈都红了。虽然子孙多了有厚薄,虽然她对这个庶孙的喜爱比不上嫡孙,但她还是舍不得让他去军里受苦,特别是知道他如此孝顺之后。

她又说,“你是在怪祖母让你娶陆氏吗?那陆氏做的事也委实可恶。放心,只要你祖父病好了,就让她去别院过活,祖母再给你娶个平妻回来。祖母出面,那个平妻定不会比之前的舒姑娘差……”

姜展唯摇头道,“祖母千万莫这样想。孙子娶陆氏冲喜,是敬孝,该当的,孙子无怨无悔,也没想过平妻什么的。孙子此去从军,是一直的心愿,跟娶陆氏无关。”

听了孙子的话,长公主又感动又伤怀。这个孙子真懂事,真孝顺,都这样了,还在宽慰她,不让她难堪。都是陆氏可恶,做了那糊涂事,让孙子无脸见人,只有跑去无人认识他的军里受苦……

姜展唯把长公主说通了,就起身告辞,说现在要赶去军营里找谢煜,明天直接去衙里转军籍,之后就去军里。十一日后,也就是四月十九那天他一定回来,不会耽搁“冲喜”大事。他怕二老爷几人回来横生枝节,这事要速战速决。

陆漫已经按摩完了,但她不敢出去,怕碰上姜展唯。此时正站在窗前,看着雨后的天空碧绿澄澈,院中的花草娇艳欲滴。

丫头小环捧了一杯茶给她。

陆漫接过茶,微笑谢过。这时候,她的确需要一杯茶来平静内心,也有足够理由站在这里发呆。

突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从西侧间出来,再从厅屋出去,接着她看到一个男人匆匆出门,走下台阶,再匆匆离去。她知道,这个男人就是她这辈子的丈夫姜展唯。

他穿着鸦青色绣云纹箭袖长袍,身材高大,脊背笔直,健步如风。她哪怕只看了一个背影,和一闪而过的如刀刻的侧面,也意识到这个男人不像她之前认为的那样懦弱、隐忍、自卑——绝大多数庶子的性格不是都如此吗?

除了特殊情况,几乎所有的庶子都没有底气,都被排挤,也就塑造成了那样一个有缺憾的性格,这个府里的庶子尤甚。老驸马恨庶子,二老爷怕老婆,这种压力下长大的庶子,应该更懦弱、更胆小、更自卑。

这个性格不好,也没多少出息,但极适合现在的她。因为懦弱隐忍的人大多有一颗柔软的心,这样的人好应付得多。

可这个男人……她心里不安起来。

陆漫又喝了口茶平静心绪,见那个男人的背影消失在前一进院子的偏厦里,才放下茶盅。又去床边给老驸马福了福,同两位御医说再见,才走出卧房。

第十九章 五爷

陆漫来到厅屋,请站在东侧间门口的丫头向长公主禀报一声,她按摩完了。

长公主本想叫陆漫进来问问老驸马的情况,但想到孙子因为她被气得去军营受苦,又烦燥不已,冷声说道,“让她回去吧,明儿再来。”

不知他们祖孙说了什么,长公主的态度突然变了。

陆漫满怀心事的回了兰汀洲。她等到吃晚饭,也没等到什么通知,心里不由一松,看来姜展唯是不会来了,她暂时安全了。

而一直望着门口的绿绫却失望不已。她以为长公主认可了三奶奶,三爷今天就会来这里同三奶奶圆房。

她看着笑起来的陆漫说,“三奶奶,亏你还笑得出来。三爷今天回府了,他都没来这里。”

陆漫道,“笑话,为什么一定要他来这里?”

绿绫跺脚低声道,“三爷不来,三奶奶的地位就不牢靠,别人就会看轻三奶奶。”

陆漫没理绿绫。姜展唯那么恨自己,连背影都让人胆寒,来了,弄不好会比别人更加践踏她。而她现在是最艰难的时候,四面楚歌,腹背受敌,根本没有还手之力。最好等到老驸马的病大好,再面对那个男人,她的抵气会足得多。

第二天一早,去厨房拿饭的红绫带回来一个劲爆消息,姜展唯离开钦天监投军了。

这个消息把陆漫震得差点从锦凳上跳起来。那姜展唯此时去投军又是因为她吗?自己已经背负了那么多,这次又加了一条罪过,那些人岂不是更恨自己了?怪不得昨天下午长公主的态度又变恶劣了。

绿绫气得一下红了眼圈,哽咽道,“三爷怎么能这样!三奶奶的境遇已经够艰难的了。”

红绫也叹道,“三爷此时去投军,可害苦了……”她看了看陆漫,没敢往下说。

辰时末,陆漫忐忑不安往鹤鸣堂走去。她穿着淡紫色绣宝相花纹半臂,白色中衣,月白色百褶长裙,头上只插了一根玉簪两朵珠花。也没怎么化妆,只抹了点淡淡的胭脂和唇脂。其实她连这个妆都不想化,但这个时代的世家大族里,若女人不化妆就出门是要被人嘲笑邋遢的。

她眉头轻皱,脚步迟缓,心里不住哀叹。好不容易在绝境中燃起希望,却又被人浇了一盆凉水,没有比这更令人沮丧的了。

她刚走上鹤鸣堂后的那条甬道,从另一条岔路里走出一个男子来。

那个男子十五六岁,或者说他少年更合适。他身穿石青色绣团花罩甲,牙色提花中衣,戴着八宝紫金冠,五官俊美,目光清澈,淡雅飘逸。只是有些瘦弱,宽大的衣摆被晨风撩起,更显得风流韵致。脸色不好看,还咳了两声。

即使这样,陆漫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极俊美的古代才子形象。这个年纪的爷们,不是四爷就是五爷。他们两个今天不是应该在国子监上学吗,怎么会在家里?再一听咳嗽声,八成是有病请假在家。

那个人看见陆漫微微愣了愣,大概猜到她是谁了,还停下给她躬了躬身。

这是长公主府第二个对她还算和善的人,第一个是姜玖。陆漫本来就对他印象颇佳,见他又这么有礼貌,印象更好了,也赶紧屈膝给他福了福。

那人就快步走去了前面。

这个背影和姜展唯的背影完全不同,这个背影宽缓和柔,而那个背影钢硬似铁。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用在他身上再恰当不过了。

陆漫和绿绫的步履更加缓慢,望着那背影跟她们越拉越远,绕过鹤鸣院的院墙。

姜展玉快步走着,又用手握拳抵住嘴唇轻咳了几声。没想到这个女人会这么妍丽,特别是那双恬静的眼眸,还有那层淡淡的,化不开的愁雾……有这种眼眸和气韵的女子,是不应该蠢笨的,或许她真有什么不得已的事才让她想不开上吊。

这样的女子,哪怕出身低微,哪怕使使小性子,也是美好的,也不应该嫁给自己。

之前他还埋怨父母偏袒自己把她推给了三哥,觉得应该自己娶她而解放其他兄弟。反正嫁给自己的女子都会不幸,不如就娶那个德行不太好的陆姑娘。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岔了,这么美好的女子若真嫁给自己,那才是没天理了……

但一想到投军的三哥,他的心情又矛盾起来。

陆漫刚一转过院墙,见那个少年已经进了鹤鸣堂的垂花门,听见守门的婆子喊他“五爷”。

原来是五爷姜展玉。

绿绫小声嘀咕了一句,“天呐,五爷长得可真俊,是奴婢看到的最俊的男人了。”又笑道,“都说长亭长公府里的爷们都长得像驸马爷,俊俏儒雅,那三爷一定也非常俊俏了!”

陆漫叹了一口气,这丫头还在做白日梦,那姜老三再俊俏关她什么事,至于她这么乐呵吗。

主仆二人直接去了老驸马卧房。

长公主坐在床边的官椅上,拉着姜展玉的手说着话,“……去吧,年纪轻轻的,别想那么多,好好调养身子。邱老大夫医术好,定能治好的。去了那里,要少看书,别累着。什么举人,进士,这些功名于咱们这种人家也没太多用。等你念完了国子监,祖母去求你皇舅外祖父,给你谋个好缺。”

长公主说一句,姜展玉笑着应一句。声音清润温和,像缓缓溪流。

叮嘱完了,长公主又吩咐一旁的婆子,“去,把本宫那支昆仑百年血灵芝拿出来,送给邱老大夫,谢谢他帮着展玉。”

姜展玉赶紧躬身拒绝道,“孙子怎么当得起,那百年灵芝留着给祖父用,我娘已经准备了许多送邱老大夫的礼物,也有好些上等药材。”

长公主笑道,“你祖父还有其它的。”

陆漫过去给长公主行了礼,又给姜展玉福了福,叫了声,“五爷。”

长公主对陆漫极其不善,冷着脸“哼”了一声。陆漫觉着,若不是因为自己对老驸马有大用,说不定会立马会用茶盅把她脑袋砸个洞。

第二十章 取书

姜展玉向陆漫躬了躬身,笑道,“三嫂。三嫂每天服侍于祖父榻前,弟弟在这里谢过了。”

陆漫忙躬身说道,“不敢,该当的。”

陆漫不敢再多话,直接来到床边给老驸马按摩。其实,现在已经有两个婆子学会了这种按摩手法,完全可以不用陆漫来碍眼。不过长公主笃定由陆漫亲自按摩,对老驸马的康复更有好处。

这些天来,老驸马虽然还没有清醒的迹象,但病情也没有进一步恶化。这个结果,连付御医和王御医都感到不可思义。

付御医拱手对长公主说,“……能拖这么久的离魂症病人少之又少,下官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且今天看驸马爷似乎脸色比之前好了一些,脉像也平稳,如睡着一般。”

长公主听了大喜,呵呵笑道,“有劳你们二位御医了。”看陆漫的眼神又好了一些。

陆漫感激地看了付大叔一眼,他一定是见长公主对她不善,开口相帮吧?

陆漫按摩完,姜五爷已经告辞走了。这位爷或许得了什么不好治的病,去请邱老大夫诊治了。连御医都没有办法治,要去民间找名医,应该是疑难杂症。想到这位温润如玉正当韶华的少年,陆漫心里也不由有些痛惜。

她走之前,悄悄跟付御医说了声,“谢谢!”

付御医捋捋山羊胡子笑道,“这几天,我跟着三奶奶学了一手绝活。这个‘谢’字,该我说。”

晚上,拿着几颗银锞子出去走了一圈的绿绫回来说,姜展唯的官籍已经转去了兵部,人也去了京郊东大营,任从七品的副尉。

据说二老爷大发雷霆,认为自己这样的文人雅士怎么养了一个粗鲁莽汉,再次丢了他的脸。姜侯爷也不高兴,说老驸马一直不愿意自己的子孙从军,姜展唯居然敢违抗祖命。但长公主已经同意,姜展唯又去了军里,他们再生气也无法。

夜里,陆漫想心事想得睡不着,听着外面又下起了绵绵春雨。

没想到娶陆漫和陆漫闹自杀激发出了姜三爷压制十几年的血性,摆脱家庭去投军了。只是他这一走,自己又倒霉了。

又想着,明天是四月初十,上衙上学的爷们都休沐在家,肯定都会去鹤鸣堂敬孝。姜展唯刚刚去从军,陆漫不愿意这时候见到那些人,特别是那三位老爷。此时正是他们暴怒的时候,她去了,岂不是伸脸让人家狠打?

陆漫想了好久,终于想到一个理由——她病了,没有力气按摩。

还有,必须要赶紧把何氏留下的东西和那几大箱子医书拿回来。这些东西一天不拿回来,她就一天不放心。明天陆大老爷休沐在家,直接找他总比找陆老太太和小陈氏这些中老年妇女强。但她现在还不想回陆家跟那几人针锋相对,只有让绿绫带着几个婆子回去……

早晨,她顶着黑眼圈起了床,即使化了个淡妆,还是满面倦容。

她的样子吓了两个丫头一跳。陆漫安慰道,“无事,我就是跑觉了。”

辰时初,陆漫、绿绫就去了鹤鸣堂。她不想遇到去给长公主和老驸马请安的人,所以走得比较早。

路上,陆漫把让绿绫回陆家取书的想法说了。这事不好当着红绫说,怕她提出跟着回陆家。陆漫可不会让她现在回去跟小陈氏两人串供,在那件事情水落石出前,绝对不能让这两个人见面。而且,她的现状,也暂时不愿意让陆家人知道。

陆漫还一直记挂着乳娘王妈妈,她印象里王妈妈被撵去南县的一个田庄里过活,那个田庄是小陈氏的嫁妆庄子,想来肯定过得不会好。而自从王妈妈走后,红绫就被调到原陆漫身边,把原陆漫教唆得一味跟人吵架争长短,不仅不亲近绿绫,连王妈妈都不怎么关心了。

陆漫问绿绫知不知道王妈妈的近况。

绿绫叹道,“奴婢还是在一年前见过她。那次是她使了银子求着管事带她一起来给二太太送田地产出,她没敢见二太太,让人带话跟奴婢说,带着姑娘去后门见见她。那时三奶奶刚跟三姑娘吵了架,气得直哭,红绫那小蹄子一直在你跟前戳着使坏水,奴婢就不敢叫你,自己去后门见了王妈妈。”她的眼圈红了起来,吸了吸鼻子又说,“王妈妈瘦得厉害,她听说三奶奶偏听红绫的话,都哭了。说红绫的娘是二太太的亲信,红绫不仅是二太太的耳报神,还是二太太的一杆枪,二姑娘可怜了……”

陆漫听后鼻子也酸酸的,捏了捏绿绫的手说道,“再等等,等我彻底站稳脚跟后,就把王妈妈接到身边。过去你没少劝我,是我糊涂,远忠仆,亲小人,做了那么多糊涂事。”

绿绫道,“王妈妈能回来服侍三奶奶就好了。她不止对三奶奶好,还手巧,能干,又厉害。不像奴婢,嘴笨,吵架吵不过别人,斗心眼子也斗不过别人。”

陆漫莞尔。

两人来到鹤鸣堂,长公主已经吃过早饭一阵子了,正看着人给老驸马喂米汤。她年纪大了,觉少,每日卯时就起床。

她见陆漫一脸倦容,问道,“你怎么了?”

陆漫答道,“孙媳今天身子不大爽利,怕按摩力度不够,影响祖父的康复。”

长公主以为她知道姜展唯去投军害怕了,冷哼道,“现在知道怕了,当初为何要做那等糊涂事?展唯家世模样,样样出色,却娶了你这么个拎不清的媳妇。唉,我好好的孙子,硬被逼去了军营……”

正训斥着,见老驸马吐了许多米汤出来,陆漫赶紧过去帮着婆子一起喂。

好不容易喂完了,长公主挥手道,“走吧,戳在这里本宫看着心烦。”

陆漫又请示道,“孙媳外祖留下几大箱子医书还放在娘家,孙媳因为嫁得急,便没带过来。孙媳想让丫头去把那些东西搬回来,再好好找找医书,看还有没有治疗离魂症的记录。我怕回去晚了,被他们丢了或是送人就不好办了。”

第二十一章 陆家

长公主一听拿医书,还要找离魂症的记录,况且何家留的医书肯定都是好的,便马上同意了,“哦,那是得赶紧拿过来。”又对身后的李嬷嬷说,“带几个婆子小子跟着一起去陆家搬东西。”

陆漫谢过,绿绫带着李嬷嬷去了外院。

陆家自从知道陆漫在洞房上吊的消息后,都吓死了,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哪天恶运降临。他们不敢去长公主府请罪,陆大老爷就去了姜侯爷的衙门请罪,想着在那里姜侯爷总不会把自己怎么样,结果姜侯爷连见都不见他。

他又去礼部衙门找姜二老爷请罪,姜二老爷倒是见了,二话不说,直接上来劈头盖脸地打他,好不容易被人拉开,他才鼻青脸肿地跑了,之后再也不敢找谁请罪了。

老太太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听到那个消息就病了,前两天才刚刚好了些,能起床走走。小陈氏心里有鬼,也怕得要命。若那个死丫头死了,首当其冲倒霉的就是自己这一房。

大太太也哭得不行,她是既怕又心疼。怕自家被长公主府报复,还心疼家里陪了那么多银子,以及被那个害人精拿走的闺女的嫁妆。

陆家人到现在都不知道陆漫过得怎么样。

老太太让红绫的娘拿银子去长公主府找红绫,打听一下陆漫的情况。看门的一听跟三奶奶有关,直接把她撵走了。前些天好不容易寻到一个外出买菜的婆子,使了银子才知道陆漫没死成,被关在院子里没人搭理。

此时,以陆大老爷为首的陆家人都聚在老太太的屋子里,陆老太太又骂起了“那个忤逆不孝的死丫头”,大太太、小陈氏跟着一起骂。

正骂得起劲,下人进来禀报说绿绫带着一群孔武有力的小厮婆子来了。众人听了,都吓了一跳。

小陈氏尖叫道,“婆婆,会不会是那丫头死了,长公主派人砸咱们府来了?”

大太太脚底发软,喃喃道,“那害人精要把咱们全家害死了,要把咱们全家害死了……”

其他女眷也都叫了起来,几个姑娘还哭了。

老太太脸色苍白,同陆大老爷对视一眼,说道,“冤有头,债有主。嫁漫丫头是老婆子一个人作的主,老婆子去领罪。”

陆大老爷忙安慰老太太道,“娘折煞儿子了,若有事也是儿子担着,怎么能让老母出头。何况,也不一定是这事。”

大太太怕大老爷挨打,赶紧上前扯着他的衣裳不让走,“老爷别去,让下人们顶着。”

陆大老爷红着老脸甩开大太太的手,骂道,“无用的妇人,说的什么话!”

陆大爷陆鸣过来扶着大老爷,对大太太说,“娘莫怕,儿子陪爹一起去。”

两父子一起向外院急步走去。

陆老太太年青守寡,胆子大,泼辣,执拗地跟着儿孙往前院走。想着,若真是长公主府打上门了,自己就护在儿孙前面。长公主府仗势欺人打死了老太婆,御史定会弹劾长亭长公主,或许能保全一家大小。

老太太去了,大太太和小陈氏、陆大奶奶便不敢不去了,让其他几个晚辈守在这里,她们跟着老太太一起去了前院。

一来到前院,果真看到绿绫和七八个婆子、小厮站在院子里。

陆大老爷给那几个婆子和小厮拱了拱手,对绿绫客气道,“你回来,是漫丫头有什么事吗?”

绿绫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是二姑娘死了吗?她心里很不舒服。三奶奶出了事,这些娘家人连看都没去看三奶奶一眼,任由生死。若三奶奶在府里得了宠,这些娘家人肯定会把脑袋削尖了往三奶奶面前钻,求官求财。

她脸上带笑,眼里冰冷,给陆大老爷福了福说道,“大老爷,我们三奶奶现在还活着。奴婢回来,是来拿前二太太留下的物品和医书。”

陆漫交待她,只说自己还活着,不要说具体的。

陆家人听了,都大大松了一大口气。陆漫还没死,说明长公主府不会报复陆家了。

陆大老爷擦擦前额上的汗说道,“那就好,那就好。你们是来拿前二太太留下的物什?那是二姑娘亲娘的东西,是应该给她。”

小陈氏一听不高兴了,那个贱人都被被休了,还配叫“前二太太”?她撇嘴说道,“哟,这时候才想起回来拿那些东西?没了,都扔了。”

绿绫是外面买来的丫头,她没有亲人在陆家,所以不怕陆家人。再加上恨小陈氏欺负主子,又让红绫挑唆主子做不好的事,所以根本不跟她客气。说道,“是吗?那些东西里有几本重要的医书,对驸马爷的康复非常重要,长公主殿下还等着呢。如此,我就回去如实禀报了。”

另几个跟来的婆子小厮都沉了脸。

陆大老爷皱了皱眉,很不满意小陈氏的不识时务,但也不好当众喝斥弟妹,看了老太太一眼。

陆老太太心里也不满意小陈氏,好不容易盼着漫丫头没死,长公主府不会找自家的麻烦,她还敢耍横。她使劲瞪了小陈氏一眼,当着长公主家的下人不好骂野话,否则早骂开了。

她忍住气说道,“老二媳妇这些天日日挂心漫丫头,脑袋有些不清醒了吧。再好好想想,那些东西放哪儿了?”

小陈氏一看老太太沉了脸,话都是咬着牙说的,也只得说道,“哦,媳妇想起来了,那些东西本准备扔来着,还没来得及扔,二姑奶奶就让人来取了。”

李嬷嬷心里直撇嘴,当真小门小户没有根基,苛待继女如此明目张胆,不加遮掩。她冷笑道,“这继母当的,继女亲娘留下的东西也能说扔就扔,好歹问一声啊。”

陆老太太笑道,“小门媳妇不知分寸,让嬷嬷见笑了。”

陆大老爷又笑道,“各位请进屋歇歇,喝口茶,饭后再搬东西也不迟。”

李嬷嬷摆手道,“谢谢陆大人的盛情,我们得赶紧把东西拿回去复命。”

小陈氏红着脸没敢再吭声,领着绿绫和几个婆子去了内院。

陆大老爷又让大太太准备打赏的银钱,给李嬷嬷一个一两的银锭子,其它人两个银锞子。因为李嬷嬷是长公主的女官,银锞子拿不出手。

第二十二章 无价宝

之前,陆漫和大房的庶女八岁的陆四姑娘陆雨住在一个小院。小院很小,只有东西各三间厢房,陆漫住东厢。

小陈氏让人把东厢打开,西屋堆放了一个小箱子,八个大箱子。

趁婆子搬箱子的时候,小陈氏悄悄问了绿绫一句,“红绫呢?她怎么没一起回来?”

绿绫道,“我们三奶奶十分倚重红绫姐姐,一刻也离不了她,所以只放我回来了。”

小陈氏心下满意,让丫头偷偷给绿绫塞了个装银锞子的荷包,又道,“让红绫无事回来看看她娘老子。她一走,她娘老子想她想得厉害。”

绿绫接过荷包笑道,“好,这话我一定带到。”心里却道,你就好好等着吧。

当绿绫带着几辆骡车来到兰汀洲的时候,陆漫还在补磕睡。她正睡得香,被一阵吵闹声惊醒了。这么多天来,兰汀洲还是第一次这么热闹。

陆漫赶紧起身,穿上衣服出门,看见绿绫正指挥着婆子把箱子搬进西厢房。

红绫神色不好地站在一边,也没上去帮忙。她暗暗埋怨,她的爹娘兄弟都在陆家,有回陆家的差事,也应该让她去啊。

陆漫知道她的心思,也没理她,过去先把小箱子打开。箱子里装了几件半旧衣裳,一面铜镜,几样金银首饰,几个旧的脂粉盒,几个大小不一的梳子。

看到这些东西,陆漫心里涩涩的,想流泪。这不仅有原主的感受,还有她自己的。两世为人,父亲都是抛妻弃女的渣男,母亲都是被抛弃的可怜人,这真是一种宿命。

她前世的母亲被男人无情抛弃,理由是生的女孩无法给独子的他传宗接代。这世的母亲被男人无情抛弃,理由是阻碍了他的前程。

只不过,前世的母亲能带着女儿一起相依为命。而这世的母亲更可怜,独自一人被夫家赶走,现在不知人落何处。

她每样东西摸了摸,又非常郑重放回去。想着,以后找到了王妈妈,再想办法找何氏。若把何氏找到了,今生今世自己又会有母亲了,她喜欢有母亲的温情。

另八个箱子里面都是书,装得满满的。一打开箱子,便飘出一股淡淡的芸草香。陆漫想着,那原主对母亲的思念是真的,还知道用芸草驱虫保护这些书。

翻开书才发现,只有少部分的书是比较新的印刷本,这些书应该是在书斋里买的医书。而大多数是手写的“手抄本”,这些是何氏族人世代相传的“手札”。手抄本字体偏大,字也不太好认。几大箱子书看着多,其实内容还赶不上前世小半箱子书多。

陆漫还是比较激动,这些可是无价宝。特别是手抄本,大多是何家几代总结出来的病例,或是提出来的疑难杂症的解析,远比金银珠宝值价得多。还好小陈氏只是地主家的女儿,没多少文化,不知道这些书的宝贵。红绫不怎么识字,也没过多关注箱子里的书。否则,就是卖给那些郎中,也能得一笔不菲的收入。

兰汀洲里有几个衣柜,却没有书柜,要想办法做几排书柜摆放它们以利保存。

晌饭后,主仆三人把书翻出来拿在廊下没被太阳直射的地方晾着,又用小石头把书压住。

只是放在箱子下面的许多书籍已经发潮了,有些书已经长霉,甚至还有少数书的边角腐烂了。

陆漫心疼得要命,若最关键的地方没了,那可是大损失。她记得,原主在王妈妈走后,除了偶尔放点芸草进去,从来没有再看过书。王妈妈在的时候,隔两年还会把书翻出来晒晒。

书籍共有几百册,几乎把上房、厢房的前廊摆满了。这些书,有一多半原主没看过,主要是没看手抄本,觉得字不好认,以后有时间了多多学习。

看到地上白花花的一片,陆漫汹涌澎湃,这么多工具书,就是在前世都值大价钱,何况是古代。说不定,里面还有绝世孤本。

这么多医书让陆漫心情大好。前世陆漫就有一个习惯,只要心情好就想吃点好的,满足一下口腹之欲。她想着下晌不用去鹤鸣堂给老驸马按摩,便拿出几个银锞子,让绿绫去大厨房买点食材回来自己做点可口的好吃食,顺便再打听一下姜五爷得的什么病。又极是遗憾,若是能买点酒回来就好了,听说桂花酿不错,只是现在还不敢。

红绫见绿绫出去了,便一下给陆漫跪了下来。

陆漫明知故问道,“这么大的礼,是有什么为难事吗?”

红绫含着眼泪说道,“三奶奶,奴婢自服侍三奶奶起,忠心耿耿,生怕一时服侍不周到,讨了三奶奶的嫌。可现在,奴婢总觉得三奶奶似乎不信任奴婢了。三奶奶,若奴婢有什么做错了请明示,奴婢一定改正。”

还真是倒打一耙!

陆漫敛去眼里的寒意,笑道,“你想多了。你跟了我三年,既尽心,又忠心,帮我做了许多好事。这些好,我会一直记着。只是,我现在还不想让陆家人知道我的近况,他们只想用我换富贵,从来没真正关心过我。若你回去了,你爹娘问你,你说是不说?说吧,我不允。不说吧,你又为难。所以,我才让绿绫回去的。”

正说着,院门响了,红绫只得起身去开门,之后领进来一个清秀的丫头。这丫头陆漫见过一次,是大奶奶韩氏的丫头。

丫头屈膝福了福,笑道,“请三奶奶的安,奴婢是大奶奶的丫头粉荷,今儿初十,府里发月钱,大奶奶让奴婢把三奶奶院子里的月钱送来。”

那韩氏还真是个玲珑心肝人儿,自己这样一个不受待见的人,还能派二等丫头来送月钱。

陆漫已经知道,这个府里除了服侍长公主的属官和从宫里带来的嬷嬷、宫女、太监,其他下人都是看腰间系的带子分等级。

腰间系墨绿色绸带的是管事婆子,系灰色带子的是粗使婆子。系松柏绿的是大丫头,系豆绿色的是二等丫头,系浅绿的是三等丫头和小丫头。

第二十三章 邀请

陆漫客气道,“麻烦粉荷姑娘了,劳你跑一趟。”

粉荷把手里的一个小包裹放在炕几上打开,里面有几锭银子和几串铜钱。笑道,“这个府里,奶奶们的月例是二十两银子,三奶奶是上个月二十嫁进来的,大奶奶又请示了大夫人,上个月再给半月的,所以三奶奶一共三十两银子。服侍您的两个丫头现在还没分等级,大奶奶就照二等丫头的分例给,每月一两银子,一个半月就是一两银子五百文大钱。”

陆漫谢过,红绫又递上一个荷包。

粉荷接过荷包也没坐,笑说,“今儿还忙,奴婢得赶着回去,以后闲下来再来叨扰三奶奶。”

韩氏伶俐,连她的丫头都教导得伶俐。

陆漫笑着让红绫把她送出院子。

红绫回来,捧着自己的一两银子五串钱直乐,“这个府里当真富贵,奴婢在陆家还是大丫头,一个月只有三百文的月例。”

陆漫也高兴,现在花钱花得快,正愁没进项,这下拿来这么多。

两人收好了钱,又去廊下把那些书翻了个面。

她们刚忙完,绿绫就拎着两个篮子回来了。篮子里有一斤多五花肉,一厢豆腐,几张豆腐皮,一方凉粉,一把韭菜,三个馒头,一小袋白面,一小罐豆油,一小盅香油,以及辣椒粉、花椒粉、姜、葱、蒜、黄酒、盐、糖等若干调味品。之所以买这么多调料,是想留着以后嘴馋了再做。

看到这么多好东西,陆漫笑得眉眼弯弯,只可惜没有孜然粉和味精,洋葱,青椒,土豆。

她馋烧烤了,现在没有可以做烧烤的东西,只能用大铁锅做点不地道的铁板烧解解馋。

绿绫抽着冷气说,“三奶奶,厨房那些婆子太欺负人了。这么点东西就收了奴婢五个银锞子,那可是一两银子呐。还不给青椒,说没有,奴婢明明看到了。”又啐道,“死婆子,心比茄子还黑。”

陆漫道,“咱们势弱,可不谁都能踩两脚。是我之前考虑不周,青椒现在只有暖房有,她们定是舍不得给咱们。”又笑道,“今儿发月钱了,你的那份在屋里。”

听说陆漫拿了三十两银子,自己也有一两银子五串大钱儿,绿绫所有的不舒坦一下子跑没了。

她又低声道,“听王二家的说,五爷的身子骨一直不太好,具体什么病她也不知道。只知道五爷小时候天天吃药,十岁以后才好些。现在偶尔会去定州府,说是找名医邱老大夫看病。”

下人不知道什么病,应该是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了。

陆漫又想起二夫人的大儿子好像一生下来就死了,便道,“那以后就不要再问五爷的病了。”

绿绫点头,又说,“奴婢回来的时候,远远看见八爷和二姑娘带着旗长在慢星阁旁玩耍。听说今儿府里的所有主子都去了鹤鸣堂,晚饭也会在那里吃,厨房里忙得紧。他们怎么没去呢?”

陆漫暗道,这个府里的庶子女当真艰难。主子都齐聚的时候,为什么要单单漏下他们呢?看小兄妹的穿着,也是华服裹身,说明在物质方面没有克扣他们。但在政治权益方面,就区别对待了,说来说去还是嫌他们碍眼。

这种区别对待,有时候更伤人。

想到那两个孩子,特别是瘦弱可人的小姑娘,陆漫心里一阵疼惜。想着,干脆再做点适合小姑娘吃的东西,把他们请过来吃晚饭。

便道,“你们先把书收进箱子里,再把这些东西洗净,揉一小坨面醒着,我去把八爷和二姑娘请来。”

慢星阁是一个建在假山上的亭子,地势很高,这个府里的各个角落都能看到它。

走了半刻多钟,便远远看到小兄妹和旗长在假山下玩。

旗长一看到陆漫,又风一样向这边跑来,根本不听姜展魁的大喝声。

陆漫笑着拍拍旗长,领着它向小兄妹走去。

姜展魁狠狠瞪了旗长一眼,姜玖怯怯招呼陆漫道,“三嫂。”

陆漫摸着她的包包头说道,“今儿我要在院子里做些稀罕吃食,来邀请你们去尝尝。”

姜展魁傲娇地一昂头,哼道,“你会做什么稀罕吃食,我才不相信。”

陆漫道,“我会做铁板烧,你们吃过吗?”

姜展魁嘴硬道,“没吃过又怎地,一听名字就不好吃。”

姜玖说道,“八哥,玖儿刚刚听一个婆子说,鹤鸣堂好久没这么热闹了,那一定是其他主子都去了,只没让咱们去。玖儿也想热闹……”

说完,便嘟起嘴来。言外之意,去不了鹤鸣堂,也想去兰汀洲凑热闹。

姜展魁看着噘起嘴的妹妹,马上投降了,赶紧说,“那好,咱们去。”又对陆漫说,“我妹妹胃弱,只能吃好克化的吃食。”

陆漫笑道,“放心,我专门给二姑娘做馄饨。”又问,“需不需要通知你们院子里的人?”她挺纳闷,大户人家的孩子无论到哪儿都有几个下人跟着,为什么他们兄妹总是落单呢?

姜展魁老成地说,“写张便笺让旗长送回去即可。”

陆漫赞许地看了旗长一眼,“旗长真能干,还会送信呢。”

旗长又高兴得哼哼两声,舌头伸得更长了。

陆漫牵着姜玖,三人一狗去了兰汀洲。

几人先进了上房,陆漫拿了纸和笔递给姜展魁。

姜展魁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我们在兰汀洲吃晚饭,饭后回。”想了想,又写了几个字,“放心,我不会让妹妹乱吃东西。”然后从怀里取出一个荷包,再把纸条装进去,旗长就叼着荷包上的绳子屁颠颠地跑了。

陆漫不仅感叹旗长的聪明,也感叹姜展魁的聪明。才六岁的孩子,会写这么多字,字还写得很不错,思维也缜密。老驸马压制这样的庶子,只能是他的一个损失。若引导好了,家族如虎添骥。

她的眼前又出现了那个笔直的脊背和刀刻般的侧脸,这兄弟两个,都不是甘于人下之人。

他们去了后院,陆漫让两个孩子在院子里玩,她领着红绫和绿绫在厨房里忙碌。

第二十四章 肥肉

陆漫让红绫切了点肉剁碎,做几个馄饨,再做一大碗碎肉面片汤。这两样是给姜玖和旗长准备的晚饭,姜玖肠胃弱,狗狗不能吃辣。

她和绿绫把剩下的肉切成薄片,豆腐切成厚片,凉粉切丁,韭菜切段,豆皮切成小方块,把韭菜段裹进豆皮里再用牙签固定好。没有长签,不能穿成长串,只能散着。

先熬酱,用适量酱油、香油、糖、少量水放入锅里烧浓,盛出来备用。可惜没有蜂蜜,不然更香,颜色也更好。

压小火,在铁锅里放少许油,先把豆腐片放进去煎,双面煎得焦黄,出锅。刷上一层酱,撒上辣椒粉、花椒粉、葱花,简易豆腐铁板烧就算做好了。因为有小客人,辣椒和花椒放得不太多,这让陆漫略有些遗憾。本来调料就不齐,量还放不够。

接着,再煎豆皮卷,五花肉,凉粉丁,用牙签串的韭菜段,馒头片……

小半个时辰后,陆漫几人就端着托盘从厨房来到后院,再去上房。

姜展魁香得直吸鼻子,姜玖迎上来拉住陆漫的裙子喜说,“三嫂,好香啊。”

旗长已经回来了,它也甩着大长舌头直吸气。

几人一狗来到正房东侧屋,把托盘摆上炕几。两个孩子没让人吩咐就脱鞋上炕,盘腿坐在几前。

绿绫把一大斗碗面片放在炕脚下,旗长低头吃起来。

陆漫坐上炕,笑着把一小碗馄饨摆在姜玖面前,说道,“二姑娘的胃弱,主要喝馄饨,铁板烧不易克化,要少吃。”又在自己和姜展魁面前摆了一个空白瓷碗,给两个孩子一人夹了一片五花肉,笑道,“吃吧。”

姜玖看着肉很为难地说,“玖儿不吃肥肉,怕腻。”

陆漫笑道,“我做的这种肉一点都不腻,不信你试试。”又嘱咐道,“嚼细再吞。”

姜展魁碗里的五花肉已经吃下肚了,叫道,“妹妹,果真不腻,还好吃得紧。”

姜玖听了,才把肉放进嘴里。试着嚼嚼,满眼的惊喜,又嚼了嚼才吞下肚。咯咯笑起来,“嗯,真的不腻,还香得紧。”

陆漫又给她夹了半片豆腐,说道,“二姑娘再吃半片豆腐,就只能吃馄饨了。”

姜玖经常被如此对待,懂事地点点头,把那半片豆腐吃了,便只用小勺吃馄饨。看到姜展魁快速地夹着美食往嘴里送,也只羡慕地吞吞口水,而没有再要。

陆漫看着姜展魁包满食物的小红嘴一翘一翘,好笑不已。到底还是孩子,一遇到喜欢吃的东西,就从傲娇的公鸡变成了啄米的小鸡崽。

姜展魁见陆漫瞅着自己乐,红了脸,拽拽说道,“是我先前小瞧你了,这铁板烧的确味美。”

正吃着,院门又响了起来,绿绫起身去开门。跟她一起进来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手里还捧着一个青花瓷盅。她先看了看姜玖的碗,见里面装的馄饨,才松了一口气。

丫头给陆漫福了福,笑道,“奴婢兰芝,是二姑娘的丫头。我们姑娘从小胃弱,奴婢专门拿了一盅肉糜粥来。”说着,把瓷盅放在姜玖的面前。

陆漫笑道,“我知道二姑娘不能吃不好克化的吃食,专门给她煮了馄饨,还煮得烂烂的。快请坐,也尝尝我们的铁板烧。”

绿绫和红绫把兰芝拉去了地上的小几。

姜玖把瓷盅往一边推了推,说道,“不吃米粥,三嫂做的馄饨比厨房做的好吃。”又高兴地说,“兰芝姐姐,玖儿今天吃了一片肥肉,一点都不腻,好吃得紧。”

兰芝慌道,“那东西再好吃二姑娘也不能吃。”又埋怨姜展魁道,“奴婢不是让旗长给八爷带了便笺,嘱咐不要让二姑娘随便吃东西吗?”

姜展魁抬头瞪了她一眼,说道,“我妹妹哪里乱吃东西了,只吃了一片肉,一片。”

姜玖也解释道,“三嫂只让我吃了一片肉,半片豆腐,玖儿很乖,没再要,只吃馄饨。”

兰芝方才放了心。又对陆漫笑道,“我们八爷有主意,带着姑娘到处玩,说是锻炼身体,还不许奴才们跟着……”

等陆漫跟兰芝客气了几句,见盘里的东西又下去了不少。姜展魁真的很能吃,尤其喜欢五花肉和豆皮卷。

陆漫怕他吃坏肚皮,劝道,“八爷,晚上不能吃得太多,不好克化。你喜欢,我下次再做。”

姜展魁头都不抬地说道,“无事,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吃坏过肚子。”

那边的兰芝又赶紧道,“呸呸呸,那话老天没听到。”又说着姜展魁,“这种话八爷不要再说了,不好。”

姜展魁呵呵笑了两声,继续低头吃东西。

兰芝尝了几样,也笑道,“哎哟,我才知道,这豆腐、豆皮儿、凉粉这么一做,竟比肉还好吃。”

姜展魁抬头说道,“那你再尝尝肉,比佛跳墙还香。”

他的话把大家都逗笑了。

饭后,众人说了几句话,小兄妹和兰芝便要告辞走了。旗长还不想走,姜展魁一立眼睛,“不听话以后就不许来这里。”

旗长一听,只得乖乖跟着走了。

陆漫把他们送到院门外,正好一个三十左右的仆妇来了这里。

那人笑着给陆漫福了福,说,“奴顾大家的,是二姑娘的乳娘。天儿晚了,奴来接她。”说着,过去把姜玖抱起来。

姜玖又得意地跟她说,“嬷嬷,玖儿刚刚吃肥肉了,不腻,好吃。”

顾嬷嬷一下沉了脸,提高声音说道,“天呐,姑娘怎么能吃那物,若把肚子吃坏可怎么得了。”又骂着兰芝,“你是死人啊,怎么能让姑娘吃肥肉。两个孩子不懂,你这么大的人还不懂?若出了事怎么办,三爷怪罪下来你顶着?”

她把“三爷”两个字咬得极重,还瞥了陆漫一眼。

姜玖有些吓着了,瘪嘴说道,“只一小片,没多吃。”

兰芝也红着脸解释道,“姑娘主要吃的馄饨,奴婢看了。”

姜展魁不高兴了,瞪眼说道,“一片肉而已,你大惊小怪作什么,小爷对妹妹难道还没有你们奴才上心?”

第二十五章 活树人

陆漫心里冷笑,顾嬷嬷这是借着骂丫头说她呢?自己还真是窝囊,竟能被一个奴才如此打脸。还把姜三爷拎出来,是在说自己为了姜三爷故意讨好两个孩子吧。

其实,胃弱的孩子最好偶尔吃点肥肉,这样能润滑肠子,有利于排便。因五花肉的瘦肉不好嚼细,她专门给姜玖切了片肥肉,而且煎的时间较短,放的辣椒面和花椒面也极少。

她冷声说道,“顾嬷嬷,你这是说我心肠恶毒,故意让二姑娘吃坏肚子啰。或者还有更诛心的,说我借着两个孩子想达到什么目的?”

顾嬷嬷红了脸,解释道,“三奶奶误会了,奴是……”

陆漫道,“没那种想法就好。我也知道二姑娘胃弱,但医书里说了,胃弱的人最好偶尔吃点肥肉,润肠道。”

看到那几人一狗消失在暮色中,陆漫长长叹了一口气。自己好心请客,还惹了一场闲气。自己同情那小兄妹被排挤,自己连那小兄妹都不如。

红绫不愤地说道,“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三奶奶的性子太好了,顾嬷嬷再横也是奴才,奴大欺主,三奶奶就应该把她骂回去。”

老法子又用上了。

陆漫看了她一眼,冷哼道,“难道让我这个当主子的自掉身价,去跟一个奴才斗嘴?那我还要你这样的奴才干什么,养着吃白食?”

红绫被骂出了眼泪,扭着帕子不敢吱声。

绿绫也红了脸,羞愧道,“三奶奶,奴婢嘴笨,又总是反应不过来。以后若三奶奶想让奴婢去吵架,就,就给个暗示呗。”

陆漫气乐了。这个丫头是忠心,但连红绫那样的丫头都斗不过,面对大户里刁钻蛮横的各色奴才,连人家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

说道,“别动不的就说‘吵架’。有时候心平心和地说话,比吵架的威慑力大多了。”看着泪光滢滢的红绫,虽然心里顶烦她,但现在还不是收拾她的时候,也不想她出去惹祸。又说道,“你比绿绫机灵,遇事要多动脑子。这里是长公主府,不是陆家。”

她更想王妈妈了,若她在,自己要少操好多心。

回了屋,两个丫头收拾厨房,陆漫开始翻看原主没有看过的医书及手札。手札字写得有些潦草,原主没心思看,所以主要选字迹工整的医书看。

无论医书还是手札,都是文言文,又没有标点符号,晦涩难懂。她要先在心里断句,再翻译成现代文,才能弄懂意思,所以看得极慢。

看到戌时末,她只翻完了小半本书,还是不到一寸的薄册子,没看到任何有关离魂症的记载。因为边看边“翻译”,又因为这个身子的记忆力惊人,看了一遍,内容就记住了十之八九。

第二天早饭后,陆漫又领着绿绫去鹤鸣堂。

看着长公主眼里的探寻,陆漫不好意思地说,“书都搬回来了,还不少呢。孙媳昨儿看到很晚,也没找到有关离魂症的记载,只得再继续找了……”

长公主失望地说,“那你再找找吧。”

陆漫又道,“书放在箱子里不易保存,许多书已经发潮,还有少部分腐烂了。孙媳想做几个书柜放置,有利于保管。”

长公主吩咐下人道,“这事去跟展举媳妇说说。”

下晌,就有婆子去兰汀洲丈量屋子,还带去了一些防虫的熏香。不管韩氏是因为什么,陆漫还是从心里感激她。

陆漫也开始忙碌起来,一回兰汀洲就翻看医书,看得很晚,十分用功。这几天,老驸马又有了某些反应,他打了一个喷嚏,又动了一下脚指头,还挑了一下眉毛。

因为这个,长公主都快喜疯了,对陆漫的态度又好了些。

陆漫也高兴,老驸马的病症属于大脑尚有部份能运作、依旧有部份意识的,处于“最小意识状态”的植物人患者,这种患者有再次苏醒的可能。可能性虽小,但她看到了希望。

四月十六下晌,陆漫从鹤鸣堂回兰汀洲,便看到几辆骡车停在院子里,婆子们正在往西厢搬书柜。

书柜摆在北屋,四组柜子把两堵墙都挤满了。

送走婆子,主仆几人高高兴兴地把箱子里的书放进书柜。有了藏书房,陆漫更加进入学习状态了,觉得自己像前世高考前那么用功。

用功的空档,那两个小人和狗狗偶尔会跳入她的眼帘。这么多天,她跟他(它)们再没有偶遇过。顾嬷嬷应该做了些什么吧?还有那个大人,自从那天回来一次后,也没再回家了。

十八这日晚上,陆漫终于看到了“离魂症”这三个字,虽然有关内容只区区五页纸,陆漫已是开心不已。不过,有一张纸的上半角长霉了,有几个字看不到。

这是《回春杂记》里的记载,是前朝一名叫孙洼的人写的,由何家老祖宗何洪整理。

译成现代语,就是说“离魂症”的叫法不准确,应该叫“活树人”,这种病人的症状同花草树木生存状态相似,是头部受创失去意识,但依旧有心跳的人。

继续往下看,他又批判了两句跳大神或施法救治这种病的陋习。

接着,讲了治这种病症的方法,主要从针灸、推拿、药物三方面入手,五感刺激辅之。记述的推拿跟陆漫用的大体相似,针灸要以风府、哑门为主,配合人中、百会、脑清等。药物有十六种,陆漫遗憾地只认识五种,有喂服的,也有药浴的……

而五感刺激的记载有几个字看不清了,这个倒不算难,五感刺激感就是触觉、视觉、嗅觉、听觉、味觉,承上启下,看不清的几个字猜都猜到了。

看完这五页纸,陆漫大喜过望。孙洼先人“真相”了,这是古代医生对“离魂症”病人最准确的定义。活树人,不就是植物人嘛。她直觉,孙洼的这种治疗植物人方法,应该是这个时代最科学也是最先进的。

陆漫印象里也有孙洼这个人,好像是《何氏医案手札》里有记载,说孙洼被斩,实际上是被当时朝中一位王爷陷害所致。

第二十六章 准备

陆漫起身,让绿绫拿着烛台,急匆匆去了西厢书屋。她在书柜里找出《何氏医案手札》,又回东屋翻找有关孙洼的信息。

《何氏医案手札》是何洪老祖宗记录传下来的。

翻到书的后半部,终于找到了,这里记述了治疗肠痈可破肚割除败肉。但没记述具体方法,只记了孙洼破肚治病,却不幸被斩的事情。

那时有位得了肠痈的大臣,孙洼说败肉已化脓,汤药灸治已经起不了作用,必须切开肚子把败肉割除。

那位大臣是前朝极得皇上信任的大将军,更是条硬汉子,他觉得反正都是死,不如让孙洼用这种法子一试,还有一二分活下去的可能。

手术很成功,但在恢复期间被某位王爷让协助孙洼的御医在汤药中下了药,那位大将军就被害死了。那些人反倒诬陷孙洼用的是巫术,治死了大将军。不仅把孙洼斩了,连他留下的医书和手札都被尽数销毁。

因为何洪是孙洼的弟子,悄悄藏了一摞他的手稿。逃亡的时候丢了一些,剩下的整理成了《回春杂记》,还不敢说出来……

陆漫很是同情那位为医学事业献身的孙洼先人,他死的比华坨还惨。又暗骂那个狗屁王爷,为了自己的某些政治目的,不光害死了一位伟大的大夫,还埋藏了救人类于水火的先进医学技术。

想着既然孙洼敢做手术,还能手术顺利,自然应该有止血和麻醉的办法,陆漫兴奋得难以自持。看看手中这本一寸厚的册子,以后好好找找,看有没有这方面的记载。若有,她就可以做刨腹产了……

此时已过子时,绿绫催了好几遍让陆漫早些歇息。她只得放下书本,去净房洗漱。

这一夜,陆漫几次在梦中乐醒。

第二天去了鹤鸣堂,陆漫试探着问两位御医有关孙洼的情况。孙洼被定性为巫医,不知道这个朝代的人会不会接受他留下的治疗方法。

王御医一听孙洼,就皱眉说道,“那孙洼是有名的巫医,是杏林界的耻辱,专会沽名钓誉,一意孤行用巫术治死了前朝名将,其心可诛。治病,怎么能开膛破肚,他这是在害人……”

付御医也说道,“孙洼的名声不好,他所著的医书在前朝时就被销毁了,三奶奶怎么会问起他?”声音又小了些,探寻地问道,“若有他的医书,能否拿给我一观?”

陆漫摇头说道,“我没有他的医书,只是我外祖的先祖在手札中有一段记录,说那位大将军的死好像另有原因。”她可不会把《回春杂记》拿出来,若再被销毁多可惜啊。回去后,要赶紧把它藏起来,不能让外人看到。

付御医听了失望不已。

给老驸马按摩完,长公主把陆漫叫到东侧间,说道,“展唯媳妇坐吧。”脸上还挂起了些许笑意。

无事献殷勤,无奸即盗!陆漫的心提了起来,找到治病法子的喜悦之情也随之飘散。

长公主继续说道,“你因为洞房里上吊,下了展唯的面子,还伤了他的心,逼得展唯无颜面对京城的议论,不得不投了军。你嫁进我们府将近一个月了,到现在夫妻俩还没有同房……”她的目光让陆漫低下了头,她又说道,“今天展唯会从军里回来,你不是说你不再犯糊涂了吗?你若真明白过来了,就知道该怎样做。爷们都好面子,你小意奉承着,把他的面子全了,你以后的日子也好过得多……”

这就是强权阶级,娶自己为她丈夫冲喜,偏话说的如此强势,把姜展唯去投军的责任全推到了她身上。让她小意奉承,她怎样奉承?

陆漫的心沉入谷底。

长公主见陆漫低头无语,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嗯”了一声,道,“展唯媳妇,你这是又要犯糊涂?”

陆漫起身低语道,“没有,孙媳不敢。”

长公主笑道,“这才是好孩子。下晌你不要过来了,呵呵,准备当个漂亮新娘子。”

又对身后的钱嬷嬷吩咐道,“下晌去兰汀洲准备一下,该走的过场今天都要走全了。”

钱嬷嬷屈膝道,“是,老奴这就去准备。”

陆漫忧伤地走在回兰汀洲的路上,即使阳光灿烂得让她睁不开眼睛,她也如掉进冰窟窿一样寒冷。她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也做好了准备,可真正要面临了,却如此不甘。

她做为一个现代女性,还是医生,对那些事并不是不能接受。但因为前世妈妈以及生父的关系,她对男人总有些莫名恐惧,挑剔男朋友挑剔得厉害。没想到前世坚守到死,今生却要这么轻易地付出。跟一个不认识的男人上床就算了,还让她小意奉承,怎么可能!

绿凌摸着主子冰冷的手,极是心疼。劝道,“三奶奶,每个女人都要过这一关的。只有过了这一关,你才是真正的三奶奶,别人才不敢看轻你……其实,三爷很好啊,长得俊俏,又是七品官,三姑娘都羡慕死了,恨不得她代你嫁过来……”

陆漫没吱声,没谈过恋爱的古代女人是可悲的……

晌饭后,她没晌歇,而是坐在炕上望着外面发呆。

透过碧纱窗,午后的阳光没有那么刺眼,碧潭里的水更幽,宽大的枝叶更翠,五颜六色的花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绿色薄雾,连天上的几抹白云都带了点青色,偶尔几只鸟儿划破天空,飞向远方……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只有她的心情不好。红绫的咯咯笑声时尔传来,让她更加烦燥。

红绫听绿绫说三爷今天要来,笑眯了眼,她实在理解不了主子怎么会不高兴。她殷勤地给陆漫沏了茶,又叫着绿绫收拾屋子,再去院子里把那几盆开得最艳的盆栽放去最显眼的地方……

不多时,鹤鸣堂的钱嬷嬷就领着九个人来了,她们手上还拿着喜烛、红绫、喜果、生饺子等物。

陆漫心里一沉,那种即将成为案上鱼肉的无力之感又油然而生。

她强压下心思,起身笑道,“钱嬷嬷来了,请坐。”

还没等陆漫吩咐,红绫已经沏了茶端上来,笑得眉眼弯弯道,“嬷嬷请喝茶。”

第二十七章 卑微

钱嬷嬷坐下,对陆漫笑道,“恭喜三奶奶,贺喜三奶奶,尊长公主殿下的示下,来把洞房再重新布置一番。哎哟哟,三奶奶有福,我们三爷不只俊俏,还儒雅多才……”夸奖了一番姜展唯,又指着那几个下人说,“她们是来兰汀洲服侍三爷和三奶奶的人。”

这些人有五个丫头,四个婆子,应该是之前在这里服侍,后因为原主上吊而被打了板子的下人。

她们跪下给陆漫磕了头,齐齐喊道,“奴婢(老奴)见过三奶奶。”

陆漫含笑道,“起来吧。”

她的态度很好,原主一来就让人家挨了板子。

钱嬷嬷指着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及两个十三、四岁的丫头说,“她叫柳芽,她叫桃儿,她叫杏儿,她们之前在三爷的书房里当差,现在调来这里服侍。”

看腰带,柳芽是大丫头,桃儿和杏儿两个是二等丫头,另两个小丫头,四个粗使婆子。

介绍完了,这些人就开始忙碌。四个粗使婆子和两个小丫头去院子里和厨房忙碌,她们要打扫院子里的卫生和负责烧水。

因为这个院子大,服侍的又人少,院子里的落叶很多,外廊的围栏也落了不少灰。

在钱嬷嬷的指挥下,柳芽带着杏儿、桃儿,以及绿绫、红绫收拾屋里,还重新挂了彩绫彩灯,换了罗帐,被褥。

陆漫无事人一样看着她们忙碌。

大概申时末,钱嬷嬷请陆漫去沐浴。

她看到陆漫没有新娘子的娇羞,而是面无表情地去了净房,心里十分不满。还真是个棒槌,木呆呆的,哪里有要当新娘的喜气。若不是为了老驸马,就冲她干的那件事,别说委屈三爷跟她行房,早弄死她了。但脸上还是笑成了包子,“三奶奶本来就俊,再一打扮,哎哟,新郎官怕是连路都走不动了。”

她的话音一落,屋里的另几个丫头十分捧场地笑了一阵。

陆漫坐在大浴桶里,水面上雾气氤氲,飘浮着玫瑰花瓣,淡淡的花香萦绕在鼻间。她无力地闭着眼睛,一只手抚摸着胸口前的铜坠子。这个铜坠子有食指指腹那么大,半寸长,坠顶端是圆圈,圆圈里是四角星形。小陆漫自记事起就一直带着它,听王妈妈说,这是她生母何氏留给她的。

因为它是母亲留下的,小陆漫一直戴着它从没取下来过。还因为它是铜坠子,别人也没看上眼。过去,每当小陆漫觉得受了委屈,就会抚摸着小铜坠流泪,以期在铜坠上寻找到母亲的安慰。

陆漫不停地转着小坠子,也希望能得到一点力量。过了许久,她还是浑身酸软无力。她在浴桶里坐了小半个时辰,水已经微凉了还不想起身。

着急的钱嬷嬷在门外喊,“大奶奶,时辰不早了,该出来了。”

她稳了稳心神,无奈起身,由红绫、绿绫服侍着穿衣打扮。她发现,两个丫头给她系裤带和肚、兜时,带子都是系的松松的,这大概是方便人家解开吧。

出浴的陆漫美得像月宫中的仙子,桃花般粉嫩的肌肤,水润润的杏眼,红艳艳的小嘴,乌黑亮泽的长发,曼妙婀娜的身姿。一颦一笑,无不光彩照人。

钱嬷嬷愣了愣神。她服侍长公主数十年,在宫里、大宅子里见过各色美人。眼前的这位三奶奶,不是最美的美人,却是最有特色的美人。主要是气韵不同,到底怎样不同,她也形容不出来。这哪里是棒槌?

这样的一个可人儿,会名声狼藉?可上吊那糊涂事的确是她做的呀,刚才那木木的样子自己也没看错啊。

钱嬷嬷心里纳闷,脸上却堆满了笑,上前帮着丫头为陆漫整理着衣裳饰品。笑道,“三奶奶可真俊,不比宫里的那些娘娘差。”

陆漫敷衍笑道,“哪里,嬷嬷过奖了。”

晚上,陆漫喝了一小碗粥后,就身着喜服,头戴凤冠,坐在床上看着那对大喜烛发呆。想着今天夜里的尴尬,惴惴不安。

为了在这个异世继续活下去,她今天不敢有任何反抗。这具身子本就是他的妻子,她也没有理由反抗。

她猜,这位三爷这么讨厌和憎恨她,因为她甚至避去了军营,肯定也不愿意跟她有肌肤之亲。只是为了一个孝字,不得已而为之。

两看两相厌的人要做这事,也真够恶心的了。

陆漫前世虽然没结过婚,但也知道初次很疼。她希望他能有一颗柔软的心,不要带着过多的恨和怨做那事,怜惜女人一些,哪怕这个女人不得他的心……

想到自己居然有这么卑微的愿望,她都怒其不争,瞧不起自己。但此时此刻,她只是一个无用的女人,没有能力摆脱困境,没有倚仗让她任性,她悲哀的就只能这么卑微。

院子里、屋里都静悄悄的,针落有声。等到戌时,窗外终于有了动静。只听院子里的小丫头说,“三爷回来了。”接着,是一阵往正房走的脚步声。

脚步声虽轻,却似有千斤重,重重地敲击着陆漫的心。

钱嬷嬷和柳芽迎到侧屋,屈膝笑道,“恭喜三爷。”

姜展唯没理她们,抬脚进了卧房。他面无表情地看了陆漫一眼,直接坐去她旁边。

陆漫的余光也看到他了。他虽然穿着一身红色的喜服,脸上却没有一点喜气。他身材高大,薄唇紧抿,目光冷峻,浑身散发出强大而冷傲的气息。正面比背景还让人害怕,她不禁打了个冷颤,挨着他的半边身子都僵硬起来。

不可否认,他长得非常好看,也够冷,够硬。他哪里有庶子该有的谦恭和顺,懦弱胆小!

这样的男人,会有一颗柔软的心吗?这样的男人被家族逼迫,能心甘情愿吗?

陆漫之前的那一点点侥幸心理都跑去了九霄云外。

令陆漫费解的是,姜展唯于她居然有一丝熟悉之感。不光是原主记忆中初进洞房的下巴和薄唇,应该是整张脸都似曾相识。她搜寻原主的记忆,原主嫁进长公主府之前肯定没见过他,怎么会有这么感觉呢?

第二十八章 交待

跟进来的钱嬷嬷看着如此的姜展唯,也有些吃惊和紧张,但还是走过去扯着他的衣襟一角压在陆漫的衣襟上。

陆漫知道,这么做是让男人压迫女人一辈子。

钱嬷嬷又从柳芽的手里接过装喜果的玉盆,边往姜展唯和陆漫的身上撒着大枣、栗子、花生、糖,边唱道,“……一撒你公婆常安泰,二撒你夫妻喜洋洋。三撒你妯娌多忍让,四撒四季花草香,五撒武子登金榜,六撒老少都安康……”

唱完,她接过桃儿递过来的一把剪刀,她要剪下新郎和新娘各一绺头发,挽成合髻。

姜展唯摆手道,“这个和合卺酒都不需要了吧,上次已经做过了。”

声音清朗,不容置疑。

钱嬷嬷很想说上次只喝过合卺酒,还没合髻啊。但见姜三爷沉着脸,也不敢多说,又拿筷子去夹杏儿端着的生饺子。见姜三爷更加不耐烦,又只得把饺子放下。

钱嬷嬷是贴身服侍长公主的女官,几乎所有的小主子都对她礼遇有加。她之前从来没过多留意过这位三爷,只觉得他沉默寡言,中规中矩,永远低着头,在二老爷口中“不当大器”,驸马爷更是连正眼都不给一个。却没想到,他脊背挺直了,居然有这个气场,令见惯世面的她都有些胆寒。

现在连长公主都觉得对不起他而顺着他,她当然更不愿意得罪他了。

钱嬷嬷再看看坐在一旁的陆漫,娇美如花,恬静似月。

暗想,这两口子都不简单,都是人中龙凤。驸马爷最不愿意庶子优秀,现在不仅这位庶子出人意料的优秀,连庶子媳妇都不下于人。他老人家若活过来,怕会不愿意。

钱嬷嬷掩下心思笑道,“老奴就不在这里碍眼了,柳芽你们几个丫头服侍三爷、三奶奶早些睡下。明儿主子们都在府里,还得请三爷带着新娘子早些去认亲。”

说完,便退了下去。

桃儿和杏儿服侍姜展唯去净房洗漱。

柳芽带着绿绫、红绫把床上的喜果捡干净,铺了块白绫在床上,又挂了四个五彩香囊在床顶。

姜展唯出来,只穿了一身白绫中衣中裤,头发打散披下。他直接上床,掀开被子躺去里面。

看着他的后脑勺,陆漫还是鼓足勇气躺在了床的外侧。

丫头把罗帐放下,便轻声退出了卧房。

厚厚的红罗帐挡住了明亮的烛光,帐子里朦朦胧胧,显得微光更红。小小的空间里,弥漫着浓郁的香气,那四角垂下的香囊里,应是加了些催/情的药物吧?

若这是一个正常的洞房花烛夜,朦胧的光晕和魅惑的浓香会让人的情/欲更加高涨。

可此时的陆漫紧张得要命,她卷缩在床沿边躺着,觉得床里边那个后脑勺像是堆满了冰碴子,要离他远些再远些。

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许久没听见动静,那人好像睡着了,她的心终于放下来。她长长地嘘了一口气,轻轻动了动身子,她的腿都快抽筋了。还好不在一个被窝,她被那两个丫头脱得只剩下一个红肚、兜,一条红色中裤……

迷迷糊糊中,一条胳膊突然伸过来把她身上的薄被掀开,随之一个精壮的身体压了上来,几下扯掉她身上的衣物,又粗鲁地把她翻了个身。

一连串的动作快得让陆漫没有反应,脑袋一片空白。正愣神中,突然身体一阵钻心的巨痛,她咬着枕头才没惊叫出声。

该死的男人,从她背后进去……没有前戏,直接贯穿,简单粗暴,两刻多钟完事。

陆漫知道会痛,却没想到这么痛。不光是痛,还有屈辱,羞愧,从身体痛到心里,寒彻入骨。她一直咬着枕头强忍着默默流泪,不让自己哭出声,想在这个可恶的男人面前保留最后一点尊严。

当姜展唯一完成任务,就逃似地抽身从陆漫身上下去,钻进自己的被子里,若无其事的用后背对着她,似乎下一刻便传来了轻微的鼾声。

陆漫终究没忍住,啜泣出了声。

这个混蛋,真是太可恶了!他怎么能这样,对她做了那样的事,还要如此厌恶和无视她。走到这一步,她也不愿意,她也极委屈。

前一刻承受的难堪,这些天代人受过的委屈,还有对前世和妈妈的万般不舍,对未来生活的恐惧,以及她多年来一直执着追求却在此时被击得粉碎的对美好爱情的向往,这几种情绪在胸中交错,膨胀,似要把她的胸膛击穿,把她炸碎。

原来,有些事比死还让人难受。

陆漫把头埋在枕头里痛哭起来,越哭越伤心,最后把被子扯上来盖住头,继续哭。虽然极尽隐忍,使劲压制着声音,可声音还是不小,甚至打了几声嗝。

一开始他就知道她在哭,他感觉得到她身体的抽搐。把她翻过去,是他早就想好了的,他不想看到她的脸,不想看到这个讨厌的女人承欢于他的身下。他跟她,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可真正做的时候他才知道,他把她翻过去最大的理由,是怕看到她如花的容貌,秋潭一样深幽宁静的眼眸,怕自己会动心,会甘之如饴舍不得放下……他是第一次做这事,她是他的第一个女人。

他没想到,有着悍女名声又闹上吊的女人会如此柔弱妍丽,会有如此沉静深幽的眼眸……她无声抽泣的时候,他居然有些不忍。

想到自己的计划和未来,他还是摒弃了那些杂念,如行军打仗一样干净利落地做完了那件事。

听陆漫哭得越来越凄厉,姜展唯极其烦燥,又莫名的有些心虚,那悲伤的呜咽让他不能再无动于衷。

姜展唯转过身躺平,望着床顶说道,“我们是夫妻,又是冲喜。这么做,是给长辈们一个交待,你能得到他们的认可……”我也能顺利走出去。

最重要的后半句话他没说出来。

陆漫没理他,继续抽咽着。

姜展唯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接着说,“你大可放心,以后我不会再强迫你。我在军营里,难得回府一趟,几个月后很可能调去北方守边。你在府里好好孝顺祖父……”

第二十九章 对话

姜展唯的话不多,陆漫还是从中听出了几个信息。

给长辈们一个交待,让她得到认可,就说明她暂时是名正言顺的三奶奶,是安全的。他不会再强迫她,也就不会再有那种事,言外之意以后他们只属于合约夫妻,不需要再履行那些两口子必须做的事。他在军营里,即将去北方,她在家里孝顺祖父,就是他们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属于互不影响。

这几件事对她来说,无疑都是巨大的利好消息。以后的日子,应该比之前好过得多。

陆漫的哭声渐渐小了些,还是没说一句话。

姜展唯也没再说话,陆漫的哭声越来越弱,在她要睡着的时候,姜展唯又说话了。

“跟了我很委屈吗?这么委屈,当初为什么还要嫁过来呢?或者,你该让我的两个嫡出弟弟娶你,只要你家提出这个条件,为了我祖父,长辈们会同意。”

声音低沉,无任何情绪,不仅把所有过错都推到了陆漫身上,还讥讽她上吊是想高攀嫡子。

看来,真正让这个男人最受伤的不是娶她,甚至不是她上吊,而是做为庶子的无奈和自卑!

陆漫很想说,老娘不仅委屈,还恨死你了,恨不得你去死。还有那两个嫡子,老娘统统看不上。

理智又让她不能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但她必须要说几句,不能让他践踏了她的尊严还理直气壮地把所有过错都归在她身上。

陆漫吸了吸鼻子,冷声说道,“三爷也不想娶我,娶了我三爷更委屈,委屈得都离家投军了。不是吗?我嫁三爷都是高攀,更没想过其他人。”

由于头捂在被子里,显得声音嗡声嗡气的。

姜展唯冷笑道,“既然这样,你上什么吊,还选在洞房里上吊。”没听到陆漫的回答,又说,“怎么不回答,是无话可说了吗?”

陆漫想了一会儿,才说道,“不妨告诉三爷,我上吊跟三爷无关,亦跟冲喜无关。是因为我继母的恶毒,她想尽办法坏了我的名声,还做了许多恶事,让我生无可恋……我上吊是,是……”她忍下了更加大逆不道的几个字,又继续说道,“总之,上吊跟三爷无关。这件事连累到三爷,让三爷难堪,我很抱歉。”

她和姜展唯的关系已经这样了,也不想给他留什么好印象,就实话实说。这个理由虽然不好,但针对的是恶毒的继母,总比伤他自尊好得多。陆漫已经看出来,这个男人可不是省油的灯。他有多冷傲,就有多自卑;他有多隐忍,就有多自负。何况,她若能继续活下去,总有一天会同小陈氏闹翻,为原主报仇。

姜展唯没想到陆漫是因为这个原因而上吊,更没想到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她也敢明明白白说出来。继母再恶毒,也是长辈。何况,真的出了事,受牵连的可不止她继母一个人。

他侧过头看了一眼那个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人,这个女人够坦白,够彪悍,敢公然对自己、对长辈下这样的狠手。

他抽了抽嘴角,问道,“那你怎么不再死一次?只要不想活,总能死掉。你死了,我祖母和伯父他们定会好好收拾你继母,包括其他的陆家人,遂了你的愿。”

他把她没说出口的原主的心思都说了出来。

陆漫气死了,这男人真是个恶棍,说话太缺德了。

她忽略掉他的讽刺说道,“人死了一次,就不想再死了,想通了。为什么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呢?那种傻事我再也不会做了。”又把头从被子里钻出来,瞪着姜展唯冷声说道,“至少我磊落,我没有能力把害我的人怎样,但我敢用我自己的生命反抗。可三爷呢?堂堂男儿,表里不一,不敢明面反对长辈有失公允无视你的婚姻和自尊,却把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在一个同是受害人的弱女子身上。所以,三爷并不比我高尚,不要把自己说得多无辜,不要把所有过错推到我身上,你的指责我不认!”

说完,她的头放在枕上,背过身去,不再理他。

她的话让姜展唯瞠目结舌,也恼怒不已。

他心里不得不承认,陆漫说得没错。长辈们让他退亲娶陆漫,他都快气炸了,却没明面反对过长辈的安排。从小到大皆是如此,长辈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哪怕再不服气,都没有反抗过。就是走出这个家,都是用这个女人作借口。他的确可悲,血性连女人都比不上。

他的自尊让他无法把心底的话说出来,只冷冷说了句,“一个妇人,在家不知孝道,出嫁不知敬夫,该是好好读读《女诫》。”

陆漫没再理他,那“教科书”变态,这个男人更变态。

姜展唯转过头望着陆漫后背许久,她一动不动静静卧着,睡着了一般。

浓密的黑发撒落枕间,哪怕看不到她的脸,刚刚那双红肿的眼睛也不时浮现在他眼前。纤细而柔弱的身体紧紧裹在绫被中,像是怕再次受到伤害。

他很讨厌这个女人,但也不得不承认她“名不副实”,跟传言完全不一样。

她的话不多,对他的指责令他无可辩驳。特别是那句“为什么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的话,对极。过去的那么多年,他似乎做了很多用别人错误惩罚自己的傻事。

有那种独特的气韵,应该是美好的。眼神那样沉静,应该是理智的。说话有理有据,应该是缜密的。看了医书就能熟练地给病人按摩,某些医理说得头头是道,甚至让御医和祖母认可,应该是聪慧的。

可她却得了那样一个泼辣、蠢笨的坏名声,还做出上吊那种害人害己贻笑大方的蠢事来。或许她的坏名声可能有继母的功劳,但上吊的事情却是她自己做出来的。而且,做了那丢脸事,居然敢舔着脸去求长辈原谅。别人不敢说的不孝言论,她敢大大方方说出来。前一刻哭得撕心裂肺,下一刻就能冷静地对他发难……

第三十章 避子汤

姜展唯认定,眼前的这个女人是极其矛盾的人,优点多,缺点更多。美貌,聪明,还伶牙俐齿,但易冲动,胆子大,做事不计后果,敢忤逆长辈,不要脸面,一哭二闹三上吊之类的泼皮之事全做得出来。

这样一个女人作为他的妻子留在家里,若祖父再因为她的“冲喜”真能病好……他一下子有些小激动,对将来的某些事情充满了期待……

或许,计划应该变一变……

第二天,陆漫醒来,姜展唯已经不在身边了。她拖着酸痛的身子坐起来,喊道,“绿绫,红绫!”

绿绫和红绫忙进屋把罗帐挂上。红绫笑道,“三爷在院子里打拳呢,不让我们打扰三奶奶。”

陆漫用被子把自己抱得严实,靠在床头无力地说道,“把那件外袍拿过来,准备水,我要沐浴。”她夜里就想洗浴,但不愿意让那人再多看一眼她的难堪和屈辱,就一直忍着。

绿绫低头道,“热水已经烧好了,奴婢这就去让人准备。”说着,就匆忙低头跑了出去。

她的眼睛又红又肿,生怕别人看到问她。昨天夜里她在侧屋值夜,听到了三奶奶压抑的哭声。三奶奶哭得那样厉害,一定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吧?她不敢说话,也一直捂着嘴偷偷跟着哭。

红绫的眼珠子却在陆漫的身上转了几转,看到主子的眼睛红红的,应该是哭过。做那种事,真的很痛?

还有,在陆漫穿外袍的时候,她看到主子胳膊上有几条青痕。想到院子里的那个高大男人,她的脸突然红了……

陆漫坐在热水里,觉得身子舒缓多了。看到两只胳膊上的青痕,她恨得直咬牙。那个男人,可恶,变态,心狠手辣,真是,真是太坏了……还好他承诺以后不会强迫她。

即使陆漫恨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样自负又骄傲的男人,应该是一言九鼎的人。

眼前浮现那人的面孔时,她禁不住一个哆嗦,身体又一阵钻心的痛,由下而上。她下定决心,即使以后离开那个男人,也不会再嫁人,一辈子!不,是两辈子,两辈子都不嫁人。男人,实在是可怕的动物。

但想到那几个利好消息,她的心情又莫名轻松了许多。他暂时不会休她,也不会碰她,他们是一个在内一个在外,还很难相见的合约夫妻。若他去了北方,有可能一两年也见不上一面。即使他要休她,也要等到他有足够能力自主的时候,那时她已经有了准备,出去的日子不会比在这里更难熬。

若自己有遭一日能强大起来,再啪啪打那男人的嘴脸,以报昨日之仇。哪怕这种机会小之又小,她也要极力去创造。

现在,她跟他相处要把握好分寸,不刻意讨好他,也不去激怒他,坚持和平共处、互不侵犯的原则就是了……

泡了两刻多钟,水已有些微凉,陆漫才起身,穿上中衣中裤走出净房。一般情况下,她沐浴不喜欢丫头在一旁服侍。

绿绫刚服侍她穿上衣裳,就见柳芽端着一个装了汤药的小碗走进来。她的神色怯怯,看着陆漫喃喃说不出话,十分为难。

陆漫便猜到她手里端的是什么了。姜展唯不愿意自己给他生孩子,自己又何尝愿意给他生。

她问道,“你端的是避子汤?”

柳芽低声说,“是。”又赶紧说道,“是三爷让奴婢端来的,奴婢也不想的。”她很为难,以后三奶奶也是自己的主子,这是把她彻底得罪了。但三爷的吩咐,她又不敢不听。

陆漫伸手道,“你无需为难,既然是三爷的意思,就照他说的做吧。”她接过碗,一口喝尽。

其实,她月事才过两天,现在并不是最佳怀孕日期。不过,这个日子在古人的眼里,却是最容易受孕的日子。

柳芽见陆漫明知是避子汤,还如此痛快地喝了,很是诧异。她先想着,若三奶奶不愿意喝,自己该怎么办。三奶奶毕竟是正妻,以前只听说让姨娘和通房喝避子汤的,还没见过新婚第二天逼正妻喝避子汤的。

“三奶奶,你是正妻啊……”一旁的绿绫脱口而出。

她见陆漫痛痛快快喝了避子汤,泪水又涌了上来。她一直想着,三奶奶若怀了孩子,就能在这个府里站稳了,三爷或许也会真心疼惜她了。即使老驸马真的不幸去逝,三奶奶也能活下来。可三爷却连这么点念想都不给,他怎么能这样!

看到绿绫红肿的眼睛,陆漫知道她是心疼自己。捏了捏她的手安慰道,“在这个府里,一切都听三爷的。他说怎样,就怎样。”

姜展唯是踩着这句话进屋的。他穿着玄色练功服,脸色微红,鼻尖和前额还有薄汗。他直接进了净房,桃儿和杏儿进去服侍,红绫也赶紧跟了进去,咯咯娇笑声特别刺耳。

陆漫没动,他们这种关系,没必要去他前面扮贤妻,去了也讨他的嫌。不过,红绫那副猴急的样子,还是让陆漫红了脸。怪不得世家大族瞧不起小门小户,看看这小户里的丫头,如此不知礼数和分寸,给新姑爷献殷勤也不避一点嫌。那她这位小户里的小姐,岂不是更会被人诟病?

陆漫暗暗咬牙。若不是留那丫头有用,现在就让她立马消失。丢死人了!

绿绫也气得要命,咬着牙无声地骂了一句,“下作娼妇,不要脸!”

陆漫坐去梳妆台前,绿绫过来给她梳头。

姜展唯洗漱出来,坐去另一旁由桃儿给他梳头。

红绫还想凑去姜展唯身边服侍,绿绫叫道,“红绫姐姐,快把三奶奶的那支长钗拿给我,我手不空。”

红绫无法,只得去了陆漫身旁服侍。

虽然陆漫想好了跟姜展唯的相处原则,但再次见到他,两人还共处一室,又羞,又恨,脸涨得通红。

姜展唯却如无事一般,面无表情坐在那里。

他们两人刚收拾完,钱嬷嬷就来了。她手里拿着一个黑色描花盒子,笑得满脸菊花,屈膝道,“见过三爷,见过三奶奶。”

第三十一章 认亲

钱嬷嬷被柳芽领去床前拿了元帕,她瞧了一眼后,叠上装进盒子里。

杏儿和红绫各拿一个荷包递上。

钱嬷嬷是女官,荷包里装的可不是打赏一般下人的银锞子,而是两个一两的银锭子。

钱嬷嬷接过荷包,脸上堆满笑说道,“恭喜三爷,恭喜三奶奶,祝你们夫妻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老奴这就去向长公主复命,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又道,“今儿认亲不仅大姑奶奶一家都要来,老姑太太也要来。”

大姑奶奶是大姑娘姜凌,嫁给了刑部侍郎袁大人的五子袁和丰,袁五爷已经是举人,正在准备考进士。

老姑太太宋老夫人是老驸马同胞妹妹。新媳妇要认亲,不一定要专门把她请回娘家吧?不知是谁这么有心。

姜展唯和陆漫起身送走了钱嬷嬷,去东屋炕上吃早饭。想到夜里的事,两人都有些尴尬,谁也没说话,自顾自低头吃着。

陆漫没有食欲,吃得很少。

姜展唯胃口很好,吃了一碗鸡丝面,两个小花卷,一个煎蛋,又喝了一碗粳米粥。他把这些东西都吃完了,陆漫面前的那一小碗粳米粥还没吃完。

姜展唯看了一眼陆漫,眼神飘向窗外,说道,“在这个家里,我本不受待见。我娶的媳妇,一来就做了那样一件惊天动地的壮举,不仅让家人生气,也让全京城的人议论纷纷。今日长辈们的态度不会好,特别是姑祖母,她幼年时同祖父一起倍受姨娘和庶子欺凌,又年青守寡,性情刚直……你本做错事在先,对于长辈的教训,要忍耐。有气性,有血性,认亲的场合却不是一个新妇能放肆的。否则,又多了一条不可饶恕的罪状。”

这是在教自己为人处事,在认亲的时候要隐忍,不能闹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

陆漫放下碗,点点头。

一旁服侍的柳芽和绿绫、红绫都低着头,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饭后,陆漫开始梳妆打扮。今天她又要承受一波暴风骤雨,还不能有反抗。不止要打扮漂亮,更要明艳,这样才有气场。这张脸长得过于柔美了一些,不能让人觉得她太好欺负。

她这么多天受的委屈比前世三十一年加起来还多得多,背负着别人的错,一次又一次被人踩到尘埃里。特别是今天人多,若都觉得她好欺,一人踩一脚,她怕自己受不住。

她坐去妆台前,挑了金嵌宝凤挑金心插在发髻的正中,金嵌玉镶宝钿儿戴在髻的下面,一支金凤嵌红宝石长步摇和两支碧玉莲花簪分别插在两鬓边。她身上穿的是石榴红绣折枝牡丹软缎长褙子,绯色撒花马面裙。

她知道,即使她把最好的行头都挂在身上和头上,在这堆金叠翠的长公主府中照样不算出彩。

她又自己化了一个妆。不浓,也不淡,摈弃了这张脸适合的玫红色,而用了大红色。前世有人把化妆术称为邪术,妆化好了真能改变一个人的容貌和气质。

眉型、眼线、眼影、妆底、腮红、唇色,陆漫化得很慢,很细,一层层,一点点,一丝不苟。化完妆后,一个明***人的丽人端坐镜中。若此时她穿的是西装长裤,妥妥的职业女精英。

在姜展唯等得马上要失去耐心时,陆漫起身了。

陆漫余光看见姜展唯盯着她看了足足十秒钟,眼里有抑制不住的惊艳。但十秒钟后,这个男人就垂下眼睑,转过身平静说道,“走吧。”率先迈步走出屋去。

这还真是个有定力的男人,不被女色所迷惑,哪怕眼前的女人是他法定妻子。做为他的妻子,若被这个男人疼惜,应该是幸福的。若被这个男人厌弃,日子却是不好过的。

姜展唯穿得非常低调,一件半新旧的枣红绣团花圆领长袍,腰系同色宽带,头上束了一支碧玉簪。他不像领新媳妇去认亲,倒像去前院书房发奋苦读。

陆漫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向鹤鸣堂走去。丫头柳芽和绿绫更靠后一步,绿绫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装的是陆漫孝敬长公主、老驸马,以及姜二老爷夫妇的东西。

今天是四月初十,老少爷们都在家,再加上来的几个亲戚,鹤鸣堂的大厅里坐满了人。

长公主坐在厅屋正前方的罗汉床上。她的右侧面坐着二老爷夫妇,因为他们今天是新媳妇的公婆,所以坐在长公主的下首。

姜展唯和陆漫一进去,在座的人都隐隐有些吃惊。

进来的这两人真是一对碧人,男人如玉,女人如水。只是这两人的气场明显不搭,男人冷着脸,不像新郎。女人倒是打扮得光鲜亮丽,但情绪莫名。

没想到,那个不起眼的,永远藏在人后的姜展唯来到人前,却如此出彩,气闲若定。还有那个女人,美丽,明艳,一举一动皆透着雅韵,这是那个名声不堪又上吊自杀的女人?

那二人来到长公主面前,姜展唯躬身作揖,含笑说道,“祖母,我领陆氏来给您和祖父、长辈们见礼了。”

长公主满脸堆笑道,“好孩子。”

陆漫则跪在蒲团上,给长公主磕了一个头,恭敬地说道,“孙媳陆氏见过祖母,祝祖母松鹤长春,后福无疆,富贵安康,春秋不老。”然后接过丫头递过来的茶碗举过头顶。

声音轻柔,吐字清晰,态度谦恭而不怯懦。

长公主对陆漫的心情是矛盾的,一气她上吊丢尽自家脸面,二气她逼得孙子去了军营。但因为老驸马又不得留下她,不得不让她成为自己真正的孙媳妇,立在跟前碍眼。可现在看到这样人才气度的陆漫,又觉得配自己孙子完全配得上,甚至比老二媳妇年青时还出彩。

长公主心里清楚,自己此时的态度决定了家里人对陆氏的态度。不管自己待不待见她,展唯嫌不嫌弃她,但今天展唯做为新婚丈夫立在一旁,就不能让新娘子太难堪。让新娘子难堪了,也就是让新郎官难堪。

第三十二章 极限

长公主很痛快地接过陆漫手里的茶碗喝了一口,说道,“以后要孝敬长辈,服侍夫君,熟读《女诫》,恪守妇德。”

虽然话不算好听,已经让陆漫松了一口气,红着脸答道,“是,孙媳谨记祖母教导。”

她接过绿绫递上的一个抹额敬上,长公主身旁的丫头接过。

陆漫起身后,一个丫头端上来一个托端,上面摆着一套翡翠头面,柳芽上前接过。

姜展唯又躬身道,“祖母,我带陆氏去给祖父见礼。”

长公主拉着他的手拍拍笑道,“好孩子,祖母知道你孝顺,去吧。”

陆漫来到卧房。老驸马安静地躺在床上,神色如常。陆漫有些心酸,大概只有这个没有意识的老爷子对自己的态度跟别人没有差别吧。

陆漫非常郑重地给老驸马磕了头,敬上茶,说道,“祝祖父早日康复,健康长寿。”

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男子代老驸马接过茶,又恭敬地把茶碗在老驸马嘴上挨了一下。

姜展唯叫那个男子大哥,应该是世子爷姜展举。

陆漫又敬上给老驸马做的袜子,姜展举接过。她起身后,一个丫头端上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红包。

回到厅屋,一个丫头把蒲团放在二老爷夫妇前面。丫头见三爷没有给新媳妇介绍,只得说道,“这是二老爷,二夫人。”

陆漫跪下,给二老爷磕了一个头说道,“儿媳陆氏见过公爹,祝公爹身体健康,一切如意。”

二老爷长得非常好,白面微须,长身玉立,据说他是三兄弟中长得最好看的,也很显年轻,像三十出头。

陆漫刚要去拿丫头递上来的茶碗,就听二老爷冷哼一声,斥道,“我最讨厌拎不清的妇人,无才无德,还寻死觅活。若不是为了父亲他老人家,定要把你休了。”声音铿锵有力,在大厅里回荡。

陆漫赶紧认错道,“儿媳知错了,再也不会了。”

二老爷又冷哼道,“哼,认错倒挺快,当初怎么做出那丢脸事来?不仅丢了你自己的脸面,更丢了夫家人的脸面。展唯虽然是庶子,也是长亭长公主府的庶子,是我的儿子,不是你能羞辱的……”巴拉巴拉。

他的话让陆漫十分难堪,面红耳赤。哪里有公爹这么当众纠着儿媳妇的错不放的,不止让她没脸,也丢了他自己、他儿子的脸。实在要教训,也该让他老婆或是老母教训才妥当啊,真是没水平。看来,二房最不得当家人待见,二老爷在三兄弟中官最小,不是没有理由的。

她只得硬着头皮答道,“之前是儿媳的错。三爷如玉君子,才兼文雅,能高攀上三爷,是儿媳的福气。”

二老爷没理陆漫,望向姜展唯道,“为了这么个上不了台面的媳妇,就跟长辈置气进军营,把自己的前程毁之一旦?”

姜展唯躬身说道,“父亲明查,儿子没有置气。陆氏是长辈给儿子定下的媳妇,是儿子娶进门给祖父冲喜的。这些天来,她不仅承孝于祖父跟前,还日日为祖父按摩,没有那么不堪。至于儿子去军营,是报效朝庭,跟陆氏无关,且祖母已经同意了。”

声音温润,不急不缓,但词锋咄咄逼人。陆漫有些吃惊,告诫她要忍耐,却能为了她跟父亲顶嘴,实在让人费思量。

姜二老爷没想到这个十棍子打不出个屁的儿子居然敢公然跟他顶嘴,还是为这个上不了台面的女人,气得面红耳赤,骂道,“不知好歹的混帐东西,老子这是为你好,不想你为了这个女人误了自己……”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姜侯爷不给面子地打断了,“二弟,有些话留到你们父子私下说。今天新媳妇认亲,先说正事。”

二老爷不只怕爹娘媳妇,也怕大哥,便气哼哼地住了嘴,使劲瞪了姜展唯一眼。见陆漫举起了茶碗,他接过茶碗碰碰嘴唇就撂下了,他身后一个丫头递上来个红包,柳芽上前接了过去。对于陆漫孝敬的袜子,看都没看一眼。

陆漫又给二夫人林氏磕头敬茶,林氏只淡淡说了句,“孝敬好长辈,服侍好夫君,好自为之。”又让丫头给了她一个红包。

态度倨傲,连看都不屑看陆漫一眼。

这位嫡婆婆比二老爷有水平多了,没明面喝斥陆漫,声音也不大,却半点尊严没给她,让她更没脸。

接着,又去给姜侯爷夫妇和三老爷夫妇敬茶。

这几个人知道老驸马因为陆漫有了好转,长公主对她抱有很大希望,而且长公主刚才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所以他们虽然态度不算好,也没有过多纠缠,只说了几句让她多读《女诫》,守妇德,要贞静贤淑之类的话。

在几十双眼睛的见证下,对所有的指责,训斥,不屑,陆漫下跪,磕头,敬茶,除了屈辱地认错,答应,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重量级长辈的敬茶终于结束了,陆漫的忍受力也已经到了极限。这本不是她的错误,她却要背负骂名,承受责难。当着这么多人,她的自尊都被踩到尘埃里去了。这些人明知她为老驸马冲喜已取得一些“成果”,却还是如此对待她,摆明了没把她这个小官之女,庶子之媳放在眼里。

不过,她自始至终没流过一滴眼泪。哭了,才是最丢人的,才真正被打败了。

起身后,她的身子晃了晃,一只坚实的大手扶住她的胳膊,她才站稳。

看到陆漫这样,姜三老爷有些不忍了,又说了一句,“展唯媳妇,长辈们如此也是为你好。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

陆漫又回身给他福了福,“谨记三叔教诲。”

姜侯爷和三老爷今天是姜展唯投军后第一次见他,又问了他从军的事,让他好好考虑清楚,不要意气用事,还说老驸马不愿意他的子孙从军。见姜展唯坚持,也就没再劝了。

陆漫又被姜展唯亲自领去一个老太太跟前。老太太五十几岁,长得威严,穿得富贵,正不屑地看着她。因为太威严,显得法令纹更深,嘴唇薄得像一根粗线。一看这个人的面相,就不好相与。

第三十三章 大义

陆漫知道,这个人就是老姑太太,人称朱老夫人。

朱老夫人已经嫁人,陆漫不需要磕头和敬茶,只给她万福行礼就是了。

姜展唯介绍道,“这是姑祖母。”

陆漫福了福,说道,“陆氏请姑祖母安。”

朱老夫人没搭理姜展唯,上下打量了陆漫一眼,厉声说道,“小小年纪,心眼子忒多。给我老哥哥冲喜怎么就难为你了,嫁给展唯怎么就委屈你了。居然还敢上吊!闯完祸了,偏认错态度好得紧,口口声声说改过。哼,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德性在那里,哪儿那么容易改好。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见多了开水煮不烂的滚刀肉,闯了祸就认错,认完错又继续闯祸。我大嫂菩萨心肠,被你蒙骗了,我可没那么好骗。你觉着,你犯了这么大的错,还能好好当姜家孙媳妇……”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传来一阵大哭声,是姜玖。

她抽抽咽咽哭道,“我三嫂真的知道错了,她跟玖儿说过,死很可怕,不会再上吊了……”

从陆漫被二老爷教训开始,姜玖的眼泪就一直包在眼圈,她使劲忍着,才没有掉下来。三嫂是三哥的媳妇,他们这么骂三嫂,也就是在骂三哥。她看到三嫂跪着,三哥站着被他们骂,她心里好难受。三哥那么好,三嫂也好,他们怎么能这样!特别是老姑太太,样子凶得紧,声音又大,小姑娘实在忍不住大哭起来。

陆漫没想到,敢如此直言帮自己的,竟是这个最最柔弱,最最没有话语权的小女孩。

朱老夫人怒极,骂道,“长辈说话,也是晚辈能插嘴的?真是小……”小妇养的。

最后的几个字她忍下了,但别人都猜到她想说什么,姜展唯的拳头握得更紧了。

陆漫自己能受委屈,却最不忍小朋友受委屈,何况这个小朋友还是为自己出头。

她环视了厅屋一眼,见姜玖坐在右边一排最末尾的小锦凳上,正看着她咧嘴哭着,姜展魁已经来到妹妹的旁边,愤怒地看着朱老夫人。

本来陆漫的气已经忍到了极限,再加上姜玖的相帮和啼哭,她也不想再忍了,大不了再死一次!

她刚要反唇相讥,就看见一道冷光射过来,是姜展唯。

他看了一眼陆漫,便大步走去姜玖面前。

先俯身低声安慰了小姑娘两句,就直起身来,对长公主朗声说道,“祖母,展唯身为庶子,文不成武不就,长到一十九岁,没能讨长辈的欢心,没能为家里作过贡献。思及此,孙子羞愧难当。如今,展唯终于为家里尽了一份绵薄之力,做了一件其他兄弟不能为之的事情,就是娶陆氏进门为祖父冲喜。只要陆氏能让祖父他老人家醒过来,无论她之前做过什么事,我都认了,既往不咎。”

他又抱拳左右躬了躬身,继续说道,“既然我娶了陆氏,她就是我的妻子,我必须护着她。展唯在这里恳求各位长辈,兄嫂,姐姐,弟弟们,看在展唯还算孝敬的情份上,放过陆氏,不要再难为她。伤了她的脸面,就是打我的脸。我的脸面本不值什么,但在玖儿的眼里,是无价的……”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似有些哽咽,平了一口气,又道,“还有,我去投军,不是因为陆氏,而是为了报孝朝庭,你们不要把这笔帐算在她身上。既让她枉担了虚名,也贬低了我的一腔爱国热情。”

话说得谦恭,气势可一点不弱。

他的几句话,让朱老夫人面红耳赤,也让屋里的许多人有了愧色。看看他多孝顺,为了老驸马能够康复,忍了和认了陆氏之前的所有不堪,你们这些人还纠缠着脸面,纠缠着陆氏干什么。脸面再重要,陆氏再不堪,能有老驸马的身体重要?

长亭长公主更是被姜展唯感动的红了耳圈,颤声说道,“展唯,祖母知道你是孝顺的好孩子。你的一片孝心,可昭日月。”又瞪了二老爷一眼,喝道,“展唯的话你都听到了吗?不许再纠缠陆氏的过往,不要再伤小玖儿的心。”

她心里早就不舒坦了,自己已经表明了对陆氏的态度,可老二和老姑太太还这么为难陆氏,让展唯没脸,连个六岁孩子都不如。特别是这个傻老二,展唯再是庶子也是他的骨血,连他媳妇都不多说讨嫌的话,他还像个娘们似的磨磨唧唧,拎着不放。

姜二老爷憋得老脸通红,似不认识这个儿子一般。他很想说,这是在家里,又不是在朝堂,自家长辈关起门来说些真话教训教训陆氏怎么了,她本来就做了错事让家族蒙羞,把你逼去投军,臭小子干嘛要说那些漂亮话。但见母亲如此说,也只得红着脸起身躬身应是。

长公主那两句话虽然没明着说朱老夫人,但也着实打了她的脸,她气得身子都有些抖,却也不敢再多话。

姜展唯一通大义凛然,愣是把家族认亲会上升到了忠孝大义上,也让姜老侯爷和姜三老爷不得不表态。

姜侯爷说道,“展唯是个识大体有前瞻的好孩子,之前伯父竟是没看出来。这样的孩子去投军,前程差不了。”说完还欣慰地捋捋胡子。心里却道,若老父醒过来,可不会高兴。

姜三老爷说道,“忠君爱国,至诚至孝,有情有义,真是个好孩子。”他满眼放光地看着姜展唯,有一种吾家有男初长成的骄傲。心里暗道,这小子装了十几年,骗过了家里所有人。

世子爷姜展举也赶紧发言,向姜展唯拱手笑道,“三弟的一席话,让哥哥受益匪浅啊。”

四爷姜展昆紧随其后,“弟弟定以三哥为榜样……”

再接着,六爷、七爷、九爷都起身发言,向三哥学习,向三哥致敬。

多么高尚,多么有担当,娶陆漫是孝顺,容她是孝顺加大义,投军是爱国。既一雪被迫娶她之辱,又彰显了自己的深明大义,还言词凿凿堵住了别人的嘴。

此时的姜展唯似被一层光晕笼罩,那么耀眼夺目。

但陆漫就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又想不起来。

第三十四章 想通了

陆漫直觉姜展唯不光是利用自己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表现了他忠孝双全,以及保护蠢笨妻子、年幼妹妹的决心,背后还有更深层次的含义。一个低调隐忍了那么多年的庶子,为什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针锋相对?她相信他不是脑袋发热,肯定另有用意。

她一时想又不起他是何意,愣愣地站在那里。对他的有情有义,对他的袒护,似乎这时候她应该有所表示,但她就是说不出来。

陆漫觉得这个男人太能装,太可怕了!从昨天到今天,自己这个实际年龄比他大得多的穿越女在他身上居然没讨到一点便宜,还被他利用了个彻底,甚至猜不透他到底想干什么。

昨天之前她还存了那么一点点侥幸,若自己狗/屎运气好,恰巧这个男人和这一家子还算不错,那么她在救活了老驸马之后,当个真正的姜三奶奶也不是不可。即使跟姜展唯做不到琴瑟合鸣,做对貌合神离的夫妻也行。毕竟古人都是盲婚哑嫁,真正夫妻恩爱的又有几对,这样总比跑去未知的世界安稳。甚至,安安心心当几年合约夫妻,做好各种准备,等着姜展唯功成名就休自己。

可现在看来,她之前还是太乐观了。

不止姜展唯可怕,这个家除了小姜玖,还有那个今天不在场的姜展玉,都不好相与,都可怕。

若老驸马活不过来,自己只能当个最悲催的等死的穿越女,她没有任何扭转乾坤的办法。

若他能活过来,她也就能活下来了。为了活得更久,更好,还是快点做好准备,越早走越好,能走多远走多远。姜展唯现在才是个七品官,想要功成名就不知道还要等多久,她不能再傻傻地被动地当案板上的鱼肉了。

那个男人虽然可恶,但在家人面前如此“维护”自己,也替她暂时扫清了一些障碍。自己就顶着“合约妻子”的名头好好“孝顺”老驸马,让他早些活过来,自己才能走出去……

没有了最后一点念想,陆漫似乎一下子想通了,人也清明起来。把他们当成路人,他们的喜怒哀乐又关自己什么事呢。这么多天所受的气就当人生中的一次挫折和历练,让自己成熟,让自己坚强。以后的一切一切,就是想办法救治老驸马。她有《回春杂记》,还有星河大师的算卦,唯物和唯心双管齐下,老驸马真有可能活过来……

一阵夸张的笑声把陆漫的思绪拉回来,三夫人高声说道,“看看,看看,展唯一娶了媳妇就不一样了,长大了,出息了。”又对长公主笑道,“婆婆,看展唯这样,我羡慕啊,更想让展昆早些娶媳妇了。”

她一插浑打科,众人也都笑起来。

长公主笑道,“你这么着急,明儿就多找几个媒婆来家里,咱们好好挑挑,一定给展昆挑个好姑娘。”

大夫人也凑趣道,“好啊,挑好了,明年就娶进门,咱们家又多一个喜。公爹就是睡着了,也会乐呵醒。”

几个女人的几句话,又把“誓师大会”拉回了家庭会议。

姜大奶奶韩氏起身过去搂着陆漫的胳膊笑道,“哟,三弟妹被三叔的表白感动傻了。走,嫂子带你继续认亲。”

剩下的都是平辈和小辈,由大嫂带着认亲,也无不妥。世子爷,姑奶奶姜凌、邱五爷夫妇,朱老夫人的孙媳妇朱大奶奶年长,陆漫过去给他们行福礼。其他几人的态度都很好,唯有朱大奶奶脸色不好看,或许是怪姜展唯没给朱老太太脸面吧。姜凌好像怀孕了,肚子微凸,她已经有了一个两岁多的女儿嘉姐儿。

之后陆漫便坐去自己的座置,另几位岁数小的爷和姜玖、姜展举的三个孩子、还有嘉姐儿来给她行礼。

当眼圈红红的姜玖来给陆漫行礼时,陆漫很是感动,用帕子给她擦了脸上残留的泪痕,说了句,“玖儿,谢谢你。”

姜玖吸了吸鼻子,轻声说,“玖儿喜欢三哥,也喜欢三嫂。”声音更小了,几乎是在喉咙里说的,“别怪我爹爹,他不知道三嫂的好,才那样骂你的。”

真是善良的小姑娘。

陆漫笑道,“嗯,我知道。”

终于熬过认亲了,也到了晌午,众人去西厢牡丹厅吃晌饭。

从正房往西厢走的一路,陆漫都在做着思想斗争。她还要当个孝子贤孙,主动去给她们立规矩吗?最后还是决定,不立!

她的尊严被这一家子踩进了尘埃里,干嘛还要装。

这是绿绫之前一再叮咛她的,说新媳妇要服侍婆婆吃饭。这个家的当家人是长公主,就要服侍长公主吃饭。

陆漫直接坐去了大奶奶旁边的椅子。

朱老夫人见陆漫直接坐下,而不像其他新娘子那样服侍辈份吃饭,沉脸说道,“展唯媳妇,难道没人教过你,新媳妇应该服侍长辈吃饭吗?”

这老货,不知道是谁专门把她请回来给自己添堵的。

陆漫压住怒气,一脸懵懂地说道,“哦,我从小没娘教导,还真不知道。”说完,也只得起身。

长公主却说道,“咱们家不兴那些规矩,自去吃饭吧。本宫最看不上有些人家,明明服侍的下人那么多,偏偏要让媳妇儿饿着肚子伺候她。”看来,长公主已经非常不耐烦朱老夫人了。

朱老夫人气得老脸通红,也不敢言语。

男人那桌虽然隔了屏风,但声音传得过来,十分热闹,多是姜大老爷和姜三老爷对姜展唯的勉励,还有姜展举等人预祝姜展唯在新的岗位大展拳脚,前程似锦之类的话,二老爷也会说几句不中听的话。

姜展唯的话不多,很是谦恭,没有了刚才认亲时的慷慨激昂。

大夫人笑道,“展唯竟是一下懂事了,我都有些认不出来了。”

朱老夫人还是没忍住,冷笑道,“人怎么可能‘一下’就懂事,那是之前掩藏得太深,别人没看到。一旦翅膀硬了,就原形毕露了。特别是小妇养的,可是会藏拙得紧。当年我和我娘、我大哥,没少被那小妇和几个庶子整……”

第三十五章 各有心思

朱老太太似才觉得自己的话不妥,赶紧打住。又对陆漫笑道,“展唯媳妇不要多心,我说的是我们姜家旧事,不是展唯,展唯虽然是小……哦,他虽然有那样一个出身,却是有担当的好孩子。”

她的话说得有多违心,连她自己都皱了皱眉。若不是怕长公主嫂子不高兴,她才不会心口不一跟个庶子媳妇说这种假话。

朱老太太的话递到陆漫嘴边,陆漫再不说叨说叨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陆漫用帕子擦了擦嘴,说道,“人选择不了出身,但能选择做什么样的人。我刚嫁进来,不知道姜家旧事,但我知道我家三爷的选择,他要做孝顺,忠义,有担当的人。他之前没有藏拙,只是兄弟们太光彩照人,被掩盖住了。一旦不得不走到人前,大家才发现原来他也跟其他兄弟们一样,很不错呢。”

既打击了朱老太太,又夸了姜展唯。

陆漫的话让朱老夫人一噎,再想说,长公主乐呵呵地接了话,“琛妹总放不下那些旧事。都几十年了,那四人有三人已经入了黄土,还提他们作甚?我倒觉得展唯媳妇说得好,选择不了出身,但可以选择做人。其实,庶子只要心术正,不去惦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有本事、有志向,对家族也是一桩好事。之前是本宫想差了,等以后驸马爷醒了,本宫也会劝劝他。”又欣慰地看了陆漫一眼,说道“夫唱妇随,两个都是孝顺懂理的好孩子。”

当家人的基调一定,大夫人、三夫人、韩氏、姜凌又是一阵附合吹捧。

特别是三夫人,十分会说话。她呵呵笑道,“我才发现展唯媳妇很会说话呢,既夸了展唯,又夸了其他兄弟,咱们娘们听了也高兴。”

二夫人这个嫡母似乎一直游离在另一个空间,姜展唯这个庶子的一切与她无关,连点面子情都不作。

饭后,众人起身出屋,陆漫还要去上房给老驸马按摩,长公主拒绝了,“今儿展唯在家,你回去好好照顾他,明日再来。”

姜展唯赶紧说道,“祖父的身体重要,让陆氏去给祖父按摩。”

长公主摇头道,“你祖父有人按摩,孝敬他也不在这一时。今天闹了半日,你们也都累着了。”

三夫人又开了句玩笑,“婆婆心疼孙子,知道孙子每旬才回府一日,自然不好把新媳妇抢走了。”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有人捧场地咯咯笑了几声,陆漫连个干笑都欠奉。

却听姜展唯说道,“三婶臊着侄儿了。侄儿不在府里的时候,陆氏若有不周之处,还请长辈们多多教导于她,万莫纵着她。”说完,还躬了躬身,搞得一副他多关心她,希望她改好的样子。

众人又是一阵笑,陆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长公主点头道,“这是自然,祖母也希望你们小两口好好的,不要再闹出什么事来。你祖父醒来,也欢喜。”

恭送长公主回了正房,其他人都向外走去。

来到垂花门外,众人又把朱老夫人和朱大奶奶送上骡车,然后女眷孩子们各往各的院子走,姜侯爷、三老爷则带着邱五爷、姜四爷等人去了外院。

其实姜侯爷很想二老爷和姜展唯能主动跟他们一起去,有些事想问问姜展唯。但二老爷陪着二夫人一起回去了,姜展唯牵着姜展魁向清风院方向走了。

姜侯爷有些生气,哼道,“看他投军和今天上午的那些言辞,以为有血性了,怎地还跟老二一样婆婆妈妈。”

三老爷笑道,“展唯一旬只能回家一天,不放心弟妹也在情理之中。”

骡车里,朱大奶奶悄悄问朱老夫人道,“姜三爷那么护着陆氏,一点不膈应她,真的是为生病的舅外祖父考虑?”

朱老夫人摇道,“不会!越是庶子,反倒心气儿越高,蔫儿坏,他怎么可能不在意陆氏难堪的过往。哼,姜展唯言辞凿凿,说得那么好听,多半是为了讨好长公主,为自己谋些好处,还有就是看陆氏长得俊。等好处拿到手了,新媳妇的新鲜劲也过了,便不会留他了。”又咬牙低声骂道,“小狼崽子,原来连背都挺不直,今天厉害得翻了天。也只有我那老嫂子良善,被他哄了进去。”

朱大奶奶想到明艳的陆漫,又道,“那陆氏当真绝色,比二表舅母年青时还漂亮,姜三爷舍得撂开手?”

朱老夫人道,“男人,最看重的还是脸面。姜老二为何那么稀罕林氏?不是因为林氏长得有多好,漂亮女人多的是,而是她的名声……”

大夫人、姜凌、大奶奶韩氏一起向大夫人的明和堂走去。姜凌扶着大夫人的胳膊,狐疑地说,“三弟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他冷冷往那里一站,颇有气势,让人胆寒。”

大夫人轻笑道,“瞧你那点出息,他是你堂弟,虽然没分家,也是隔了房的,有什么怕的。再说,也就一个从七品的小武官,能掀起什么风浪。现在你祖母因着你祖父的身体,把他的话全听了进去,更是对陆氏颇多倚仗……看他们得意的!其实,不管你祖父醒不醒得过来,他们的日子不会比以前更好过。没醒过来,一切都是空。醒过来了,就你祖父对庶子的态度,他们也得不到什么好?还有啊,那陆氏外祖得罪的是什么人……”

陆漫牵着姜玖跟在姜展唯和姜展魁的后面。到了岔路口,姜展唯停下对陆漫说,“你先回去吧,我带八弟和玖儿回清风院。”

姜玖扭着小身子说,“不请三嫂去我们院子玩吗?让她在我们那里吃晚饭吧。”

姜展唯温和地说,“改天吧,我跟你八哥有事要谈,你也要歇息,没有人陪她玩。”

陆漫也笑道,“以后吧,玖儿今天肯定累着了,回去好好歇息。”

姜玖也的确困了,点点头,又把自己的小手从陆漫的手中抽出来,放进姜展唯的大手里。

第三十六章 叮咛

姜展唯几人一回到清风院,被绳子拴在院子里的旗长冲着他们一阵狂吠,特别是看姜展唯的眼神委屈急了。

姜展唯愣道,“怎么把旗长拴起来了?”

姜展魁道,“不拴起来,它天天都想往三嫂的院子跑。”说着,还是上前把拴旗长的绳子解下来,牵着它一起进了上房。

顾嬷嬷带姜玖去西屋歇息,姜展唯和姜展魁去了东屋,把下人都打发下去,两人非常认真而严肃地低声交谈起来。

“玖儿重感情,以后少让她跟陆氏往来,你也是。”姜展唯说。

姜展魁鼓了鼓眼睛,咬牙骂道,“又是顾嬷嬷那老货告状了,她恨不得妹妹不跟任何人来往,只跟她亲。”

姜展唯道,“顾嬷嬷虽然有她的小心思,但把玖儿照顾得非常好。玖儿身体孱弱,又良善单纯,必须要有个细致又真心疼爱她的人照顾。我不经常回家,明年你又要搬去外院,父亲不喜咱们,嫡母万事不管,大伯娘和三婶都隔了房……哎,水至清则无鱼,顾嬷嬷只要没有别的不好,就那点心思,暂时容了吧,至少等玖儿长到十岁。或许,等不到那时候就……”他词语闪烁,忍下了要说的话,又道,“总之,听哥哥的话。”

姜展魁又不解地问道,“三哥,看你今天的意思,是要罩着三嫂的,怎么又让我和妹妹少跟三嫂来往呢?”

姜展唯的薄唇抿了抿,沉思了一会儿,说道,“那陆氏也是个可怜人,不管以后我同她的关系怎样,都会想办法照顾她,尽量给她一份好生活。我今天如此作为,既有自己的目的,也是真心想让她在府里的日子好过些。但是,她喜怒无常,做事任性,报复心强,你们万莫过多地去招惹她,敬而远之……我们家跟别家有所不同,嫡母虽然瞧不上庶子女,但不会故意陷害。除了被无视,排挤,你们也不会有性命之忧……你要把妹妹照顾好,好好发奋,以后若遇到难题,小的自己想办法解决,大的找祖母或是三叔。若还解决不了,去外院找姜信,让他去军营给我送信。”又从荷包里拿出五张银票,每张面值一百两,“拿着,有银子开路,能做许多事。我明儿会让柳青再给你拿几十两碎银子过来,用来打赏下人。”

姜展魁没接,“三哥在外面更需要银子。”

姜展唯把银票塞进他手里,说道,“三哥不差银子,祖母上次给了五千两,还有……”他忍下要说的话,又自嘲地笑了笑,“娶陆氏还是有好处的,有钱了,投军了,或许还会因为她而……”他又忍下要说的话。弟弟再早熟,还是太小了。

姜展魁望望姜展唯不太明白,平时坦荡的三哥今天怎么总是吞吞吐吐呢?见哥哥不愿意多说,也没多问,又说起了学业上的事。

陆漫匆匆回了兰汀洲。她累坏了,心力交瘁,好好泡了个澡,把脑袋里的不快和疑惑都抛到九霄云外,躺去床上睡了个天翻地复。

睡之前,绿绫悄悄问,“三奶奶,今天认亲得的那些红包和首饰……”

陆漫闭着眼睛道,“锁进柜子,稍后再看。”

她醒来,已经申时。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棂射进来,斑驳的光影洒落在暗红色木地板上,把暮春温暖而慵懒的气息带了进来,不仅让人的心绪舒适起来,连身上的懒筋都胀开了。

陆漫有了片刻的恍忽,她这天休班,睡了一个懒懒的长长的午觉,等着妈妈做一桌丰盛的晚餐,饭后叫上闺蜜去看电影……

眨了眨眼睛,满眼的古色古香又把她拉回现实,那样美好又有依赖的日子是上辈子的事了。这辈子她不是娇娇女,没有妈妈,没有闺蜜,多了一个恶棍丈夫,害了她又指着她寻富贵的娘家,利用她又嫌弃她的婆家,前路是一个又一个的未知,几个小时间前被人践踏得尊严都低进了尘埃里……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坐起身。

在侧屋里的柳芽和红绫听见动静走进了卧房,柳芽笑道,“三奶奶醒了。”

见红绫拿着上午她穿的衣裳,陆漫摇头道,“我穿那件绿衫子。”

陆漫嫁过来带了五套春衣,只有那套绿衫子是之前的旧衣。

红绫劝道,“三奶奶,今儿三爷要来,咋能穿那件旧衣?”见陆漫沉了脸,赶紧放下手中的衣裳,去衣柜里找绿衫。

这是一件豆绿色齐膝比甲,即使系上一条柳绿色腰带,穿在身上也显得异常肥大,特别是肩上那块布都宽得耷拉下来了。

柳芽说道,“等三奶奶不穿这件春裳了,奴婢把它改改。”

红绫红了脸,解释道,“之前这个院子只有我和绿绫服侍三奶奶,忙得紧,都没有想这么多。”

陆漫等她们把头发梳顺后,自己随意挽了一个卷儿在头顶,又用两支长银簪固定。只抹了点香脂,素面朝天。

做给别人看,姜展唯今天也会来兰汀洲歇息,陆漫可不想打扮漂亮让那人误会自己有什么奢望。

即使这样,她在心里也不得不赞叹,这副皮囊长得真好,衣裳宽大不合身,却给人一种随意慵懒的感觉。没上妆,脸皮儿也如剥了皮的鸡蛋,白嫩水滑。

她坐去东侧屋的炕上。柳芽倒了一杯茶放在炕几上,笑道,“三奶奶长得好,不上妆也好看。”

陆漫笑笑没言语,拿了一本医书放在几上,脑袋里却闪过上午的情景。一场认亲,真是众生百态,陆漫对这个府里的人也大概有了个表面认识。

长公主算是不错的大家长,威严,护犊,有时候还很不讲理,但把握得住大方向,对庶子女的态度是最好的。虽然她没少骂陆漫,还泼了陆漫一脸茶,但陆漫直觉她应该是这个府里女人中最慈善的老妇人。作为一位公主,不变态,不狠戾,像个正常人,已经很难得了。若原主不是做了那件让她气愤的事,她会宽容得多。

姜侯爷比较威严,不芶言笑,三老爷有学问,处事圆滑。大夫人话不多,三夫人会说话,韩氏会讨巧。

第三十七章 不贤惠

几位爷们,除了六爷姜展勋有些倨傲,其他几人看着都尚可,至少表面对她还算以礼相待。当然,这是在姜展唯那番慷慨演讲之后,若没有那一段话,不知这些人会怎样。

大房和三房的人对陆漫没有特别过分的言行,但陆漫依旧看得出来,他们对她的不屑。

致于二老爷和二夫人,这两人就是一对奇葩……哦,对了,还有五爷姜展玉,那个儒雅的少年公子。这个府里,除了姜玖,就是那个少年给陆漫的印象最好。

整个二房,每个人的性格都达到了各自的极致。二老爷太俗气,话太多。二夫人太仙气,话太少。姜展唯太冷峻,像冰块。姜展玉太俊雅,像白玉。姜展魁人小鬼大,心眼忒多。姜玖太可爱,是只小白兔。

陆漫猜想,像二老爷这样水平的人都能当从五品的礼部员外郎,不知道长公主向皇上讨了多大人情。特别是仙气十足的二夫人嫁给他,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还有那个躺在床上的老驸马,除了排斥庶子女,不知道他的性格如何。若他跟朱老太太一样偏执,就是不讨喜的极品了……

表面如此,不知道暗涌如何。

这么多人,其实最可怕的人是姜展唯。人前一副忠孝两全的正人君子相,但陆漫知道他就是一个矛盾的统一体,表里不一,冷酷,自负,自卑,最恨自己,伤自己最深的,就是他,偏还说得那么好听,装得多维护她……只不过,因为两人目前有共同利益,她也必须配合他,保持表面和谐。

在姜展唯的帮助下,一场艰巨的大仗终于打完了。以后的日子,就看老驸马的康复情况了。

只有老驸马康复了,自己才有可能全须全尾走出这个鬼地方。至于怎么走出去,以什么样的身份走出去,老驸马醒来后再说,车到山前必有路。

陆漫又闭目回忆起《回春杂记》中治疗“活树人”的记载,她直觉这套方案治疗老驸马最可取。

可若完全用这套方案给老驸马治疗,就必须要用针灸、喂药、药浴,还有五感刺激等手段。她虽然极其想以一己之力救活老驸马,但根本不可能。她不是神医,甚至连大夫都不是,针灸、开药方之类的事不会让她插手,况且她也不会施针。若把《回春杂记》拿出来让付御医等人施救,但书的属名是孙洼,现在的大夫对孙洼极其排斥,不仅不会用这种法子,还有可能把书销毁。

又想着,何家那位老祖宗真是个实诚人,一点没想过把孙洼的科技成果窃为己有。若《回春杂记》挂的是他的名,凭着何家医学世家的名声,他写的书别人完全信。

陆漫见柳芽安静地坐在小锦凳上打络子,问道,“柳芽,你能帮我在外面买点东西吗?”

柳芽抬起头笑道,“若三奶奶不着急,奴婢五日后休班一天,便会出府回家,那日去外面买。若三奶奶着急,奴婢就去托外院的人帮着买。再不,咱们院子里的四个婆子,她们每日晚上有两个会出府回自家歇息。三奶奶觉着……”

陆漫不愿意让太多人知道她的事情,虽然柳芽之前是服侍姜展唯的人,但陆漫现在也只能暂时相信她。在不伤害姜展唯利益的前提下,柳芽应该不会出卖自己。

便说道,“婆子嘴碎,还是算了。外院里有没有你信得过的亲人,我想买一套银针和一些灸条。”

柳芽笑道,“我爹在马房当差,还有个哥哥在外事房跑腿。我爹和我哥哥性格都比较稳当,不爱说嘴。”

陆漫点头道,“那好,明天让他们帮我买吧,一定要买好些的。”

又拿了十两银子给柳芽。她不知道价格,先给这么多。

从现在开始,她要练习施针和把脉了。施灸不难,只要记得什么病对什么穴位,掌握好距离,熏就是了。

绿绫睡了一个长觉,才从后罩房过来。她看陆漫穿着这套旧衣裳,说道,“三奶奶,后院库房里不是有几十匹好料子吗,奴婢们给你做几套新衣裳吧。”又问柳芽道,“柳芽姐姐,你会裁衣吗,我和红绫都只会缝衣,绣花,就是不会裁衣。”

柳芽笑道,“哎哟,我手笨,裁简单的衣裳还会,但给三奶奶裁衣,可不敢下手……”

正说着,院子里传来几个丫头招呼“三爷”的声音,犹以红绫的声音最动听。

绿绫又咬牙骂了一句,“不要脸的小蹄子。”

柳芽看了一眼陆漫,见陆漫面无表情,她也不好多事。若是府里的几个丫头如此不知分寸,她早私下骂人了。但红绫和绿绫是三奶奶从娘家带来的,三奶奶都不表态,她也不好多事。

姜展唯进来,看着陆漫就皱起了眉头,说道,“你是想让别人说我养不起媳妇?”

陆漫起身给他行了礼,说道,“三爷误会了,这衣裳宽大,穿在身上舒适,又想着今天用不出院子,所以就穿了。若三爷不喜,我再换了就是。”

姜展唯皱眉说道,“换倒不必了。”然后去了净房。

陆漫心里翻了个白眼,这才是他真实的态度,干嘛人前做得那样肉麻。

杏儿和桃儿跟进去服侍,红绫还想跟着,绿绫叫道,“红绫,到点了,咱们得去厨房拿吃食。”

红绫很想说“你不会叫小丫头跟你去啊”,但看陆漫也沉着脸,便没敢多说,只得同绿绫一起出去。

净完面的姜展唯换了一身藏青色长袍,深色衣裳更显得他身姿挺拔,目若寒星。他有几件衣裳和一些日常用品已经被丫头拿来这里。

姜展唯来到东侧屋,坐去了炕几的另一边。柳芽又给他上了一杯茶,便带着丫头退了下去。

他看看木呆呆坐在那里的陆漫,衣裳不合体,素面朝天,低眉敛神,沉静无波,却依然美得……

他轻轻摇头,赶紧把心里的那丝情绪赶走。再美又如何,德行不好,一切都枉然。夫君回来不知道殷勤服侍,还坐得四平八稳。这妇人不止喜怒无常,爱干上不得台面的事,还不贤惠。

第三十八章 试目以待

两人沉默地坐了一会儿。陆漫觉得非常不自在,这货明明恨自己恨的紧,也知道自己恨他恨得毒,干嘛还戳在她身边讨嫌啊。

她刚想起身离开,姜展唯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放在几上,说道,“你再是庶子媳妇,也是长亭长公主的孙媳妇,该有的气度风姿还是得有,衣裳穿好些。不要怕钱会花没,没了我再给。虽然我没有多少钱,俸禄也不高,但养活你还够……祖父若醒过来最好,你在府里的日子会好过得多。若祖父不幸没醒过来,也不要担心后路,我会让你活下去,让你衣食无忧。”

这几句话让陆漫吃一惊,这个男人脑袋坏掉了,怎么一改高冷范儿,突然走起了温情路线?现在又没有外人,戏演给谁看啊。她有些适应不了这个男人的喜怒无常,搞不懂他什么意思。

虽然那张银票是一千两面值,在这个没有任何感情可寄托和倚仗的世界,银子比什么都可爱,可她还是不愿意收他的给银子。

姜展唯见陆漫颇为诧异地看着他,也没收银票,气得脸有些微红,不高兴说道,“我说你这个妇人怎么回事,听不懂好赖话?”

陆漫嘲讽地笑了笑,“三爷莫不是把我当傻子?若老驸马没醒过来,我就是一颗弃子,凭你现在,有什么能力护着我?”

姜展唯沉了脸,眉头皱得更紧了。说道,“真有那一天,我祖母和伯父为了脸面,也不会明目张胆让你死。最有可能就是把你休回娘家,让你娘家人解决你。我不会如他们的愿,怎么可能我的媳妇,他们说退就退,现在这个娶进门了,他们还想休就休。”

他不是做梦都想休了自己吗?陆漫不太明白他的脑回路,忧伤地说道,“若真有那么一天,我还是希望三爷把我休了。呆在这个家里,我只怕会……”死得更快。

她最后几个字没说出口,姜展唯也明白她的意思,冷声说道,“你是不相信我了?放一百个心,我说有办法护着你,就是有办法,你拭目以待。”

若真到了那一天,她除了悲壮地当案板上的鱼肉,没有任何办法。陆漫不想再跟他啰嗦,随意答道,“好,我拭目以待。”

姜展唯点头,又道,“我今天才在众人面前把脊背挺直了,不希望我媳妇再把我的脊背压弯。夫妻一体,你被人看轻,丢脸的是我。何况,你是为祖父冲喜进门的孙媳妇,孝心可嘉,不比别的媳妇矮一头,不需要一味的畏畏缩缩。除了祖母、大伯、三叔几位长辈多敬着,不要让别人随意欺负去。”

意思是她以后不要像今天这样受气,可以仗着他和老驸马的势厉害点?关键是,敬着的长辈中还排除了他的亲爹!虽然二老爷可恶,但姜展唯可时时标榜自己孝顺呢。这人是真腹黑,定义为恶棍一点都不冤枉他。

陆漫早忍气忍得肝痛,特别是那个不知所谓的老姑太太,气死人了。那几位她必须敬着的人是府里的实权人物,拿捏着她的命脉,她也的确要敬着。这几人之外,她也不想再被人随意欺负和漫骂了。

她这次答应得挺痛快,“好。”

之后便又是一阵难堪的沉寂,窗外的鸟鸣声异常刺耳。

陆漫觉得难受,刚想伸手去拿几上的医书,姜展唯先一步拿在了手里。他的手白皙修长,骨结匀称,像弹纲琴的手,而不像拿刀剑的武官的手。

陆漫前世不仅是颜控,还是“手”控。可惜了,那双“美手”长在了一个恶棍的身上。

姜展唯看了一会儿书,率先打破沉寂问道,“你觉得祖父能醒过来吗?”

陆漫回答得很干脆,“不知道。”见姜展唯又冷了脸,只得敷衍道,“他们都说星河大师是高僧,大师说我嫁进门能把祖父冲好,或许就能冲好吧。”官方不是都这么说嘛。

姜展唯没再言语,静静地看着那本医书。也不知他看没看进去,反正一直没翻页。

陆漫的余光看姜展唯像尊雕塑一样稳稳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气场十足。咬牙暗骂,现在还只是个从七品的小官就如此不得了,那将来真出息了还不知道拽成什么样。早些让老驸马醒过来,早些离开这个家,最好再也不要见到他……

她突然想到,这个人狡猾多智,有些事或许他能帮着出出主意。既然他和她现在是合约夫妻,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利益一致。姜展唯比她还希望老驸马早些醒过来,以显示他没有白白牺牲娶了她这个上不了台面的冲喜媳妇,也会让长公主更加看重他。

陆漫便斟酌了一下用词,说道,“三爷,我外祖父留下了许多医书和手札,我从小就喜欢看,记下了很多。给祖父按摩的那套手法,就是那些医书里写的。你也知道,那手法很管用呢,连付御医和王御医都说好。”见姜展唯放下医书,目光看着她,似乎很感兴趣,又说道,“有一本《回春杂记》,里面详细记载了一种治疗离魂症的法子。这本医书是何家老祖宗用孙洼留下的手札整理出来的,可孙洼的名声不好……”

她大概讲了何家老祖宗对孙洼生平的记载,以及现在大夫对孙洼的排斥。又说道,“可是,我按摩的法子就出自《回春杂记》,很有效果不是吗?而且,我信何家老祖宗,孙洼的死肯定是被人陷害。只不过,因为孙洼被定性为巫医,这么多年来,没有杏林界的人敢出头为他翻案。何家老祖宗后来救了无数病患,很多医术都是出自《回春杂记》。有几本何氏家人留下的手札,大多也是从《回春杂记》引申而来。”

姜展唯修长的手指在几上轻扣着,凝眉沉思片刻,没有接着说《回春杂记》和孙洼,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觉得你外祖为人怎样?”

陆漫不加思索地说,“当然好了。”

第三十九章 造假

陆漫不加思索地说,“当然好了。”

她说的是真话,那么多医书中,也有外祖何晃留下的几册手札,密密麻麻记述了许多遇到的医学案例,难题,记得十分细致详尽。外祖只有何氏一个女儿,临死之前把这些书交给女儿保管,是不想这些医学宝典毁之一旦。她觉得,何晃一定是个做事认真勤勉,热爱医学事业的人。他被砍头,十有八九也是被冤枉的。

姜展唯点头,又说道,“谢老公爷跟你外祖有旧,曾说过何御医医术精湛,为人端方正直。那本医书既然他能一直留着,又传给你娘,定是认可孙洼的为人,认可他的医理。而且,何家的那位祖先更是品性高洁之人,他冒死拿走了孙洼的手札,推崇孙洼的医术,却没有把孙洼的成绩据为己有,整理成书依然属名孙洼……我信得过何御医的医术,也信得过何家那位祖先的人品,当然就更信他们推崇的孙洼了。不妨用孙洼的法子为祖父治上一治,越快越好,不能把病再拖严重了。”

陆漫没想到,姜展唯能如此开明和变通。这种不墨守陈规的聪明人,无论在什么岗位都能混得如鱼得水。还有那位谢老公爷,不知何方神圣,居然能如此赞誉外祖他老人家。

陆漫有些兴奋。有了这货的支持,很多事就好办多了。

她说道,“我也想用那个法子为祖父治病。可我不是大夫,目前也不会针灸,说出的药方和施救法子御医和祖母都不会认可。若是把《回春杂记》拿出来,不说御医不敢用,祖母也会不高兴,弄不好还会认为我居心不良,用巫术给祖父治病。”

姜展唯若有所思地问,“那位整理《回春杂记》的祖先,他还留有其他手迹吗?”

陆漫想了想说道,“他留有四册手札。”

姜展唯脸上有了动容,说道,“把《回春杂记》和那位祖先的手札拿来给我看看,兴许有办法。”

陆漫起身,刚要走去卧房,就听姜展唯咳嗽了一声,又往炕几上的银票看一眼。

陆漫回过身把银票拿上,才去了卧房。银票又不扎手,他非得给,就只得勉为其难收着了。

为了安全起见,她把《回春杂记》藏到了床下的一个小抽屉里。

拿到《回春杂记》,两人又去西厢房的藏书屋,陆漫从书柜里拿出何洪写的四本册子交给姜展唯。

翻了翻这几本书,姜展唯乐了,取了《何氏汇经》同《回春杂记》仔细比较了一番,说道,“这两本字迹相同,字的大小相同,纸张颜色相同,新旧程度相同。把《回春杂记》中记载治离魂症的这五页纸取下,插入《何氏汇经》中,再重新装订成册,治疗离魂症的医案就是何家祖先的了。”

陆漫摇头道,“书上的绳子历经上百年,颜色都变了,用新绳装订一眼就能看出来。”

姜展唯道,“无妨,我能在一个时辰内把线绳由新变旧。”说完,把书放在案上,兴冲冲走出西厢。

他低声吩咐桃儿道,“去外书房找柳青,把书案里的那个黑漆描金盒子拿来,再拿一两大红袍,我有急用。”

桃儿答应着去了。

陆漫听姜展唯有这个本事,也是一阵心喜。还好古人不习惯写页数,否则想作假都难。想着先把那几页纸放入《何氏汇经》中,等用完了,再抽出重新放入《回春杂记》。从现代过来的陆漫可是极重视版权归属的。

她把《回春杂记》和《何氏汇经》放入书案的抽屉,另三本书放入书柜,才出了书屋,还回身把门锁上。

红绫和绿绫领着两个小丫头拎着食盒回来了。红绫两人拿的是主子的饭菜,直接进了上房,而两个小丫头拎的是下人的饭菜,直接去了后罩房。

饭菜摆上桌,柳芽又取出一个五彩粉瓷小酒壶,一个小酒杯。厨房不管酒,这壶酒是柳芽让人去外书房取回来的。

姜展唯高兴,面有喜色,还喝了两杯酒。

陆漫的脸色也好了几分,就是忍酒忍得难受。她很想要点酒喝,可又没敢。姜展唯的嘴不是一般的臭,若看出她馋酒,还不知道会怎样损她。

饭后,姜展唯让丫头泡了一杯大红袍,等茶水微凉,他就一手端着茶水,一手拿着那个黑漆描金盒子,和陆漫一起去了西厢。陆漫又给绿绫使了个眼色,让她站在西厢门口,不让人靠近。

红绫还想跟着服侍,被柳芽叫去后罩房吃饭了。

陆漫和姜展唯进了书屋,点上烛。

姜展唯先看了一阵装订《何氏汇经》的线绳,把黑盒打开。黑盒里装着剪刀、线绳,小木炭条,锥子,尺子,硫磺等东西,还有些东西陆漫根本不认识。

他用剪刀剪下一截线绳,再把线绳泡进茶水里。又把那块小炭条点燃,等它烧了小半刻钟,吹灭火苗。大概一刻钟后,把线绳取出,看看颜色,又放进茶水泡了半刻钟,才取出,挤干,拿到烛火上烤。

姜展唯做得很认真,也很熟练,慢慢转动着指间的线绳,既要快点烤干,又不能烤糊。等线绳彻底干了后,又用指头搓了一点点木炭上的黑灰下来,把线绳在指头上拉了一遍,然后把指头擦干净,又拉了几遍线绳。

“如何?”他把线绳递给陆漫。

陆漫接过线绳,跟《何氏汇经》上的线绳比较一番,点点头,抿嘴笑起来,“不错,虽然颜色不是十分像,但也有七、八分相似。”

姜展唯说道,“这不是制作高价的古籍赝品,没有专人认真鉴定,那两个御医不会看出不妥来。上年给我爹……”觉得自己得意忘形了,赶紧把话打住。

陆漫瞥了他一眼,瞧他这番作为和没说完的话,以及这个工具齐全的盒子,这个人或许比她之前的认知还没有下限。

姜展唯脸颊有些发烧,冷声说道,“我们今天的作为就烂在肚子里。”

陆漫点头应允。她又不是傻子!

第四十章 解决了

姜展唯用剪子把两本书的线绳剪断,把那几页记载治“活树人”的书页取出,放进《何氏汇经》的中间。

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又把霉烂的那页纸抽出来展开,看了一下正反两面的内容。对陆漫说道,“把这纸的上半截内容用笔记下来。”

“为何?”陆漫不解地问。

姜展唯不耐烦地说,“让你记你就记,哆嗦!”

陆漫道,“不用笔,我已经记在脑子里了。”见姜展唯又要发火,又说,“真的,我的记性很好,不信我给你背背。”

姜展唯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把那页纸对折好,连着长霉的那块一起,把书的上面小半截扯了下来。

陆漫惊道,“你干什么?”

姜展唯皱眉说道,“蠢女人,我这是给你制造表现的机会。”

陆漫大概明白他要干什么了,这个人果真不是好东西。

见他从黑盒子里拿出包括硫磺在内的几样东西,又开始制假。大概一个时辰后,一圈已看不清字迹,淡黄发霉的纸边就出来了。为了逼真,把这页纸的前后两页又稍稍处理了一下,让它们有些霉印。

他拿起来仔细看看,笑道,“时间太短,不算顶像。不过,蒙蒙御医和祖母他们还行。”

陆展唯把那几页纸放进《何氏汇经》,再把锥子拿出,锥子尖有一个小缺,把“制作”好的那段线绳挂进那个缺,锥子插入装订书的小孔,从另一侧取出绳线……

又过了一刻多钟,保留了上百年的《何氏汇经》就以另一番面貌展现在陆漫面前。

陆漫拿着书笑得眉眼弯弯,头痛了几天的事情终于解决了。明天就把这本书呈上,针灸药物由付、王二位御医施行,自己正好趁机跟他们学学手艺。而且,五感刺激中的两感记录有所缺失,她可以适时地提出建议,显示自己的聪明才智……

姜展唯不禁一滞,心跳急剧加速。这抹笑容澄澈干净得没有任何一点杂质,明媚温暖得如初霁后的阳光。他想了多少年而不得的心境,她在承受了那么多委屈却依然拥有……

陆漫的眼神没舍得离开医书,笑道,“谢谢你。”

姜展唯赶紧收敛心思,冷声道,“我不是帮你,是在帮我祖父,不需要你多事谢我。”然后扭头出了屋。

陆漫被怼的一噎,抬头望着那个冷硬的背影,心里暗骂自己高兴得忘乎所以,谢个他毛线啊,这个男人不仅变态,是恶棍,还是造假惯犯!

她觉得自己很没用。前世已经三十一岁,加上上幼儿园,她上了二十几年的学,还当了七年医生。可跟那个人一对上,心眼没他多不说,连气势都明显不足。

再想想就明白了,自己前世虽没有父爱,却依然被妈妈全心呵护着长大。虽然上了二十几年学,受的都是应试教育。

而这个男人,一直生长在压抑和受排挤的逆境中。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人,小小年纪就看透了世间冷暖,不是被打垮,就是迅速长大。再加上这货聪明异常,还不知道成长背后干过什么勾当……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西厢,已是星光灿烂,月上中天。

进了上房东侧屋,姜展唯吩咐柳芽道,“把炕上整理出来,爷要歇在这儿。”

陆漫听了这话,心里也是一松。那个喜怒无常的男人,能离多远离多远。

柳芽没敢动,看了陆漫一眼。陆漫冲她点点头,她便去拿被褥。

跟进来的绿绫勤快地同红绫一起把炕收拾出来,再铺上被褥。她巴不得三爷不要跟三奶奶睡一起,昨天夜里三奶奶的哭声太凄惨了。

红绫也是一脸的喜色。

躺在床上,陆漫激动了大半夜。把《何氏汇经》中的方子献上,自己这局前景莫明的棋就盘活了……

等迷迷糊糊睡着,觉得没过多久就被叫醒了。

进来服侍的绿绫说,“听杏儿说,三爷天不亮就走了。”

昨天夜里是杏儿值夜。

杏儿跟来说道,“禀三奶奶,三爷寅时就起身去外院了,说要准备准备,早点动身去营里。他不许奴婢惊醒三奶奶,奴婢就……”

红绫不高兴的说道,“三爷那是客气,你还听进去了。这事若传出去了,别人不会说下人不懂规矩,会说三奶奶不贤惠,夫君上衙妻子还在睡觉。你这不是在害三奶奶吗。”

绿绫虽然讨厌红绫,但也觉得红绫这话说得对,是杏儿故意在使坏,也狠狠瞪了杏儿一眼。

杏儿年纪小,才十三岁。本来就又为难又害怕,觉得自己听了三爷的话,便得罪了三奶奶。果真见这两个三奶奶的贴心丫头都不高兴她,吓坏了,赶紧跪下请罪道,“三奶奶,奴婢没有那个糊涂坏心思,奴婢错了……”

陆漫说道,“快起来,你做得没错。”

她是真心觉得杏儿没做错。她不想再看姜展唯一眼,听说他走了,全身的细胞立即都放松下来。

又皱眉对绿绫和红绫说道,“这个院子里,三爷是天,我们都要听三爷的吩咐,他说怎样就怎样。还有,你们几个都是这个院子里的人,要团结,相互信任。那些不好的话,我不想再听第二次。”

新来的那两个小丫头和四个粗使婆子陆漫不知道底细,还不敢相信。但对柳芽、桃儿、杏儿这三个之前服侍姜展唯的丫头,还是选择相信,或者说暂时相信。姜展唯那样的人,不会容忍背叛他的下人。而自己现在跟他利益一致,这几个丫头暂时不会对她不利。

她现在手上除了绿绫忠心,没有其他人可用,绿绫二门以外又没有一点办法。不管她愿不愿意,都要把这三个丫头用起来。特别是柳芽,做事稳妥,不多言多语,父兄的岗位也比较关键,用好了会是自己得力的助手。

红绫涨红了脸,赶紧屈膝道,“是,奴婢再不敢了。”

饭后,陆漫让绿绫把书拿着,一起去了鹤鸣堂。

绿绫也激动得不行,“三奶奶,治疗驸马爷的方子找到了?”

“嗯。”

绿绫又笑道,“若把老驸马救活了,三爷就会对三奶奶好了。”

第四十一章 确定

付御医正在给老驸马施针。他和王御医是皇上专门派来给老驸马治病的,日夜守在这里。长公主则坐在一旁静静看着。

陆漫给长公主见了礼,接过绿绫手里的书笑道,“禀祖母,孙媳终于找到了有关治疗离魂症的医书,是何家祖先何洪留下的。”又为难道,“这只是手札里的几页记载,没有治疗相关病例的记载作佐证。祖父千金贵体,不知道能不能用……”

长公主欣喜若狂地接过书,翻着看了看,觉得是手写的,字迹较潦草,不是印刷本,也不是正规医书,心情又瞬间低落下来,为难能不能用。她把书交给付御医,问道,“付御医觉得如何?”

付御医躬身接过医书看了封皮一眼,兴奋道,“这书是何洪所留,妙极!”看了一阵,又说道,“禀长公主殿下,这书里的记载颇为详尽,也较为新颖,主要是用针灸、汤药、推拿三方面入手,五感刺激辅之。可惜的是有半页缺失,万幸不是主要的针灸、药物,而是辅之的五感刺激……下官以为,何洪在前朝杏林界颇有名望,特别是他的长子何林,一手医术出神入化,所著的《何氏妇济总录》被誉为妇科圣典。他的孙子何放也入了前朝太医院任院使,据传颇得前朝皇上信任……下官觉得,这法子上好,可以一试。”

听了付御医的话,陆漫一阵激动,她没想到何家老祖宗在医学界如此厉害。只可惜何晃死了,又后继无人……那自己需不需要扛起这杆大旗?

长公主考虑片刻,说道,“现在也没有其它好法子,姑且一试。若有不妥,赶紧停下。”

得到长公主首肯,便定下用这套方案为老驸马救治。首先成立了一个临时医疗小组,付御医为掌事,王御医和陆漫为副掌事,成员有四个医童,四个婆子,两个孔武有力的小厮。

之所以让陆漫当了副掌事,不仅因为她按摩按得好,贡献了手札,还因为陆漫主动请缨,强烈要求负责五感治疗。她说她从小喜欢看医书,记忆又超好,虽然不懂医术,但知道许多医理,对五感又有自己独特的见解。最最重要的是,既然大师都认为她能冲好老驸马,那她就有这个本事。

长公主也觉得她之前的按摩做得好,又是冲喜媳妇,亲自参与救治,会对老驸马的康复能起到更好的作用,便点头同意了。

三位小组领导讨论到了下晌,确定了具体分工和施救过程,连晌饭陆漫都是在鹤鸣堂吃的。

针和灸这种最有技术含量的活主要由付御医负责,汤药和药浴的配药主要由王御医负责,五感刺激主要由陆漫负责……

然后,差人去买药材,以及五感刺激需要的东西。

五感刺激需要的东西比较另类,比如刺激嗅觉的薄荷、香露,刺激味觉的柠檬、辣椒,等等。大蒜、臭豆腐等东西也非常刺激,却不好拿到这里来。

刺激听觉和触觉的记载大多缺失了,陆漫就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按照自己的“想法”,提议不仅让人讲老驸马感兴趣的事情,无事还让人来唱唱戏或曲儿,再让老驸马特别喜欢的小孙子姜展雁及几个重孙子来哭几嗓子,等等。

其实,陆漫更想提议让姜展唯来这里,若他在老驸马身边来段慷慨激昂的演讲,弄不好会把老驸马刺激得跳起来……只是这个想法不到万不得以,不能用。

触觉刺激,其实按摩已经包括了。陆漫提议再在老驸马药浴的时候按摩头部以及足底等特定的位置,还重点强调了这几个穴位对促进人体筋络通畅的重要性,这个就由王御医来做……

陆漫的一些“提议”让两位御医不住地点头,直说陆漫聪明,有慧根,得了何氏祖先的传承。长公主听了,更高兴了,更加觉得星河大师是难得的高僧,找陆氏冲喜是找对了。

因为加了药浴和五感刺激,按摩的时间有了改变,为早上卯时、下晌未时、晚上戌时。早、晚两次陆漫不方便,由婆子做,陆漫只做下晌那次。

还有一样视觉刺激,要老驸马能睁开眼睛后才用得上,现在暂时不考虑。

陆漫也才知道,这个府里还养着戏班,有二十几个戏子。长亭长公主和老驸马都喜听戏,只是因为老驸马受伤,近段时间才没有让戏班来唱。

从昨天陆漫被姜展唯和姜家人刺激,立誓赶紧离开长公主府起,心境就完全变了。特别是长公主决定用孙洼的医案治疗老驸马,陆漫更是充满了斗志,想赶紧让老驸马醒过来。终于有可能把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多么难得,又多么令人高兴。

她再次面对老驸马的时候,就只觉得自己是救死扶伤的医生,而不是那个卑微的冲喜媳妇。面前的老人也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驸马,而是等着她把他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病人。

做为医生,对病人最起码要做到和颜悦色,让他充分相信你能把他救过来。

在给老驸马按摩前,陆漫先微笑着低头跟老驸马说话。没有了自卑和紧张,她的语气自然轻松了许多。

“祖父,孙媳要给你老人家按摩了。稍稍忍忍啊,按摩稍微有些重,不重起不到作用……先按头部,感觉怎样?若不自在就皱皱眉毛……该翻身了,按背部……怎样?觉得好些了吗……还没感觉啊,放心,多治疗些时日,就会有感觉了……”

声音轻柔得像和风,连旁边的人听着都觉舒适无比。长公主更是喜欢,晚辈们跟她和老驸马说话,从来都是恭恭敬敬,问候的话说得也干巴巴。她直觉,老驸马更会喜欢听这些把他看成“好人”的话,连她听了都舒坦。

给老驸马按摩一个时辰,陆漫嘴里就没闲着,一直跟他说着话,好像他能听懂似的。她这么做,是触觉和听觉双重刺激。

第四十二章 欺软怕硬

忙碌空当,付御医红着老脸跟陆漫商量,能不能把《何氏汇经》借他看两天。手札不是正经书籍,一般是只传后代,不给外人看的。

陆漫答应了,但提了条件,只让他在这里看,而不要拿回家,主要是怕被人发现书有造假。陆漫想跟付御医搞好关系,以后自己有很多问题要请教他。

付御医乐得山羊胡子翘得老高,连说,“好,好,我只在这里看。”

之后,王御医又来借。王御医二十几岁,算是付御医的助手,为人不错。陆漫不好拒绝,也只好让他在这里看。

长公主知道了,就说让人重新誊抄一份,新书留下,旧书让陆漫拿回去保管好。陆漫也希望那些医疗知识能造福更多的人,便点头同意了。

陆漫几人在鹤鸣堂一直忙到傍晚,三位老爷下衙。

三位老爷听说陆漫贡献了一本何家先人的手札,里面有治疗离魂症独特的方法,都非常高兴,对陆漫进行了口头表扬。

姜侯爷点头说道,“星河大师料事如神,展唯媳妇果真于父亲的病情大有帮助。你亲身参与治疗,对父亲的康复也更有益处。好好做,若父亲能醒过来,你的功劳我记着。只是你年纪轻,做事不要大意,多向御医请教。”

虽然把功劳大多归于星河大师,这话也听得。

三老爷捏着短须笑道,“何家是医学世家,几代人医术了得。展唯媳妇能把何氏先人的手札拿出来,我们记下你的情。”

嗯,三老爷真会说话。

二老爷板着脸喝道,“打足了精神好好做事,不要偷懒,若有差错,旧错新错并罚。”

陆漫心里直翻白眼,二老爷,真是二货老爷,说话一点不讨喜,怪不得连亲生儿子都落井下石。没有功名,没有能力,说话不中听,若他不是有个皇帝舅舅,连九品芝麻官都当不上。就是前世,哪个单位有这样的领导,员工们私下都会骂死他。

对他们的话,陆漫都恭敬地应承下来。

她离开鹤鸣堂的时候,绿绫手里多了一个红木雕花锦盒,里面装了一对白玉手镯和一支衔珠金凤钗,是长公主赏的。

长公主今天一整天都对陆漫和言悦色,还表扬了陆漫好几次。她不发脾气,真的很慈祥,也很讲道理,不像公主,倒像和善的普通老太太。

走在回去的路上,晚霞满天,看着铺在路上的一片淡金色,陆漫的心情异常轻松。路,越走越畅了。但愿老驸马能醒过来,她能顺利走出去……

路过芍药圃时,陆漫停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此时正是芍药花怒放的季节,满园子五彩缤纷,娇艳欲滴,馥郁的芬芳被微风吹得四处弥漫。

陆漫几乎每天都会路过这里四次,每次都没有心情驻足观赏这片旖旎风光。今天高兴,也就有心情欣赏一番了。

绿绫看陆漫喜欢,笑道,“三奶奶喜欢,奴婢去摘几枝芍药回屋插在瓶里。”说着,把首饰盒交给陆漫,走进圃中摘花去了。

刚摘了几朵,一个婆子跑了过来,不高兴地喝道,“哪里来的小贱蹄子,花儿都被你摘光了,人家还看啥呀。”

绿绫反唇相讥道,“这位嬷嬷,我只摘了几朵,什么时候都摘光了。再说,我经常看到夫人院子里的姑娘和大奶奶院子里的姑娘来这里摘花,她们能来摘,我怎么就不能摘了?”

那婆子撇嘴道,“你也说那些姑娘们是夫人院子里的,大奶奶院子里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望了绿绫几眼,见这主仆二人实在没有眼力价,又提醒道,“那些姑娘每次来摘花,都会打赏几个大钱给老婆子打酒喝。”

陆漫气乐了,真是小鬼难缠,身份越卑微的,越要狗眼看人低。自己这个主子被人瞧不起,丫头来摘花还得用钱买,或者说讨赏都讨得这么理直气壮。她沉脸说道,“绿枝,去问问大奶奶,是不是如这位嬷嬷所说,她院子里的人来摘花还得用钱买。若是,你问问她多少钱一支,咱们照价给。”

那婆子吓一跳。她最近赌钱手气不顺,觉得陆漫不被待见,也知道她的丫头有事相求都会送银锞子,自己正好可以讨两个赏钱花,却没想到这位要闹到大奶奶那里去。若大奶奶知道这件事,自己挨板子不说,这个差事也会丢了。

那婆子似才看到站在路边的陆漫,舔着脸笑道,“哟,三奶奶在这里啊,恕老奴眼瞎竟没瞧见。这位姑娘既是三奶奶的人,摘就是了,不用钱买,刚老奴是在说笑哩。”

绿绫冷笑道,“嬷嬷不是眼瞎,是眼睛长在额顶上。”说着,又摘了几支开得正艳的花,出来时,还故意踩倒了几株芍药茎。

那婆子气得脸都皱成了包子,骂道,“哎哟,你这个小贱人,小祖宗,你摘了那么多花骨朵,何苦还要踩死我的花秧子……”

陆漫忍住笑,对绿绫进行了表扬,并让她继续发扬。

自己目前也只能欺软怕硬。一个下等婆子的气绝对不能受,而讨嫌的二货老爷,他是自己暂时的公爹,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招惹。

想想姜展唯的话,他的脊背挺得再直,也改变不了他是庶子和从七品小武官的事实。想在这个府里真正挺直脊背,靠的不是他,而是长公主和还没醒过来的老驸马。长公主现在对她的态度刚刚有所转变,还要再加些印象分,为将来顺利离开打基础。至少,离开的时候不要把她退回陆府,也不要让她顶着姜三奶奶的名头住在别院,最好能让她合离出去立个女户……

她又不是糊涂的原主,不会一点就爆,不会再干那些拎不清的傻事。

回了兰汀洲,桃儿把花接过去插进花瓶里。陆漫洗漱完毕,饭菜已摆上桌。

饭后,柳芽把一个布包和几块碎银子拿出来,说道,“三奶奶,我爹把银针和艾条买回来了,是在巧立斋买的上品,共花了八两四钱银子。主要是银针贵,花了八两一钱银子。”

她打开一个布包,里面装着九种不同类型的针具,每样针的根数不尽相同。其中毫针最多,有五十根。毫针用途最广,施针大多用这个。还有一小包艾条。

第四十三章 练习

陆漫知道制出一套针具不容易,特别是上好针具,要经过很多道工序,也的确要花这么多银子。

她拿出两个银角子给柳芽,笑道,“这个给你爹,谢谢他了。”

柳芽接过道了谢。

陆漫又让桃儿把这些针具拿去锅里煮,再煮几块白棉布包针用。

柳芽看出绿绫有话要跟陆漫单独讲,便带着杏儿退了下去。

绿绫见屋里没有其他人了,就把昨天认亲时得的长辈给的东西从柜子里取出来。长公主给的是一套翡翠头面,老驸马“给”的是一张四百两银子的银票,二老爷和二夫人各给了二百两银子的银票,姜侯爷、大夫人、三老爷、三夫人,各给的是一百两的银票。

这些银票加起来共计一千二百两,再加上昨天姜展唯给的一千两,还有原来嫁妆里的二千五百两压箱银子,共计四千七百两。

看到那多么银子,绿绫笑得见牙不见眼,悄声说道,“咱们有这些银子,千万不能让红绫那个小蹄子知道。若她传给老太太和二太太知道,她们认会打三奶奶的主意。”

陆漫莞尔,她也是这样想的。有这么一笔巨款傍身,一出去就能当财主。当然,首先要自由,自由,还是自由!

她极是羡慕那些穿越去种田的女主,她们有自由,只需操心银子的事。而自己,银子有,却没有自由。得到自由和得到银子相比,自由难多了。

听到红绫在外面的说话声,绿绫赶紧把银票收进匣子锁起来。

红绫又是来告状的。这次没说柳芽、桃儿、杏儿,而是说没资格进主子屋里的两个小丫头和四个粗使婆子。意思是她们排挤她,也就是排挤三奶奶从娘家带来的人。

“……奴婢记得三奶奶的话,想跟她们搞好关系。可奴婢一过去,她们就走开了,生怕奴婢挨着边儿。而柳芽桃儿杏儿出去,她们就端着笑脸凑上来,还‘姑娘、姑娘’叫得欢……太气人了!”红绫是真气着了,脸涨得通红。

陆漫也看出来了,过来这的九个下人,只有从姜展唯书房里来的三个丫头对她礼遇有加。而另外六个人不仅不愿意来她这个主子面前献殷勤,还都躲着她,她只要一出屋,她们就走开。她之前还以为那几个人害怕自己这个大领导,不敢上前,现在看来不是这回事。

她想了想,或许跟自己上吊连累她们挨打有关,也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原因,最大的可能是觉得自己在这里呆不久,没必要来奉承她们主仆。

陆漫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那些人好好干活,不公开挑衅自己,或是自己带来的人,也就由着她们。

便说道,“我们才来这个府里,许多事情都不知道,目前不宜多事。只要她们把该做的活都做了,无需跟她们一般见识。若她们不好好干活,或是不听分派,就让柳芽去找管事嬷嬷,把她们退回去。”

红绫听了,虽不服气,也暂时只得如此。

第二天起,鹤鸣堂里就开始非同一般的热闹。主要是五感刺激,不仅刺激着老驸马,还刺激了鹤鸣堂里的所有人。

一进老驸马的卧房,酸甜苦辣香,五味杂陈,样样具全。之前长公主在上房东屋歇息,而现在尽管屋里十二个时辰焚香净气,但她好闻的鼻子还是能闻到西屋卧房飘过来的异味,晚上只得搬去第二进院子的香木堂居住,否则就睡不着觉。

再有就是卧房里定时的喧哗。戏班的戏子上午来唱两刻钟折子戏,下晌老驸马的三个重孙来闹腾一阵,之间还有专人为老驸马念他最喜欢的《出师表》。为了更加刺激听觉,念书这样的事交给了戏子,他们不止声音大,还字正腔圆。再加上陆漫和长公主时时的念叨……别提这里有多热闹了。

因为调整了老驸马的诊治方案,陆漫去鹤鸣堂的时间也有了变化。辰时末去,因为上午她不用按摩,只跟老驸马“闹闹”家常,再跟御医们共同会诊一下老驸马的病情,之后就离开鹤鸣堂,在那里呆的时间只有小半个时辰。下午未时去,给老驸马作了按摩,再讨论一下病情,申时初就能回院子。

在忙碌给老驸马治病的同时,陆漫开始偷偷练习针法,把脉,又在无人的时候请教付御医。付御医不仅耐心地讲解,还借给她一本《针刺大成》的书。

针刺先是在生肉上练习,后就在自己身上练习,再后来还会在几个丫头身上练习。把脉就更好办了,天天抓住丫头摸。

因为陆漫有前世的医学知识,记忆里又有原主的许多中医知识,进步可谓一日千里。

在陆漫针刺和把脉技术迅猛进步的同时,老驸马病情也令人欣喜的有了极大好转。他在闻浓香的时候打了个喷嚏,听长公主诉说往事的时候喉咙里发出了几声咕噜,在陆漫按摩时勾了勾手指,还有一次在施针后眼睛居然动了几下,似想睁开一般。虽然没有睁开,还是让人激动不已。

这几个进步让长公主和三位老爷看到了光明的前景,对陆漫更好了,也容忍了鹤鸣堂的喧嚣,还经常赏两位御医和相关人员银子。或许觉得陆漫是自家人给银子不好,赏她的都是首饰或者布匹。其实,陆漫更想要银子,只不过不好意思说。

四月底休沐那天,姜展唯不回来。前两天他让人带信回来,说他跟着长官往北地公干去了,大概要两个月才能回来。

他不回来更好,陆漫暗自高兴,长公主等人挂心老驸马,也没人想着他。失望和难过的,只有清风院里的那一对小兄妹。

上午辰时末,三位老爷和世子爷就来了鹤鸣院。他们给老驸马请了安,询问了付御医、王御医、陆漫三人有关老驸马的情况,又适时地表扬了他们一番,然后悄声无息地站立一旁“侍疾”。

世子爷还非常有眼力价,见缝插针地去帮帮御医或“护工”们的忙。

第四十四章 儿孙

陆漫不愿意跟那几位老爷多接触,特别是二货老爷,看她的目光总是带着挑剔。在戏班里的小采和进来的时候,她告辞回了兰汀洲。

小采和是唱青衣的,扮相极其妩媚俏丽,他每次来都是穿着行头化了妆。还有一个叫新玉堂的,唱老生,每次来也是化了妆带着假胡子过来。据说老驸马非常喜欢听他们两人唱的戏,所以基本上是他们两个轮流来唱。

只要他们一来,陆漫就会多在这里多留半刻钟。他们唱的戏有些像前世的昆曲,但又不完全一样。

或许许久没有娱乐生活的关系,陆漫觉得戏曲也很好听呢。只不过她基本听不懂台词,哪怕看他们的身段比划,也觉得极好看。特别是小采和那水袖甩的,如行云流水一般,太惊艳了。

但今天因为有几位老爷在,陆漫就没有留下听戏。

下晌,陆漫又按时来到鹤鸣院给老驸马按摩。因为人多,陆漫便没有像往日那样跟老驸马“聊天”,只老老实实地按摩。

大概未时末,除了姜展魁和姜玖小兄妹,所有的晚辈们都先后来到鹤鸣堂。他们来到老驸马的床前给他行了礼,说着各种好听的祝福话。

陆漫这次又见到了二夫人林氏。大夫人、三夫人、大奶奶隔几天总会来看望一次长公主和老驸马,只有二夫人,不让她来她就真的不来。

因为老驸马的病情有所好转,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颜。

长公主坐在老驸马的床边,看到这么多儿孙笑眯了眼。

几位当家人又表扬了近段时期做出突出贡献的两位御医和陆漫,包括姜得宇三个小兄妹。

特别是对一岁多的小敏哥儿,众人更是好评如潮,说他小小年纪就知道孝顺太祖父。长公主还把他搂在怀里,以示恩宠。

陆漫看了一眼打着哈哈的二老爷,心里暗骂。真是二货老爷一个,别人的儿子孙子站了一屋子,唯独他的儿女一个没有,还笑得这样欢。再是庶子庶女,也是你的亲生儿女不是。别人可以瞧不上,但你当亲爹的却不能。

长公主望了一圈儿孙,也想起了二房的后人。问二夫人道,“老二媳妇,展玉如何了?”

二夫人答道,“儿媳正想跟婆婆说呢。昨儿展玉遣人送了信回来,说病情已经稳定,下个月中就能回家。”

长公主点头笑道,“那就好。他的病主要是修养,稳定了就回来,咱们家比邱家条件好得多,吃用都精细。”又道,“回来就在家里养着,暂时不要去国子监,太辛苦了。”

二老爷皱眉说道,“唉,展玉看着温和,实则性格执拗,他一直有那个念想,又极是推崇国子监的潘先生……”此时他倒像个慈父。

长公主深深唉了一口气,说道,“实在不行,就想法子去请一位能跟潘珉比肩的大儒在家里教授他。在家里读书,总好过去国子监读书。”她看向二夫人,刚想开口又忍了回去,目光转向三老爷,说道,“老三,你认识的名士不少,想法子给展玉找一个。”

三老爷也看了一眼二夫人,心道你老人家舍近求远了。但他知道老娘不愿意二嫂跟那些外男有过多的接触,只得犹豫着说道,“儿子倒是认识不少名士,但能跟潘先生比肩的,却是没有……嗯,儿子再想想法子吧。”

长公主点头,又四周看了一眼,说道,“今儿人都来齐了,怎么展魁和小玖儿没来?去,把他们叫来。”

二老爷忙拦道,“娘,父亲不喜看到他们,还是照父亲的意思办吧。”

长公主瞥了床上的老驸马一眼,叹气说道,“他一辈子不喜欢庶子,但这次给他娶媳妇冲喜的,还就是庶子。这个庶子媳妇也好,天天给他按摩,陪他聊天,还贡献出了家里的传家医书。”又吩咐下人道,“晚上端两样展魁和小玖儿喜欢吃的菜送去,小玖儿瘦得紧,展唯最不放心的就是她。”

陆漫腹诽不已,他们不缺吃穿,缺的是长辈的疼爱和应该给予的尊重好不好。但她此时也不敢多说,继续低头按摩。

申时,她终于按摩完,接下来就是孩子们跟老驸马互动的时间了。

长公主和其他长辈们怕孩子们放不开,就要坐去东侧屋。

看到累得小脸红扑扑的陆漫,三老爷笑道,“展唯媳妇也过去歇歇吧,今天晚上留在这里吃饭。”

长公主也说道,“展唯媳妇这些天辛苦了,留下吧。”

这算是对她最大的嘉奖了吧?

陆漫其实更想回自己的院子做点好吃的,再去把姜展魁和姜玖请来吃饭。她主要是心疼姜玖,小姑娘善良又敏感,远不像姜展魁那样心理强大。

可三老爷和长公主都“施恩”邀请她了,她也只得跟他们一起去了东侧屋,而大奶奶和三个孩子留在这边。九爷姜展雁才五岁,也自动留在了这边。

哪怕中间隔了一个大厅和一个西侧屋,也能听到那边几个孩子的笑闹声,特别是敏哥儿,尖叫声极具穿透力,逗得这边的人也大笑不已。

姜侯爷又问陆漫道,“展唯媳妇,听说昨天新玉堂唱‘空城计’的时候,父亲又抬了一下手,还举得非常高?”

陆漫点头笑道,“嗯,是的,祖父的手举了这么高,食指还翘了一下。”说着,她比划了一下。

长公主笑眯了眼地说道,“哎哟,可惜了,那场面本宫没看到。”想到了什么,又呵呵大笑起来,对身后的太监郭公公说道,“小郭子,学学昨儿展唯媳妇闹的趣事。”

一听长公主这话,陆漫也呵呵笑起来,自己眼拙干的糗事,就当彩衣娱“尊”吧。

郭公公已年近五十,头发都白了大半,但还是长公主嘴里的小郭子。

他抱着拂尘来到长公主面前躬躬身,才直起身冲着男人那一方笑道,“哎哟,一想到昨儿的事,咱家就乐得不行,夜里连觉都没睡好,一直笑来着……”声音又尖又细。

第四十五章 戏子

事情是这样的。

昨天上午老驸马又有了新进展,正好只有陆漫和唱着戏的新玉堂两个人看到。

当时陆漫就高声叫了起来,“哦,天哪,祖父的手举起来了。”

新玉堂唱戏的声音也嘎然而止,愣愣地看着老驸马。

当各自忙碌的几人都跑过来看时,老驸马的手已经放下了。

长公主虽然没有看到,但看了陆漫的比划,也极是开怀,又赏了新玉堂及两位御医各二十两银子,陆漫一对红玛瑙耳铛,其他在场的人各二两银子。

因为陆漫每次看到新玉堂,她都是穿着戏服,画着浓妆,挂的大长胡子还遮了半张脸,平时也没跟她说过话,所以一直以为她是男人。

听大家都开玩笑说是新玉堂“唱”醒了老驸马,她就跟长公主建议道,“以后让这位唱戏的小哥儿多来这里唱唱……”虽然新玉堂化着浓妆,她还是能看出来他岁数不大,所以叫他“小哥儿”。

陆漫的话还没说完,长公主和一旁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长公主的眼泪都笑出来了,指着新玉堂问陆漫道,“你说她是男的,还是女的?”

陆漫被这些人笑蒙了,不解地答道,“当然是男的呀。”

众人又是哄堂大笑。

“难道她是女的?”陆漫惊了一跳,才想起前世好像也有一位专唱老生的美女孟小冬。

真是天雷滚滚啊,不说这位新玉堂的扮相,就是她宽厚浑圆的声音,也不像从女人的小细嗓子眼里发出来的。

谢嬷嬷又笑问道,“三奶奶,那你猜猜小采和是男的,还是女的?”

“那小采和比女人还好看,他不会是个男的吧!”陆漫又惊道。

其实,谢嬷嬷那么问,陆漫就已经猜到小采和是男的了。但为了彩衣娱“尊”,她故意说了那话。

听了她的话,众人又是一阵乐。

长公主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指着新玉堂说道,“新玉堂,你用本嗓子跟三奶奶说几句话。”

新玉堂便袅袅婷婷给陆漫福了福,笑道,“奴家新玉堂见过三奶奶,三奶奶万福金安。”

嗓音略低沉,很有磁性,但也能听出是女声。不过,这个声音从挂着大胡子的人嘴里说出,挂着大胡子的人又如此袅袅婷婷地万福,真是让人毁三观啊毁三观。

陆漫不太适应哭笑不得的同时,其他人也是一阵大笑。

……

郭公公绘声绘色地学着,特别是学新玉堂的声音和万福,很是有些像,屋里又暴发出一阵大笑声。

长公主指着他笑骂道,“新玉堂若是看到你这老货如此埋汰她,可是要气哭了,人家小姑娘哪有这么丑。”

众人又是一阵笑。

三夫人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跟陆漫说道,“展唯媳妇不知情,咱们府养着两个戏班。一个叫庆喜戏班,养的都是小子。一个叫庆福戏班,养的都是丫头。平时爷们解闷,就听庆喜戏班的戏。娘们解闷,就听庆福戏班的戏。若遇到好日子,或是来了贵客,两个戏班就会一起唱。特别是小采和、新玉堂同台,大家伙都喜欢听,说他们乾旦坤生,颠倒阴阳……”

这些事陆漫昨天上午闹完笑话回兰汀洲的时候,就已经向柳芽打听清楚了。但还是拍着马屁道,“哎哟,原来这样啊,我算是长见识了。咱们府富贵,没想到连戏班都养了两个,他们还唱得这么好。”

大夫人得意道,“那是,咱们府的戏班,还进宫给皇上和贵人们唱过戏,皇上也特别喜欢听新玉堂的戏。”

长公主笑道,“等驸马爷的病大好了,就请几家亲戚朋友来府里乐呵乐呵。咱家戏班里,不止小采和、新玉堂唱得好,还有几个小戏子也不错的。”

倒真是奢侈无度的生活!

陆漫笑道,“那孙媳可要好好瞧瞧了。”

姜六爷姜展勋喜道,“玉麒麟的银枪耍得好,跟头也翻得好,我喜欢看他的戏。”

姜侯爷冷脸骂道,“混账东西,这么小就知道捧戏子,若再让老子知道你不好好上学,偷跑去戏班看排戏,看不打断你的腿。”

十一岁的姜六爷是大夫人的老来子,被宠得有些不学无术。

大夫人一看儿子被骂得苦了脸,赶紧劝道,“侯爷快莫生气,骂他事小,气坏您身子事大。”

长公主也说道,“咱们家的孩子,不要拘紧了。只要他们不出去闯祸,看看戏有什么要紧。”

姜侯爷见老娘这么说了,也只得转了话题。

大奶奶领着几个孩子闹完了老驸马,也来了这里。她坐在陆漫的上首,低声跟陆漫说道,“三弟妹,你们院子里还缺几个下人,你有没有看上眼的?”

陆漫已经听柳芽说过,奶奶们院子里的定制是,一个管事妈妈,两个大丫头,四个二等丫头,四个小丫头,四个粗使婆子。而她的院子还缺一个管事妈妈,一个大丫头,两个小丫头。

缺的一个大丫头好办,把绿绫提上来就是了。至于管事妈妈,若她还在这个府里就先找到了王妈妈,那就把她接来当这个差。若没找到,这个名额宁可空着。

还剩下一个二等丫头,两个小丫头的缺,再等等。自己也不知道还能呆不久,要那么多人来干什么。

陆漫还是比较感激韩氏,若她直接给她弄个不贴心的管事妈妈来,那可糟心了。

陆漫笑道,“谢谢大嫂,目前我院子里的人还够用。以后若遇到合适的人了,再求大嫂给我调过来。”

韩氏笑着点点头。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管事妈妈的人选,若陆氏说没有,她就调过去。但陆氏如此说了,她也就撂开了手。

听婆婆的意思,陆氏表现得再好都不会一直呆在府里,不管老驸马醒不醒得过来,最终都会把她弄出府。只不过老驸马醒过来和醒不过来,将来的待遇会天差地别。这样一个跟自己不会有过多交集,也不存在任何竞争力的人,她不会放下身段刻意交好,也不愿意为难人家。婆婆还说,该给陆氏的待遇必须要给全了,不能让人挑她们婆媳的理儿……

陆漫又笑道,“大丫头倒是有一个合适的人,就是绿绫。”

韩氏笑道,“是一直跟着三弟妹的那个丫头吧?倒是个伶俐人儿。”

姜、陆两家的人物表

姜、陆两家的人物表

长亭长公主府:

长亭长公主:60岁,皇上胞姐,

姜老驸马,原恒昌侯,姜平,59岁,

大房:

大老爷姜元宏,41岁,现任恒昌侯,任正三品督察院右副督御史

夫人洪氏40岁

长子,姜展举,大爷(世子),23岁。妻韩氏,23岁。大少爷姜得宇,4岁,大姐儿姜和,3岁,二少爷姜得敏,1岁

次子,嫡,六爷,姜展勋,11岁

女儿,嫡,大姑娘,姜凌,20岁,已嫁

二房:

二老爷姜元照,39岁,任从五品礼部员外郎

夫人林氏,林清文,38岁

周姑娘,已死

长子,嫡,二爷,应21岁,早夭

二子,庶,三爷,姜展唯,19岁

三子,嫡,五爷,姜展玉,15岁

四子,庶,八爷,姜展魁,6岁

女儿,庶,二姑娘,姜玖,6岁

三房:

三老爷姜元崇,34岁,任正四品的京兆少尹

夫人黄氏,34岁,

长子,嫡,四爷,姜展昆,15岁

次子,嫡,七爷,姜展鹏,10岁

三子,嫡,九爷,姜展雁,5岁

陆府

陆老太太,56岁

二房:

二老爷陆放荣,35岁,从五品把千总

前妻何氏,33岁,被休

长女,嫡,二姑娘,陆漫,15岁

继妻小陈氏,29岁

二女,嫡,三姑娘,陆沅,12岁

庶长子,陆畅,三爷,12岁,

庶次子,陆丰,10岁

大房,

陆放明,38岁,通政使司从七品知事

丁氏,37岁,

陆鑫,嫡子,大爷,18岁,妻,闵氏

嫡女,大姑娘,陆雨,15岁

庶子,陆科,二爷,13岁

庶女,陆雪,四姑娘,八岁

第四十六章 饮酒

陆漫在鹤鸣堂同这些高高在上的人一起,第一次其乐融融地谈笑了一阵,又吃了顿丰盛的晚宴。

只不过,这顿饭又让陆漫长了见识。

都是一家人,男人那桌和妇人孩子这桌中间没有挡屏风。

男人那桌的酒香飘过来,又馋得陆漫直吞口水。她们这一桌,只有长公主和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前面摆了个小酒杯,还是喝果酒。陆漫和大奶奶这两个小媳妇连果酒都没让她们喝。

陆漫早就馋酒了。她前世就喜欢喝点小酒,不多,偶尔小酌一点。若白酒,一次半杯,啤酒,一次一瓶,反倒不怎么喜欢喝红酒。特别是手术累着了,一回家就先洗澡,洗完澡妈妈已经把酒菜摆上桌了……

但她现在就是再馋,也不敢主动讨酒喝,只得借着酒香下菜吃。

刚吃了一会儿,二老爷就端着酒杯笑呵呵地走过来敬长公主酒。

长公主还是很给面子地喝了一口酒,放下酒杯就皱眉说道,“你是老娘的儿子,你肚子里那点事老娘还能不知道?”又吩咐道,“去,给老二媳妇拿小半壶桂花酿来。”又转头对二夫人说,“本宫这么做,也是心疼你。酒那东西,小酌怡情,大酌伤身。”

听了长公主的话,二夫人起身应是,却也没拒绝。

看来,二夫人一顿也不能没有酒啊,连在婆婆面前做做样子都不愿意。长公主如此控制她喝酒,不是她曾经伤过身子,就是她当众丢过面子。

二老爷又狗腿地笑道,“娘放心,文儿不会多喝,儿子也舍不得让她多喝。”

对于这两口子当众秀恩爱,众人也不觉得惊诧,只姜和说了句孩子话,“二爷爷怕媳妇,羞,羞……”

大奶奶吓得赶紧捂上她的嘴,赔礼道,“对不起呀二叔,小孩子胡说八道。”

二老爷摆手哈哈笑道,“无妨,怕媳妇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长公主气得瞪了他一眼,也不好多说什么。她再气二儿子没出息,那也是她儿子,也得给他留几分面子。

二老爷见下人给二夫人满上了酒,才乐呵呵地去了另一桌。

二夫人自斟自酌,动作优美,极是惬意。

陆漫觉得,此时的二夫人不能说在喝酒,俗了,应该说她在饮琼浆玉露。

偶尔二老爷还会在另一桌敬二夫人一杯,“娘子,为夫敬你。”极是肉麻麻的样子。

姜侯爷和三老爷听了,也微笑着向这桌举杯,然后几人共饮。看得出来,这两位老爷还是很敬重二夫人的。

大夫人微撇了一下嘴,三夫人微皱了一下眉,但看到长公主没有任何表示,也装作毫不在意,呵呵干笑两声。

那小半壶酒大概有二两的样子,二夫人喝完还有些意犹未尽,却也没再要了。此时的二夫人脸色微红,眼睛氤氲,朱唇一点,比平时还要艳丽几分。

若有诗书藏在心,岁月从不败美人!

此时二夫人身上飘出的不是茶香是酒香,依然能读出她的诗心琴韵,云淡风清。

原来古代女人也有活得这般惬意随性的。

陆漫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古代女人形像。谁说古人只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谁说古代除了公主,别的女人地位都低下?

不是嘛!

看到如此的二夫人,让陆漫生出了一种豪情。这位古代才女如此被尊重,那以后自己当个天才医女,也不怕被人看不惯了?

在古代,一个女人想干出一番事业,不光是看自身的能力够不够,最大的压力还是来自于家庭和社会。这个朝代对女人好像不是特别苛刻,或者说,这个家的大家长对才女不是特别苛刻。

今天晚饭吃的早,出鹤鸣堂的时候,天还没黑,大片火烧云铺满西边天际,壮观而浓烈。

见绿绫一直咧着嘴乐,陆漫不解地问道,“什么事让你笑得这么欢?”

绿绫笑道,“我是替三奶奶高兴。讨了长公主和长辈们的喜欢,三爷就不会那么欺负三奶奶了。”

陆漫本来心情极佳,一听绿绫说“欺负”二字,就又想起了那夜的事,好心情一下跑去天边,立即烦燥起来。她咬牙恶狠狠地说道,“不要提那个人,提他就心烦。那个混蛋,若以后栽到我手里,整不死他!”

绿绫很想说女人哪里是男人的对手,还是要想法子把他的心笼过来,让他疼惜你才对。但看到陆漫瞬间变了脸,也不敢多说。

两人快走到兰汀洲时,遥遥望见镜湖边上有三个小影子,是两个孩子一条狗。

陆漫对绿绫说道,“你回去吃饭吧,我去看看他们。”说完,便向那三个影子走去。

旗长也看到陆漫了,疯狂地向她奔跑过来,它的脖子上还系了根绳子,长长的拖在地下。

跑近了,旗长欣喜地又是拱陆漫,又抱陆漫的腿,大舌头还不停地舔的裙子。陆漫也是欣喜地拍着它的脑袋,笑道,“小没良心的,这么久了,怎么没去看看我?”

姜展魁和姜玖手拉手跑过来。看到姜展魁极不高兴她的样子,陆漫问道,“八爷,我得罪你了吗?”

姜展魁“哼”了一声,转过头不理她。

姜玖则嘟嘴说道,“三嫂,我爹爹邀请你在鹤鸣堂吃饭,可都没有邀请我和八哥。”鼻子吸了吸,眼里似有了泪光。

原来是两个孩子觉得自己被抛弃和无视了,抛弃和无视他们的还是亲爹。最重要的是,自己这个原本跟他们一样不被待见的人都被邀请了,他们还没有。

陆漫笑着解释道,“你爹爹没有邀请我,他对我可没有那么好。是祖母觉得我救治祖父辛苦,才让我留下的。”

姜玖听了,心里才好过些。又觉得自己这样不好,红着脸说道,“三嫂,玖儿不是那个意思,玖儿也希望爹爹能对三嫂好一些。”

真不知道那个二货老爷怎么想的,这么娇娇软软的小闺女都不知道疼惜,这还是他唯一的女儿。

陆漫摸着她的包包头说道,“我知道,玖儿是最良善的好姑娘。”

姜展魁又问道,“我祖父的病真的好多了吗?他能醒过来了?”

第四十七章 诊病

陆漫点头,“嗯,是好多了。”又大概讲了一下老驸马病情进展。

姜展魁乐了起来,嘴巴咧得大大的,还露出了两颗小虎牙。这是陆漫第一次看到他真诚的笑容。

陆漫知道,姜展魁的这个笑容可不会给那位歧视庶子的老驸马,肯定是给姜展唯的。她冲喜冲好老驸马,功劳最大的不是她,而是忍辱负重把她娶回家的姜展唯。

几人正说着话,顾嬷嬷小跑过来。她离老远就嗔怪着姜玖,“哎哟,二姑娘怎么跑到湖边来了,若出了事可怎么好。我一个晃眼,你们就不见了。那两个小蹄子,看我不禀报大奶奶把她们撵出去……”

姜玖赶紧说,“嬷嬷,你不要告兰芝姐姐和灵芝姐姐的状,是八哥不让她们跟着的。”

姜展魁颇有气势地骂道,“若你敢乱嚼舌根子,第一个被撵的就是你,看三哥信我的信你的。”

顾嬷嬷红着脸笑道,“老奴是说笑的,偏八爷还当了真。”

陆漫也讨厌顾嬷嬷,冷声说道,“八爷和二姑娘不见了,怎么都是别人的错,而你却一点错没有,难道你不是姑娘的奴才?”

顾嬷嬷忙解释道,“老奴正好去了……”

陆漫没有多理她,对姜玖轻声道,“天黑了,快回去吧。记着,以后天晚了还是不要到处跑。”

姜玖点点头,把小手放进姜展魁的手里。姜展魁一手牵着妹妹,一手拉着旗长的绳子,向清风院方向走去。

暮色中,那几个影子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树林后。

陆漫收回目光,再四下望望,暮色沉沉,湖光潋滟,亭台楼阁,万紫千红,富贵到极致的生活,还有这府里受宠的以及不受宠的……这一切都不是属于她的,她只是这里的一个匆匆过客。

属于自己的,是兰汀洲里的那几柜子书,那几千两银子,还有绿绫,以及还没找到的王妈妈,不知下落的何氏。这些,已经够了。

她呼了一口气,向兰汀洲走去。心里打定主意,要找个借口出去转转,看看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

陆漫走去兰汀洲的后门,见门是开着的,柳芽正守在门边,她特地在这里候着三奶奶。

待陆漫进了门,柳芽把后门插上,过来扶着陆漫向前院走去。

陆漫感觉柳芽的手冰凉,便伸过右手给她扶着自己的那只手把脉,问道,“你小日子来了?”

柳芽惊道,“这种事三奶奶也能把出来?”

陆漫笑道,“别忘了,我可是家学渊源。我不仅把出你小日子来了,还知道你痛经,畏寒。”又道,“你不舒服,就该回屋歇着,让小丫头来等我就是了。”

柳芽说道,“那些小丫头毛手毛脚的,奴婢不放心。”又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道,“奴婢的确有那个毛病。三奶奶学施针和把脉的时间这么短,就能把出来了?”

陆漫说道,“施针是最近才学的,把脉在娘家时就开始学了。只不过怕长辈们骂姑娘家不该学这些,所以不敢说罢了。现在又得付御医的指点,进步就更加神速了。”

她得为自己会治病找个借口。

回了上房,陆漫看了柳芽的脸色,舌苔,给她施了针,柳芽居然觉得肚子没有刚才那么坠痛了。陆漫又给她开了一个方子,让她捡两副药吃。

又对柳芽说,“你宫寒,影响将来受孕。以后你每次一来小日子就吃两副我开的药,连着吃半年。不仅能治痛经,还有利于以后怀孩子。”

何家是医学世家,尤其精妇科。痛经是妇科里长见的小病,无论脉象还是针灸,或是汤药,书里都有许多记载。陆漫现在差的是切脉的精准,至于什么脉象开什么方子,她脑子里记了很多。

今天真的从柳芽的脉象里摸出她痛经,宫寒,还摸准了,陆漫十分有成就感。

陆漫治病的架势拿得很足,唯有那一手字见不得人。她前世没练过毛笔字,原主的字写得也不怎么样。

柳芽的脸都羞红了。但听到将来或许会影响受孕,还是非常听话地点点头,把药方拿过去,说明天就让人去抓药。

这时,小丫头来报,说大奶奶院子里的粉荷来了。

粉荷笑盈盈地走进来,手里还拿了一条松柏绿绸带,说是大奶奶让她送过来的,以后绿绫就是大丫头了,下个月起就拿大丫头的例钱。

还说,陆漫一个季度有六套衣裳,四双鞋子,两套首饰,一套胭脂水粉,两套洗漱用品,明天针线房就会来给她量尺寸,首饰和胭脂水粉、洗漱用品买回来后就会送过来……

陆漫笑着让粉荷向大奶奶转达她的感谢。之前只给了她月例银子,而现在所有待遇都给齐了,应该是长公主对她近期工作予以肯定吧?

柳芽又拉着粉荷说笑片刻,才送她离开。

今天红绫休息,因为不让她回陆家,所以在后罩房歇着。而绿绫辛苦了一天,吃过饭后也在后罩房休息。

杏儿年纪小跳脱些,听说绿绫被提为大丫头,就嚷着要绿绫请客,还自告奋勇跑去后罩房报喜去了。她心里不喜红绫掐尖要强,生怕红绫提了大丫头压她一头。现在见提了绿绫,就像提了她一样高兴。

不大的功夫,绿绫便疯跑了过来,她都快乐疯了,跪下给陆漫磕了三个头,然后郑重地接过绸带,急不可待地系在腰间。

听着桃儿和杏儿的打趣,绿绫答应明天拿五串钱去厨房里添几个菜。

杏儿笑道,“绿绫姐姐,咱们院子里这么多人,两串钱哪儿够呀。你以后每月要拿一两银子五串钱呢,至少得拿一两银子出来请客才行。”

陆漫也笑道,“对极。绿绫不许抠门,就拿一两银子出来,让厨房帮忙整治几个……菜。”

她本想说“好菜”,但想到今天晚上吃的满桌子佳肴,多少鸡做出来的茄子,多少山珍煨出来的汤羹,多少海味烧出来的鹅脯,那些菜才是这个府里的好菜。她便把“好”字忍了下去,一两银子做出来的菜在这里称不上好。

第四十八章 求诊

陆漫又笑道,“我再出五两银子,让人买点好酒回来,庆贺绿绫升官。”终于有个理由能喝点小酒了。

绿绫笑道,“奴婢怎么好意思让三奶奶出银子呢,奴婢再出一两银子买酒。”

陆漫说道,“那点钱你还是自己存着吧。买酒的银子我出,柳芽明天让你哥哥去外面买一小坛桂花酿回来。”

一小坛子酒大概两斤,也够了。酒这东西就没有必要在厨房买了,厨房的人回扣吃得多,她还不如打赏给柳芽的家人。想着还有不喝酒的丫头,又道,“再拿两个银角子买一瓶果子露冲水喝……”

大家正说笑着,听到门外有抽泣声传来。桃儿掀开门帘一看,惊道,“红绫姐姐,你怎么了?”

红绫红肿着眼睛期期艾艾走进来。

陆漫皱了皱眉头,她真不愿意敷衍这个坏丫头,但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必须把她留着,等以后收拾完小陈氏再发落她。便给其他丫头使了个眼色,那几个丫头都禁声走了出去。

陆漫轻声说道,“你今年已经十六岁了,若再不找婆家,岁数就拖大了。我想着,等我在府里站稳脚跟,就给你找个家世人才都出众的好后生,嫁过去享清福。而绿绫的岁数要小些,服侍我的时日比你长久,就提了她。放心,你服侍我那么长的时间,我知道你的好,钱财方面不会让你吃亏。”说完,就起身去妆匣里拿了一个虾须赤金手镯赏她。

红绫听说要给她找家世人才好的后生心里一喜,又看到这眼馋了好久的虾须镯子赏给了她,心下更是高兴。这个镯子,绿绫就是挣一年,也挣不到。虽然她一直觉得三爷不待见三奶奶,或许自己有机会。但三奶奶帮着找后生,若三爷那里没有机会,自己也能退而求其次,嫁个好人家。

她破涕为笑,跪下给陆漫磕了一个头,说道,“奴婢谢三奶奶的恩。”

陆漫看到红绫的面部变化,大概也能猜出她的心思,心里更加厌烦。说道,“好了,回去歇着吧。你这样不知道掩饰心思,要被人家笑话。”

今天是柳芽值夜,在没有人的时候,陆漫吩咐柳芽道,“红绫这个丫头不太妥当,我不在院子里的时候,要把她看好。不要让她随意出院子,也不能让她随意跟别人闲聊……”

柳芽有些微愣,但很快压下疑惑,答应下来。

她的表情没有逃过陆漫的眼睛。陆漫暗暗点头,真是不错的丫头,识大体,懂进退,有能力。再想到她抽时间给自己改的衣裳,绣的荷包、手帕,还有门帘上、扇把上坠的各色络子,这样一个做事主动又心灵手巧的好员工,若是一心一意跟着自己就好了。可惜了……

第二天上午,陆漫从鹤鸣堂回兰汀洲,针线房的绣娘就来给她量了尺寸。

晚上,绿绫请客,兰汀洲晚上聚餐。陆漫和两个大丫头、三个二等丫头在东侧屋吃饭,四个婆子和两个小丫头在后罩房吃,又分了一半的酒给那几个人喝。

红绫嘀咕道,“那些老货忒讨嫌,捧高踩低的,这些好酒给她们喝,真是可惜了。”

两天后,粉荷又送来了首饰,是两根赤金嵌珠长钗,两根碧玉短簪,四朵珠花,两对珍珠耳坠,两个翡翠指环。

望着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陆漫抿嘴直乐,这些也是银子呢。

这天晚饭后,陆漫刚拿起银针准备练习针法,院子里的粗使婆子黄婆子求见。

她进屋给陆漫屈了屈膝,红着老脸欲言又止。

陆漫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黄婆子鼓足勇气说道,“三奶奶,老奴听柳芽姑娘说,她痛经的毛病好了许多,这都是三奶奶给她治好的。老奴的儿媳妇嫁给我儿五年,至今没有怀上。她就是痛经,大夫说她是宫寒,吃了好几年的药,也没好。老奴想求,求……”说到后面嗫嚅起来。

黄婆子男人死得早,独子虽然精明却摔断了一条腿,不能进府干活,靠帮人糊糊灯笼赚点小钱。她和儿媳妇都是下等奴才,一家人日子过得紧紧巴巴。本来就没有什么钱,再加上儿媳妇长常年累月看大夫吃药,更是一贫如洗。偶尔听柳芽跟桃儿说自己痛经的毛病只请大奶奶施了几次针,吃了两天药,就好多了。她便起了心思,想着请大奶奶看病,最起码能节约一点诊金,便厚着脸皮求来了。

陆漫知道黄婆子极老实,院子里的一半粗活都是她干的,所以对她的印象比较好。便问道,“你是想让我帮你儿媳妇看病?”

黄婆子猛地点点头。

陆漫心上一喜,她现在正愁没有地方实习自己的针灸和切脉,这就送上门了。但还是谦虚道,“我年青,你儿媳妇吃了几年药都没治好的病,我也不敢说能治好。不过,我试试看,让你儿媳过来我瞧瞧。”

黄婆子先以为陆漫要推辞,正着急,又听说要试试看,喜得一脸褶子,忙笑道,“老奴儿媳就守在门外,老奴这就去叫她。”便跑了出去。

陆漫坐去西侧屋。东侧屋是她日常起居的地方,不愿意让不相干的下人去那里。

不一会儿,来了一个二十几岁的妇人。她穿着粗布衣,蜡黄脸,紧张的身子都发抖,一看就老实得有些过分,进来时还带来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她是府里侧门倒夜香的,平时连二门都进不了,这还是婆婆给了守门婆子一点钱,她才进来的。

婆媳两个看到丫头们都皱了皱鼻子,杏儿还捏了鼻子一下,脸都红了。黄婆子气得瞪了儿媳妇一眼,知道要来见三奶奶还不洗干净些。

妇人给陆漫磕了个头,颤着声音说道,“奴黄牛家的,给三奶奶磕头。”

黄牛家的,黄牛,这名儿起的,陆漫有些好笑。

她笑道,“起来吧,”又指着桌子旁的锦凳,“坐吧。”

黄牛家的怕主子嫌自己脏,不敢坐。

陆漫微笑着轻声说,“你站着,我怎么给你看病?不要紧张,放松下来,才好看出病因。”

做为职业医生,首先要让病人放松下来,建立起良好的医患信任关系,让病人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医生手上。

第四十九章 遗传病

黄牛家的看到神仙人物一样的三奶奶,居然没有一点嫌弃自己的样子,还轻言细语跟自己说话,都快感动哭了。她半边屁股坐在锦凳上,伸出的胳膊只放在桌子的一个角上,生怕自己腌臜弄脏了桌子凳子,紧张得半边身子都是缰硬的。

陆漫又轻声安慰了几句,才把芊芊玉指搭在她的手腕上。

切了脉,又问黄牛家的小月子情况。黄牛家的说,她的小月子不准,还伴有痛经,经血少颜色黯,有小血块……

陆漫仔细看了黄牛家的舌苔,脸色,才发现她脸上和脖子上有淤青,只是时间长了,不容易看出来。还有,她伸胳膊的时候,袖子不敢撸高,还紧紧把袖子捏紧,想是怕人看到胳膊上的什么东西。

陆漫有些沉了脸,侧头问黄婆子道,“你儿子经常打媳妇?”

黄婆子吓得跪了下去,叹气说道,“老奴儿子见他媳妇一直不下崽,着急,就,就……”

一旁的柳芽喝斥了一声,“跟三奶奶怎么说话呢,粗鄙!”

黄婆子又赶紧说道,“哦,对不起,是老奴说错话了,是生娃。”

陆漫说道,“紧张,害怕,都有可能造成不孕。若你儿子这样打媳妇,就不要来了,看好了也没用。”

黄婆子又磕了一个头道,“三奶奶,老奴回去管住儿子,定然不让他再打他媳妇一下。”

陆漫又观察了一番黄牛家的,才说道,“黄牛家的面色晦黯,舌黯红,苔薄白,脉象弦,我给她开两副药,在来月事的第一天开始吃。月事一结束就来我这里,我给她做灸疗。”

这个时代没有先进的医疗仪器,不能一下断定是输卵管堵塞,还是卵子或是子宫发育不良,她的切脉技术还摸不出这三者之间的区别。只得先把月经调好,舒肝解郁,养血理脾。

末了,陆漫又委婉地提醒这对婆媳,“是在足上做艾灸,嗯,要在家里把个人卫生做一下。”

黄婆子不太明白“卫生”的含义,但也能猜出是让她媳妇把脚洗干净的意思,忙红着脸点头答应。

陆漫写好药方,她们拿着药方千恩万谢地告辞出去。

黄牛家的走之前,还跪下给陆漫磕了三个头。她没想到三奶奶的态度这么好,不仅给她看病,还不许男人再打她。

她们一走,杏儿就嘟嘴说道,“三奶奶,听说黄嬷嬷的儿媳妇是倒夜香的,多腌臜啊。她坐过的凳子咱不要了,放在这里有味道。”

柳芽瞪了她一眼骂道,“跟三奶奶胡说什么呢。”

陆漫倒是挺喜欢杏儿的天真烂漫,也没生气,笑道,“不必扔,就放去后院西厢房的南耳房吧,把那间屋子拾掇拾掇,放张桌子,几个凳子,一张小床,以后有下人来看病,就在那里看。”

她倒不嫌弃,在前世接生时,还遇到过产妇在产床上解大便的事。而且,做为医生,无论面对怎样的病人,都是一视同仁。但在这里她不得不讲究,不讲究就会被人说邋遢。

柳芽和绿绫虽然没有明面嫌弃,还是赶紧焚香净气,把窗户打开。

忙忙碌碌中,一晃到了五月中上旬,天气越来越热,治疗老驸马的工作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初十这天,府里的主子只去给老驸马问了安,而没在那里吃饭。因为长公主在三位夫人的陪同下,去了宫里,要在那里吃完晚饭再回来。

这天下晌,陆漫又看见姜展玉了,他同二老爷一起,来给老驸马请安。

他的脸色较之前好看了些,依然那么温文尔雅。他给老驸马行了礼,又感谢了陆漫几句,才被世子爷劝回去歇息,他才从定州赶回来。

姜五爷还给每个主子带了礼物。晚上的时候,他的丫头就给陆漫送过来了,是一柄湘竹扇。那个丫头说还要去清风院一趟,给八爷带了两支羊毫笔,姜玖四个小木头玩偶。

倒真是温润君子,对家人都一视同仁,陆漫对他的印象更好了。想着将来还是打听打听他得的到底什么病,她治不好,还有《回春杂记》,以及那么多何家留下的书札呢。

因为陆漫脑子里的东西有些多,需要慢慢消化,还要忙着练习针灸和切脉,所以没有继续拜读《回春杂记》和其他医书。

《何氏汇经》陆漫已经拿回了兰汀洲,她不仅把中间的那几页记有治疗“活树人”的纸张取出来,重新装进《回春杂记》,还把那半页被毁坏的纸用白纸补好,又在白纸上把内容填上。

第二天上午,陆漫来到鹤鸣堂。一走进正堂那进院子,就发现情况不对。院子里没有一个下人,守在门口的丫头头垂得很低,连挂在廊下的鸟儿都比以往安静了许多。

她还没走进上房,就能听见长公主发脾气的骂人声飘出窗户,好像是姜展玉不听劝嘱,到底去国子监上学了。

长公主不舍得骂孙子、儿子,就骂儿媳妇,“……什么才女,什么名士,就是一个酒鬼,棒槌。她的心从来没放在丈夫儿子身上,从来没想着怎么居家过日子。哎哟,可怜的展玉,生下来身子骨就不好,他亲娘还不放在心上,由着他去上国子监糟蹋身子。二孙子更可怜,一生下来就那样。都是林氏不好,老林家不好……”

骂得不过瘾,又砸了几个茶盅。

难道二夫人家有遗传病史,才造成二夫人第一个儿子一生下来就死了,姜展玉也身体不好?

陆漫没敢去西侧屋触眉头,而是轻手轻脚往东拐进了老驸马的卧房。屋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低头做着自己的事。生怕动静弄大了,把长公主吸引过来。

陆漫凑近老驸马,观察了一下他,又跟他闹起了家常。只不过不敢大声说,就凑近老驸马的耳边说,“祖父,孙媳又来看你老人家了。咦,今天看着脸色很不错呐,像喝了点小酒。嗯,昨儿夜里一定睡好了。这样才好,提出表扬。等你老人家醒过来,孙媳给你做好吃的,保证你原来没吃过……”

话没说完,居然看见老驸马怂了怂鼻子。

第五十章 出门

陆漫见老驸马有这个反应,乐坏了,故意取笑道,“祖父馋了,都流口水了。”说着,就拿起床头的一张帕子在他干净的嘴角擦了擦。

一旁的付御医低声笑道,“我怎么觉得驸马爷特别喜欢听三奶奶跟他说话。三奶奶一说,驸马爷的面部表情就要开心许多。”

陆漫看看床边没有外人,就低声玩笑道,“我就是让他老人家看看,我这个庶孙媳妇都这么善解人意,这么会讨他的欢心,如果小庶孙女来了,更会讨他的欢心。”

付御医笑着摇摇头。

不一会儿,钱嬷嬷过来跟陆漫商量,“三奶奶,今天轮着小采和唱戏。可长公主殿下正不自在,让人来唱戏多不好。”又为难道,“不让人来唱戏吧,怕殿下也会不高兴,觉得怠慢了驸马爷。”

陆漫想了想,说道,“能不能找两个给戏班伴奏的人来拉拉琴?这样,既没有唱戏,驸马爷这里也热闹。”她不知道给昆剧伴奏的是什么,只记得京剧伴奏好像主要是京胡。

钱嬷嬷点头道,“也只有如此了。”

她遣人去戏班说明情况,又派人去请大夫人、三夫人过来劝解长公主。不敢请二夫人,二夫人既不会认错,也不爱说话,来了会更惹长公主生气。

陆漫又同两位御医讨论了一阵老驸马的病情,见没自己什么事了,便告辞离开鹤鸣堂。

在垂花门口碰到了大夫人和三夫人,陆漫给她们屈了屈膝,直觉大夫人看她的眼里有了某种变化,之前的是嫌弃,而今天,应该是厌恶了。三夫人倒是如常,呵呵笑了两声。

陆漫有些纳闷,自己没有得罪大夫人啊。都走到了兰汀洲,她才想到她们昨天进了皇宫。自己的外祖被斩,是因为得罪了王皇后……难道说,王皇后知道了她这个冲喜媳妇是何晃的后人而迁怒她们了?

那人高高在上,没道理跟一个小罪臣的外孙女过不去啊……

外祖是御医,又精妇科……阴私最多的地方是后宫……不会自己外祖是知道什么阴私而被害了吧?

陆漫被自己的猜测吓一跳。即使外祖真的知道了王皇后做了什么阴私,她不是已经杀人灭口了吗,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啊。她好不容易穿越过来,可别再把小命断送了。她摇摇脑袋,快点让老驸马醒过来,快点离开这个家,离这里远远的。

她更用功了,对老驸马的态度也更好了,恨不得老驸马能一下子跳起来。

十六这天,陆漫终于等到了一个出府转转的机会。

早晨,她来到鹤鸣堂,正听长公主在吩咐李嬷嬷去醉春轩酒楼买一种叫小春阳的酒。原因是她昨天夜里做了一个梦,梦见老驸马居然醒了,说想喝醉春轩里的小春阳。

众人都喜笑颜开,恭贺声不断,说这个梦是大吉之兆。付御医专门还说了,前几天三奶奶跟驸马爷开玩笑,说驸马爷的脸色好看,像喝了点小酒。

长公主听了,更喜了,觉得一定是老驸马听到陆氏的话了,才托梦让她买酒。

陆漫自告奋勇道,“祖母,孙媳想亲自去为祖父买酒,让上天看到孙媳的一片孝心和赤诚,让祖父早日醒过来。”

长公主点头应允,满意地说道,“好孩子,还是你考虑得周全。你是为驸马爷冲喜嫁进来的孙媳妇,亲自去买自然是再好不过。”

长公主现在是越看陆漫越满意。自从她进门,驸马爷的身体渐渐有了起色。特别是她献出来的何家祖传医书,照着那上面的法子治病,驸马爷的身子竟是好多了,连御医都说醒过来的可能性大。

除去上吊那件糊涂事,陆氏做的所有事都令人满意。而且,样貌气度、举止言谈完全不输任何一个贵女,小妮子还很会说话呢,每次跟驸马爷聊天,能自顾自说一个时辰不待累的,连她都听得高兴。

至于王皇后不高兴自家娶了何晃的外孙女来冲喜,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星河大师说陆氏能把驸马爷冲好,当然要把她娶进门了。陆氏姓陆,又不姓何,罪不及出嫁女,何家的事怎么能算到陆家女的头上。别人怕王皇后和王家,她可不怕……

长公主体贴地笑道,“小媳妇难得出去一趟,再买点你自己喜欢的吃食。”

陆漫屈膝谢过。虽然这次出去不能自由自在地逛街,但能够放放风,看看外面的世界也不错啊。

她还是非常有职业道德地先去老驸马床前跟他说说话,“祖父,祖母知道你老人家想喝酒了,特地让孙媳去买呐。你莫着急,耐心等着,孙媳这就去买。”

这时,又一个奇迹出现了,老驸马的嘴角居然流出一根银钱。

看他这样,长公主都落泪了。用帕子给他擦了流出来的口水,说道,“驸马爷,展唯媳妇这就去买小春阳,晌午就能回来,你等着。”然后,又一叠声地催促陆漫快去。

陆漫带着绿绫,还有鹤鸣堂里的丫头小环一起坐螺车去了外院的西角门,再换乘一辆华盖珠缨八宝马车。马车骨碌碌驶出了角门,前后的马蹄声众多,间或还能听到男人的声音。

原来自己还带了不少保镖呢,陆漫第一次体会到了豪门少奶奶的威风八面。

陆漫掀开窗帘的一个角,看到的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朱墙,还有墙里掩映在翠竹绿树中的黛瓦翘角。过了这片朱墙,跃过一条石青路,又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朱墙。

小环低声说道,“这家是平国公刘府的宅子。咱们东渠胡同前面的八临胡同,住着江尚书府,还有勤国公谢府。”

陆漫放下窗帘。

过了大概一刻多钟,才有了喧嚣声,渐渐地越来越大。

陆漫再次掀开窗帘的一角,看到道路很宽,路上车水马龙,行人很多。两旁是铺面,多为二层楼或三层楼,也有一层的。都是红漆雕花门窗,青墙黛瓦,还有少数粉墙。不远处,便是一条碧波荡漾的河流,河上有许多船只。

小环笑道,“这里是长临街,那条河是春江,咱们府里镜湖的水就是从春江引进的……”

第五十一章 仁和堂

过了廊桥,再走过一大片宅子,又是一条大街……大概又走了近半个时辰,便到了长名街,醉春轩就在这里。

陆漫有些小激动,虽然她只看到上京城的冰山一角,但也看出这个朝代的经济十分发达,沿途景观有些“清明河上图”。能穿越到太平盛世,真是一大幸事。想想有些穿越女,穿越到战火纷飞的边关,穿越到生灵涂炭的乱世,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自己和亲人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多可怕啊。

而且,这个朝代的民风还是比较开化,有女人做生意,也有女人逛街,她们居然没有戴帏帽。

这么看来,若是自己出去开个医馆,也可行了?想到这个目标,陆漫笑得更加开怀。

马车来到一座三层小楼门前站下,小环和绿绫先下车,又反身把陆漫扶下来。

陆漫看到十几个护院已经下马,站在一边驱赶着闲人,嘴里还说着,“离远些,离远些,不要冲撞贵人。”

她现在也是“贵人”了!

绿绫扶着陆漫进了酒楼,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躬身迎了上来,他是这个酒楼的何掌柜。

陆漫坐去桌子旁,那位何掌柜躬身站在她旁边听候吩咐。陆漫先要了五坛子小春阳酒,又要了一砂罐闷罐鱼唇。她已经问过小环,小环说长公主比较喜欢吃这个酒楼里的这道菜。

之后,她又看了菜谱,上百道菜名看得她眼花缭乱,而且名字还特别好听,许多菜她都不知道是什么。还好她穿越过来不是种田经商,否则想卖菜谱都没那个本事。

她又要了几只桂花扒鸡,这也是长公主喜欢的口味,偏软偏甜。另外要了十六只如意酥雀(鸽子),这是给六爷、七爷、八爷、九爷、姜玖几个孩子买的,每人两只,还让小二按两只一包分开用油纸包好。还给姜得宇小兄妹三人买了一包蜂蜜核桃仁。

这几样都是这个酒楼的品牌菜。

陆漫之所以给孩子们买,主要是想给姜展魁和姜玖买,但不好单给他们买,就每个孩子都买到了。三个房头都有孩子,谁也不得罪。

等到菜品都熟了,打包好,小环付了帐,护院们拿着东西,绿绫扶着陆漫起身往酒楼大门走去。

大门左边是楼梯,他们刚走到离大门不远处,就突然从楼梯上滚下来一个人。

这个意外惊得陆漫等人都站在那里。摔下来的人正好滚在绿绫脚边,摔得头破血流,还伸手抓着绿绫的裙子试图站起来,绿绫吓得大声尖叫起来。

几个护院冲过来驱赶那个人,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惊我家三奶奶的驾,滚,滚……”

陆漫看到那人三十左右的年纪,长相斯文,穿着灰色长袍,不止前额磕出了血,连鼻子都出血了,样子十分狼狈。她心下不忍,连忙喝止了护院,对那个人说道,“大叔,快去医馆把头包上,莫耽误了。”

这人是个男人,她不好冒然施救。

男人抬头看着陆漫,眼里似有水光,喃喃念叨着,“何家,仁和堂,仁和堂,仁和堂。”

声音很轻,但陆漫还是听见了,她以为这人想去的医馆是何家仁和堂。正想让酒楼里的小二帮着送他去那里,却见一个三十几岁的中年男人匆匆跑下楼来。

他给陆漫等人躬身赔不是,“对不起,对不起,小的该死,惊扰贵人了。他是小的的朋友,小的这就把他带走。”然后赶紧把那个男人扶起来连拉带拽地拖走了。嘴里还说着,“哎哟,李掌柜,怎么下楼也不看路。还好这位贵人心肠好,放过你。若是遇到个心狠的,你的命就交待了……”

那个男人被扶着拖走了,还是回头看了陆漫一眼。

陆漫都上了马车,才突然想起“仁和堂”这个名字她有些印象。再仔细想想,好像过去听王妈妈提过几次,只是那时原主还小,根本没留意王妈妈说的有关仁和堂的那些话。

她再想想那个男人的样子,他的眼里有泪光,看她的眼神似有惊喜,反复说着“仁和堂”三个字。

会不会,“仁和堂”三个字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哦,对了,他还说了“何家”两个字。

陆漫一个激灵,想到一种可能,何家仁和堂同跟她的生母或者外祖有关,那个男人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只不过因为有外人,他不方便正大光明来跟她说话,才故意从楼梯上摔下来。

想到那个人看自己的那副表情,还有他流血的前额和鼻子,陆漫的心都抽紧了。

陆漫问小环和绿绫,“你们听说过仁和堂吗?”

小环摇头说不知。

绿绫也摇头道,“奴婢没听过。不过,听这个名字,像是医馆或者药铺。”

陆漫也这么认为,古代医馆名字都比较特别,仁和堂不是行医的就是卖药的。

这两个小姑娘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丫头,对许多店铺不知也情有可原。她按下疑惑,想着回去再打听打听仁和堂的情况。

回到鹤鸣堂已是晌午,长公主见陆漫不仅把酒买回来了,还按自己和孩子们的口味买了吃食,却没有给她自己买。

长公主心下更满意了,觉得陆漫敬长惜幼。还嗔怪她道,“这孩子,让你买些你们年青人喜欢的吃食,反倒给我们老的小的买了这么多。”又吩咐下人把鸡分了,给几房送去,包括陆漫。再把给孩子们买的东西给他们送去,又让人给陆漫带了一份海参烩猪筋回去吃。

给那两兄妹的如意酥雀由绿绫送去。陆漫专门交待,姜玖不能多吃,也不要吃炸酥了的皮,只吃些嫩嫩的胸脯肉和大腿肉就行了。

绿绫从清风院回来时的脸色不太好看,跟陆漫说,“二姑娘听说是三奶奶在酒楼里特地给他们买的,极是开心呢。只是那顾二家的讨嫌,直嚷嚷二姑娘胃弱不能吃油炸食物。我说鸽子补人,只吃点子胸脯肉和大腿肉无妨。我出来的时候,她还话里话外说着不能随意给二姑娘送吃食……什么人呐!”

第五十二章 信

开始陆漫还有个痴念,她想出府前跟小姑娘把关系搞好一些,好好给她调养一下身体,再跟小姑娘多玩玩,多讲讲为人处事的道理……现在看来似乎不太好办。

姜展唯掌握着小姑娘的一切,顾二家的全权负责小姑娘的衣食住行,他们两人都对自己有成见,肯定不愿意她跟小姑娘有过多的接触。

陆漫问柳芽道,“八爷的乳娘呢?怎么只有二姑娘的乳娘在清风院?”若清风院再有一个管事婆子,顾二家的也不会那么嚣张霸道。

柳芽悄声道,“八爷的乳娘人称江嬷嬷,那个人不好,手脚不干净。八爷小时候,她欺负八爷不知事,经常偷着把八爷的吃食拿出去给自己儿子吃,还偷过八爷的月例银子。那次江嬷嬷正要回家的时候,正好三爷来清风院看八爷和二姑娘。八爷闹着不愿意让江嬷嬷走,一拉她的袖子,偷藏的点心和银子都掉了出来。三爷大怒,跑去跟大夫人告状,大夫人就把江嬷嬷撵出去了。”

陆漫充分相信,一定是那个鬼精灵故意的。她问道,“那时八爷多大?”

柳芽想了想说道,“好像四岁多吧。”

倒真是个天才儿童。

陆漫又试探着问,“顾嬷嬷能一直留在二姑娘身边,想来是不错的了?”

柳芽点头,“三爷很是信任顾嬷嬷,说她对二姑娘是真心好,从二姑娘的身子大好就能看出来。二姑娘生下来时才三斤,比八爷轻了足足两斤,像只小猫,好些人都以为养不活。那时周姑娘死了,顾嬷嬷一点一点把二姑娘带到这么大,很不容易呢。她不像江嬷嬷那么坑主子,也不像李嬷嬷那样厉害不讲理。”又解释道,“李嬷嬷是三爷的乳娘,厉害,喜欢骂丫头。她先是三爷的乳娘,后又跟着三爷去了外书房当管事嬷嬷。在三爷十岁的时候,患病出府休养了一些时日。病好以后想再进来,三爷仁义,体贴她身子骨不好,让她在家养老,每月还让人给她送一两银子去,一直坚持到现在。”

这两兄弟都不是省油的灯。不知道二货老爷怎么会生下这样聪明的儿子,是像了周姑娘吗?生了三个出众的儿女,陆漫对那位周姑娘很是有些好奇,只不过周姑娘好像是这个府里的禁区,一般人都不敢说。

听柳芽的说辞,顾二家的虽然讨嫌,对姜玖倒是着实不错。姜玖没有亲娘,身体孱弱,这个府里的长辈又对她比较疏离,的确应该有个真正关心她的嬷嬷照顾她的生活起居。

那个顾二家的虽然把姜玖的身体照顾得很好,或许对姜玖也是真心疼爱,但一看她就心胸狭窄。姜玖不像姜展魁那么聪明,又没有长辈教导,容易被顾二家的养成小家子气。而且,明年姜展魁就要住去外院了,小姑娘天天被顾嬷嬷言传身教,真容易出问题。

女孩不像男孩,男孩即使身边的人不太妥当,将来还能出去念书,有先生的教导,有朋友的熏陶,有另一片天空让他成就另一种人生。大宅门里的女孩就不行了,何况姜玖还太过单纯……想想那个善良讨喜的小姑娘,陆漫终究不愿意她被耽误了。以后若有机会,还是得给姜展唯提个醒。

陆漫按下心思,对柳芽笑道,“谢谢你,给我讲了这么多。”

柳芽是姜展唯的丫头,能跟她讲这么多,着实不易。

柳芽笑道,“跟了三奶奶这么些天,奴婢看得出来三奶奶心肠好,对八爷和二姑娘是真心疼爱,对我们这些下人也非常好。三爷是不了解三奶奶……”觉得自己多话了,脸一红,赶紧说道,“奴婢越矩了。”

陆漫摇头说道,“我知道你是好心。”又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知道三爷不待见我,还能这么对我,是个重情义的……”

“三奶奶,我……”柳芽有些感动。

陆漫又笑道,“我们主仆一场,也是缘分。以后即使我离开三爷出府了,我们还可以私下来往啊。”

柳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含着眼泪低下头。

她想到三爷走之前吩咐她们要好好服侍三奶奶,还悄悄给她留下一封信,并说若老驸马在他回来之前不幸去逝,就让她把这封信交给柳信,让柳信交给谢国公府的老公爷,老公爷会想法子暂时帮他保住陆氏。

她不明白,三爷是好人,三奶奶也是好人,为什么他们都成亲了,却不能好好一起过日子……

她们两个说话没避着绿绫,绿绫听到陆漫说会离开三爷,会出府,心里很难受。她现在也学精了,不愿意当着柳芽的面问主子。忍着心事把陆漫服侍睡下,想着等无人的时候再劝劝,让主子歇了那个心思,把三爷哄好,能在这个府里永远住下去。

女人无论被休,还是被合离,日子都不会好过。特别是陆家不善,若主子回了陆家,定会被那些人吃得渣都不剩。

下晌,去鹤鸣堂的路上,陆漫问绿绫道,“看你憋得难受,说吧,有什么要问的。”

绿绫就把心事说了,“……三奶奶,若驸马爷的病好了,你就是功臣,长公主不应该把你撵出去啊。而且,奴婢也看出来了,长公主对你很好呢。有长公主给你做主,三爷也不敢赶你走的。”

想到大夫人眼里的厌恶,陆漫说道,“傻丫头,驸马爷的病若不好,我是弃子,最好的结果就是被他们赶回陆家。驸马爷的病好了,我在这个府里的使命也就完成了,也不会久留。长辈们就是不考虑三爷的感受,也不会不考虑其他男人的前程。我是何晃的外孙女,我外祖得罪的是那个人……”

大夫人讨厌陆漫跟二老爷讨厌陆漫有所不同,二老爷不喜欢陆漫只因为她是庶子媳妇,又让他们丢了脸面。而大夫人,更多的是因为她是何晃的外孙女。所以,或许等不到姜展唯功成名就休妻,大夫人就会先下手撵走她,只不知道其他长辈是如何想的……

第五十三章 赏

绿绫的眼泪都出来了,说道,“三奶奶,你若回了陆家,会被二太太害死的。”

陆漫忙安慰道,“快莫如此。放心,我不会回陆家的。长公主和姜侯爷他们是要面子的人,若我把老驸马冲好了,还献上了何家祖传手札,他们肯定不愿意背负过河拆桥的名声,不会把我赶回陆家。他们最有可能的,是留我在这里继续住一段时间,然后找借口让我以姜三奶奶的名义去某个庄子过活,或许他们还会觉得这是对我最好的安排……我不会如他们的愿,定会想法子让他们把我合离出去,彻底跟长公主府掰扯开。”

绿绫说道,“三奶奶,可我还是觉得即使去庄子过活,也好过合离出去。那样,你总归是长公主府名正言顺的三奶奶,是三爷的正妻,还有熬出头的一天。那个人年纪大了,总会……可若是合离了,你一辈子就毁了……”

陆漫一时也无法跟一个丫头讲清楚,说道,“许多事并不是我们想怎样就怎样,这也只是我的一个猜测。总之,你心里要有离开这里的准备……”

到了鹤鸣堂,看到喜气洋洋的长公主和一些下人,就知道老驸马又有好消息了。

听王御医说,当他把装着小春阳酒的杯子端去老驸马枕边,老驸马居然皱了皱鼻子,喉咙里又咕噜了两声。只是病人不能喝酒,否则真想给他喂点酒进去。

陆漫笑道,“这样,也算嗅觉刺激吧。不过,酒这东西对病人没什么好处,只能偶尔让他闻闻就行了。”

说着,她低头就要给老驸马按摩,却看到老驸马的眉毛又皱了皱。陆漫笑起来,说道,“哟,听我说不让要你老人家多闻酒,还生气了。呵呵,快别生气,孙媳这么做,也是为祖父好。等你彻底醒过来,再让你喝个够,还能就着五香豆喝……”听说老驸马很喜欢吃五香豆。

一旁的长公主也哈哈笑起来,打趣道,“驸马爷越老越像个争嘴的孩子,也不怕孙媳妇笑话你……”

陆漫笑道,“等祖父醒过来,孙媳真的要好好笑笑他老人家。怎么能一听喝酒,就当着小辈的面流口水,多难为情呀。”

长公主的笑声更大了,“是极,等他醒了,就是要臊臊老孩子的脸。”

“哟,祖父的脸真的更红了。”陆漫惊道。

一旁的人都凑着趣说,“当真呢……”

在长公主和陆漫两个人的念叨声中,一个时辰的按摩工作很快结束了。

现在的天气炎热,屋中又不能放冰,陆漫热得直流汗。绿绫给她擦了脸上的汗,可后背的汗还是把衣裳打湿了。

此时,大奶奶已经领着宇哥儿、敏哥儿、和姐儿来了,正坐在窗下的蹋上听她们说笑。

见陆漫按摩完了,大奶奶走过来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佛爷保佑,菩萨保佑,上苍保佑,祖父的脸色真的好多了呐。”

长公主指着陆漫呵呵笑道,“展唯的这个媳妇娶对了。”

大奶奶听了,又夸张地向陆漫福了福,笑道,“谢谢三弟妹,还谢谢三叔娶回了这么好的媳妇。不仅让祖父的病好多了,还讨了祖母的欢心。”

她夸张的动作和口气把屋里的人都逗笑了。

陆漫走的时候,长公主从腕上抹下个翡翠镯子给她戴上,说道,“好孩子,回去好好歇歇,祖母知道你这些天辛苦了。”

见长公主把这个常戴的镯子给了陆漫,连一旁的大奶奶都愣了愣。

陆漫也知道这个镯子是长公主经常戴的,这是对她最大的褒奖了,她屈膝道了谢。

回到兰汀洲,让人烧水沐浴,穿上薄薄的短衫,长裙,里面只穿了肚/兜、短裤,她才舒服了。

之前因为要给老驸马按摩,动作大,她不仅外面穿了捂得比较严实的襦衣长裙,里面还要穿中衣,否则大大套套的衣裳容易走光。

真是热死人了!

陆漫坐在炕上,拿着镯子抿嘴直笑。这镯子质地真好,水润通透,莹光流转,翠绿中飘浮着几抹墨绿的云絮,应该属于极品冰种翡翠。这不光是值钱的手镯,还是天大的荣耀,看来长公主开始真心喜欢她了。

柳芽和绿绫几个丫头也是与有荣焉,做事跑得疯快。她们心里都有小九九,若三奶奶被长公主喜欢了,再把三爷的心笼过来,就可以长期留在府里了。

陆漫知道她们的心思,也懒得去理她们。她把长公主哄好,可不是想继续留在这里,而是希望她能记得自己的好,尽量给她一条好出路。

在陆漫看来,这个府里的这么多女人中,长公主应该是最和善的,对姜展唯三个庶出兄妹也是最好的。对自己这个冲喜媳妇也是最欣赏的,或者是她对老驸马的爱胜过一切吧。

晚饭后,黄婆子的儿媳黄牛家的又来了。她的小日子完了,是来作灸疗的。

桃儿直接把她带到了后院的那间“诊室”。

陆漫同绿绫一起去了诊室,让黄牛家的坐在椅子上,脱掉袜子,把脚放在木凳上,用艾条熏她脚上的无名指等几个地方,一个疗程熏七天,等到下次来月事的时候再熏。

陆漫又观察了一番黄牛家的,至少让人看到的地方没有伤。问道,“你男人还打你吗?”

黄牛家的摇摇头,腼腆地说道,“没,这些天我男人没再打过我。”

黄婆子在一旁笑道,“老奴那天回去专门骂了黄牛,说三奶奶不许他再打媳妇,他敢打,三奶奶就不给他媳妇看病,让他没有儿子。他听了后,说再不敢打了。”

陆漫无语,自己给黄牛家的看病,也没说一定能让她生儿子呀。她笑了笑,问道,“黄嬷嬷,你听说过仁和堂吗?”

她想着,既然小环和绿绫这些年青人不知道,就问问年纪大的婆子。

没想到,黄婆子还真的知道。她笑道,“仁和堂啊,老奴还真知道。那是个大医馆,十几年前在京城可有名了,是罪臣何晃家开的……”

一旁的绿绫不高兴了,喝道,“黄嬷嬷,你胡说什么呢。”

第五十四章 心虚

黄婆子并不知道陆漫跟何晃的关系,愣愣地看着绿绫,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了。

陆漫嗔了绿绫一眼,催促着黄婆子,“快说,仁和堂怎么了。”

黄婆子听了,又继续说道,“原来的仁和堂是京城最好的医馆之一,比同济世堂的名声还响,许多有钱人家都去找那里的大夫看病。何晃死后就败落下来,老奴好久没听人提过它的名号了。”

仁和堂果真是外祖家开的!

自己第一次出去,就碰上了李掌柜,不知李掌柜又怎么认出了自己。或许真是外祖在天有灵,保佑她与他相遇吧。

听了黄婆子的话,陆漫激动难耐,又问,“你知道仁和堂现在还开着吗?”

若能找到仁和堂,或许就能找到何氏了。听王妈妈说过,外祖本家人丁单薄,没有什么亲戚。陆漫分析,何氏最有可能是去投奔外家亲戚了。

黄婆子摇摇头,“这个老奴不太清楚,只知道仁和堂这些年没什么名气了。原来咱们府里的主子病了,还经常有人去请仁和堂的大夫来看病。可这些年来,好像请的不是御医,就是济世堂的大夫。”

陆漫又问,“那你知道仁和堂的地址吗?”

黄婆子不加思索地说道,“知道,老奴当姑娘时还跟着父亲去那里买过几次药。它在西大街的踏桥胡同,是那条街上门面最大的。”

陆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让绿绫拿一串钱赏她。

黄婆子道,“哎哟,老奴不敢当三奶奶的赏。三奶奶给老奴的儿媳看病,还没给诊费哩。”

绿绫嫌她粗鄙,嗔道,“三奶奶赏你的你就拿着,那么多废话作甚?”

陆漫心事重重,让绿绫在“诊室”里看着黄牛家的,又讲了还要施哪几个穴位,多长时间,就坐去廊下想心事。

绿绫经常在鹤鸣堂看御医给老驸马施灸,又听陆漫时常的讲述,也懂了不少。陆漫在刻意培养她,希望她能当自己的助理,不需要事事都自己亲力亲为。

陆漫想着,现在二门外只有柳芽的父兄能用用,也仅限于买东西这些。还是得想个办法,让绝对心腹绿绫出去瞧瞧。又想着,不能让绿绫去,李掌柜不愿意正大光明来相认,或许他身边有对自己不利的人,万一那人也认识绿绫,就不好办了……

她想到天都黑透了,也只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让柳芽的父亲带着绿绫去一趟踏桥胡同,为了以防万一,绿绫不能出去,只坐在车里看。还不能赶府里的车,去外面叫车……

黄牛家的艾灸作完了,婆媳两个千恩万谢,从后门走了。

回了上房,陆漫悄悄问柳芽,“你爹哪天不当值?”

柳芽道,“我爹每月逢四休息。”

那就是二十四那天会休息,还有七天。

陆漫心急如焚也得等。她跟柳芽说,“那天我会让你爹帮我出去买点药材。”

柳芽点头应允。

五月二十傍晚,吃完晚饭的陆漫带着绿绫从鹤鸣堂回兰汀洲。暮色中,她又远远看到那对小兄妹领着旗长在离兰汀洲不远处的落霞亭里玩。亭子周围开满了三角梅,紫红色的小花一簇簇的开得密密麻麻,在晚霞的沐浴下显得更加娇艳夺目。

陆漫直觉,这对小兄妹应该是在那里等她的。她不由得心虚起来,有种背叛“庶出小集体”的羞愧。或许身体里有原主被人排挤时的哀伤,也有陆漫本身心疼小玖儿的原因,她特别不愿意看到小兄妹那受伤的眼神。

今天下晌,除了姜展魁和姜玖小兄妹,一家人又热热闹闹齐聚鹤鸣堂。本来陆漫不想在这里吃晚饭,但长公主挽留了,她又不好忤逆大家长的好意,只得回兰汀洲洗完澡重新换了衣裳,又回去吃饭。

陆漫隐约听到旗长着急的叫声,又看到旗长跳得老高,却没能向她跑来,应该是被姜展魁拉住了。

陆漫让绿绫回兰汀洲,她自己向落霞亭走去。

来到落霞亭前,看到旗长吼急地爬上了亭子的栏杆,可就是挣脱不开小主子。当然,若它使全力,小主子肯定拉不住它,但它不敢太逆小主子的意,所以着急得不行。

姜展魁背对她,姜玖凄凄艾艾喊了声“三嫂”。

陆漫走进亭子坐下,先安抚了一下旗长,就把姜玖拉进自己怀里笑道,“本来今天晚上我是不在鹤鸣堂吃饭的,都回了兰汀洲,可大伯和三叔想知道祖父病情进展情况,又让人把我叫回去了。”

为了安慰两个孩子,就说个善意的谎言吧。

姜玖问道,“不是我爹爹留你的吗?”

小姑娘最在意的不是别人,还是二货老爷。

陆漫皱了皱鼻子,说道,“公爹对我可没有那么好……”

只听姜展魁哼了一声,转过脸说道,“妹妹,你天天想着那个人干什么,他根本就没把我们当他成的儿子闺女。他不愿意见我们,见着了还一脸嫌弃。”

“可是,玖儿就是想爹爹,想去爹爹跟前,去祖母跟前,还想去跟侄子侄女玩……三哥好久没回来,八哥要上学,下晌又要跑出去溜一个时辰的旗长,八哥若不领玖儿出来玩玩,玖儿一个人呆在院子里很难受的……”小姑娘糯糯说道,眼里溢满泪水。

姜展魁却说道,“三哥说,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想要以后过好日子,就先学会忍耐,学会克服各种困难。”

陆漫腹诽不已,那货就是个变态,自己吃了苦,还要找借口让弟妹吃苦。他不想想,像他和姜八爷这种人精又有几个,绝大多数人还是小姑娘这种普通人。

她说道,“八爷,这话不对。”看到姜展魁不服气的目光,又说,“更确切地说,这话用在小玖儿身上不合适。除了三爷,你还有先生教导你,几位老爷也会定期查看你的课业,给你讲道理。所以你懂那句话的含义,并会为了那句话而努力。可小玖儿呢,你觉得她天天呆在院子里跟着顾二家的,或是几个丫头一起玩,没有机会跟长辈见面,得不到长辈的教导,她能懂那句话的意思吗?能学到什么克服困难的本事?”

第五十五章 缩水了

姜展魁说道,“我会教妹妹,还有我三哥。”

陆漫说道,“明年八爷去了外院呢?姜三爷忙得要命,他已经有多久没有回家了?”

姜展魁又说道,“我三哥说了,妹妹满了七岁就会请个先生教她读书识字。”

陆漫冷笑道,“府里没有其他同龄的姑娘跟小玖儿一起上学,先生也只教一个时辰的课,而且多是教识字。那做人呢?跟着顾嬷嬷学吗?”她看得出来,姜展魁非常不喜欢顾二家的。

姜展魁想到若妹妹长大变得跟顾嬷嬷一样,禁不住一个哆嗦,眼里有了恐惧和茫然。他才知道,绝顶聪明的三哥也有想不到的事情啊,妹妹这样真的不行。

陆漫又笑道,“其实我这个人有很多优点的,懂医术,会做菜,还心灵手巧,兰心惠质,相处久了,你们就知道了。让玖儿无事来我院子里玩玩,她不寂寞,我也有个伴。”她要把自己夸好些,小屁孩或许就愿意让小玖儿多来兰汀洲玩了。

姜展魁撇嘴说道,“真正兰心惠质的人,是不会说自己兰心惠质的。”

陆漫笑道,“我们接触得少,我的优点不自己说出来,你怎么会知道?再不济,我比顾嬷嬷还是强些吧。”

姜玖抿嘴笑起来,说道,“三嫂的确比顾嬷嬷有趣多了,玖儿喜欢跟三嫂一起玩。”

姜展魁虽然没有吱声,但他明显听进去了这些话。

正说着,顾嬷嬷和灵芝又找来了。

姜展魁气道,“有那个老货在,别想我妹妹跟你亲近。”

姜玖纳闷地问道,“哥哥骂谁呢?”

姜展魁知道妹妹十分依赖顾嬷嬷,不愿意伤她的心,说道,“哥哥没骂人,妹妹听错了。”

顾嬷嬷不善地看了陆漫一眼,便抱着姜玖走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陆漫觉得,不管姜展唯如何觉得她多事,她都应该把小姑娘的现状跟他讲清楚,或许通过姜展魁跟他讲清楚。即使他要继续用顾嬷嬷,也不能让她一个人把持着小姑娘所有的生活。那货只觉得自己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就一定认为姜玖也会这样成长起来。他不想想,人的情商智商是有差别的,男人和女人的情感也是有差别的。

令陆漫欣喜的是,之后的几天,姜展魁领着姜玖和旗长每天都会来兰汀洲,都是晚饭后来的。那时太阳下山了,天气不是很热。但呆不了多久,天黑前又得回清风院。

陆漫正好有些食材和水果,第一次他们来做了水果派,后又让人去厨房买了牛奶回来做西瓜酸奶。现在天热,牛奶不到一天就能发酵。

她会做这些东西,还要感谢她前世的妈妈。妈妈五十岁就退了休,全部身心都放在她身上。为了让她吃绿色食物,经常买原料回来自己做。久而久之,陆漫也学了一些。

五月二十四上午,陆漫又做了些酸奶。吃之前再加点芒果丁,味道就更好了。芒果是这个时代的稀罕物,长公主看陆漫表现好,专门赏了她几个。

酸奶本来是做给小姑娘晚上来吃的,但陆漫上午听长公主说她闷油,不想吃东西,便想着下午给她拿一碗去。

陆漫一上午都忐忑不安,盼着绿绫快点回来。早上,她让绿绫同柳芽的父亲一起去踏桥胡同的仁和堂买药了。

晌饭摆上桌,绿绫还没回来。

陆漫吃着饭,不时望向窗外。

红绫在一旁笑道,“三奶奶心肠太好了,给黄牛家的买艾灸,让高大伯直接带回来就是了,干嘛还让绿绫跟着去啊。”高大伯是柳芽的爹。

红绫心里不太舒坦,上午主子去鹤鸣堂宁可带杏儿去,都没带自己。虽然主子悄悄跟她说,兰汀洲得有个她放心的人守着,但红绫还是不高兴。鹤鸣堂高高在上,她都想疯了,也没去过一次。

陆漫知道她的心思,说道,“高大伯辨不出艾灸的好坏。”

终于看到绿绫的身影出现在门边,陆漫激动地放下碗筷。

绿绫进来把手里的一个包裹递给陆漫,“三奶奶,药材和艾灸买回来了。”

陆漫接过包裹,忙起身去了卧房,绿绫跟了进去。红绫还想跟进去,被柳芽叫住收拾炕几上的碗筷。

绿绫悄声说,“三奶奶,仁和堂还在,我不止看到那位李掌柜了,还看到二太太和三姑娘了。”

陆漫一愣,“小陈氏和陆沅也在那儿,她们看到你了吗?”

绿绫说,“没有。奴婢没敢下车,只在车里掀开车帘子看的,我看到她们了,她们没看到我……”

绿绫和高大伯租了一辆带棚的牛车,结果高大伯也知道仁和堂,说十几年前他还经常拉着府里的管事去仁和堂买药,也去那里请过大夫回府给主子看病。只是何晃出事后,他就没去过了。

因为柳芽的原因,他知道陆漫的外祖是何晃。所以在路上,很上道地跟绿绫讲了一些他所知道的仁和堂的情况。

他说仁和堂很大,前面是十六扇大门面,有十几间屋子。后面带个大院子,有倒座,有厢房。他还记得从前仁和堂有七、八个坐堂大夫,制药的、卖药的、学徒、跑腿的人更多,大概有五、六十人。

仁和堂所在口岸也非常好,就西大街口的踏水胡同里。

可是等他们去了那里,却看见仁和堂只是一间接在一个大铺子旁边的小房子,宽不过两丈,上方挂着“仁和堂”的牌匾,而旁边铺子的大门面上方挂着“罗纺布庄”的牌匾。

听高大伯说,那个罗纺布庄的铺面,才是仁和堂原址。

由于现在的仁和堂又小又浅,绿绫哪怕没下车,也看清楚了那个站在柜台后面卖药的人,正是那天从楼梯上摔下来的李掌柜。

高大伯让牛车停在外面,他进去买药,趁机跟李掌柜攀谈了几句。他刚出来坐在牛车前面,绿绫就看见小陈氏和陆沅从罗纺布庄走出来,送她们出来的正是那天在醉春轩酒楼扶李掌柜的男人。

第五十六章 开心

看情形,小陈氏和那个男人很郭,不停地交待着他什么,男人也点头哈腰地答应着。陆沅丫头手里拎着一个包裹,里面应该是些布料。

据高大伯说,小和仁堂里的那位李掌柜是当初仁和堂的一个卖药的学徒,他还记得他。他问李掌柜怎么仁和堂成了现在的小门面了,李掌柜摇了摇头,只说那个大铺面已经易主。再细问,他就摇头不说话了。

陆漫暗道,仁和堂是老何家的,为什么何晃一出事就易主了,而且小陈氏还参与其中,这里定有猫腻。还有啊,为什么要在铺子旁边修个小间,还要叫仁和堂,还要卖药。弄个缩水仁和堂有什么用意呢?

那天李掌柜不敢上来相认,或许是怕那个跟他一起的男人吧,毕竟那人认识小陈氏。

要赶紧把王妈妈找到,她当初念叨仁和堂,肯定知道一些内幕……

陆漫躺在床上想心事,先没睡着,等有些困倦了,柳芽又进来喊道,“三奶奶,已经未时二刻,该去鹤鸣堂了。”

她晕晕沉沉起床,洗了脸后又吃了一小碗芒果酸奶,人才彻底清明。

她忽略掉红绫眼里的不甘,叫上杏儿,两人一起去了鹤鸣堂。杏儿手里拎了个食盒,里面装着芒果酸奶。

闻着飘出来的酸奶香味,陆漫忽然想到了一个法子,或许能让王妈妈尽快回到身边。她的心情顿时一阵雀跃,脚步也轻快起来。

来到鹤鸣堂,长公主正坐在老驸马的床边,还亲自帮他扇着扇子,绝对的模范妻子。

陆漫对长公主笑道,“祖母,这是酸奶,是孙媳乳娘在孙媳小时候爱做的,说吃了解油腻,还有助于克化。孙媳给小玖儿做了点,又拿了碗来孝敬祖母,还望祖母莫嫌弃。”

“酸奶?这东西倒稀罕。”长公主放下团扇把小碗接过去,她闻了闻,有些嫌弃,皱眉说道,“味道怪怪的。”

陆漫笑道,“是有些怪,但吃几口后适应了,就好了。听王妈妈说,这酸奶是胡人喜欢的吃食,当时我娘小时候肠胃不太好,我外祖母就经常给她做酸奶吃。别说,我娘的肠胃真的就慢慢好起来了。”

长公主知道何家是医学世家,听说这东西对肠胃有好处,便用小匙吃了几口。先皱着眉,后来觉得还可以,不知不觉居然吃完了。

吃完后,连她自己都呵呵笑起来,说道,“哟,酸酸甜甜,还不错。那芒果丁也是,单吃味道有些怪,和着酸奶,却是好了许多。”

正说着,王御医又惊道,“快看,驸马爷鼻子动了。”

众人都转过头去看老驸马,果真看见他的鼻子在抽着,嘴巴也动了两下。

长公主哈哈笑道,“一定是这个老孩子闻到酸奶的味道,馋了。”

陆漫笑得眉眼弯弯,说道,“酸奶味道奇特,刺激了祖父的嗅觉,倒真是意外之喜。那以后孙媳就经常做些,孝敬祖母的同时,也能馋馋祖父。”说完,又开始给老驸马按摩。

她和长公主你一言,我一语,围绕老驸马说着一些趣事,屋里其乐融融。

刚开始,长公主跟陆漫说话,纯粹是为了说给老驸马听。渐渐地,她觉得陆氏很会说话,每句话看似哄着老驸马,又何偿不是在哄她开心。温温柔柔,软软糯糯,像个撒娇的晚辈,又充满了智慧,她真的被哄得很开心呢。

不知从哪天开始,她只要一听到这个声音,心情就莫名地好起来。也更加相信,驸马爷总有一天会被这个轻柔的声音唤醒过来。还有那个冷峻严肃、不苟言笑的孙子,有这样一朵美丽的解语花相伴,他也不应该太怪家里的安排吧……

陆漫今天说的吃食比较多,什么酸奶,双皮奶,奶茶,奶油蛋糕,等等。

一旁的钱嬷嬷笑道,“三奶奶怎么知道这么多用牛奶做的吃食,哎哟哟,光听这些名字,我都馋了。”

陆漫笑道,“这些都是我的乳娘王妈妈经常给我做的,她说北边鞑子之所以长得壮,就是奶吃得多。这么多吃食,我也只会做酸奶和双皮奶,别的都不会。王妈妈不止会做吃食,还心灵手巧,对我非常好。若没有她护着我,”她的声音低沉下来,“我都不知道我能不能活下来,哪怕活下来,也不知道会长成什么样……哎,果真她一被我后母打发走,我就没有再跟着姐妹们读书了……可她是我母亲,我没有任何办法。其实,我做那件糊涂事,是因为她让我对亲人和人生都产生了怀疑,让我,让我生无可恋,才起了糊涂心思……我年幼无知,没考虑那么多,连累祖母和三爷丢了脸……若祖父因为我死了无法再醒过来,那我就更加罪过了。”

陆漫的眼泪落了下来,又赶紧把眼泪擦干,向长公主福了福,哽咽说道,“祖母,对不起啊,孙媳一时难过,出言无状。”

说完,又默默地给老驸马按摩。

屋里一阵沉默,连旁边付御医的轻叹声,都觉得异常清晰。

过了许久,长公主才冷声说道,“这世上,总有那样恶毒的女人,拿别人的孩子不当孩子,恨不得原配的孩子都去死。本宫就在纳闷,展唯媳妇一看就是伶俐孩子,又聪明又孝顺又和气,怎么会做出那样拎不清的傻事。年纪轻轻的,谁不惜命啊。”又对陆漫说道,“好孩子,祖母知道你是个好的,以后有本宫做依仗,你那后娘再也欺负不了你。只是,你也不能再起那糊涂心思了,要死要活的女人,谁都不喜欢。”

陆漫是真被感动了,哽咽道,“祖母,谢谢您,孙媳做了那样不好的事,您还能如此待我……”

长公主拍着陆漫的胳膊说道,“莫哭了,本宫知道你的心思。放一百个心,好好治疗你祖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钱嬷嬷笑道,“三奶奶刚嫁进公主府不久,有些事情不太清楚。长公主殿下最最是个慈善人儿,最最疼惜弱小,若听说哪家的孩子受了欺负,那心尖尖都在疼。”

郭公公又拍着马屁道,“定是上天感念长公主殿下慈悲心肠,才让三奶奶活下来,让驸马爷的病好得这样快。”

众人又是一片吹捧。

第五十七章 刨冰外交

陆漫拍着马屁,“能给祖母当孙媳妇,我真是有福了。”这话说的违心,说完后陆漫的心肝都在颤。

长公主看着双眼赤红,又不停流着汗的陆漫,不由地疼惜道,“本宫让人给兰汀洲送些冰块,回去后好好歇息,不要中了暑气。”

陆漫听了冰块,不由眼睛一亮,笑道,“我记得王妈妈过去做过红豆刨冰,极是好吃。只不过陆家穷,夏天没有冰,那红豆刨冰还是在冬季里做的。若现在用水果做出来,花花绿绿,红红白白,不仅好看,好吃,还降暑气。”

说到后头,都能听到她嘴里的口水声。热死人了,她好想吹空调,好想水果刨冰,冰激凌,冰啤酒……

老驸马的嘴角居然又流下了一根银线,长公主乐坏了,用帕子帮老驸马擦了口水,笑道,“哎哟,驸马爷又馋了,等展唯媳妇回去的时候,就做碗那个什么水果刨冰,让驸马爷闻闻鲜。”

众人又是一阵笑。

陆漫觉得是时机了,笑道,“祖母,孙媳的心思主要都放在祖父的身体上,能不能把王妈妈接进府,她能更好地照顾孙媳妇。也会做些稀罕吃食,到时候多多孝敬祖母和祖父,孙媳也能解解馋。”

长公主笑道,“小猴儿,自己嘴馋,还要扯上本宫和你祖父。”又点头道,“她是你的奶嬷嬷,本就应该跟着你一起嫁进来。你有这个心思,让人接她进来即可。”

陆漫低声叹道,“听绿绫说,我后母把王妈妈打发到了南县她的嫁妆庄子里,人都瘦得不成样子了。我后母那么恨她,不知道愿不愿意放她出来。”

长公主冷笑道,“愿不愿意还由不得她。”

陆漫暗喜,有了倚仗就是不一样。

她回到兰汀洲让人把在后罩房歇息的绿绫叫来,让她明天带人去陆家要奴契,然后直接去通县接王妈妈。

绿绫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陆漫又道,“还有刘妈妈的家人,把他们的奴契都要过来。回陆家,直接去找陆老太太,老太太比小陈氏精明,她会痛快地让小陈氏把奴契拿出来。”

又低声教了绿绫一些说辞。陆漫的借口是,在那么多医书中,有一本药膳册子,里面有几道奶制品的方子……一定要跟刘妈妈说这些吃食都是她在何家学会的。

想到后院那个定时炸弹,必须要先把她收拾了,不能让她到处转悠搅和出什么事情来。

陆漫的音量放得更低,跟绿绫耳语道,“把那几味药锤细,悄悄撒点在她的茶水里。”

绿绫早就不耐应付红绫了,听了点点头,又捂着嘴坏笑了一阵。

绿绫刚走,就有人送来了几斤牛奶,两盆子冰,一大罐蜂蜜,一包葡萄干,以及一些西瓜、弥猴桃,还有几个芒果、凤梨。其它东西常见,芒果和凤梨就很少了。这两样都是贡品,皇上赏了长公主一些。

陆漫看见这些东西笑得见牙不见眼,她双手摊开捂在盆子外沿,冰凉透骨,舒服极了。

陆漫想到自己离开鹤鸣堂时,姜得宇听长公主说的让老驸马都流了口水的酸奶和水果刨冰,当时就流了口水。自己搞忘了还有这三个孩子和六爷、七爷、九爷,酸奶没做那么多,只得先弄些刨冰给这几位不能得罪的孩子送去。

陆漫带着柳芽和桃儿、杏儿先把牛奶装进特定的盆子放在院子里发酵,以后天天多做些酸奶给老的和小的。然后把那几样水果切成丁,又让黄婆子等人把冰块敲碎。她记得嫁妆里有一套天青色细瓷碟,一套牙色描梅细瓷碗,让人翻出来洗净。刨冰加鲜艳的水果装进素净些的容器,会更好看。玻璃器皿装水果刨冰最好,只是现在玻璃是顶尖奢侈品,她没有。

先放一些碎冰在碟子或碗里,又放一层水果丁,再放少量碎冰,最后淋些蜂蜜就行了。因为姜玖胃弱,不敢让她吃冰,用酸奶代替碎冰。九爷、宇哥儿、和姐儿分别是五岁、四岁、三岁,不敢让他们多吃冰,一半酸奶一半碎冰。敏哥儿太小,不能吃冰,水果丁也嚼不烂,把西瓜压成汁直接放进酸奶里。

共做了六碟六碗,让丫头们分别给鹤鸣堂和大房、二房、三房,以及清风院送去。还让去鹤鸣堂的丫头说,三奶奶专门说了,长公主殿下不能嘴馋,要少吃些。

还剩下一些冰块,陆漫给兰汀洲的下人每人一碗。当然没舍得用稀罕水果,用的是西瓜和猕猴果。几个婆子稀罕得不得了,除了黄婆子,另几个有孙子的婆子都赶紧告假,忙不迭地把这稀罕吃食拿回家给孙子孙女吃。

没过多久,除了鹤鸣堂和清风院,各房的下人来还碗,主子们居然还回了礼。大夫人回的是一碗玫瑰卤,二夫人回的是一小瓷瓶茉莉花香露,三夫人回的是一碟子西域那边来的奶葡萄,大奶奶回的是一篮子水蜜桃。三夫人和大奶奶的丫头笑说,主子说了,别嫌他们嘴馋,若三奶奶以后做了加酸奶的刨冰,再送些过去,孩子们喜欢。水果刨冰好做,看看就会,但酸奶就不好做了。

陆漫笑着答应道,“一定,一定,当然,当然。”

鹤鸣堂的丫头小环送的是空碗来,还笑说,“长公主殿下说了,让三奶奶自己打自己的小猴儿嘴儿几下,居然敢笑话她嘴馋,还让奴婢亲眼看着。”

陆漫作势轻拍了几下自己的嘴,还说,“让你嘴贱说实话。”

逗得丫头们大笑。

小环笑道,“奴婢这就回去禀报长公主殿下,三奶奶打了自己小嘴儿好几下。”

小环刚走出正房,就被赶过来的绿绫拉着往后院走去,她低声笑道,“我还给姐姐留了一碗水果刨冰,姐姐就是不来,我也会去把姐姐叫来。”

因为小绿经常去鹤鸣堂,如今她们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

小环听说后极喜,她知道这东西就是主子都极稀罕呢。

第五十八章 花疹

那几样礼物里,陆漫最喜欢的还是二夫人回送的茉莉花香露。据丫头说,这是二夫人闲来无事自己做出来的。

细颈大肚的小白瓷瓶上,描着几片淡淡的荷叶,一朵淡淡的荷花。打开瓶盖,一股淡淡的茉莉花清香飘散出来,非常好闻,瞬间驱走了几丝夏日的炎热。

陆漫不太了解二夫人,但对这个女人充满了好奇和羡慕。一个女人在古代能活得那么畅快,畅快得几乎不食人间烟火,上面还压着长公主婆婆这座大山,多不容易。

饭后,姜展魁和姜玖带着旗长亲自来还碗了。小兄妹似乎非常喜欢刨冰,都笑眯眯的,连酷酷的姜展魁的态度都好多了。只有陪他们一起来的顾嬷嬷脸色不太好,她应该是没办法,才陪着他们来的。

姜玖一来就拉着陆漫的裙子说,“三嫂,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刚刚接到我三哥差人送的信,他下个月就要回来了。”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陆漫还是强笑道,“哦,好啊,小玖儿又能见到哥哥了。”

正说笑着,九爷姜展雁又来了。姜展雁刚刚五岁,长得十分讨喜,弯弯的笑眼,齿白唇红,一笑还有两个小酒窝。

他是被乳娘宋嬷嬷领来的。

宋嬷嬷红着脸说道,“三奶奶,九爷吃了那碗刨冰,甚是喜欢,又让丫头做。可丫头拿冰和水果做出来了,九爷就是说没有三奶奶做的好吃。这不,就闹腾着来了。”

这位小客人来的真的很意外。陆漫笑道,“哎哟,没有冰块了。”看到姜展雁的嘴翘起来,又道,“还剩点酸奶,做水果酸奶一样的,只是没有那么凉爽。”

她让小桃去厨房做了三小碗酸奶水果丁来。几个孩子坐在桌边吃着,却并不热络。

陆漫看出来,姜展魁跟姜展雁并不亲近。两个人很少说话,甚至连个眼神交流都没有。只有姜玖很热情,凑上前喊姜展雁“弟弟”,还大方地把自己小碗里的酸奶舀给弟弟吃。

按理说,两个男孩子只相差一岁,上午又在一起读书,关系应该非常好才对。

或许是三老爷夫妇瞧不起庶子,也影响了小小年纪的姜九爷。也或许是姜展魁跟姜展唯一样自卑和压抑,刻意跟嫡子保持距离。

陆漫直觉,后一种可能性较大。她真心不希望这个小屁孩子跟他哥哥一样,活的累不说,还有心里阴影。

小可爱小玖儿或许被哥哥们保护得很好,再加上心眼没有那么多,良善单纯,心思也少。再被排挤被打压,也不像两位哥哥那样自卑,甚至产生对立情绪,相反还强烈地希望融入排挤她的团体中去。

单纯的孩子不知道成人世界的繁杂而渴望被他们接纳,是让人怜惜的。而姜展魁,小小年纪就能看懂世态炎凉,也是让人心痛的。

想到这里,陆漫又对姜展雁笑道,“三嫂还会做其他的稀罕吃食,等以后三嫂不忙了,就请九爷来吃。”

她还是希望多给姜展魁和姜玫争取一个好朋友。

“好。”九爷糯糯答道。

几个孩子吃完,才心满意足地走了。走之前,姜九爷还舔着嘴唇说,“三嫂,明天我还来七(吃)。”

宋嬷嬷嗔笑道,“九爷这话说的,也不怕人家笑话你嘴儿馋。”

陆漫笑道,“九爷喜欢,来就是了。”

心里却想,这些天得早些把酸奶水果送过去。她现在实在忙得紧,没有那么多时间应付他们。等以后把有些事理顺了,再经常把几个孩子请来作客,让那对小兄妹多个朋友。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陆漫还在梦周公,就听见急促的敲门声,接着是杏儿的说话声和红绫的吵闹声。红绫从后罩房跑来找陆漫,被值夜的杏儿挡在了门口。

杏儿压低声音不高兴地说,“红绫姐姐,你找死啊,现在才卯时,三奶奶还没起床呢。”

红绫急道,“我有急事见三奶奶,好狗别挡道。”

杏儿可不怕红绫,挡在门口不让开,反唇机讥,“你嘴那么臭,骂谁呢。告诉你,打扰了主子的好梦,告去管事嬷嬷那里,是要挨板子的。”

红绫的声音高起来,骂道,“你这小蹄子真是欠收拾,才得意几天,就猖狂起来了。我服侍三奶奶的时候,还不知道你在哪儿呢……”

陆漫高声说道,“杏儿,我醒了,让红绫进来吧。”

红绫“哼”了一声,巴拉开杏儿,跑进卧房,又反身把门关上。她头发没梳,衣襟不整,一下跪在陆漫的床头哭起来。

陆漫惊道,“你这是怎么了?快起来,有话好好话。”

红绫哭着小声说道,“大奶奶,可怎么得了,我身上起了好些小疙瘩,密密麻麻的。三奶奶,你会治病的,帮奴婢看看,千万别把奴婢撵出去。”

红绫都吓死了,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若得的是过人的皮癣,肯定会被撵出府去。那怎么行,她好容易才能近身服侍三爷,现在三爷跟三奶奶又有嫌隙,若被撵出去,就什么富贵都别想了。

陆漫听了她的话赶紧起身,说道,“到窗边来,让我看清楚些。”

红绫来到窗边,掀开衣裳。

现在天光还不算太亮,陆漫把窗户大打开,躬身看着。红绫的身前身后长了好多小红疙瘩,一片片,密密麻麻的,很是吓人。

陆漫惊了一跳,连着问了几个问题,“你头痛不痛,发不发热,痒不痒?”

“痒,”绿绫答道,“三奶奶看看,有些地方奴婢都挠出血了。头倒不痛,就是有些发低热。”

陆漫再仔细看了看,松了一口气说道,“虽然病症有些像斑疹风寒,但我确定你得的应该是花疹,还好不会过人。”

红绫从来没听过花疹这种病,但听说不会过人,还是松了一口气。问道,“什么是花疹啊,奴婢怎么没听过。”

陆漫随口编道,“你当然没听说过,我也是前几天才在医书里看到过。花疹是季节性发病,因为闻了某种花造成斜风入体而起了疹子。你现在是刚开始,只长在身上,过两天就会蹿到脸上手上。花疹同斑疹风寒很像,那病是要过人的。若被人看到报上去,你可要被弄出去了。”

第五十九章 卖了

红绫可不愿意出府,忙说道,“三奶奶,你说过花疹不过人的。”

陆漫说,“花疹是不过人,但许多人不知道有这种病。若被大夫诊成斑疹风寒,那病可是要过人的。长公主和大夫人肯定更相信大夫,而不会相信我啊。”

红绫急道,“这个病三奶奶能治好吗?”

陆漫说道,“算你运气好,何家老祖宗的书里,有专治这种病的方子。不过,这种病不好治,不仅要天天喝药,还不能见风,不能晒太阳,时间也有些久……要不,你先回你自己家吧,娘老子照顾你,要尽心些。”

红绫的眼泪都吓出来了,若回了陆家,很可能就回不来了。她一下跪在地上,哭道,“三奶奶,奴婢尽心服侍你那么多年,求你别把奴婢赶回去。”

陆漫道,“我也舍不得你呀。让你回去,也是照顾你,为你好。”想了想,又说道,“好了,快别哭了。你实在想留下,就留吧。不过,这事肯定瞒不住绿绫和柳芽、桃儿、杏儿,除了她们几个,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对外只说你不注意扭了腿,我体恤你让你在后罩房养病,你就老老实实呆在房里不要出来,无事做做针线……”

红绫听了,感动得涕泪皆下,给陆漫磕了三个响头。

早晨,另几个丫头都来了,陆漫把她们叫进卧房,说了红绫得了这个病。她们都答应帮红绫瞒着这事,并帮她做些熬药、送饭、跑腿等事宜。

但跟红绫住一间屋的绿绫提出搬去柳芽的屋里住,理由是,“三奶奶现在虽然会了一些医术,但还是新手,万一诊断错了咋办。若这个病过人,我岂不是也要浑身起疹子,被赶出府。”然后,执意要搬去柳芽房里。

之后,红绫在服侍陆漫净面时,踩着水“摔”了一跤,陆漫诊断,她的脚腕扭着了,让桃儿扶她回房歇息一段时间。

早饭后,陆漫带着绿绫和杏儿一起离开了兰汀洲。陆漫和杏儿去了鹤鸣堂,而绿绫则直接去外院带着两个婆子四个仆人去陆家。

陆漫给了绿绫一些银子和银锞子,让她打点下人,及用作其它。另外,外事房还给陆府准备了礼物,这次去陆家是当亲家走动的。

陆漫还嘱咐绿绫说,去了只说陆漫现在身体不好,每天去老驸马跟前站站,大多数时间都在院子里静养。陆漫想王妈妈想得厉害,所以求了长公主把王妈妈一家接过去。

若小陈氏问起红绫,就说她生病了。

快晌午的时候,绿绫等人急匆匆回来,说小陈氏说一个月前因为王妈妈的儿子偷盗被人抓住反把人打伤,就把他们一家都卖了。陆老太太还让小陈氏把卖人的二十五两银子交给绿绫,让她转交给陆漫。

绿绫的脸都哭花了,说道,“王妈妈那么好的人,她的儿子怎么可能偷盗,二太太一定是不愿意王妈妈回到三奶奶身边,才找这个借口把他们卖了的。太坏了!”

陆漫听了,眼睛一黑,差点栽倒在地,被一旁的柳芽扶住。

柳芽劝道,“三奶奶莫着急,只要人还活着,就能想法子找回来。”

陆漫此时更加确定王妈妈知道的内情多,多得让陆家人害怕。他们怕陆漫把她接回自己身边,所以才提前卖了她。

她被困于内宅,连个二门都出不去。能指挥动的,也就几个低等的下人。既然陆家害怕,王妈妈一家肯定会被卖到远地方。现在交通、通讯都不发达,就凭自己现在的能力,别说找到他们人,恐怕连点确切消息都打听不到。

若长公主愿意帮忙,肯定能尽快把他们找回来,也是最直接的办法。陆漫考虑了一下,还是不能马上求她,除非到了万不得以的地步。

封建社会阶级等级森严,长公主看似仁慈,却也是统治阶级的代表。自己现在虽然讨得了她的一点欢心,但自认为还不足以让她屈尊帮自己这个忙。一房不认识的下人,还是被惯上偷盗的罪名,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怎么可能多事派人去把他们找回来。若自己厚着脸皮求她,她帮忙还好,万一拒绝了呢?拒绝了连个兜转的余地都没有,即使以后想办法找到王妈妈了,都不好弄进府。

下晌去暗示一下,若她主动提出帮忙最好,若她没有那个心思就只有打别的主意……

柳芽看陆漫急得不行,说道,“都说三爷下个月就能回府,再等等,他肯定有法子。”

对啊,瞧那个人的作派,明的暗的都来,实际能力比表面能力大得多,他肯定有办法。

他们两个是合约夫妻,必须共进共退。对自己有好处的事,他也能间接受惠,他应该愿意帮自己这个忙。

陆漫点头,也第一次迫切地希望姜展唯快点回来。

她无比忧郁,眼泪止都止不住。王妈妈对原主那么好,就是她想起那个善良的妇人,内心都充满了温暖和依恋。若王妈妈和她一家真出了什么事,自己会难过内疚一辈子。

陆漫伤心得连晌饭都吃不下。还是柳芽劝了半天,说下晌要去给老驸马按摩,若不吃东西,天又热,容易虚脱。

陆漫勉强喝了半碗冬瓜丸子汤。

刚吃完饭,听说黄婆子求见。

陆漫以为又是因为她儿媳妇的事,并不想见。但传话的桃儿说,陆家下人求到黄婆子儿媳妇那里,给红绫送了一封信。

今天上午绿绫回去讨人,现在那边就坐不住了。

陆漫起身说道,“让她进来吧。”

黄婆子把一封信呈给了陆漫。

原来,红绫的娘陈婆子买通了西侧门的一个守门婆子,让她给红绫送封信。那个守门婆子跟兰汀洲的人不熟,但认识倒夜香的黄牛家的,知道她婆婆在兰汀洲做事,又求黄牛家的把这封信悄悄转给红绫。

陆漫拿着信封看了看,用牙签把信封边沿慢慢挑开,拿出那封信,是小陈氏的笔迹。或许因为红绫认的字不多,也或许怕别人看到,没有多的内容,只让红绫务必去西侧门一趟,她娘找她有急事。

第六十章 小人

陆漫把信折好装进信封,又把信封重新沾好,让黄婆子给红绫送去。

红绫现在困在屋里十分难受,在屋里转来转去,就是不敢出去。只半天的功夫,红疹又蹿到了她的脸上,手上。

她没敢让黄婆子进屋,只开了个门缝接信,还用袖子把长了红疹的手背遮住,只露出几根雪白的手指头。

她看了信气得要命,觉得她娘是在拉她的后腿。如今老驸马的病已经大好,三奶奶又颇得长公主信任,已经不可能被休回陆家去了。她就更不想回陆家,长公主府比陆家富贵千百倍,若以后自己出息了,二太太还要看她的脸色行事,自己爹娘在陆家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

她知道黄婆子的儿媳妇如今在求三奶奶看病,弄不好这封信已经就让三奶奶看过了。三奶奶把二太太恨得毒,若知道自己跟二太太还有私下来往,可要坏了自己的大事。何况,她现在得了“花疹”,根本不能出去。

她想了想,对门外的黄嬷嬷说道,“黄嬷嬷,请你把柳芽请过来,我有事相托。”说完,又从门缝里递出十几个铜钱。

柳芽正在上房服侍主子,黄嬷嬷又去上房跟陆漫说了。陆漫给柳芽递了个眼色,柳芽去了后罩房红绫的屋里。

见红绫正在垂泪,柳芽假作不解地问道,“哟,谁给你气受了?是不是桃儿或是杏儿不好好帮你做事?告诉我,我收拾她。”

红绫哭道,“你服侍三奶奶一段时日了,也看得出三奶奶是个体恤下人的宽厚主子。”见柳芽点头,又说道,“三奶奶在娘家的时候,二太太对她就不善,经常让我做些对三奶奶不利的事,我都顶着没做。现在跟着三奶奶来了这里,终于脱离了她的管制,可以一心一意服侍三奶奶。可今天二太太又让我娘来找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唉,都为难死了。我当然不可能做对三奶奶不利的事,可又怕二太太会为难我爹娘。”

说完,把那封信递给柳芽。

柳芽一直不知道为何陆漫那么提防着红绫,现在她终于明白了。这个红绫,果真是个奸的。

她看了信,问道,“你想怎么办呢?”

红绫说道,“这封信麻烦你交给三奶奶,我看三奶奶的意思。”

柳芽笑道,“好,我这就给三奶奶拿去。”

她拿着信去了上房,又把红绫的话跟陆漫学了。

陆漫冷笑,若红绫现在还跟小陈氏一条心,她还高看她一眼。虽然是恶奴,但忠心。可现在一看,还是见利忘义的小人,恶奴加小人,更可恨。

这样的人好对付多了,只要在她鼻子前面挂根香香甜甜的胡萝卜,她就会乖乖就范。早知道她这副德性,以前也不需要用那么多心思防范她。

陆漫说道,“回去跟她说,她娘总归养了她一场,这次来看她,她即使生病出不去,也得托桃儿带点月例银子回去。再问问她娘有什么要求,若她能做到,还是该敬敬孝心才对。至于二太太,她不管让红绫做什么事,红绫都答应着就是了,总不好让她娘老子为难。”又从妆匣里拿出根银珠簪,说道,“把这交给红绫,就说她的好都我记着。”

柳芽和桃儿一起去了红绫屋里。

红绫听了柳芽说的话,接过银珠簪,又高兴起来,觉得陆漫还是信她的。她用布包了一贯钱,因为她娘不识字,又拿了一条旧帕子给桃儿,说这条帕子是她娘给她绣的,以证明是红绫让桃儿去的。

桃儿接过东西,去上房给陆漫看了,就急匆匆去了西侧门。丫头们是不能随便出二门的,陆漫又让她拿了几块银角子去贿赂守门的婆子。

陆漫没有午歇,十分疲倦。她吃了一碗酸奶水果丁提提神,又让杏儿把另一碗装进食盒,一起了去鹤鸣堂。

长公主笑眯眯地吃着酸奶,还故意拿到老驸马的鼻子边让他闻闻,老驸马的鼻子真的又皱了皱,把大家逗得直笑。

长公主笑道,“这酸奶真不错,吃了后,觉得心腹舒坦多了,也不闷油了。”

陆漫笑道,“祖母喜欢就好,以后孙媳天天给您做。这东西,长年坚持吃,对身体更好。王妈妈比孙媳做的还好吃呢,可惜……”她还是想探探长公主的口气,又说道,“他们一家已经被二太太卖了。”

长亭长公主已经知道了那件事,说道,“手艺再好,生的儿子不省心就不好。”

她是相信王妈妈的儿子是小偷了。或者说,她根本就没仔细想过那个下人会不会真的去偷盗。陆家人还真是狡猾,知道说王妈妈别人或许不相信,就说了她儿子。

陆漫不敢再辩解,尤过不及,只得又打起精神跟老驸马念叨起来。

她还没按摩完,大奶奶就领着姜得宇、姜和、姜得敏来了。

三个小兄妹见到陆漫笑得更欢了,“三婶”叫得脆甜。小敏哥儿还扯着她的裙子说,“婶婶,酸酸好七(吃),敏敏要七。”

和姐儿也说道,“酸酸甜甜凉凉,比冰水水好七。”

无论哪里,哄孩子都是最容易的。

陆漫本就喜欢孩子,见他们这样,都喜欢到心里去了。笑道,“三婶知道你们喜欢吃酸奶,又多做了些。等晚些时候酸奶发酵发好了,就让人给你们送去。”又跟大奶奶说了些吃酸奶的好处。

敏哥儿还高兴地跳了一下,宇哥儿和和姐儿也都呵呵笑起来。

陆漫走后,长公主起身去了西侧间,大奶奶过去扶着她的胳膊一起过去。把长公主搀去罗汉床上坐下,又双手捧着一个粉彩茶盅奉给她。

长公主喝了一口茶,对大奶奶笑道,“我瞧着这陆氏不错,孝顺,乖巧,聪明,小嘴儿也讨喜。虽然你祖父还没醒,但我看得出来他也很喜欢这个孙媳妇。展唯是个冷性子,一锥子下去也戳不出一句话来。他们一冷一热,一刚一柔,正好配得上,日子过起来不会太闹腾,也不会太冷清。”

第六十一章 相悖

听了长公主对陆漫的赞誉,大奶奶眼里的惊讶一闪而过,马上笑道,“祖母好眼力,孙媳也这么觉得呢。三弟妹人活络,心思巧,连我家敏哥儿都喜欢她。等她再把祖父的病治好了,哎哟,可是我们家的大功臣。”

长公主点头,又说道,“陆氏虽然是何晃的外孙女,但罪不及出嫁女,何况她生母何氏已经被陆家休离了。”又冷哼一声说道,“那个人越来越霸道不讲理了些,没道理我家娶个什么样的冲喜媳妇,还要看她的脸色。别人怕她,本宫却是不怕。”

大奶奶心道,你老人家是不怕,可我们怕呀。以后夹在你和婆婆两人之间,可不好做事了。长公主对她说这话,八成是借她敲打自己的婆婆……

她心里那么想着,脸上却笑开了花,咯咯笑道,“您老人家谁都不怕,咱们这些晚辈也跟着沾了光,到哪儿都能横着走。”

长公主听了大乐。又说道,“本宫喜欢看到一家人和乐,以后你们妯娌要好好相处。那孩子是个拎得清的,不会惦记她不该惦记的东西。以后等老驸马醒了,我也会劝劝他。他这次遇难,为他解围的就是庶子。虽然本宫也不喜欢一个家里有嫡有庶,但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有了,他们又守本分,也无需太过打压,他们总归是我们的血脉……”

等孩子们闹够了,大奶奶便领着他们离开鹤鸣堂去了大夫人住的明和堂。下晌的日头足,这里到明和堂要走一刻多钟,他们是坐轿子去的。

现在几位老爷下衙后都去鹤鸣堂陪长公主吃晚饭,而大房的主子除了姜侯爷,都会在明和堂同大夫人一起吃饭。

大夫人正坐在后堂西侧屋吃着兰汀洲送的酸奶水果刨冰,这次陆漫有准备,做的酸奶比较多,每碗里都放了些酸奶。水果刨冰好做,看看就会了,但加了酸奶的水果刨冰只有兰汀洲出品。

三个孩子看见了,都拥了上去。大夫人让下人把孩子们领去厅屋里吃,那里大,通风。

大奶奶使了一下眼色,下人们都退了下去。她才对大夫人悄声说道,“今儿听祖母的意思,好像打算把陆氏长期留在府里呢。”

大夫人把瓷碗放下,擦擦嘴说道,“之前真没瞧出来,那陆氏不是一般的伶俐,没多久功夫,就把你祖母哄进去了。”又叹了一口气,道,“她是二房的媳妇,照理不关我们大房的事。只不过,皇后娘娘那次提到她甚为不喜……咱们现在没分家,不管陆氏将来是不是展唯的媳妇,都不能让她留在府里。哪怕她冲喜把老驸马冲好了,不好明着休了她,也得以她身患恶疾为由遣去庄子里过活。我也不想多事忤逆长公主,可那林氏就是山上的清风,除了赏风赏月万事不管。她儿子的身子骨不好,还不知道能活多久。她可以不操心以后的事,我却不能不管,总不能让陆氏毁了展举、展勋的前程吧。长公主那里,以后再想想法子,她总不会为了个上不得台面的罪臣后人,就不顾子孙的前程。”

大奶奶笑笑没敢言语。

等到六爷姜展勋下学和世子爷姜展举下衙,几人在侧屋吃了饭。

饭后,姜展举和大奶奶回了自己院子倚罗轩,大奶奶又悄悄把长公主和大夫人相悖的意思跟男人说了。

姜展举沉吟片刻,说道,“祖母是一家之主,一切都顺着她老人家的意,万莫忤逆了,惹她不高兴。至于母亲,我会私下劝劝她,那是二房的事,咱们不好插手。何况,如今的三弟可不是原来那个三弟,他的主意大得紧。那天他口口声声护着陆氏,却不见得是真护着。”声音又压低了一些,“听祖母和爹的意思,皇上越来越不喜那位的强势,太子殿下似乎也对王国舅一家颇有微词。还是要劝劝娘,虽然娘跟那位有亲,也是拐了弯的表亲,以后尽量少跟她和王家来往,那位目前左右不了我们兄弟的前程……你记着,家里的事要听祖母和父亲的。”

大奶奶点头称是。心里却有些为难,她也知道要多听长公主的,可婆婆交待她总不好不听吧……

而下晌陆漫匆匆赶回兰汀院,桃儿已经从西侧门回来了。

桃儿禀报说,“奴婢把红绫的钱和帕子交给她娘陈婆子,又说了我跟红绫私交甚好,红绫如今特别得三奶奶的看重,以后前程好着呐。只不过,今天早上服侍三奶奶洗漱时扭了脚腕,走不了路,只得让我来帮着看看有什么事……”

其实,今天上午绿绫去陆府要王妈妈一家的奴契时,就已经说了红绫的脚腕扭伤了,但小陈氏不相信,又赶紧打发陈婆子来见红绫。

小陈氏现在拿陆漫没有任何办法,她让陈婆子来找红绫,是想问陆漫在公主府到底混得如何,是不是得长公主及姜三爷的喜欢……

她当时让人卖掉王家人的时候,还不知道陆漫的任何消息,甚至不知道她是死是活。小陈氏绝对不相信一个让公主府丢了大羞的人会讨长公主和丈夫的欢心,还等着有朝一日陆漫被休回娘家,所以只把王妈妈一家卖了。

令她猝不及防的是,陆漫好像在长公主府混得还不错,先是绿绫带着长公府的人回家搬书,今天又带人来讨要王家人的奴契。她的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就不该贪那二十几两银子,该听老太太的话,想法子直接把那一家人弄死。

现在,不仅人没弄死,老太太还让她把卖人的银子还给了那个丫头,真是鸡飞蛋打。看到老太太要吃人的眼神,她后悔得不得了。

她让陈婆子来见红绫,是想问问陆漫在公主府混得到底如何。

陈婆子没见到女儿很是有些失望。虽然接到女儿孝敬她的一贯大钱高兴,可没完成二太太的任务啊。

听说桃儿跟红绫私交好,她又从怀里掏出两个银角子给桃儿,笑道,“我家姑奶奶有天大的福气,能去给驸马爷冲喜。我家二太太今儿听说她的身子大好了,还能天天去驸马爷跟前敬孝,高兴得什么似的。”

第六十二章 老孩子得哄

桃儿叹道,“其实,三奶奶的身子也不算大好,还是病病殃殃的,到驸马爷那里敬孝都是咬着牙去的。哎,三奶奶命苦,一嫁进门就做了那件事,三爷和长辈们都不高兴,认亲那天被教训得好可怜……”似乎才觉得自己话多了,桃儿赶紧住了嘴,又把银角子塞进陈婆子手里,慌道,“麻烦陈嬷嬷看在我跟红绫姐姐是好姐妹的份上,千万要把我刚才的话烂在肚子里,别害我。”

陈婆子笑得一脸皱子,忙保证道,“不会,不会,老婆子保证谁都不说。”然后,就乐颠颠地走了。

陆漫听了桃儿的禀报,说她做得好,还赏了她两个银锞子。

陆漫内心倍受煎熬,焦急地盼望着姜展唯快些回来,能帮忙找回王妈妈一家。想着,若六月份他不能回来,她就只得孤注一掷,厚着脸皮去求长公主。

她除了在鹤鸣堂打起精神应付那老两口,平时就做点降暑食品,连切脉、针刺这种只有在静心时才做得好的练习都暂时放下了。

一晃到了五月三十,这天全家又都休沐。

当陆漫和绿绫到鹤鸣堂时,三位老爷和世子爷、四爷、五爷已经排排站在老驸马的床前侍疾了,长公主则坐在床前。

陆漫屈膝给长公主、三位老爷、世子爷福了福,四爷、五爷也向她躬了躬身。

因为有这几个男人在,陆漫也不敢像往常那样跟老驸马说笑,只附身跟他打了声招呼,然后去一旁听两位御医和昨天守夜的人说老驸马昨晚的情况。

这时,听到四爷惊诧的声音,“天呐,祖父好像不高兴了。”

五爷也说道,“哦,对呀,过去祖父一不高兴就翘胡子。看看,有几根胡子翘起来了。”

长公主和几位老爷都低下头仔细看,都不可思议地说道,“果真!”

世子爷纳闷道,“为什么祖父会不高兴呢?”

长公主想了想,了然地笑道,“展唯媳妇,你还在那边躲懒,你祖父怄你气了。”

陆漫赶紧上前笑道,“哟,孙媳也没得罪你老人家啊,跟我怄什么气呢?”

长公主佯装生气道,“平时你一来就跟老孩子撒娇扮痴,偏今天话都不多说一句,人家可不就生气了。”

陆漫也看到老头儿左侧的几根胡子有些微翘,不由地好笑。还真是个老孩子!

她俯下身,边帮老爷子捏着胳膊,边咯咯笑道,“孙媳没看出来,祖父还是个急性子呢。孙媳没有躲懒,刚刚是过去跟御医讨论您的病情。哎哟,快别生气了,昨儿孙媳又做了一样好吃食,下晌就拿过来让您闻一闻……”

随着陆漫的温言软语,老驸马的那几根微翘的胡子真的又落了下去。

看到这一幕,那几个男人也都笑出声来,具是吃惊不已。老驸马原来可是一丝不苟的性子,除了跟长公主说话和颜悦色,跟他们这些晚辈极是严肃。

姜侯爷说话都有些磕巴了,“父,父亲这是,父亲这是……”

长公主笑着解释道,“老人生病了,就像个孩子,得哄。展唯媳妇做得不错,天天把这老孩子哄得可开心了。”又补充道,“连我听了都开心。”

三老爷呵呵笑道,“展唯媳妇做得很好。”

姜五爷还给陆漫拱了拱手,躬了躬身,说道,“三嫂辛苦了。”

陆漫又笑着客气几句。

她哄了一阵老驸马,看到小采和来了,才告辞出去。

昨天下晌三夫人让人送了一筐黄桃给兰汀洲,同时送来的还有一碗糖水黄桃。这是她娘家送来的,她给每个院子都送了些。

陆漫尝了尝那碗糖水黄桃,味道比前世的黄桃罐头差了不少。想一想,应该是少了两个关键工序。一个是没放柠檬汁,少了黄桃清新的口感。一个是没在冰箱里冷藏,糖味没有完全进入黄桃果肉,更没有那种凉爽的感觉。

现在虽然没有冰箱,但长公主府富贵,有冰窖啊,比冰箱还天然绿色环保。

黄桃不经放,很容易烂,而且新鲜黄桃味道也不是很好,陆漫便决定做黄桃罐头,也就是糖水黄桃。

她今天一大早起来,就领着丫头们把成熟了的黄桃挑选出来,有个大半筐。又把黄桃洗净去皮,剔去核,切成四牙,放入锅中煮,还放了适量冰糖,和一小匙盐。煮好后,滴入柠檬汁。就放在锅里闷着。

她一回兰汀洲,就让人把黄桃连肉带水舀入一个大坛子里,再让柳芽领着婆子把这个坛子用车推去外院,让人放入冰窖半个时辰,再取出。

陆漫吃了晌饭不久,丫头就把那一坛子糖水黄桃取回来了。

她尝了一块,味道好极了,比昨天三夫人让人送的糖水黄桃好吃的一是一点半点。

她又给柳芽等几个丫头一人尝了一块,再单舀了两碗出来让人给清风院的小兄妹送去。剩下的就都拿去鹤鸣堂,今天几乎所有主子都会去那里。

她今天要早些去给老驸马按摩,想早点回来弄些吃的把那对小兄妹请来吃饭。她不愿意让姜玖觉得自己背判了他们那个“庶出小集体”,不愿意看到她那自觉被抛弃的眼神。

除了五爷身体不济回去午歇,其他几个男人在鹤鸣堂吃了晌饭后,连午觉都不歇,又在老驸马床前当孝子。

这坛子糖水黄桃果真讨了长公主的喜,连不太喜欢甜食的几位爷们,都连肉带水的全吃完了。

四爷还想吃,长公主舍不得了,说要给另几个更小的孩子留着。讪讪的四爷把众人都逗笑了,又让长公主取笑了一番。

按摩结束后,陆漫婉拒了长公主的挽留,说她要回去亲自做饭,请姜展魁和姜玖去兰汀洲吃饭。

她也在等待,她希望长公主能邀请那对小兄妹来。

长公主似乎才想起自己还有那两个孙子孙女,说道,“让展魁和小玖儿来这里吧,本宫也好久没见到他们了,还挺想得慌。”

陆漫听了,一阵欢愉。

二老爷却一脸嫌弃样,连忙阻止道,“娘,父亲现在正是紧要关头,还是别让他们来给他老人家添堵。”

第六十三章 打狗

陆漫看看这二货老爷,气得够呛。她觉得,二老爷其实是自己在拒绝那对小兄妹,只是利用老驸马找借口而已。他对他们似乎比对姜展唯还嫌弃,从名字就可见一般。周姑娘的地位那么卑微,有了这两个孩子,总不会是人家强的他吧。真是太可恶了!

她很想说那对兄妹来了,或许更能刺激老驸马醒过来。但还是忍住了,这么被嫌弃,还来作甚。

长公主看看老驸马,只得对陆漫说道,“好孩子,你有心了,好好待他们,展唯也会感激你。去吧。”

陆漫很想解释,我对他们好,可不是为了姜展唯。但理智没让她把真话说出口。

回到兰汀洲,陆漫让桃儿去厨房买些食材,她还是准备做些铁板烧,再做几碗肉丝面。她已经让柳芽的哥哥在外面订做了一个小平铁锅,厨房里有一个大灶一个小灶,小平铁碗正好放在小灶上。还让婆子们削了一些竹长签备用,正好今天能用上。

她洗完澡,穿上那件柳黄色夏衫,天青色百褶长裙。这套真丝衣裙是陆漫最喜欢的夏装,上面只绣了些星星点点的小花小叶,衣衫做得有些肥大,看着清爽,透气性也好。陆漫在院子里多数穿这套衣裙,已经洗得半旧了。

她刚把头发在头顶挽了一个丸子头,插上银簪,就听见兰芝在院子里的大叫声,“三奶奶,三奶奶,不好了……”

柳芽迎出去说道,“小姑奶奶,什么大事,这么嚷嚷!”

兰芝都急哭了,说道,“我来求三奶奶,二老爷又命人打死旗长,八爷和二姑娘不许婆子们带走旗长,都在哭闹呢……”

陆漫唬了一跳,她不舍得那小兄妹受委屈,更不舍得可爱的旗长被打死。几步跑出房门问道,“怎么回事,说清楚。”

兰芝哭着说,“今儿下晌二姑娘说要去路口等三奶奶……”

原来,今天下晌姜玖闹着不歇晌,快到未时初就牵着旗长要去岔路口等陆漫,说陆漫那个时候正好去鹤鸣堂。任谁劝都不行,特别坚持。

姜展魁了解她的心思,红着眼圈吼道,“妹妹是想让三嫂领咱们去鹤鸣堂吗?他们都不喜欢咱们,干嘛非得掺合进去!那个人那么嫌弃咱们,干嘛还要惦记他!你就不能有点志气?”

姜玖“哇”地一声哭起来,抽抽咽咽说道,“可是,玖儿想哥哥,想爹爹,想祖母,想大家伙一起热热闹闹……呜呜,三哥,三哥怎么还不回家,玖儿想他……”

听妹妹这么说,姜展魁也落了泪,牵着姜玖的手说道,“妹妹不要哭了,哥哥跟你一起去等三嫂。”

顾嬷嬷拉着姜玖劝道,“二姑娘,快歇了那个心思吧。你这么硬贴上去,长公主和二老爷会更加厌烦……”

姜玖摇头道,“玖儿乖乖地,在他们跟前敬孝,他们就不会厌烦我们了。”

顾嬷嬷还要说,姜展魁一瞪眼,“走开,不要挡着路。”

小兄妹牵着旗长,带着灵芝和兰芝去了那个岔路口。

由于此时太阳正烈,那个岔路口太热了,兰芝就把小兄妹劝去了能看到路口的游廊里等。

其实,陆漫那时刚从那个路口回了兰汀洲,正好错过了。旗长好像知道陆漫已经回了兰汀洲,要往兰汀洲跑,可姜展魁不知道,紧紧拉着它不放,让它烦躁不堪。

这时,大奶奶领着姜得宇三兄妹从这里去鹤鸣堂,看到旗长,都跑了来。平时旗长很乖,几个孩子偶尔看到它都会停下逗逗它,也非常喜欢它。

姜展魁知道这几个孩子是府里的宝贝蛋,虽然旗长不会咬他们,但把他们吓哭也不会善了。便赶紧拉紧套旗长的绳子,大声说道,“你们别过来,旗长现在正不高兴。”

姜得敏和姜和被乳娘拉住了,大些的姜得宇已经跑了过来,他胆子大,也不听姜展魁的告诫,伸手去摸旗长。

此时旗长正在烦躁,看到这个讨嫌的孩子还敢摸它,更不高兴了,跳起来冲他一阵狂吠。

宇哥儿没想到它会这样,吓得一下子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大奶奶和服侍的人赶紧跑过来把宇哥儿抱起来哄着。姜展魁知道旗长闯了祸,给大奶奶鞠躬赔了罪,赶紧拉着姜玖和旗长往清风院跑去。

姜玖也知道旗长闯祸了,没敢再任性,跟着哥哥一起跑了。

两兄妹正在院子里惴惴不安时,清风院突然闯进来几个拿棒子和绳子的婆子,说二老爷吩咐,要把这条大狗弄去外院打死,不能让它在内院伤人。

姜展魁和姜玖当然不干了,大哭着拦住她们,不许她们绑旗长。旗长也厉害得要命,跳起来撕咬来绑它的婆子。但因为它脖子上拴着绳子,一个婆子趁它咬别人的时候,聪明地把绳子从姜展魁手里夺过去拴在院子里的树杆上,争抢中还把姜展魁掀了个跟头。

姜玖见哥哥被推到地上吓得哭声更大,跑去抱哥哥,几个丫头也在护主中受了轻伤……

兰芝哭着说,“……奴婢想着或许三奶奶有法子,就想跑去鹤鸣院求三奶奶。路上,有人说三奶奶已经回了兰汀洲,奴婢就……”

陆漫没等兰芝说完,抬脚就往外跑去,柳芽和兰芝、绿绫、杏儿紧紧跟着她。

她虽然没去过清风院,但知道清风院的大概方向。她怕得要命,姜玖曾经说过之前的士兵就是被二老爷让打死的,她不能让旗长再被打死。

她刚跑上玫瑰园的那条甬道,就听见前面隐约传来狗吠声和孩子的哭叫声,以及妇人的骂人声。

跟来的兰芝说道,“一定是那些婆子把旗长往外院拖了。”

她们又寻着那个声音跑去。

远远的,就看到一群人在向外院的方向走去,几个婆子拖着一个麻袋,姜展魁小跑着跟着她们,哭得撕心裂肺。姜展魁还不时去踢打用棍子打装在麻袋里的旗长的婆子,另还有两个清风院的丫头跟着,灵芝怀里抱着尖声哭叫的姜玖。

第六十四章 告状

应出版社要求,清泉在改《农娇有福》,这几天每天一更,请谅。文文五一上架,就会多更了。

…………

看到那个情景,陆漫都气疯了,大声喝道,“给我站住!”

那几个婆子听见喊声,回头看看,见是不着调的三奶奶,都不屑地哼了一声。一个婆子还说,“我当是谁,原来是三奶奶。我说八爷,你就别为难我们了。”

说完,她们又继续往前走。

姜展魁喝道,“快站住,我三嫂来了。”

几个婆子当没听到,继续走。

陆漫好不容易追上他们,喝道,“你们给我站住,把旗长放出来!”

一个婆子看了一眼跑得气喘嘘嘘,头发都掉下来一绺的陆漫,说道,“三奶奶,把这条大狗拖去外院打死,是二老爷的命令,谁让它吓哭大少爷来着。我们不敢不听,不听,就得挨板子,丢差事。”

陆漫沉声说道,“这个家还有比二老爷说话更算数的人,我去找长公主求情。”

婆子们一听她把长公主搬出来,就不敢再嚷着去外院了。都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诧异她能有那个本事?

陆漫又说,“走吧,我们一起去鹤鸣堂。”

说完,她把姜玖抱过来。小姑娘哭得脸都花了,一头的汗。再看看姜展魁,此时他不再是那个人小鬼大的鬼精灵,眼睛都哭肿了,前额上还吊了个青头包,头发散乱,衣裳尽是尘土。

姜展魁过去把婆子们手中的麻袋抢过来,蹲下打开麻袋,吃力地把旗长抱出来。

旗长就更可怜了,被麻绳捆得紧紧的躺在地,嘴里呜咽着,看着陆漫也是直流泪。似乎已经受伤不轻,没有一点精神。

陆漫又说道,“把旗长的绳子解开。”

一个婆子摇头道,“老奴不敢,若这大狗再咬伤人,那我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陆漫不想再跟她们啰嗦,说道,“不许把旗长再装进麻袋,把它放在麻袋上,抬着麻袋走吧。”

几个婆子站着没动,意思是我们凭什么听你的。

陆漫对柳芽和兰芝几人说道,“她们腿脚尊贵,不愿意走路,你们去抬着旗长走。”

柳芽和兰芝、绿绫、灵芝听了,把旗长抱在麻袋上,各抓起麻袋的一角跟着陆漫走。

婆子们见了,也只得跟着陆漫几人一起向鹤鸣堂走去。

陆漫用帕子给姜玖擦了脸,哄道,“别哭,相信我,我不会让他们打死旗长。”

姜玖点点头,把陆漫的脖子搂得更紧了,眼泪又不自主地流下来。姜展魁的嘴抿成一条缝,一只手紧紧拉着陆漫的裙子,一只手擦着汗和泪,小脸更花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到鹤鸣堂外,看门的婆子跟陆漫已经很熟了,惊道,“哎哟,三奶奶,这是怎么了?”

陆漫说道,“请嬷嬷帮我通传一下,我领着八爷、二姑娘来求情,求这些嬷嬷们给八爷和二姑娘一条活路。”她不能直接针对姜二老爷,只能先拿这些婆子说事。

那几个婆子吓一跳,嚷道,“天呐,三奶奶怎么这样说老奴。”

“三奶奶等着。”守门婆子一听要出大事了,飞快地跑进去传话。

不大的功夫,守门婆子又跑回来,说道,“三奶奶,长公主请你和八爷、二姑娘进去说话,也请她们进去。”她指了指那几个婆子。

众人一起抬着旗长进了正堂。

除了岁数还小的姜展雁、宇哥儿、和姐儿、敏哥儿被乳娘们领着在侧屋,其他人都随着长公主坐去了正厅。

看到陆漫抱着一个,拖着一个走进来。她的身后,又有四个丫头抬着一只被捆得紧紧的大狗,还有几个婆子。

二老爷先大声喝道,“你们三人仪容不整,哭哭啼啼,成什么体统!这条狗怎么还没拖出去打死?”他看出来了,陆氏口口声声说那两个孽障被婆子欺负,原来是冲着他来的。

陆漫没理他,把姜玖放下,给她擦了眼泪,又给姜展魁擦了眼泪,低声哄了几句,就一手牵一个来到长公主面前,三人给她行了礼。

长公主看到狼狈的几人,再看看那条被捆得结实的大狗,也有了些了然。问道,“是谁欺负你们了?”

姜展魁说道,“禀祖母,今天下晌我和妹妹正领着旗长在游廊处等三嫂,大嫂领着宇哥儿、和姐儿、敏哥儿来了那里。平时旗长很乖,也非常喜欢宇哥儿他们,但今天它有些烦躁,孙儿还提醒宇哥儿不要过来。宇哥儿兴许太喜欢旗长了,没听招呼,跑过来摸旗长,旗长跳起来叫了几声,宇哥儿就吓得坐在地上哭起来。旗长没咬人,它很乖。可那几个婆子却跑去清风院里打旗长,说我爹说的,旗长吓哭了宇哥儿,要把它拖去外院打死。我去拦她们,想让她们住手,等我和妹妹来鹤鸣堂求祖母、大伯、父亲开恩。可她们把我推倒在地,把旗长打了个半死。我和妹妹哭着求了她们许久,她们都不理,还是三嫂截住了她们,带着我们一起来了这里。”说着,又用袖子抹着眼泪。

哈,陆漫真是佩服这个小正太。小小年纪,临危不惧,口齿伶俐,思维清晰。

几个婆子早就吓得跪了下来。一个婆子说道,“禀长公主殿下,老奴是得了二老爷的令,说大狗吓吓坏了宇哥儿,怕它以后在内院伤人,让老奴领着人把大狗拖去外院打死,老奴才去的。长公主殿下瞧瞧,我们多人已经被那大狗咬伤了。”

这个陈婆子是服侍大夫人的,姜侯爷见自己夫人和儿媳、孙子都被拉进二房的破事里,气得脸一下沉了下来。

今天下晌,大夫人正在鹤鸣堂,看见进来的大孙子脸都哭花了,听了经过很是生气。她早就不高兴二房的庶子在内院里养大狗,多吓人啊。特别是自己的孙子孙女,看见了总想凑过去,教都教不听。

多年前姜展唯养了一条狗,但那是养在外院的,还不知怎地跑进内院惊了妇人,被二老爷下令打死了。因为那件事,姜展唯失踪了两天两夜,回来的时候又抱回来一条小狗,长公主只得忍了他。等小狗长成大狗,姜展唯居然送进内院给弟弟妹妹玩……

第六十五章 不许动

二老爷听说自己那不成器的庶子又纵狗吓哭宇哥儿,气得大骂起来。

大奶奶忙笑道,“也怪宇哥儿不好,一见那大狗就稀罕得什么似的,大狗也没咬到他。”

大夫人不赞同地说道,“说得轻巧,真咬到人还了得。那狗又大又凶,多吓人啊,若咬伤了人,说什么都晚了。”

二老爷骂道,“那两个孽障,专干让人不喜的事。来人,去,把那狗拖去外院打死。”

大夫人身边的陈婆子抢先走出来领命。她见大夫人讨厌那大狗,大狗又把宇哥儿吓哭了,这正是她讨好的好时机。她对二老爷躬身说道,“老奴尊命,这就去找几个人把大狗弄出外院打死。”

陈婆子是大夫人院子里的一个管事婆子,平时不常跟大夫人出来走动,今天是因为大夫人近身服侍的管事嬷嬷临时有事,她便跟来了……

陈婆子当众点出了二老爷,二老爷也说道,“不错,是我让她去的。”

陆漫说话了,“陈嬷嬷,我公爹是让你们去处置旗长的,他让你们欺负八爷和二姑娘了吗?”

陈婆子赶紧辩解道,“老奴纵使有天大的但子,也不敢欺负八爷和二姑娘啊……”

其他几个婆子也不停喊着冤。

陆漫冷哼道,“你们的胆子就有那么大,事实摆在眼前,还敢抵赖。”

她上前两步,又对长公主说道,“祖母请看,婆子们打旗长误伤了八爷,头上摔出这么大个包,衣裳也挂破了,二姑娘吓得声音都哭嘶哑了。她们没有说停下哄哄主子,只知道喊打喊杀捉拿旗长。八爷和二姑娘跟着她们跑了一路,哭了一路,求她们等一等,容自己去替旗长求情,可她们都置若盲闻。在她们的眼里,何曾把八爷和二姑娘当主子!”

长公主看到姜展魁和姜玖的狼狈样,再听说这些婆子如此作为,也是怒极。他们再是庶子庶女,也是主子,是自己的孙子孙女。大声喝道,“这些老货,当真是奴大欺主,还反天了,给我拖下去,打二十板子。”

几个婆子一听,都嚎了起来。陈婆子想求大夫人救命,但看到大夫人脸色不善,知道大夫人是牵怒自己了,又冲二老爷喊道,“二老爷救命啊,老奴是尊您的吩咐去捉大狗的……”

话没说完,已经被拖出厅去。

奴大欺主的婆子被拖出去了,大厅中间只站了一大两小三个人,还有一条趴在地上的大狗。

姜展魁又给长公主躬了躬身,哽咽求道,“祖母,旗长很乖的,它虽然长得凶,可从来不会咬人……”

大夫人本不想说话,可这小豆子睁眼说瞎话也太气人了些。便说道,“展魁,你虽然年纪不大,但说话也要讲事实。先是宇哥儿差点被大狗咬,刚刚那几个婆子已经被狗咬伤,这些我们都看着的。”

姜展魁说道,“大伯娘,旗长没有咬宇哥儿,它只是叫声有些大,把宇哥吓哭了。刚才它也不是主动咬婆子,而是为了保护我。我被婆子推在地上,还被踩了几脚,它发怒才咬人的。”

大夫人气得要命,她不相信他的话,但也不想自降身份跟个六岁孩子对嘴,只得闭嘴生闷气。

二老爷看姜展魁把大夫人得罪了,更生气了,喝道,“不管这条狗是不是护你,它咬伤了人,就不能留下。来人,拖下去打死。”

姜玖一听,吓得大哭起来,喊道,“爹爹,求求你,不要杀旗长,旗长很乖很乖,没有它作伴,玖儿和哥哥会更孤单……”

姜展魁也大哭起来,叫道,“你们不能杀旗长,它是三哥给我和妹妹作伴的。它很有灵性,不会随便咬人……”

看见两个婆子过来拖旗长,陆漫喝道,“不能动。”

两个婆子被陆漫吓一跳,看看二老爷,又看看长公主,不知道该怎么办。

二老爷气道,“大胆!陆氏,谁给你的抵气,嫁进我们家,先是上吊,后是领着小叔小姑大闹鹤鸣堂,公然忤逆长辈。”又对站着的婆子吼道,“还愣着作甚?把狗拖出去宰了。”

两个婆子又来拖旗长,旗长呜咽着流出了眼泪。

两个孩子的哭声更大了。连宇哥儿都跑出来说,“不要宰旗长,不要宰旗长。”吓得他的乳娘赶紧把他抱走了。

陆漫又大声喝道,“不许动它!”又对长公主说道,“祖母,孙媳有足够的理由不让杀旗长。”

一旁的姜侯爷抢先问道,“哦,你有什么理由?”他心里不很高兴二房,为了只畜牲,父不父,子不子,居然儿媳还跟公爹对上了。

长公主虽然恼怒婆子不把孙子孙女放在眼里,但他们因为一条狗如此闹腾,也不高兴了。脸沉了下来,说道,“说吧,什么理由。”

陆漫先俯身给大哭着的姜展魁和姜玖擦了眼泪,哄道,“别哭,哭换不来怜爱之心和应有的尊重,即使换来一点点同情和怜悯,那不是你们该要的。只有自强自尊了,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和认可。”

哄住了两个孩子,她才直起身说道,“祖母,旗长在你们眼里,它只是条狗,是畜牲。可它在八爷和玖儿的眼里,却是最好的玩伴,最忠诚的护卫,是他们最尊敬的哥哥给他们的最好的礼物。在那个清静的小院子里,旗长伴随它们成长,生活,给他们带来快乐,让他们不再感到孤单,已经成了他们最好的玩伴。在八爷和玖儿最无助的时候,也是旗长跳出来保护他们。试问,他们若眼睁睁看到旗长被人打死,会有什么后果?往小了说,会伤心难过。往大了说,若这种情绪难以释怀,有可能影响一生。”

二老爷冷哼道,“总不能因为他们宝贝那条狗,就让狗在内院里吓人吧?”

姜侯爷和三老爷都摇摇头,陆氏的话让他们都有了些动容,老二却还要坚持。

世子爷见大夫人的脸色不善,赶紧打着圆场,“要不,不打死它,把它养在三弟的外书房,就吓不到内院的妇人孩子了。”

长公主听了陆漫的话,也不忍心了。见二儿子坚持,又不能不能不给他留点面子,大孙子的主意兼顾了两方。她点头说道,“嗯,这样也好,既保住了狗,不让小兄妹伤心,大狗也不会在内院吓人。”

第六十六章 锥心蚀骨

姜玖听了,哭声又大了起来,说道,“祖母,把旗长弄走,玖儿就伤心了。”

二老爷喝道,“孽障,居然敢如此跟祖母说话,闭嘴!”

姜玖的大哭声一下噎在嗓子眼里,看着二老爷眼泪流得更汹涌了。姜展魁紧紧拉着姜玖的手,身子都在发抖。

陆漫看了二老爷一眼,气恼不已。也不知道这两兄妹怎么惹着他了,做为父亲居然没有一点对儿子女儿的怜爱之心,还尽在他们的伤口上撒盐。

她没理二货老爷,对长公主说,“祖母知道吗,八爷和玖儿之所以那时候牵着旗长站在游廊处,那是因为他们在等我,等我路过那里时可以把他们带来鹤鸣堂,让他们见到想了多日的爹爹,祖母,以及所有的亲人,他们想融入热闹的大家庭中,感受到亲人的温暖和关爱……今天,孙媳不敢留在这里吃饭,就是怕玖儿难过,怕她觉得连我都抛弃了她。她才六岁,小小的孩子根本不知道成人的世界有多么复杂。她不懂,我作为庶子媳妇都能在鹤鸣堂吃顿饭,而她作为庶女为什么不能。她只一门心思地想被爹爹、祖母、被所有亲人喜欢,被人接纳……”

陆漫的话,让厅里所有人都愣住了,连不屑家事的二夫人都看向她。

陆漫继续说道,“从记事起,我便知道我没有亲娘,有一个罪臣外祖,被长辈不喜和无视。我没有同胞手足,亲爹远在千里之外,在那个大家庭里,我倍感孤单,那种被排斥被无视的感受真的真的锥心蚀骨,比饿肚子还难受得多……稍稍长大一点继母便打发走了我的乳娘,不让我再继续读书,让丫头带着我做不妥当的事,从此后我就有了那个被人齿笑的坏名声。遇到难事,没有人能够倾述,没有长辈正确引导,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实在没有办法了,就只想一死了之。”

陆漫的眼泪也不自觉地滑落下来,有她本人的,也有原主的。她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哽咽着继续说道,“上吊,那真是一条不归路,害了自己,也害得三爷和婆家没脸。还好上天垂怜,让我活了过来,也彻底醒悟了,想通了。死都不怕还怕什么?死解决不了问题,只有活着,才能去解开一个又一个死结。更要谢谢祖母仁慈,给我机会让我改过……每每看到玖儿说想爹爹,想热闹,我就会想起我小时候的那种渴望,那种被排除在群体之外的自卑,心里就特别难过。玖儿和八爷跟我不一样,他们虽然没有托生在太太的肚子里,但身体里还流着最高贵的血,爹爹还近在咫尺。我相信,他们宁可少穿一点,吃少一点,也不愿意被亲人漠视,排除在家人圈子之外。不错,嫡庶有别,这在出生的时候已经定下了他们的身份。还是那句话,人选择不了出身,但能选择做什么样的人。只要他们不去肖想不该属于他们的,不去做坏事,家里该给他们的关爱就不能少。特别是女孩,她们不同于男孩,男孩大了可以走出大宅门,有自己的世界。可女孩,孤独地呆在小院子里,缺少与人交流,连个下等婆子都能无视她喝斥她,她的性格能塑造好吗?肯定不能。这样,为人处事就会有欠缺,就像当初的我,懦弱无能,外强中干,遇到难题只想去死……”

陆漫豁出去了,把多日来一直的想法都说了出来,以至于她自己都被自己的话感动了。

大夫人不高兴了,冷声说道,“展唯媳妇的意思是,我们这些当长辈的不慈,苛待庶子庶女了?”

陆漫心道,我就是那个意思。面上却不敢承认,说道,“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把自己的切身感受说出来,求长辈们开恩多看顾小玖儿一些。她再是庶女也是长公主的亲孙女,性子养得不好,不仅是她本人的悲哀,府里也会受牵连……”

只见姜展玉红着眼圈走了出来,他先给陆漫长躬及地,含泪说道,“谢谢三嫂,他们是展玉的弟弟妹妹,却让嫂子帮着委屈。展玉惭愧。”

然后又走过去牵着姜展魁和姜玖的手,温言说道,“八弟,玖儿,是五哥不好,之前没有关心过你们。以后,但凡五哥回家,我们兄妹都会相聚。你们舍不得旗长是吧?放心,五哥不会让人杀了它,也不会让人把它弄出内院,五哥帮你们求情。”

听了姜展玉的话,陆漫的鼻子更酸了。他的岁数不大,却是真正的君子。

长公主的眼圈也红了,招手说道,“展魁,玖儿,过来,到祖母这里来。”

姜展魁和姜玖有些怕,没敢上前。姜展玉牵着他们走上前去,把他们的手递到长公主的手中。

长公主在两个孩子的心里从来都是高高在上,之前跟长公主的距离都是三米以外,这次居然被她拉了手,又是惶恐又欣喜。

长公主和蔼地说道,“之前是祖母疏忽,委屈你们了。展唯媳妇说得对,你们虽然没有托生在太太肚子里,但你们身上流着最高贵的血,是这个家的血脉传承。以后,只要家人相聚,都会把你们叫上。”理了理姜玖乱逢逢的头发,叹道,“哎,咱们府的姑娘,得多尊贵啊,怎么弄成这样,还要由嫂子帮着委屈……展唯媳妇做得好,提醒本宫了。”又侧头对大奶奶说,“展举媳妇也要帮本宫记着,若忘了叫他们,要提醒本宫。”

大奶奶赶紧欠身笑道,“是,孙媳记住了,孙媳也喜欢他们呢。”说完,才觉得自己多话了,又瞥了一眼大夫人。

长公主又说道,“你们莫怕,那条狗,哦,它叫旗长是吧?没有人敢把它打死。”又对二老爷说道,“老二,是吧?”

二老爷红了老脸。他是这对小兄妹的父亲,似乎是自己把他们逼得这样难过的,也是自己不让他们来参加聚会的。现在好像他应该有所表示,特别是小玖儿口口声声说想爹爹,他的心也有些痛,可他就是表示不出来。

第六十七章 意外之喜

这时,二夫人难得地说话了,“展唯媳妇不错,听这些话,倒是真的醒悟过来了。死一次能让你想明白,也值了。人,特别是女子,就是要自强自尊……哎,这件事闹成现在这样,我这个嫡母也有责任,因为沉迷自己的事物,鲜少关心展魁和玖儿。我忙,性子冷清,又想不到那么多。长嫂如母,以后展唯媳妇就多多看顾小玖儿些。”又看着二老爷说道,“老爷……”

声音依然那么冷清,却又带了些许之前没有过的暖意。

二老爷一见夫人都表态了,老娘儿子早就表态了,赶紧说道,“唔,那条狗是吧?它没有伤到人,小玖儿又舍不得它,你们就带回院子吧。”

长公主又补充一句,“以后只要咱们相聚一堂,都要把他们叫着,老二不许再拦着。等老驸马醒来后,本宫还要劝着他。”

二老爷老脸一红,干笑两声,“好,好,听娘的。”说完,又看了二夫人一眼,很想说“也听文儿的”,但到底没好意思当众说出来。

陆漫没想到仙女落入了凡间,二夫人居然表态了,还表态得这样接地气,这样大气。她之前说的那一番话,得罪最深的应该是二老爷和二夫人。这一切都是二老爷弄出来的,说他一点不冤枉。但男主外女主内,二夫人是姜玖的嫡母,那一番话让她的面子最难看。

可二夫人不仅没不高兴,还能说出那句“女人就是要自强自尊”的话,意识多超前啊。陆漫觉得自己有些爱上她了。

而且,这件事就这么圆满地解决了,不仅救下了旗长,还为小兄妹争取到了该有的政治权宜,这真是意外之喜。虽然貌似得罪了大夫人,但自己也顾不到那么多了。

姜侯爷满意地看看陆漫,冲长公主笑道,“没想到,给父亲冲个喜,还让咱们家娶了个好媳妇。父亲他老人家醒过来,也会欣慰。”

陆漫心里猛地跳了一下,她的初衷可不是当你家的好媳妇。

三老爷也笑道,“很好,展唯媳妇这份见识不输于男儿。有这样一个贤惠的妻子,是展唯的福气。只是,那个后母做事委实可恶,好好的一个孩子,弄出那个坏名声,还差点死了。”

长公主冷哼一声说道,“有些人就是那么恶毒,要不怎么后……”她赶紧把那个“宫”字忍下,换了一个字,“后……宅有那么多阴私。还好展唯媳妇没死成,活过来不说,还想明白了许多道理,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又对陆漫几人说道,“你们回去梳洗一番,再回来吃晚饭。把那条狗也带回去吧,可怜见的,那小眼神就像受了委屈的孩子。”

下人们听了,赶紧去把旗长身上的绳子解开,看它的一条腿似乎被打断了,一个婆子还把它抱了起来。

姜展魁和姜玖跟着陆漫向外走去。走的时候,姜玖还瞥了二老爷一眼。二夫人见二老爷没表示,又招手把姜玖招呼过来,替她理了理头发,说道,“你嫂子说得对,哭换不回来你想要的。读书能使人明智,以后多读书,有不懂的,可以去晚轩找我。”

陆漫提醒姜玖道,“小玖儿,这是母亲提点你呢,快谢谢母亲。”

陆漫叫二夫人母亲很别扭,但她希望小玖儿跟嫡母搞好关系。长公主是一家的大家长,年纪又大了,许多事情顾及不到。二夫人是二房的当家夫人,今天才发现她的为人很不错呢,二老爷又怕她,若她能疼惜小玖儿,小玖儿以后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姜玖听了,跟二夫人福了福,糯糯说道,“谢谢母亲。”

二夫人点头,放开了拉姜玖的手。

现在天气正热,陆漫和姜展魁、姜玖几人折腾那么久早已疲惫不堪。他们来到垂花门外,已经有两顶轿子等在那里了。

由于旗长的腿被打断,先抱它去兰汀洲包扎,它被抱上了陆漫的轿子,放在她的脚边。

姜玖还有些舍不得陆漫,陆漫笑道,“洗了澡,打扮得美美的,过会儿我们在鹤鸣堂见。”

小轿来到清风院门口,小兄妹一下轿,顾嬷嬷就冲了上来,流着眼泪说,“我的姑娘,你可受罪了。老奴若在,定不会让那些挨千刀的婆子这样欺负你……”

姜玖的眼泪也流了出来,扑进顾嬷嬷的怀里。

姜展魁冷哼道,“小爷就奇怪了,怎么一到关键时候你就不在,事情一过,你的腿脚比谁跑得都快。”

灵芝和兰芝忍住没笑出声。

顾嬷红着老脸哭笑不得,说道,“看八爷说的,下晌老奴去了针线房,想找些零碎料子给二姑娘做衣裳压边用……”

姜展魁没理她,进屋让人准备水沐浴。

陆漫回了院子,先看了旗长,其它地方没有大碍,就是左后腿的骨头被打断了,陆漫用金创药包扎了,又用一根木棍把腿固定好。它的伤比较重,暂时就让它住在兰汀洲,让那个叫青青的小丫头这些日子专门服侍它。

现在,兰汀洲里有许多药材,有让人去仁和堂买的,也有付御医和王御医给的太医院自己制的药膏和丸药。

弄好了旗长,陆漫才去净房洗澡。

她累坏了,真想多泡一会儿。但想到鹤鸣堂那么多人还等着自己和那两个小人儿,只得打起精神出来。

换上一身清爽的衣裳,丫头们又重新给她梳了头。

来到兰汀洲门口,轿子还等在那里,她又坐着轿子去了鹤鸣堂。现在已经暮色四合,没想到他们一通折腾,已经这么晚了。

小兄妹已经到了鹤鸣堂,等陆漫来了,众人才入了席。

或许今天长公主很满意二夫人的表现,没等二老爷过来献宝,就先令人给二夫人拿来了半壶青花雕。又让人给陆漫、姜五爷、姜展魁、姜玖各舀了一小碗八宝酸鸭汤,还说这汤下火气,天热喝了好。

这回二房人的面子足足的,第一次赶超了大房和三房。

二老爷见了,也是捋着胡子呵呵直乐。二夫人倒是没有意外之喜,一副云淡风清的感觉。

陆漫却有些馋那酒壶里飘出来的酒香,但也不敢要,也只有喝着长公主给的那份荣耀。

第六十八章 意外来客

饭后,长公主又赏了陆漫一串沉香手串,姜展魁一个青玉雕花笔筒,姜玖一个琥珀小葫芦。

出门已是星光灿烂。

陆漫同姜展魁和姜玖走到岔路口,姜展魁非常郑重地给陆漫长躬及地,说道,“谢谢三嫂。你是好人,是真心对我和妹妹好。特别是对妹妹,我三哥都没想到那么多,而三嫂却想到了。若妹妹变成那样的人,好可怕,好心痛,我都不敢往深里想……”他吸了吸鼻翼,眼里有了泪光,像两颗星星在闪耀。又鞠了一个躬,说道,“对不起,我之前错怪三嫂了。我也代我三哥向三嫂道歉,他不知道你的好。”说着,又鞠了一个躬,抹了一把眼泪。

这孩子能如此懂得感恩,让陆漫很意外。只是,他太早熟了,早熟得令人心痛。

陆漫希望他能再阳光些,开朗些,他才能真正快乐起来,不至于养成极端和偏执的性格。

陆漫笑道,“八爷客气了。我们相处这么久,也是一种缘份。以后无事,多领着小玖儿来兰汀洲玩。我很喜欢她呢,哦,也很喜欢你。”

姜展魁咧开嘴笑起来。

姜玖赶紧答道,“好,玖儿会经常提醒八哥。”看到八哥喜欢三嫂了,她心里也乐开了花。以后,终于能经常去兰汀洲同三嫂一起玩了。

回到兰汀洲,陆漫先去后院厢房看望了旗长。

刚回上房,二夫人和三夫人的赏赐就来了。

先是二夫人赏的一根白玉莲花簪,后是三夫人赏的一匹妆花缎。

听来的两个丫头说,二位夫人也赏了清风院的两个小兄妹。

睡觉前,大夫人又派人送来了六朵宫花。

陆漫暗笑,大夫人肯定是无奈了,不得不做个面子情。其实,大夫人是内宅里除长公主以外最大的老板,她真心不想得罪她。可她看自己不顺眼,不顺眼的人做什么她都不喜欢。但愿自己不要连累那一对小兄妹,她不想在这里久混,可小兄妹以后还有许多事要仰仗大夫人。

一晃到了六月中旬,前些天连续三天下了一场大雨,驱走了滚滚热浪,天气也随之凉爽下来。

说好上旬回来的姜展唯并没有如期回来,这不仅让小兄妹失望不已,陆漫也心急如焚。她也盼望着姜展唯快些回来,帮着寻找王妈妈一家人。

除了下大雨的那三天,小兄妹几乎每天下晌都会来兰汀洲一趟,有时候连晚饭都会在这里吃,理由是来看望旗长。虽然顾嬷嬷极其不高兴,但姜展魁坚持,她也没有办法。

旗长的腿已经大好了,拆了夹板,三条好腿拖着一条病腿走路一点没问题,十五那天就回清风院住了。

老驸马的病情也越来越好,面部表情和四肢动作较之前又多了一些,一家人都盼望着他早点醒过来。

陆漫更忙了。不仅要给老驸马和黄牛家的治病,还要给两个小朋友做心理疏通,又要经常做点好吃的孝敬长公主和各房。同时,还隔三岔五让柳芽爹高大伯去仁和堂买药,要时刻跟那里保持联系,偶尔也会让高大伯去旁边的布庄买点料子。

如今,陆漫在府里也算有了地位,她要用外院的人,丫头拿着大奶奶给的对牌,交给外院的管事便能用。

听高大伯说,李掌柜人很好,脾气温和,从他的谈吐中看出,他还懂得许多医理。而那个布庄好像成了小陈氏的产业……

仁和堂的房子成了小陈氏的产业?真是天大的笑许!陆漫气得肝痛也只有耐着性子等。想着,再等等,若那货再不回来,就豁出去去求长公主。

十九这天下晌,陆漫让人去厨房买了许多吃食,她还是准备做铁板烧。不仅因为陆漫十分喜欢吃,姜展魁也非常喜欢,他昨天还专门点了豆皮卷菇子,五花肉,羊肉串这几样菜。

如今他们几人在府里的地位有了一定提升,虽然比不上那些得宠的嫡子嫡媳,但总不是隐形人的存在。只要厨房有的食材他们都能买到,而且人家还不敢收高价。

陆漫从鹤鸣堂回到兰汀洲,先去厨房看了一眼。让她欣喜的是,居然还有一大碟墨鱼崽和一斤鹿肉。其他菜品也极其丰富,荤菜有五花肉,羊肉,鸡肉,排骨。素菜有辣椒,韭菜,黄瓜,茄子,蘑菇,豆角,另外还有豆腐和豆腐皮。还买了一小坛桂花酿。

陆漫笑得眉眼弯弯。急匆匆去净房洗了澡,就领着几个丫头和黄婆子忙碌起来。

做得差不多了,陆漫探出头看看偏西的日头,已经申时末了,不知那小兄妹怎么还没来。她正要遣人去催,就看见姜展玉一手牵着一个小人儿从偏厦穿过来,旗长跟在一旁。

那三个人就像从金光里走出来的神仙人物,仙气十足。

陆漫赶紧迎出厨房。

姜展玉笑得如沐春风,说道,“三嫂,八弟和小玖儿说三嫂做的铁板烧极好吃,我就……呵呵……”说完,脸更红了,如三月里的桃花。

把这个少年比作桃花,陆漫觉得没有一点违和感。

陆漫笑道,“哟,贵客临门,欢迎,欢迎。不过,这些吃食粗鄙,不比府里的菜品精致,五爷莫嫌弃。”

姜展玉笑道,“三嫂客气了。”

同来的兰芝和灵芝还拿着两个油纸包,里面装的是在喜福酒楼买的酱牛肉和酥脆斋买的豌豆黄。

姜玖邀功道,“三嫂,这是五哥给我们买的,我们拿来孝敬三嫂。”

陆漫捏捏她的小脸笑道,“谢谢你们,也谢谢五爷。”

因为有了姜展玉这位小叔,饭就摆去了西侧屋的圆桌上。

菜品摆上桌,卖相的确不好看,哪怕装在漂亮的盘子里,也不显得精致。但味道极香,刺激得人的味蕾大开,姜展魁的口水包了一嘴。

姜展玉笑道,“这香味倒是特殊,之前从来没闻过。”

陆漫知道姜展玉的身体不好,不敢让他吃墨鱼崽,中医有种说法,海产品是发物。而且,这些东西他也不能多吃。笑道,“这些东西不好克化,其中还有发物,五爷不能多食。”

第六十九章 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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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漫又把两碗阳春面摆在姜展玉和小玖儿的面前,再给小玖夹了一串鸡肉、半片豆腐,她只能吃这么多。

陆漫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问姜展玉道,“五爷能喝吗?”

姜展玉摇摇头,“大夫不许我饮酒。”又笑道,“三嫂跟我娘一样,也是女中豪杰。”

陆漫呵呵笑了两声,抿了一口酒,味道好极了。她为自己找着借口,“少量饮酒,能解乏。”

边吃边说话,倒也没有食不语的讲究。姜展玉说了自己得的是心疾,生下来就有,从小到大一直在吃药,也不能大动。

原来是先天性心脏病。在前世,心脏病分多种,有些病人通过手术能够治愈。不知道他得的是哪种,不过听他的话,似乎比较严重。

姜玖说道,“五哥,三嫂治病的手艺很好呢。她在给祖父治病,还把旗长的腿治好了。你让三嫂帮着看看呗。”

姜展玉笑笑,笑里有些许苦涩。说道,“五哥的病不好治,请遍了大楚的名医都无法根治……”

陆漫劝道,“五爷也不要气馁。天外有天,兴许还有更好的大夫,只是现在还没找到。”

姜展玉又笑道,“但愿吧。这么多年了,我早就想开了,只是怕父亲和母亲伤心。以后,孝敬父母亲,还要靠三哥三嫂,还有八弟和二妹妹了。”

看到这么美好的少年被病痛折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陆漫很是心疼。她现在的全部精力主要放在老驸马的身上,记忆里又大多是妇科的知识和一些常见病的知识。等以后有时间了,再好好找找找有关心脏病方面的记录。虽然她的力量杯水车薪,还是想尽自己的全力。

快吃完饭的时候,突然一声炸雷响起,接着一道闪电把屋里照得更加透亮。姜玖吓得尖叫一声,放下筷子钻进陆漫的怀里。

姜展玉赶紧起身说道,“要下大了雨,我得快些回去。”说着就急步往外走。

心脏病不能着急,也不能快速运动。陆漫赶紧说道,“五爷不急,让人去叫顶轿子来抬你回去。”

姜五爷摇摇头,说雨一时下不下来,就直接走了出去。

陆漫一叠声催促丫头快些拿把伞给他。她还是不放心,怕雨下大了他不好走路。又让桃儿和黄婆子跟着,若雨下大了,让黄婆子背他,桃儿打伞。

送走了姜展玉,再看看那对小兄妹,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两双眼睛瞪得像两个二筒。

又一声炸雷,姜玖又尖叫一声,钻进姜展魁的怀里。一个响雷接着一个响雷,一道闪电再接着一道闪电,一刻钟后,大雨倾盆而下。

无奈,陆漫留下小兄妹住在兰汀洲。并说好,姜玖跟她一个床,姜展魁睡在西屋的贵妃榻上。兄妹两个都是第一次不在清风院歇息,激动得不行,连旗长都乐得一阵狂吠。

灵芝打着伞冒雨回去拿小兄妹的洗漱用品和内衣裤,回来的时候顾嬷嬷也跟来了。

顾嬷嬷一叠声地反对道,“不行,不行,不行的,二姑娘从来没有在外面歇过,也从来没有离开过老奴。”

姜玖不依道,“不嘛,不嘛,玖儿想跟三嫂一起睡。”

“姑娘。”顾嬷嬷有些生气了,口气也变得严厉起来。

姜玖吓得住了嘴,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滑落下来,却不敢再说话。

姜展魁眼睛一瞪,吼道,“你这奴才怎么跟我妹妹说话呢?凡事总有第一次,何况是住在我三嫂院子里。你不要哆嗦,回去吧。”

顾嬷嬷气得脸通红,但还是不敢忤逆姜魁,愤愤地走了。

看顾二家的这样子,似乎把陆漫也恨上了。原本陆漫觉得她对姜玖是真心好,由她照顾姜玖的生活还不错。可现在看她不止胸脯狭窄,还有些奴大欺主,放在小姑娘身边实在不妥。

小兄妹两高高兴兴洗了澡,由灵芝和兰芝服侍着各自去床上歇息。

把他们打发睡觉了,陆漫才开始忙活自己的。练习切脉,施针,有疑惑的,再回忆回忆书上的话,回忆不起来,又会打着伞去西厢书屋查找。

一直忙到亥时末,才去床上睡觉。

身边睡着个软软的孩子,听着她轻微的鼾声,陆漫心里异常柔软。前世她已经到了当母亲的年龄,有些同学结婚早,孩子也有六、七岁了。陆漫不是不羡慕她们,可是由于生父的关系,她始终惧怕婚姻,挑男友的条件极其苛刻。以至于到死前,还没有真正谈过一场恋爱。

而今生,虽然有个丈夫,两人却是各自都想早日摆脱对方的合约夫妻。好像这辈子的亲人比前世母女相依为命的时候多了许多,可却没有一个是靠得住的,她现在是真的孤独无依。包括身边这个依赖自己的小人儿,总有一天自己会离她而去……

清晨醒来,雨已经停了。

陆漫侧过头,小姑娘正睡得香。晨光透过纱幔,照在她红红的小脸上,小脸柔嫩得像一朵娇花。

一醒来就看到漂亮的小天使,真是件令人愉悦的事。陆漫无声地笑了,伸过头去想亲亲她,又停住了,怕把她惊醒。

她就仔细看着她。细细的眉毛,长长的眼线,小嘴红嘟嘟的微微翘起,皮肤如玉般光洁。她跟姜展唯和姜展魁那两兄弟不太像,那两兄弟长相硬朗得多,像二老爷。而她,或许像亲娘周姑娘吧。这么娇娇软软的闺女不知道疼惜,那二货老爷脑袋瓜有问题。

陆漫正看得认真,那条长长的眼线突然变成了亮晶晶的黑葡萄。姜玖咯咯笑起来,伸出手臂环住陆漫的脖子,糯糯说道,“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三嫂,真好。”

陆漫也笑了,说道,“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姜玖撒娇道,“玖儿高兴得睡不着。”

小妮子真会甜言蜜语,陆漫高兴地伸过头去亲了亲她。姜玖一愣,她长这么大还没有人这么跟她亲热过。她之前经常看到大奶奶和大夫人亲宇哥儿三兄妹,她羡慕得要命。心里偷偷想着,不知被亲是什么滋味。她知道爹爹和母亲是不会亲自己的,就特别希望哥哥能亲亲她,可两个哥哥也从来没亲过……

愣过之后,她又凑过去亲了陆漫一下,眼里闪着惊喜的小星星。

第七十章 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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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漫捏了捏姜玖的小鼻子,坐起来说道,“现在才辰时初,你再睡会儿。我要去鹤鸣堂,得先起了。”

姜玖也坐了起来,糯糯说道,“三嫂,玖儿睡不着,也想起床。”

外面的柳芽和杏儿听到动静,都走进来服侍。

两人把纱幔挂上,服侍陆漫和姜玖穿衣。

陆漫总觉得柳芽和杏儿的表情有异,还不停地瞥向门边。她先是没反应过来,都穿好衣裳了,又见柳芽向门边撸了撸嘴,便狐疑着往门口走去。

她来到门口往屋外一望,吓得“啊”的一声收出来,姜展唯赫然坐在东侧屋的炕上。

姜玖也看到姜展唯了,尖叫着扑进他怀里。

西屋的姜展魁听见妹妹喊“三哥”的声音,又听见三哥的说话声,也顾不得穿衣裳,跑了过来。一起奔过来的,还有旗长。

陆漫一见这货心情就不好,特别别扭。但想到王妈妈一家,还不能得罪他。只得强颜笑道,“三爷回来了。”

姜展唯这次对她的态度还好,虽然没有笑容,但也没有冷着脸,没有嘴臭地恶语相向。应付六只小魔爪的同时,向她点了点头。

陆漫去了净房洗漱,柳芽和杏儿跟进去服侍。

柳芽小声说道,“三奶奶,对不起呀,三爷不让吵醒你们。他两刻钟前来兰汀洲的,好像先去了清风院,听说八爷和二姑娘在这里,就过来了。”

陆漫点头。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头脑清醒起来,情绪平静下来。她一对着那货,心里就特别压抑。

站在旁边服侍的柳芽和桃儿低着头,她们以为陆漫是被三爷吓着了。

过了大概一刻多钟,陆漫终于平复好心情,走出净房。

一出去,正好听见姜玖在欣喜地宣布特大好消息,“……刚刚三嫂亲了玖儿呢,玖儿也亲了三嫂呢,天呐,三嫂的脸好软好香哦。”

“软”和“香”两个字说得又重又得意,像是在说什么稀世美味。

姜展魁馋得不行,还嘴硬道,“妹妹和三嫂都是妇人,所以才能亲亲。我和三哥是男人,不能干这事,多丢人啊。”

这两个熊孩子,气死人了。

陆漫无语地坐去妆镜台前,由丫头们给她梳头。两个丫头忍笑忍得辛苦,还不敢让陆漫看出来。

姜展唯听了他们的话,嘴角抽了两抽,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想到了那晚,他心里只有恨和怨,居然没有一亲芳泽。这些天来,他经常会想起那晚陆漫绝望和伤心的哭声,心里也有些自责,自己的确很没用地欺负女人了……

姜展唯昨天晚上回到前院书房,因为太晚没有进内院。他听柳信和柳青讲了一下这些天家里发生的事情。柳信两人是下人,又都住在外院,知道的情况不详细,只大概讲了一下。他不在家的两个月里,陆氏中规中矩,忙碌着救治老驸马,没做过一点出格的蠢事,更没闹过什么笑话。

唯一一件大事,就是为了救旗长的命,在院子里不顾形像地大呼大喝拦住了把旗长拖去外院的婆子们,并领着小兄妹和婆子去鹤鸣堂求情,还真的保下了旗长。而且,在那以后,长公主居然同意以后府里主子聚会,都会叫上小兄妹,对陆氏也更好了。

对于长公主叫小兄妹聚会这一举动,姜展唯很是不以为然。

不过,这么长的时间陆氏几乎没有表现出任何失当行为,姜展唯觉得实在不符合她易冲动和喜怒无常的个性。是自己想错了,还是她真的改过了?

早晨,他去清风院的时候,顾嬷嬷话里话外说陆氏很有些心计和小手段,为了笼络小兄妹的心,经常给他们吃不妥当的吃食,叫什么铁板烧。那些东西看着特别腌臜,又黑又糊,有些东西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连下人家炒出来的菜都不会那么难看。昨天就是请他们去兰汀洲吃铁板烧,才遇上大雨回不来的……

虽然他感激陆氏求了旗长,但心里还是有些埋怨弟弟。早就嘱咐他不要过多跟陆氏来往,现在不仅来往密切,居然还跑去她那里住了。

那陆氏,还真的有些小手段。她是想通过弟弟妹妹来讨好他吗?

可当他看到弟弟妹妹欢快的笑脸时,却说不出一句埋怨的话来。这么多年了,他们似乎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笑声也没有这么清亮过。

看看桌上的早饭,并没有不妥当的吃食。那碟山药红枣糕和两小碗鲜虾小馄饨,就是陆氏让丫头拿钱让厨房专门给两个孩子做的。

再看看对面的陆氏,美丽沉静,举止优雅。难道,这才是她真正的禀性,以前的所有名声,真的全是她继母搞的鬼,上吊也不是她狠心和任性,而真的是被逼狠了?

早饭摆在东侧屋的炕上,四个人一起吃饭。姜展唯和陆漫分坐炕几的左侧和右侧,小兄妹坐靠里一排。

陆漫沉默地低头吃着饭,想着该怎样开口求姜展唯帮忙。若他实在不肯帮忙,她只得厚着脸皮去求长公主了。若长公主再不帮忙,路就被堵死了……

小兄妹因为兄长在这里的原因,也遵守着“食不语”的规矩,老实地吃着东西。特别是姜展魁,十分怕这个兄长,腰杆都挺得直直的,生怕哥哥说他没有规矩。

姜展唯率先打破沉默,“谢谢你,保住了旗长。”他垂着眉,没有看陆漫一眼。

陆漫见他主动说话了,暗松了一口气。说道,“三爷客气了。我也喜欢旗长,不愿意看到它受伤害。”

陆漫一对上姜展唯,就不自在,不愿意主动开口说话。但话匣子打开了,后面的话也就自然而然说了出来,迫不急待地讲了想请姜展唯帮着找王妈妈的事情。

“……王妈妈的儿子肯定不会偷盗。小陈氏那么着急把他们打发走,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王妈妈对我极好,我想尽快把他们一家找回来。无论花多大代价,花多少钱。”生怕他拒绝,陆漫又补充道,“我救了旗长,能不能请三爷也帮我这个忙?”

第七十一章 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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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展唯放下筷子,把目光转到陆漫身上,说道,“你救了旗长,我也的确欠你一个情。你乳娘的事,不是钱的问题,而是时间问题。上京城有许多家牙行,先要查找人是被哪家牙行卖的。牙行也有行规,一般不会向外人吐露被卖人的行踪,还要想法子撬开他们的嘴。若陆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卖他们,肯定会卖去远地方。若他们还活着,即使能找回来,花的时间也不会短。少则几个月,多则恐怕会一两年。那时,我已经不在上京城了。”

陆漫失望道,“需要那么长时间啊,那怎么办呢?”

姜展唯又来了个大转弯,说道,“即使我走了,也会让柳信帮着把事情办好。”

见姜展唯痛快答应下来,陆漫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个人有时候还不是那么讨厌嘛。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我总感觉仁和堂的李掌柜或许会知道些什么……”便又讲了李掌柜故意摔在自己面前,他在何晃没有出事之前就在仁和堂里卖药,以及以前的大仁和堂与现在的小仁和堂的事情,“王妈妈在我小时候提过仁和堂几次,她被卖,我猜可能跟仁和堂有一定的关系。三爷先把李掌柜找到,或许能有意外的收获。只是,跟李掌柜接洽,千万不能让陆家人察觉,李掌柜似乎很怕他们。”

姜展唯的眉毛一挑,勾着嘴角说道,“这还真有些意思了……好,我会先从李掌柜那里入手。”

虽然陆漫很讨厌姜展唯,但也不得不承认,只要他答应帮忙,办成的可能性极大。这货的能力,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还要强。

他们说完正事,饭也吃完了。

姜玖不解地问,“三哥,你不是说过食不语吗,你和三嫂怎么还这么多话?”

姜展唯笑了笑,和声说道,“哦,我们是在谈要紧事。”

小姑娘表示理解地点点头。

这货只有对着姜玖的时候,目光才会这么柔和。对姜展魁都不这样,比较严厉。

饭后,几个人手拉手领着旗长一起出了雨汀洲。小兄妹牵着手,姜展魁牵着陆漫,姜玖牵着姜展唯,感觉像一家四口。

别说陆漫不自在,姜展唯也极其不自在。但看到高兴的小兄妹,他们两人也都勉为其难地配合着。

雨后的清晨,薄雾还没有完全散去,空气清新而湿润,叶更绿,花更艳,树叶和房檐偶尔还会掉下几滴水珠……

走在湿润的碎石甬道上,两个孩子的欢笑声和狗吠声打破了这里原有的安静。

到了岔路口,姜展唯让小兄妹回清风院,他先要去鹤鸣堂给长公主请安。

姜玖不想跟哥哥分开,拉着姜展唯的手不放。求道,“三哥,玖儿也想去看望祖母和祖父,祖母现在很喜欢玖儿呢,父亲和母亲也是,还送了玖儿礼物。”

姜展唯的脸一下沉了下来,皱眉说道,“人活一口气,佛争一柱香。既然他们瞧不上咱们,为何一定要厚着脸皮凑上去?他们的那劳什子礼物,不要也罢。记住,你们是我的弟弟妹妹,咱们不需要别人的施舍。”

姜展唯是第一次用这么严厉的口气跟姜玖说话,姜玖吓坏了,委屈得流了泪。

陆漫很是无语。这货心里有毛病,还要弟弟妹妹都像他一样。她忍着气说道,“他们没有要别人的施舍,只是想要亲人的关爱,过快乐的日子。这是每一个孩子都想要的,也是他们应该拥有的。”

姜展唯冷笑道,“你也生长在那样一个家庭里,应该知道个中滋味。亲人和他们的关爱,难道你想要就能要到吗?你想要他们就能给吗?若你真要到了,也不会……”

他觉得当着小兄妹的面不好说“在洞房里上吊报复娘家人”的话,又说道,“既然要不到,不要也罢。自己长志气,多努力,去创造一份好生活。”说完,又不怒其不争地看了姜玖一眼,说道,“你想要的,哥哥以后都会给你。”

陆漫悠悠说道,“是的,我知道个中滋味,孤寂,痛苦,无助,压抑,嫉妒,这些负面的情绪伴随我长大,压得我喘不上气,几近疯癫,才会做出那种疯狂的举动。正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才不愿意让他们去品尝,不愿意他们受到伤害。他们还那么小,让他们品尝那种滋味多么残忍。”看到姜展唯的脸上有了一丝动容,又道,“自己多努力,去创造好生活,这是指你们男人。你们男人才有那个条件,走出内院,有先生,有朋友,有自己的天地。只要自己够聪明,够努力,不需要家族亲人,也能够创造一份属于自己的好生活。可女人呢?生活的圈子只有这个内院。特别是单纯良善的小玖儿,远没有你和八爷心理强大,若没有长辈的正确引导,再被下人带歪……”遇到排解不开的事,真的就会走原主的路。

后一句话陆漫没有说出来。在外面吵架让下人看到不好,弄不好,已经有人去跟大夫人或是大奶奶禀报了。她相信凭姜展唯的聪明,他应该猜到她想说的话。

她用帕子给姜玖擦了眼泪说道,“莫哭。上午只有几位老爷在鹤鸣堂,其他人都不在,很无趣,很吓人的,你们去了也没意思。你再等等,下午所有主子都会去,那时再去,好吗?”见姜玖点头,又对姜展魁说,“带妹妹先回清风院。”

姜展魁点点头,幽怨地看了哥哥一眼,牵着妹妹走了。见旗长还跟着姜展唯不想走,又低吼了一句,“旗长,跟我来。”

旗长也只得恹恹地跟着他们走了。

见小兄妹走了,陆漫才扭头向鹤鸣堂走去。

姜展唯站在原地愣了一阵,才跟上去。跟陆漫平行的时候,说道,“刚才是我不好,只想到自己的感受,没有为小玖儿着想。嗯,也谢谢你,让展魁和小玖儿比原来快乐了许多,还让我,我……祖母接纳了他们。”

第七十二章 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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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漫没想到姜展唯居然会倒歉。而且,那二货老爷把他们兄妹三个伤害得不是一般的深,姜展唯对他应该不是一般的怨,还带了许多恨。所以他只提祖母,而不提父亲。

这就是一个严重缺爱的孩子,面对一大家子亲人,求而不得,就坚决抵制那一份“施舍”。不仅苛刻自己,还苛刻弟妹。还有那个原主,也是如此……

自己何其有幸,虽然只有一个母亲,母亲扛下了所有不幸和痛苦,给了她全部的疼爱,让她前世的生活充满了阳光和快乐。

想到前世的妈妈,陆漫心里异常柔软,眸子如阳光下的秋潭一般温柔明媚,无聚焦地凝视着前方。嘴里却说道,“我喜欢八爷和小玖儿,很可爱的孩子。”再想到姜展魁的那三个鞠躬,又笑道,“他们那么小,还知道感恩。”

姜展唯无法理解,在那样环境中长大的女子,又有那样的性格和名声,怎么会有这么温柔明媚的目光。他的心猛地狂跳了几下,脸也燥热起来……

那种矛盾的情绪又蹿了上来,让他无措和羞惭,顷刻间心情变得烦躁不安起来。冷声说道,“我们是怎样的关系,你心里有数。所以,你还是不要把手伸得太长了,展魁和小玖儿不需要你多操心。还有,没有那些人,我照样能给展魁和小玖儿一份好生活,我们不需要那些人的施舍。”

这人还真是不识好歹,反复无常。

陆漫气得胸口痛,收回目光,停下脚步,极其郑重地说道,“放心,我一直记着我们是怎样的关系,也会一直谨守本分不越雷池半步。不过,你指的好生活,是指将来你功成名就了,会让他们衣食无忧,给八爷谋个好前程,让小玖嫁个好人家,对吧?”见姜展唯默许,又说道,“那你想过没有,你给了他们这两样你认为最好的,八爷拥有了好前程也得自己去经营,小玖儿嫁了个好婆家也得自己去面对,总不能你替他们去过未来的日子吧?你再护着他们,也不能护一辈子。更可怕的是,若是他们两人的性格都变成你这样不识好歹,反复无常,没人会稀罕。”

姜展唯气得红了脸,低声喝道,“你这个妇人,真是,真是……你居然敢如此说我。你这么能耐,怎么不去求陆家求施舍?”

陆漫眼前闪过一个小小的身影,难过地说道,“在陆家我求过,小时候,我会去祖母跟前敬孝,去继母面前卖乖,还用攒了许久的钱买了珠花讨好继妹,可看到的永远只有厌恶的眼神,我是真的求而不得,就不想再去求了,求了也没用。可这个府的祖母却不然,我帮着八爷和小玖儿委屈了,她不仅没怪我把手伸得长,还真心接纳了他们。所以说,这个家里对待血脉至亲并没有那么冰冷和无情,至少长公主不是……”陆漫又看了姜展唯一眼,说道,“三爷,哪怕你嫌我多事,我还是要好心提醒你一句,至刚易折,上善如水。就你这个又臭又硬、又不知变通的性格,即使将来功成名就了,路也不好走下去。弄不好,爬得越高,摔得越狠。”

说完,陆漫快步向前走去。这是她的真实想法,姜家对待血脉之亲比陆家有人情味多了。既然他们现在是一体,陆漫还是想提醒提醒这个自卑又自负的男人,再有本事,但太过偏执,结局或许还比不上平庸的人,她前世看的人物传记太多了……

陆漫的语速不快,声音依然轻柔,却如重锤一样敲击着姜展唯的耳膜。特别是最后几句,让他非常气恼,又不得不承认极其有道理。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鹤鸣堂的后门。姜展唯再生气和不服也不敢多话,两人一前一后无声地往前走着。

跟在他们身后的绿绫和杏儿吓得把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把耳朵堵上。见姜展唯走到前面去了,才远远地跟在后面。

陆漫和姜展唯先后进了鹤鸣堂的垂花门,都不约而同地把面部表情放轻松,两人又并排走在了一起,陆漫还稍稍靠后一些。

卧房里,几位老爷和世子爷、四爷、五爷已经侯在老驸马床前了,长公主也坐在床边。

陆漫直接走进了卧房,而姜展唯却站在卧房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老驸马生病前几乎不拿正眼瞧他,除了那次陪陆漫敬茶,姜展唯从来没有跟他近距离接触过,当然就更没有进过他的卧房了。哪怕他生病躺在床上,姜展唯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侍疾。

长公主也猜到他的心思了,招手笑道,“展唯啊,进来吧。床上躺的是你祖父,还用祖母请你不成?”

长公主的玩笑话让姜展唯有些不适应,赶紧躬身道,“孙子不敢。”他走进去,给长公主和三位老爷见了礼。

陆漫低头仔细看了看老驸马,轻声笑道,“祖父,昨儿的雷声那么大也没把你老人家吵醒啊。嗯,睡得好,吃得香,脸色更红润了。等你老人家哪天醒过来,八爷和九爷都跑不过你了……”

话还没说完,世子爷就惊讶地说道,“看看,快看看,祖父的胡子又翘了几根起来。”

众人仔细一看,果真老驸马的胡子翘起了几根。

长公主哈哈笑道,“老孩子定是不高兴坏丫头笑话他廉颇老矣,居然拿小八和小九这两个小豆子跟他比。”

陆漫又赶紧笑道,“哎哟,是孙媳说错话了。等祖父醒过来,就是世子爷、三爷、四爷、五爷,都跑不过你老人家。”

众人又是一阵笑。

姜展唯诧异极了,陆氏什么时候跟祖母这么随意了?祖父似乎真的有感应,也极是享受被她哄着。还有几位老爷,对这一切见惯不惊,连平时端方严肃的侯爷都笑出了声。

那么多年了,长辈们对他们三兄妹只有疏离和漠视,可这陆氏一来,不仅改变了展魁和小玖儿的窘境,连对待自己都比之前随意亲和了……

第七十三章 吓病了

姜展唯看了一眼浅笑盈盈,跟长公主和老驸马说笑着的陆漫,再想到认亲那日,她被众人群起而攻之,双眼含泪,连站都似乎站不稳。这才两个月的时间,她是怎么做到的?

至刚易折,上善如水……

姜展唯心里正想着,只听姜侯爷低声问道,“你和谢世子一同去北地巡视这么久,依你看,咱们大楚同大金真的会打起来?”

这已经不是军事机密了。

姜展唯点头道,“虽然目前边境表面还算平静,不过听那边的探子说,大金正在调集各处军队,这场仗肯定会打。”

长公主唬了一跳,赶紧说道,“若打起来,健锐营肯定会去打仗。展唯就不要呆在那里了,去宫里当差。”

姜展唯冷峻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对长公主说道,“听说,昨天下晌起,兵部的一切人事调动已经冻结,所有开往北边的将士不能随意调进守卫京城的军队。”

长公主吓坏了,拉着姜展唯的手说道,“那可怎么办,咱们家的孩子多娇贵啊,怎么能上战场打仗呢。哎,都是祖母不好,委屈你了……”

她看了陆漫一眼,没有继续往下说。如今,她心疼孙子,可这个孙媳妇她也极是喜欢,不舍得再骂她。

陆漫红了脸,她知道长公主忍下了什么话。

二老爷大声喝道,“孽障,知道要打仗,为何还要往健锐营里钻?即使钻进去了,也应该早些出来呀。”又指着陆漫说道,“就为了这个女人,你连命都可以不要。我早说过了,若实在不喜……”

姜展唯赶紧说道,“祖母,父亲,我已说过,投军是我一直的愿望,跟陆氏无关。男子汉自当顶天地立,金戈铁马,马革裹尸……”

话没说完,就听见老驸马猛咳了几声,脸涨得通红,身体也轻微痉挛起来。

众人吓坏了。陆漫暗道,她就说嘛,这货一来这里豪言壮言,就会把老驸马刺激得跳起来。

付御医赶紧过来施针,急道,“请殿下和各位大人去别处说话,不能如此刺激驸马爷。刺激过了,事得其反。”

姜展唯只得先出了卧房,其他人看见老驸马平静下来,才依次去了西侧屋。二老爷走之前,还狠狠瞪了陆漫一眼。长公主也是一脸沉痛,姜展唯再是庶孙,她也舍不得让他去边关送死呀。

陆漫之前听姜展唯说会去北地戎边,还以为是一般的换防或是调动,压根就没想到会去打仗。他既然知道他所呆的军营会去北边,那么肯定也猜到不久的将来会打仗。

娶冲喜媳妇果然强烈刺激了他,宁可不要命,也要建功立业,主宰自己的生活,然后休了这个强加给他的媳妇。

他恨她,或者说恨庶子的身份,原来恨得这样深,这样狠。

陆漫心里堵得慌。姜展唯去边关打仗,让长公主好不容易对她建立起来的好感又大打了折扣。

突然,陆漫又想到一种可能性,万一那货死了,这些人岂不是又会把他的死算在她头上?

他不是那些豪门子弟找机会去前线镀金,躲在安全的地方不去出战。他是憋着气去建功立业,肯定会不要命地冲在最前线……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将军的战功是用千千万万条生命换来的,谁知道他是最后的将军,还是那千千万万中的一员。

没想到,老驸马还没活过来,自己身上又背上了另一条命。她还想过啥好日子,过个鸟儿啊!

想想自己真是傻,刚刚还在“提醒”他,还不遗余力地为那对小兄妹争取各项权宜……自己就是个傻子!

这个混蛋,恶棍,王八蛋……

陆漫又恨又气又怕,难过异常,心里像抽空一样,之前的战斗力瞬间全没了,浑身无力,眼泪也不争气地涌了上来。

付御医见她这样,也大概猜到了她的心思。他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天,看到陆漫付出多少努力改变现状,看到老驸马有所好转,看到长主公等人由痛恨她变成喜欢接纳她,她的前路慢慢变广。可因为这件事,或许又会让她回到原点,前景莫明。

付御医叹了一口气,同情地说道,“三奶奶,驸马爷无事了,你回去歇歇吧。”又劝道,“凡事往好里想,不要钻牛角尖。”

陆漫点头,她也不想继续呆在这里了,告辞出了卧房。走过厅屋时,还能听到二老爷的骂人声,以及姜侯爷和三老爷的劝架声。

路上,绿绫看出陆漫情绪有异,扶着她宽解道,“三奶奶,吉人自有天相,三爷会无事的。”

陆漫没接她的话,轻声说道,“我没惹着任何人,可凭白就背上了两条命……我好累,我好想妈妈,想睡觉,想回家……”

说到后面,就像孩子似地呜呜哭了起来。

绿绫吓坏了,赶紧哄道,“好,好,咱赶紧回去歇着。三奶奶放心,三爷不是答应帮着找王妈妈了吗,定能找回来的。”她想说回陆家还不如在这里,但终究没敢说出来。

一回卧房,陆漫就直接躺上了床。

几个丫头听说姜展唯要上前线打仗,三奶奶吓着了,都是又惊又怕,不敢弄出一点声响。

吃晌饭的时候,绿绫见陆漫睡得香,便没敢惊动她。等到未时初,就去叫她赶紧起床吃饭,还要去鹤鸣堂给老驸马按摩。

可她叫了几声陆漫都没反应,走过去仔细一看,陆漫满脸通红,嘴唇干得起了壳。再用手一摸,她的前额滚烫。

绿绫吓得一下子哭起来,大叫道,“天呐,三奶奶病了,好烫手。”

院子里的黄婆子听见了,赶紧跑进屋里。她摸了一下陆漫的前额,也哭了起来,说道,“怎么得了,这么烫,三奶奶怕是活不成了。”

黄婆子年龄大,见的多。她这样说了,几个丫头都吓得大哭起来。绿绫赶紧去鹤鸣堂禀报,再请付御医来给她看病。

长公主等人正脸色难看地坐在西侧屋里说话,就见疯子一样的绿绫泪流满面地跑进来。她一下跪在长公主跟前,哭道,“长公主殿下,我家三奶奶病得不醒人世,就快死了。”

众人唬了一大跳。

第七十四章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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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绿绫的禀报,长公主喝道,“今天上午她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就病得快死了。说清楚!”

绿绫涕泪皆下,哭道,“三奶奶今天从鹤鸣堂回去的时候情绪就不对,哭得厉害,说她没惹着任何人,却凭白背上了两条命。她说她好累,想妈妈,想睡觉。她一回去就睡下了,刚刚奴婢去叫她,才发现她满脸赤红,身上烫得如炭一般,怎么叫都叫不醒。黄嬷嬷说三奶奶那样,怕是活不成了。呜呜呜……”她没敢把“想回家”三个字说出来。

长公主又是害怕又是难过,含泪说道,“可怜见儿的,一定是听说展唯要去打仗,吓着了。”又对下人说,“让付御医去看看那孩子,无论如何都要救过来,老驸马少不了她,本宫也舍不得她。”

付御医赶紧拿着药箱跟着绿绫去了,姜展唯也紧随其后。他的步子大,迈得快,半刻钟就到了兰汀洲。

还没进屋,就听见柳芽等几个丫头的痛哭声。

姜展唯跑进卧房,看到陆漫的模样也是吓了一跳。她满脸赤红,嘴上全是干壳,眼睛闭得紧紧的。摸摸脸上,烫得厉害,连呼出的气都灼手。

他的脑袋一片空白。上午她还好好的,跟他吵架厉害的紧,怎么一下就变成了这样!她敢做那样惊天动地的事,胆子也不应该这样小啊。

付御医过来,给她施了针,又让人熬了退热药给陆漫灌下。叹着气说道,“三奶奶的这个病来势凶猛,主要是前些天救治驸马爷太过劳累,今天又倍受打击,加上长期愁思郁结,造成外邪入体,高热不退。如果晚上能醒过来,就万事大吉。若是醒不过来,哎,就危险了。她若有个万一,驸马爷他老人家也……哎!”

姜展唯摇着头,喃喃说道,“她怎么可能醒不过来?她那么有活力,上吊都没吊死,还那么会吵架,怎么可能被吓死……”

陆漫的魂魄已经飘出了那具身体,飘飘荡荡回了现代。看到熟悉的高楼大厦,她一阵欣喜。若古代那么多天在现代只有几分钟就好了,她还来得及钻进前世的身体,再醒过来。

可她的魂魄并不听使唤,没有飘去医院,却来到了她前世的家……她终于回家了!

妈妈的头发已经尽数斑白,正坐在她的床上发呆。这间小屋依然如她生前一样干净整洁,床头柜上放着她的手机,墙上挂着她的大艺术照,梳妆台上放着卷发棒,小写字台上的玻璃花瓶里,几枝鲜花正怒放着……似乎她只是去上班了,还忘了拿手机,晚上就回来。

陆漫伸出手去抚摸妈妈的白发,却摸不着。妈妈似乎看到她了,对着她的方向,眼睛却是空洞的,缓缓说道,“漫漫,他们都说咱们母女只有三十一年的缘分,时间到了,就该分开了。你不在的日子里,妈妈的生活糟糕透了,妈妈真的不想活了。可是,妈妈又不想死,妈妈活着,还能天天想着我的漫漫,在妈妈的心里漫漫还是活着的。若妈妈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漫漫就真的没了……”

陆漫难过得无以复加,叫道,“妈妈,妈妈,漫漫在这儿,漫漫回来看你了。没有妈妈的日子,漫漫一点都不好过,被人欺负,孤助无援……”她目不转眼地看着妈妈,诉说着无尽的思念和离开妈妈后所受的委屈。

她多么希望她的身体还在,可以让她钻进去。可是,听妈妈的意思,她已经死了一段日子了,那具身体早已化成了灰。

这时,一股巨大的力量又把陆漫吸入一个黑洞,陆漫被一道光裹得紧紧地动弹不得,被迫穿过厚厚的黑雾,又来到了古代的兰汀洲。

她看到床上躺着古代的陆漫,姜展唯表情异常冷峻,愣愣地坐在床边看着她,像尊雕塑。姜展魁和姜玖守在卧房门口大哭着,几个丫头也在一边抹着眼泪,不许他们兄妹进屋。

姜玖边哭边说着,“三嫂死了怎么办呀,三嫂好可怜呀,玖儿舍不得她,玖儿不能没有她,呜呜呜……”

姜展唯没抬头,依然望着躺着的陆漫喃喃说道,“她不会死,她上吊都没吊死,她的命硬。”

绿绫哭道,“上吊只是一根绳子,哪里有两条命重。驸马爷的那条命已经重得让我们奶奶喘不过气来,再加上三爷这条命,我们奶奶就被活活压死了。”

姜展唯怒极,侧头望着绿绫吼道,“她还没有死!”

绿绫豁出去了,又哭道,“付御医说了,若是晚上她醒不过来,就危险了。可现在已经到晚上了……呜呜……三爷不是盼着我们三奶奶死吗?这下可如你的愿了……”

姜展唯拳头都握紧了,咬牙说道,“闭嘴!我何曾盼着她死,我……”

姜玖的哭声更尖利起来,喊道,“三哥怎么能盼三嫂死呢,三嫂多好啊,长得好看,又温柔,说话的声音也好听。除了哥哥,对玖儿最好的就是三嫂了,她给我们讲道理,还给我们做好吃的,呜呜呜……三哥坏……”

姜展魁哭得直跳脚,呜呜咽咽说道,“三哥只希望我和妹妹能好好地活着,可三嫂不仅希望我们能活着,还要活得开心。三嫂嫁进来的这些日子,是我和妹妹过得最快乐的日子。三嫂告诉我们,哭换不来怜爱和尊重,即使换来一点同情我们也不该要……为了我们,三嫂顶撞上辈,还说妹妹不能一个人呆在小院子里,要多得长辈教导,多与人交流,才能养成好的性格,而不是像她过去那样遇到难事就上吊……呜呜……她的话祖母和母亲都听进去了,赏了我们好物什,还对妹妹很好呢。五哥只要一回家,就会来看我们……三嫂若死了,妹妹就可怜了……我也可怜了……呜呜呜……”

两个孩子的哭叫声穿透力极力,划破了兰汀洲宁静的上空。

陆漫有些感动动,这两个孩子,自己对他们的点点滴滴都记着。

第七十五章 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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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展唯听了小兄妹的话,心里更难过,眼里有了潮意。他望着陆漫柔声说道,“你睡了这么久,也该睡醒了。你不是想妈妈了吗?好,我会尽快帮你把乳娘一家找回来……别怕,哪怕我祖父没活过来,我也会想办法让你活下来。我即使死在战场上了,也会先把你安排好。不会让你背负我们的性命,这两条命本不该由你背负……”

这样的姜展唯让飘浮在床顶的陆漫魂魄有些无措,这不符合恶棍的个性啊!

这时,外面一阵嘈杂,是长公主、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大奶奶,以及姜展玉亲自来了。他们的丫头手里还拿了许多补药和补品。

几个女人进了卧房,姜展玉则留在侧屋。

姜展唯赶紧起身,把长公主扶着来到床边,几个丫头又搬来几把椅子,请她们坐下。

长公主流泪道,“好孩子,祖母知道你这些天辛苦了。哎,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们相处这么久,你对你祖父的孝心,还有对小玖儿兄妹的好,我们都看在眼里。你祖父哪怕不清醒,也能感觉到。我们知道你是好孩子,放开心思,你尽心了,你祖父活过来是命,活不过来也是命……至于展唯,咱们大楚朝的国力强着呢,让他去中军营中当差,不跟鞑子对打,不会死的。”

二夫人也叹着气说道,“别生你公爹的气,他从来都是有口无心,又爱大放噘词。他听说你吓病了,也后悔了。”

三夫人又说道,“听说你生病了,展雁哭得什么似的,还要跟着一起来看你,我没带他来。”

大夫人也说道,“看看你这孩子,胆子怎地这样小,我们没有你想的那样心狠。”

这话有些诛心,盘踞在床顶的陆漫腹诽不已,但愿长公主不要多心。

大奶奶也想说几句话,但看看大夫人,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几个女人又安慰了一番姜展唯,还让付御医在这里看着,有事情马上遣人禀报,才起身告辞。

看到两个哭得不行的小兄妹,长公主劝道,“很晚了,回去吧。睡上一觉,明天一睁眼,兴许你们嫂子已经醒过来了。”

两个孩子不想走,却也不敢忤逆,只得跟牵着他们的姜展玉一起离开了兰汀洲。

陆漫有些发蒙,她这次病“死”和上次吊“死”待遇完全两样。

她无比忧伤,想回到现代,可现代的她已经化成了灰。这一世有她的身体,可她真的不想活过来,她不想面对这里莫明的未来……

她又想起了妈妈的最后两句话,犹豫起来。同样如此,她若活着,还有人想着妈妈。她若死了,重新投胎转世,一切就都没了,还有谁能想着妈妈呢?

正犹豫之际,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把她一推,她又失去了意识……

她醒来时,正对上一双赤红的眼睛。不是眼圈红肿,而是眼白布满了血丝,吓死人了。

姜展唯看见陆漫睁开了眼睛,先是欣喜若狂,笑道,“你醒了?”后又板起了脸,冷声说道,“我就说你命硬,我死了,你也不会死。”

陆漫闭上了眼睛,没理他。这货,就是个矛盾又反复无常的人。

付御医赶紧来到床前,诊了诊脉,笑道,“三奶奶无大碍了。”又对绿绫等丫头说,“帮三奶奶把身上擦净,换上干衣裳。”

陆漫说道,“我想沐浴。”声音嘶哑的厉害,像破锣。

付御医说,“三奶奶将就将就,身体刚刚好些,不宜马上沐浴。”

姜展唯也劝道,“听大夫的话,将就一下。”

姜展唯和付御医避出卧房,绿绫和柳芽把她的身体用干布把汗擦净,又换上干净衣裳。喝了药,她又睡着了。

陆漫迷迷糊糊,醒来过几次,喝了药和粥,又继续昏睡。不知睡了多久,她再次醒来,头脑已经比较清明了,身体也感觉好多了。

见柳芽和桃儿、杏儿守在身边,陆漫问道,“什么时辰了?我躺了多久”又觉得头发里全是汗,身体也黏黏的,说道,“我要沐浴。”

桃儿和杏儿去准备,柳芽悄声笑道,“今天二十二,现在已经午时末了,三奶奶睡了两天两夜。”

陆漫洗了澡,丫头把她的头发擦干,喝了一碗汤药,再喝了一碗青菜粥,就斜倚在床头,听着几个丫头的念叨。

三爷两天晚上都在兰汀洲歇息,睡在侧屋。八爷和二姑娘一天要来几次,听说她无事后,才高兴起来,没有再跟三爷怄气。长公主、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大奶奶也是一天几次遣人来看她,还送了药材和补品来。长公主还让人说,让陆漫好好歇息,身体恢复后再去给老驸马治病……

今天上午,三爷先出去,又遣人来叫走了绿绫。柳芽还压低声音说道,“好像柳信大哥跟李掌柜接触上了,今天上午三爷就是带着绿绫出府去见李掌柜。”

这倒真是个好消息。陆漫惊喜异常。

这场病,来的快,去的快,是自己没出息地吓破了胆,但也有了意外的收获。

经过两个多月的努力,情况比刚来的时候好了许多。那对小兄妹,长公主等人,对她明显有了好感。其中有老驸马的关系,但对她好也是真的。

最令陆漫吃惊的还是姜展唯。他真是矛盾的统一体,恨她恨的入骨,伤她伤得最深,她快死了的时候,他居然那么难过。哪怕因为老驸马和小兄妹而不想让她死,他的表现也完全超出了陆漫的意料。

他那两个沉甸甸的承诺,凭他现在的能力和地位,能做到吗?陆漫表示怀疑。

还有长公主也表了态,说老驸马若活不过来是他的命。她真的是这样认为吗?陆漫还是严重怀疑。

哎,拭目以待吧。

陆漫没有精神,又睡了一觉。醒来时,看见绿绫已经回来了。

她见陆漫醒了,咧开嘴笑起来,小声跟陆漫说道,“三奶奶,今天奴婢见到李掌柜了。”

陆漫喜得一下坐了起来,给柳芽使了个眼色,让她帮着看门,不要闲杂人靠近。主要还是防备躲在后罩房里“养病”的红绫,怕她突然冒出来。

红绫如今不止全身长满红疹,连脸上都长了许多,根本不敢出来见人。

第七十六章 窃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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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绫说道,“柳信大哥昨天就找到了李掌柜的家,说了三奶奶想见他,想找到王妈妈一家人,但三奶奶不好出面,就委托三爷帮着找……”

李掌柜也一直在寻找机会跟陆漫见面,见陆漫主动派人跟他联系了,激动不已。他们约好在经营古董的上雅堂同姜展唯见面,为了更加取信李掌柜,姜展唯把绿绫也带上了。

之前李掌柜还有所保留,三缄其口。但一看到绿绫,知道的确是陆漫通过姜展唯找他,终于放下所有防备。

李掌柜在几年前见过绿绫几次,都是王妈妈领着绿绫出府办事时见到的,只不过绿绫没注意到他。

那次在醉春轩酒楼里偶遇,李掌柜先是看到了绿绫,再是看到了陆漫。他之前虽然没见过陆漫,但见那个姑娘长得跟师姐年轻时一模一样,又跟绿绫在一起,就猜到她定是师姐的闺女陆漫。因为霍掌柜跟他在一起,他不敢上前跟陆漫讲话,又怕失去这次难得的机会,便硬生生从二楼楼梯摔下去……

李掌柜听绿绫亲口说陆漫在长公主府过得还好,都激动哭了。便把他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

李掌柜名字叫李源,今年三十岁。他小时候就跟着何晃学医,他的叔父还是原仁和堂掌柜。他十四岁那年,何明珠,也就是陆漫的母亲何氏嫁去陆家。

谁知三年后,何晃突然遣散了仁和堂里几乎所有人,只留了一个老李掌柜和一个制药师傅,两个卖药的小二。而两个卖药的小二中,就包括了现在的李掌柜。之前李掌柜学的是看病,但为了让他继续呆在仁和堂,只得让他当卖药的小二。

此后,仁和堂只卖药,不诊病。虽然只卖药挣不了多少钱,但仁和堂那么大个铺子是自家的,不需要租金,又有现成的进药渠道,所以除了本钱外,每个月也能挣几十两银子。他们都十分纳闷,只卖药,还不如把整个铺子租出去挣钱。

两个月后,何晃又悄悄把仁和堂写进了女儿何氏的嫁妆单子。还私下吩咐老李掌柜,若他将来有了不测,再难都必须同何氏一道保住仁和堂,这是何家世代基业,绝对不许卖。哪怕以后不做生意不卖药了,就把前面的铺子租出去,一年也有几百两银子的收入。但后院和厢房却不能租,哪怕空着,也不能落入外人手里。切记,切记……

三个月后何晃因对当时的王淑妃“不敬”获罪被斩。他没有兄弟没有子嗣,只有一个夫人也因为知道他获罪而怒极攻心气死了,所以官府只抄没了何家家产,而没有管这个已经陪嫁给女儿的没落了的仁和堂。

半年后,陆放荣调去辽省乌城,陆老太太突然发难休了何氏。

何氏离开京城前来了一趟仁和堂,她说她要去蜀中投奔舅家,同时请求老李掌柜几人帮着看顾仁和堂。还说她若在那边安定好了,就会请人送信过来。可过去了这么多年,何氏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了任何消息。

何氏之所以把这么重要的仁和堂留在陆家,主要是她不敢留在京城,又怕自己孤身一个女人保不住这个家业,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留给女儿,陆家总是官身,女儿总流着何家的血……

何氏离开陆家时也留了个心眼,把经营仁和堂的契书交给了陆老太太,但仁和堂的房契却交给了王妈妈和抱琴保管。何氏留在陆家的心腹,包括王妈妈一家,以及一个叫抱琴的丫头。

还让老李掌柜每年把仁和堂经营所得的银子都交给陆老太太,一半陆家家用,一半给小陆漫存着作嫁妆。等陆漫嫁人的时候,再把仁和堂陪嫁给她。说只有这样,陆老太太才会帮着看护仁和堂,对小陆漫也会好一些。

可何氏一走,陆老太太就让陆二老爷回来续娶了她娘家侄女小陈氏。一年半后,陆家新二太太小陈氏突然领着人来赶仁和堂里的人,说何氏早在一年前就托人把仁和堂这个铺子连着后院以五千两银子卖给了她,并把房契拿了出来。

当老李掌柜看到那张货真价实的契书时,气得吐了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李源跑去陆家找到王妈妈,才知道是抱琴为了能给陆放荣当妾,一年前就把那张契书偷出来交给了小陈氏,还弄了张假契书放在那里。王妈妈也是这件事情闹出来后才知道,气得大哭。

李掌柜叔侄知道实情后,根本无能为力。一个是凭他们斗不过陆家,二个是那时何晃死了没几年,不敢把仁和堂这件事闹得太大。那样,仁和堂不仅要不回来,弄不好还会被官府没收,治陆家的罪。

老李掌柜觉得自己对不起何晃和何氏所托,病情加重,几天后就死了。死前交待李源,让他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呆在那个铺子里,等待陆漫长大,再寻找机会帮助她把仁和堂重新夺回来……

老李掌柜死后,他的老伴子女都回了老家定州,而李源一人留在了京城。李源在仁和堂原址附近租了个小院子,无事就会去那里转转。那里已经改成了布庄卖布,他去买了几次布,又找机会跟霍掌柜交好,经常请霍掌柜喝酒吃饭。

几个月后的一天,他突然发现霍掌柜找人在布庄旁边加盖了一间小偏厦,一问才知道,这间小偏厦居然会是以后的仁和堂。李源气得不行,这也太恶心人了。他猜测,何氏的嫁妆单子上写了仁和堂,陆漫作为她的独生女儿肯定拥有仁和堂的继承权,或许小陈氏怕陆漫长大后不好解释,就弄一个小仁和堂糊弄她。

李源又给霍掌柜送了重礼,说他除了卖药几乎一无是处,他更恨何晃犯罪连累他没过上好日子,请霍掌柜帮忙在陆家二太太那里美言几句,让他去小仁和堂里卖药混口饭吃。

霍掌柜果然不负重托,不仅让李源在“仁和堂”卖药,还当上了那里的“掌柜”。

第七十七章 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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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里,陆漫终于明白小陈氏为什么要那样陷害原陆漫和把王妈妈弄走了,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为了仁和堂。

把王妈妈弄走,一个是为了养废小陆漫,一个是害怕王妈妈在小陆漫长大后把仁和堂的真相告诉她。

把陈斐弄来勾引原主,若原主未婚先孕,或是被人捉奸,她的结果都不会好。不是羞愤寻死,就是给陈斐当妾。死了当然更好,仁和堂完全属于小陈氏。给陈斐当妾,那就是进了她的娘家,小妾能翻什么天,给她个缩水版的仁和堂就不错了。

陆家人和小陈氏绝对没想到,因为冲喜陆漫嫁进了长亭长公主府,那个缩水版的小仁和堂便不敢陪嫁给陆漫了。

那小陈氏太可恶了,还有那个抱琴,以及陆家人。为了各自目的,毁了一个无辜的小姑娘。

陆漫气得胸口痛,说道,“陆放荣和陆家人就看着原主……”她又赶紧改了口,“他们就看着我被小陈氏如此欺负而不管,太坏了。”

绿绫说道,“三爷听了也是气愤难奈,用这话问李掌柜。李掌柜说,他也不太清楚,好像听王妈妈说,小陈氏是把一切办好后才告诉陆老太太。陆老太太本就不喜何氏和陆漫,又怕把事情弄出来陆家丢脸,再一个就是仁和堂原来是何晃的产业,不敢闹大。至于老二爷,远在千里之外,难得回京一趟,又被一直跟在她身边的抱琴蛊惑,或许现在还不知道仁和堂变了样……许多陆家的家事李掌柜也不太清楚,只有找到王妈妈才能知道具体真相。”

哦,王妈妈。

陆漫急道,“李掌柜知道王妈妈被卖去哪里了吗?”

绿绫说道,“李掌柜之前一直在想办法打听王妈妈的情况,好像知道是哪家牙行卖的人,还先找人买下了王妈妈的小孙子。其他大人都卖去了远地方,卖到哪里李掌柜也不知道。三爷他们正在想办法,让奴婢先回来了。”

陆家卖王妈妈一家的时间正是陆漫嫁进长公主后的半个月,大概他们怕陆漫攀上了高枝,会突然想起王妈妈,或者怕王妈妈找到陆漫,把小陈氏做的这些坏事说出来,才赶紧把人卖了。还好他们只是卖人,而没有杀人灭口。陆漫充分相信,他们没有杀人不是不忍心,而是舍不得那点卖身银子。那家人,把钱看得比命还重。

陆漫又气又急,又出了一身汗,赶紧让人准备水,她要沐浴。又悄悄交待绿绫,再给红绫下另一种药,不仅让她浑身长疹,还要她腹泄,让她没有力气出来晃荡,但必须把命留住。等有朝一日,她出来当了污点证人后再发落她。

何家传下的医书,不仅有治病的书,还有防毒的书。至于防毒的书里,就有什么食物相克,什么药和什么药在一起会产生什么付作用。何家祖宗专门言明,这本书必须保密不能流传出去,以免被恶人利用。

坐在大浴桶里,陆漫摸着那个小铜坠子,心里才平复了一些。她要好好活着,先要把王妈妈的孙子接过来,再想办法找到王妈妈一家,然后让人去蜀中一趟,打听何氏的情况,还必须把仁和堂讨回来。更要收拾小陈氏和抱琴,还有陆家人……

重新充满了斗志,陆漫的身体一下好了许多。

她出了净房,柳芽赶紧来帮着把头发擦干。见陆漫坐去妆台前,问道,“三奶奶不去床上躺着吗?”

陆漫摇头说道,“躺了两天两夜,身子都躺酸了。”

玻璃镜里的丽人更瘦了,下巴尖尖的,眼睛更大。不过,也更加娇柔妍丽了。

陆漫把头发在头顶挽了个卷儿,插了一支银簪,就坐去了东侧屋的炕上。微风吹进小窗,吹来些许凉意,让她舒爽了许多。

古代有一种误区,人一旦生病,就不能吹风,不能凉着。这么热的天气,居然停止给兰汀洲供应冰块,多让她难过。

晚饭已经摆上桌,是一碗青菜粥和四碟爽口小菜,还有一碗银丝肉片面。

陆漫感觉到了腹中的饥饿,嘴里也不发苦了,一口气喝完青菜粥,又吃了半碗面。

此时已经斜阳西垂,太阳的余辉洒落下来,给万物铺上一层金光。溶溶的光晕里,突然多出两个孩子一条狗,两个孩子手牵着手进了大门,走过甬道,绕过碧池,向她走来。

看到那对小兄妹,陆漫开心起来。特别是这位拽拽的小正太,那天对她的评价多高啊。

他们也看到了小窗里的丽人,嘴咧得多大,向她跑来。

进了屋,兄妹两个脱了鞋子上炕,齐齐向她挤了过来。小正太也不像平时那么害羞了,很自然地倚在她怀里。她的一场病,不仅让长公主等人意识到陆漫的重要性,也让这对小兄妹意识到自己离不开她。旗长很自觉地没有上炕,而是站在榻板上把大脑袋放在炕沿上,伸出大舌头冲陆漫直笑。

紧随其后的顾嬷嬷跟进来,大声说道,“哎哟,八爷,姑娘,三奶奶还在病中,莫过了病气。”还想过去把姜玖抱起来。

陆漫说道,“放心,我的病不过人。”又对桃儿说道,“请顾嬷嬷去耳房喝茶,她老人家服侍二姑娘辛苦了。”

陆漫没有心情欣赏顾嬷嬷一副忠奴的嘴脸,桃儿和杏儿连扶带拖地把顾嬷嬷弄了出去。

陆漫先揉了揉旗长的脑袋,问小兄妹道,“你们吃完饭了吗?”

姜玖糯糯答道,“刚刚吃了。不放心三嫂,又来看看。”又上下打量了陆漫一番,笑得眉眼弯弯说道,“三嫂现在好有精神呢。”

姜展魁也说道,“看到三嫂彻底好了,我们终于能睡安稳了。”

这话多暖心啊。陆漫笑起来,又把他们搂得紧了几分。

小兄妹话里话外安慰陆漫,老驸马肯定能活过来,他们哥哥也不会死,让陆漫尽管放心,等等。他们在兰汀洲玩到天快黑了,才带着旗长和下人回去。

他们都走出院门了,姜展魁又找借口跑了回来。

陆漫纳闷道,“还有什么事吗?”

第七十八章 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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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展魁爬上炕,趴在陆漫的耳边小声说,“三嫂,我三哥已经知道不能把顾嬷嬷长期放在妹妹身边了。他说等他再找个妥当些的嬷嬷,就把顾嬷嬷送走,以后还会请祖母给我妹妹指个教养嬷嬷。让我把妹妹看好,无事多跟三嫂走动。”

说完,就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陆漫,一副快表扬我的样子。

姜展唯在京城,陆漫并不想跟小兄妹走得太近。但想到这两个孩子在她病得要死了的时候,哭得那么凄惨,话说得那样暖心,她无论如何不忍心把他们推远。

陆漫想起前世有一个女前辈,嫁的丈夫是个二婚渣男,还带了个十岁的女儿。女前辈跟继女的关系相处得非常好,几年后因男人出轨离婚了,继女却选择了跟继母生活。女前辈是八十年代的研究生,她把继女培养成材,又考上名校。那个女孩即使结了婚生了孩子,还跟继母保持着亲密关系,甚至超过了自己的亲生父母。

当时,陆漫与很多人都不理解,甚至认为女前辈太傻,凭什么给别人养孩子,还是渣男的孩子。

现在陆漫终于懂了,看到孩子纯净而依赖的目光,你怎么忍心把他们推远呢?

有时候,人与人相处得好与坏,不一定完全因为血缘,还会因为人心。

在异世里,能收获这两颗温暖的心,也是一种惊喜吧。

陆漫轻轻捏了捏着他的小胖脸,笑道,“八爷真聪明,你没少跟三爷表扬顾二家做的好事吧?”

姜展魁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又悄声说道,“当然,凡是我记得的,都说了,还说三嫂也不喜欢她。”

说完就滑下炕,一阵风地跑出去了。

没有了孩子和狗,屋里立即变得寂静起来。

陆漫命人点上烛,看着一跳一跳的烛光,她想起前世有一首老歌,叫《烛光里的妈妈》。人在病中,是最脆弱的时候,也是最想妈妈的时候。

她让桃儿去厨房灶里拿几块炭过来,她用刀削成条,想着前世妈妈的样子,在一张宣纸上画了妈妈的头像。虽然不算顶像,还是有七、八分像。妈妈烫着卷卷的头发,还带了根施华洛世奇的双心项链。这是她早些年买的项链,已经淘汰了,但妈妈却十分喜欢。

无论衣裳还是首饰,从大学开始,妈妈就习惯性地捡她淘汰下来的东西。还说这是二次利用,又时尚,又省钱,她喜欢。

陆漫抚摸着画像,心里酸酸的,涩涩的。在这个没有相机,没有手机,没有电脑的时代,她只能用这种办法回忆妈妈,记住妈妈。良久后,她把画像放在嘴边亲了亲,就起身把它放进了床下的小抽屉里,压在《回春杂记》下面。

以后想妈妈了,就拿出来看一看。她在这个世界想妈妈,妈妈也就活在这个世界里。

她又跟柳芽交待,让她父亲无事去外面转转,看看做个三寸长两寸宽的玻璃镜框需要多少钱。

晚上,姜展唯没有回兰汀洲,只让人还带来十斤雪梨。说小玖儿喜欢吃,陆漫留几斤尝尝,再给小兄妹几斤。

这让几个丫头十分失望。绿绫还说,“前天和昨天三爷都回来了的,今天怎么了?”

柳芽说道,“或许有些事还没办完……”

陆漫倒觉得挺好。不管他真有事假有事,保持一定的距离,需要帮忙的时候互相帮忙,这是合约夫妻的最好相处模式。见面多了,容易吵架。

第二天上午,长公主听说陆漫好些了,遣人来交待,让她不要着急,把病养好再去鹤鸣堂。还让人送了阿胶等补药过来,又让厨房每天给陆漫做些滋补养身的药膳。

陆漫十分感动,当着传话婆子的面,向鹤鸣堂的方向屈膝福了福,谢谢长公主对她的疼爱。柳芽又奉上一个装着银锭子的荷包给嬷嬷。

因为长公主的特殊关照,兰汀洲的地位又高了几分。

晌午,柳芽父亲托人来报,玻璃本就昂贵,若再用好些的木头,那么大的玻璃镜框需要五十六两银子。

陆漫听了直咂舌,但还是痛快地拿了银子,让柳芽父亲在外面做一个。

陆漫午歇起来的时候,柳芽禀报,柳信求见,正在廊下候着。

陆漫赶紧穿好衣裳,来到厅屋。

柳信进来施礼道,“奴才柳信见过三奶奶。”

柳信是陆展唯的长随,陆展唯投军后没带他走,而是让他负责陆展唯在府里和京里的一些事宜。他十七、八岁的样子,高个子,白净脸,很是有几分英气。

陆漫让绿绫拿了一个荷包赏他。

柳信躬身接过,说道,“禀三奶奶,王妈妈一家的行踪已经打探清楚了。王妈妈一家六口,除了长孙被李掌柜托人卖下安置好,其余五口,王妈妈因身体不好被卖去了离京城不太远的胶东,王大伯被卖去了湖洲,长子王大旺和媳妇周氏卖去了襄汉,三岁的小孙女在人牙子手里还没卖出去,就得病死了。”

陆漫的眼泪夺眶而出。当个忠奴何其难,王妈妈一家竟被整得家破人亡。

柳信又说道,“三爷已经安排好寻找的人了,命他们明天一早就出发。胶东离京城较近,若顺利的话,一个月内就能返回。湖洲和襄汉距京城有千里之遥,至少要三个月以上的时间。若他们再被卖进山里面,所需时间就会更长。”见陆漫眼泪汪汪,又安慰道,“三奶奶但放宽心,三爷求了人,有他们的书信,那里的官员会帮忙。只要王妈妈一家人活着,定能找到。三爷还说,三奶奶勿忧,有些事也别太着急。北边即将开战,亲家老爷在近期会把一妾二子送回来。到时候,三奶奶就能把该算的事情跟亲家老爷算算清楚,三爷会陪着三奶奶跟他们一起算。”

通过这件事,陆漫更加信服姜展唯的能力。哪怕没找到王妈妈一家,有李掌柜和红绫,还有那个小妾抱琴,该算的帐也会算清楚。

第七十九章 小豆子

陆漫擦了眼泪说道,“我记得我还有个奶姐姐,只比我大半岁,有她的消息吗?”

柳信摇头,“这倒没听说。”

陆漫又说道,“谢谢三爷,也谢谢你,请转告办事的人务必尽心,必须找到王妈妈一家。”又对绿绫说道,“找人肯定要花银子,去拿二百两银子出来。”

柳信赶紧拒道,“不用,三爷已经把所需银子交给办事的人了。”

陆漫还是让绿绫拿了五十两银子出来,让柳信分给去办事的人。又问,“李掌柜和那个孩子现在如何?能不能安排我见见李掌柜?”

柳信道,“李掌柜还在仁和堂做事。三爷说,让他不要打草惊蛇,一切照旧,三奶奶要见他最好再等等。而王妈妈的孙子,被李掌柜寄养在定州府他叔叔的家里,三爷已经派人去接了。”

陆漫很满意,让绿绫拿了五两银子赏他。

柳信走后,陆漫又拿着帕子抹眼泪,绿绫也跟着一起哭。

绿绫是王妈妈一手调养出来的,对王妈妈有很深的感情。

哭了一阵,陆漫擦干眼泪,又开始练习施针。得赶紧把本事练精,还得把大腿抱牢,才能保护想要保护人的。

现在看来,陆家比长公主府还要水深。陆放荣的一妻一妾,不仅不是好东西,还是可怕的毒蛇。陆老太太自私贪财,违背当初跟何氏许下的诺言,由着小陈氏这么害亲孙女。还有大房,他们不会让小陈氏一个人得尽好处,肯定也会分一杯羹。更让人无语的是陆放荣,他跟何氏也曾经恩爱过,怎么能这样漠视这个女儿……

陆漫的病好后,黄牛家的又开始来做灸疗,现在都是绿绫给她做。她已经吃了陆漫开的两个疗程的汤药,听她说,月信已经没有血块了,而且也不像原来那么痛经了。

三天后,陆漫身子彻底康复,又生龙活虎地去鹤鸣堂上班。

看到她来,不说长公主和二位御医高兴,连老驸马都“高兴”。

王御医笑道,“看看驸马爷,他老人家终于不皱眉了。”

众一看,都笑道,“果真。”

长公主拉着陆漫的手笑道,“你生了那场病,可把本宫吓坏了,本宫不习惯你不在跟前,连老驸马都不习惯。他一直在闹脾气,不好好喝汤喝药,总是往外吐,眉毛还一直皱着。”

钱嬷嬷也夸张地笑道,“如今三奶奶可是驸马爷的第一得意人儿。”

陆漫笑了起来,去给老驸马捏着胳膊,说道,“祖父,孙媳又来看你老人家了。你要学学孙媳哦,我的一只脚都踏进了阎王殿,但因舍不得祖母,祖父,又使足力气缩了回来。”

长公主也说道,“驸马爷,你看孙媳妇病得那么重,只因为想着咱们两个老骨头,又活过来孝敬你来了,你也要学学她,早些醒来吧。”

晌午,长公主留陆漫在鹤鸣堂吃了晌饭,才让她回兰汀洲歇息。还说,陆漫现在病刚好,下晌也不需要她按摩,只要在旁边陪着老驸马说说话就行了。陆漫走的时候,绿绫的手里又多了一个锦盒,里面装的是一根赤金镶祖母绿的凤头步摇。

长公主赏赐的首饰,都是内务府制造,在外面花再多钱都买不到。而且,祖母绿可比那些宝石珍珠的稀少多了。

凡是女人都喜欢精美的首饰。陆漫欣赏了许久,才把它放进锦盒。现在她也有了几样比较珍贵的精品首饰,没有放在妆匣里,而是上好帐放在妆台的抽屉里。

晚上,小兄妹又跑来兰汀洲蹭饭。

陆漫请他们坐上了炕,笑道,“我这里也都是大厨房做的饭菜,没另做。”

姜展魁说道,“我们不挑食,只要能跟三嫂一起吃饭,心里就高兴。”

姜玖的小脑袋点得像鸡啄米,还倚进了陆漫的怀里。

吃过饭,刚把小兄妹送走,柳信就领着一个五岁、六的孩子来了兰汀洲。

这个男孩就是王妈妈的大孙子王豆,小名小豆子,长得跟王妈妈有些挂像。

小豆子乍一进富贵乡,很害怕,还是听话地给陆漫跪下磕头道,“小子小豆子,见过三奶奶。”这是之前柳信教他说的。

声音小小的,还有些发抖。

陆漫一看到他,亲近感就油然而生。亲自去把他拉起来,摸着他的头说道,“好孩子,我们已经让人去寻找你的爷爷奶奶,还有爹娘了,放心在这里住下,等着跟他们相见。”

小豆子一听说能再见到爹娘,高兴地流出了眼泪,瘪嘴说道,“我还能看到爹爹娘亲?”

陆漫点头道,“当然能。”又含泪说道,“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们了。”

然后,亲自把一个准备好的挂着银锁的银项圈给他戴上。她先准备了一个挂着金锁的金项圈,但绿绫提醒她说,小豆子是奴才,不好太惹眼。她就换成了银的,那个金项圈留着他出府住的时候再戴。

她已经让人做了几套小孩的衣裳,又把东厢房的一间耳房收拾出来给他住。还专门告诫他,可以在兰汀洲的前院后院玩,也能去院子外面玩,但不要去后面那道月亮门以外玩。月亮门外是后罩房,红绫就住在那里。虽然她现在几乎出不了门,但还是不愿意让她看到他。

此后,小豆子也成了姜展魁和姜玖的玩伴,几个孩子经常在一起玩。

六月二十九,是六月的最后一天。爷们都休沐,姜展唯在军营忙碌没回来。

上午,陆漫陪老驸马说了一阵话,就跑去西侧屋里给长公主按摩,兼听听他们说军营里的事。

老太太这几天脖子僵硬,头痛,睡不踏实,只要陆漫帮她按按,她便觉得舒服许多。

听几位老爷说,皇上已经正式任命谢国公为北征大元帅,正在全国集结兵力。姜展唯所在的营也在北征军中,随时准备随大军开往北边。

老太太还拍拍陆漫的手安慰道,“孙媳妇莫怕,本宫不会让展唯去涉险。”

陆漫脸一红,撒娇道,“祖母……”

长公主又道,“等谢国公回谢府的时候,本宫亲自去见他,请他帮忙把展唯调在他身边任职。”

第八十章 送子娘娘

姜侯爷还是有些犹豫,问道,“开战在即,娘这样做好吗?那谢国公跟谢老公爷一样,都是油盐不进的主,他会不会说娘仗势插手军中事务?”

长公主振振有词道,“本宫这是从大局出发。展唯之前是文官,刚刚进军营三个多月,若让他在前面冲锋陷阵,会拖大军的后腿。他在钦天监里做过事,会观天术(天气),中军营正用得上这样的人才。”

二老爷打了两个哈哈,笑道,“是极。展唯之前根本没练过兵,连四脚猫的功夫都没有,能打什么仗。让他在中军营呆着,历练历练,也算上过前线的将士了。”

三老爷捋着短胡子摇摇头,说道,“娘,以展唯现在的心性,恐怕不会领娘的这个情。”

他突然想到那个不好好上学,经常偷偷翻窗钻进藏书阁看书的小儿,被老父用荆条打得浑身是伤,仍然紧咬嘴唇不哭一声,之后依然偷偷去看“没用的书”。只不过,再也没人敢跟老父说了。

还有那个多年如一日坚持“遛狗”的少年,哪怕寒冬酷暑都坚持不懈。现在想来,他那哪里是遛狗,那是遛他。

三老爷也才知道姜展唯喜欢养大狗的原因,他“遛了狗”,又让姜展魁遛。不是他们不学无术喜欢牲畜,而是在练习身体和耐力,这个不算高明的小招术居然骗过了所有人。

他们,都看错他了,他怎么可能没有四脚猫的功夫。亏二弟过去还骂他上不得台面,不务正业,不像侯门贵公子……

长公主叹了一口气说道,“本宫知道他心里有气,但性命攸关,不管他领不领我的情,我都必须这么做。若谢国公下了令,他还不敢不听?违抗军令,那是要砍头的。”

陆漫也猜到姜展唯想在这次大战中扬名立万,不怕死地冲在最前线。但长公主从中作梗,还是在最大指挥官那里下手,他应该也什么没办法。不管哪个时代,在战争时期敢违抗军令的,都必死无疑。

陆漫还是希望那货能听话,好好活着,这样长公主他们如意了,自己以后的路也好走得多。

七月初,黄牛家的传来了喜讯,她看了五年大夫没怀孕,却因连着吃了陆漫开的两个月的汤药,施了几天针,做了两个疗程的艾灸,居然怀孕了。

婆媳两个都激动哭了,这件事也以最快的速度,迅速刮遍了长公主府的各个角落。

那天晌午陆漫正准备午歇,见黄婆子满脸泪痕地来到她床前,先什么也没说,跪着就磕了几个响头,才哽咽道,“三奶奶,您是活菩萨啊,您是送子娘娘啊,我儿媳怀崽了。”

陆漫有些发蒙,她觉得太不可思议了,接着是欣喜若狂。却原来,让人的子宫里坐床一个小胎胚,比亲手接下个小生命还神奇,还令她高兴和有成就感。

她让柳芽扶起黄婆子,又赏了黄婆子二两银子,让她给黄牛家的吃好些,还嘱咐她不要让儿媳妇累着。

那个胎儿不仅是黄家盼望多年的孩子,也是她在异世的第一个医学成果。

黄婆子捧着这锭亮铮铮的银子,又感动地跪下磕了几个响头。

黄婆子走后,陆漫让丫头去厨房买些食材,买点酒,再把那一对小兄妹叫着,晚上要庆祝一番。

未时,陆漫去了鹤鸣堂。

长公主已经听说了这件事,不可思议地问,“你也才跟付御医学了两个月的医术,怎么就那么能耐了?”

陆漫又把那个借口说出来,“孙媳学针刺,是才跟付御医学的。但诊脉,在娘家时就开始偷偷照着书里学了,只不过怕长辈骂,不敢说。现在再经过付御医的指点,就更精进了。至于知道许多医理,孙媳现在跟祖母说句实话,孙媳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只要看过的书,十有八九都记得。所以,脑子里有许多医理,药方。许多大夫知道的,也不一定能比孙媳多。”

长公主诧异极了,嘴张开半天,才说道,“你还有那个本事?老天,我们家又娶进来第二个天才!”

说完,又是一阵畅快的大笑。

陆漫知道她指的第一个天才是极具文才的二夫人。还好长公主有些大女子主义,对女人有本事并不排斥。

陆漫得意地笑道,“当然了,要不孙媳凭什么能得星河大师看重啊?”

她的得意样子逗得长公主大乐,付、王二位御医也笑起来。

陆漫起身,对着付御医福了福,说道,“谢谢付御医,我进步如此之快,还多得益于前辈的指导。”

付御医医德人品都非常好,陆漫其实很想拜他为师。但因为她是何晃的后人,便不好提这个要求,付御医肯定也不敢受。

付御医忙还了礼,谦虚道,“三奶奶客气了,下官不敢居功。三奶奶是何家后人,本就得了何家的传承。下官因为学习了那本《何氏汇经》,也是得益非浅。所以,下官还要感谢三奶奶的慷慨。”

付御医是个老滑头,不仅医术高明,为人正直,处事也八面玲珑。若何晃外祖能学到付御医的几分本事,或许就不会掉脑袋了吧?

长公主听了付御医的话,更喜了,又赏了陆漫和付御医各十颗滚圆的东珠。

老太太有钱就任性,这几个月陆漫光从她那里得的赏就能轻轻松松地当个财主。

她一回到兰汀洲,就看见三个婆子领着自己的儿媳妇站外廊下,都是来求医的。其中一个还是厨房大管事朱嬷嬷,领着儿媳妇朱六家的。

陆漫现在需要练手,也没拒绝,让绿绫把她们都带去了后院的那间诊室。

姜展魁小兄妹、小逗子和旗长从上房里跑出来。

姜玖高兴地抱住陆漫问道,“三嫂,他们都说你是送子娘娘,是真的吗?”

陆漫还没回答,姜展魁抢先说道,“这还有什么怀疑的,都这么说,肯定假不了。”

姜玖的眼睛睁得老大,夸张地说道,“天呐,咱们的嫂子太能干了。”

他们得意的臭屁样子逗笑了所有在场的人。

陆漫沐浴完,就去诊室看诊。

第八十一章 王妈妈

朱六家的是原发不孕,而另外两个是继发不孕。

继发不孕相对好诊治一些,绝大部分是炎症引起输卵管堵塞,最主要是消炎,当然这是前世西医的说法。而中医的说法是,湿热瘀阻,肝郁气滞,瘀阻胞脉,寒凝瘀阻,阴虚挟瘀。她想了想手札上的记录,分别给她们开了药。她们只需吃药,不需要施针。

而朱六家的是原发不孕,就有些麻烦了。陆漫把了脉,又看了舌苔和脸色,跟黄牛家的相差不大,换了两味药,其他的相同。

朱六家的正好今天来的月信,陆漫给她施了针,又开了药,让她从今天开始吃她开的药,三副吃六天,月信过后来兰汀洲炙疗七天。下次再来月信时,过来开药和施针。

同时再次重申,自己的医术并没有那么好,不一定能让她们怀孕,只有先诊治着试试看。

晚上,陆漫又把几个关键的下人重新分了工。绿绫管理陆漫的财物,以及协助自己给病人治病,护理,争取把她培养成合格的护士长。

柳芽主管近身服侍陆漫,以及兰汀洲的一切事宜,包括几个丫头和婆子。

桃儿服侍陆漫的同时,还要管厨房里的一些活计,兰汀洲做饭的时候不多,但要经常做酸奶。

杏儿随身服侍,以后去鹤鸣堂主要是她跟着。

又把叫青青的小丫头提成二等丫头,协助柳芽做事。黄婆子协助绿绫,负责打扫诊室的卫生,以及一些粗活。

此后,兰汀洲的饭菜精致了许多,听说清风院也是如此。陆漫也才发现其中的猫腻,看着饭菜都一样,但其中的明堂可是不少呢。

那三家除了朱嬷嬷是厨房大管事,另两个家里人也都当着府里或大或小的管事。他们不像黄婆子是因为想节省一些诊费才来求诊,而是看到黄牛家的怀了孕来求诊,加上他们本就十分活络,家里条件不错。所以,看到陆漫不收诊费,甚至还自己倒贴钱买银针,买艾灸,十分过意不去,之后便经常会孝敬陆漫一些东西。

他们知道自己买的衣裳首饰陆漫瞧不上,自家也没有那么多钱买好东西,送的都是一些内宅妇人稀罕的小东西,或者是自己做的漂亮的鞋垫,精巧一些的小绣件,或者是山里的嫩野菜,甚至还会给姜展魁小兄妹送些小竹筐小木头碗勺等小玩具……

当然,绿绫和兰汀洲的下人也收到了一些好处。

七月十二这天,陆漫刚跟小豆子一起吃过晌饭,就听说柳信求见。

陆漫猜到应该是王妈妈家的消息,赶紧请他进来。又怕王妈妈有什么不测,不愿意小豆子听见,让他自去耳房歇息。

柳信进来禀报道,去胶东找王妈妈的人让人快马送了信回来,王妈妈已经找到。但因为王妈妈的身体状况不太好,要先在胶东停留几天调养身体,身体好些后再回来。

陆漫和绿绫又激动得流了泪。还好王妈妈活着,终于快见面了。

下晌,陆漫给老驸马按摩完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趁宇哥儿三兄妹在老驸马床前“敬孝”时,跟大奶奶说着话。

“大嫂,我新买了一户下人,过两天便会来府里。后街还有没有下人住的房子,若有,能不能分给他们一套?”陆漫问道。王妈妈是她乳娘的事要先保密,只能说自己买的人。

她听柳芽说过,公主府的下人大都住在后街,好像还有几个小院是空着的。先找个小院子,等把王大伯几人都找到后,他们也有地方住。以后,再让王大伯去寻找一个三进院子买下来,作为自己和他们将来的栖身之所。

大奶奶笑道,“好像还有,我问问管事的,若有就拨给他们一个。若没有,后街还有几个用做下人客房的院子,暂时给他们拾掇出一个。”

大奶奶颇有些诧异,这个陆氏还真不能小瞧。几个月的时间,不仅让老驸马的病情有了好转,还把长公主的心彻底笼了过去,现在居然自己买了一户人弄进府……

陆漫笑着道了谢。

她虽然不知道大奶奶的心思,但一直知道大夫人的心思。这个府里,若姜展唯第一盼着她走,大夫人就是第二盼她走的人了。大奶奶是个人精,她如此示好自己,应该是看出另外的当家人对自己还算不错。

第二天,王妈妈家的院子就分下来了。陆漫先拿了几百文钱给黄婆子,让她把那个院子收拾干净。又拿了十两银子给柳芽父母,让他们去买一些家具和生活必需品,人搬进去就能住。

王妈妈是在七月二十二申时末来到兰汀洲的。

她穿着带补丁的灰布衣裙,头发几乎白了一半,极瘦,脸色青黄,皱纹又深又多,像个五十岁的老妪。

她今年还不到四十岁啊。

这样一个典型的村妇,跟陆漫印象中那个白晳微丰的清秀妇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陆漫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上前抱着王妈妈哭道,“妈妈,那小陈氏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大概还有原主的情绪在里面,陆漫伤心得难以自持,抱着王妈妈哭个不停。王妈妈还想跪下,被陆漫抱住了。

王妈妈也哭了,说道,“我的姑娘,妈妈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你。快放开手,妈妈身上脏,莫污了姑娘……哦,不对,现在要叫三奶奶了。”她看了看陆漫,又哭道,“姑娘瘦多了,也好,好看了……”

绿绫流着泪劝道,“快莫哭了,终于见着了,这是好事啊。”

王妈妈先收了泪,说道,“是老奴的错,让三奶奶伤心了。”

两人携手坐下,陆漫讲了王大伯和王大旺夫妇卖去了哪里,并说已经派人去寻找了。

王妈妈听了激动不已,又要给陆漫跪下磕头。被陆漫拉住了,说道,“妈妈一家是因为我才惨遭横祸,快莫如此。”又问道,“我娟子姐呢?我们没有她的消息。”

王妈妈还有个闺女,比陆漫大半岁,叫王晓娟。

第八十二章 何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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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妈妈叹道,“娟子上年被二太太配给南县庄子里的一家佃户了。”看她的样子,王晓娟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何氏在陆家的时候,王大伯是陆家的大管家,王妈妈是陆漫的乳娘,一家人日子过得非常滋润。小陈氏嫁进来,因为王妈妈一家不听她的话,陆老太太又恨何氏,就由着小陈氏把王大伯父子(女)三人打发去了庄子,后又把王妈妈打发了出去,还不跟男人儿子在一起。他们一家四分五裂,日子过得极是凄苦。

陆漫说道,“妈妈,等把有些事解决了,我们就想办法帮帮娟子姐。若她的婆家好相予,就给娟子姐一些田地当嫁妆,让他们善待娟子姐。若婆家人不好相予,就想办法让他们分家单过,甚至合离。”

王妈妈抹着眼泪道,“看三奶奶说的,是老奴没有把三奶奶照顾好,才着了人家的道。若三奶奶真的没了,老奴也不活了。”她还在庄子里的时候,就隐约听到陆漫被嫁去长公主府冲喜,还上吊自杀,只不过没死成。

陆漫安慰道,“那是我一时想不开做的蠢事,以后再不会了。”

在清风院里玩的小豆子被丫头找了回来,王妈妈抱着小孙子又哭了起来。

陆漫难过地说道,“对不起,小妞妞死了。”

王妈妈流泪叹道,“那孩子一出生身子就不好,病病秧秧的……”

柳芽过来笑道,“饭已经摆好了。”

陆漫同祖孙两个一起吃了饭。

王妈妈坚持不跟陆漫一桌吃饭,无奈陆漫自己在炕几上吃,他们祖孙和绿绫在小几上吃。

饭后,王妈妈洗了澡,换上干净衣裳,又同陆漫说起悄悄话。别的丫头都很知趣地退出去了,把小豆子也领走了,卧房里只剩她们两个。

她们一直说到睡觉,陆漫睡在床上,王妈妈搭地铺,还在继续讲着。

陆漫本想让王妈妈来床上跟她一起睡,无奈王妈妈不愿意,“那怎么使得,主子再是体恤老奴,上下尊卑也得有。”

随着王妈妈的讲述,陆漫也知道了更多有关何氏和陆家的情况。

何氏闺名何明珠,长得非常美丽,陆漫的模样就是随了她。何晃中年才得了这么一个闺女,对她是疼爱有加,爱若明珠。

却不愿意让她嫁人,只想她招婿继承何家家业和衣钵。还着重培养了几个女婿人选,就是他的几个徒弟,其中还包括了现在的李掌柜。

何明珠单纯温柔,也就按着她爹给她规划的生活无忧无虑地生活着。尽管有许多人家来提亲,其中包括一些看上何明珠美貌的高官子弟,何晃都没应。

直到何明珠十五岁那年,有一天她在外出的时候遇到恶人调戏,正好被陆放荣所救。陆放荣长得高大英武,又武功高强,让何明珠芳心暗动。

陆放荣也一眼喜欢上了这位美丽温婉的姑娘,不仅自报家门,还说自己刚刚中了武状元。他问何明珠家庭住址姓甚名谁,何明珠没有任何欺瞒,都说了。

几天后,陆放荣就亲自领着媒婆上门提亲。

何晃连那些高官子弟都不愿意,别说这个寒门小户了。那时陆放荣刚中了武状元,进军里当了个正六品的护军校,大哥陆放明还在备考。为了两个儿子走科举,陆老太太卖了家里的大半家产,仅余二十亩地和京郊的一个破院子渡日。

何晃就说自己闺女要招上门女婿,继承自己的家业和衣钵,若陆放荣实在中意何明珠,就入赘何家当上门女婿。

陆放荣当然不可能上门,但又实在倾慕何明珠,就承诺会让自己的第一个儿子姓何,继承何家的香火和衣钵。

何明珠在屏风后面听到陆放荣的承诺,更被感动了,跑出来对何晃说,她非陆放荣不嫁。若何晃不同意,她就出家当姑子。

何晃无法,只得同意。

而陆老太太虽然不愿意儿子的第一个儿子送给何家,但听说何晃是太医院院判,那可是仅次于太医院院使的六品官。而且何晃医术高明,又跟许多高官相熟,连宫里的娘娘都认识,对两个儿子的仕途肯定有帮助。特别是老大,即使考上进士,没有门路也不好谋缺。于是,也就咬着牙同意了。

因为陆家穷,又因为何家只有这一个闺女,所以在第二年何明珠出嫁时带走了何家一小半家产。包括一个京城的宅子,五百亩地,一个庄子,四千两压箱银子。

为了迎娶何明珠,陆家在京城租了个四合院。两房人加一个老太太,还有何氏带来的八个下人,拥挤不堪。

何氏一嫁进陆家,就包揽了所有的生活开销。她不好意思自己有下人,而让婆婆受苦,又给陆老太太买了个丫头。又说自己在京城有个三进宅院,让婆家人都搬去那里住。陆老太太十分傲气地不住儿媳的嫁妆宅子,说怕人戳她脊梁骨。

何氏怀孕后,因为住不惯这个小院子,也因为感念丈夫和婆婆愿意让自己的第一个儿子姓何。就拿银子出来买了个三进宅子,连买带装修、做家具,花了近千两银子,还落的是陆放荣的名字。

是陆家人的宅子,老太太和大房一家都高高兴兴搬了进去。何氏又掏钱买了几个下人,给老太太和大房用。

那年陆放明如愿以偿考上了进士,何氏又掏银子为陆放明走关系谋缺,还是何晃求了人才在通政使司给他谋了个八品小官。陆放明高兴,先后纳了两个小妾。

王妈妈咬牙骂道,“那一家人就是山洞里的吸血蝙蝠,吃好的穿好的住好的,还纳小妾,吸的都是先二太太的血。”

陆漫也是气愤不已,陆家那一大家子太不要脸了,何氏也太圣母了。

结果何氏只生了个闺女,也就姓了陆,取名陆漫。并说好,下个孩子是儿子就姓何。

还没等何氏再怀一个,在陆漫一岁多的时候,何晃就出了事,何老太太几天后也死了。

第八十三章 偷换

何氏痛不欲生,但为了女儿还是坚强地挺了下来。因为何晃被斩,得罪的又是新晋皇后,皇后娘家又势大,陆家两兄弟的仕途一下黯淡下来。不仅升官无望,他们的上峰还在找机会把他们踢出自己的衙门。

那时,陆老太太就想把何氏休了,但陆放荣坚决不同意。她又看到何氏拿银子为两兄弟找关系,也就忍了。可陆放荣到底还是被整去了辽省乌城,老太太也彻底怒了,在陆放荣走后就作主休了何氏。

何氏也觉得是自己连累了陆家兄弟,若继续留在陆家,陆家兄弟怕是永无出头之日。所以,被休了也毫无怨言。

她娘家人丁不旺,世代单传,到了何晃这一代更惨,只有何氏一个女儿。何家没有兄弟,甚至没有族亲。何氏被休后,不敢呆在上京城,只得去投奔远在蜀中的舅舅家。

何氏自嫁进陆家,承但着家里几乎所有开支,还掏钱为兄弟两个跑官,甚至老太太的娘家有事了她也会支助,花银子如流水。几年间,嫁妆就用去了大半,还只剩下几百两银子,一个宅子和五百亩田地,外加后来添上的仁和堂。她把宅子卖了六百两银子,再加上原来剩下的银子,总共一千多两。

何氏带走了七百两银子,五百亩田地和剩下的五百多两银子送给了陆家,仁和堂留给了陆漫。

并跟陆老太太言明,陆漫出嫁之前,仁和堂挣的钱一半给陆漫存着当嫁妆,一半给陆家用。陆漫出嫁时,那些存下的钱和仁和堂必须给陆漫当嫁妆。她知道陆老太太爱财,觉得给陆家留下了足够富余生活的银钱田地,陆漫又是她的亲孙女,老太太和大老爷就是看在钱财的份上也会善待小陆漫。

在她想来,仁和堂还在她的嫁妆单子上,只要陆漫活着,别人就谋不走。

之所以把这么重要的仁和堂留在陆家也是迫不得已,她怕自己此去千里迢迢,万一有个意外怎么办。陆家好歹是官宦之家,肯定能保住仁和堂。

不过,何氏还是留了一手。就是把仁和堂的房契交给了王妈妈和抱琴,让她们务必保管好,等陆漫长大后再交给她。而且,她们手里有房契的事要绝对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抱琴和抚琴原来都是何氏的丫头,何氏被休,带走了抚琴,把抱琴留下服侍小陆漫。

王妈妈抹了一把眼泪,“这是先二太太的一个失策,她太良善太单纯,根本看不懂人心。她该把房契交给老李掌柜叔侄的……”

陆老太太把何氏休了后,怕夜长梦多,二儿子会去找何氏,又急不可待地聘了她娘家侄女小陈氏。

按大楚律法,陆放荣是守边将士,陆老太太是不能不经过他的同意就善自休弃他媳妇的。陆放荣回京后听说媳妇被老娘休了气得要命,但木已成舟,也敢不把这事闹大,闹大了老太太会被仗刑。

他跟陆老太太大吵了一架,还是娶了小陈氏。但也跟老太太明言,除了第一晚,以后便不会再碰她,成亲三天后他就又走了。

走之前跟小陈氏言明,陆漫必须得由王妈妈和抱琴两人服侍,若敢把她们两个弄走,把他闺女养废,或者让闺女得个什么病死了,都会算在她头上,让她以命抵命。

小陈氏气得要命,既不敢把手伸向王妈妈和抱琴,也没敢让陆漫得个什么急病死了,小陆漫才得以活下来。

陆放荣走后不久,小陈氏就诬赖王大伯偷东西,打了他二十板子,把他和大儿子王大旺、小女儿王小娟罚去乡下给她种地。陈家也不是什么大地主,给她的陪嫁是南县五十亩坡地,还分了两个地方。

王妈妈气道,“陆老太太背信弃义,当着先二太太的面答应会对姑娘好,可先二太太一走,就对姑娘不理不踩。先二太太和老奴也看走了眼,没想到抱琴那个死丫头老早就对二老爷存了那个不要脸的心思,会做出卖主求荣的事……”

陆放荣走后的几天,陆老太太便开始给陆放荣寻摸样整齐的丫头,说儿子离家那么远,得有女人照顾。陆放荣讨厌小陈氏,根本不带她去任上,老太太只得找个女人送去照顾他。

那天,王妈妈突然听说抱琴被陆老太太提成陆放荣的通房丫头要送去乌城,还是小陈氏举荐的,着实吓了一跳。心里恨死了那个丫头不要脸,但想着陆放荣总会有女人,让抱琴去,或许对自己姑娘还有好处。

便压下心里的膈应嘱咐她,莫让老爷忘了二姑娘,让他时常写信敲打小陈氏。最好能劝二老爷把姑娘弄去乌城,彻底脱离小陈氏的魔爪,姑娘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王妈妈又气道,“……老奴还留了个心眼,怕那个死丫头拿契书去换富贵,她走之前,还专门去看了藏在姑娘床底下的契书,看到契书依然在那里,才放了心。”又哭道,“哪里想到那抱琴是个奸的,她答应得好好的。一去了乌城,就把二老爷哄得五迷三道,两个月后就来信说怀了孕,根本不管姑娘……一年后,仁和堂的李源突然来找老奴,说小陈氏把仁和堂整个都租出去了,包括前面的铺子和后面的院子。还拿出房契说,先二太太早托人把这个铺子以五千两银子的价格卖给她了。老奴吓得赶紧把藏着的契书找到拿出来,李源看了,说这契书是假的,定是被抱琴调包了……呜呜,都是老奴没用,识的字不多,看到那纸上有字有印章,就以为契书好端端地放在那儿……”

王妈妈吓得魂飞魄散,跑去找陆老太太。陆老太太虽然强势,贪财,爱骂人,又极其讨厌何氏和陆漫,但为了陆家的脸面和儿子的前程,还做不出偷换契书的事来。

而陆老太太也是在前一刻才知道小陈氏和抱琴的所做所为,气得不行。她倒不是心疼陆漫,她是怕自家的声名被毁连累两个儿子的仕途。

第八十四章 一箭三雕

面对陆老太太的责骂,小陈氏又哭又求又撒泼,说自己是被老太太和她爹娘哄骗着嫁进陆家的,她就不该来陆家守活寡。陆放荣心里想着何氏,又让小妾生了儿子,根本就不搭理她,连封信都不给她写,甚至没拿过一文钱的生活费给她……还威胁说,若老太太气不过,就去告官府吧,陆家已经有了一个罪臣女的先二太太,现在再多一个偷拿继女房契的后二太太,反正她也不想活了。

小陈氏敢那么做,是笃定陆老太太和陆大老爷为了脸面,也不敢把事情揭发出来。继母占孤女的便宜占得理直气壮,多少家都这样。肉烂在锅里,只不过是把何氏女儿的嫁妆给了小陈氏的女儿,都是陆家孩子的。即使以后二老爷知道了又如何,那个薄情男人自始至终就没待见过自己。同时,她也笃定,陆放荣依然不敢把这事闹大。仁和堂是罪臣何晃的,闹大了,弄不好会被官府没收,更有可能影响他们兄弟的仕途……

陆老太太还真不敢把这事闹出来,甚至不敢跟二儿子说。何况,在她心里,小陈氏的女儿比何氏的女儿更令她疼爱。

她不仅为小陈氏做掩护,还跟王妈妈说,钱是身外之物,陆漫能平平安安长大才是最重要的事。等陆漫出嫁的时候,她作主,给陆漫陪送多多的嫁妆。还用陆漫作威胁,不许王妈妈出去跟任何人说,甚至不能跟陆放荣说。

为了堵住大老爷和大太太的嘴,又把何氏赠陆家的那五百亩地划了二百亩给大房,应该私下还给了他们银子。

王妈妈哭得很伤心,“老奴就害怕了。二姑娘已经没有了亲娘,亲爹又远在千里之外,若亲祖母再使坏,可就真活不成了,只得忍着……那年抱琴跟二老爷回京休假,她已经生了两个小子。老奴想着,抱琴有了倚仗,就让她求老爷把姑娘带去乌城,脱离小陈氏的管制,再想法子把仁和堂替姑娘弄回来。抱琴当面答应,可背过身就吓唬姑娘,说老爷脾气不好,要打人,乌城挨着大金国,那里的人要喝人血吃人肉,把姑娘吓坏了……唉,老奴对不起先二太太,对不起姑娘,没把仁和堂替姑娘守住。”

陆漫也记得来了一个情节,那是在小陆漫六岁的时候,陆放荣领着琴姨娘和她所生的两个庶子,三岁的陆畅、一岁的陆丰回来休假。

因为抱琴一下生了两个男孩,不仅得陆放荣的宠爱,陆老太太也十分满意。小陆漫本来就生气爹爹抛下自己不管不问,再听了抱琴说的那些话,就更不愿意跟陆放荣亲近了……

陆漫气得胸口痛。那小陈氏让陈斐来勾引原主,原来是一箭三雕。捉奸或让原主怀孕,最好是原主自杀,这是她最希望看到的结果。其二是若原主没自杀就弄去给陈斐当妾,陪送个缩水版仁和堂原主也不敢有怨言。其三就是,这事被陆放荣知道了,因为陆漫在陈家,他也不敢把小陈氏怎么样。

奶奶的,这些人太坏了。

陆漫又跟王妈妈讲了今年初小陈氏把陈斐弄进陆家,红绫引着原主和陈斐见面做不妥当的事,以及原主偷听到小陈氏和陈斐的谈话而生无可恋,产生报复心理在洞房上吊的事情……

王妈妈听了,哭得更厉害了,心疼陆漫的同时,又大骂小陈氏缺德坏良心,骂红绫烂肠子……

陆漫劝道,“王妈妈莫难过。我死了一次,就想通了许多道理,以后再不会做傻事了。这些帐我都记着,以后会一笔一笔跟小陈氏算清楚。但是要等待时机……”

王妈妈恨恨说道,“红绫那小娼妇在这里吧?我明天就去打死她。”

陆漫又劝道,“那个人病在床上,我们先不搭理她。等收拾了小陈氏,她也得不了好。”

她想起了那个假房契,又问,“那个假房契呢?有证据在手,更好告她们。”

王妈妈说,“那张假房契交给李掌柜了。后来陆老太太还管老奴要,老奴说因为知道那是假的,就扔了。”

看来,那位李掌柜还是比较聪明,先把证据拿走了。

陆漫又暗示自己跟姜展唯只是合约夫妻,姜展唯一心想功成名就休了自己,长公主府也有人不愿意让她长期呆在府里,当然自己也不想跟姜展唯过。一旦老驸马醒来,或许就是她出府的时候。

王妈妈一听,又哭了。她先还高兴陆漫终于有了依靠,还嫁进了这么好的人家。却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个表像,驸马爷一醒来姑娘就会被扫地出门。

她哭道,“天呐,姑娘被赶出府可怎么活。先二太太被休了以后,到现在都不知道她是死是活……”

陆漫忙安慰道,“妈妈快别难过,我会活下来,还会活得很好。公主府为了名声,也不会休了我,最大的可能,还是出府别居。而且,长公主对我真的很好,她不一定愿意让我出去。但是,我外祖得了的是王皇后,这个府里除了姜展唯,肯定还有其他人不想让我留下来。其实,我也不想留下来当劳什子的姜三奶奶。我手里有不少银子,又会医术,等把仁和堂收回来,咱们开个医馆,依然让李掌柜当掌柜,再请几个坐堂大夫。”

“姑娘会医术?”王妈妈惊得止了哭。

陆漫笑道,“我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以前看的医书都记在脑子里了。现在又跟御医学会诊脉和针灸,还给一个不能生育的妇人看好了病呢,她都怀孩子了……”又道,“妈妈也应该看出来,不得男人和婆家的喜欢,女人再贤惠都得不到他们的心,我娘就是例子。与其靠人,不如靠己,自己想法子把日子过好……”

王妈妈点点头。何氏如何对陆放荣和陆家,她看得最清楚,可陆家又是如何对何氏的呢?姑娘说得对,靠人不如靠己。但是,女人没有依靠,实在太难了……

夜深了,渐渐传来王妈妈的酣声,可陆漫辗转反恻睡不着——气的。

第八十五章 凤凰男

夜深了,渐渐传来王妈妈的酣声,可陆漫辗转反恻睡不着——气的。

那何氏就是典型的包子,陆放荣就是典型的凤凰男。一家人靠着何氏过上好日子,可一旦何氏倒霉,他们就不顾及一点情义把何氏撵走。更过份的是,用着何家的,吃着何家的,答应何氏会善待小陆漫,却对小原主那么恶劣。

在陆漫的印象里,只要有人一提起何氏,陆老太太就特别不高兴,骂何氏骂得也非常难听,什么小妖精,不尊重,以为自己是喝仙风的仙子,还不是爹都被斩了……陆漫分析,或许是何氏太优秀,太大方,太不把钱财看在眼里,就更加显得陆家人粗鄙不堪和拿人手短,所以才让好强又自觉矮了三分的陆老太太那么恨她。

更坏的是小陈氏和抱琴,为了贪财和当妾,害得原主生无可恋,傻傻的用自己的生命报复陆家。

还有陆放荣,他口口声声说喜欢何氏,甜言蜜言把何氏哄得嫁给他,何氏对他掏心掏肺,他怎么能对何氏和小陆漫如此无情和漠视……

陆漫终于明白了,原主即使陪上性命也要报复这家人,实在是原主没有别的办法,这家人又实在可恨。自己若没穿过来,原主死了,他们陆家得不了好。自己穿过来了,更要让小陈氏和陆家得不了好。

姜展唯说过,陆放荣会带着抱琴和庶子回京。有了抱琴、王妈妈、李掌柜,再有长公主府这个强硬的依仗,仁和堂肯定能要回来。再加上红绫,小陈氏陷害原主的事情就能全部水落石出,必须让她血债血偿。

还有陆家,让他们名声扫地。老太太不是想让两个儿子当大官吗,哼哼,就老太太的这个德性,怎么能教出有德性的儿子,没德性的人怎么能当好官。

只不过,仁和堂曾经是何家的医馆,何晃的死跟王皇后又脱不了干系,仁和堂的事情还是不宜弄得人尽皆知,以免造成不必须的麻烦……

陆漫想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

早晨,陆漫醒来。听到窗外的鸣儿唧唧喳喳叫个不停,她重重吸了一口气,又嘤咛了一声。

王妈妈听见动静,走过来把纱帐挂上,轻声笑道,“三奶奶起来了,老奴服侍你穿衣裳。”声音一如多年前对小陆漫那样,充满了宠溺。

陆漫的心里涌上阵阵暖意,她坐起来抱住王妈妈的腰,把脑袋贴在她的胸口上,嗡声嗡气说道,“有妈妈的感觉,真好。以后我叫你嬷嬷,不叫妈妈。”

叫王妈妈为妈妈不习惯。她的妈妈只有一个,就是前世那个生她养她的女人。

王妈妈虽好,但跟那个妈妈也应该有所区分。

王妈妈见陆漫像小时候一样跟她撒着娇,别提心里多高兴了。呵呵笑道,“我的姑娘,叫老奴什么都成。”

陆漫又叫了一声,“嬷嬷。”

“诶。”王嬷嬷笑着答应道。

饭后,陆漫让柳芽去外院跟柳信说一下,打听打听王嬷嬷的女儿王小娟的情况。若过得好,就暂时不要管。若过得不好,侧面帮帮。

又拿出五两银子,让桃儿去外面买几样食材,其实主要是买几块绸布和两根银簪子回来,让王嬷嬷做几身好些的衣裳。

现在,兰汀洲的人出府容易多了,去找大奶奶要个对牌就行了。大奶奶的儿女没少吃兰汀洲的东西,一听说出去买食材,非常痛快就让人给了对牌。

陆漫库房里倒是有不少好料子,但那种缎子不适合王嬷嬷穿。她又在妆匣里找出一付雕花金镯子,亲自给王嬷嬷戴在手碗上。

“老天,老奴怎么能要这么好的东西。”王嬷嬷要取下来。

陆漫拦住了,说道,“我给嬷嬷的,嬷嬷收着。”

王嬷嬷又悄声问陆漫,“老奴能出去见见李掌柜吗?多亏他一直留意着我们一家,还先托人把小豆子卖下来,否则小豆子活不活得下来还不一定。老奴想当面感谢他。”

陆漫笑道,“再等等,咱们现在不宜跟李掌柜见面。”想到什么,又问,“李掌柜有三十岁了吧,怎么没听说他有媳妇儿女什么的?”

王嬷嬷的嘴张了张,说道,“老奴是看着他长大的,他今年正好三十整。无父无母,三岁就来跟着他叔叔老李掌柜过活。老李掌柜经常会带他来医馆里玩,跟先二太太小时候玩得也好。哎,或许他没碰到心仪的女人吧,一直没娶媳妇。”

王嬷嬷是陆漫奶娘的事,只有绿绫、柳芽、桃儿、杏儿、青青几人知道。陆漫告诫她们,这事暂时保密,不要声张出去。

陆漫领着杏儿去了鹤鸣堂,长公主正带着人准备进宫。好像皇上身体欠佳,她去探望。

皇上今年已经五十三岁了,比长亭长公主小了七岁。却不像长公主这样儿孙满堂,而是只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名讳宋熙,为王皇后所生,今年才刚刚十四岁,已经被封为太子。

不过,听长公主和姜侯爷等人谈话的弦外之音,长公主似乎对王皇后颇有些不满,两人的关系也不是很亲近。

她主要是看不惯王皇后和她娘家的作派。王皇后是先太后娘娘的侄女,她们的娘家承恩侯王家因为出了一个太后一个皇后,极是霸道蛮横。

而且,先太后并不是皇上和长亭长公主的亲生母亲。在先帝时期,时为贵妃的太后亲儿子死了后,才帮助当今皇上登上大位。皇上感激她,封她当了太后,还把她的侄女纳进宫当了淑妃……

不过,大夫人同王皇后有亲,好像是王皇后拐了弯的表姐。

送走长公主,陆漫又去跟老驸马说了一阵话。老驸马现在虽然没有醒过来,但所有的人都相信他肯定能醒过来,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因为老驸马比陆漫进府冲喜前好了太多。他的脸色已经有了些许红晕,脸颊还长了些肉出来,经常有一些出人意料的举动……

陪老驸马说了一会儿话,陆漫就急急回了兰汀洲,和王嬷嬷一同在厨房里做双皮奶。

陆漫教王嬷嬷做着,又给她讲了另几道奶制品的作法,让她无事就在厨房悄悄练习。毕竟当初陆漫说自己会做那些吃食是王妈妈教的,不能让人看出破绽。

第八十六章 顺胎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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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漫的印象里,王妈妈本身就非常会做吃的,原来经常换着花样给小陆漫弄吃食。因为没有小厨房,王嬷嬷就用钱贿赂厨房里的厨娘,在厨房里做。

果真,王嬷嬷没有多久就学会做双皮奶了。

陆漫遣人给大奶奶的三个孩子,还有六爷、七爷各送一碗过去。姜玖已经来了兰汀洲,还说姜展魁下了学就会来吃晌饭,所以不用给清风院送。

姜玖又掏出两个装着银锞子的荷包交给王嬷嬷,糯糯说道,“我和哥哥知道你以后会是我嫂子的管事嬷嬷,这两个荷包赏你,以后要好好服侍我三嫂。”

王妈妈接过荷包笑得一脸皱子,连声道谢。她从心里还是希望三爷能和三奶奶琴瑟合鸣,过一辈子。女人出府单过,哪有那么容易。

陆漫知道单纯的姜玖肯定想不到这么多,一定是人小鬼大的姜展魁想到的。不过,她心里还是挺高兴,两个孩子真不错,没白疼他们。这么小就懂得感恩,不仅是人品好,还有大智慧。那姜展唯虽然讨嫌又变态,这两个弟妹教得委实不错。

这个休沐日的头一天晚上,姜展唯回府了。他只去清风院看望了小兄妹,又去鹤鸣堂看望了长公主,然后住在外院,第二天一早又急匆匆地走了。

桃儿领着小丫头去大厨房拿饭碰到灵芝,回来宣布了这个不好的消息。

陆漫倒不以为意。这样更好,相见两相厌,不如不相见。两人本来就是合约夫妻,只要完成各自的责任就行了,比如他帮自己办事,自己帮他照顾弟妹,救治老驸马。至于其他的,就免了吧。

王嬷嬷听说后,却失望不已。对陆漫说道,“今儿休沐,三爷怎么不多歇一天呢。再咋地,也应该来看看三奶奶啊。”

她悄悄问了绿绫三爷怎么样,绿绫皱着鼻子说,“三爷的脾气不太好,心思深沉。我真的看不懂他呢,说他嫌弃三奶奶吧,三奶奶病重的时候,他难过得一夜没睡着觉,也尽心尽力寻找你们一家人。说他对三奶奶好吧,可他对三奶奶的态度很恶劣,说话夹枪带棒。而且,三奶奶说他一直想休了三奶奶……”

王嬷嬷叹着气,又问了柳芽。柳芽说三爷长相好,人品好,还是七品官,跟三奶奶最是般配,还私下让她们好好服侍三奶奶。

王嬷嬷心里很矛盾,觉得姜三爷像是对三奶奶好,又像是对三奶奶不好。

她对陆漫说,“老奴觉着,若能把三爷的心哄过来,你们最好还是在一起过。女人出去,哪里是那么好过的。男人嘛,都有几分脾气,三奶奶上吊也的确伤了他的脸面,以后只要软和些,小意些,百炼钢化为绕指柔。而且,三爷家世好,不会为了点钱财就不要脸面。老奴一想到陆家人那贪财的嘴脸,就够够的了。”

陆漫看王嬷嬷一说到陆家人脸都皱成了包子,笑起来。说道,“我娘那么小意,软和,还特别大方,也没能把陆放荣化为绕指柔。”又想到前世的那个渣爸,叹道,“或许我的命不好,天下间有好男人,我却没遇到一个。”

说完,她便又去了鹤鸣院。

今天下着小雨,陆漫从鹤鸣堂回兰汀洲的路上,看见姜展魁领着旗长在游廊处站着。小家伙似乎很高兴,看见陆漫了,就笑咪咪地跑了过来。

陆漫笑道,“八爷,你是专程在这里等我的?”

姜展魁点点头,笑道,“我三哥重新找了一个郭妈妈照顾我妹妹,今儿上午已经去了清风院。但怕顾嬷嬷跟我妹妹说些不着调的话,想在今天下晌我们去鹤鸣院后再让柳信大哥把她打发走。三嫂,我们今天能不能去兰汀洲住一晚,由三嫂跟我妹妹说顾嬷嬷因为男人得了重病,不得不家去,这样我妹妹也不至于太难过。”

小姑娘从懂事起,就由顾二家的照顾。乍然离开,陆漫也怕她不习惯,会难过,点头应允。又问,“顾二家的心思那么多,被赶走了能愿意?”

姜展魁说道,“三哥说顾嬷嬷过去几年照顾妹妹的生活还是尽心的,让柳信大哥赏了她五十两银子。有了这么多钱,够她过一辈子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从这点看,姜展唯似乎还挺念旧重情。他之前的乳娘,据说现在还每个月给一两银子养着她。而这个顾二家的,因为感念她把小姑娘带得好,也给了这么多遣散银子。还有,帮自己找王嬷嬷一家,也算尽心尽力了。

只不过,他的喜怒无常却是让人吃不消。

晚上,一家人齐聚鹤鸣堂。除了姜展唯,全家人都在。吃饭的时候,几位老爷和几位爷的话特别多,好像边关局势更加严峻,朝中内外都是人心惶惶。

长公主听了,直叹气。谢国公一直忙碌,几乎没有回府,她就是想见见他,都找不到人。

听了这些,陆漫的心也不自禁地提了起来。毕竟她也希望姜展唯能好好活着,自己也少欠一条人命。

姜玖还不知道打仗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而姜展魁却吓得脸色发白。

饭后,雨下得越发大了,鹤鸣堂的垂花门外停了几辆骡车和多顶轿子。

陆漫自己坐一顶轿子,小兄妹坐一顶,一起回了兰汀洲。

郭妈妈人称郭武家的,二十几岁,长相也算清秀。她来给陆漫磕了头,王嬷嬷又给了她一个装银锞子的荷包。

绿绫已经把装银子的柜子钥匙和装嫁妆的库房钥匙交给王嬷嬷保管,帐物由柳芽保管。

王嬷嬷见姜展魁和姜玖喜欢跟陆漫亲近,心里着实高兴,十分殷勤地服侍着他们。

陆漫趁别人不在的时候,悄悄安慰一直心不在焉的姜展魁,“莫怕,祖母说了会请人帮忙把三爷调去中军营,那里是大元帅呆的地方,不会有危险。”

姜展魁听了,才放下心。

晚上,陆漫没有练习医术,而是跟姜玖一起上了床。姜玖十分兴奋,钻进陆漫的怀里不出来,还直嚷着,“三嫂,你好香哦。若以后能天天跟三嫂睡在一起,该多好……”

小姑娘的性格更开朗了,咯咯的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

陆漫跟小姑娘亲热了一会儿,便说道,“以后,就由郭妈妈照顾小玖儿的生活了。顾嬷嬷的男人得了重病,她必须要回家服侍男人……”

姜玖一直是由顾二家的服侍长大,对她有很深的感情。听说她以后不再服侍自己了,就抽抽搭搭哭了起来。

陆漫帮她擦着眼泪,劝道,“她男人得了那个病,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你若实在想她,就赏她几两银子让人带给她,也算圆了你们主仆一场情谊……”那顾二家的虽讨嫌,但还是没有贪没小姑娘的钱财,小姑娘这么多年居然存了一百多两私房银子。

在陆漫温言软语的告诫声中,姜玖沉沉睡去。

第二天,小姑娘果真让人带了二十两银子给顾二家的。孩子忘性大,她连续在兰汀洲住了几天,之后便没听到她找顾嬷嬷了。

七月二十八的下晌,陆漫给老驸马按摩完,同大夫人、三夫人、大奶奶一起坐在榻上陪长公主聊天,看着姜五爷、宇哥儿三兄妹在老驸马床前嬉闹。

突然,李嬷嬷急步走近卧房,对长公主低声说道,“禀长公主殿下,谢大奶奶难产,这都生了两天两夜还没生下来。谢府人急得不行,谢世子已经从军营里赶回来了。谢国公不知道在哪里,还没着家。”

陆漫知道,长公主命人一直注意着勤国公谢府的动向。但谢大奶奶生孩子是怎么回事?

长公主惊道,“什么,还没生下来?”又摇头叹道,“哎哟,杨氏只生了两个闺女,谢家人都盼着这胎是个小子呢,谢煜就要去北边打仗,虽说他是参将,也不一定能安然无恙地回来……”

陆漫没礼貌地打断了长公主的话,问道,“谢大奶奶为什么没生下来?”

李嬷嬷抹抹前额上的汗说道,“听说孩子怀得大,又胎位不正。找了好几个接生婆,已经生了两天没生下来,都没有办法。”

陆漫对长公主说道,“祖母,孙媳会顺胎位,想去试试。”

若是别的豪门大户,陆漫肯定不会多事。有时多事了,帮上忙是好,没帮上忙反倒坏事。可这谢府就不同了,长公主一直想求谢国公把姜展唯调去中军营,陆漫也不想那人出事。谢大奶奶是谢国公的儿媳妇,若能帮上这个大忙,谢家肯定会记她的情,即使不把姜展唯调去中军营,也会调去别的安全岗位。

三夫人不赞同地说道,“展唯媳妇,那么多接生婆都没法子,你一个没生过孩子的小媳妇能帮到什么忙,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大夫人的眉毛皱得更紧了。这陆氏还真是小家子气,当她还是郎中的后代呢。便不客气地说道,“展唯媳妇,你现在不是陆家女,而是咱们长公主府的少奶奶,身份高贵。怎么着,还想去当接生婆给人接生孩子?你做事不为自己想,也要替男人和婆家想,我们还要脸面。”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陆漫红了脸,忙解释道,“我不是接生,是帮产妇顺胎位。”

长公主开始也不愿意让陆漫去。自己的孙媳妇不能给别人接生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谢家同自家的关系一直不好。主要是谢老公爷嘴臭,经常爱讽刺姜老驸马做为显赫一时的将门之后,却靠着一个女人振兴家业,养的儿孙个个都是小白脸,文文弱弱像妇人,死了怎么有脸去见老祖宗,等等。姜老驸马斯文,打不过他吵不过他,气得不行,后来就干脆避而不见。

长亭长公主也气谢老头埋汰自己男人,但这个老头连她的皇上弟弟都尊重有加,而且他们父子二人位高权重,所以她再气也拿那个黑老头没有办法。

但想到现在她有求于谢国公,谢国公不知是有意无意,总是躲着她。若陆氏真能帮助他家儿媳妇把孩子顺利生下来,他们的这个人情可就欠大了。

通过这么久的接触,长公主对陆氏还是有充分的信心。顺胎位再难,还难得过救治离魂症病人?何况,何家祖上最精的就是妇科。陆氏也不是信口开合之人,她要去,应该有一定的把握。

想到这些,长公主又问道,“你指的顺胎位,是只在肚子上按摩把胎位顺正,还是连着接生一起来?”

若是连着接生一起,肯定不能让陆氏去。

陆漫说道,“只是单纯的顺胎位,接生孩子是接生婆的事。”她也知道长公主好面子,不会让孙媳妇去给别人接生。

长公主说道,“即然这样,就去吧。若能帮到最好,实在不行,咱们也尽力相帮了。”然后一叠声地吩咐,“快,去叫轿子来,让老大媳妇带着展唯媳妇马上去谢府。”

看看陆漫有些汗渍的衣裳,又吩咐杏儿道,“快去给你主子拿一套衣裳来,小媳妇出门要漂漂亮亮的。”又让陆漫去净房净面,上妆。

陆漫让杏儿再把她新做的那件蓝大褂以及方头布、口罩拿来。现在病人多了,陆漫专门让王妈妈和柳芽做了几件工作服。因为古人忌讳白色,所以用的是天蓝色绸布和翠绿色细布,她是蓝色,绿绫是绿色。还做了几块同色头布和同色口罩,系在头上把头发拢在里面,也能把口腔罩上。

大夫人没想到长公主真的让陆氏去丢人现眼,哪怕是顺胎位,也是帮人家接生孩子不是。她内心气极,却也不敢表示出任何不满。

一刻钟后,准备好的陆漫便和大夫人一道坐车去谢府。路上,陆漫看到嘴唇抿成一条缝的大夫人,很无奈,自己这是又招上恨了。

谢府离长公主府比较近,就在前一个胡同,马车跑快些不到两刻钟就到了。

谢府听说长亭长公主府的姜大夫人来了,还是这个时候来,着实有些惊异。谢家同姜家过去是通家之好,后来因为两个老爷子关系不好,就渐渐不来往了。

第八十七章 难产

当家夫人谢大夫人亲自迎了出来,她四十多岁,一脸的疲惫。虽然脸上挂着笑,却掩藏不住心焦和疲惫。她是谢国公的夫人,谢世子的娘,也就是谢大奶奶的婆婆。

姜大夫人指着陆漫说道,“这是展唯媳妇,她说她会顺胎位,想去帮帮大郎媳妇。”

谢大夫人狐疑地看着陆漫,这就是那个一进洞房就上吊的陆家女?长得倒真是绝色,可看着这么小,柔柔弱弱的,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怎么可能会顺胎位……

强笑道,“三郎媳妇,生孩子可不是闹着玩的。有些小媳妇就是在窗外听听,都吓得脸惨白。”

姜大夫人见谢大夫人不相信,她也不相信啊。但没法子,长公主已经让自己把人领来了,总不能说自己也不看好她吧。只得硬着头皮悄声说道,“展唯媳妇的外祖是何晃,我家公爹的病能有所好转,她那一手按摩的绝活功不可没。”

谢大夫人也知道何家精妇科,听了这话,想着现在也的确没有其他法子了,就死马当作活马医吧。便对陆漫笑道,“那就麻烦三郎媳妇了。”

陆漫给她屈膝见了礼,笑道,“夫人放心,我会尽力的。”

姜大夫人气得直咬牙,还让人家放心,真是大言不惭。

几人一起去了谢大奶奶的院子。陆漫由谢二奶奶领着直接去了后院,而姜大夫人则由谢大夫人陪着在上房厅屋等消息。

姜大夫人想着走之前婆婆的嘱咐,又问道,“谢国公还未着家?”

谢大夫人叹道,“我家老爷忙得紧,不是在宫里,就是在衙门,再就是在营里。偶尔回府,都是大晚上回来,第二天一早又走了。这已经有十几天没着家了,哎……”

谢大奶奶在后院厢房生产。院子里站着几个丫头婆子,廊下站着几个焦急的女人和一个来回暴走的男人。他们已经听了下人的禀报,都狐疑地看着这个瘦弱的美貌小媳妇急急向产房走去。

陆漫的余光只注意到了那个瞪大眼睛看她的男人。他二十七、八岁的年纪,长得高大俊郎,小麦色的肌肤。或许是许久未歇息,眼里布满血丝,唇边一圈胡碴,一看就是心疼紧张老婆的好男人。

他就是姜展唯的铁大哥谢煜,曾经多次帮助姜展唯走出困境,小兄妹经常提到的士兵就是他送的。他是姜展魁的偶像,陆漫没少从姜展魁嘴里听到有关他的传说。

谢煜则更多了一层心思。他偶尔会听到姜展唯抱怨这个冲喜媳妇,先是说她名声不好,后又说甚是可怜,前些日子因为听说他要上战场被吓破了胆,病得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光是产房里传出来的声音和偶尔出来倒血水的婆子就让人心惊肉跳,那她进了产房还不得被吓死?

难道,自己媳妇和未出世孩子的命,要交给这个女人?

但听到屋里只有接生婆的吼叫,媳妇已经很久没有声音传出来了。他也只得把希望寄托在这个小女人身上,不管怎么说,有新的人到来,也就有了新的希望……

陆漫一进屋,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强烈的血腥味,和羊水的臭味。

再往产床看去,谢大奶奶的眼睛半睁着,没有聚焦,脸色苍白,头发也已经湿透,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的衣衫被解开,光着下半身,肚子像一个大圆球,一个接生婆边大声叫喊着边在大肚子上揉搓着,还有两个婆子在旁边鼓舞着“士气”。

“大奶奶,挺住了……”

“大奶奶,莫睡过去……”

这哪里像在生孩子,就像在刑场一样。

古代女人难产真是太可怕了!

陆漫有些后悔了。她之前从来没在产妇身上做过顺胎位按摩,若失败了怎么办?但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她也只得硬着头皮走下去。

她忐忑地在铜盆里净了手,穿上工作服,系上工作巾。想了想,还是没有戴口罩,来到谢大奶奶床前。

接生婆听进来的管事婆子低语了几句,怀疑地看看陆漫,还是让开了。

陆漫把手放在大肚子上,摸着胎儿的大概方向。这也是陆漫在前世学的一手绝活,全院只有她在没有B超的情况下,能准确知道胎儿的体位。

只不过,在先进仪器面前,人们更愿意用仪器去看,也更相信直观的仪器,而不会重视她的这手绝活。顺胎位更是如此,胎位不正就马上手术,而不会让产妇冒着生命危险或是承受不必要的痛苦,等着她把胎位顺正。

那个教陆漫这两手绝活的助产士前辈,在科技不发达的时候,很是受病人推崇和领导重视,也得到过不少实惠。但因为她借口这是祖传手艺不能外传,而得罪了历届院领导和许多同事。后来医院有了先进仪器,更多产妇愿意刨腹产,她也就没有了用武之地。所以,她一直被人排挤,脾气也怪异,活得非常不痛快。

陆漫属于乖乖女,好好先生,对谁都乐呵呵的。她有本事把比她强的人哄得开心,也不会得罪比她弱的人,更不会去争强好胜,所以从小到大人员关系好到暴。

她因为爱好广泛,杂念太多,学习从来不是班里最拔尖的,但她从来都是班里最受爱戴的,从小大到大几乎都是副班长,班长她不愿意当。上班后也是如此,领导、同事,包括病人,都喜欢她。有一次他们医院搞无记名投票测评,她得了九十五分,是全院唯一一个九十分以上的人。

陆漫也是那位助产士前辈工作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说得来的朋友,陆漫又托同学帮她女儿找了个满意的工作。那位前辈在退休前,就把这两手绝活教给了陆漫。因为她儿媳和女儿根本不稀罕这手已经过时了的绝活,都从事了别的行业。

陆漫本就对按摩有着强烈的兴趣,又本着多个手艺多条路的原则,非常认真地学了。别说,真是奇特的不得了,摸胎位每次摸得都特别准,跟打B超的结果没有两样。摸胎位她还能用得上,经常在产妇打B超前摸摸,可顺胎位她就从来没有用到过。

第八十八章 麟儿

这个胎儿呈横位,比斜位好纠正。若胎儿较小,很容易顺好胎位。可这胎儿特别大,就不好顺了。

陆漫虽然心里慌张,面上却不显。对谢大奶奶轻笑道,“谢大奶奶莫慌,孩子在肚里子很好,还动着呢。你放松心态,好好配合,一会儿就能把孩子下生来。”

谢大奶奶的眼睛睁大了一些,她看到一个穿着奇怪衣裳,长得极其美貌的女人站在面前浅笑盈盈。她虚弱地问道,“我还能生下来?”

声音已经完全嘶哑,似乎是从嗓子眼里发出来的,要仔细听才能听清楚。

陆漫点头轻笑道,“当然能。”

谢大奶奶的神志已经有些不清了,又问,“你是来帮我的仙女吗?长得真美,声音也好听。”

陆漫笑起来,顿时满屋生辉。这个美丽和令人心安的笑,让谢大奶奶记了一辈子。

陆漫说道,“你说我是,我就是。来,咱们一起努力,一定能母子平安。”

必须鼓舞起孕妇的求生欲。

“好。”谢大奶奶有了希望,干涸的眼里似放着光,轻声说道,“求仙女一定要救下我的孩子,不要管我,保孩子。”

陆漫摇头说道,“孩子没娘多可怜,你能忍心把他丢下?”

谢大奶奶吸了吸鼻翼,喃喃说道,“我舍不得,舍不得……”

陆漫加重了一下手上的力道,又道,“放心,你会活下来的。你要配合我,可能会有些痛,你忍忍。”说着,她就开始在大肚子上揉搓起来,必须要找好位置,不能伤到胎儿。

谢大奶奶又痛得大叫了起来,她的嗓子已经完全嘶哑,不像人的叫声,听着极是恐怖。

顺胎位是个残忍的活。本来产妇就痛得死去活来,还要在她的肚子上揉搓,力量还不能太小。听着谢大奶奶一声声的惨叫,和已经哭不出来的呜咽,陆漫的心都抽在了一起,腿都有些发颤。

若是在前世,早就刨腹产了,可现在,开肚皮就是巫术。而且,也没有麻药能减少产妇的痛苦,没有后续消炎药保证产妇能够活下来。

为了缓解谢大奶奶的疼痛感,在她清醒时,陆漫还必须跟她说几句话。当然不是接生婆那样大喊大叫,让大奶奶坚持住什么的。而是轻言细语地说,说自己会做好吃的,会设计漂亮衣裳,等孩子长大了,她给孩子做,保证孩子会喜欢……

谢大奶奶撕哑嗓子着问,“能,能有那么一天吗?”

“能!”陆漫肯定地说,“你信我,我会让你把孩子顺利生下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谢大奶奶已经没有力气叫了,眼睛又半闭起来,目光涣散,像死了一样,可胎位还没有顺正。

陆漫觉得自己是在施酷刑,折磨着一个伟大的母亲。随着谢大奶奶悄无声息,再看看她苍白没有表情的脸,陆漫心里惶恐不已——她不该来的,这远比前世任何一次接生都让她恐惧和心痛。

前世在手术台上,手术虽然残忍,但她看不到产妇的脸和完整的身子,也听不到产妇的惨叫,呈现在面前的只是白布中的一团肉。顺产的时候,产妇会叫会喊,却远没有这么恐怖,也不会在她的手下一点一点失去生命的迹象。

面前的也不是解剖室里的没有生命的尸体,而是一条活生生的命,由有生命到快要被折磨死。

陆漫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救活她,让她顺利产下孩子,若这个女人死在自己手里怎么办?她前世接生过上百个孩子,无一例死亡。还有,若她死了,自己以后该如何自处……

巨大的心理压力让她难以自持,却又不得不坚持。她的汗水不停地滴下来,到最后都不知道是汗水还是眼泪。

过了不知道多久,陆漫感觉胎儿终于开始游动了,她内心一阵狂喜,颤声说道,“快好了,快好了,坚持住。”

又过了一刻多钟,胎儿的头终于向下了。

陆漫提高声音喊道,“胎位正了,马上就要生下来了。跟着我说的做,来,呼气,吸气……”

接生婆都严阵以待,谢大奶奶却已经没有了反应。一个接生婆赶紧去掐她的人中,把她的人中都掐破了,她才醒过来。

听说胎位顺了,她挣扎着听陆漫的口令做着。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拼着最后一口气一使劲,又大喊一声,“保孩子。”声音凄厉恐怖,慑人心魄。接着一歪头,昏死过去。

那声“保孩子”的话音刚落,就传来接生婆惊喜的声音,“生了,生了,冒头了……肩膀出来了……哎哟,是哥儿,是个大胖小子!”

随着接生婆打小屁屁的清脆响声,接着就是一阵婴儿嘹亮的哭声。

顿时,屋里屋外一阵欢腾。

两个接生婆赶紧收拾谢大奶奶,一个接生婆和帮忙的婆子把孩子洗净。

孩子长得很胖,红兮兮的,哭的嗓门非常大。一过称,八斤一两,这个重量在古代非常少见。

接生婆抱着孩子走出产房,谢煜接过孩子,笑得见牙不见眼。之后,他想进屋,被接生婆拦住了,“世子爷再等等,现在要把大奶奶收拾干净移出产房。大奶奶无妨,只是昏睡过去了。”

世子爷在上阵前夕,世子夫人终于为他生下一个八斤多的麟儿。人们奔走相告,谢国公府立即沸腾了。

谢大夫人也赶了过来。她都激动哭了,抱着孩子不撒手。

姜大夫人也来了,恭喜完谢家母子,四周看看,狐疑道,“咦,陆氏呢?”

等在外面的杏儿也纳闷,跑进产房去找人。

陆漫正愣愣地靠墙站着,看着昏过去的谢大奶奶,看着接生婆围着她忙碌。陆漫的脑袋还不清明,全身无力,双腿打颤。不光是累的,还是吓的,更多的是感动的。

每一位母亲都是伟大的,可这一位母亲是最最人令动容的。

杏儿过去摘下她头上的方巾,给她把汗擦净,说道,“大奶奶出去透透气吧,这里不好闻呢。”因为她的衣裳湿透了,便没敢帮她脱掉外面的工作服。

第八十九章 我给你报仇

杏儿扶着陆漫缓慢走出产房。即使在玫红色的晚霞中,陆漫的脸色也苍白的吓人,头发全部湿透了,流海紧贴在前额。她外面穿着一件奇怪的衣裳,有些像连着袖子的围裙。她走得很吃力,应该是累着了。

即使狼狈不堪,依然掩饰不了她美丽的容颜,如从霞光中走出来的仙女。

谢煜见了,赶紧上前抱拳作揖道,“谢谢弟妹,你救了我妻儿两条命。这个大恩,我没齿难忘。”

说完,又鞠了一躬。

陆漫停下脚步,眼神滑向他,眼泪又流了出来,哽咽着说道,“太可怕了,好可怕。呜呜呜……你一定要对你媳妇好,要心疼她,她真的不容易,她太伟大了……呜呜呜……”

陆漫涕泪皆出,又没有帕子,用袖子擦着眼泪,十分狼狈。

如此的陆漫,让院子里的所有人都有些傻眼,原来她的胆子这么小。不过也能理解,她这么年轻,应该还没看过生孩子,那个场面就是站在屋外的人听着都害怕,何况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媳妇。

谢煜赶紧说道,“弟妹放心,我,我,我一定记着你的话,会,会对我媳妇好,会,会心疼她。”由于吃惊,说话都有些结巴。

陆漫又哭道,“你要记着你今天的话。”

谢煜又赶紧保证道,“会的,我一定记着今天的话,会永远对我媳妇好。还有,你的这个情,我和我媳妇,还有我儿子,都会记着。”

姜大夫人则气得不行,就说这个陆氏上不得台面吧,还真是。她这是干什么呢,怎么能跟个外男说这种话。人家的媳妇,还用得着你让人家心疼。她强压住火气说道,“展唯媳妇,这是好事,你哭什么啊……”

抱孩子出来的那个接生婆笑道,“这位少奶奶一定是吓着了。那个阵仗,就是我们这些老婆子见了,都吓得不轻。哎哟,少奶奶顺胎位的手艺真好,谢大奶奶也遭老罪了……”

谢大夫人把怀里的孩子递给二儿媳妇,过来搂着陆漫说道,“好孩子,还是个小媳妇呢,可不是害怕。哎哟,这么为难还来给我家大郎媳妇顺胎位,救了他们两条命。哎,若没有你,我那可怜的儿媳妇和大孙子或许已经没了。”说完,也用帕子擦起了眼泪。

陆漫顺势倚在她怀里哭起来,呜呜咽咽,好不伤心。她哭得这样厉害,不光是害怕和恐惧,更多的是被伟大的母爱所感动,她又想起了前世的妈妈。

因为她妈妈也是难产,实施刨腹产。当孩子生下来后,那个渣男就甩了脸子,三天后就出差走了。她母亲家在外地,那个城市没有其他亲人,还是女同事来医院帮忙照顾了她几天……

谢煜见状,又感动又好笑,挠着后脑勺,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陆漫的芯子到底是成年人,把心里的惶恐和感动哭出来了,也就慢慢好了。

等她平复了心情,看到那么多人都看着自己,谢大夫人的慈爱,姜大夫人的气恼,谢煜的无所适从,顿时觉得羞愧难当,赶紧接过杏儿手里的帕子把眼泪擦净。说道,“对不起啊,我,我是被谢大奶奶感动的……”

谢大夫人看出她的窘态,又拉着她的手说着感谢的话。

正说着话,一个六十多岁的黑老头跑了过来。他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瞪着铜铃一样的大眼睛,扯着洪钟一样的大嗓门喊道,“我的大重孙子呢?我的大重孙子呢?快,快抱过来老子瞧瞧。”

陆漫猜到他是谁了,是谢煜的祖父谢老公爷。她也想起了姜展唯那天说的夸过她外祖何晃的谢老公爷,八成就是这个老爷子了。这个老爷子看着虽然凶,却掩盖不了他的一身正气。

谢二奶奶把孩子抱给老爷子看。

老爷子看了大笑道,“好,好,够肥,够壮。”

他的这个比喻把众人逗笑了,一个十几岁的姑娘笑道,“祖父,您老人家是在夸我侄儿,还是在夸小猪?”

老爷子又畅快地大笑起来。

他已经听说是姜展唯的媳妇帮忙,孩子才能顺利生下来。他来到陆漫的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笑问道,“你就是姜家三郎的小媳妇?”

陆漫给他屈膝福了福,笑道,“是呐,晚辈见过老公爷。”

谢老国公扯着胡子又打量她一番,才笑道,“这么俊的小媳妇,也伶俐,那傻小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居然成婚第二天就躲来了我们家。小丫头等着,我给你报仇,我再看到他,替你甩他两巴掌。”

陆漫又被逗笑了,真是可爱的老头子。

谢煜走过来扶着老爷子说道,“祖父莫不是高兴糊涂了,你这样说,会吓着弟妹的。”

谢老国公看看谢煜,又骂道,“你媳妇已经给你生下了大胖小子,还大小平安。你不赶紧回营里,还戳在这里作甚?”

谢大夫人赶紧求道,“老太爷,煜儿一直担心他媳妇,已经有一天一夜没合眼了。让他看看媳妇,再回屋歇歇,再回营如何?”

老爷子哼了一声没再理谢煜,又对陆漫说,“以后,若有人欺负你,就遣人来找我。姜三郎那么精的小子,在那府里都过不好,你这小娘子文文弱弱,只怕更不会好过。”

这老头也太耿直了。

陆漫赶紧笑道,“还好,祖母和长辈们对我很好。”

老爷子那话不仅把姜大夫人说得红了脸,谢大夫人和谢煜都红了脸。谢大夫人赶紧给姜大夫人陪着罪,谢煜也把老爷子拉去一边低声说着话。

陆漫暗笑不已,别人不好意思拿到台面上说的话,这个老爷子偏偏不管不顾地说出来。

老爷子都被拉到一边了,还嚷着,“姜三郎的小媳妇救了我大胖孙子,我当然不愿意让她受委屈了……”

谢煜赶紧让人再把孩子抱在他面前让他看个够,他才没有继续骂人。

谢大夫人又请陆漫去净房沐浴,府里要隆重设宴款待她们。

陆漫已经精疲力尽,谢绝了谢府的挽留,同谢大夫人一起回了长公主府。

第九十章 感谢

陆漫和姜大夫人一走,谢老爷子就对谢大夫人说道,“以后多跟姜三郎的小媳妇来往,可怜见儿的,瘦瘦小小,还这么有本事,帮了咱们一个大忙。一看那姜洪氏对那小媳妇就不善,若她有为难之处,你们一定要帮她。”

原来他是故意当着姜大夫人的面说那些话。

谢大夫人笑道,“很是该这样。”

谢煜笑也道,“这话祖父私下跟我们说就好,你当着姜大夫人的面说,岂不是让展唯弟妹以后更难做人。”

老爷子骂道,“小兔崽子,老子怎么做还用你教?”又冷哼道,“那个府里,也就三个女人能干……不过,那姜三郎也说不准。”骂完去看孙子,孩子已经被乳娘抱进屋喂奶去了。

谢煜又劝道,“祖父这话在家里说说就好,得罪人。他们家男人虽然不喜习武,但文能治国,有大用……”

看到老爷子的眼睛又瞪了起来,赶紧走了。听说谢大奶奶已经被移出产房,他忙进屋去看媳妇了。

谢大奶奶还没清醒,头发依然湿漉漉的,脸色苍白,已经穿好衣裳,闭着眼睛睡得很香。

谢煜想到刚才屋里传出来的惨叫声以及“保孩子”的喊叫声,还有陆漫的那些话,心里感慨万千,眼圈都红了……

马车上,大夫人用审视的目光看着陆漫,挤出一丝笑意说道,“真没看出来,你一个小媳妇,连孩子都没生过,居然有这手本事。”

陆漫知道大夫人讨厌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说道,“我是在书里看到的法子,想着试一试。”

“哎哟,人命关天,还试一试!”大夫人冷哼道,“这是你运气好,谢大奶奶命大。若谢大奶奶今天真有个好歹,我们府跟谢家的梁子算是结下了。年纪轻轻,惯会说大话,做事一点不过脑子。我们家可不是小门小户,一个人做错事了连累的是整个家族。”

陆漫只得说道,“是,下次不会这么莽撞了。”

回了公主府,陆漫本想回兰汀洲沐浴,却被人直接把轿子拦去了鹤鸣堂。

长公主已经得到了消息,正坐在西侧屋里乐着呢。见陆漫回来了,把她拉在罗汉床上坐下,满意地看着她,别提有多得意了。嘴里直说,“真好,真好……”

长公主看陆漫那种眼神,是长辈看晚辈有出息时才露出的宠溺。陆漫在前世一考了好成绩,妈妈就会这么看着她。

陆漫的心猛地跳了跳。她现在的心情很矛盾,既希望长公主疼惜她,将来能给她想要过的生活。又怕老太太太喜欢她,或者说太看重她,将来不愿意放她出去。

但看到一旁的大夫人,陆漫又放了心。等不到姜展唯功成名就休妻,大夫人就会想办法把她弄出去的。

陆漫跟长公主大概讲了一下生产过程。

长公主饶有兴趣地听着,还不时啧啧两声,又是感慨谢大奶奶受了苦,又是得意陆漫有本事。

而大夫人却是越听心里越不舒坦,这陆氏不仅出生小门小户,上不得台面,还脸皮忒厚。一个没生过孩子的小媳妇,有些话也好意思说出口,天呐,羞死人了。但看到长公主一脸的兴味盎然,也不敢把内心的不屑说出来。

陆漫走后,大夫人又把谢老公爷的话跟长公主说了。

长公主一听也不高兴了,冷哼道,“那个莽夫,又丑又粗鲁。不要搭理他,若他敢当着本宫的面混说,本宫对他不客气……”

她只骂了谢老国公,却并没有牵怒陆漫。

大夫人郁闷不已,又笑道,“展唯媳妇什么都好,我也心疼她。只一样,她啊就是不知道压制情绪。当着一大院子的人大哭不已,还让谢家大郎要对她的媳妇好,啧啧……”

她的话还没说完,长公主就呵呵笑道,“那孩子真性情,心肠软。定是看谢大郎的媳妇受了罪可怜,才那么说的。看她平时对小玖儿的态度,就是个好的。”

大夫人也不好继续说了,笑道,“是,儿媳也这么想。”

又说了几句话,大夫人便起身告辞。

一回到兰汀洲,陆漫就急急忙忙去净房洗澡。泡在大木桶里,舒适而满足。今天下午的那几个小时,她像打了一场大仗,最终虽然赢了,可她也累得不轻,吓得不轻……

她刚把头发擦干,准备吃晚饭,长公主的赏就送了来,是两匹妆花罗,一个琥珀佛手小摆件。陆漫笑得极是开怀,前世接生孩子或是做刨腹产,哪里有什么奖励,累得贼死还得赶公交车转地铁回家。后来买了一辆小车代步,才没有那么辛苦。

刚吃完饭,谢嬷嬷又领着谢府的几个婆子来了,她们是来送谢礼的,礼物用车装,还是两辆车。婆子呈上来礼单的同时,又呈上来一个贴子,是邀请陆漫参加孩子的洗三宴。

陆漫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收这份礼,见钱嬷嬷跟她点头,就知道长公主是让她收下了。

她很是有些开怀,在这一世,她能光明正大的收受病人家属送的重礼了。

送走那个婆子,陆漫看了眼礼单,谢府的手面还真是大。有提花锦缎、素色软缎各五匹,羊脂玉头面一套,掐丝赤金镶猫眼一长两短三支簪子,红珊瑚、红玛瑙大摆件各一尊,双面苏绣鸡翅木座围屏一架,粉彩大花瓶两个。

她去院子里看了一下实物,哦天呐,精美无比,比她的那些嫁妆好多了。想想长公主府当初送的聘礼也够马虎的了,也只有没见过世面的陆家人当宝贝,当然也包括她自己。

再看看贴子,自己在大楚朝的上层社交活动即将开始了?这东西是陆漫目前最需要的。

谢家能出个北征大元帅,谢煜不到三十岁就当上了从三品的参将,再看看谢老爷子敢当着大夫人的面损长亭长公主府,这家人应该是有本事的,还颇得圣心。而且,谢老国公和谢煜一看人品就不错,特别是那个老头子,多可爱啊。跟他们家搞好关系,将来也是自己的一个倚靠。

第九十一章 药膏

陆漫想想今天下午也没白忙活,没白担惊受怕,不仅救了两条人命,还挣了这么多好东西,抱了根大粗腿。她直觉,谢老国公和谢世子应该是正直记情的人,不会像许多豪门贵族那样,把别人的帮忙看成理所应当。

王嬷嬷喜得直念佛,几个丫头也高兴得嘴巴咧多大,指挥着粗使婆子把礼物小心翼翼抬去后院库房。

几人正忙碌着,就听见姜玖的声音从院门外传进来,“三嫂,你真的救了谢大哥的媳妇和儿子吗?”

小兄妹跑得小脸红扑扑的,旗长跟在一旁伸着大长舌头。

陆漫笑道,“也不能说救,只是帮了一点小忙而已。”又把姜玖拉进怀里说,“我得了这么多好缎子,给小玖儿两匹做漂亮衣裳。”说着,指了一匹锦缎一匹软缎留下。

此时已经暮色四合,院子里的灯笼都亮了起来。那些缎子在灯光的照射下,更是泛着五色光芒。

姜玖高兴得眼睛都笑弯了,扯着陆漫的裙子说,“谢谢嫂子。”

姜展魁则是注意到了陆漫手里的贴子,问道,“三嫂要去谢家作客吗?”

陆漫点头道,“嗯,后天是孩子的洗三宴。”看到小兄妹羡慕的表情,又笑道,“那天咱们一起去。”那天是八月三十,姜展魁休沐。

这两个还是孩子,不需要贴子,自己就能带他们去。

两个孩子几乎没出门做过客,还是去他们喜欢的谢家,听了,更高兴了。

姜玖激动地问,“三嫂,我能穿这个料子做的新衣裳去做客吗?”

陆漫摇摇头,笑道,“怎么好马上穿着他家送的料子去他家做客。我还有别的料子,再给你设计个新样式,保证好看。”

她想着前世看过的电视,又想着这个朝代的服饰特色,回屋画了一件童装出来。让王妈妈裁,柳芽做。几人又讨论了一下怎么配色,并让她们明天必须做好,后天去谢府小姑娘穿。

陆漫也不会什么设计,但前世喜欢漫画,还专门利用假期学过,所以画素描很不错。她知道大人穿衣不好太特立独行,但小姑娘稍微奇异一点不要紧。

现在绣花来不及了,完全用提花缎太花哨,完全用素缎太古板,便决定用素色一点的提花锦缎做上衣,朱红色软绫做长裙,再用这种软绫做压领。上衣稍稍短一点,裙子要蓬松一些,之所以选软绫做裙子,也是因为它的坠性没有绸缎好,有蓬蓬的感觉。再做一个带有流苏的大蝴蝶结斜挂在领口,有点韩服的异域风情,也不会显得小姑娘过于瘦弱。

一看到纸上的衣裳,姜玖就喜欢上了,激动得小脸通红。急吼吼地说道,“哎呀,好漂亮,玖儿都等不及想穿了。”

逗得众人一阵笑。

陆漫又问姜展魁道,“八爷想做新衣裳吗?”

姜展魁摇头道,“我有新衣,不需要另做。”

府里对这两兄妹的吃穿倒是从来没有克扣过,主子该有的,他们都有,新衣裳当然也有不少。

其实,陆漫还想给那个小婴儿做几身这个时代没有的连体婴儿服,在顺胎位的时候也跟谢大奶奶吹过牛了。但想到古人喜欢把婴儿用包被包成小辣椒,做了也用不上,而且时间短,也做不了多少。以后多做几身三个月以后穿的,等到孩子满月时送去。

两兄妹还想赖在这里住,陆漫没同意,她还有重要事做。便说她们要忙着给小姑娘做衣裳,没空。

小姑娘一听这个理由,赶紧拉着小哥哥走了,生怕耽误了她们给自己做衣裳。

把小兄妹送走,王嬷嬷和柳芽开始给小姑娘找料子裁衣裳,陆漫就领着绿绫去后院西厢查看这些天储备的药材。她翻了翻,还好,她需要的十一味药都有。她要制些妇科消炎的膏药出来,洗三那天带去给谢大奶奶。

古代生孩子,孩子再大也不会侧剪什么的,生的时候硬生,容易造成会阴破损。严重的,会撕出好几道伤口,不容易愈合。产妇既遭罪,也影响以后的夫妻生活。何家医书里有个方子,制成膏药能帮助会阴快速愈合,也能减轻产妇的痛苦。她还知道前世的两味中药,对消淡止痛有作用,也加了进去。

如何制膏药,医书里有简要的说明,陆漫之前也请教过付御医,前世也听说过一些。虽然比较费事费时,但操作还算简单,她也自认为应该做得出来。

她用小称把药按量称出来,让今天值班的黄婆子把药剪成小段,再拿油泡上,明天备用。

第二天早晨,陆漫吩咐完绿绫该做的,又让桃儿和高大伯一起去外面买些制膏药的沿粉、松香等东西,才去了鹤鸣堂。

长公主看陆漫来了,笑眯眯地把她拉着去了西侧屋,陆漫猜到肯定有事不想让老驸马听到。

老太太神秘的样子把陆漫逗笑了,老太太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长公主说谢府也给她送了贴子,送贴子的婆子对陆漫又是一番猛夸,说谢老公爷和谢大夫人如何感激。本来两府的交情一般,她完全没有必要去捧这个场。但她现在有求于谢国公,又觉得孙媳妇让她极是有脸面,还是决定去。而且,还专门派人去跟谢府说了,洗三那天会让自家的戏班去唱堂会,算是给足了谢府颜面……

听了长公主的一通念念叨叨,陆漫经过脑补,也大概知道了姜谢两家的过节。

姜家祖宗和谢家祖宗是结拜兄弟,两家可以说是世交。但是,谢老公爷和姜老驸马的关系却非常不好,主要是谢老公爷瞧不上姜老驸马“像个妇人”,经常说些戳姜老驸马心窝子的话……

原来姜家老祖宗曾经那么辉煌,一百多年前,姜家祖宗是辅佐楚高宗推翻前朝的大功臣之一,还是最大的那种。

因为怕功高盖主,姜家老祖宗极力推拒了楚高宗封他为异姓王的提议,只承了一个侯爵,后来连实缺都辞了。为了以防万一,他在世的时候,就主持分了家,把二儿子、三儿子分了出去。还把那两房分别弄去了几千里之遥的岭南和湖洲,后辈也在那里扎下了根。而京城只留了这一支……

第九十二章 契机

陆漫却想到了另一层,姜老驸马被庶兄整得这么惨,说明他父亲就是个渣。那可不可以这么认为,姜家老祖宗是故意把自己的孙子,也就是老驸马的父亲养渣的,为的是不让皇家怠惮,让子孙的路好走。而老驸马不愿意让子孙从军,也是基于老祖宗的考虑……

这些烧脑子的事情陆漫想想就头痛,也不愿意再往深里想,就说了想带姜展魁和姜玖去做客的想法。

长公主点头说道,“去吧。之前因为老驸马和老二不待见,那两个孩子也受了些委屈。展魁好像还出过两次大门,小玖儿连二门都没出过。祖母看得出你心善,又聪慧,好好待他们。他们没有亲娘,爹爹一根筋,嫡母又不耐俗务,你对他们好了,他们会记你的恩,展唯也会记你的情。”又道,“展唯还想给小玖儿找个教养嬷嬷,只是本宫身边的这几个人年纪大了,都上了五十岁。以后本宫再寻摸寻摸宫里放出来的宫女,既能教导小玖儿,以后也能陪她去婆家。”

陆漫笑着表示感谢,姜玖的确缺个教养嬷嬷。特别是以后去婆家,这个嬷嬷更是要当大用。

至于报恩什么的,她没想过。她对他们好,倒真不是巴望他们能记恩。甚至,她和他们到底能相处多久,她心里都没有底。

她对他们好,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和姜展唯的合约夫妻关系,她对他们好了,姜展唯也会更尽心地帮自己。更多的原因则是她喜欢他们,同情他们,希望他们有一个快乐的童年。不要像姜展唯或者原主那样,因为童年的不幸和沧桑,造成性格上的一些缺陷。

陆漫又跟长公主请假,下晌她要给谢大奶奶做药膏,只得让婆子给老驸马按摩。

长公主同意了。

陆漫去跟老驸马请假的时候,却看到他的几根胡子又翘了起来,忙笑着哄道,“哎呀,祖父好小气,您这样是会被九爷和大少爷笑话的。就耽误今天下晌,”想到明天要去做客,又道,“再耽误明天半天。好了,莫生气,改天孙媳专门给您做一样好吃食让您闻个够,只单给您,不给他们……”撒娇的同时,还轻晃着他的胳膊。

看到脸色有些潮红的老驸马,长公主都被逗笑了,“真是个老孩子。”又愁道,“驸马爷看似好多了,却总是醒不过来啊,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这点陆漫和两位御医都没办法,也百思不得其解。或许,他还需要一个什么能彻底把他唤醒的契机吧?

陆漫无奈地捏着老驸马的胳膊说道,“是啊,祖父还要我们做些什么才愿意醒过来呢?真急人……”

哄好老驸马和长公主,陆漫急匆匆回了兰汀洲。她直接去了后罩房的厨房,绿绫把各项准备工作都做好了。

炒药,熬油,加铅粉等混合物,不断搅拌,直至成膏,放在冷水里去“火毒”……一直忙到傍晚,才把膏药摊抹在狗皮上,等到晚上把它们装进瓷盒里就大功告成了。陆漫擦了一点药膏在手背上,凉凉的,感觉挺舒服。

由于药少,也就能弄一小瓷盒。这个瓷盒是陆漫之前装香膏的。

陆漫刚洗完澡,姜展魁和姜玖以及旗长就来了兰汀洲。他们不仅要赖在这里吃晚饭,还要赖在这里住。理由是,明天要同陆漫一起去做客,姜玖要在这里把自己打扮漂亮些。

陆漫哭笑不得,现在这两个孩子黏她得紧,总是找各种借口跑来这里住,也只得答应。

王嬷嬷和柳芽等人一听他们要住在这里跑得疯快,尽心服侍着。

第二天清晨,陆漫一睁开眼睛,就看见姜玖睁着大眼睛看着她。

陆漫揉了揉她垂下的黑发笑道,“怎么醒得这样早?”

姜玖说,“玖儿早就醒了,不忍心叫醒三嫂,一直等着呢。”

陆漫好笑,孩子都是这样,知道要出去玩,头一天就开始惦记,觉都睡不好。

饭后,陆漫同灵芝就开始给小姑娘打扮。

穿上那套新衣裳,包包头上插了一支小小的玛瑙红鲤挂珠钗,还给她画了个淡淡的妆。

小姑娘漂亮得不像话,陆漫稀罕的捧着她的小脸猛亲了两下,逗得小姑娘咯咯直笑。

连姜展魁都不淡定了,瞪着眼睛直夸,“妹妹真俊,跟三嫂一样俊。”

陆漫穿得比较素雅,又化了个不浓不淡的妆容。即使这样,玻璃镜里的美人也是脸若桃花,眼若秋水,气质如兰,如画中走出来一般。

不是陆漫自恋,这张脸真的连她自己都欣赏不够。

两个小家伙自然又嘴巴抹了蜜一样夸着陆漫,特别是姜展魁,连“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陆漫笑道,“八爷的嘴儿这么甜,以后你的小媳妇天天都像吃了蜜一样。”

姜展魁认真地说道,“若我以后的媳妇没有三嫂好看,我也不会这样夸她的。”

陆漫正面教育道,“以貌取人可不好,若是心里美,更应该夸奖。”

姜展魁呵呵笑着没吱声。心道,不漂亮,我干嘛要娶她。

旗长知道主人不带自己去做客,都难过得落泪了。他们也没办法,这是去吃洗三宴,还是去内院,怎么能带这么凶的大狗呢。

姜展魁把它拴在院子里,又给了它两根卤猪骨头,哄道,“你也莫气,以后我找机会让三哥领咱们去山里玩。那里宽畅得紧,随你怎么跑都跑不到边……”

几人直接去了鹤鸣堂。今天休沐,几位老爷和世子爷、四爷、五爷又站在那里敬孝。

长公主看到这一大二小,笑眯了眼地说,“哎哟,就像画里走出来的三个人儿。小玖儿真水灵,展魁……”她忍下了想说的话,又叹了口气。

这个八孙子和三孙子长得像老二,而老二长得又最像驸马爷。看到姜展魁,就能想到老驸马小时候的模样。看到姜展唯,就能想到老驸马年青时的模样。连生气皱眉抿嘴的样子都像,可老驸马就是不拿正眼瞧他们。

第九十三章 作客

姜二老爷余光看看这一对儿女,特别是漂亮的小玖儿,虽然面上不显,目光也柔和了一些。

姜展玉更是笑得开心,低声对姜玖说,“二妹妹这身衣裳真好看,改天哥哥再给你买几样漂亮的首饰回来。”

姜玖跟姜展玉已经很随意了,笑着低声说,“谢谢五哥。”又扯着大蝴蝶结显摆道,“这身衣裳是三嫂帮玖儿设计的,玖儿也喜欢得紧。”

然后,又偷偷瞄了好几眼二老爷,见他没有看自己一眼,失望地低下头扭着手指头,眼里的喜气也淡了下来。

陆漫才弄明白,原来姜玖想把自己打扮得特别漂亮,不是为了作客,而是要给二老爷看。

这二货老爷,虽然看姜玖的眼里有了些温度,但小孩子哪里看得出来。自己的闺女,多看两眼,说句软和些的话能死人啊!

陆漫心里严重鄙视他。

她又跟老驸马聊了一会儿,见三夫人、姜九爷,还有大奶奶、宇哥儿来了才起身。和姐儿和敏哥儿太小,不宜带出去做客。大夫人、二夫人都有事,不去。

长公主一辆马车,三夫人和九爷一辆,大奶奶和宇哥儿一辆,陆漫同小兄妹一辆,再带着礼物和几车下人、戏子,在众多护卫的保护下去了谢府。

因为有最尊贵的长亭长公主,还因为陆漫救了谢大奶奶和孩子,所以他们一去便受到了众星捧月般地欢迎。特别是长亭长公主,虽然是女人,却是要走正门的。谢老爷子和在府里的二老爷、五老爷等男主子都亲自来到门口迎接。

没看到谢国公,长公主极是失望。说道,“谢国公添了个大胖孙子,都没回来看看啊。哎哟,国事重要,也要顾及身体不是。”

谢老公爷敞着大嗓门说道,“谢谢长公主的体恤。皇恩浩荡,让他担此大任。现在正值紧张时刻,他必须肝脑涂地,一心为国,方不辜负皇上的信任,救百姓于水火……”

说着,还向北拱了拱手。

老爷子一通慷慨陈词,长公主也不好再说别的,又夸奖了一番谢国公一心为国。

老爷子转头看看陆漫,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说道,“侄孙媳妇,哈哈,又看到你了。还是之前那句话,有事了,甭客气,尽管差人来找我,老头子欠你一个大人情。”

老爷子还挺精,当着长公主的面,他自不会说姜家的不是,话也说得很委婉。

陆漫屈膝谢过,笑道,“谢谢老公爷的厚爱,真若有事,晚辈自当相求。”

长公主嗔笑道,“孙媳妇有事,告诉祖母就行了,还需要来求谢老公爷?舍近求远了!”

陆漫抱着长公主的胳膊撒娇道,“祖母,多个熟人多条路嘛。”

长公主极是享受陆漫的撒娇,特别是在外人面前。

谢老国公哈哈笑道,“小丫头比你相公聪明,识进退。那小子,就像老姜,又臭又硬,喜欢自找苦吃。”

听到谢老头又开始埋汰姜老驸马,长公主不高兴了。笑骂道,“这么多年了,老公爷的嘴还是没有遮拦。我家老头子的脾气再臭再硬,还硬得过老公爷的臭嘴?”

长公主也厉害,说笑间,也回骂了谢老公爷。

老爷子是个聪明人,再挤兑老驸马,也不会直接跟长亭长公主对上。哈哈笑了几嗓子,说道,“长公主莫生气,下官是开玩笑哩。你这个孙媳妇像你,最是知书达理。”

告别这几个男人,她们坐轿直接去了正院,谢家大夫人领着几个女眷在垂花门口迎接。

谢大夫人又跟长公主表达了谢府上下的谢意,把陆漫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还说,“本来大郎要亲自上门致谢,但他军中事务太多,忙着回了军营。他说,他定会抽时间同老公爷一起去贵府向您和驸马爷致谢,谢谢你们讨了个好孙媳妇,在那么为难的情况下还救了他媳妇和儿子。”

长公主笑得极是开怀,说道,“国事重要,大郎客气了。”又笑道,“展唯媳妇是个好孩子,不说本宫,她祖父也极是喜欢她。”

陆漫说想去看望大奶奶和孩子,谢大夫人便让人带着她和姜玖去。姜展魁是男孩,不好进大奶奶的房间,就留在正院跟长公主等人在一起。

因为两家关系一直不太好,姜大奶奶同谢大奶奶虽然同是世子夫人,又是当家奶奶,却不熟悉,更不热络,所以也没有提出单独去看她。

陆漫走进谢大奶奶卧房,看到几个贵妇和三个姑娘坐在里面。

陆漫一去,斜靠在床头的谢大奶奶一下坐直了身子,向陆漫伸出手来,笑道,“陆妹妹,我一直盼着你呢。”

不是姜三奶奶,而是陆妹妹!这个称呼让陆漫倍感亲切和温暖,也一下子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

陆漫紧走几步,来到床边拉着谢大奶奶伸出的手,笑道,“杨姐姐今天瞧着好多了。”

既然人家都叫她妹子了,她也不能叫得那么疏离,她知道谢大奶奶娘家姓杨。

谢大奶奶二十六、七岁的年纪,头上包着帕子,脸若银盆,清秀白皙。虽然脸色苍白,略显憔悴,但跟那天那个躺在床上等死的产妇判若两人。

坐在床头椅子上的那个中年贵妇笑着起身让座,还把陆漫按着坐下,坐去了旁边。

两人寒暄几句,谢大奶奶又介绍了屋里的几个人。那位让座的中年妇人是谢大奶奶的娘杨大夫人,另两个妇人是她的娘家弟妹,杨二奶奶,杨三奶奶。

那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是谢煜的妹妹谢姝,陆漫见过她,她就是那天取笑谢老公爷说小孩是小猪的那个姑娘。

另两个更小的小姑娘分别是谢大奶奶的大女儿九岁的萍姐儿,二女儿七岁的妍姐儿。

陆漫笑着给了两个小姑娘见面礼,又把姜玖介绍给她们。

杨大夫人非常会说话,拉着姜玖夸道,“哎哟,多可人的小闺女,多漂亮啊……”又给了姜玖见面礼。

然后,萍姐儿和妍姐儿过来拉着姜玖直喊“小姑姑”,还要带她去外面看她们养的“极漂亮的孔雀”。

姜玖想去又有些害羞,望着陆漫。

第九十四章 两回事

陆漫笑道,“去跟她们玩吧。”小姑娘也应该有自己的手帕交了,虽然大了辈份,但年龄相当。

三个小姑娘便手牵手出了屋。都走去了院外,还能隐约听到她们的笑声。

陆漫又看了乳娘怀中的孩子。谢大奶奶笑道,“老爷子给哥儿取了名字,叫谢开沛,沛哥儿。”

孩子已经醒了,睁着澄澈的大眼睛看向陆漫这个方向,似乎知道面前的人是他的“救命恩人”,突然抿嘴笑了笑,又吐了几个奶泡泡。

陆漫看得心都化了,笑着把孩子接过来,亲了亲他的小脸,说道,“哎哟,沛哥儿长得真俊,又健壮,又聪明。以后啊,可要好好孝顺你的娘,她生你多不容易啊。”

陆漫一说这话,杨大夫人就抹起了眼泪,说道,“女人生孩子就像在阎王面前走一遭。我这闺女都要被阎王留下了,多亏你又把她拉了回来。哎,那几天我正好不在京城,回来听说那么凶险,吓得差点掉了魂。我听过好多像她这样的情况,接生婆没把胎位顺正,都是一尸两命,大小都没了。”

一想到那些因难产死了的产妇孩子,以及闺女差点出事,杨大夫人就吓得不行。

陆漫说道,“当时的情况是挺凶险的。还是杨姐姐为母则强,咬牙硬挺过来了。若是换个稍微娇气些,或是身子骨再弱些的,我有再大本事也拉不回来。”

夸奖谢大奶奶的同时,也不要把自己说得太厉害。否则以后有人难产就叫她,她又不是神仙,人人都救得了。

谢大奶奶的眼圈也红了,说道,“那天,我真的以为我挺不过来了,会带着孩子一起离开人世。当我恍忽间看到一个美得如仙女的人站在面前,轻言细语地安慰我,说我肯定能把孩子生下来时,我就觉得这个人一定是观音菩萨派来救我们母子的仙女。我想着,仙女都来救我了,我肯定就能生下来……”

杨大夫人拉着陆漫的手说道,“三郎媳妇长得这么俊,倒真的像仙女呢。”

谢大奶奶擦干眼泪,又对陆漫笑道,“我听我家大爷讲了那天你的情况,你都吓成那样了,还唬着胆子来帮我。特别是那些话,我家爷说他会记一辈子。我也记一辈子妹妹的好,谢谢你了。”

陆漫只要一想到自己傻兮兮跟谢煜说的那些话,就不好意思。见谢大奶奶又提起这档子事,红了脸,娇嗔道,“哎哟,那天的傻样我都不好意思去想,一想就觉得难为情,忒没用了些。以后你跟谢大爷说说,那天我不仅是吓着了,也是感动杨姐姐做为母亲的伟大,让他别笑话我。谢大爷一看就是好丈夫,哪里需要我说那些话,我真是傻到家了。”

杨大夫人已经听闺女说了那些话。呵呵笑道,“你是个好孩子,女人最知道女人的难处,你那样提醒我家女婿,没错。”

几人说笑一阵,陆漫接过绿绫呈上来的瓷盒,笑道,“这是我亲手熬制的益母膏药,擦了能加快伤口的愈合。”又讲了用法。

谢大奶奶已经见识了陆漫的本事,笑着接过,又连声道谢。说听接生婆说,她的宫口被扯豁了两条口子,她动动身子就疼得不得了。

晌午时,陆漫等人跟谢大奶奶告辞,一起去花厅吃席。

陆漫推拒了谢二奶奶请她去主桌就坐,而是同姜大奶奶一起坐在主桌旁的一桌。今天的客人不算多,都是谢家的亲戚和最要好的朋友,还是摆了八桌席。

姜玖跟陆漫坐在一起,姜展魁则同几个男孩子坐了一桌。他玩得非常开心,也跟那几个男孩打成了一片,这才像一个正常快乐的孩子。

席上,谢大夫人又感谢了陆漫一番。

陆漫看得出来,有几个人嘴上说着夸奖陆漫的话,实际上眼里很是不屑一顾。一个没生过孩子的小媳妇,居然去帮人接生,太不可思议,太丢脸了。陆家家世低,陆氏上不得台面,可长亭长公主府富贵显赫啊。长亭长公主也忒好强了些,之前领着才女儿媳妇到处显摆,现在居然领着这个会接生的孙媳妇到处显摆。

长亭长公主或许也看出了那几个人的心思,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要瞧不起大夫,人食五谷,谁能保证自己不生病?无论富人穷人,都离不开大夫。菩萨救苦救难,大夫救死扶伤。况且,我孙媳妇可不是接生,她只是帮着产妇把胎位顺正,做的是大夫的事,接孩子是接生婆做的……”

她的话声一落,又一波夸奖陆漫的声音。谢大夫人也赶紧解释,姜三奶奶是顺胎,不是接生,是两回事。

陆漫很感激老太太,她的确是个护短的好家长,也是不压制女人才华的大女子。

谢大奶奶的娘家弟妹杨二奶奶又高声笑道,“听我跟前的一个婆子说,长公主府里有一个五年不孕的妇人,看了许多大夫都看不好,喝了多少苦药汤都治不好,只吃了姜三奶奶两个月的药就怀了孕。天呐,姜三奶奶不止救死扶伤,还是送子娘娘。”

众妇人一听还有这事,都用热切的目光看着陆漫,有这个本事可更不得了。

陆漫赶紧笑着解释道,“话传话都传神了,我没有那么厉害。那个妇人之所以吃了两个月的药就怀了孕,或许是碰了巧。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之前经常被男人打骂,紧张、焦躁也容易引起不孕。我跟她说了这些,她男人就没再打过她了……”

她是真这么认为的。自己学中医时间短,远没有那么厉害。若被人传神了,都找她看不孕不育症,看不好,会摔得更厉害。

她越是这样说,别人就越觉得她是谦虚,有几个人看她的眼神极是热切。

吃了席,就要洗三了。除了长公主几个身份高贵,又上了年纪的老太太继续呆在正院里,其他女客孩子都去了谢大奶奶的院子。谢府里的几个男人,以及近亲客人也去了几个。

第九十五章 帮她出气

院子里已经摆上了香案,供奉了碧霞元君、豆疹娘娘等十三位神像。香炉里盛着小米,插着香。收生姥姥上香磕头后,就进卧房把孩子抱到厅屋,众人依次往盆里添着东西,收生姥姥说着吉利话儿。

来吃宴的都是富贵人家,除了添桂元、红枣等喜果,还添了金银锞子,小玉坠子等物,陆漫就添了几颗金花生。

添盆后,收生姥姥便拿起棒槌往盆里一搅,唱道,“一搅两搅连三搅,哥哥领着弟弟跑。七十儿、八十儿、歪毛儿、淘气儿,唏哩呼噜都来啦!”

之后,开始给沛哥儿洗澡,边洗还边唱着特定的吉祥话儿。沛哥儿惊得大哭,大嗓门能把房顶掀了。

站在院子里的谢老爷子哈哈大笑,说道,“那小子壮实,嗓门大。”

一旁的谢煜呵呵笑起来。他才从郊外赶回来,一起来的还有姜展唯。他们去给长亭长公主磕了头,才赶来这里。

姜展唯没想到陆漫有那个本事,居然保住了谢大哥媳妇和儿子两条命。听谢大哥说,那陆氏事后吓得痛哭流涕,但还是唬着胆子把谢大嫂的胎位顺正了。

而且,谢大哥还敲打了他,不许他以后再欺负陆氏。否则,不说谢老国公不会放过他,连谢大哥都会翻脸……

不过,他心里还是非常欢喜,这么多年,谢大哥和谢家帮他良多,可他却无以为报。

他们现在还是夫妻,是一体,她帮了谢家,就相当于他帮了谢家。她的这个情,他记下了。

老爷子看姜展唯站在那里傻笑,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对陆漫的许诺,抬起蒲扇似的大手甩了姜展唯脑袋两巴掌。嘴里还骂道,“小兔崽子,老子打死你。”

姜展唯莫明其妙地挨了两巴掌,下意识地抱着脑袋躲去一边,急道,“老公爷为何打我?”

老爷子冷哼道,“我答应了那个丫头,见着你要帮她出气。”说着,跟去两步还要打。

老爷子不讲理,不管他找什么借口打人,姜展唯都不敢吱声,只有躲。

谢煜忙挡在了他们中间,劝道,“祖父,您老别这样……”

谢老公爷眼睛一瞪,“那丫头可救了你媳妇和儿子两条命。”

谢煜笑道,“弟妹的情我记着,不会忘。孙子已经教训过姜兄弟了,不许他以后再欺负他媳妇。”

在院子里疯玩的姜展魁看到了姜展唯,高兴坏了,赶紧跑过来,想扯他的衣襟,又忍住了。施了一个礼说道,“三哥回来了。”

姜展唯点头笑笑。

谢老公爷摇头说道,“这个小子,一看就像你,小小年纪无趣得紧。”

姜展唯被人这样嫌弃,噘着嘴把哥哥拉去了一边。

添盆后,其他人都去看戏,陆漫则被谢大奶奶让人请去了卧房。

谢大奶奶低声对陆漫笑道,“陆妹妹,刚才我用了一下你给的药膏,果真很管用呢,清清凉凉,也没有那么疼了。”

陆漫笑道,“那就好,我回去后再多熬点让人给你送来。”

两人正说着,谢煜走了进来。

谢大奶奶看见丈夫回来,眼圈都红了,“爷……”刚叫了一个字,便哽咽起来。

再坚强的女人,看见丈夫总会显出柔弱的一面。

谢煜先冲已经站起身的陆漫笑笑,就过去俯身拍拍谢大奶奶的手以示安慰。

这两口子只说了一个字,但两人的爱意却溢满了整个屋子,令人不由得心生羡慕。

陆漫看到他们这样就更不好意思起来,想到自己傻了吧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还跟他说那种话。一看他就是个好大夫,哪里需要自己嘱咐他要如何对媳妇。

她不好再继续呆下去,笑道,“你们聊,我去看戏了。”

谢煜笑道,“展唯兄弟也同我一起回来了,他在外边廊下歇息,说那里凉快。”又道,“以后,若是弟妹有什么难处,直接给我媳妇或是母亲带信,她们,还有我祖父和我,都会尽力帮忙的。”

陆漫笑着表示感谢,出了卧房。

下晌的阳光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但有风,背阴处极是凉爽。院子里花团锦簇,翠竹成荫,风中弥漫着花香叶浓。

东厢外廊侧,盆里的花开得正艳。姹紫嫣红的另一面,姜展唯正惬意地坐在廊下,姜展魁和姜玖则坐在他的两旁,姜玖还撒娇地斜身倚在他怀里,扯着衣襟说这漂亮衣裳是陆漫专门送她的,还送了她什么什么。

陆漫不愿意看到这货,看到他就会想起曾经的难堪和屈侮。远远看到他扯着嘴角笑,都觉得那笑邪恶,瘆人,可她还必须得过去跟他打招呼。不仅因为他们还是夫妻,要装装样子,也因为王妈妈的家人需要他帮忙。还有另外的事,她也不得不没有志气地有于求他。

长公主虽然现在对自己不错,但她太高大上,有些事不好直接麻烦她。还有谢老爷子,虽然说了会帮她,但那样的大人情她会留在最关键的时候用。

她向他们走去,姜玖看见她了,像只快乐的小蝴蝶向她跑来,咯咯笑道,“三嫂,我三哥回来鸟。”娇得舌头都伸不直了。

陆漫牵着小姑娘来到姜展唯的面前,屈了屈膝说道,“三爷回来了。”

姜展唯的头发还是润的,身上有一股皂角的清香味,月白色的夏衫一尘不染。应该是在谢府的前院沐浴过。

去军营历练几个月,他的皮肤依然白晳,细腻如初,倒是个货真价实的小白脸。不过,目光多了几分坚毅,少了几分冷傲。若原来看他像负气的冰块,现在倒有些像坚韧的将军了。

陆漫腹诽,这个人,年龄不大,官职不大,还是庶子,偏偏端的架子够大。不愿意庶子成材的老驸马看到他这样,肯定又该不高兴了。

姜展唯指指一旁的锦凳,说道,“坐吧,我在这里等谢大哥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我们又会回营。”见陆漫坐下,又轻勾唇角笑道,“没想到,你的本事还挺大,有那样一手绝活。谢大嫂母子平安,谢大哥感激你,我也记你这个情。”

第九十六章 替人送礼

陆漫前世属于话多的人,不管跟谁在一起都不会冷场,但一遇到这货就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她“哦”了一声,就望着远处院墙角的那几竿翠竹发呆。

姜展唯也没说话,两个孩子说几句童言童语,气氛才不致于过分沉寂。

丫头过来给陆漫倒上茶。

姜展唯似乎在跟陆漫解释上次回府没有去兰汀洲的原因,“上次我回府,去看了祖母和展魁小玖儿后,时间就有些晚了。我要连夜赶制地图,就直接去了前院……”

陆漫又“哦”了一声。

姜展唯的脸有些阴沉下来,对姜展魁说道,“领着妹妹去外面看戏吧,三哥有话跟你们三嫂说。”

姜展魁虽不情愿,还是懂事地站起身,牵着妹妹同灵芝、郭嬷嬷一起去看戏。

尽管姜玖很舍不得离开三哥,但也不敢不听话,嘟着小嘴走了。

见两个小人儿走出院门了,姜展唯从怀里取出一个荷包,脸色微红递给陆漫。说道,“我和谢大哥回来的时候,陪他去了趟银楼,他给嫂子买了一对镯子,我也……哦,谢大哥也让我给你买样首饰,说感谢你救了他媳妇和儿子。”

陆漫不想要姜展唯送的东西。她总觉得,求他是一回事,收他的东西是另一回事。求他,她也会有相应的回报,比如说照顾好那一对小兄妹,想办法让老驸马醒过来,谁也不欠谁。可收东西,还是收首饰,她总不能再回赠他饰品什么的吧。他送的首饰她肯定不会戴,收样没用的东西,白承个人情,实在没必要。而且,还送的这样勉强和不情愿,说什么谢大哥让他送的。

她正犹豫之际,姜展唯沉了脸,声音也冷清下来,“怎么……你不要自作多情,我送你这首饰,是帮谢大哥送的。”

陆漫见他生气了,只得接过荷包,说道,“谢谢三爷。”又说,“那个,三爷好像说错话了,你应该帮谢大哥的夫人送,谢大哥送我东西算什么啊,别人听到要误会。”

她说完才觉得,好像说他帮谢大哥的夫人送也不对,他是谢大奶奶的什么人,凭什么帮她送啊。

姜展唯气得红了脸,怒道,“你这个妇人……”不自觉地声音有些高了,赶紧又压低音量说道,“当真上不得台面。”

陆漫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转去别处,冷清地说道,“三爷家的人,骂我最多的话,就是上不得台面。”

姜展唯愣愣地看了陆漫几眼,缓下口气说道,“对不起,是我口不择言了。”见陆漫依旧没理他,又问,“王妈妈和她孙子都回来了?”

陆漫点头道,“嗯,回来了。”突然想到姜信说的陆放荣会回京,抬起头问道,“听姜信说,那个陆放荣,他,他要回京城了?”

对于那个男人,陆漫实在叫不出“爹”字。

姜展唯低声说道,“嗯,陆将军过几天就会回京。以后,他还会跟我一起共事。不过,营里忙,他安排好家人就得赶紧来营里,我们要先忙一阵,那些私事过段时间再解决吧。”又道,“上次我和谢大哥去边关执行任务,就是你爹带的路。陆将军是个有真本事的人,不光身手了得,对北边的地形,鞑子的语言文字,都十分了解。”若不是因为何御医,陆放荣混到现在何止只是个从五品的小官。

怕刺激陆漫,后面夸赞陆放荣的话姜展唯没敢说。

陆漫没想到姜展唯居然跟陆放荣见过面,而且还说他有本事。她恨恨说道,“他若真有本事,就不会纵容老娘收刮前妻的财物,纵容后老婆为了几千银子把他闺女往死了整。”

姜展唯摇摇头,说道,“陆将军一心扑在公事上,又离家千里。我猜测,或许很多事他根本不知情……”

想到那个凤凰男,陆漫就胸口痛,替何氏不值,替原主委屈。她觉得,陆放荣远比姜展唯还要可恶一万倍。

姜展唯再如何,对同胞弟妹是真心疼爱,对她这个合约妻子,还假惺惺地说过会保证她能活着,保证她衣食无忧,给过她一千两银子当零花钱。虽然做的事可恶,但至少有担当。

可陆放荣,婚后心安理得地花着何氏的钱,何家出事了,又由着母亲把何氏休了,还续娶了妻子,纳了小妾。把小陆漫丢在家里,由着他娘和后妻欺辱……

姜展唯看陆漫变了脸,又说道,“你也别生气,等忙过这一阵,我陪着你一起,把该算的帐都算清楚。你那个恶毒后娘,若是陆将军不收拾,我也不会答应。”

欺负小陆漫的,又何止是小陈氏,那个老太太,还有抱琴,都够坏心肠的了。还有陆放明两口子,收了好处就由着小陆漫被欺负。

她说道,“害人的,贪财的,何止是小陈氏,还有陆放荣的娘。她收了我娘的钱和物,答应我娘会对我好,却由着她们欺负作践我。还有他的小妾,为了能给陆放荣当妾,偷偷把真契书偷走,换上假契书。还怕我跟着陆放荣去北边,吓唬我说鞑子要喝生血吃生肉,说陆放荣脾气不好爱打人……”又把王妈妈说的情况大致都跟他说了。说到后面,又情不自禁红了眼圈。

姜展唯越听越心惊,没想到小陈氏、琴姨娘、陆老太太居然这么贪财和不要脸。他直觉陆放荣喜欢钱财或许可能,愚孝也有可能,但不会为了贪财故意纵容妻子小妾那样丧尽天良。但不管怎么说,她们做了那么多恶事,陆放荣即使不知情,也糊涂的够可以,更逃不过监管不力的责任。

想到陆放荣特殊的本事和这次要担当的重任,哪怕他之前有再大的错,也必须把他留在那里,有些事还不能公之与众。

看看红了眼圈的陆漫,姜展唯的心里也不由得有了些怜惜,那陆家真是个狼窝。自己和弟妹的处境比她好得太多,至少不怕丢命,衣食无忧。而她,在那样的环境中生活,还能有一颗悲悯之心,怜惜展魁和小玖儿的不易,之前的确是自己想错她了……

第九十七章 建议

姜展唯不知道该怎么劝解陆漫,干巴巴地说道,“你别难过,那些事都会解决。”

陆漫说道,“我要把外祖家的仁和堂夺回来,还要让小陈氏、抱琴、陆家得到应有的报应。不能让他们享用着我娘留下的钱财,还这么对待我们母女两人。”

想到陆放荣的任务,还有仁和堂之前是何晃的产业,姜展唯说道,“仁和堂会要回来,小陈氏、抱琴也会受到惩罚,可是陆家……你想过没有,仁和堂之前是你外祖的产业,若闹大了,被人扣个何御医知道自己犯事提前处置产业,仁和堂不仅会被官府没收,陆家也会被连累进去。他们到底是你的娘家,因为争产业把他们治罪,你也会被人诟病。首先,我祖母就会不高兴,觉得那是大不孝。”

陆漫之前想到过这一层,所以一直不愿意求大家长长公主,而是想让心黑手辣的姜展唯帮忙,希望他能用一些非常手段惩治一下陆家的其他人。没想到他也如此说,她心里极是不甘和不愤。说道,“他们如此对待我娘和我,却还要安心享用我娘留下的一切……真是没天理!难道,私下做些手脚也不行吗?”

姜展唯抿了抿薄唇,脸上滑过一丝笑意。说道,“欠了的总归会还。其实,有时候付出代价,并不一定马上让他们一无所有。让他们眼巴巴看着你过得好,而他们却得不到一点利,也是一种煎熬。至于私下做手脚,以后视情况而定,至少在陆将军去边关之前不行。”又道,“你再等等,等我们忙过这阵后,我们一起去陆家,当着陆放荣的面把帐算清楚。”

陆漫现在除了依靠他帮忙,没有别的办法,也只得点头同意。

她看了眼姜展唯,想到长公主和家里人一直的心思,又说道,“祖母一直在想法子见国公爷,想求他把你调去中军营。”

姜展唯讥讽地扯了扯嘴角,抬眼望着天空的几丝白云说道,“他们不是看到我就厌烦吗,怎么现在又……哼,他们不是怕我死,应该是一屋子的嫡子嫡孙都好好的,怕别人觉得他们先利用了我这个庶子,后又让我去送死,让人说闲话罢了。”

陆漫睡下眼皮,看着杯中飘浮着的茉莉花瓣,说道,“祖母应该是真心疼爱你,还有二老爷,他们两个肯定是真心不愿意让你去送死。别人是不是这么想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不会都是这种心思……”至少我是真的怕你死,你死了我的日子更艰难。

当然,最后一句话陆漫没有说出口。

姜展唯似是无意地说道,“你看人总是往好的看。”

“嗯,”陆漫点头,“之前,妈妈总是这样教我。说人心险恶,先要看不好的,才能不被伤害。可是我一直没做到,我一直喜欢先看好的,再看恶的……有些人虽然有恶的一面,但也有好的一面。但有些人,想找出一点好的真的找不出来,就像陆家人那几人。”

陆漫又想到了前世的妈妈,从小就这样教她,说人心险恶,社会上犯罪率高,一定要有颗防范的心,看人先看不好的,再看好的,坚决不许在网上交朋友,对男人要留一万个心眼,不能轻易把心和身交出去……

她除了没有交网友和没有把心和身交给某个男人,其他的都没照妈妈说的做,所以她从小到大都是讨人喜欢的乖乖女。再想到前世那次医闹,她也没看到他们带着凶器,只是在跟外科医生讲着什么,她还傻傻地去帮着调解矛盾,谁知道那个人下一刻就从衣裳里掏出一把刀把她砍死了……

想到这里她的心又纠了起来。

姜展唯以为陆漫嘴里的“妈妈”是指她的乳娘王妈妈。他收回目光看了陆漫一眼,素净,白晳,眼波盈盈,身上唯一灿烂的就是青葱玉指尖上的十点丹蔻,显得格外鲜艳夺目。

姜展唯的目光不觉地变得柔和起来,说道,“那两个恶人会受到惩罚,我会帮你。多行不义必自毙,陆老太太和陆家老大也不会得到他们想要的。虽然暂时不收拾他们,但我会让人在我们走以后渐渐放出一些风声……”又问道,“你娘的舅家在哪里,王嬷嬷知道吗?”

陆漫说道,“王嬷嬷只知道我娘的舅家在蜀中的渠江县,姓古,其他的就都不清楚了。”

姜展唯想了想,说道,“虽然不知道更多的线索,但古姓人家并不多见。你回去跟柳信说,让他两日后去上雅堂一趟,我会想办法找到锦城的关系,他拿到信物后,立即安排人去渠江县打探。”

“谢谢你。”陆漫真诚地说道。她正在犹豫,怎么开口求长公主派人帮着找何氏。没想到姜展唯先提出来了,既然他能找到锦城的关系,那么寻找古家也不应该太难。

两人正说着,就见谢煜从正房里走出来,冲他们这边招手笑笑。

姜展唯起身说道,“我又该走了。这些日子营里非常忙,我没有时间回家,展魁和小玖儿就麻烦你多多看顾了。”

陆漫也站起身,说道,“不麻烦,他们都很乖。”想了想,还是把忍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三爷不妨听听祖母的劝,不为你自己着想,也应该为八爷和小玖儿着想,他们那么小,离不开你。”

姜展唯难得地笑得十分灿烂,说道,“嗯,我会替他们考虑的。我跟你说的有关军里的事情,还请你保密。”顿了顿,又道,“我再给你一个建议,看人还是先看恶的,再看好的,才有利于保护自己。”

陆漫不置可否,目送他们出了院子,又返身去了谢大奶奶的卧房。

谢大奶奶正拿着手帕擦眼泪,见陆漫进来了,难过地对她说道,“他来去冲冲,这才坐了一会儿,就又走了。”拉着陆漫的手,又说,“刀枪无眼,真不知道他去了北边,还能不能回来。谢谢妹妹,因为你,让我家爷有了后……”

陆漫劝道,“杨姐姐快莫哭了,坐月子哭多了对身子不好。”又笑道,“我一直佩服姐姐坚强,原来也是个水做的。”

第九十八章 好办法

谢大奶奶被她逗得破啼为笑,说道,“都老皮瓤子了,还水做的。”又道,“刚刚我家大爷和我商量了,想让孩子拜你为干娘,如何?”

陆漫当然愿意当这孩子的干娘了。谢家权势滔天,把这根大粗腿抱牢,哪怕以后跟长公主府掰扯开,也有了强硬的依仗。

但这孩子是谢家的宝贝蛋,若谢世子没活着回来,就是他留下的唯一血脉了。想到还未清醒的老驸马,谢漫笑道,“谢谢谢将军和杨姐姐看得起我,我也极是喜欢沛哥儿呢。不过,还是等到老驸马醒了再说吧。若他醒了我就认,若他没醒……还是别认了。”

谢大奶奶的想法也是在姜老驸马醒来后再认,可谢煜得了姜展唯的请求,若老驸马活不过来,姜展唯以后也回不来,想让谢家能保陆漫平安无虞,千万不能让她被休回陆家。

谢煜觉得,保住陆漫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给孩子当干娘。这样,谢家帮她才有好的借口。

谢大奶奶虽然感激陆漫,但她更看重这个她九死一生才生下来的孩子。她不得已答应了丈夫的安排,心里却总是有些犹豫。

见陆漫主动提出这样,感动得眼圈又红了,拉着她的手说道,“妹妹,你的情,我们母子一辈子记着。”心里想着,若老驸马和姜展唯真的活不了,一定要求老爷子和婆婆,让婆婆认她为干闺女。姜家不要她,谢家要。

谢大奶奶这么说,反倒让陆漫有些不好意思,说道,“看姐姐说的,你们能够母子平安,不光是因为我,也是姐姐坚强,沛哥儿有福。”

这时,灵芝和谢府的几个丫头领着姜玖和谢家姐妹回来了。灵芝说,戏已经唱完,该回府了,长公主等人在正院等着呢。

姜玖和谢开萍、谢开妍姐妹已经玩得非常好了,一听说要分开都翘起了小嘴。

陆漫见姜玖有了好朋友十分高兴,笑道,“以后下贴子请萍姐儿、妍姐儿去咱们府玩就是了。”

萍姐儿也笑道,“以后我也下贴子请玖儿小姑姑来我们府上玩,再把你的旗长带上。”

姜玖听说以后能互下贴子,互相串门,高兴得眼里直冒小星星。

陆漫几人告辞。去了正院,看到长公主的脸色不虞,谢大夫人笑着陪着小心。长公主这样,或许是看到谢国公不在,直接求了谢老公爷或者谢大夫人,却被拒了……

众人回了长公主府,陆漫见姜玖已经非常疲倦了,让姜展魁带着妹妹回清风院歇息,她要再去趟鹤鸣堂看望老驸马,哄哄老孩子。

宇哥儿也倦了,哭喊着让娘亲带他回去觉觉。大奶奶扶着长公主的手就没有松开过,哄道,“乖儿子,娘亲要送太祖母回房,让乳娘带你回去。”

长公主说道,“祖母知道你的孝心,无需送本宫,你也累了,带着宇哥儿回去歇息吧。”

大奶奶又笑道,“孙媳还想再去看看祖父他老人家,兴许和姐儿、敏哥儿还在跟祖父逗趣儿呢。”

三夫人跟长公主屈膝告辞,直接带着姜九爷回自己院子了。

从上午开始,陆漫就看出大奶奶看自己的眼里有了些许内容,或许不满意自己这个庶子媳妇抢了她世子夫人的风头吧。

但她也没办法,谢老国公和谢大夫人要礼遇她,她总不能不知好歹地不领这个情吧。更可笑的是,大奶奶随时都会抢着去扶长公主,生怕被陆漫抢了先。

陆漫不觉有些无语,她拍长公主的马屁,不是为了争宠,而是为能顺利离开长公主府打基础好吧。

不仅和姐儿、敏哥儿在老驸马的床前,三位老爷和世子爷、四爷、五爷都在那里敬孝。

一个婆子正在喂药,好像老驸马非常不配合。

陆漫过去把药碗接过来,轻言细语地哄了老孩子几句,很轻松地把药喂完了。

四爷笑道,“祖父很奇怪,三嫂一来,连吃药都快多了。”

陆漫已经很疲倦了,打起精神哄了老爷子一会儿,后面就只按摩,尖着耳朵听那几位的对话。

好像是长公主跟谢老头说了她的意思,谢老头却推说此时正值关键时期,他不能插手军队的任何人员调配,哪怕建议也不行。

长公主气道,“展唯就是一个从七品小官,直接说他是文官出身,调去中军营做他最擅长的事务,于公于私都好。那个老匹夫,展唯媳妇帮了他家那么大的忙,却给本宫打官腔,太可恶了。”

二货老爷听了直唉声叹气。展玉不知道能活多久,展魁他更加不喜,若展唯真有个好歹,怎么办?想到这里,他又瞪了陆漫后背一眼。

姜侯爷劝道,“老公爷说的或许是实情,关键时刻,他的确不好参言。娘再等等,以后见到谢国公,再跟他说说……”

陆漫也很无奈,听陆展唯的意思,他现在的工作好像很特殊,很隐密。因为特殊,专门让熟悉地形的陆放荣带他们去了大漠,还把曾是武状元的陆放荣调进了他所在的营。她猜了许多,也不猜不出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那货憋着劲要功成名就,也只有谢国公下了调令,他才能老老实实就范。

陆漫实在没有心情留在这里吃饭,告辞回了兰汀洲。

她洗完澡,便从荷包里拿出姜展唯送的那根簪子。这是一支翡翠雀头赤金身的长簪,翡翠碧绿通透,雀头雕的栩栩如生,非常漂亮。但因为是他送的,陆漫肯定不会戴,还是把它放在了妆台的最底层。

陆漫跟王嬷嬷说了陆放荣要回京的话,王嬷嬷都激动哭了。说道,“二老爷终于要回来了,终于能把小陈氏干的那些坏事说出来了,老奴憋了十几年啊。小陈氏,抱琴,老奴要看着她们倒霉,看着她们把坏了良心得到的东西都吐出来。还有二老爷,老奴要看看他愧不愧得慌。当初跟先二太太那么恩爱,可先二太太一离开,他就娶了小陈氏,纳了抱琴,也没管过姑娘……”

第九十九章 坦白

陆漫的本意是最好能把陆老太太和陆放荣兄弟都收拾收拾,但听姜展唯的话可行性不大。似乎因为这场仗,陆放荣还会得到重用。想到那个凤凰男或许会高升,陆漫就如梗在喉,极是郁闷。

她忿忿说道,“嬷嬷,天下不平之事何其多,不止小陈氏、抱琴坏,陆老太太、陆放荣、陆放明也好不到哪里去。无情,贪财,可他们却得不到应有的报应。”

王嬷嬷也劝道,“三奶奶,骂老太太和二老爷的话放在心里就好,说出去人家会说你不孝。”

倚罗轩里,大奶奶把下人打发下去,跟姜世子悄声道,“大爷,那个陆氏可不简单呢,忒会说话,又会讨巧。现如今,不仅把祖母哄得好,谢老国公对她也是另眼相看。怪不得上次婆婆陪她去了谢国公府后,会不高兴,说谢老头目中无人,把个上不了台面的小户女捧上了天。那谢家人眼里除了祖母和陆氏,就装不进别人了……”

姜展举沉思片刻,说道,“陆氏再会讨巧,也是二房的人,好与不好,与咱们干系不大。现如今祖母看重她,你与她也不要生隙,尽量和为贵,万不能让祖母不喜。当然,母亲说得也没错,那谢老头的确讨嫌,粗俗蛮横,祖父一直不喜他。现在祖母对谢国公有事相求,才会放下身段去交好,两府以后也不会有过多往来,无需生这个嫌气。也再劝劝母亲,对陆氏至少要表面过得去,不能让祖母和父亲不喜……”

大奶奶十分听夫君的话,见他这么说了,便也按下对陆漫的不满,想着该怎么继续交好她,又不讨婆婆的嫌。

夜里,开始下起雨来。电闪雷鸣,把陆漫从梦中惊醒,想了半天心事,才又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雨还没有停歇,陆漫是坐轿子去鹤鸣堂的。

长公主因为昨夜雨大,还因为想着姜展唯的事,没睡好。她打起精神来老驸马床边说了几句话,就去西侧屋歇着了。

陆漫看着脸色还好,喝麻麻香,又长了点肉的老驸马,微叹了一口气,帮他捏着胳膊,嘟嘴说道,“祖父,你老人家怎么还不醒过来呀。你睡得倒是香香甜甜,孙媳的心里可不踏实了。你快醒来吧,醒了,孙媳以后的日子才好过啊……”

陆漫想着心事,跟他有一打没一打地说了一阵无关紧要的话,见小采和来了,便起身去了西侧屋。

长公主正斜倚在罗汉床的靠枕上闭目养神,一个丫头跪在蹋板上给她捶着腿。由于天有些微凉了,玉枕已经换成了绣金钱的青绸靠枕。

陆漫踌躇不前,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长公主没有睁眼睛,说道,“是展唯媳妇吧,进来,给我捏捏脖子,昨儿没睡好,酸。”

陆漫走进去,长公主坐直了身子,依然没有睁开眼。

陆漫给她揉着,东边传来小采和咿咿呀呀的声音,唱得人乏困。

她揉了一会儿,才轻声唤了一声,“祖母……”

长公主说道,“嗯,我听着呢,什么事?”

陆漫左右望望,下人们都知趣地退了出去。

她才说道,“孙媳想给您禀报一件事,就是三爷派人把孙媳的乳娘王妈妈找回来了。”她必须把王妈妈这件事跟长公主报备一下,暂时不跟别人说,但不能瞒大家长。

“哦,不说她儿子是贼吗,怎么还把她弄进府里?”长公主问道。

陆漫来到她前面跪下,说道,“王嬷嬷的儿子不是贼,因为我后娘霸占了我娘的嫁妆仁和堂,才找借口把知道内情的王嬷嬷一家人卖了。”又补充道,“也是后来我的丫头出府办事碰到小仁和堂的李掌柜,听说了此事,我才知道。后来三爷回来,知道后就帮我寻人了。王嬷嬷因为卖到胶东,离得近,一个月内就寻回来了。她男人和儿子媳妇卖得远,现在都没有消息,一个孙女还死在了人牙子手里……”

她又把仁和堂在何晃出事前几个月就已经停止行医,何晃把那个大院子写进独女何氏的嫁妆单子,何氏被休后,小陈氏和抱琴如何偷龙转凤把仁和堂变成小陈氏名下的事情都讲了。但陆老太太的苛责和陆放荣的无情一句话代过,怕做为孙女和女儿的陆漫讲多了惹长公主不喜,他们的事就由别人去说,或者长公主自己去想吧。

长公主一下睁开了眼睛,骂道,“天下竟有这样贪财的后娘,背主的贱婢,可恶!”又对眼泪汪汪的陆漫说,“起来吧,可怜见儿的,你在那个家里没有长歪,还能对小玖儿那么好,真是难为你了。还有你的乳娘,她是难得的忠仆,为了小主子,居然被整得家破人亡。你回去的时候,再让珉书拿五十两银子,是本宫赏她的。再跟她说,本宫说的,她做得很好。”

珉书是钱嬷嬷的闺名。

陆漫替王嬷嬷谢过,起身,见长公主招手,又坐去她身边。

长公主拉着她的手说道,“你是想把仁和堂讨回来,对吧?”

陆漫点头说道,“那是我娘的嫁妆,她离开京城前让王嬷嬷和老李掌柜一定要帮我守住,我祖母也曾答应会完完整整交到我手上。我不能让它落入小陈氏手里,那样太对不起我娘了。”

长公主说道,“嗯,是得要回来。不过,要的时候不要太招摇,毕竟它曾经是何晃的产业,闹大了,让那个人知晓不好……”

陆漫乖巧地说,“嗯,孙媳知道。三爷说我爹就快回京了,但我爹好像有要务,等他忙完这一阵,三爷会帮着我一起讨。”

长公主点头道,“若展唯有什么事不好办,让严家令和尹卫率帮着做。”

家令和卫率都是长公主府的属官,家令相当于管家,卫率相当于护卫队长。

陆漫没想到长公主能为她做到这一步,心里十分感动,说道,“谢谢祖母这么维护我。”

长公主拍拍她的手背笑道,“你是本宫的孙媳妇,本宫当然要为你着想了。”想到陆家老太太,又冷哼道,“那个陆老太太也是粗鄙不知所谓,这么娇娇嫩嫩又有本事的好孙女,却由着人家作践。”

第一百章 父亲回来了

陆漫走的时候,长公主让钱嬷嬷拿了五十两银子给陆漫,是赏给忠奴王嬷嬷的。

陆漫走出上房,长长松了一口气。

大雨依然哗哗地下着,庭院里落樱缤纷。陆漫带着杏儿从抄手游廊走到垂花门,一顶轿子已经等在那里了。

陆漫回到兰汀洲,把银子交给王嬷嬷,还讲了长公主的话。

王嬷嬷激动得眼圈发热,说道,“天呐,老奴只是做了该做的,高高在上的长公主居然就说老奴是忠仆,还赏了老奴银子。”说完,就跪下冲着鹤鸣堂的方向磕了几个头。

王嬷嬷高兴,下晌自己掏钱去厨房买了些食材。她现在是兰汀洲的管事嬷嬷,一个月二两银子的月例,虽然钱还没拿到手,但陆漫给了她一些,长公主又赏了她这么多,所以手里已经有七十几两银子了。

买回了肉菜,去小厨房亲手炒了几个陆漫小时候喜欢吃的菜,又让婆子去把那对小兄妹背来,小范围庆祝了一番。

陆漫和小兄妹在炕几上吃,王嬷嬷带着小豆子,柳芽、绿绫几人在地下的小几上吃,陆漫和王嬷嬷还喝了点小酒。

小兄妹十分欢喜,今天雨大,晚上又可以赖在这里歇息了。

连着下了几天雨,让炎热的气温降了下来。初秋来得如此之快,一场大雨就把灿烂炎热的夏季驱赶得无影无踪。

两天后,柳信来见陆漫,说拿到了一封,是写给锦城王参将的,到时候请王参将帮忙,寻找何氏下落就容易多了。

只不过,此去路途遥远,三个月都不一定能有消息传回来。

陆漫也作好了这个准备。她又让王嬷嬷去拿五百两银子来,给去蜀中找人的人。

柳信推拒道,“三爷已经给了足够的银子。”

陆漫还是让他收下这五百两银子,说若是找到何氏,最好把她带来京城。若她实在不来,这些银子就做为她暂时的安置费。

陆漫觉得,就何氏那个散财童子的个性,哪怕身边带了些银子,现在也应该所剩无几了。

王嬷嬷听说终于有人去蜀中寻找何氏了,又激动地抹起了眼泪。

八月初五这天下晌,陆漫正在给老驸马按摩,陆府突然送来贴子,说陆漫的父亲陆放荣回京了,请她明天回去一聚。还说陆放荣明天日落之前就要赶去营里,请陆漫最好早些回去。

或许是陆家人被陆漫上吊吓破了胆,也或许是他们对这个闺女从来没放在心上,自从陆漫嫁过来之后,就没来人接过她回娘家,甚至没有来看过她。想知道她的情况,都是花钱从下人处打听。

陆漫拿着这个贴子犹豫着,她不想见到那一家子人,更不想见那个渣爹。

其实,她前世心底一直存着个秘密,就是想见见那个抛弃她们母女的亲爸。特别是小时候,总是梦想着突然有一天爸爸会出现在她面前,把她搂进怀里说“爸爸一直在想你”。可是亲爹在跟她妈妈离婚后,就调回了他老家所在的城市,到死她都没见过,只听说他后来的妻子真生了一个男孩。

今生又遇到同样无情无义的渣爹。

她偶尔会想,都说爸爸是女儿前世的情人,或许她前前世也没有结过婚,没有谈过恋爱,所以这两世都会没有爱自己的父亲。想到这些,陆漫还是有些心酸。

长公主见陆漫拿着贴子在发呆,说道,“你爹千里迢迢回来了,还是回去见见吧。爹是亲爹,该孝敬还是要孝敬。但无需怕你那个后娘,咱们家的媳妇,由不得她欺负。”

在封建大家长的心里永远是孝字第一,陆漫不敢忤逆,点头答应。

长公主又对大奶奶说,“明天让展唯媳妇多带几个护卫回去,若她那后娘敢欺负人,咱们先礼后兵。”

大奶奶一叠声地笑着答应下来。

老太太的话也把陆漫逗乐了。她搂着老太太的胳膊笑道,“祖母真好,有您老人家给孙媳作靠山,孙媳谁都不怕。”

陆漫回到兰汀洲,姜展魁和姜玖、小豆子、旗长正院子里玩,王嬷嬷在廊下给陆漫做着衣裳。

见陆漫回来了,三个孩子一只狗都雀跃着迎了过去。

陆漫笑着每人摸了一下头顶,便牵着姜玖来到王嬷嬷身边,说了陆府送了贴子过来,陆放荣回来了。

姜玖听说陆漫又要去作客,赶紧说道,“三嫂,我们没有外家,好想跟着三嫂去作客。”

小姑娘虽然叫陆漫三嫂,但在心里是把她当亲娘看的。觉得陆漫的娘家就应该是自己的外家,想跟着去作客。

陆漫叹气说道,“三嫂的娘家人可不省心,去了不好玩的。等过两天,就给萍姐儿她们下个贴子,请她们来家玩。”

王妈妈也想跟着回去,但她现在回京的事还保密着,也只得忍着。又交待绿绫,看好三奶奶,不能再让三奶奶吃亏。

陆漫笑着安慰她,“我已经不是当初的我了,绿绫也比原来厉害许多。放心,我不会再随意让人欺负。”

绿绫也拍着胸脯说道,“宰相门前七品官,我现在是长公主府的大丫头,底气足着呢。明天,我就穿那套从来没上过身的缎子衣裳去。”

因为她现在是陆漫的得力助手,那几个看病的妇人有求于她,经常会给她一些小贿赂,朱嬷嬷就送了她一块上好的绸缎。她喜的什么似的,赶紧请王妈妈帮着裁了,自己又赶着缝了出来,却一直不舍得穿。

柳芽打趣道,“我还以为你要留着相女婿的时候穿呢,怎么明天就舍得穿出来了?”

逗得众人大乐。

第二天吃过早饭,陆漫先去鹤鸣堂看望了老驸马,才回兰汀洲收拾。

她今天必须以足够的气势去陆家。让他们知道,向着娘家的姑娘高嫁,娘家会得利。但恨娘家的姑娘高嫁,娘家人的心就要提起来了。他们想攀富贵,哪里那么容易。

当然也不必刻意的打扮,陆家还不值得她如此费心。即使是长公主府日常发的衣裳首饰,在陆家人眼里也是天大的富贵。

第一百零一章 兄弟

陆漫穿了一套府里发的宝瓶纹样的提花锦缎褙子,缃色软缎绣莲花马面裙。

头上发髻正中插了一支嵌珠镶玉赤金凤头簪,一左一右插了两支碧玉梅花簪,又在鬓边压了两朵菊花样的赤金掩鬓。

化了一个中规中矩的妆容,腕上戴了一对白玉镯子。

王嬷嬷满眼宠溺,笑道,“真真是长公主府出去的少奶奶。”

柳芽笑道,“奴婢觉得,三奶奶这样的人才气度,说是公主,郡主,别人也不会不信。”

穿戴一新的绿绫也来了上房。她穿着冰蓝色的绸缎襦裙,头上插着两支金簪三支银簪,再化了个偏浓的妆容,真是个漂亮妮子,只是那几支金银簪子插在一起有些俗艳。

看到如此的绿绫,王嬷嬷笑道,“哎哟哟,我家的绿绫也像个富贵人家的小姐了。”

说得绿绫笑眯了眼睛。

陆漫又在妆匣里找了两根次一等的玉簪和珠簪出来,对她说道,“把那三支银簪取下,戴上这两支簪子。”

绿绫大喜,谢了赏后坐下,由柳芽帮她重新弄了一下发型。

陆漫又从妆匣里找了一支镶宝赤金莲花钗出来,装进一个锦盒内。这是送陆大姑娘陆雨的礼物。原主在陆家的十几年里,只有这位大堂姐没有欺负过她,偶尔还会提点原主几句,只不过原主听不进去。陆漫出嫁的时候,还拿了一些陆雨的嫁妆充数,让小姑娘极是心疼。

陆家里,陆漫只对这位陆雨有一些好感。

而且,还要眼馋一下眼皮子浅的小陈氏和陆沅母女俩。

杏儿得了陆漫的吩咐去了红绫那里。她没进屋,只站在门口说道,“红绫姐姐,我要陪三奶奶回陆家。三奶奶让我来问问你,需不需要带什么东西或者话给你娘老子。”

红绫现在不仅浑身上下长满了红疹,每天还要大解好多次,正有气无力地斜靠在床边发呆。听了杏儿的话,深恨自己现在病着,不能跟着回陆家显摆。

若杏儿不来问,她也就算了。但人家已经来问了,哪怕再不愿意,也得起身把箱子打开,里面装了她的体己。来长公主府几个月,吃穿不用自己花钱,月例还高,偶尔三奶奶还会赏点东西,所以积攒了不少私房。

她拿出五百文大钱给父母,又拿了一身洗过两水的衣裳给妹妹,用布包好递给杏儿,笑道,“麻烦杏儿妹妹了。”

她现在不能出屋,许多事要靠这几个丫头帮忙,不仅不敢再像以前那样以三奶奶的心腹丫头欺压人,还怕这几个丫头跑出去说她生“怪病”的事,所以对她们非常客气。

陆漫带着柳芽、绿绫、杏儿,还有两个婆子,坐着骡车去了外院。

陆家大爷陆鑫带着一个少年已经等在外院了,他们是专程来接陆漫的。

陆鑫今年十八岁,中等个,偏瘦,长相斯文,据说学问很好,十五岁就中了秀才。陆漫记忆里有他的印象,但他身边这个十几岁的少年她却没见过。

陆鑫看到陆漫着实吃了一惊。这位堂妹变化忒大了些,不止是瘦了,好看了,关键是气质变化太大。眉目如画,沉静优雅,与过去个喳喳乎乎的胖丫头判若两人。再看她满头珠翠,华服裹身,似乎在公主府里的日子非常滋润,哪里是二太太所说的不得宠。

再想到老太太和二房为了那点财物把这位堂妹得罪了个彻底,还有自己一家人之前对她的漠视,今后陆家堪忧……

他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上前笑道,“几个月不见,二妹妹越发出众了。”

陆漫冲他笑笑没言语。这位堂兄之前跟原主非常疏离,十几年来连话都没说过两句,所以陆漫只把他看成路人甲。

陆鑫不以为意,态度依然谦卑漫和,又指着那个少年介绍道,“这是三弟陆畅,才跟着二叔从北边回来。”

陆畅上前作揖道,“弟弟见过二姐姐。”

原来是抱琴生的庶长子陆畅。

陆家的基因很好,无论男女,都是高个子,白皮肤。陆畅虽然只有十二岁,个子却只比陆鑫矮半个头。或许在北边长大的缘故,皮色略黑,笑起来有两颗小虎牙,很阳光很有礼貌的少年。

陆漫对这个孩子的心情有些矛盾。因为原主的关系,她恨抱琴恨得咬牙切齿,似乎又觉得不该把气发在这个孩子身上。

她也没说话,对他点头笑笑。

陆漫和三个丫头坐上一辆华盖马车,两个婆子坐上普通马车,带着半车礼物,十几个护卫,同坐着马车的陆鸣和陆畅一起,出了西北角门。

陆畅上了马车后,对陆鑫喜道,“二姐姐长得真好看,跟仙女一样。”他掀开车帘,此时车辆正好路过长公主府的正门,五间门房,屋顶盖着绿色琉璃瓦,朱色大门上钉了九排大铜钉,门前座落着两尊威风凛凛的大石狮子。

陆畅又啧啧赞道,“长亭长公主府当真富贵无边。看二姐姐的样子,哪里像祖母和母亲说的那样,她过得很好啊。”

陆鑫看着咧嘴傻笑的陆畅,暗道,美吧,她越富贵,你生母就会越倒霉,包括陆家……

长公主府坐落在上京城的南边,而陆家在西边,所以马车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到。

陆漫被丫头扶下车,看了看这个长长的不算宽的胡同。原主小时候淘气,偶尔会溜出门玩耍,所以她对这条街道有印象。

此时,陆家门外站着两个少年,一个是大房的庶子二爷陆科,今年十三岁。另一个小些的少年应该是陆放荣的庶次子陆丰,今年刚刚十岁。他们是奉命在这里迎接回娘家的姐姐。

陆家左右邻居的门口也站了许多人,他们在围观她这个因为冲喜而一飞冲天的陆家女。见她如此的气派和风度,都是交头接耳,不可置信,那个大着嗓门骂人的陆家二丫头变化也忒大了……

陆科和陆丰见陆漫下了车,都上前作揖说道,“弟弟见过二姐姐。”

第一百零二章 压制

陆家四兄弟簇拥着陆漫进了大门。陆鑫留在外院招待那些跟来的护卫和小厮、车夫,长公主的下人在陆家也是贵客。其他三兄弟同陆漫一起进了二门,直奔老太太住的院子。

陆老太太此时坐在正厅里,她的左下首依次坐着大儿子陆放明、二儿子陆放荣,右下首依次坐着儿媳妇、孙媳妇、孙女等人。

她一听下人禀报二姑奶奶已经进了家门时,故意抬高声音问道,“死的还是活的?”

下人赶紧说道,“回老太太,活的,活的。”

老太太突然来了气性,大声喝道,“呸!老天怎么没有收了她!死丫头,居然跑去长公主府上吊,她是要害死我们一大家子啊。”

陆放明赶紧劝道,“娘快别这么说,既然漫丫头无事了,咱们就要想法子把关系修复好。你不是都答应了吗,怎么又变卦了。”他很无语,自己的仕途还要靠陆漫呢,老娘怎么还没看清形势。

小陈氏撇嘴说道,“婆婆说的没错,那死丫头就是想把咱们都害死。现在想着我还有些后怕,若那丫头真死了,咱们岂不是……”

“你给我住嘴!”陆放荣怒目喝道,没给小陈氏留一点面子。他极是讨厌这个粗鄙的表妹加媳妇,只不过母亲强塞给他,他不得不要。

他也是气得要命。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居然没人写信告诉他,他还是昨天回来后才知道,他的大闺女被嫁进长亭长公主府冲喜,还莫名其妙在洞房里上了吊。而且,一个多月前让他带路深入大漠腹部的姜展唯小将军居然是他的女婿……

他虽然也害怕陆漫万一死了,自己一家算是活到头了,别说升官,命保不保得住都两说。但想到这个闺女是明珠留下的唯一骨血,又有些疼惜她。自己在边城忙忙碌碌,这么多年来却鲜少关心过这个闺女,以致于不知道她为何小小年纪要上吊,还是跑去洞房上吊。大哥暗示或许跟陈斐有关,却又不愿意多说……

陆放荣皱眉冲陆老太太说道,“娘,漫丫头那样做,一定是有什么排解不开的心事。既然她肯回来,你就不要再骂她了,问问她到底是为什么,把她的心结解开。她到底是你的亲孙女,我的亲闺女。”

老太太冷哼道,“她在家里吃好喝好能有什么排解不开的心事。她就是像足了她那个多心思的娘,心眼比针鼻还小……”

老太太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一个风姿绰约、满身富贵的丽人走了进来。

若不是她那熟悉的五官,任谁也不敢相信,这个美得如仙女般脱尘出凡的年青美人就是那个曾经白胖丰盈、一脸戾气的漫丫头。

老太太愣了愣,那满身富贵,还有同何氏八分相似的眉眼,刺得老太太胸口痛。

这个厅屋陆漫有也印象。小原主在这里虽有一席座位,可没少在这里受到白眼和挖苦。再看看坐在正前方罗汉床上的老太太,正满脸戾气地看着她。

这个老太太,过去对原主没有一点慈爱之情,之后想拿原主换富贵,原主上了吊,他们便王八脖子一缩,都躲起来了,不管原主的死活。此时却还用这样一副嘴脸看着她,觉得是她欠了陆家,害了陆家。

陆漫眼里冰冷,嘴角上勾,盈盈走上前去。

陆老太太见陆漫走到跟前,恍然间觉得是何氏盈盈向她走来。不屑的眼神和通身的气派好像在对她说,身外之物你们喜欢就拿给你们,我哪怕被休了,也没有多少钱财,可依然比你们高贵,比你们自在……老太太胸口堵得难受。

陆漫来到给老太太面前,屈膝施礼道,“老太太。”

她没叫祖母,这个老女人不配。

这个软糯又冰冷的声音把陆老太太唤醒过来。她不是在何任情况下都和顺温柔、云淡风清的何氏,而是性情大变,变得自己都不认识了的陆漫。

这个死丫头,当真变了!

又想着,她再怎么富贵,再怎么变,也是那个十五年来都拿捏在自己手心里的死丫头。嫁进长公主府又怎地,老驸马还没活过来,她还是陆家女。今天若不把她的嚣张气焰打下去,以后就真降不住她了。

想到此,老太太突然起身,使足了力气向陆漫的脸上扇去,陆漫向后一躲,老太太没打到。由于用劲太大,老太太向侧一个趔趄,被一旁的丫头扶着才站稳。

老太太历声骂道,“死丫头,你居然敢躲!”

陆漫冷哼道,“我不躲,还能等着你再打?老太太是觉得我在长公主府没死成心里不舒坦,让我在陆家死了,好如了你的意?”

陆漫带的几个丫头和婆子已经冲过来挡在了老太太和陆漫之间。

老太太没想到陆漫还敢还嘴,气得又想冲上前去打人,被赶过来的陆放荣拦住了。

柳芽怒道,“陆老太太,你打的可不止是我家三奶奶的脸,还是长公主府的脸。不妨告诉你,前院还有好些我们府的护卫,若三奶奶真被打着了,那些护卫可不是吃素的。”

杏儿也大声说道,“昨天长公主还专门说了,让我们三奶奶不用怕,多带些护卫,若有人敢欺负三奶奶,先礼后兵。”小丫头非常聪明地把“后娘”省去,混淆概念。

一身气派的绿绫还没来得及表现,柳芽和杏儿就已经把该说的话说完了,她只得挡在陆漫的面前,意思是要打先冲我来。

陆放明也赶紧过来扶着老太太的胳膊劝道,“娘,漫丫头如今回娘家是娇客,娘要多多疼惜她才对。”又对陆漫笑道,“老太太年纪大了,她是气你不珍惜自己的命,又好些天不回家,爱之深,责之切,这才动了手。”他心里气得要命,老娘自谕精明,怎么现在还看不清形势。

陆漫慢讥讽地笑笑,说道,“大老爷这话倒是说得好听。在我印象里,从小到大,老太太对我只有责,没有爱。”

只听一个妇人阴侧侧地说道,“这回来的可是漫丫头?变化真大,莫不是我见了鬼了!”

第一百零三章 心结

那个妇人三十岁左右,正是小陈氏。她长得同陆老太太有两分相似,五官尚可,只是进城了十几年,又当了官太太那么多年,始终带了一股乡土气息。

陆漫看着她冷冷说道,“不错,你的确见鬼了。我真就当了鬼,只不过怨气太重,又被阎王放回来讨债了。”

小陈氏吓得一哆嗦,赶紧闭上了嘴。

陆放荣呆呆地看着这个女儿,没想到她跟明珠长得那么像。他眼里含着眼泪,缓缓来到陆漫的面前,喃喃说道,“漫漫,一晃眼,你都长成大姑娘了。”

他居然喊她漫漫,原来这个世界也有人叫她漫漫。

这个温暖的称呼让陆漫有了些迷茫和激动,看向他问道,“你叫我漫漫?”

陆放荣点头说道,“是啊,你的名字还是爹取的。‘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这是爹爹毕生的追求,爹爹和你娘都是这么叫你的。”

前世妈妈给陆漫取这个名字是这样说的,漫漫人生路,总会错几步。告诉她不要活得太累,人生漫长,总会犯错。但是,最最关键的几步却绝对不能走错,行差踏错,将会万劫不复……

陆漫激动的心一下又平复下来,仔细看着眼前在她记忆里几乎没有留下任何印迹的“父亲”。三十几岁,个子很高,五官硬朗,气质豪放,相貌堂堂。

光从外形来讲,他真是一个高大俊朗,能给女儿带来安全感,甚至让女儿骄傲的父亲。

陆漫都有些怒其不争。有这样一副体魄,有那样一身本事,为什么不自己想法子挣家业,由着老娘盘剥欺负何氏,养着他们一大家子人,甚至还有老太太的娘家人?为什么由着老娘休了何氏,还听话的先娶了小陈氏,后纳了抱琴?为什么不护着年幼的女儿免遭欺凌,让她生无可恋而上吊自杀!

何氏,错付了一颗芳心。

陆漫眼里的内容陆放荣没有看懂,但他知道女儿是怨他的。他有些羞愧,又说道,“漫漫,爹回来了,你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跟爹说,爹帮你,别再想不开。”他很想说,姜展唯真的不错,你配他不亏。但他带人去大漠是军事秘密,不宜说出来,甚至不敢跟家里人说他见过姜展唯。

陆漫幽幽说道,“我在这个家里长到十五岁,解不开的心结太多太多,多得我生无可恋,多得我只想去死。只是天不遂人愿,又活过来了。我也终于领悟,死,只能让恨我的人更畅快。活着,才能自己去解开一个又一个死结。我长大了,想通了,已经不奢望你帮我了。”

陆放荣又难过又羞愧,解释道,“漫漫是不高兴爹没把你带在身边吧?爹也是为你着想,北边风沙大,阳光烈,门户好的人家少。你是姑娘家,不是小子,把你留在京城娇养着长大,长得漂漂亮亮,水灵灵的,就像现在这样,也好找婆家。”

陆漫冷笑道,“这话是琴姨娘跟你说的?”

陆放荣点点头,还是抱琴心细,他一个大男人可想不到这么多。

陆漫又笑道,“我记得我小时候特别想跟着爹爹去北边,我不想已经没有了娘,再没有了爹。我盼啊盼啊,终于把爹盼回来了。可抱琴却对我说,北边不好,离鞑子近,鞑子喜欢吃人肉喝生血。她还说爹爹的脾气非常不好,喜欢骂人和打人。听了这些话,我就吓得不敢再闹着跟爹去北边了。”

陆放荣愣了愣,他不知道抱琴为什么这样说。又觉得,或许是抱琴跟孩子讲不通道理,才这样吓唬她。虽然做法不当,但出发点还是好的。便说道,“那个,那个,抱琴说得也有些道理,乌城是边城,离鞑子的地界近。而且,爹爹的脾气也的确不大好。”

看来,抱琴真的把陆放荣迷进去了。

陆漫讥讽地笑了笑,没再理他,转头向自己的座位走去,坐下。

看着那抹讥讽的笑,陆放荣觉得特别刺眼,像被人当众抽了一个嘴巴,脸涨得通红。他之前说的那些关心闺女的话,似乎比那宣纸还苍白。可他是真心想这个大闺女,也是真心关心她啊。抱琴给自己生了两个儿子,儿子又教养得这么好。他要训斥她也得私下训斥,当着众人和儿子的面,总得给她留点体面是吧。

陆放荣站在那里无所适从。

因为陆放荣的宠爱,又因为二房的两个儿子都是她所出,还因为她两个儿子同时得了陆放荣和老太太的喜欢,抱琴一回来就彰显了自己与众不同的地位。她是这个厅屋里唯一有一席座位的妾室,坐在右边女眷最末端。只不过别的女眷坐的是椅子,她坐的是锦凳。

抱琴既感动二老爷能公然偏袒她,又怕得要命。见二老爷的脸羞红了,更是坐立不安。

她不想现在回京,想等到儿子大了,出息了,再回来。那时,看在儿子的面子上,看在她照顾老爷多年的情份上,她的地位会更加牢不可破。

可是现在,儿子还小,却因为边关要打仗,老爷又接到一个秘密任务,不得不提前回京。

她在心里已经把贪财又无脑的小陈氏骂了上千遍。连一个无人关心的孤女都对付不了,居然让她活到了现在。

她以为,小陈氏最怕陆漫继续活着。陆漫活着,就绕不开小陈氏盗取仁和堂的事。她死了,仁和堂才能堂堂正正由继母接管,那么当初那些事也就人不知鬼不觉了。

虽然陆老太太和大老爷都知道小陈氏是通过她偷龙转凤把仁和堂据为己有,但老太太心疼小陈氏这个娘家侄女,更心疼自己生的这两个孙子,肯定不会把真相告诉二老爷。大老爷一家过得那么舒坦,都是老太太拿着何家的银子养着他们。据说当初老太太为了堵住大太太的嘴,还把何氏留下的那五百亩地中的二百亩给了大房。老太太不让说,他们两口子自然不敢说……

第一百零四章 转变

抱琴想着,陆漫若死了,王妈妈一家再没了,仁和堂如何转到小陈氏手上的真相别人根本不会知道。哪怕以后二老爷有所怀疑,但为了他们兄弟两个的仕途,以及她两个优秀的儿子,也不敢把这事拿到台面来上说。顶多就是把得了好处的小陈氏收拾了……

更可恨的是,那蠢妇居然为了一点小钱,只把王妈妈一家卖了!若卖得近,花再大价钱也要把那一家除掉。说是卖得远,他们不会有回京的机会。但她心里还是担心不已,毕竟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抱琴今天看到陆漫吓得要命。她活了下来,已经不再是那个傻傻的胖丫头,嫁进长公主府,即使是冲喜的,似乎也得到了夫家人的喜爱。还有,她长得像极了自己服侍了近十年的姑娘,性格却跟温柔单纯的姑娘大不一样……那件事即使瞒得住老爷,能瞒得住她吗?

抱琴的心提得老高,怕得要命,以致于身子都有些微微发抖。

只听陆放明哈哈笑道,“漫丫头是咱们家第一个嫁出去的姑娘,第一次回门,是陆家的大喜事。”又对陆漫说,“漫丫头,娘家始终是你的根,你的倚仗。你的兄弟姐妹都想你,以后你们还要多多亲近。”

她的倚仗她的根?陆放倒明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陆漫没理他,跟坐在她旁边的陆雨笑道,“大姐姐,我给你带了样礼物。”

绿绫把锦盒递过来,陆漫接过锦盒说道,“这是长公主赏我的,我送给姐姐。谢谢大姐姐过去对我的提点,只可惜我原来人傻,没听进去。若听进去了,也不会得了那样一个坏名声,还走了那样一步臭棋。”

这话戳了小陈氏的痛脚,说道,“漫丫头,你这话是怎么说呢?”因为陆漫的大变样,她也不敢像过去那样大放厥词了。

陆漫没理小陈氏,从锦盒里取出簪子。这是一支赤金莲花叶,中间镶着红宝石的赤金长簪,莲花足有酒杯杯口大,做工精细,非常漂亮。

陆雨接过簪子眼睛都瞪圆了,惊喜道,“二妹妹,这支簪子是送我的?哦,天呐,好漂亮,好精致。”

小姑娘虽然心肠不算坏,却得了陆家人的真传,就是眼皮子有些浅。

陆漫笑道,“这是内务府制造的,是长公主赏我的,当然精致了。”

内务府制造的,就是有钱也没地方买。

陆放明和大太太都高兴起来。女儿出嫁的时候,有这样一件首饰戴去婆家,也是一种荣耀了。

陆漫另一旁的陆沅看着眼睛都红了。拉着陆漫的袖子说,“二姐姐,咱们可是一个爹的亲姐妹……”

言外之意是,堂姐都送了这么好的礼物,我这个亲妹妹总该送样更好的吧?

陆沅跟小陈氏一样贪财和不要脸,这话也好意思说出来。

陆漫把袖子收回来,对陆沅连个笑脸都欠奉,说道,“三妹妹,你和你娘过去可没少把我往阴沟里带,害得我挨了多少骂名。我就是再傻,也不会巴巴地……”她哼哼两声,没说后面的话。

陆放荣看到这样贪财的小女儿,别提多生气了。这都是小陈氏愚蠢,才把女儿教成这样。特别是听到陆漫话里的意思,这对母女之前肯定没少害陆漫。看到小陈氏母女,他就更加满意抱琴,虽然是妾,到底是何家出来的人,有修养,有气度,把儿子教得这样体面。

陆放荣看看陆漫的满脸委屈,想着只得先委屈这个闺女一段时日,国事为重,等把军营里的那些事忙完再解决家事。若小陈氏真的故意苛待女儿,陈斐的事情也跟她有关,逼得女儿上吊自杀,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恶妇。这样,抱琴母子三人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他可不能让这个恶妇再把他的两个儿子毁了。

陆放荣黑脸训斥陆沅道,“沅丫头,你也是官家小姐,哪有这么跟姐姐说话的。”

陆沅特别怕陆放荣,见他沉脸骂人,便不敢再作声,翘着嘴巴扯着手里的帕子。

小陈氏护女心切,说道,“老爷,沅丫头只说她跟漫丫头是一个爹的亲姐妹,又没说别的,哪里说错了。”又骂陆漫道,“漫丫头,你怎么一回来就像放炮仗一样,先是顶撞祖母,父亲,再是攀扯你妹妹。你再是攀上了高枝儿,也还是我们陆家女。”

陆漫沉了脸,说道,“小陈氏,你少跟我充长辈的款儿,你不配!”

古代讲孝道,陆老太太、陆放荣虽然可恶,但他们毕竟是这具身子的祖母和父亲,至少当众不能太过忤逆他们,否则太离经判道。而小陈氏,不仅是后娘,做了太多的恶事,甚至连长亭长公主那样的封建大家长都对她颇多厌恶,陆漫自然不会给她留任何脸面。

小陈氏大怒,红着眼圈看向老太太,“婆婆,我再是后娘也是娘,哪能由着闺女这么骂。你可得给我作主,否则我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老太太已经看出陆漫跟原来大不一样,自己想像过去那样压制她是不可能的了。她平复了刚才盛怒的情绪,既然压制不住,就必须交好,不然这样一颗好棋子就浪费了。还有,老二回来了,也不能让他不高兴……

老太太见小陈氏还认不清形势,禁不住暗骂了几句。若不是当初休了何氏以后,怕儿子一根筋地再去找她,着急给儿子定亲,也不会把这个蠢笨的娘家侄女娶进门。

她瞪了一眼小陈氏,说道,“你胡说什么呢。老大说得对,漫丫头如今是娇客,咱们娘家人要多多疼惜她。她刚才不是顶撞老婆子,是在跟祖母撒娇。”又对陆漫说道,“漫丫头也别记恨祖母,祖母是个粗人,脾气暴躁。刚刚是太心疼你了,气你不知道爱惜自己,才动了手。就像你出嫁之前,老婆子的一个巴掌,还是不把你打进了长公主府。否则,你怎么能有如今的富贵?祖母知道你最喜欢吃猪蹄膀,今个专门让厨娘做了。”

第一百零五章 戏精

陆漫侧头看着老太太,老太太穿着棕色提花锦缎褙子,头上插着几支金簪,带着一个嵌玛瑙的松花绿抹额,还抹了较厚的脂粉。

她今天是好生打扮了一番的。陆漫记得,那身衣裳是她前年做的,只来了贵客才拿出来穿,连洗都舍不得洗。

只不过,锦绣包裹的依然是贪财霸道的皮囊。皮肤虽白却非常粗糙,脂粉也没能掩盖住五官的硬朗,眼里闪烁的算计让人一眼便能看出来。

这样强势粗鄙又精于算计的母亲,养的儿子再是状元进士,也依然是妈宝,生活上立不起来。

温柔单纯的何氏给她儿媳妇,可不是只有挨欺负的份。她若没有被休,连血都会被这个死老太婆吸干。

陆漫眼里冰冷,嘴角含着笑意,说道,“谢谢老太太,还知道我喜欢吃蹄膀。怎么办呢,我如今在婆家山珍海味吃多了,那油腻腻的东西已经吃不下了,想着就厌烦。”

老太太气得又想破口大骂,还是把怒意强压下,说道,“哦,漫丫头过上好日子了,祖母也替你开心。吃不下蹄膀没关系,还有解油腻的素菜。”

柳芽看老太太正常了,才走上前,把长公主府的礼单呈给她。

老太太拿着长公主府的礼单,心里又高兴起来。现如今,自己可是长亭长公主府的亲家呢。看看周围的邻居,谁家有这么体面?

她的笑真诚了几分,又说道,“漫丫头以后多回家娘玩,多跟姐妹们亲近。特别是你大哥和几个弟弟,他们将来有出息了,也是你的倚仗。”

这时,下人来报,晌饭摆好了。

同时,也给长公主府的护卫车夫摆了两桌,还专门给柳芽等丫头婆子摆了一桌。长公主府的下人,陆府也必须礼遇。

陆漫的心一直堵着,只吃了两口素菜就放下了碗筷。这家人再可恶,也得等到陆放荣有时间后,再收拾他们。

饭后,陆放荣想让陆漫回她之前的院子歇息。其实,他更想让她去他住的院子说说话,他有许多话要跟她讲。但他现在主要住在抱琴的院子里,姨娘的屋子,是不好让姑娘去的。

陆漫拒绝道,“不了,老驸马如今一天也离不开我,我还着急回去陪他聊天给他按摩呢。”

陆放荣无法,只得放下身段带着两个儿子送她出了老太太的院子,抱琴也厚着脸皮跟在后面。陆放明觉得他们一家人或许想说点体己话,没有让儿女相送,小陈氏知道自己不得陆放荣和陆漫待见,母女两个也没跟出来。

来到外院,陆放荣说道,“熳漫,爹已经听出你话里的意思了,也看出你对娘家颇有怨气。你祖母年岁大了,做事难免思考不周,有些事就体谅她吧。”声音又小的只有陆漫听得清,“爹已经听说了陈斐的事,我不会放过那小子。若其中有小陈氏的谋划,也不会放过她。只不过今天下晌爹就要去营里应卯,等忙过这段时间,爹给你作主。”

看来,陆放荣要收拾小陈氏是一点不含糊的。他要是知道他的宠妾助纣为虐,自己要连着一起收拾,不知道他会不会这么痛快。

陆漫瞥了抱琴一眼,痛快地说道,“好,我等着。”

陆放荣又指着陆畅和陆丰跟陆漫说道,“你这两个弟弟教得很好,知礼,懂事,武艺和课业都好,以后你们要多多亲近。”

陆畅和陆丰听了,又上前给陆漫作了个揖。陆畅说道,“以后姐姐有了什么为难之事,尽管分派弟弟去做。弟弟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也不会由着姐姐受人欺负,再生出那样的心思。”

难道是歹竹出好笋了?他是真心的,还是跟抱琴一样善于伪装?

陆漫想着,不管陆畅兄弟是不是装的,他们再好,再是同父兄弟,自己也不可能跟他们心生亲近。

陆漫说道,“你们还小,当以学业为重。现在老驸马还没醒过来,我天天在他跟前敬老,忙得紧。”

她可不愿意陆家的牛皮糖没事就去缠自己,先把话讲在前,到时候谁去了都不见。

抱琴见终于有机会了,赶紧走上前屈膝笑道,“哎哟,姑奶奶长得跟先太太一样一样的,知书达理,温柔娴静的气质也像。我一看到姑奶奶呀,就心疼得什么似的……”说着,便拿帕子抹起了眼泪。

陆放荣对陆漫介绍道,“这是琴姨娘,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她以前是服侍你母亲的,后来又服侍你。”又对抱琴笑道,“看看你,哭哭啼啼作甚?你若真心心疼漫漫,以后就多多开解她,让她把心思放宽些。”

在他看来,陆漫之所以会上吊,一个是因为小陈氏苛待了她,一个是因为陈斐那个畜牲引诱了她,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陆漫没有被教好。小陈氏粗鄙,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没教好,怎么会教好这个继女。

若陆漫以后多多跟抱琴亲近,耳闻目染,不仅不会再生那些糊涂心思,再学得知书达理,性情温柔,也能把长公主和公婆、相公哄好。他虽然跟姜展唯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也能看出来此子非池中之物,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把这个夫婿服侍好,将来女儿日子好过,也能提携两个弟弟。

陆漫是不知道他的心思,若是知道肯定会气炸了肺。

抱琴赶紧用帕子把眼泪擦干,对陆放荣笑道,“是妾的不是,让老爷笑话了。姑奶奶让我想起了先二太太,才情不自禁。”又对陆漫笑道,“以后姑奶奶无事,就多回娘家走走。若不方便经常出门,让你两个兄弟多去看你,有事了好分派他们。万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有事憋在心里,不说你爹知道会心疼,就是我也……”话没说完,又流出眼泪。

抱琴长得不错,保养得也很好。她应该有近三十岁了,但看着像二十五、六,清秀白晳,气质温婉,穿着半新旧绿色绣花褙子,头上只戴了两根银簪。看着既懂礼又知分寸,表面看比粗鄙的小陈氏好了十几个档次。

这还真是个戏精,生旦净丑,样样不落。

第一百零六章 抱狗的少年

陆漫上下打量了抱琴一番,笑着夸奖道,“抱琴保养得真好,不像在北边生活了十几年,倒像是京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少奶奶。谢谢你还能想着我娘,真是难为你了。哎,只可惜,虽然我长得像我娘,却没有我娘的知书达理,温柔娴静。”

陆漫的一语双关让有心病的抱琴红了脸,强笑道,“姑奶奶谦逊了。”

陆放荣也听出了陆漫的意思,再听她叫“抱琴”,而不是琴姨娘,就知道闺女肯定对抱琴心有埋怨。便说道,“漫漫,之前是抱琴思虑不周,好心办了坏事。你不要往心里去,爹会训斥她,让她以后说话做事要深思熟虑。”

她还没有深思熟虑?陆漫的嘴角滑过一丝嘲讽,没再说话。心道,等着吧,我再次进这个家门的时候,就是为小陆漫报仇的时候。

陆府回送了长公主府一些礼物,陆放荣又从下人手里接过一个包裹,说道,“这是北边的一些特产,是爹专门给你买的。那根簪子是抱琴挑的,说姑娘家肯定喜欢。”

陆漫没接,陆放荣又把包裹塞给绿绫。

陆漫坐上马车,马车咕噜噜走出大门。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似要把胸中的郁闷吐出去。想到王妈妈说陆放荣当初如何跟何氏恩爱,如何冲破阻力走到一起,觉得那就是个笑话。

什么父爱如山,什么此情不渝,什么情比金坚,她陆漫前世今生和前世今生的两个母亲就没遇到过。

绿绫羞愧地说道,“三奶奶,奴婢真笨,都没帮到你。”又赶紧解释道,“老太太打你的时候,奴婢也想喝止她的,只不过没有柳芽姐姐和杏儿妹妹反应快。”

她的话又把陆漫逗笑了。

快走出胡同口的时候,陆漫掀开窗帘向外看去,胡同口那棵老槐树依旧傲然挺立在那里,茂密苍翠,像把巨大的遮阳伞,浓荫下蹲着几个孩子在那里玩耍着。

突然一个画面跳入陆漫的脑海,月色如银,月光似水,一个抱着一条小黄狗的少年把一个胖胖的小女孩送到这颗老槐树下。少年十三、四岁,长得很是俊美,女孩白白胖胖,眉目如画……

那个少年对小女孩说,“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你自己回家去吧,就照我教你的那样说。你已经九岁,不能说你同我在一起呆了那么久,会对你的名声有碍。”他说完,就抱着小黄狗转身要走。

“江大哥,我怕……”小女孩怯怯道。

少年又回过身,笑道,“那我站在这里,看着你回家。”

小女孩摸了摸少年怀里的那条狗,才不情愿地转身向胡同里走去,“嗒嗒”的脚步声异常明显。还能听到小黄狗呜咽的声音,她忍不住一步三回头。

那个少年越来越远,他们中间的小路越来越长。

女孩极是不舍,但还是走到了那个院子的门前。她停下,看到那个单薄修长的身影注视了她一会儿,便回头走了,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溶溶月色中……

想到那个少年,陆漫的心里溢满了温情,那种酸酸的暖暖的情绪,让她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突然,陆漫发现树下那几个孩子是在玩一只小猫,那只小猫好像快被那几只小魔爪捏死了,“喵喵”的惨叫声像婴儿在无力地嚎哭。

这个惊诧的场面一下把那个温暖的画面驱散到九霄云外,陆漫一阵心痛,赶紧叫道,“停车。”

柳芽不解道,“三奶奶?”

陆漫道,“我要下车。”

车停了,绿绫不敢怠慢,赶紧跳下车,再把车凳拿下来放好,陆漫踩着凳子下了车。

她来到那几个孩子面前,皱眉说道,“这是谁家的猫,都快被你们弄死了。”

几个孩子都站了起来,一个稍大的孩子还认出了她,说道,“陆家二姐姐,这是我们刚才在那个沟里发现的,不是我们把它弄成这样的,它本来就快要死了……”

陆漫道,“哦,它多可怜啊,我把它带回家去治病。”又让绿绫给这几个孩子一人一个银锞子。

几个孩子拿着银锞子笑眯了眼,这真是一笔意外之财啊。

陆漫拿出帕子把小猫包上捧在手心里,它好小,应该才一个多月,脏兮兮的,勉强看出它长着一身黄毛。它闭着眼睛,时而弱弱地叫一声。

绿绫见主子要抱上车,劝道,“三奶奶,咱要养也养只健康的猫呀,这只猫一看就要死了。”

陆漫摇摇头,还是固执地捧着猫上了马车。本来她还想在回家途中去逛逛街的,现在有了这只猫,也没有那个心思了。

她捧着弱弱的小猫说,“活下来,你就是我的豌豆黄了。”

小猫似乎听懂了,又弱弱地叫了一声,伸出小粉舌头舔了舔嘴。

回到兰汀洲,她便让杏儿去大厨房把那只下完崽不久的大猫老麻捉来。她亲自给小猫洗了澡,放进一个小蓝子里。

小猫喵真漂亮,茶黄色的毛,软软的,中间夹杂着黑褐色的花纹,红红的小鼻头,嘴周围是白色的,眼睛是琥珀色。再看看它的脚底,是黑色的。

陆漫前世就喜欢狗和猫,经常上网查有关它们的内容。她记得有一种猫叫黑足猫,脚底就是黑色的。她记得黑足猫原生活在非洲,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大概是长得有些像吧。

杏儿把老麻捉了来,刚当母亲不久的老麻一看猫宝宝就爱心泛滥,用爪子巴拉小猫两下,就在它身边躺下。小猫的眼睛隙开了一条缝,用小鼻子闻闻,乖乖地吃起奶来。

众人一片欢呼。它知道吃,就能活下来。

陆漫高兴地说道,“你就是豌豆黄了。”

豌豆黄刚吃完奶,院子里就传来狗叫声,以及姜展魁和姜玖、小豆子的声音。

姜展魁汗流夹背,他领着小豆子在遛狗途中遇到去厨房捉老麻的杏儿,知道陆漫捡了只猫,就回清风院把妹妹叫上,一起来了。

陆漫忙道,“小猫太小,你们不能捉它哦。”

几个孩子围着豌豆黄看不够,连旗长的眼里都溢满了温柔。

第一百零七章 求人

姜玖问道,“三嫂,它就是你的豌豆黄吗?”

陆漫点头,见小姑娘羡慕的眼神,又笑道,“以后,再想办法给小玖儿找只酥心糖。”

“要跟豌豆黄一样俊。”姜玖说道。

几个孩子在西侧屋里看猫,陆漫回了东侧屋,打开陆放荣给的包裹看了看,里面有几块厚绒布,一些奶疙瘩和松子、榛子等北地物产,还有一根质地不怎么样的嵌珠金簪。

陆漫极是稀罕这些奶疙瘩,这是做西点的重要食材。但陆放荣和抱琴送的东西,她肯定不会要。她让王嬷嬷和柳芽几个丫头看看,若有她们喜欢的就拿着用,没有就赏给别人。

王嬷嬷只捡了块厚实柔软的绒布,说给豌豆黄做褥子,其他几个丫头也没要。王嬷嬷又悄悄把金簪塞进黄婆子的手里,其他东西就给了那几个婆子。

婆子们很稀罕那几块布和吃食,不知道奶疙瘩是干什么的,都没要,扔去了外面。

绿绫又去把红绫娘送红绫的东西拿去后罩房给她。

王嬷嬷偷偷问了绿绫抱琴的情况,听说极得陆放荣宠爱,还假腥腥地说她还想着先二太太,还有陆放荣宠抱琴的腻味态度,王嬷嬷气得又是骂又是哭。

陆漫安慰道,“嬷嬷莫气,会收拾他们的。”

晚饭前,大奶奶亲自来到了兰汀洲。

陆漫吃惊不已,笑道,“哟,真是贵客临门,蓬荜生辉啊。”

说着,赶紧把她请去炕上坐。

大奶奶坐下,才呵呵笑道,“哎哟,我也是没辙了,是户部的闵侍郎求到了我公爹那里,说他的四儿媳妇成亲两年没有孩子,想请弟妹帮着瞧瞧。公爹也不好推拒,就答应了,让闵四奶奶明儿来家里寻三弟妹。我家爷让我来跟弟妹说说……”

陆漫有些头痛。她至今还是认为黄牛家怀孕一半原因是碰巧了,不一定完全是自己手艺高超治好了她。若是下人,她愿意帮忙,更确切地说是练手,她连诊费都不收,还自己倒贴钱。但豪门媳妇就不同了,压力太大。

陆漫为难地笑道,“大嫂知道的,我是半罐子醋响叮当,只看了书,并没有拜师正规学习过医术,怎么好给闵四奶奶看病呢。”

大奶奶笑道,“无妨,这是他们自己找上门的,看得好最好,看不好也没辙不是。闵大人会说话,说是帮忙瞧瞧,就当晚辈们交个朋友。”又低声说道,“弟妹还不知道,今个上午,你刚回娘家不久,贺大夫人就来咱家找到我婆婆,说她儿媳妇难产,想请弟妹去给她儿媳接生。我婆婆一听就气得够呛,又不好说弟妹回娘家了,怕她去陆家找你,陆家答应了反倒让你为难。就说你不在家,出去串门子了。贺大夫人还不高兴,觉得是我婆婆不愿意帮忙,又求到祖母那里……”

贺大夫人跑去鹤鸣堂求长公主,长公主一听可是气着了,大声喝道,“你当本宫的孙媳妇是接生婆啊,还去给你儿媳妇接生。告诉你,我孙媳妇的身份可比你儿媳妇高贵多了!”又骂着下人道,“作死的东西,当鹤鸣堂是集市啊,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

贺大夫人臊得脸通红,赶紧起身走了。

陆漫也是一阵无语。古代讲究阶级等级,长亭长公主是皇上唯一的胞姐,是最尊贵的公主,身份高贵无比。姜展唯再是庶孙也是长公主的血脉,有皇家血统,属于出身宗室,不是一般大户人家能够比的。那贺大夫人连请她去接生的话都说得出来,可不是会气着长公主。

前世有种说法,语言是门艺术,同样的意思不同的表达,别人听着就不一样。

而闵家,姜侯爷答应了,她即使想拒都不行。闵大人敢直接找上姜侯爷,也就是有把握姜侯爷不会拒绝,不是他们关系特别好,就是闵大人权势滔天,姜侯爷有心交好他。户部侍郎,也的确是手握重权。

陆漫笑道,“那我也只有赶鸭子上架,试试看了。”

两人说笑一阵,才把大奶奶送走。

晚饭后,朱家媳妇来了,陆漫给她施完了针,就让绿绫领着她去“诊室”灸疗。

陆漫又坐在炕上回忆了一些治疗不孕不育的医书,觉得有些记不太清楚,或者书里本身描述不清楚的,又去书房找医书手札翻看。之后,让杏儿把一撂宣纸裁成小块装订在一起,算是病案。一直忙到深夜,才在柳芽和绿绫的催促下去歇息。

睡觉前,陆漫去西屋里看了一眼豌豆黄。它已经睡着了,却没有躺在小篮子里,而是爬在旗长的肚皮上,小小的缩成一团,可爱极了。

陆漫笑笑,退出来回了卧房。

姜展魁和姜玖今天看豌豆黄看得太晚,就留宿在兰汀洲,他们早就上床睡着了。

躺上床,听着姜玖的酣声,陆漫还是睡不着。时而想想医书上的内容,时而又想着她的毛笔字丑,写得又大又慢。她用毛笔连简体字都写不好,更别说繁体字了,以后得多练练……

第二天她去了鹤鸣堂,长公主还坐在美人榻上不高兴。她又跟陆漫念叨了一回,大骂老贺家不知所谓,居然敢口吐狂言,让她的孙媳妇去接生。还说,昨天晚上贺老夫人亲自带着儿子媳妇来陪了罪,她没搭理那一家人……

陆漫很想知道贺大夫人的儿媳怎么样了,生没生下来,但根本不敢问。她不好意思地说道,“祖母,因为我,让您老人家也跟着被人瞧贬,您受委屈了,对不起啊。”

长公主招招手,让她坐在自己的旁边,说道,“傻孩子,不是那么回事。你会看病,会按摩,会顺胎位,那是你的本事。可你不是医馆里的大夫,关系好了,咱们愿意帮忙,那是咱们的事。但别人却不能上门来强求,还说什么让你去接生……”

陆漫感动得不要不要的,搂着长公主的胳膊撒娇道,“祖母,您真好,有您这样护晚辈的长辈,是我前世修来的福份……”

第一百零八章 误区

长公主极是享受陆漫这样跟她撒娇扮痴。小媳妇长得好看,又软软糯糯,轻晃着她的胳膊,让她笑眯了眼。

上了年纪以后,她就特别喜欢漂漂亮亮的小娘子。每次家里来了漂亮姑娘或是俊俏小媳妇,她都会拉着人家看半天。喜欢了,不仅会留饭,还会赏东西。只是老驸马生病以后,她才没有了这种心情。

她没有女儿,只有两个孙女,嫡长孙女姜凌虽然长得好,但端庄的作派像足了大儿媳,很少跟她撒娇。小庶孙女姜玖,那胆子就像小猫一样,根本不敢主动跟她亲近。

目前有两个孙媳妇,都不错,她都喜欢。伶俐方面,韩氏占强。乖巧方面,陆氏占强。

长公主笑道,“祖母喜欢聪明有本事的孩子,特别是姑娘家,能学一身比男人还强的本领,多不容易。本宫就是不喜欢有些后宅里的女人,若她们把相夫教子以外的心思多用在学些本事,或者多看些书,后宅里也不会有那么多阴私。本宫之所以欣赏你那个婆婆,也容忍她的一些做法,就是觉得她不仅诗词的造诣不输男儿,还没有歪心思。虽然她不关心展唯三兄妹,但也从来没起过害他们的心思……”

听了老太太的话,陆漫大乐。老太太还是女权主义者,但着实是个善良又护犊的老人。

不过,后宅里阴私多最主要还是男人造成的,若他们不三妻四妾,有嫡有庶,女人们也不会闲着没事耍什么阴谋诡计。但长公主要这么认为,陆漫也不会脑抽的去反驳。

陆漫正跟长公主和老驸马聊天的时候,大奶奶陪着闵夫人和闵四奶奶婆媳来了。

闵四奶奶十七、八岁的年纪,长得白皙小巧,圆脸大眼,还有两个大酒窝,银铃似的咯咯笑声让人心生好感。

这在前世还是个高中女生,她却在为不孕不育而奔波发愁。

闵夫人和闵四奶奶给长公主见了礼,还给老驸马送上一支百年老参。

闵大夫人先是拉着陆漫一阵猛夸,“哎哟,这小模样长得,多漂亮,多招人心疼啊。又聪慧,又孝顺,哪里像长公主殿下的孙媳妇,就像她老人家嫡嫡亲的亲孙女。”又对闵大奶奶说,“你们以后要多多亲近,多多走动。你没有福气多得长公主的教诲,跟着她老人家的孙媳妇学学眉眼高低,也受益匪浅。”说完,还取下腕上的一个羊脂玉镯子给陆漫戴上。

她很会说话,没提一句让陆漫看病的事,把长公主喜得眉开眼笑。

长公主也拉着闵四奶奶一阵夸,说她长得俊,酒窝大,前额宽,是有福气的,肯定能多子多福。说完,还赏了她一柄玉如意。

又喜得闵大夫人连连说着,“阿弥陀佛,承您吉言。”

闵大夫人陪着长公主在鹤鸣堂说话,陆漫就带着闵四奶奶去了兰汀洲。

把她请去东侧屋,陆漫先给她诊了脉。不知是自己的技术没到家,还是闵四奶奶真的没有大碍。她的脉像很好,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陆漫故作忸怩,问了她同闵四爷行房的日期,还磕磕巴巴地让她说仔细些。自己是个才成亲不久的小媳妇,可不敢把那些事说得太随意了。人与人不同,跟她们相处的方式就不同。跟奴才们说话随意,但不了解的闵四奶奶嘛,就要小心些。

闵四奶奶双颊飞上两朵红云,抿嘴的时候显得酒窝更大。她忸怩了一番,还是轻声说道,“我家四爷一个月在我房里住十几天,在我月信前三天,以及月信后三天,我们几乎每天都会行房,他也想让我快点怀孕……”

古人有个误区,就是月信前后是最佳受孕期。十几天,其中七天月信,前后几天又是安全期。听她的意思,闵四爷有小妾或是通房丫头,其他时间都在她们屋里。有可能闵四奶奶月信的时候,还会让通房丫头服侍他。

闵四奶奶的岁数不大,说明闵四爷的岁数也不大。这么小的高中生同时应付几个女人,那几天还天天行房,日子又不对,当然不好受孕了。

陆漫又问道,“闵四爷其他女人怀过孕没有?”

闵四奶奶道,“我家爷对我很好,我没怀孕之前,都给她们喝了避子汤。”

靠,这还叫好!陆漫直想骂娘。

陆漫又不好意思地笑笑,对闵四奶奶说道,“从这个月起,让闵四爷最好忍忍,不要多去其他女人那里。在你月信过后的第三天开始,每两天行房一次,四次止……这样坚持三个月到半年,若还是不行,再说。”

其实,这在前世都是一些常识。只有先试试,如果再不行,那么更大的可能是闵四爷有毛病。

闵四奶奶疑惑道,“月信中期不好怀孕的,怎么……”

陆漫笑道,“其实,月信中期才是最佳受孕期,这点听我的没错。”

闵大奶奶笑着点头允诺。有了陆三奶奶的嘱咐,婆婆肯定会让人把那几个小浪蹄子管住,不许她们经常勾搭爷。

陆漫给她开了些补肾建脾、益气养血的补药,又告诉她多吃些黑豆、红糖姜茶、鱼汤等食物。

看着这两张药方,药名不算多,但字斗大,一张还写不完。陆漫都有些脸红,呵呵笑道,“我的字丑,闵大奶奶莫笑话。”

闵大奶奶咯咯笑道,“我都不怕你笑话,还能笑话你什么啊。”又问,“不施针或者艾灸吗?”她听说陆漫给那个仆妇治好了病,不仅开了药,还做了针灸。

陆漫真的就只想给她开点补药,甚至连药都不想开。但许多病人就是有这种心理,不多多地开药,或者用些其它的治疗手段,他就认为是当大夫的不尽责。

为了安慰这个高中小女生,让她没有任何包袱地造人,只得说道,“你来月信的时候再来找我,那时候再给你开药和施针,月信后施艾灸。施灸就不需要你亲自来了,让我的丫头去你府上。”

到时候,给她做些有利于身体健康的针刺就是了。至于施灸,距离稍微远些,基本没有多少作用。

第一百零九章 兵种

闵四奶奶又说道,“呀,我的月信刚刚才过去两天。”

陆漫道,“那今天晚上你们可以……”她想想那个高中男生肯定这两天都是夜夜勤奋耕耘,又道,“让闵四爷歇息两日,然后你们再行房。”

又让绿绫给她灸疗,还悄悄告诉绿绫灸条的距离。

绿绫有些疑惑,还是照医嘱做了。

两人相处不久,但觉得性格相投,去鹤鸣堂的时候已是有说有笑的好朋友了。长公主留闵家婆媳在鹤鸣堂吃了饭,才把她们送走。

陆漫回兰汀洲后,回忆着给闵四奶奶看病的过程,把病人情况、脉像、治疗方案、开的药方记录在病案上,让绿绫装在专门的抽屉中,保管好。这是她的第四个病人,抽屉里已经有了四本病案

无事的时候,陆漫又开始练毛笔字。

豌豆黄的生命力极强,两天后就有精神头了,只不过腿受了伤,还不能走动。

豌豆黄的饭量极大,霸着老麻妈妈的奶吃。还好老麻妈妈的小崽基本上断了奶,经常被捉到兰汀洲喂这个干儿子。后来,豌豆黄把老麻妈妈的奶瓶都吸干了,还饿得“喵喵”直叫,丫头们只得再给它喂些牛奶,肉粥。

有了这只猫,最兴奋的当属姜展魁小兄妹及旗长,他们几乎天天赖在兰汀洲不回去。

初九晌午,姜玖跟陆漫商量,“三嫂,玖儿能不能给萍姐儿、妍姐儿下贴子,请她们来看看咱们的豌豆黄?”

“好啊,”陆漫笑道,又建议,“就在东跨院里玩,到时候多搬几盆花摆在院子里,漂亮。”

姜玖又出着主意,“还有啊,再请王嬷嬷和桃儿姐姐做几碗双皮奶,她们铁定没有吃过……”

两人商定,就在八月十一下贴子,八月十二请她们来。今天已经八月初九了,晚上姜展唯可能会回来,萍姐儿她们的爹爹也要回家。

结果,下晌长公主接到姜展唯让亲兵送回来的信,说他要在军营里练兵,依然不能回府。

第二天上午,长亭长公主终于听说谢国公回府了。她让人准备车辆,她要同姜侯爷、二老爷一起去谢府。又把正在卧房同老驸马说话的陆漫叫上,她可是救了谢国公儿媳孙子的大恩人呢。

陆漫这次跟长公主坐一辆车,也没心思欣赏这辆超级豪华的轿车,看到表情严峻的长公主,她的心也提得老高,不知道谢国公肯不肯帮忙。

长公主这次来,没有先送贴子,直接到了谢府。门房一看是长亭长公主和姜侯爷,赶紧请他们去外院正堂落坐,又飞奔去禀报谢老国公和谢国公。

陆漫扶着长公主去了谢府前院待客的大堂。大堂富贵堂皇,肃穆威严,若不是陪着长公主,陆漫根本不可能有来这里的机会。

不大的功夫,谢老公爷和谢国公就匆匆赶来了。

谢国公四十七、八岁的年纪,跟谢煜长得比较像,高大硬朗,粗犷中带着些许儒雅,跟只有粗犷的谢老公爷不一样。这就是通过女人改变基因的缘故吧,谢家子孙一代比一代俊朗,也一代比一代儒雅。

长公主曾经非常得意地说过,姜家祖宗有玉面银枪的称号,长得俊。不像谢家老祖宗,出身土匪,长得又黑又丑,还特粗俗不讲理。

几人寒暄几句,主要是谢老公爷在跟谢国公唏嘘陆漫的能干,谢国公又表达了自己对陆漫的的感谢之情。

陆漫笑着客气了一番,说主要是谢大奶奶为母则强,沛哥儿得上天眷顾,等等。

等他们寒暄完毕,长公主就说了想请谢国公把姜展唯调去中军营的想法,还狂贬姜展唯是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应该让他发挥自己的特长……

谢国公讳莫如深地笑笑,说请长公主放心,他肯定不会浪费姜展唯的特长,也会顾及他的安全。但对长公主的请求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说姜展唯现在做的这件事非常重要,他不好一人决断,要跟另几位高级将领商议后再定夺……

还说,这个月下旬大军就会开赴前线,但因姜展唯的任务特殊,会在京城久呆一段时间,不会同大军一起走,同时又大夸特夸了一番姜展唯,说他有其祖遗风。

二老爷心喜地问道,“不跟大军一起走,是不是负责后勤补给之类的事务?”

谢国公笑笑,玩味地说道,“这是姜大人的猜测,我可没这么说。”

看谢国公的表情,长公主和二老爷就认定了肯定是这样。后勤补给比直接跟鞑子对打安全多了,他们都露出了几分满意。

姜侯爷可不这么想,陆漫也不这么想,但又不好说出来让长公主担心。

回到鹤鸣堂,已经晌午了。陆漫陪长公主吃了饭,又亲自把她扶到香木堂歇下,才回了兰汀洲。

她心事重重,直接进屋去了卧房,姜玖已经在床上睡着了。她由王嬷嬷服侍着去净房净了面,才出来,就听窗外传来青青的说话声,“天呐,豌豆黄哭了,它流泪了。”

陆漫走出上房门,看见廊下蓝子里的豌豆黄眼泪汪汪,哭得好不伤心,爬在一旁的旗长正温柔地用舌头舔着它。

“它怎么了?”陆漫不解地问。

青青说道,“豌豆黄一听见三奶奶的脚步声,脑袋就抬得老高,它看见三奶奶不理会它直接进了门,就哭起来了,还越哭越伤心。”

陆漫笑起来,低身把豌豆黄抱起来哄道,“好了,好了,莫生气了,是我的不对。”又亲了亲它的小脑袋,豌豆黄才止了哭,“喵喵”叫了几声。

它的叫声娇滴滴的,但极大,让陆漫禁不住把捧着它的双手伸远了一些。

她没有睡意,把豌豆黄抱在怀里坐去东侧屋的炕上想心事,旗长也跟了进来,老实地蹲在蹋板上。旗长是个好叔叔,自从来了豌豆黄,再没做过争宠的事。

陆漫微微叹着气,谢国公说姜展唯的任务非常重要,还属于最高机密。再想到姜展唯同陆放荣一起去了大漠,又把陆放荣招回来练兵。她分析,那货做的不是侦察兵就是特种兵,或者是什么不知道的新型兵种。

而且,姜家老祖宗帮着大楚开国皇帝打下江山,是出了名的骁勇善战,颇具韬略的军事家。谢国公说姜展唯有先祖遗风,肯定会重用他,而绝对不会让他做后勤补给……那就更危险了。

陆漫虽然不愿意见到姜展唯,极讨厌他,却又非常怕他做危险的事去送死,这种矛盾的心情很折磨人。

第一百一十章 醒来

豌豆黄很聪明,似乎感觉到主人心绪不宁,也不吵闹,时而伸出小粉舌头轻轻舔着陆漫的手。陆漫感觉痒痒的,看到豌豆黄的献媚样,笑起来,又把它举起来亲了亲。

到了未时,小兄妹起来了,丫头们把他们收拾穿戴好。今天又是一家人团聚的日子,应小玖儿的要求,给她穿了那条柳绿色小襦裙。

她又要求给她再化个妆,陆漫借口小孩子经常上妆会坏皮肤,只给她点了一点朱砂志在眉心。

如今旗长有豌豆黄作伴,也不像原来那么撵路了。

一到这天小玖儿就特别开心,一路上唧唧喳喳说个不停。陆漫猜测,或许姜玖长得像周姑娘,二货老爷才不愿意看见她,或者说怕跟她近距离接触。只可惜小姑娘就是一心想讨父亲的欢心,两人总是两头担子一头热。

到了鹤鸣堂,看见六爷、七爷和九爷都来了,正在院子里玩着。九爷姜展雁一看陆漫几人,就凑过来说道,“听说三嫂养了只小猫,特别特别能吃,还特别特别爱撒娇,对吗?”

姜玖点头说道,“嗯,它不仅特别特别能吃,特别特别爱撒娇,还特别特别爱哭。三嫂说的,它是水做的猫猫……”巴拉巴拉。

陆漫见几个孩子玩得好,便自己去了老驸马的卧房。小玖儿还想跟着,被姜展魁拉住了。

长公主和几位老爷、夫人、几位爷都在这里,或许上午的“好消息”让他们高兴,屋子里热闹了不少。陆漫行了礼,就过去给老驸马按摩。

陆漫觉得,这个家虽然无视和打压庶子庶女,但还是记挂着他们的安危,不希望他们去送死。比某些阴暗的大宅门里强得多,当然也包括小门小户的陆家。

按摩完,大奶奶又领着几个小些的孩子来闹腾老驸马了。长公主被吵得头痛,姜侯爷就扶着她去了东侧屋,众人都跟了过去。

他们正在这边说笑,突然从那边传来孩子的哭叫声,以及大奶奶的尖叫声。众人愣神的功夫,一个丫头急急跑过来禀报,“不好了,五爷突然摔了一跤,抱起来就喘不上气来了。”

众人唬得都起身往卧房跑去。看见付御医正把姜展雁的小身子面朝下地横抱着,王御医在拍打着他的后背。

姜展雁脸憋得通红,张着嘴十分难受,哭都哭不出来,而另三个孩子则吓得大哭不已。

三夫人吓得魂飞魄散,流泪问道,“展雁怎么了?”

大奶奶说道,“刚刚九爷跌了一跤,好像被硬物卡住喉咙了。”

王御医拍了一会儿姜展雁的后背还没能把硬物拍出来,姜展雁此时的脸已经变紫了,小身子也软了下来。

三夫人大哭不止,长公主也急得不行,哭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又骂道,“你们这些御医是吃白饭的?一颗硬物都弄不出来……”本来想说打杀的话,但想到老驸马还躺在床上,姜展雁还没好,那话又忍了回去。

若再耽搁下去孩子就危险了。

陆漫开始没有上前施救,是觉得付御医这种法子也没错。如今看到不管用了,赶紧过去说道,“让我来。”

付御医知道陆漫有些非同寻常的本事,忙把姜展雁递给她。

陆漫把姜展雁面朝上放在地上,她则跪在他旁边,用一只手紧贴在姜展雁的腹部脐与剑突之间,向上加压,另一只手放在胸壁上加压,反复多次对胸腔内进行挤压。

姜侯爷等人都觉得陆漫是在乱整,让喉咙里的东西出来,应该面朝下才对,她怎么能让孩子面朝上,这样卡在喉咙里的东西岂不是会越陷越深嘛!而且,她没有拍打离喉咙较近的脖子和背部,却挤压腹部和胸部,怎么看怎么不着调。

大夫人小声嘀咕道,“老天,陆氏这不是在害人嘛!为了出名,怎么连这种手段都用得出来。”

二老爷本来就害怕,一听这话,可不得了,马上大声喝道,“陆氏,你不要罔顾人命!快,快起来,让御医救治。”

姜侯爷着急道,“这个陆氏,唉,别耽误了救命。”

三老爷也急得不行,问道,“展唯媳妇,你行吗?若是不行,赶紧让开。”他既觉得陆漫有些真本事,又觉得这个法子不靠谱。

三夫人想阻止,却已经全身无力,被两个丫头架在一边哭。

长公主也在一旁着急地问,“展唯媳妇,怎么样了?”

姜展魁和姜玖则紧紧地拉着小手,吓得连哭都不会了。他们知道,若姜展雁死了,嫂子就惹大祸了。

屋里哭闹声一片。

陆漫此时谁的话都没听进去,也没管背后有人拉她,挤她,只一门心思救助。突然,姜展雁一张嘴,一颗枣子咳了出来。

“出来了!”

“太好了!”

众人刚刚松了一口气,却见孩子闭着眼睛,似乎连气都没有了。

顿时又是哭闹声一片。

陆漫又把双手重叠着,反复按压他的胸部。若这个不管用,她就要做人工呼吸了。还好,她按压了十几下,姜展雁“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陆漫松了一口气,把孩子抱着站起来。由于刚才太紧张,双腿无力,还是在别人帮助下站起来的。

三夫人激动地一把把孩子抢进怀里哭起来,“展雁,娘的宝贝,若你有个三长两知道,让娘怎么活啊,呜呜呜……”

陆漫起身擦擦汗,对付御医说道,“孩子的咽喉受损了,还得请你再开点治咽喉的汤药。”

付御医又是激动,又是吃惊,笑道,“这好办,这好办。三奶奶真乃神医,这个法子真管用……”

三老爷也感激地说道,“展唯媳妇,你真行,三叔谢谢你。”

陆漫还待谦虚,突然传来世子爷的惊叫声,“祖父,祖父,你老人家终于醒了!”

这个喊声犹如一记炸雷,把在场的人都惊得差点跳起来。他们忙往床上看去,只见老驸马正侧着头,睁着眼睛看他们,嘴里还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

除了三夫人还抱着姜展雁又哭又笑,几个小些的孩子有些茫然,其他人都哗啦啦地向老驸马床前涌去,激动地大喊着,“父亲(祖父),你老人家可醒过来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孙媳妇

长公主被姜侯爷扶着,急步过去拉着老驸马的手说道,“驸马爷,你总算醒了,你都不知道我们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

她的话没说完,竟是老泪纵流,其他的子子孙孙也跟着哭了起来。

老驸马的眼睛直愣愣地,嘴巴抖动着,似乎在说着什么,声音极小,又含混不清。

世子爷伸过耳朵凑进他的嘴边,才听清楚,赶紧说道,“祖父放心,九弟好了,九弟已经醒过来了。”又冲众人说道,“祖父是在喊展雁。”

三老爷感动得哭出了声,跪在床头哽咽道,“父亲一定是因为担心展雁,才醒过来的。”又喊道,“展雁快来磕头,谢谢祖父的恩情,他老人家不醒人事了还惦记着你。”

姜展雁被抱过来跪在床头磕了几个头。

老驸马看了眼姜展雁,咧了咧嘴,浑浊的目光移开,又停留在长公主身上。他扯着嘴角,叫着什么,随着嘴唇的噏动,口水也不自禁地顺着嘴角流下来。

虽然他的声音极小,又含混不清,但靠在床头的长公主几人还是听到了,他好像在叫“长……亭,长……亭……”

长公主握着他的手哭道,“是,我是长亭,我是长亭。”

老驸马的嘴又翕动着,吐出一个字,“孙,孙……”

声音也是极低,又说得不清楚,长公主几人仔细听了听,才听清他喊的是“孙”字。

以为他是喊“孙子”,姜侯爷又让世子爷、姜四爷、姜五爷、姜六爷、姜七爷几个老爷子的孙子挤去他床边。没叫姜展魁,他知道老驸马不会叫他,姜展魁小兄妹也没往前凑。

几位爷还是很感动,老爷子都这样了还惦记着他们。他们把头伸向老驸马,激动地说道,“祖父,孙子在这里。”

老驸马没看他们,还是虚弱地叫着,“孙……孙……”一着急,口水流得更多了,世子爷赶紧用自己的袖子为他擦了。

姜侯爷说道,“您老人家的几个孙子都在这里了。哦,展魁快过来。”又跟他解释道,“展唯还没回来。”

老驸马闭了闭眼睛,脸都涨红了,又喊着,“孙……孙……”

长公主有些了然了,问道,“驸马爷莫不是想说孙媳妇?”

老驸马才“嗯”了声,松了一口气。

长公主提高声音招呼道,“展唯媳妇呢,快些靠前。”她没有喊展举媳妇,因为她觉得老驸马根本不可能叫她。

陆漫已经被人挤在后面,根本靠不到前面。此时她正汹涌澎湃,激动难耐,自己终于把老驸马冲活了,自己身上的命案少一个了,自己能活下去了……

听了长公主的招唤,她赶紧挤进人群中去。

长公主拉着陆漫说道,“驸马爷快看,她就是展唯媳妇,是展唯娶进门给你冲喜的孙媳妇。这些日子里,天天陪你说话逗趣儿,给你按摩的,就是她。驸马爷瞧瞧,多俊俏的小媳妇啊。”

老驸马眼神茫然,又怂了怂鼻子。

陆漫明白了,之前老驸马虽然一直昏迷着,但应该有下意识,对周围有一些感知。他没见过自己,不知道眼前的陌生人是不是这些天几乎天天陪着他的人。

她又往床头靠了靠,让他能闻到自己身上的味道,又低身帮他捏着胳膊,自我介绍道,“祖父,我是您的孙媳妇陆氏,我之前天天都来陪你,想起来了吗?”

声音轻柔婉转,如抚过耳畅的轻风。

老驸马盯着陆漫看了几眼,又怂了怂鼻子,嘴角扯出一抹笑意,含混说道,“孙……媳妇……”

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长公主和众人见状,又吓着了,惊叫道,“驸马爷,父亲(祖父)。”

老驸马似没有反应一般。

付御医挤上前给他诊了脉,笑道,“驸马爷无事,应该是累了,又睡着了。”

姜侯爷纳闷地问道,“我父亲睡了那么久,怎么才说了几句话就又累了?”

付御医红着脸说,“下官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病例,不知为何会这样。但驸马爷的脉象无事,神色又安然,应该是,应该是睡着了。”

陆漫也说道,“刚才那一小会,作为正常人不可能累着,但作为久病的人,或许已经体力透支。祖父即使醒过来了,由于他长期没有运动,还有脑子受过创伤,他的各项指标……哦,就是语言、动作、反应、记忆、智力等等,这些都不可能马上跟正常人一样,需要长久的时间来恢复。”

姜侯爷问道,“长久的时间,到底有多久?”

陆漫摇头道,“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病人醒过来,到底要等多久,我也不知道。或许一两个月,也或许要一两年。而且,能不能恢复到患病之前,还很难说。”

长公主抹着眼泪说,“只要他醒过来就好,不管多久,恢复成什么样,咱们都陪着他。多不容易啊,本宫之前还没听说过有离魂症病人能醒来。”

姜侯爷也红着眼圈说道,“是极,父亲能醒过来,已是上天眷顾。”看了眼陆漫,又说道,“还因为展唯媳妇献了医书,天天在父亲床前敬孝。这个媳妇,咱们家是娶对了。”

三老爷也附和道,“是啊,展唯媳妇是咱们家的功臣,我们都记着这个情。”

二货老爷第一次用欣赏的眼光看着陆漫,捋着短须说道,“不错,展唯媳妇真是个有福的。”

陆漫忙谦虚道,“是祖父有大福,有祖母不弃不离的照顾,子子孙孙的孝心,也多得益于两位御医的妙手回春……”

满屋子喜气洋洋,有人夸着陆漫,有人感谢御医,也有人感谢星辰大师,还有人说老驸马和长公主有大福,乱哄哄的吵得长公主头痛。她除了留下三位老爷,世子爷,陆漫几人,让其他人都回去了。

他们几人留在这里等待老驸马的再次清醒。

陆漫和付御医、王御医低声讨论着老驸马醒来以后的康复治疗方案,包括语言训练、肢体功能训练、心理疏导等等。陆漫想着前世一些骨科医院的康复器材,画了一些样式奇特的东西,她说这是康复器械,让人做出来安在康复室里。

第一百一十二章 功劳

老驸马是三月初摔倒昏过去的,今天是八月十日,他在床上躺了五个多月。这段时期,按摩做的非常好,虽然肌肉有些萎缩,但并不严重。再进行系统的肢体康复训练,基本动作应该没有大问题。

从他刚才还认得长公主,姜展雁,想见孙媳妇来看,还是有一定意识。

虽然说话含混不清,但还能说,这也是令人欣喜的。

总的来看,老驸马苏醒后的情况非常好,甚至比陆漫之前想的要好得多。这应该是得益于他即使躺在床上貌似没有意识,众人也当他是听得懂话的正常人,经常在他身边说话、唱戏……

长公主几人听说老驸马的情况属于好的,都非常高兴。的确,离魂症病人能够醒过来就前所未有了,还能说话,还认识人,虽然话说得不清楚,人也只认识几个,但慢慢都会好起来。

长公主又表扬了两位御医医术高明,《何氏汇经》里治疗“活树人”的医案精准,又招手让陆漫过去,拉着跟自己一起坐在美人榻上。笑道,“好孩子,你祖父有今天,你的功劳最大。祖母的眼睛不瞎,你是怎样努力,怎样哄着那个老孩子,祖母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几位老爷和世子爷又对陆漫给予了最充分的肯定。

陆漫谦虚道,“哪里,祖父能够醒过来,最主要还是他老人家有大福,得上天眷顾。”

喜得长公主不停地叫着“好孩子。”

老驸马第二次苏醒,是在晚上戌时。

坐在床边目不转睛看着他的世子爷又叫道,“祖父醒了。”

众人来到床边,长公主问道,“驸马爷,你还认识我吗?”

老驸马的眼神混浊无神,扯了扯嘴角,轻声喊了两个字,“长……亭。”虽然说得不清楚,但众人还是听懂了。

世子爷又问,“祖父还认得孙子吗?”

老驸马没有反应,世子爷失望不已,又指着三位老爷问道,“他们呢?”

老驸马依然没有反应。

三位老爷赶紧红着眼圈自我介绍了一番,“爹,我是您的大儿元宏。”

“爹,我是您的二儿元照。”

“爹,我是您的三儿元崇。”

老驸马没理他们,眼珠又转到陆漫身上,喊道,“孙……媳妇。”

陆漫感动得不要不要的,低声笑道,“祖父,您还记得我?真好。等您老人家能吃东西了,孙媳亲手给您做好吃的,不会食言。”

她之所以跟他说吃的,是因为他没醒的时候,她跟他说得最多的就是吃食。说完后,她又觉得自己是不是俗气了一点,只知道说吃食。又呵呵笑道,“祖父是大雅之人,别笑话孙媳俗气。民以食为天嘛,善美食也是大雅。”

老驸马似被逗笑了,嘴角扯了扯,说道,“酸……酸……”说着,嘴角竟流下一丝银钱。

“酸奶是吧?好,明儿就给您拿来。”陆漫笑道。

这个夏天,长公主在老驸马床头吃得最多的东西,就是酸奶。那酸酸甜甜的味道特殊,所以老驸马就记着那个味了。这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五感中的“味觉”,弄了那么多东西,他记得最牢的却是“酸”。

汤药已经熬好了,王御医要喂老驸马,他却闭着嘴巴看陆漫,陆漫又亲自给他喂下。

付御医和王御医又把他扶起来坐着,坐了一下下,又软了下去。如此几次,几个人都累得一头汗……康复工作,任重而道远。

长公主恍然笑道,“之前孙媳妇让婆子带着驸马爷做的那个什么‘仰卧起坐’,现在看来真是做对了。若不是天天做,驸马爷连坐一下下都不行。”

完说,又赞许地看了陈漫一眼。她原来觉得那动作怪异又莫名其妙,现在才知道有大用。

三老爷更感激陆漫,呵呵笑道,“展唯媳妇极聪慧,是个有本事的。”

等老驸马再次睡着,众人才退了出来。

长公主赏了付御医二百两银子,王御医一百五十两银子,那些服侍的下人也都各赏了二十两银子。赏陆漫的,是一个紫檀木首饰匣子,匣子中装了一整套赤金累丝镶玉嵌珠凤头头面,还说这套首饰是她母妃留给她的。

陆漫郑重地接过。这不是一套首饰,这是红果果的荣誉,沉甸甸的认可。

陆漫走出上房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半个月亮高悬空中,缕缕夜风伴着淡淡的桂香吹来,沁人心脾。

她做了几个深呼吸,勾起唇角无声地笑起来。老驸马醒了,她冲喜的任务完成了。来到异世近五个月的时间,一百多天,她都生活在恐惧和期盼中。通过努力,那盘死棋终于盘活了。

但是,陆漫还没有取得最终胜利。那个混蛋,希望他不要去找死。还有,她还没有离开这个她一直想逃离的地方。

至于下一步该怎样走,她等等再想,难得轻松一下,暂时放松放松。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她应该逐渐从老驸马的治疗班子中退出来。由于之前自己太卖努力工作,老驸马似乎过于依赖她了……

来到垂花门前,看见柳芽正等在这里。她笑着把羊角灯递给杏儿,给陆漫福了福,笑道,“恭喜三奶奶,贺喜三奶奶。老驸马醒来,奴婢们都高兴死了,王嬷嬷和绿绫已经哭了好几场。八爷也不睡觉,说要等驸马爷再次醒来的消息。”然后过来扶着陆漫往回走去。

回了兰汀洲,看到姜展魁正坐在正房廊下,王嬷嬷、绿绫、桃儿、青青几人都在。

姜展魁飞奔过来,问道,“三嫂,祖父又醒过来了吗?”

陆漫笑道,“恩,醒过来了。”

姜展魁高兴地跳了一下,又喜道,“三嫂,给我哥哥去封信吧,让他也高兴高兴。”

陆漫搂着他的肩膀向正房走去,笑道,“下晌的时候,长公主就遣人去给三爷送信了。”

在这些人看来,老驸马能醒过来,军功章有陆漫的一半,也有姜展唯的一半。或许,姜展唯那一半还多些,因为他受了委屈,现在又在军营里受苦,还有送命的可能。

所以,老驸马一醒来,长公主和二老爷就让柳信去营里给姜展唯送信。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变卦

“谢谢嫂子,我知道你一直很辛苦,我和哥哥、妹妹都记着嫂子的好。”姜展魁仰头说道。

陆漫捏了捏姜展魁的小胖脸,笑道,“不用谢,祖父醒来,于我们大家都好。”

王嬷嬷和绿绫也激动得不行。特别是绿绫,又瘪着嘴哭起来。她最清楚当初陆漫的艰辛和恐惧,提心吊胆过了这么久,三奶奶终于能好好活下来了。

陆漫洗漱完躺上床。她没让丫头放罗帐,等她们走后,就起身把妈妈的相框拿出来抱在怀里。明亮的月光透过窗棂射进来,朦胧中能看见妈妈正冲着她笑。陆漫亲了亲相框,也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默默说道,“妈妈,最艰难的时刻终于熬过去了,这个世界里,我和你继续相依为命……”

梦中的姜玖似乎还在呢喃,唧唧咕咕,不知在叫“三哥”还是“三嫂”。

陆漫侧头看看小姑娘,虽然她们此刻睡在一张床上,以后总要分开。老驸马终于醒了,自己还能在这里呆多久呢?

姜侯爷回到明和堂,大夫人还没睡。她迎上来笑道,“侯爷,公爹又醒来了,真好。”

姜侯爷笑着点头,“是啊,爹终于醒过来了。只不过,人还不算很清明,除了记得母亲、展唯媳妇、展雁,最后又谁都记起了展举,其他的人都不认识……”又说了一下老驸马的大概状况,以及以后该怎样康复。

大夫人笑道,“侯爷莫忧,公爹昏迷五个多月还能醒过来,是有大福的,以后肯定能完全康复。”

说完,亲自把姜侯爷的外袍脱下来递给丫头,扶他坐在床上。

她又挥了挥手,待屋里的两个丫头退出去后,才笑道,“虽然公爹醒来是因为他老人家有福气,但陆氏总归是冲喜媳妇,这些日子照顾公爹也算尽心。咱们还是要把她的后路安排好,给她份好生活,不能让人家说咱们家凉薄。”又叹了口气道,“若不是展唯实在不喜,跑去军里现在还不着家,我也不舍不得让她出府别居。”

姜侯爷摆手道,“陆氏不会出府。”

大夫人吃惊道,“这怎么说,原来不是说展唯实在不喜,等公爹醒来后,就把陆氏送走吗?怎么又变卦了。”

姜侯爷有些沉了脸,说道,“母亲的意思你还没明白?不管展唯喜不喜欢,陆氏这个孙媳妇,她老人家是要定了。何况,现在父亲还离不开她。我也觉得那陆氏挺好,聪明,识进退。当初星河大师让她来给父亲冲喜,父亲又醒了,就说明陆氏是有福气的人。”他看了大夫人一眼,又说道,“罪不及出嫁女。陆氏一岁多的时候何晃就死了,生母也被休,何家跟她一点干系都没有。母亲说了,咱们家娶媳妇,不能因为某些人的不喜,就不要这个媳妇。还有,你以后不要跟‘她’走得太近。惹了母亲的厌,对你对孩子都没好处。”

大夫人的脸抽了一下,又赶紧笑道,“是,之前是我想差了,婆婆喜欢,就照她老人家的意思办。”又迟疑道,“不过,我还是觉得陆氏不够稳重。侯爷想想啊,那次自告奋勇去给谢家大郎媳妇顺胎位,若万一不成功,人死了,那谢家会不会说是咱们故意去弄死他家儿媳妇?还有今天展雁的事,万幸展雁活过来了,若没活过来呢?三弟妹能放过她?陆氏毕竟不是大夫,不过是会些旁门左道。把人救活了,自是皆大欢喜。若没救活,人家就会说她故意杀人。我也是怕她惹祸,连累咱们府……”

姜侯爷想想,点头说道,“嗯,夫人所虑极是。以后,夫人要多提点她些,我也跟母亲说说。她不是大夫,以后遇到事还是不要冒然出手……”

陆漫放任自己睡了一个长长的懒觉。一个是昨天长公主专门交待,说她辛苦了,让她好好歇歇,休息一天,只管晌午去吃团圆饭,再把姜展魁小兄妹带着。

一个是她不需要再给老驸马做按摩了,康复运动主要由御医和婆子帮助他做,没有必要每天按时去。但在一段时间内,她还是要经常去鹤鸣堂报到,要根据老驸马的康复情况适当调整康复治疗方案,还有就是老驸马过分依赖她,她不能马上不见他,必须逐渐减少出现在他身边的次数,让他有个适应过程。

或许是心情放松了,陆漫睡得很沉。王嬷嬷也没舍得叫她,悄悄把醒来的姜玖抱去侧屋穿衣。小兄妹吃了饭后,姜玖带着旗长和豌豆黄去后院玩,姜展魁在屋里学习。因为府里有大喜事,今天他和九爷都不用去前院上课。

陆漫醒来的时候,已经巳时初。她这是除了生病外,睡得最晚的一次。一下睡到自然醒,多幸福。

她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有压力的日子,真是太舒心了。

起来后,王妈妈帮她穿了一套大红色的褙子。还喜滋滋地告诉她,今天府里到处张灯结彩,大家伙都穿得喜气。长公主还发了话,主子下人这个月都拿双例……

陆漫才注意到,王妈妈今天也穿着绸子新衣,戴着一根金簪和两根银簪。

出去走了一圈的杏儿还说,姜老驸马醒来的消息已经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京城。皇上、皇后赏赐的东西已经到了府里,许多宗亲、亲戚朋友、通家之好,还有想跟长公主府交好的世家大族,都陆续来恭贺了……

陆漫刚喝完粥,三夫人和被乳娘抱着的姜展雁就来了。

陆漫迎出上房,笑道,“九爷的身子还没好呢,三婶怎么……”

三夫人对姜展雁说道,“快说谢谢三嫂。”

姜展雁精神恹恹的,说了句,“谢谢三嫂。”嗓子还有些沙哑。

三夫人拉着陈漫又是一番感激,丫头们把四匹锦缎和一尊翡翠摆件堆在炕上。

陆漫客气道,“三婶,你这样就见外了。九爷是我的小叔,讨喜又懂事,我那样做是人之常情。你如此客气,反倒让我不好意思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撒娇

三夫人红了眼圈,说道,“昨天,我看到展雁的小身子渐渐软下去,都吓死了。若他有个好歹,我也不想活了。还好你有本事,救了他。昨天我跟我家爷说,你不止是老驸马的福星,还是我们整个府的福星。”

陆漫呵呵笑了两声,这个夸奖她可不敢受。

姜玖抱着豌豆黄领着旗长来到东侧屋。

豌豆黄的腿已经好多了,三条腿拖着一条腿能走路,但不敢跳。它也不怕人,冲他们“喵喵”叫着。声音娇糯糯的,非常好听,却是极具穿透力,让人忍不住想捂耳朵。

三夫人被逗笑了,说道,“老天,这小奶猫才比巴掌大一点,声音可真大。”

陆漫越来越觉得这猫就是黑足猫,只不知道这个时空里怎么会出现在京城。她有些后悔养了这只猫,但已经养出了感情,又不舍得送出去。

见它看着自己叫不停,只得把它抱在怀里顺顺毛。这小东西,撒娇的功力不是盖的。

姜玖介绍道,“它特别能吃,一天要吃好多顿,最喜欢吃鱼丸子。它还特别会撒娇,我三嫂若回来没有先抱它,就哭啊哭啊哭啊……”

豌豆黄极聪明,如今也搞懂什么是撒娇了,听了这话,又抖着胡子爬在陆漫的怀里哼哼起来。

姜展雁喜欢得要命,闹着要抱豌豆黄。

陆漫把豌豆黄放进姜展雁的怀里。

他又跟姜玖打着商量,“二姐姐,我能不能经常来跟豌豆黄玩,我也很喜欢它呢。”怕姜玖不愿意,又补充道,“它不是嘴馋吗,我每次都给它带好吃的过来。”

姜玖是个好姐姐,点头说道,“弟弟来玩就是了,不带好吃的也没关系。”

巳时末,几人一起去了鹤鸣堂。

走之前陆漫还专门去厨房做了两碗果汁酸奶,满满一碗是长公主的,还有一碗只有一点,是老驸马的。

又给三个孩子盛了小半碗,说现在他们空腹,不宜多吃。

除了世子爷在前院接待送礼的人,主子们都穿着喜庆的衣裳聚集在鹤鸣堂了,连上衙的上学的爷们今天都请了一天假。

因为怕吵着老驸马,除了三位老爷,其他人都坐在东侧屋,朱老夫人和大肚子的姜凌也回来了。

长公主笑道,“展唯媳妇可来了,快去看看你祖父,他一直不自在呢。”

陆漫有些脸红,长公主让她只管来吃晌饭,她就这时候来了,而没有像往日那样加班加点,争做积极向上的好员工。

朱老夫人冷哼道,“展唯媳妇,你知道你祖父离不开你,怎地不早些过来孝敬,还等着长辈请你不成?”

大夫人脸上滑过一丝笑意,说道,“展唯媳妇这些天也的确辛苦了……”

朱老夫人说道,“我那老哥哥生了病,这个家里谁不辛苦?就是我,也抄了好些佛经拿去寺里供着,祈求菩萨保佑老哥哥能快些醒来……”

陆漫没等那个刻薄老太婆说完话,就返身去了卧房。姜展唯之前的话,除了长公主、老驸马,还有姜侯爷和三老爷,其他的人都可以无视。

虽然陆漫觉得这话不对,但朱老太太却没必要给她留一点脸面。

朱老太太见自己的话还没说完,陆氏就返身向门口走去,气得脸都红了。

“这陆氏……”她指着陆漫的背影,背影已经消失在那袭红色软帘的另一侧。

长公笑呵呵笑道,“展唯媳妇担心她祖父……”

陆漫走进卧室,看见老孩子正躺在床上发脾气,脸气得通红,胡子也翘起了几根,嘴里呜啦呜啦不知说着什么。三位老爷急得要命,两位御医站在床边也不知如何是好。

姜侯爷看陆漫来了,松了一口气,说道,“展唯媳妇,快,快来哄哄我爹,哎,他老人家一直闹着不药浴。”

陆漫来到床边笑道,“祖父,您老人家闹腾什么呢?”

“孙……媳妇,浴……”老驸马磕磕巴巴说道,意思是让陆漫给他洗澡。

几位老爷听了,都红了老脸,咳嗽一声望天装作没听见。

陆漫气乐了。老天,这老孩子不仅身体不灵活,连智力都只相当于一个几岁小孩子,还没姜展雁聪明。

她笑道,“那怎么行!祖父又不是一岁的敏哥儿,五岁的九爷,也不怕人羞羞。”说完,还在脸上刮了两下。

“不……”老驸马还会撒娇。

陆漫接过杏儿手里的那碗酸奶,在他鼻子下晃了一圈,看他的眼睛随着酸奶移动着。哄道,“祖父乖乖让王御医给您沐浴,出来就吃酸酸。”

“好。”老驸马这次答应得十分痛快。

泡了大概两刻多钟,老孩子就闹着出来吃酸酸。

陆漫又好气又好笑,说道,“祖父以后要听话哦,不听话就不给吃酸酸。”说着,就给他喂了一口酸奶。

老驸马是第一次吃酸奶,觉得味道怪怪的一点也不好吃,远没有梦里闻到的那么香。他的眉毛鼻子都皱了起来,说道,“孙……媳妇,骗……人……”

陆漫笑了,又给他喂了两口,把碗递给杏儿。说道,“祖父还是蛮聪明的嘛。这酸奶第一口吃起来确实不好吃,慢慢就好了。祖父以后要多吃它,对肠胃有好处。”

御医和两个婆子又帮老爷子做了一会儿康复训练,待老爷子睡着后,众人才退了出来。

众人拥着长公主去餐厅吃饭,世子爷也过来了,说着都有哪些人家来恭贺。

除了皇上、皇后赐了药材,硕王府、安郡王府、和郡王府,几位公主府,以及定国公府、勤国公府,等等,还有几位亲家,包括陆家,都送了贺礼来。

陆漫一听老陆家也送了礼,恶心得不行。那家人,真把自己当成长公主府的亲家了。

席上,长公主、姜侯爷、三老爷这几位当家表扬了在老驸马生病期间,一家人众志成城,一起渡过了艰难岁月。当然,重点表扬了姜展唯和陆漫,并说他们的孝心感动了上苍,让老驸马在昏睡了五个多月后,终于醒了过来……

二老爷的哈哈声打得尤其响亮,姜展唯和陆漫挣了这个功,也就是他们二房挣了这个功。

第一百一十五章 搞好关系

陆漫起身谢过长辈们的嘉奖,笑道,“还要谢谢九爷,若不是他闹了那一出,不知道还要等多久祖父才能醒来。”

长公主哈哈笑道,“是极。那小猴儿闹得,都快把本宫吓死了,也把老驸马吓醒了。”又让人去她的私库里拿一尊红珊瑚摆件和半斤血燕窝赏他。

一说到这事,三老爷的眼圈就发红,感谢老驸马对姜展雁极度关怀的同时,又感谢陆漫救人的法子得当。

饭后,长公主拉着陆漫的手嘱咐道,“好孩子,你祖父还离不开你。明天起,你要像往常那样每天在他跟前敬孝才成。”

还要像以前一样啊?那老孩子当真缠人得紧。

陆漫心里腹诽,还不敢不答应。忙道,“孙媳妇知道,会的。”

她带着姜展魁小兄妹回了兰汀洲不久,姜侯爷和二老爷、三老爷就派人送了赏过来。二货老爷居然也奖励她了,陆漫还有些不习惯。

姜侯爷送的是一尊龙泉青瓷香炉,二老爷送的是前朝画家黄贺之的一副花鸟图,三老爷送的是一对五彩大花瓶。

想到姜展唯的那个盒子和那句没说完的话,陆漫对二老爷送的这副古迹表示严重怀疑。

姜玖听说那副图是她爹送的,拿着夸了半天。姜展魁张了张嘴,还是没忍心打击她的兴致。

姜玖又提醒道,“三嫂,你忘了吗?咱们今儿要给萍姐儿下贴子的,请她们来看豌豆黄。”

陆漫还真忘了,而且这么久了,她也没时间去谢府看望谢大奶奶和那个或许会当她干儿子的胖小子。她笑道,“哦,对啊,还好小玖儿提醒了我。”又对姜展魁说道,“八爷写个贴子,最后由小玖儿落名,让人送去谢府。”

虽然现在府里很忙,但小孩子之间的交往影响不到大人,陆漫还是满足了小玖儿的这个愿望。

姜展魁听到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做,笑得眉眼弯弯,赶紧应是。他爬在几上写贴子,陆漫和姜玖在一旁看着。

前两张写的都不理想,第三张写好才露出微笑,交给陆漫。陆漫看着点点头,又让姜玖在贴子最左边下侧写上她的名字。姜玖别的字不会写,但自己的名字还是会。

她写好后,陆漫就让灵芝交去大奶奶那里,大奶奶再让外院的人送去谢府。顺便跟大奶奶说一下,明天晌午送一桌小孩子喜欢的席面来兰汀洲。

到时候,王嬷嬷再领着桃儿做些点心和双皮奶。姜展魁提议做铁板烧,陆漫没同意。来的是两个娇滴滴的女孩子,不好给她们吃那些东西。

然后,又让下人把东跨院收拾出来,姜玖会在那里招待小客人。

原来兰汀洲是主子们游镜湖或者后花园累了的时候歇脚的,屋里的摆设还是比较齐全,只不过算不上特别奢华。陆漫又让人去她的库房里拿几样好摆件出来摆上。

看着两个小兄妹兴奋地商量明天接待客人的事宜,陆漫颇为无奈。这两个孩子在豌豆黄进驻兰汀洲后,就一直赖在这里不走。这里有两个小孩子,鹤鸣堂有一个老孩子,哦……还有一个老好人,要想摆脱这四个人,真不容易。

她想着,老驸马已经醒了,可姜展唯还没有功成名就,大夫人或许会想办法把自己弄出府吧?自己是不是应该想个法子自黑一番,让大夫人抓住把柄开始行动……

晌觉起来,她还是没有自觉地去鹤鸣堂。既然长公主准了她今天休息,她就厚着脸皮休一天。老驸马已经醒了,她不需要像以前那样疯狂地挣表现。

等到姜玖起床,姜展魁也出去遛了一个时辰的狗回来了。

看着汗流夹背气喘嘘嘘的小正太,陆漫极其佩服这孩子的韧性和毅力。他不光跟着先生学习,还偷偷看一些兵书和习武的书籍。大概姜展唯就是这么过来的,所以如此严格地要求他弟弟。

等姜展魁沐浴完,陆漫抱着豌豆黄,带着两小一狗,以及几个丫头婆子、小豆子去了花房,准备挑一些好品种的菊花回来摆在东跨院。

花房在后花园里。

后花园很大,有桃树,杏树,海棠树,紫薇,樱花等许多乔木花卉,还有许多盆栽,中间是一个玻璃暖房。

望着那长长的在阳光下煜煜生辉的玻璃房,陆漫有一丝敬畏。这里可不是现代,这个时代的一块玻璃可以供一个寻常百姓吃喝一辈子。

他们站在花房旁边,还能听到西南边隐隐传来丝竹声和唱戏的声音,好像两个戏班就在府里的西南边。

在花房里转了一圈,他们挑了十盆菊花,其中五盆是珍品菊,还有十盆秋海棠,来的人一次拿不完,还要再来一趟。

晚饭后,陆漫又把小姑娘收拾得漂漂亮亮的,让兰芝和郭嬷嬷领她去二夫人的晚轩,汇报一下她即将作为主人第一次招待小客人的社交事宜,再请示一下待客之道。

这个点去,或许还能碰到二老爷。此时二老爷正是开心的时候,希望他能看在姜展唯“孝顺”的份上,对小姑娘的态度好一些。

陆漫没跟姜玖一起去。二夫人清高,除了偶尔出去参加一些诗会,或者世家大族举办什么宴会请她去给公子小姐们当评委,她基本不与人交往。陆漫自认比较接地气,虽然欣赏高高在上的才女,但跟她们没有共同语言。而且,二夫人早就言明不需要晚辈去她那里请安,陆漫也不会贴上去。

姜玖小姑娘却必须跟二夫人搞好关系。二夫人是她的嫡母,有教养她的责任。二夫人当初说了若小姑娘有事可以去找她,正好借着这件事让小姑娘在她面前刷刷存在感,增进一下她们的感情。若自己以后离开这个家了,小姑娘遇到难事的时候,二夫人可以帮帮她。

小姑娘还不敢,扯着陆漫的裙子说,“三嫂,玖儿害怕,你能不能陪玖儿一起去?”她知道哥哥不可能陪她去,所以求着陆漫。

第一百一十六章 冷清

陆漫说道,“当初太太说了你有事可以去请教她,她只邀请了你,没有邀请我,我不好去的。乖,去吧,跟太太搞好关系,你会受益匪浅。还有哦,二老爷这时候或许已经回去了。”

小姑娘一听二老爷或许在,还是鼓足勇气去了。

姜展魁坐在那里没吱声,他知道嫂子这样做是为了妹妹好。他可以不求父亲,可妹妹不可能不求嫡母。

现在天气已经有些短了,些时暮色四合,陆漫把小姑娘送出院子,看着她消失在暮色之中。

大概三刻钟后,姜玖就回来了。她一脸的喜气,手里还拿着一个小锦盒,是二老爷赏她的两块端砚,说让她好好写字,将来像嫡母一样当个才女。兰芝手里拿着一扇猫滚绣球湘绣小摆件,是二夫人赏的,说明天放在高几上作装饰。

小姑娘唧唧喳喳讲了二老爷如何,二夫人如何。

二夫人本就清高,不喜欢说话,又不喜交际,只泛泛交待了几句。二老爷在小姑娘走之前,只说了一句话,还是表扬讨好二夫人的话。

但小姑娘就是高兴,翻来复去讲着。姜展魁听得直撇嘴,陆漫还是非常给面子地表示感兴趣,偶尔会附合一句。

陆漫算了算时间,小姑娘路上来回就要用两刻多钟的时间,再加上下人的通传,小姑娘跟他们见面也就半刻钟,那两口子当真冷清,或者说冷情。不过开局还算顺利,慢慢来吧。

翌日,姜玖跟陆漫一起起来。

陆漫劝道,“她们不会这么早来,你还可以再睡一会儿。”

姜玖不愿意,也只得由她。

陆漫走之前,又嘱咐了郭妈妈和兰芝、灵芝等人,一定要把主子客人照顾好。

来到鹤鸣堂,西侧屋正在进行改造,以后这里会暂时成为老驸马的康复室,等把高低不同的木杠及吊环,还有特殊的床和椅子做好后,就会安装在这里。

老驸马穿着白色中衣中裤,面部还有些浮肿,正被两个婆子架着站在床边,这是让他学会站立。他见陆漫走进去,笑眯了眼。

陆漫笑道,“祖父又有进益了,不仅能站,眼睛也能笑眯缝了。”

长公主仔细看看老驸马,笑道,“哎哟,果真。”

老驸马听了,又卖萌地眯了眯眼睛,逗得长公主大乐。

陆漫不需要亲自动手帮助老驸马作运动,只偶尔搭把手,说几句哄老爷子开心的话即可。

听长公主讲着,“……本宫本想在二十那日请客,感谢那些关心驸马爷的人家。又想着北征军下旬就要开拔,咱们不好请客,只得移到下个月。”

一说到这个话题,又避免不了提到姜展唯。那货到现在也没回府一趟,让人担心不已。老驸马清醒那天让柳信送了口信去军营,柳信连人都没见着,只让人转告他。

长公主又气得骂了几句,“……那小子,从小就不让人省心,你祖父打他打得最狠。”

傻了的老驸马似乎听懂了,突然提高声音说道,“让那小子……回来,不许他……进军营。”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还说得十分连惯,条理清晰。虽然有些含混不清,但大家都听懂了。

长公主和陆漫都是一喜。长公主明知故问道,“驸马爷,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啊,我,我,说……说……”老驸马睁着莫明其妙的眼睛,又糊涂了。

看到沮丧的长公主,陆漫开解道,“祖父有刹那间的清明,还是进步了。慢慢来,清明的时间肯定会越来越长。”

长公主又长叹了一口气。心道,老驸马傻了都不希望展唯进军营,等他彻底清明过来,还不知道会怎样生气。

大概巳时末,杏儿过来跟陆漫悄声说,“柳芽姐姐派人来说,谢家两位姐儿已经到了兰汀洲了。”

长公主笑道,“你回去吧。小玖儿那丫头,已经会交手帕交了。”又吩咐道,“那姐俩要结交好,展唯以后总要仰仗她们的祖父和父亲关照。”又让丫头拿了三串碧玉珠串出来,让陆漫转交给三个小姑娘,说是她赏的。

看到闹脾气的老驸马,陆漫哄道,“孙媳回去做一样祖父没吃过的双皮奶,比酸酸还好吃哦。”

老驸马听了,方没闹腾。

陆漫一进兰汀洲,就听见东跨院里传来几个女孩子的说笑声,以及豌豆黄的大嗓门,还间或有几声狗叫声。

陆漫进去,萍姐儿和妍姐儿起身给她行了礼。

陆漫笑道,“你娘亲怎么样了,弟弟长得好吗?”

萍姐儿说道,“我娘亲很好,她让我问问姜三婶,还有没有多的益母药糕。若有,再给我娘一盒。弟弟长得好胖,已经十一斤了。”

陆漫前几天做了几盒,派人给谢府送去了两盒。再加上一开始送的那盒,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根本用不完。

萍姐儿看陆漫有些狐疑,又笑道,“好像我表姑姑要去了两盒去,我娘亲就没了。”

陆漫笑道,“我正好还剩了两盒。”又让柳芽等下晌她们走的时候拿给她们。

她把长公主赏的珠串送给她们,又说笑几句,才回了屋里。

晌午,厨房送来一桌席面,王妈妈又领着桃儿做了双皮奶和两道点心送过去。

陆漫和姜展魁没去凑热闹,而是在上房东侧屋里吃的饭。东跨院里小姑娘欢快而清脆的的笑声时时传过来,让人的心情惬意无比。

下晌,陆漫和拿着双皮奶、酸奶的杏儿去鹤鸣堂。她们刚走出院子,一个外院的婆子领着陆雨、陆沅、陆畅就坐着骡车来了。

那婆子还笑道,“三奶奶,亲家姑娘、亲家少爷来看您了。”

虽然陆漫不讨厌陆雨,但他们三兄妹以亲家姑娘、亲家少爷的嘴脸出现在这里,还是让她恶心不已。老陆家知道老驸马醒了,害怕了,也更想跟她搞好关系了。不仅昨天以亲家的名义送了礼,今天又让他们来跟自己缓和关系。

陆漫跟杏儿说道,“你去跟长公主和驸马爷说我有点事,只耽搁片刻功夫,稍后就过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太子

听了陆漫的话,陆沅先沉不住气了,说道,“二姐姐,你这是明晃晃的赶人啊。我们是你娘家客人,还没请我们进屋坐坐就先赶人了?”

陆漫沉脸冷笑道,“回去问问你娘,她做了那么多缺德事,怎么好意思让你来当我的客人。”这母女两个,陆漫是一点面子也不会留。

那个赶骡车的婆子还站在那里等着拿赏,一听陆漫的话,吓得赶紧拉着骡车走了。

陆沅还要说话,陆雨小声阻止道,“三妹妹,不许混说。”又对陆漫笑道,“祖母和我爹听说驸马爷的病好了,都极高兴呢。他们知道姐姐辛苦,让我们来看看姐姐。”

陆雨极是为难。她知道陆家把陆漫得罪狠了,想要跟陆漫再把关系搞好,难度太大。但她也希望陆家能跟陆漫冰释前嫌,让陆漫少恨陆家一些,她爹及家人的日子才好过。在整个陆家,除了她,好像陆漫恨所有的人。所以,她也只得硬着头皮来了。可小陈氏不知所谓,明明知道陆漫恨死她们了,却偏让陆沅跟着一起来。

陆漫强挤出了一丝笑意,说道,“那就请屋里坐坐吧。”到了门口,不让他们进门到底说不过去。而且,还是要眼馋一下那个眼皮子浅的死丫头。

她余光看了眼陆畅,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一副荣辱不惊的样子。这孩子,若引导好了是个人才,若跟抱琴一样,是个祸害。

看着大院子里的翠竹红花,绿油油的碧潭,还有粉墙碧瓦,雕栏画栋,陆沅掩饰不住羡慕嫉妒恨。

陆雨笑道,“这里美得像仙境,二妹妹有福了。”

陆漫笑笑,故意说道,“我这里算什么啊,你们没看到长公主住的鹤鸣堂,那才叫富贵无边呢。”

陆沅忍不住说道,“这么好,那你当初还上什么吊?”

陆漫反唇相讥道,“我不吊一吊,那些人怎么会害怕呢?”

几人进了上房厅屋,丫头刚把茶倒好,没说上两句话,陆漫就站起身说道,“祖父他老人家醒来后,我更忙,就不多留你们了。”

陆雨有些反应不过来,陆沅气得脸通红也不敢再多话。陆畅微红着脸起身,抱拳说道,“孝敬长辈是正事,姐姐去忙。”

陆漫让黄婆子送他们去外院,她自己去鹤鸣堂。

陆沅说道,“这么远的路,我们来的时候是坐骡车的。”

陆漫装作没听到,径直走了。自己这样恶心他们了,看陆家还会不会再来攀高枝儿。

陆漫来到鹤鸣堂,老爷子才吃完双皮奶。看见陆漫进来,说道,“奶,像蛋……蛋羹。”

长公主又乐开了怀,帮他擦了流下的口水说道,“哎哟,驸马爷又聪明一些了。”

正说笑着,突然有婆子来报,说太子殿下来看望驸马爷了。

听到这个消息,长亭长公主是真高兴了,笑得眉目舒展。她由陆漫扶着,亲自走去门口迎接太子。

太子宋熙,今年刚刚十四岁,白皙清秀,矜贵中透着儒雅,穿着杏黄色绣有五爪金龙的长袍,带着八宝紫金珍珠冠,由姜侯爷陪着走进来。

他快步上前扶着向他万福的长公主,笑道,“皇姑,免礼。”虽然处在变声期,但声音依然清朗动听。

长公主又介绍已经跪下的陆漫道,“这是展唯媳妇,驸马爷能醒过来,她的功劳最大。”

太子说道,“她就是姜三郎的媳妇?嗯,孝心可嘉,起来吧。”他虽然岁数小,却要长一辈,所以称姜展唯为姜三郎。

又看了几眼站起来的陆漫,说道,“不错,透着一股伶俐劲。”然后率先走进上房。

陆漫暗诽,还真是爱充老辈子的熊孩子。但明面不显,赶紧扶着长公主跟了进去。

她已经从长公主和几位老爷偶尔的谈话中知道皇宫中的一些事情,皇上子嗣艰难,共生了五个女儿,两个儿子,但最终活下来的只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

特别是先太子,长到七岁就得病死了,先皇后也郁郁而终,让皇上伤心很长一段时间。皇上在三十九岁时,王淑妃终于生下这个儿子,皇上大喜,便依诺封王淑妃为皇后,宋熙三岁时就立为太子。

但是,皇上并没有让王皇后过多跟太子接触。太子五岁后,都是跟在皇上身边,由他亲自抽时间教导,同时还请了几位博学多才的大儒教他学问,以及一些股肱重臣讲解治国之道。太子也争气,文功武略,样样出色。

陆漫一直觉得,古代人玩政治一点也不低于现代人。她在现代就是个思想简单的妇产科医生,若是穿进皇宫搞宫斗,她多半就是一个死字。所以哪怕见到这个皇宫中的熊孩子,她也莫名地紧张。

太子来到老驸马床前,老驸马正由王御医抱着坐在床上。他现在还使不上力,有一个婆子在后面支撑着。

太子对老驸马笑道,“姑丈,你还认得本宫吗?”

老驸马茫然地看看他,眼珠又转到陆漫身上,含混说道,“孙……媳妇,他,他谁啊……”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

陆漫用他的专用帕子帮他擦去口水,笑道,“祖父,太子殿下亲自看您来了。”

老驸马还是茫然地看着他,又叫道,“长……亭……”

长公主答应了一声,又跟太子解释道,“虽然驸马爷醒了,但许多人和事都忘了,只记得几个人。”

陆漫又讲了一下这种病人,必须要经过长时间的康复,才能恢复之前的一定功能。

太子点点头,安慰长公主道,“皇姑莫忧心,听御医说,失魂症病人之前就没有醒过来的记录,姑丈是第一例,是壮举。再假以时日,定能大好。父皇和母后听说也甚是欢喜,说皇姑若有需要之处,但说无妨。”

长公主笑道,“让皇上、皇后娘娘操心了,谢谢殿下的体恤。”

太子在这里坐了大概一刻多钟,身后的太监送上一支千年老参,就起身走了。陆漫扶着长公主把他送至垂花门外,由姜侯爷陪他去了外院。

第一百一十八章 脱离掌控

虽然太子只在这里坐了一刻多钟,也是莫大的荣耀,是皇上和太子对长亭长公主府的殊誉。长公主一叠声地吩咐,晚上多加些菜,让全家主子都到这里来吃饭,以示庆贺。

一晃到了八月下旬,老驸马的身体康复得很快,很好。虽然才醒来十几天的时间,他的手已经能抬起来揪着胡子了,一个人扶着他能坐小半刻钟,两个人架着他能走三步路,还能连续说十几个字,也把儿孙们基本认全了,只是智力提高得比较慢……

八月二十一下晌,谢府来了贴子,说明天上午谢老国公同谢煜一起来长亭长公主府,感谢陆漫救了谢大奶奶母子的同时,再探望醒过来的姜老驸马。

老驸马现在还不算清醒,长公主不愿意让他看到谢老国公。这两个人过去一见面就吵架,还次次姜老驸马败北,怕他有什么不好。

第二天上午,长公主带着陆漫去了前院正堂,在这里迎接谢家祖孙,姜侯爷和世子爷也专门请假在家招待他们。

谢煜奉上礼单,再次对长公主和陆漫表示了感谢。

长公主客气几句,又问了姜展唯的情况。

谢煜道,“姜兄弟已经不在我的营里了,他直接听命于我父亲,所以他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又安慰长公主和陆漫道,“你们但放宽心,姜兄弟得了姜家祖传,颇有智慧韬略,将来定大有作为。”

谢老国公在来之前,专门得了孙子的嘱咐,今天来是感谢人家的,不是来添堵的,千万别让人家不高兴,所以没有敞着大嘴乱说话。

听了孙子的话忍不住说道,“姜老弟不喜欢庶子优秀,可老天不如人愿,偏偏姜三郎这个庶子能干得远远超出他的想像。哈哈哈……”非常不厚道地大笑起来。

谢煜皱眉道,“祖父!”

谢老爷子赶紧闭上了大嘴。

谢煜还要忙着赶回军中,又提出去拜望老驸马。长公主拒绝了,说老驸马还在歇息。

谢家祖孙便起身告辞。

他们送的礼物主要都是人参、灵芝、燕窝之类的药材,还有两尊玉石摆件。

长公主把药材留了下来,那两尊摆件让人送去了兰汀洲。

八月二十四这天,谢大元帅带着谢家军开赴前线,太子殿下代表皇上亲自来到城外送别谢家军。

第二天,姜侯爷又得到一个令人极其震惊的消息,姜展唯在前几天已经被谢大元帅任命为正四品的游击将军。

这个职位让大家都有些发蒙。这不是还没有立军功吗,他怎么会升得这样快。从从七品的小武官到正四品的将军,比八百里加急还快。这种升官速度,也只有在采取非常手段的非常时期才会使用,不知为何用在了他身上。据说,这个官职是谢大元帅同皇上、张首辅、定国公、兵部周尚书几人共同商议后决定的。为什么会这样,暂时保密。连长公主去探听,皇上都忍着没说。

姜展唯如此的升官速度,姜家三位老爷和世子爷都不淡定了,长公主也心里发虚,却是鞭长莫及。陆漫还听到他们在议论,庆幸老驸马不算很清醒,否则定被气得不轻……

通过这么长时间的观察,陆漫已经看出来,这个家不仅不喜欢庶子太强势,也不愿意子弟进军营,当然更不希望他们立军功当大将军了。不光是危险问题,还有更深层原因。

姜展唯利用冲喜顺利弃文从戎,进入军营,也彻底脱离了这个家对他的掌控。天时地利人和,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会有这个结果。

还好老驸马醒了,又这么依赖她,否则她又多了一个让这些人不喜她的罪名。

不过,陆漫倒是挺佩服姜展唯,那货,手狠手辣,卧心藏胆,不按长理出牌,一看就是干大事的。升到这个官职,算不算功成名就呢?

陆漫倒是希望他能在去边关之前实现他的愿望,她也乐得成全他。当然,最好在收拾完陆家,把仁和堂拿回来后再说。

姜展魁听了这件事兴奋不已,还自掏腰包拿了二十两银子出来,请王嬷嬷等人弄了两桌席面。一桌主子,一桌下人,以示庆贺。

二十六这天上午,长亭长公主府收到了谢府送的贴子。再过两天,谢煜的儿子谢开沛小盆友满月。送贴子的婆子说,因为谢国公和世子爷刚去了边关,府里只请了几家亲戚和特别要好的朋友,客人不多。还说请二姑娘务必光临,把旗长和豌豆黄带着,谢家几位姐儿都喜欢。

另外,谢大奶奶还给陆漫写了一封信,意思是感谢陆漫救了谢开沛,那天想要让小家伙正式认她当干娘。

陆漫把信给长公主看了,征求意见道,“祖母,您看可以吗?”

长公主考虑了一下,说道,“你救过那孩子,那孩子也生的艰难,他们家或许想让孩子借一借你的福气,好养活。认了,于你于展唯都好。成,就认吧。”

陆漫笑道,“他们哪里是想借我的福气,他们是想借祖父的福气。祖父现在醒过来,人人都说他有大福,得上天眷顾。我因为是他的冲喜孙媳妇,如今也借光成有福的人了。”

长公主长大乐,指着她笑道,“就你的小嘴儿甜。”

大夫人赶紧欠身说道,“婆婆,儿媳觉得不妥。”

“为何不妥?”长公主不解地问道。

大夫人说道,“那谢老公爷过去常对公爹言辞不善,公爹最是不喜他。展唯媳妇做为晚辈不知道同长辈同仇敌忾,却还要不顾长辈的感受当他重孙子的干娘,这不好吧。等到公爹以后彻底清明了,会不会难过?”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陆漫哪里敢认。忙道,“大伯娘误会了,我这不是在请示祖母嘛。”

长公主却摆手说道,“老大媳妇多虑了。驸马爷过去虽然经常跟谢老国公吵嘴,但私下还是佩服他们父子的,说他们忠君爱国,刚正不阿。有他们保家卫国,是大楚朝的幸事。何况,展唯也多得他们父子的关照提携,以后还要有求于他们……”

第一百一十九章 干爹

听了长公主的话,大夫人神色极是尴尬,忙笑道,“哦,婆婆说的极是,是儿媳考虑不周了。”

长公主要在家里陪老驸马,便让大夫人带着陆漫和姜玖去做客。大夫人不喜欢老谢家,也知道老谢家真正想请的是陆漫。但现在长公主要交好谢家,让她去,她这个当家夫人就必须去。

不过,长公主不让带旗长去,一个是怕把女客吓着,再一个姜玖是姑娘,带条这么凶的大狗不好看。

陆漫非常感激长公主。给谢家孙子当干亲,于长公主府没有什么大利,但于姜展唯,于陆漫却是好处多多。长公主是真心为他们两人打算。

而且,又要出去放放风了,多不容易。那老孩子就是个磨人老妖精,陆漫以及服侍他的人现在比他昏着的时候还要累。

走之前,长公主还问陆漫有没有送谢家哥儿像样的礼物。陆漫笑道,“祖母之前送了孙媳那么多好宝贝,虽然首饰居多,但还是有几样摆件挂饰。随便拿出来一样,都不是凡品。”

她已经想好了,送小家伙一个琥珀佛手摆件,不仅珍贵,寓意也好。

陆漫回去跟姜玖说了这事,姜玖乐了好久,现在她跟萍姐儿和妍姐儿玩得非常好。

两人正说着,一条黄色的弧线一下落进了陆漫的怀里,是豌豆黄。

陆漫拍了拍它的小屁股,嗔道,“你要吓死人啊。”然后,又把它抱到眼前,看它的身上干干净净才又把它抱进怀里。

这个小东西的腿好了之后,就特别野,爬树上房,什么都干。现在青青又多了一个任务,就是专门看着它,以及打理它的卫生。

豌豆黄“喵喵”叫了几嗓子,又用小脑袋在陆漫的怀里蹭了蹭。

陆漫看它咧开嘴露出的几颗尖牙,这货看着娇嫡嫡的,实则厉害得紧。她亲眼看到它一口咬断了一根比拇指还粗的树枝,而且跑路爬树的动作极快。

她又拎着它的耳朵反复交待,“去了别家作客,不许淘气,不许吓唬人,不许挠人。否则,就拿铁链子把你拴在屋里哪儿都不能去。”

豌豆黄又喵喵叫了几声,怂了怂小粉鼻头,表示同意。这小东西,还聪明得紧,最怕主人用铁链子把它拴起来。

二十七的晚上,炕上摆满了小婴儿服。从一个月大到半岁大,足足二十套。样式有衣裤分开的,也有衣裤帽子袜子连在一起的。都是陆漫画的样子,王嬷嬷领着几个丫头做出来的。她前世在妇产科看多了小婴儿的衣裳,所以记得非常清楚。

小衣裳漂亮又怪异,但不可否认比这个时代小婴儿穿的衣裳实用多了。

陆漫坐在炕上整理着,姜展魁和姜玖坐在炕沿边饶有兴致地讨论着,姜玖怀里抱着豌豆黄,旗长蹲在脚蹋板上把脑袋放在姜展魁的膝盖上。

姜展唯一进门就看到这个温馨而欢快的画面。

看见兄长突然出现,姜玖激动地一下尖叫起来,“呀,三哥回来鸟。”下了炕就要往他身上扑。

姜展唯笑道,“别碰,哥哥身上脏。”他穿着戎装,手里还拿着马鞭,风尘仆仆。他连外书房都没去,直接来了这里。

陆漫赶紧下炕,行了礼说道,“三爷回来了。”又让桃儿和杏儿去准备洗澡水,柳芽几人赶紧把小衣裳收了。

姜展唯说道,“嗯,明天谢大哥的儿子要认我当干爹,所以我请假回来了。”

认他当干爹?凭什么啊!陆漫有些转不过来弯。

姜玖把豌豆黄举起来说道,“三哥,它叫豌豆黄,它好乖好乖的。”又对豌豆黄说,“他是我三哥,快,跟我三哥撒撒娇。”像个显摆自己孩子的小大人。

姜玖的话让姜展唯抽了抽嘴角。

豌豆黄看自己的主人对那人热情不高,翻了翻眼皮,把小脑袋埋进姜玖的怀里。

姜展魁跟姜展唯躬了躬身,说道,“三哥,恭喜你,你终于当上大将军了。”

姜展唯摆了摆手说道,“三哥现在只是个四品武官,还算不上大将军。”

姜展魁充满信心地说道,“总有一天会当上的。”又道,“祖父他老人家醒过来了。”

姜展唯点头说道,“嗯,我知道了。”又对陆漫说道,“祖父能醒过来,多亏了你。”

姜玖又说道,“三嫂有本事,三哥也有本事,是三哥把三嫂娶回了家。”意思是,也多亏了你。

小姑娘是想讨好三哥三嫂,却让姜展唯皱了皱眉毛,坐去炕上没吱声。

陆漫知道这货最不喜欢听的就是娶冲喜媳妇这件事。她指指一旁的王妈妈和小豆子,打岔道,“三爷,王妈妈和小豆子都找回来了。谢谢你!”

王嬷嬷领着小豆子给姜展唯跪下磕了几个头,说道,“老奴谢谢三爷,老奴代老奴的家人谢谢三爷。”

姜展唯说道,“起来吧,以后好好服侍三奶奶。前两天我得到襄汉那边的消息,你儿子儿媳好像有了下落,若顺利,兴许下个月就能回来。”

王嬷嬷喜极而泣,又跪下磕了一个头,感激地说道,“谢谢三爷。”

柳芽拿了两个荷包给王嬷嬷和小豆子,这是她代表姜展唯给的。现在兰汀洲的钱由王嬷嬷管着,但大丫头柳芽身上还是有几个装银锞子的荷包,以防万一。

姜展唯又对陆漫道,“我赶得急,还没吃晚饭。随便弄点吃的,稍后我要去看望祖母和祖父。”

陆漫听了,领着王嬷嬷、绿绫出了屋门。

姜展唯似乎对陆漫的贤惠很满意,嘴角微微勾了勾。

来到厨房,粗使婆子已经把热水烧好了,正舀进桶里抬去净房让姜展唯沐浴。

厨房里只有些米面调料,鸡蛋,一点菜蔬,没有鱼肉等荤菜。就做了一碗鸡蛋面条,又炒了两个素菜。

王嬷嬷脸上喜滋滋的,悄声跟陆漫说道,“老奴觉着三爷不错,长得俊,家世好,官也当得大,比陆家的二老爷强多了。”

陆漫没吱声,心里盘算着,他能回家,陆放荣也应该回家了吧?也是时候向陆家讨说法了,她都有些等不及了……

第一百二十章 气死人

进了上房,姜展唯已经沐浴完,换上了一件石青色长袍,半干的长发垂下。他坐在炕上,姜展魁和姜玖一边一个,跟他汇报着家里的事情。说得最多的当然就是老驸马的康复情况,以及姜玖做为小主人招待谢家两位姐儿的事,还有去了晚轩,二老爷二夫人给了什么赏……

绿绫把托盘摆上桌,柳芽又拿来一壶酒,姜展唯没喝酒,只把面和菜吃了。

姜展唯下了炕,对陆漫说道,“你陪我一起去看望祖母和祖父。”又对柳芽说道,“爷晚上在这里歇息,把炕拾掇好。”

王嬷嬷和柳芽等人一听三爷会在这里歇,哪怕是住在侧屋的炕上,也极是开怀,赶紧答应着收拾。

陆漫被点了名,也只得认命地陪他去。别看这货在这个家里生活了十九年,除了眼前的这对小兄妹,他跟家里的任何一个人都相处不融洽,特别是老驸马。叫上她,或许是要消除那份尴尬吧。

陆漫又让青青抱着豌豆黄一起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上房,杏儿在前面打着羊角灯,青青抱着豌豆黄跟在他们身后。

古代的夜空是迷人的,深秋的夜空更是迷人,漫天繁星,星光璀璨,树影婆娑,夜风微凉。

走在甬道上,望着前面那个高大挺拔的背影,陆漫心里极是矛盾。既恨他恨得咬牙,却又不得不听命于他,甚至还要替他谋划。若她不能如愿先跟他彻底掰扯开,他死了,她的日子最不好过。

不知这种违心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走了一段路,姜展唯的脚步放慢了一点,陆漫也随之慢下来,依然跟他保持着三米距离。这种速度走了一段路,姜展唯的步子突然大起来,走得飞快。陆漫快步追着,追得气息微喘。提灯的杏儿要一路小跑,才能在姜展唯的前面照明。

陆漫暗恼不已,这货的性格就是如此矛盾,一会儿一变,反复无常。

来到鹤鸣院,老驸马已经沐浴完,准备歇息了。长公主看人服侍着老驸马,等他上了床,她也准备回自己的卧房沐浴歇息。

听说姜展唯回来了,长公主一脸喜气,嘴上却埋怨着,“让他进来,臭小子,还记得这个家啊。”

姜展唯和陆漫穿过康复室,姜展唯满眼的惊讶。来到进卧房,他先给长公主见了礼,又给老驸马跪下磕了头,说道,“祖父,您老人家终于醒过来了。”

声音平静,完全不像那些孝子贤孙的激动。

老驸马正被一个婆子架着站在那里。他茫然地看看姜展唯,问陆漫道,“孙媳妇,他……谁啊,看着就……就像茅坑……里的石头……不讨喜。”

老驸马越来越聪明,虽然已经忘了这个最不喜欢的庶孙,但还是把潜意识里的不喜欢表达得淋漓尽致。

但他的话大喘气,“茅坑”说了许久才把“石头”说出来,气得姜展唯满脸通红,有种要爬起来暴走的冲动。

陆漫很辛苦才把笑憋进去,面上还不能有幸灾乐祸的表情。这位大家长极其不喜欢姜展唯,又不给他留一点面子,他养成这种别扭的性格也就想得通了。

长公主赶紧打着圆场,“哎哟,驸马爷,他是咱们的孙子展唯啊,你怎么能这么说。”又指了指陆漫,说道,“就是他把这个孙媳妇娶进门来给你冲喜,你的病才能好得这样快。他是孝顺的好孩子,你不能再那样对他。否则,我不高兴,孙媳妇也会伤心。”

老太太很聪明地拿自己和陆漫说事,老驸马就有些纠结了。他实在不喜欢这个小子,但又不想让长公主和孙媳妇不高兴,只得勉强说道,“好吧,起……来吧,长得丑……不是你……的错。”

姜展唯站起身,脸红得如艳丽的海棠,薄唇抿成一条线,显见气得不轻。用怒放的海棠来形成他,一点都不夸张。

老爷子气死人不偿命。陆漫低头装没听见,没看见。她有些同情这个男人了。

长公主又赶紧笑道,“驸马爷开玩笑呐,咱们这些孙子,长得最好看,最像你的,就是这个孙子。”

“呸……”老爷子不高兴了。

陆漫怕老驸马再说出什么话伤姜展唯的自尊,毕竟她今天回去想跟他说说向陆家讨要说法的事,还想让他有个好心情。便笑道,“祖父,我把豌豆黄带来了,你想看吗?”

“想。”老驸马乐了起来。

陆漫让候在厅屋里的青青进来。她把黄豆豌举到老驸马的眼前,说道,“喏,它就是豌豆黄,长得可爱吧?”

豌豆黄扯着嗓子尖叫几声,大嗓门吓了老驸马和长公主一跳。但软糯糯的声音又实在好听,长得也讨喜。老驸马笑道,“猫猫,好看。”

婆子把老驸马扶在椅子上坐下,又用绳子把他固定起来,陆漫则把豌豆黄放在他的膝盖上。

怕豌豆黄不老实乱蹿,陆漫边给它挠痒边说道,“不要淘气,好好跟祖父玩,改天给你做鱼丸。”

豌豆黄喜欢吃鱼丸,或许又觉得这个老傻子挺可爱,“喵喵”叫起来,还用小粉舌头舔了舔老驸马的手。

老驸马非常高兴,一心一意跟豌豆黄玩起来。

长公主则把姜展唯拉着坐在她身边,低声说着军里的一些事,陆漫也尖起耳朵听着。

姜展唯没有说得太详细,但陆漫联想到之前他说的,更加猜测他现在当的是特殊兵种的头。好像这个兵种在当代还没有,有些像前世的特种兵,跟现在的刺候还不一样。

这是姜展唯想出来,并和谢煜一起到大漠中的一个小部落,花大价钱借了五百个胡人勇士,以及五百匹宝马,又在大顺朝招了五百个身强体壮的士兵,集中起来在京郊的山里训练。因为是他想出来的新兵种,又有其特殊的任务,谢元帅非常支持,并寄予厚望,所以才任命他为这个营的长官。他们还会在京郊训练四个月,腊月底再开赴边关……

这货,的确会剑走偏锋,出奇制胜搏上位。他不仅弄出了特种军这个兵种,居然还使用上了雇佣军。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太可恶

长公主一再提醒姜展唯,不需要亡命挣军功,安全最重要,她的孙子,不当大官也会有好日子过……

姜展唯笑着让长公主放心。

大概三刻钟后,老驸马开始困倦起来,姜展唯和陆漫起身告辞。

老驸马还要求道,“孙……媳妇,让黄黄……跟我睡觉。”

豌豆黄太拗口,他只得说“黄黄”。

陆漫自然不同意,说道,“豌豆黄太小,晚上在别处睡觉要哭的。祖父喜欢他,明天下晌让它来陪你玩。”想着后天她要去陆家,正好让玖儿小姑娘跟老爷子培养培养感情,又说道,“还有个跟豌豆黄一样可爱的小姑娘,她叫小玖儿,豌豆黄最听她的话。让她和豌豆黄一起来陪你玩,可好?”

老驸马也舍不得豌豆黄哭,听说还有别的人来陪他玩,便点头同意了,说道,“好,我听话,还要吃……吃……酸酸甜。”

酸酸甜是指加了水果的酸奶。

陆漫跟长公主抿嘴笑道,“祖父又变聪明了,还知道讲条件。”

长公主呵呵笑道,“确实。”

听见老头叫“黄黄”和“酸酸甜”,还有他如孩子般的言行,站在一旁的姜展唯有些恍忽。这是那个不苟言笑、一脸严肃的祖父吗?

还有,他怎么觉得陆漫才是他们的亲孙女,他们三人亲亲热热像一家人。而自己则是不被待见的上门孙女婿,被他们排挤在外……

陆漫和姜展唯回到兰汀洲,姜玖和姜展魁已经睡下了。

陆漫说道,“三爷,我们去书屋谈吧?”她不想影响小兄妹休息。

姜展唯心照不宣,他也有事要跟她说,便随她一起进了西厢书房。

来到书屋在案前坐下,王嬷嬷和柳芽把灯点上,又倒上茶,退了出去。

陆漫道,“三爷,陆家的事情……”她等不及了。

姜展唯看了她一眼,说道,“我下次回家,还不知道有多久,所以会在这几天帮你把那件事办了。后天,我就同你去陆家,陆将军也回家了。”他的眼里似乎有了丝怜惜,说道,“不过,你无论对陆将军和陆家有多大的怨,有些事情也不宜闹得太大。把那两个女人赶出陆家,把仁和堂收回来即可。”

陆漫红了眼圈,说道,“老天真不公平。我娘用嫁妆供养了那一大家子,他们不仅不念一点好,还休了我娘。我也被他们欺负了十几年,差点一根绳子吊死……可有些人却得不到应有的报应。”

姜展唯说道,“你父亲现在在营中任参领,过两个月就要开赴边关,而且我们营的任务很特殊。不能有对他不好风评的传出,也不能让他带着怨念上战场。那个老太太也不能动,一个是孝,一个是不能让陆将军有牵挂……还是那句话,有时候让他们付出代价,不一定马上让他们一无所有。”

姜展唯看看悲愤交加的陆漫,又说道,“此番北上,刀枪无眼,若陆将军回不来,他该还的就都还了。若他平安回来,有些事再说吧。”

陆漫看看眼前的这个男人,他也即将开赴前线,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她想着后天就要去陆家讨说法,那么也必须把红绫带去,有些话就要对他坦白了。虽然原主被陈斐勾引,算是见不得人的丑事。但为了给原主报仇,让小陈氏受到严惩,必须要把这件事说出来。反正自己也不想给他留什么好印象,当然他本对她就没有好印象,再多加一条也无所谓。

陆漫犹豫着把小陈氏为了彻底得到仁和堂,而把娘家侄子弄来,让红绫引着陆漫做不妥当的事,以及原主偷听到他们的谈话都统统说了出来。

一说到这件事,陆漫也禁不住为原主报屈,她泪光滢滢,声音都颤巍巍的,“……我被迷惑进去,实在是在家里太孤苦,太无助,突然遇到一个对我好的,我就相信是真的了。之前我从来没想到,人生还能过得那样愉快,我还能那样幸福……我听了他们的对话后,就像是从天上一下掉进了地狱,万念俱灰,只想一死了之。可又不甘心那些害我的恶人好好活着,就在洞房里上了吊。哎,死了一次,倒把许多事情都想明白了……三爷想骂就骂吧,再不打我一顿出气,我都认,原是我不好,连累了三爷。少娘教的孩子不仅可怜,还可悲,可恨,害人害己。我知道我配不上三爷,三爷想休了我,我毫无怨言。只是,请三爷看在我为老驸马和八爷、小玖儿做了那么多事的情份上,替我保守这个秘密,让我以后不要活得太艰难。其实,我和那个人也没做什么,就是在花园见过几次面,收过他的一封信和两次礼物。”打死她都不敢说原主和陈斐还拉过小手。

说完,她垂下泪眼,等待着雷霆之怒,或者讽刺挖苦。她知道,原主做的那些事在古代属于自毁名节的范畴。绝大多数男人,都不会容忍这样的女人,何况还是睚眦必报和小心眼的姜展唯。

这件事会不会成为他快点把她休了的理由呢?

她不敢看姜展唯,只看着自己垂在腿上的玉手,玉手把帕子在手指上缠了又缠,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滚落在手帕上,在绿叶红蕊中氤氲开来。

其实,陆漫远没有那么伤心,可悲哀的情绪却溢满胸膛,眼泪止都止不住。一定是原主悲愤的情绪还残留在这具身体里吧?那个小姑娘,她决绝地用生命来报复陆家人,鬼使神差自己却穿越过来,打破了她的愿望和计划……

屋里静极了,连姜展唯略重的呼吸声及陆漫的哽咽声都听得异常清晰。

大概小半刻钟后,只听“砰”的一声,姜展唯的大手拍在书案上,案上的两个茶盅被震得跳起来,又落下去,洒了许多茶水出来。

他咬牙喝道,“可恶,真是太可恶!”

陆漫被吓得抬起头来,说道,“三,三爷……”

第一百二十二章 江大哥

“那恶妇,罪该万死!我原以为,把那恶妇休回娘家就是她应有的惩罚了,现在看来,太轻。她必须死!若陆放荣不下狠手,我来下。天下怎么会有那样恶毒的继母,为了区区几千两银子,如此对待继女。还有陆老太太,你是她的亲孙女,她怎么能由着你这样被人揉搓。”

陆漫擦了眼泪,哽咽说道,“三爷生在富贵乡中,不知道有些人家为了点银钱就能手足相残。别说几千两银子,就是几两银子,他们也会不择手段。我娘是独生女,外祖外祖母都良善,她从小生活富足,又单纯温柔,不知道人心的险恶。因为她从来不把银钱当回事,就更让爱钱如命又好强的陆老太太觉得自己贪财和粗鄙。所以她用着我娘的银子,却还把我娘看成眼中钉,也恨我娘生的女儿。”

说完才觉得姜展唯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样啊,他不是应该狠狠地骂她,或者冷嘲热讽她吗?

只听姜展唯说道,“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为了银子手足相残的事我听过不少,却不知道把自己的钱给他们花,养活他们一家子,还错了。”他的声音变得有了些温度,“我该说声谢谢你。你经历了那么多事,知道少娘教的孩子可怜可悲,所以才更加心疼小玖儿吧?我原以为自己从小不被待见,最知道这种孩子的苦。却原来,我的境遇比你好多了。更没想到,姑娘家没有亲人疼惜会过得如此凄惨……谢谢你对小玖儿那么好,让她融入亲人中,让长辈疼惜她,让她远离恶奴……”

想着若自己死在战场上,不通世事的小玖儿被恶奴挑唆着做坏事,又没有长辈加以教导和规范而走上不归路,姜展唯压抑得喘不上气来。还好,弟妹有了她。还好,弟妹跟长辈的关系已经有所改善……

听了姜展唯的话,陆漫都蒙了。她看了姜展唯一眼,姜展唯的脸上没有了以往的冷若冰霜和桀骜不驯。他的目光柔和,满眼疼惜。这副表情,之前只给了姜玖,连姜展魁都没得到过。

陆漫愣愣说道,“我做了那件事,你不怪我吗?”

说完才觉得自己问了句傻话。实在是这个男人太善变,总让她觉得面对的一切不真实,瞬间就会来个大反转。

姜展唯看到陆漫眼里的探寻和不可思议,白皙的脸上有了些许红晕。脸一下沉了下来,冷声说道,“我说你这个妇人怎么回事,没怪你还错了?”又不耐烦地挥挥手说道,“好了,晚了,歇息吧。”

陆漫气得没形像地翻了翻白眼,暗骂了一声“混蛋”。她就说这个男人反复无常吧,翻脸比翻书还快。

两人都出了西厢,姜展唯又回头问道,“那个做坏事的丫头呢?”

陆漫小声说了一下红绫的近况,又特别讲明那法子是她在何家医书里看到的。

进了东侧屋,姜展唯又低声问道,“你的那本药书,能给我看看吗?”

这货是想通过特种部队使用“化学武器”?这在前世战争中是违背道义的。

陆漫想到那本书的扉页上写的要求,说道,“外祖的先人专门说了那本书绝对不许外传,说大夫就是要济世救人,那本书本意也是为了治病救人。你若用它去害人,哪怕是害敌人,也违背了先人的意愿。”

姜展唯听了极失望,遗憾地说道,“这样啊,那就算了。”

陆漫见他没有硬要,觉得他还算是君子。又说道,“我可以给你抄几道方子,毒不死人,却能让敌人丧失战斗力,或者造成得了某种疫病的假像。不过,只能用于军队,不能用在百姓身上。”

姜展唯一喜,心道这个妇人可真够聪明的了,竟然猜出了他的用意。说道,“好,我领了你的这个情。”

陆漫走进卧房,在柳芽关上门那一瞬间她回头望了一眼,烛光中,那张略带笑意的脸庞有些面熟。她久远的记忆里一下跳出了另一张稚气的脸庞,正好跟这张脸重叠在一起。他们,应该是同一人!

陆漫鬼使神差地重新打开门,喊道,“你是江大哥!你还记不记得多年前在山里救过的那个小姑娘?还有,旗长就是那条小黄狗吧?”

姜展唯已经坐上了炕,听了这话一下子站了起来。他目光炯炯,惊讶地看着陆漫,问道,“你是漫漫?”又仔细打量了她几眼,笑道,“哦,真的是你!你瘦了,小丫头一下变成大姑娘,变化真大,我居然没认出来。你……我们……真巧啊……呵呵。”

是啊,小丫头变成大姑娘,小原主也变成了从现代社会穿越过来的陆漫。陆漫一下又恢复了理智,他当初救的是小原主,欠他情的也是小原主,自己这么激动作甚?

但是,一股暖流就是擅自钻进了她的心房,钻进了她的血管,一点一点暖遍全身,以至于她的身体都有些微微发抖。

陆漫轻声说道,“之前我一直觉得三爷有些面熟,却想不起来在那里见过,刚刚突然想起来了。谢谢你救了我,否则我早就死了……”

姜展唯的脸上有了怜惜和动容,说道,“看来,你那次走失,也不是巧合了?”

陆漫点头道,“嗯,现在想来,应该是有人蓄意而为。”

姜展唯上前一步,说道,“你能活下来,真是万幸。”

可原主真的没有活下来。

陆漫心酸不已,泪水涌上眼眶,似有千言万语,却无法诉说。她张了张嘴,只轻声说了几个字,“三爷,晚安。”然后,把门关上。

门又响了起来,姜展唯在门的另一面说道,“漫漫,再加上这笔帐,我会帮你一起讨回来。”

听他叫漫漫,陆漫又是心酸又是不自在。

她无力地说道,“好,谢谢三爷。”

“还有,”门的另一面又传来姜展唯低沉的声音,他顿了顿,羞赧地说道,“我欠你一个道歉。漫漫,对不起。”

陆漫没有办法说原谅,咬着嘴唇进了净房。

她坐在浴桶里,那段尘封多年的往事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原主九岁那年,曾经被家人弄丢过一次,在外面渡过了两天两夜……

第一百二十三章 山中偶遇

那是在六年前,陆家大太太要领姑娘们和庶子小陆科去广济寺上香,可偏偏前一天晚上绿绫不知吃了什么东西大泄不止,就没法子跟着一起去。而王嬷嬷却因为男人王大伯生病,也去了乡下照顾他。

留在家里服侍老太太的小陈氏难得好心一次,说道,“漫丫头娇贵,贴身服侍的下人不在,就别去了吧。”

小陆漫早就盼着这一天了,听说不让她去就哭了起来。

小陈氏又假意说道,“好了,莫哭了,吵死人了,你想去玩就去吧。”

大太太带着四个孩子在广济寺拜了菩萨,又吃了斋饭,下晌高高兴兴回家,却出了事。

在马车跑到到山脚下的时候,陆沅突然说喜欢那片开满野花的草地,闹着要下去玩。于是,陆漫、陆沅、陆雨、陆科几个孩子和下人就下了马车,在野地里跑跳玩闹。

突然,草丛里出现了一只小白兔,一蹦一跳可爱极了。陆沅的乳娘领着陆沅追了上去,小陆漫也兴奋地跟着追。

追着追着,小陆漫感觉困极了,便爬在一块石头上睡觉着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漫天星光。

她站起来,星光下,周围山峦叠障,满眼草木丛生,耳边虫叫蛙鸣,根本不是她睡着前的山脚。而且,四周没有一个人。她吓坏了,大叫道,“王妈妈,绿绫,大伯娘,大姐姐,呜呜呜……我怕……呜呜呜……”

除了一个稚嫩的童声在山谷里回荡,再没有其他声音,似乎虫叫蛙鸣都被那个回声吓得住了声。

小陆漫大哭不止,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她哭了许久,知道继续哭没有任何用,只得壮着胆子往那个稍微低缓一些的山坡走去。

星星如一盏盏明灯,照亮了前行的路。

小陆漫不知走了多久,突然被一块东西拌了一跤,跌在那个东西上面。

她先以为是石头,可软软的又不像石头,仔细一看,居然是一个死人。她顿时头皮发麻,闭着眼睛坐在地上又大哭起来,尖声叫道,“死人啊……死人啊……”

那个“死人”居然说话了,“谁是死人啊?拜托看清楚。”

小陆漫没敢睁眼睛,继续闭着眼睛大哭道,“鬼啊……鬼啊……”

那个人更不高兴了,“谁是鬼啊,我是人,活的。小丫头唧唧喳喳的……”

小陆漫听了才止了哭,慢慢隙开一条眼缝,见躺着的人坐了起来。星光下,那个人头发乱篷篷的垂下,他甩了甩头发,又把面前的头发挂在耳后。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脸上虽然有些庄,却很是俊俏。

见这人果真是活人,小陆漫又直觉他不像坏人,就瘪着嘴央求道,“大哥哥,你能不能送我回家?我让我祖母给你多多的钱,让你盖栋房子,不用住在外面。”

那少年看白痴一样看着小陆漫,咧开白牙笑了一下,冷哼道,“小胖妞,小爷家里有的是钱,还用你祖母给我钱修房子。真是笑话!”又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荒郊野外,家人呢?”

小陆漫的眼泪又流了出来,“下晌,我追小白兔,追着追着就睡着了,等睡醒了,怎么天就黑了,家人都不见了。我又走啊走啊,就到这里了。大哥哥,这是哪里啊?”

少年说,“这是哪里我也不知道,我也是跑啊跑啊,跑了多久,往哪里跑,我自己都不知道,跑到这里累了,就睡着了……”他的眼里突然溢满泪水,似星星落入眼中,喃喃说道,“士兵,我的士兵,被他让人打死了……”然后,他把脑袋埋在腿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士兵?小陆漫理解成了少年的护卫,他还有护卫,原来他家真的很有钱呢。

那个少年越哭越伤心,哭了好久。小陆漫也被他哭难过了,流着眼泪劝道,“大哥哥,你别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

那个少年抬起头,抹了一把眼泪说道,“人死当然不能复生。我生母死了,她生下弟弟妹妹不到十天,就得病死了……弟弟妹妹现在才四个多月……”说着,他用袖子把眼泪擦干净,抬头望着星空自言自语道,“为了弟弟和妹妹,我也要在那个家里活下去。我答应生母要看着他们长大,把他们教养成材,让他们将来过好日子。我生母死之前,拉着我的手,让我答应她,我答应了,她才闭上眼睛。”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又哽咽起来。

小陆漫傻傻地说道,“你比我还强些,有胞弟胞妹,我的兄弟姐妹都是隔了肚皮的,跟我一点不贴心。还有哦,我已经记不得我娘长什么样了,虽然我娘没死,但我再也不会看到她了……”说到后面,她也难过起来,瘪嘴想哭。

少年听了,又把眼里的泪水憋了回去。安慰她道,“人没死,以后总有机会见到的。你长大以后,想办法找她就是了。”

小陆漫听了这话开心起来,说道,“大哥哥,听妈妈说,我娘叫我漫漫,你叫我漫漫好了。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少年继续望天,说道,“我姓姜。”

“哦,是江大哥啊。”陆漫套着近乎,又说道,“江大哥,我们怎么出去呢?我害怕,我想回家。”

少年茫然说道,“我也不知道。”又问,“你和家人白天去了哪里?”

陆漫说道,“我们去广济寺上香,在山脚下了车,追兔子追累了,睡着了,醒了就在了这里。还有哦,这里怎么不像我睡着前的地方呢。”

少年没注意她的最后一句话,一听广济寺就高兴起来。他勾了勾嘴角说道,“那就好办,这里离广济寺应该不算远。广济寺香火极旺,又要烧火做饭,等到明天早上,或许能看到青烟飘上天空。只要找到广济寺,就能找到回家的路了。咱们现在不要乱走,若是误入深山,就更不好出去了,还会有野物。”

小陆漫一听野物就害怕起来,瘪嘴说道,“这里会有野物吗?老虎和野猪要吃人的。江大哥,我害怕。”

第一百二十四章 我接着你

少年说道,“我们在这里这么久,都没看到野物,或许没有吧。不过,你不要再大声哭叫了,那样容易把野物引过来。”

“好。”小陆漫说道,又往他身边靠了靠,“我还怕蛇,这里不会有蛇吧?”

“这个,”少年看看星光下满目的苍翠,说道,“这里草木丛生,或许真会有蛇。”

小陆漫本能的想尖叫,又赶紧捂住了嘴,瘪嘴道,“我怕蛇,我怕。”

少年纳闷道,“刚才你一个人跑了那么远,怎么不怕蛇?”

小陆漫想了想,对啊,刚才她怎么不怕蛇呢?她嘟嘴说道,“我刚才太怕死了,就忘记了怕蛇。”

少年笑起来,弯弯的眼睛像天上的月牙。他四处望望,看到不远处有一块凸起的大石,大概有成人高。他说道,“咱们到那块大石上歇息,有蛇也容易看到。”

他站起身,拉着陆漫往那块大石走去。他走在前面,陆漫跟在后面。他看到草丛里有一根木棍,又弯腰拾起来,不停地打着脚边的草地。到了大石前,他爬上去后,又爬在石头上拉陆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陆漫拉了上去。

夜风微凉,少年还体贴地换了个位置,帮她挡着风。

小陆漫感动得鼻子酸酸的,哽咽说道,“江大哥,你真好,若我是你的亲妹子就好了。”

少年自嘲地笑笑,轻声道,“幸亏你不是我的亲妹子,我和我的生母不受长辈待见,当我的妹子会很辛苦。”

听了姜展唯的话,小陆漫也喃喃说道,“在我的家,我也很辛苦……”

小陆漫四下望着,突然看到大石的下方一株长茎上开着两朵碗口大的嫩黄色鲜花,五片花瓣随着夜风一张一合,极是奇特……

看着看着,她就困倦起来,靠着少年的肩膀沉入梦中。

等她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怎么只有她一个人斜卧在大石上,她忙坐起身,昨夜的那个少年不知去了哪里。

她吓得大哭起来,喊道,“江大哥,你怎么撇下我自己跑了……我一个人该怎么办啊……我害怕……呜呜呜……”

陆漫正哭着,听见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上传来少年的声音,“哭什么,我哪里一个人跑了。”

陆漫擦干眼泪,看到那个少年正骑在一颗大树的树岔上。她挂着眼泪又笑了起来,问道,“江大哥,你在那里干什么?”

少年说道,“现在日头不大,我在看有没有青烟飘上天空。”

过了不知多久,那个少年用手指着一个方向笑道,“我看到了,那里,那座山的山腰上有青烟飘上天空,广济寺就应该在那个方向。即使不是广济寺,那里也应该有人家。”

小陆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边是蓝蓝的天空抹着几丝白云,一边是布满红色的朝霞,根本没看到什么青烟。

她无比佩服那个少年,笑着夸奖道,“江大哥,你真行,我只能看到白云和朝霞,你却看到青烟了。”

少年笑起来,干净的笑容如澄澈的天空。他顺着树干滑下来,来到大石边仰头说道,“你跳下来,咱们去广济寺。”

小陆漫看到高高的大石,腿都有些发颤,说道,“江大哥,我怕,不敢跳。”

少年又鼓励道,“不怕,我接着呐。”

小陆漫犹豫道,“江大哥,我很胖的,砸着你怎么办。”

少年的笑容更大了,说道,“我会武,有力气。你只有跳下来了,咱们才能找到广济寺,才能回家。”看到小姑娘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又说道,“要不,你把眼睛闭上跳。放心,有我接着。”

小陆漫没辙了,只得闭着眼睛跳下来。她落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脚也踩在了地上。她睁开眼睛,少年把她扶好,笑眯眯地说道,“你看,这不是下来了吗。走吧,咱往那边走。”

陆漫突然想到晚上看到的奇怪的花,就去那个地方找。那根长茎还在,却没看到花朵,只看到长茎的顶端有两个食指粗细的绿色花苞紧紧裹在一起,地上也没有凋谢的花瓣。难道昨天看到的是幻觉,或者是自己做的梦?

陆漫没有再继续找,跟着少年向那个方向走去。

少年拿着那根棍子走在前面,草多的地方就先用棍子打一打。他走得很快,陆漫要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他们走了好久,似乎还在群山里打转。陆漫慢了下来,说道,“江大哥,我饿了,还渴了,脚也痛。”

少年不耐烦地说道,“姑娘家就是麻烦。”

说是这样说,还是停下脚步四下望望,发现远方有一处瀑布,说道,“那里有水,好像还有野果。”

陆漫只看到了瀑布,却没看到野果。又拍了句马屁,“江大哥的眼神真好。”

两人往那里走去。那里看着近,可走了一会儿还没走到。少年让陆漫抓着棍子的另一头,拉着她走。

好不容易来到瀑布那里,一挂瀑布顺着山石流下,淙淙地顺着沟壑流向远处。山涧不远处,就有一棵桃树,上面挂满了红青相间的桃子。

两人用手捧起清泉喝起来,喝够了又把脸洗净。

少年起身,跑去桃树下爬上去,摘了一个泛红的桃子在身上擦了擦了,咬一口,酸得脸都皱成了一堆。但还是对陆漫说道,“这桃子有些酸,还是能吃,先充充饥吧,总比没有强。”

陆漫跑到树下,接住了几个扔下来的桃子,少年又摘了几个揣进怀里,才下了树。

两人坐在一块石头上边吃着野桃子,边四处张望。突然,陆漫发现半丈处有一株花儿,长长的茎上开满了小花儿,紫色,像一串串倒挂的铃铛,极漂亮。

小陆漫说道,“呀,那花好漂亮。”说着,就起身想去摘。

少年忙把她拉着坐下,说道,“那花看着好看,却有毒。我府上的花房里就有,看花的大娘只让瞧不让摸。”

小陆漫听了,便不敢再去摘。

两人的桃子快吃完了,也歇息得差不多了,突然听到旁边的草丛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陆漫吓得叫起来,“蛇啊。”然后跑去少年的另一边。

少年拿起棍子准备把蛇挑走,却看见草丛里露出一个小黄脑袋,两只琉璃一样的眼睛怕怕地看着他。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兄妹

少年笑起来,把棍子放下,过去把小狗抱起来说道,“你怎么自己在这荒郊野外?你的主人,或者母亲呢?”

小狗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善意,也不怕了,“汪汪”叫了几声。

少年对陆漫说道,“这条小狗出现在这里,附近肯定有猎人。”正说着,就听见一阵大狗的狂吠声,以及男人的说话声。

少年便不敢把小狗抱在怀里了,母狗护崽,怕它误会咬自己。

小狗也不跑,又“汪汪”叫了几声。

小半刻钟后,前边树林里跑出一人一狗来,少年赶紧拉着陆漫跑开。大狗跑到小狗跟前,冲着远处的少年和陆漫又是一阵狂吠。

那个跟来的猎人大概十七八岁,长得又高又黑,低身拍拍大狗以示安慰。说道,“山子,老实些。”又站起身来对少年和陆漫说道,“你们两个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家大人呢?”

少年抱拳道,“这位大哥,我们贪玩跟家人走散了,请问广济寺往哪里走?”

猎人指着那个方向说道,“广济寺往那边走。不过,路途有些远,山路也不好爬,你们两个人若去那里,起码要走到下晌。”又指指陆漫说道,“那些山路,这个小姑娘不一定爬得上去。”

少年见猎人指的方向准备无误,才放下一半的心。若猎人指的方向不对,他肯定要想办法逃脱。

少年从怀里取出一个荷包,又从腰间取下两个玉挂件,说道,“这位大哥,我身上只有这么多值钱的东西,都给你。”

猎人笑起来,说道,“小兄弟,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你们有钱人就是心眼多。我是猎人,凭本事吃饭,要你的东西作甚?”又指了指那片小树林说道,“我有一个临时房子在树林那边,去歇歇脚吧。我领你们走近路出山。在村里租个牛车回家。”

少年笑起来,说道,“对不起,是我小人之心了。”又自我介绍道,“我姓江,这是我妹子。我们若能回家,家里定有重谢。”

那个猎人笑道,“不需要重谢。那什么相逢不如偶遇,咱们在这里相遇,也是缘份。江小弟,江小妹,我姓郑,叫郑强。”

少年和陆漫都招呼道,“郑大哥。”

少年和陆漫跟着郑强向树林那边走去,穿过树林,便看到一间木头房子,山子母子撒着欢地向木头房子跑去。

进了屋,郑强给少年和陆漫一人一块玉米饼子,又一人舀了一碗凉水。笑道,“我去深山里打猎,这是我临时落脚点,你们将就将就。”

两人从昨天晚上就没吃饭,饿坏了,一口气把饼吃完了。

少年后知后觉,他吃完了,才发现郑强只端着碗喝水。想着自己肯定是吃了人家的口粮,不觉红了脸。说道,“郑大哥,我们吃了你的饭。”

郑强笑道,“我打得粗,经常饱一顿饥一顿,不像你们这些富贵人家的孩子。”

他们又歇了一阵子,郑强把屋里的两只兔子,一只野鸡,一只狍子挂在腰间,起身带着他们和两只狗一起向山外走去。

走了一段山路,陆漫就走不动了,走得很慢,还哭着说脚痛。无奈,少年只得背着她继续走。

郑强也把小狗抱起来,笑道,“江小弟是个心疼妹妹的好兄长。”

小陆漫本来心里就酸酸的,觉得有个哥哥真好。听了郑强的话,眼泪都出来了。她把脸埋在少年的颈窝处,眼泪一滴一滴流进他的脖子。

少年的脚步顿了顿,问道,“你怎么了?”

小陆漫哽咽着在他的耳边轻声说,“有哥哥的感觉真好。”

少年笑了笑,迈着更坚定的步伐向前走去。

小陆漫再叫少年的时候,就只叫“大哥”了。跟郑强说少年的时候,也骄傲地说“我大哥”了。

时近晌午,几人终于走出大山,陆漫才下来自己走。

山脚下有一个小村落,郑强的家就在这里。村落不大,依山而建。他们一进村子,许多孩子就围了上来,像看猴子一样看少年和陆漫。

郑强笑骂道,“去,去,看什么看,离远着些。他们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你们这些泥孩子别把人家吓着。”

他们进了郑强的家,篱笆院墙,土坯房子。

郑强刚走进院子,就大着嗓门喊道,“娘,娘,来贵客了。”

随着答应声,一个三十几岁的妇人走出房门。

郑大娘看陆漫和少年长得白嫩漂亮,虽然衣衫有些脏,却是好料子,定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不知为何到了这里。她笑道,“哎哟,真是贵客呐,我们家简陋,莫要嫌弃。”很爽落的妇人。

少年赶紧躬身说道,“郑大娘,打扰了。我姓江,她是我妹子。”小陆漫也跟着躬躬身。

“哦,是江少爷,江姑娘,快进请。”妇人爽朗地笑道。

屋里虽然简陋,却很干净。

郑强给他们兑了两碗糖水喝,郑大娘又进厨房做了几大碗面条,还给他们两人一人卧了两个荷包蛋。

少年和陆漫都饿坏了,一会儿的功夫,少年就把面和蛋吃光了。小陆漫吃完了蛋,面条没吃完,郑大娘拿过去吃完了。

饭后,少年悄悄跟陆漫商量道,“郑大娘和郑大哥都极好,咱们在郑家歇息一天,明天再回去,让家里人着急着急。好吗?”

陆漫倒没想过让家里人着急,她只觉得江大哥特别好,不想离开他,听了这话极赞成地点头答应了。

少年又厚着脸皮对郑强母子说道,“郑大娘,郑大哥,我和妹妹都喜欢这里的宁静,能不能让我们住一天,明天中午再租牛车回家?”

说着,他又把荷包拿出来,只留了两颗银锞子,说明天租车用,把其余的十几两银子及一个玉挂件强行塞进了郑强的手里。还说,“这不仅是我们吃住的钱,还是我们的救命钱。若没遇到郑大哥,我们在山里都不知道能不能出来。郑大哥若客气,就是没把我当兄弟,我们也不好意思在你家打扰了。”

郑强红着脸收下了银子和挂件,只带着狍子和一只兔子去镇上卖,说晚上吃炖鸡和烧兔子。

下晌,少年和陆漫坐在院子里逗着那条小狗玩,觉得时光过得飞快。

第一百二十六章 岁月是把杀猪刀

郑强从镇上回来后,趁山子不在的时候,少年跟他悄声商量道,“郑大哥,我特别喜欢这条小狗,能不能把它送给我?”

小陆漫已经把少年当成了她的亲哥哥,看到他厚着脸皮向人家要东西,她的脸都有些红。赶紧把头转向一边,不去看他的样子。

郑强笑道,“江小弟喜欢,送你就是了。这条小狗去了你家,那是它享福了。”

听到郑强这么大方,小陆漫高兴地一把把小黄狗抱过来,笑道,“太好了,以后你就是我大哥的狗狗了。”

晚上,陆漫睡郑大娘的床,郑大娘在地上搭的地铺。而少年睡郑强的床,郑强也搭的地铺。

第二天晌饭后,郑强先把护崽的山子撵了出去,又去租了一辆牛车。他怕少年和陆漫人小在路上出事,还一定要把他们送到京城。

路上,他们知道那个村叫西北坡村,属于京郊的沙平县。

暮色四合的时候,牛车终于到了京城西大门。

少年和抱着小狗的陆漫下了牛车,又付给赶牛车的大叔一个银锞子。少年对郑强抱拳说道,“郑大哥,兄弟知道你家的地址,日后定会上门感谢。我家里有些状况,今天就不请你去作客了。”

郑强笑道,“感谢不敢当,若江小弟、江小妹想来乡下散散心,去家里玩就是了。那些银子还了债还有剩,让我娘买两套新被褥,你们住着也不腌臜。”

听郑大娘的絮叨,好像郑强的父亲也是猎人,打猎的时候被野猪哄了,逃回来已经半死,后来借了许多钱给他治病,半年后还是死了。到现在家里的债都还没还清,郑强十八岁了也没说媳妇。

少年又悄声提点郑强道,“那个玉佩至少能当一百两银子,郑大哥拿去当了,明年就能娶个新媳妇。”

郑强的黑脸一红,嘿嘿笑了几声。

进了城,少年并不急着回家,而是找了家面馆,两人吃了面后,才叫了辆驴车送陆漫回家。

一上驴车,小陆漫就哭了。说道,“江大哥,我很舍不得你呢,咱们还能再见面吗?”

少年笑了起来,又从腰间取下一个小玉佩,说道,“你作了我两天的妹子,我会记着你的。若你以后想见我了,或是家里有人欺负你,就拿着这块玉佩去东渠胡同找江家的柳信,他会领你来见我。不过,回家后,千万别说遇到了大哥哥,要说遇见了拾柴的尼姑,去庵里住了两宿。”

……

小陆漫回了家,老太太、大老爷、大太太和小陈氏都是吃惊不已。特别是小陈氏,嘴巴张得老大合不拢。

大老爷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们找了你两天两夜,都急坏了。你怎么没把救你的尼姑带回家,我们也好感谢她。”

小陆漫说着江大哥的教她的说辞,“我请了,可那位师傅说出家人,慈悲为怀,救人是善举,不求回报。她把我送到胡同口,就走了。”

陆老太太又说道,“幸亏我们怕你的名声坏了,找寻都是偷偷地找,别人还不知道你在外面住了两天两夜。姑娘家,丢了那么久总归不好。这事你谁也不能说,说出去不仅害了你自己,也连累了其他的姐姐妹妹。”又吩咐大太太道,“约束好家里人和下人,不许这件事外传。”

之后,小陈氏又偷偷吓唬小陆漫,谁都不许说,包括王妈妈。若让她知道她偷偷说了,影响了其他姐妹的婚配,就把她嫁给瘫子。

小陆漫吓得连连点头,果真连半个月后回来的王妈妈都没敢说。绿绫也是如此,被反复叮嘱,小妮子也不敢说。

只不过,小陆漫回家两天后那个小玉佩就不见了。她伤心极了,觉得对不起江大哥。三个月后的一天,她还是偷偷从后门溜出去,坐着驴车去了东渠胡同。长长的胡同只有两座府第,高高的院墙和宏伟的大门令她生畏,她不敢靠前,远远地看到那两个门房上写着“平国公府”和“长亭长公主府”,根本没有江府。

大哥哥为什么要骗她呢?回家后,她难过了好久。

……

陆漫想着,那块玉佩很可能是被贪财的小陈氏偷去了。可怜的小姑娘,到死都不知道那次丢失是有预谋的,而她的江大哥并没有骗她。

还有,陆家人没有把原主丢了的事情说出去,又那么怕原主把事情说给王妈妈听,一定是害怕什么吧。

毫无疑问,那次的主谋肯定是小陈氏,陆沅的奶妈是得了她的嘱咐,才会让陆沅在山脚闹着下车,小陆漫之前喝的水里面也肯定下了药。小陈氏又派人弄了只兔子在那里,小陆漫追兔子追得睡着了,然后被人偷偷抱去山里……

只是不知道陆家的其他人参与没参与。即使没参与,事后也会有所怀疑,所以才不敢大张旗鼓地找人吧?那一家子人不止凉薄无情,还坏透了。若原主真的死了或丢了,不知道他们会怎样善后……

“三奶奶,该起来了,水都凉了。”柳芽在外面喊道。

陆漫的思绪被柳芽的声音打断,她答应了一声,并没有起身。

人的际遇真是太奇妙,救小陆漫的那个少年原来是姜展唯。六年后,他们又相逢了,这是不是一种缘分呢?

陆漫又仔细回想了一下,记忆中的那个少年俊秀,干净,目光坦然。即使是笑着,眼里都有抹之不去的忧郁,既让人心痛,又让人心安。

不可否认,那时他是个善良的好孩子。救了不相识的小陆漫,还颇为照顾她。感恩郑强母子,把身上仅有的钱财都拿出来送给他们。同时,也是极聪明和睿智的孩子。

岁月是把杀猪刀,过了六年的时间,漂亮干净的少年长成了伟岸冷峻的青年,也由善良温暖的大哥哥变成了阴郁狠戾的男人。想到新婚之夜,陆漫的身体又有了反应,一直流敞在身体里的沽沽暖流瞬间被驱走,身体也不由战栗起来,紧张和痛触又油然而生,从下到上……

第一百二十七章 保持距离

随着身体的极度不适,陆漫不由吐槽,那个人救的是原主,而伤害的是她。无论他之前做过什么,他已经不是那个善良的少年郎,自己也不是那个可怜的小原主。自己跟他不是施救和被救的关系,只是互惠互利的合约夫妻。

而且,那货从来就翻脸比翻书快,又特能装,谁知道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长公主府几乎所有的人都被他骗了,何况是自己。为了不再受到伤害,跟他还是要保持距离,更不能被他表面的假像所迷惑。

还是按既定方针办,做个称职的合约妻子,他尽力帮助自己,自己也尽力帮助他,达到双赢的目的。

还有陆家,这笔帐一定要清算。只可惜,听姜展唯的意思,现在只能收拾小陈氏和抱琴。那就再等等吧,老太太和她两个儿子,不能白白让他们享受何氏的钱财,还这么纵着凶手害原主,还想要升官发财……

想好了以后该怎么办,陆漫才从浴桶里起来。

躺上床,看到姜玖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嘴角时而弹出一抹笑靥。小妮子又做了什么美梦吧?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姜展唯救了曾经的小原主,现在自己代小原主照顾小玖儿,也算是报恩吧。

还有可爱的旗长,真是聪明的狗狗,过了这么多年,它居然还认得她。其实,动物有时候比人还记情,还感恩。

陆漫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夜深了才睡着。

陆漫正睡得香,被王嬷嬷轻轻拉醒了,“三奶奶,该起了。”

陆漫本能地想说,今天上午不用去鹤鸣堂,直接去谢府就是了。突然,她想到姜展唯昨晚回来了,还住在东侧屋,一下子清醒过来。

王嬷嬷帮她穿着衣裳,还轻声说道,“三爷早就起来了,带着八爷在后院打拳。”

陆漫洗漱完后,郭嬷嬷又把迷迷糊糊的姜玖穿起来。姜玖还有起床气,半闭着眼睛,小嘴嘟得老高。看见面有薄汗的姜展唯走了进来,才有了精神,一下子跳起来招呼道,“三哥。”

姜展唯冲她笑笑,又看了陆漫一眼,带着姜展魁进了净房,桃儿和灵芝进去服侍。

陆漫看到跟进来的旗长,走过去顺着它的毛笑道,“旗长真聪明,隔了那么久,还能记得我。”

旗长似乎听懂了,高兴地对陆漫又是拱又是舔,逗得陆漫咯咯直笑。

吃饭的时候,陆漫觉得姜展唯看她的眼神有了些许温度,声音也不像原来那么冷清了。这让她很不习惯,她低头吃着饭,看都不敢抬头看他。

若小原主还活着,她和他还真是一份缘分。哪怕他曾经伤害过她,那份炽热得能把她烤化的温暖也会支撑她选择原谅,再续前缘。

可自己不是小原主,曾经的伤害痛到心里,寒彻入骨……

姜展唯昨天想那个小姑娘想了大半夜,还等着陆漫主动说起那件事,陆漫却象忘了一般,提都不提。他没忍住,问道,“我送你的那块玉佩呢?”

陆漫说道,“我回家两天后就弄丢了。想来,一定是被小陈氏拿走了吧。”她抬起头,“对不起呀,因为丢了那块玉佩,小……小时候我难过了好久。”又差点说成“小原主”。

本来还想说小原主来东渠胡同找过他,因为没找到“江府”而难过了好久,想想又没说。

姜展唯似是宽慰道,“不过一个小玉佩,无妨……”

陆漫又想起了那个猎人大哥郑强,问道,“郑大哥呢,你后来又去看他过吗?”

姜展唯嘴角上勾,说道,“去过几次,郑大哥已经成了亲,生了两个儿子,家里也修了几间大瓦房。我一去,他和郑大娘就埋怨我没把妹妹带去玩。”看到陆漫向往的眼神,又道,“以后有时间了,我再带你去。”

姜玖傻傻地说道,“三哥,谁家啊,你怎么没带我去玩呢?”

姜展唯笑道,“好,下次把你和展魁都带上。”看了一眼在地下的旗长,又道,“还有旗长,它的娘又生了两条狗。”

姜玖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姜展魁却发现了。他看看哥哥,又看看陆漫,嘴巴张了张,还是忍住没多问。

饭后,姜展唯吩让柳芽去跟外事房说一声,给陆家递个贴子,明天陆家的二姑奶奶和姑爷要上门作客。

姜展魁不想去上学,想跟着姜展唯一起去谢府作客。原来只三嫂带着妹妹去,他不好意思跟着,可三哥回来了,他的心思也活泛起来。

姜展唯沉脸说道,“你连这点诱惑都经受不住,还想有什么大出息?”

姜展魁一听,马上挺了挺小胸脯,老老实实地带着灵芝和旗长去外院上课。旗长平时不跟着他去上课,但今天怕它撵路,就让他带着了。

巳时,陆漫和姜展唯、姜玖就收拾好了。

姜展唯看陆漫穿着石榴红提花锦缎长褙子,身姿曼妙,目若秋水,唇似含丹,美丽得如画中走出一般。不由心中一动,说道,“我上次送你的簪子呢?它更衬你今天的衣裳,也衬你的肤色。”

陆漫无语,这话真不像从那两片薄唇里说出来的。她只得又重新坐下,打开妆台最下方一个抽屉,再在抽屉的最下面把荷包掏出来,取出簪子让柳芽帮自己戴上。

看到陆漫把簪子藏得那样深,一定是没想着要戴它,姜展唯的脸又沉了沉。

几人一起坐轿子去了外院。走之前,陆漫又拎着豌豆黄的耳朵教育了半天。

大夫人已经来到外院。她看到如神仙眷侣般的姜展唯和陆漫双双而来,愣了愣,直觉这两个的关系似乎不像之前那么冷漠了,还有了某种默契。

姜展唯三人给她行了礼,大夫人点点头,带着陆漫和姜玖坐马车,姜展唯骑马。

来到谢府,姜展唯带着长公主的贺礼以及陆漫送的二十套婴儿服去了外院,而陆漫几人又坐着轿子去了内院。

轿子直接来到谢夫人住的正院。

陆漫等人一下轿,谢大夫人和谢大奶奶、萍姐儿、妍姐儿就迎出了门。

第一百二十八章 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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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祖孙几人热情得不得不了,一个拉着姜大夫人的手,一个拉着陆漫的手,一个拉着姜玖的手,还有一个把豌豆黄抱过去。

谢大奶奶化着精致的妆容,身材玲珑有致,个子不算高,比陆漫还要矮一点。她拉着陆漫的手笑道,“陆妹妹,姐姐想了你好久呢。想着你要孝敬驸马爷,忙,就没好意思派人去接你。”

笑声爽朗,清脆,如相交多年的好朋友。这个笑声让人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陆漫笑道,“这段时间我祖父正是紧要关头,几次想来看看姐姐都没成行。现在杨姐姐满了月子能出门了,以后无事带着哥儿姐儿去我们府里玩。我家小姑可喜欢萍姐儿、妍姐了。”

姜玖接口道,“豌豆黄也喜欢她们。”

她的话音一落,豌豆黄又刷起了存在感,娇滴滴的的尖叫声响起来,声音大得让院子里的人都望过来。

谢大夫人大笑道,“这猫儿,这么小一点,声音可大得出奇。”

几人进了屋。

看到乳娘手里的沛哥儿,陆漫伸手接了过来。

小家伙已经长开了,皮肤像谢大奶奶,白净如玉,五官像谢煜,立体英武,极是惹人喜爱。他被陆漫抱进怀,居然咧开无牙的小嘴笑起来,笑得特别灿烂。

陆漫的心都软化了,低头亲了亲他的小脸,香香的,嫩嫩的。

沛哥儿笑得更欢了,还发出“哇啦哇啦”的声音。

谢大奶奶的娘杨大夫人笑道,“哎哟,姜三奶奶和沛哥儿一看就有缘,我这个外祖母抱着他,他都没有这么笑过。”

众人都捧场地笑起来。

两位夫人坐下,姜玖被两个小姑娘拉去了侧屋,陆漫被谢大奶奶拉着介绍着屋里的几位夫人。有几位夫人奶奶陆漫在洗三宴的时候就见过,另外还有没见过的孙夫人和孙大奶奶,以及一个沉脸不搭理她的贺大夫人。

陆漫有些纳闷,自己连见都没见过她,更不可能得罪过,怎么这位夫人对她的敌意这么深呢。

谢大奶奶捏了捏她的手,小声道,“过会子告诉你。”

闵四奶奶从侧屋走了过来,她热情地把陆漫拉去了一边。对着她的耳边小声说道,“姜三奶奶,本来今天我就要去找你的,正好你来了。”

陆漫猜测她或许今天来了月信,所以想找她看病。她点头笑道,“好,到时咱们去杨姐姐的院子里说。”

晌午,众人去了花厅,谢老侯爷和谢二老爷、谢三爷,以及姜展唯也来了这里。

谢老侯爷一看到陆漫,就大着嗓门笑道,“三郎媳妇,你能把姜老匹夫冲醒过来,就是有福气的。当了我重孙子的干娘,也把福气带给那小子了。”

谢老爷子如此说让陆漫红了脸,余光看到姜大夫人的脸有一刹那的玩味,赶紧笑道,“老侯爷过奖了,我可不敢居功。我家祖父能醒过来,还是他老人家有福泽。”

老爷子又待说,被谢二老爷劝住了。

姜展唯和陆漫被请去上座坐下,谢开沛小盆友的乳娘抱着他给姜展唯和陆漫磕了头,喊道,“沛哥儿见过干爹,干娘。”

姜展唯和陆漫各说了几句祝福的话,姜展唯给了小家伙一尊白玉飞马摆件,陆漫给了一个琥珀佛手,及一套淡蓝色绣着小老虎的衣裤帽子袜子连在一起的小婴儿服。

谢大夫人又笑道,“沛哥儿以后要好好孝顺你两位娘,你亲娘给了你第一次命,你干娘给了你第二次命。”

礼成后,众人准备入席吃饭,几个男人又去了外院。

饭后,又是看戏的时间,谢大奶奶则领着陆漫和闵四奶奶、几位姐儿和豌豆黄去了她的院子。

路上,谢大奶奶跟陆漫说道,“这个月月初,那位贺大夫人的儿媳妇难产,她曾经去长公主府请你接生,被长公主……呵呵……”

陆漫想起来了,原来是被长公主赶出去的那位夫人。

谢大奶奶又说道,“那贺大夫人也忒地拿大了,你是长亭长公主的孙媳妇,她居然敢让你去给她儿媳妇接生。”

陆漫笑道,“我哪里会接生,只是跟着外祖留下的书里学了一手,会顺胎位。有些人就以讹传讹,把我传成了接生婆。”在古代接生婆的地位很低下,她可不敢承认自己会接生,那样会丢长亭长公主的脸面,让她不高兴。

又问道,“贺大夫人的儿媳妇怎么样了,顺利生下孩子了吗?”这是陆漫比较关心的问题,古代女人生孩子真的挺可怕,她也希望他们能大小平安。

谢大奶奶说道,“孩子是生下来了,可大人血崩,听说以后都怀不了孩子了。”

听说大人孩子都活了下来,陆漫也就放心了。

谢大奶奶又拉着陆漫的手笑道,“我还要谢谢你,你不怕坏了名声来救了我们母子俩。”

陆漫笑道,“我家三爷多得你家大爷关照,帮忙是该当的。我若不去帮忙,哪里能得个便宜儿子呢。”

谢大奶奶又是一阵爽朗的笑。

来到谢大奶奶的院子,直接去了上房的厅屋。丫头上了茶,便被打发下去了。

陆漫给闵四奶奶把了脉,依然没有什么毛病。问道,“我上次嘱咐你的话,闵四爷认真做了吗?”

闵四奶奶点点头,笑道,“我回去就跟婆婆和四爷讲了,四爷很配合……”

陆漫开了药。早被打发回长公主府取银针的杏儿回来后,又给她施了针,还让她明天辰时末之前去兰汀洲,自己明天有事要出门。

闵大奶奶答应了,又抿嘴笑道,“那天我回娘家,碰到了你大伯娘和陆大姑娘正好在我娘家玩。陆大姑娘温婉贤淑,很是不错呢。陆大夫人说你从小乖巧懂事,又招人疼,她和陆大人、陆老太太就特别喜欢你。”声音又放低了些,“听我爹说,你大伯进士出身,在从七品的位置上做了那么多年,也算屈才了。”

陆漫有些汗颜。她不知道闵大奶奶的娘家是干什么的,那陆大太太为什么要去闵大奶奶的娘家说那些假话。还有,陆大老爷怎么就屈才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一致对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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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大奶奶通过谢煜知道陆漫的一些事情,赶紧提点道,“闵大奶奶的父亲是通政使黄大人。”

陆漫想起来陆放明是通正使司的从七品经历,黄大人是他的大老板。黄大人一定是听说自己女儿在求陆漫看病,就放下身段跟陆放明交好,甚至还想提拔他。陆大太太无事领着陆雨去黄家玩耍,打着她的旗号套关系。还说“喜欢她”,连这种假话也说得出来……

她的肝都快气痛了,真是太不要脸了!

陆漫不好直接说陆家不好,她跟闵四奶奶还没熟到什么都能说。那毕竟是她娘家,古代讲究一荣俱荣,一毁俱毁。

她没接闵四奶奶的话,笑了笑,对谢大奶奶说道,“那天我帮你顺胎位,最怕你放弃活下去的勇气。人死容易,但活着的孩子就受罪了。”

谢大奶奶多精啊,马上明白了陆漫的意思,说道,“是啊,那天我都快痛死了,真不想活了。但听了妹妹鼓励我的话,想着就是再痛,再难,为了我的儿女,也要坚持活下去。哎,可怜陆妹妹,花朵一般的人儿,又那么良善,聪慧,只凭着一些医书就能学会那么多本事,可惜爹娘不在身边,被人苛待,受了那么多苦……哎!”

陆家兄弟的官职低,京城上流社会并不了解他家的情况,所以也不知道陆漫曾经的过往。闵大奶奶一听谢大奶奶话里有话,也就明白了,感情陆家不仅不疼爱陆漫,还欺负人家孤女啊。又看到陆漫并没有为陆家开脱,这么说陆漫跟陆家的关系真不怎么样了。

闵四奶奶马上笑道,“哟,那陆大夫人还说陆大人和她过去对姜三奶奶疼爱有加,宁可委屈自己闺女,也不舍得委屈‘漫丫头’……”

陆漫脸上滑过一丝嘲讽,依然没有接她的话。

臭不要脸的,她也好意思这么说。陆漫直想骂娘。

谢大奶奶撇嘴说道,“听我家大爷说,姜三爷十分不满陆家贪财,说他们把陆妹妹生母留下的嫁妆都贪了去,还不知道疼惜陆妹妹,让她受了许多苦。”姜展唯很多事都没有瞒谢煜,所以谢大奶奶也知道一些。

陆漫眼圈微红,说道,“哎,那是我娘家,我能说什么呢?”

闵四奶奶也鄙夷地说道,“怎么会有这样不要脸面的人家,欺负了人家孤女,偏偏还要说得那样好听,还想攀着人家升官发财。”

几人笑笑揭过这个话题。谢大奶奶又把陆漫送的那套小衣裳拿出来,连连说着好看实用。

陆漫笑道,“我还送了二十套,样式各异。”

趁闵四奶奶去净房的时候,谢大奶奶悄声跟陆漫说道,“若你以后遇到难事不要客气,直接遣人告诉我。我若不好出面,我祖父、婆婆都会帮忙的。我家大爷走之前一再嘱咐我,要多跟你交往,不能看着你吃亏。”

陆漫又道了谢。她不可能永远把长公主府当依靠,若能靠上谢府这门强权,将来的路也会顺畅些。

到了申时,堂会也快结束了,几个人才去了花厅。

回到长公主府,大夫人、姜展唯、陆漫,还有抱着豌豆黄的姜玖直接去了鹤鸣堂。

姜老驸马正在康复室作康复训练,见陆漫来了,笑得一脸褶子,说道,“孙……媳妇,我等了你……好久,我想……黄黄。”

陆漫笑道,“祖父光椇黄黄不想我啊,我很伤心呢。”

老驸马又赶紧说道,“还想……孙媳妇。”

陆漫又把抱着豌豆黄的姜玖牵去他面前,笑道,“她是玖儿,黄黄跟她的关系最好了。以后,让她和黄黄多来陪祖父玩。”

老驸马的目光落在姜玖身上,看了看她,又看着豌豆黄笑了。说道,“你是……玖儿,我是……驸马,它是……黄黄。”

姜玖的眼睛瞪成了二筒,小嘴张成了一个O,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像傻了一样。

老驸马又笑道,“嘿嘿,你比我……还傻。”

姜玖才反应过来,马上躬身道,“祖父。”

陆漫笑着夸奖道,“祖父又聪明一些了。”

长公主也被逗得哈哈大笑。

两个婆子把老驸马扶在专用椅子上坐下,用布子把他的上半身固定好,陆漫意示姜玖把豌豆黄放入他的怀中。

大夫人笑道,“展唯媳妇是个机伶的。怪不得外面都在传,公爹能醒过来都是展唯媳妇冲喜冲的,她的功劳最大。”

姜展唯忙笑道,“大伯娘过奖了。那是谢老公国的玩笑话,大伯娘这样夸她,可别把她纵坏了。”

陆漫先还气得要命,大夫人太可恶了,尽给她上眼药,还把别人的话添了油加了醋。一听姜展唯四两拔千斤的话,也笑着接口道,“看三爷说的,大伯娘即使这样夸我,我也拎得清自己几斤几两,不会把祖母、祖父的福泽揽到自己身上。”

长公主在皇宫里混了那么多年,什么牛鬼蛇神都见过,早把这些人的心思看透了。见原来一见面就互相排斥的孙子孙媳终于一致“对外”,还是高兴,她一直盼望他们俩能好好过日子。她也非常不满意这个大儿媳妇,为了顺王皇后的意总是挤兑陆氏。但看在大儿子和大孙子的面上,还必须要给她几分颜面。

她装作没听出来他们几人的机锋,说笑几句,又听大夫人讲了些宴会上的事情。就对大夫人说道,“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这几个猴儿还有力气,就让他们在老驸马面前敬敬孝。老驸马寂寞一天了,一直闹腾着。”

大夫人走后,姜展唯扶着长公主的胳膊道,“祖母,孙儿有话要单独跟您说。”

长公主看看陆漫,祖孙二人去了西侧屋。

陆漫没有跟过去,她知道姜展唯要跟长公主通报一下明天去陆家讨要说法的事。陆老太太和陆氏兄弟的那些事由他说出来比较好,陆漫作为晚辈不好论他们的是非。

古代人信奉“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父母再不堪,晚辈们也不能直接道他们的长短。长公主既是慈祥护短的大家长,也是封建礼教的维护者。

第一百三十章 贵人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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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和姜展唯走了,陆漫和老驸马、姜玖、豌豆黄继续在康复室玩。

豌豆黄特别活泼,又叫又跳,还伸出舌头添人,逗得老驸马嘿嘿直笑,喜欢得不行。只要豌豆黄一不耐烦,陆漫就让姜玖去管制它。

姜玖就会拎着它的耳朵说,“再不听话,我和三嫂,还有祖父就不要你了,让你跟着你的老麻妈妈去大厨房过日子。”

豌豆黄一听就立马老实下来。

老驸马见豌豆黄非常听姜玖的话,把姜玖也奉为上宾,还让丫头拿好喝的甜甜水和好吃的糕糕招待姜玖和豌豆黄。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长公主和姜展唯就表情严肃地返回了康复室。

见姜玖和老驸马玩得极是开怀,姜展唯也不像过去那介意了,更不敢犯拧。了解了陆漫曾经的遭遇,他才知道姜玖跟大家长把关系搞好有多么重要。

他从心里感激陆漫,因为他自认没有这个本事能让姜玖跟大家长的关系如此融洽。他有本事跟高级将领,甚至私下跟太子搞好关系,却在家里这个方寸之地举步维艰,拿至亲血脉毫无办法……

长公主拉着陆漫的手说,“咱们家的孙媳妇,由不得别人那么欺负。你那个后娘,还有那个小妇,真是坏到骨头里去了。还有那个老太太,怎么会那么贪财、粗鄙……莫怕,祖母给孙媳妇当倚仗。明天,你们回去处理那些事情吧,上午就让小玖儿和豌豆黄来陪你祖父。”

陆漫感动得眼圈都红了,搂着长公主的胳膊喃喃说道,“祖母,您真好。”

平时伶牙俐齿的她,此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长公主拍拍她的手说道,“祖母知道你是孝顺、知礼的好孩子。还有,你和展唯居然六年前就相遇相识,六年后又结为夫妻,多不易,多有缘啊。天下之大,你们这样的机缘巧合少之后少,要珍惜。”又对姜展唯说道,“祖母的话听到了吗?”

姜展唯居然红了脸,躬躬身说道,“祖母的教诲孙儿铭记在心。”

陆漫低下头,装作没听见。

回了兰汀洲,姜展唯三兄妹进了上房,陆漫则把王嬷嬷和绿绫叫去书房。她说了明天回陆家收拾小陈氏和抱琴的事,也说了六年前自己走丢并非偶然。

王嬷嬷听后是又哭又笑又开怀。哭的是姑娘可怜,一次又一次被害。笑的是,姑娘有大福,一次又一次逃过劫难,跟三爷还有那种缘分。开怀的是,善恶终有报,那两个坏女人的好日子终于到头了。

陆漫还告诉绿绫,今天晚上给红凌把药停了,再熬点参汤给她喝,让她明天有充沛的精力去做污点证人。

第二天一吃完早饭,柳信就带着两个婆子过来了,他们要先把红绫绑去外院教训一顿,让她回了陆家要说实话。

红绫一看这个架式,就猜到过去的什么事被陆漫知道了,尖叫着要再见三奶奶一面。柳信一挥手,一个婆子便把红绫的嘴堵上。

王嬷嬷和绿绫跑过去啐了她几口,骂道,“坏了良心的死倡妇,让你缺德干坏事。那么好的主子,你也忍心去害……”

收拾妥当的姜展唯也先去了外院。

辰时未,闵四奶奶如期而至,陆漫给她施了针。

等到闵四奶奶走后,陆漫让姜玖带着豌豆黄和旗长去了鹤鸣堂,她则领着王嬷嬷、绿绫去了前院同姜展唯汇合。

在陆漫领着王嬷嬷和绿绫上马车之际,看到柳信和两个婆子押着红绫走了过来。红绫脸上的疹子还没有完全消,或许还挨了打,样子极是憔悴惊恐。

红绫一看陆漫,就跪下哭求道,“三奶奶,奴婢知道错了,求三奶奶饶了奴婢吧。”

柳信低声骂道,“住嘴,想要活命就老实点。”

红绫方才老实下来,跟着婆子上了最后一辆车。

李掌柜也被接了来,他远远地给陆漫躬了躬身。

陆漫心头又一松,证人都齐了,小陈氏和抱琴终于要受到严惩了。

当一行车马走到陆家胡同口那棵大榕树下时,姜展唯也回忆起了当时的情景。

他在陆漫的马车外面低声叫道,“漫漫,”叫了这个名字,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低声咳了一下,又说道,“我还记得你当时的样子,胖胖的,回家的路上一步三回头……或许,之后我该主动来找你,你的日子也不会那么苦。”

想到那个可怜的小姑娘,陆漫也是满腹心酸。若姜展唯能适时地伸把手,凭着他长亭长公主孙子的身份,哪怕是庶孙,老太太和陆放明也不敢那么对待小原主,小陈氏也不敢把陈斐弄进府来勾引她,让她彻底失去活下去的勇气。那样,小原主便不会在洞房里上吊,自己也不会穿过来,他们两个人也许会琴瑟合鸣地过下去吧?

当然,若自己不穿过来,星河大师也就不会算到陆漫能把老驸马“冲”好,陆漫也就不会嫁过去,也就不会有这一段“孽缘”。

一切,皆是命。

王妈妈和绿绫听到姜展唯的话,却是高兴不已。觉得三爷和三奶奶既然有那个缘分,就应该珍惜,也肯定会破镜重圆好好过日子了。

来到陆家,陆家大爷陆鑫正带着陆家几个兄弟等在门口迎接他们。

姜展唯不仅出身高贵,现在还是陆放荣的顶头上司,所以陆家人卯足了劲要把这位贵人姑爷服侍好。前院后院张灯结彩,不说主子,连下人都置办了一身新衣,俱是打扮得喜气洋洋。

陆家人高兴,十几年没升官的陆放荣一跟了这个女婿,马上得到重用,升到正五品。据说他的这个位置非常关键,也容易挣军功,以后定能芝麻开花节节高。

陆放明夫妇更高兴,不知道为何陆漫居然跟黄大人闺女的关系那么好,黄大人还暗示他有望挪挪地方。黄大人的闺女不仅有当通政使的亲爹,还有当户部侍郎的公爹。天呐,都是通了天的大官。只不过,一想到过去为了占点便宜,由着小陈氏苛待这个侄女而不管,就悔青了肠子……

第一百三十一章 无礼

陆漫和姜展唯被请去老太太的院子,而王嬷嬷和红绫,还有李掌柜都暂时坐在车里没露面。

姜展唯率先走进厅屋。他长身玉立,华服裹身,冷着一张俊脸,十分有气势,又拒人于千里之外。他分别向陆老太太和陆放荣抱拳作了揖,喊道,“陆老夫人,陆将军。”

姜展唯这个女婿是第一次来岳家,依礼他该给陆老太太和陆放荣跪下磕头,喊“祖母”、“岳父”的。

他的傲慢和无礼,让老太太和陆放荣心里很不舒坦,连准备好的“改口红包”都没发出去。但也不敢怪罪,特别是看到这位姑爷冷着脸,连个笑都欠奉,更不敢多话。

老太太以为姜展唯还在不高兴陆漫洞房闹自杀,心里又把陆漫这个害人精骂了几十遍。

小陈氏的眼里却是滑过一丝笑意。男人当着她的面都不给娘家人面子,可见也没把她放在眼里。哼,失了男人的心,再失了婆家人的心,看那死丫头能有什么好下场。

而陆放荣更是无奈。在军营里,姜展唯从来没把他当成岳父,开口闭口“陆将军”,而且只谈公事。哪怕陆放荣提一句私事,他都赶紧截了他的话,说“回去后再说”。

到目前为止,营里的兄弟都不知道他们是翁婿关系。在军营里不认就算了,他们的确是上下级关系。可这是在家里,他再不满意自己闺女,也不能这么不敬长吧?

陆放荣还是忍着气,介绍完陆放明,又指着小陈氏说道,“这是你岳母。”声音已经变得冷冰冰的了。

姜展唯似乎没听到,并没有给小陈氏作揖,直接坐去了男人那边空着的座位。

陆漫也直接坐去了自己的座位。如今她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坐在小陈氏的下首,陆雨的上首。

陆漫今天很低调,给除小陈氏以外的长辈都屈膝行了礼后,便坐着自顾自地喝茶。她的余光看到,抱琴并没在这里。

陆放荣是满眼的不满和无奈,陆大老爷夫妇是满眼的献媚。而小陈氏却是兴味盎然,她还有闲心看热闹!

老太太能屈能伸,对姜展唯笑道,“漫丫头被我们惯坏了,没给孙女婿找麻烦吧?”态度十分谦恭。

姜展唯先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茶,把茶盅放下后才说道,“漫漫很好,代我在家里孝敬长辈,善待小叔小姑,得家里所有人的喜爱和敬重。”

老太太一噎,干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陆大太太尖声笑道,“哎哟,二姑爷相貌堂堂,出身高贵,又文武双全,少年得志,漫丫头有福了。”

陆放荣见姜展唯如此怠慢老母亲和小陈氏,气得不行,拳头都握了起来。虽然他也讨厌小陈氏,却由不得别人这样小瞧她。小瞧了她,就是小瞧他。

他沉了脸,冷声说道,“姜将军,无论你出身如何,当了多大的官,都是我的女婿,我娘的孙女婿吧?”

姜展唯点头,所问非所答地说道,“岳父,不知你还记不记得仁和堂?”

他的话音一落,陆老太太和陆放明就白了脸。

陆放荣说道,“哦,仁和堂是漫丫头母亲留给她的嫁妆。”突然想到老娘和小陈氏的贪财,又红着脸问道,“怎么,仁和堂没给漫丫头陪嫁过去?”

姜展唯扯了扯嘴角,说道,“原来岳父还不知道啊。听说,现在的仁和堂是一间两丈见方的小偏厦,而原来的仁和堂已经变成了‘罗纺布庄’,这个铺面居然成了尊夫人的产业。”

陆放荣一愣,眼睛转向小陈氏,厉声喝道,“说,怎么回事?”

这时,柳信、王嬷嬷和李掌柜走了进来。

陆老太太一看王嬷嬷和李掌柜,便知道小陈氏贪没仁和堂的事情暴露了。她赶紧说道,“孙女婿,这都是老婆子不好,管束儿媳不力,让她犯了大错。老婆子因为仁和堂的特殊,又不想家丑外扬,就把这件强压了下去,委屈了漫丫头。这件事,我两个儿子都不知情,你们要怪就怪老婆子吧。”又道,“孙女婿,能让我们几个长辈商量一下家事吗?家丑不可外扬,孙女婿就理解理解我们吧,我们定不会让漫丫头吃亏。”

姜展唯摇头道,“就在这里商量吧。事情已经这样了,想着串供什么的,行不通。”

陆老太太气得脸通红,又跟陆漫商量道,“漫丫头,你同你女婿去别处歇歇,可好?”

陆漫摇头道,“我听三爷的,三爷不想去,就不去。”

陆放明赶紧让陆鑫带着弟弟妹妹出去,说大人要商量重要事情。屋里只留了陆老太太,两兄弟,大太太,小陈氏,姜展唯和陆漫,以及两个心腹婆子。

陆沅离开之前还冲着陆漫说,“那罗纺布庄本来就是我娘的。你个死人,嫁去了有钱人家,还要惦记娘家的东西。”她是真的这么认为。

陆放明没理陆沅,这个丫头,跟她娘一样蠢。他对老太太说道,“娘,姜将军和漫丫头不想离开,就不离开吧。都是一家人,就一起商量吧。”

他已经看出来,这两口子是回来算帐的。他们偷偷把王婆子弄回来,就是想搞突然袭击,怎么可能让陆家人商量对策。要怪就怪那个贪婪的蠢妇,做了坏事,还不把屁股擦干净。也不想想,那王婆子一家能留吗?

陆老太太无法,只得对小陈氏说道,“老二媳妇,你就认了吧,把那个铺子的契书拿出来,我让人去换成漫丫头的名字,那本就是何氏留给她的。”又吓唬道,“若是这事闹出来,你是会坐牢的。若知错能改,漫丫头和她女婿也会给你留分颜面,毕竟你还是漫丫头的母亲。”

小陈氏看到王嬷嬷,也吓得不轻。还是嘴硬道,“婆婆这话是怎么说的?那仁和堂本就是何氏托人以五千两银子卖给我的,手续俱全,我凭什么拿出来。你们若不信,就去衙门告吧。”她笃定他们不敢把这件事弄去衙门。弄去衙门,陆家会倒霉,陆漫就是大不孝。

第一百三十二章 力保

姜展唯冷笑道,“事情到了这一步,还敢信口雌黄。请问陈二太太,你的五千两银子是从哪里来的?还有,我岳母托了谁跟你做的交易?这么大笔银子,肯定会有中人,中人又是谁……”他转头问李掌柜道,“那张假契书还在吗?”

李掌柜忙躬身说道,“草民带着了。”

姜展唯又对柳信道,“我顶烦跟这些泼皮破落户打交道。去,拿着长公主府的贴子去京兆府,让他们来抓人,还有那个偷契书的什么姨娘,一起抓。看在岳家的情分上,让他们不要动大刑,只需打板子就是了。”

柳信躬身笑道,“是,小的这就去办。哪怕只是板子,她们挨不住,也会招。”

小陈氏一听可是害怕了,原来人家并不怕把事情大,她扯开嗓门哭起来,“没天理啊,哪里有女婿让人来抓岳母的理儿。”

陆放明赶紧说道,“姜大人不可,家务事咱们私下商量解决就好。”

陆老太太也说道,“这事弄出来,我们陆家难堪,孙女婿、漫丫头也会受影响,咱们还是私下解决吧。”

姜展唯冷脸道,“这事弄出来,你家肯定会受影响,却还影响不到我。至于漫漫,她已经嫁进我家,有我护着她,还有我祖母和祖父的疼惜,也不会受委屈。至于什么孝不孝的名声,我知道她受过的苦,所以我不再乎。”

陆放荣听明白了,原来是小陈氏让人偷偷把仁和堂的契书偷出来,换成了她的名字,还说是何氏托人以五千两银子卖给她的。至于那个什么姨娘,他猜测肯定是陆放明的哪个小妾。

他气坏了,起身冲过去把小陈氏拎起来,抡起巴掌狠狠打了她一个嘴巴,骂道,“你这个贱人,你怎么能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我的闺女!”

小陈氏被打倒在地上,嘴角流出血来。她一吐,不止吐出一口血,还吐出了两颗牙。她先狠狠啐了陆放荣一口,哭骂道,“漫丫头是你的闺女,十几年来你从来没管她,凭什么让我对她好。”

小陈氏又爬到陆老太太的脚下,抱着她的腿哭求道,“婆婆救我,我那么做,也是心中的恶气无法排解啊。你们把我骗进陆家,男人不待见我,成了亲就跑人,你还要找个狐狸精让他逍遥快活,我实在是气不过。还有啊,若不是那个狐狸精主动……”

小陈氏的话还没说完,老太太就大声喝止道,“是你的错你就麻溜地认,谁让你坏了良心贪财。不许再闹,不许乱攀咬,我还会给你留一条活路,否则直接送你去当姑子。”

陆漫笑出了声,旁若无人地对姜展唯说道,“三爷,听到没有,老太太很聪明呐,她是想让小陈氏把所有的祸事都背了。”

姜展唯看向陆漫,一直阴郁着的脸有了几丝笑容。说道,“小陈氏自己的祸就够让她命不保夕了,再认了别人的,不知道要死几次。漫漫,这么多年,真是委屈你了……”

陆放荣赶紧说道,“漫漫,女……女婿,我会休了小陈氏,不会让漫漫白白受欺负。之前是我不好,离得远,没照顾到她,让她受了恶妇那么年多的气。放心,我会让这恶妇把仁和堂交出来。”

他这个丈人当得窝囊,连喊声“女婿”都不没有抵气。而且,他刚才已经注意到,姜展唯称何氏为“岳母”。也就是说,他认被陆家休了的何氏,却不愿意认陆家和他这个岳父。

小陈氏一听陆放荣要休自己,不干了,尖声哭道,“陆放荣,你没良心啊。你是想把我赶走,给那个狐狸腾地方吧,告诉你,没门!这件事,抱琴那个狐狸精……”

陆放荣气得不行,以为小陈氏自己完了还要拉着抱琴一起倒霉。喝道,“贱人,事实摆在眼前还敢胡乱说话。你以为别人是傻子,你说什么人家就会信什么。消停点吧,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算给自己结个善缘,也不要乱攀咬。”

陆老太太也不想抱琴被连累,二儿子的两个儿子都是她所生,二儿子又极是宠爱她。也骂道,“住嘴!是你自己的惹的事,你就都背着。即使你被休了,看着沅姐儿的面上,我们陆家还是会养着你。若是你敢胡乱攀咬,把不相干的人扯进去,直接撵回娘家。”

小陈氏知道自己娘家有多爱财,若是陆家真把自己撵回去了,可没有好日子过。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连老太太都不帮她了,她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也只得听老太太的话,希望她能把自己安排好一些。虽然极其不服气,也没办法,由着陆大太太把她扶在椅子上坐下,用帕子捂着脸哭,倒也不敢再多话。

姜展唯扯了扯嘴角,对陆漫说道,“在别人家里,都是丢车保帅,或者是优胜劣汰。只有这个家正相反,把那么好的岳母休了,娶了个破落户。现在为了保那个更下作的女人,又让这个破落户认下所有的罪。这个家的许多做派都出人意料,我实在想不通啊。”

陆漫叹道,“也不怪三爷想不通,我想了十几年,也是在死了一次后才想通。”

陆放荣都快被气死了,沉脸说道,“女婿,你这话何意?今天是你和漫漫回来说仁和堂的事,我们如你们的意,要把仁和堂还给你们,把作恶的小陈氏休了。你却如此挑理,你这样让我们很为难呐。官再大,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吧!”又对陆放明说,“大哥,是哪个姨娘帮的小陈氏,别再护着,就一起处理了吧。”

陆放明的脸都气红了,瞪着眼睛说道,“二弟,你,你这是何意?你自己的女人,护不护着也是你说了算,干嘛问我啊?”

看到还认为抱琴是无辜小白花的陆放荣,陆漫轻笑出了声。

陆老太太瞪了两个儿子一眼,对陆漫柔声说道,“漫丫头,这事是我们陆家委屈你了。祖母这就让小陈氏把契书拿出来,让人去衙里换上你的名字。那个布庄挣的钱,”她想了想,又说道,“就再分给你一半,你娘之前也是这么分配的,说那铺子挣的钱一半是你的。我作主,再让你爹把小陈氏休了。你就别再闹了吧,这事也不要再传出去,更不要跟你婆家人说,说出去你也丢脸不是?”

第一百三十三章 挑拨

陆漫很无语,姜展唯都说得那么明显了,陆老太太还想保抱琴。不止是抱琴给她生了两个孙子,把她拍得舒坦,这个强势的老女人或许就是喜欢儿子女人的身份比她低吧。

她看着老太太说道,“老太太,仁和堂的契书是放在我床底下的,只有王嬷嬷和抱琴知道地方。小陈氏是怎么知道的,又是谁给她换好处的,这些事都要弄清楚,我可不会放过一个恶人。”又回头对王嬷嬷说道,“王嬷嬷,这件事陆二老爷不知道真相,你就告诉他吧。”

王嬷嬷上前两步说道,“是……”

她便把何氏当初为了保险起见,把契书交给她和抱琴保管,她们两个把契书藏在哪里,后来抱琴突然被小陈母提为通房丫头,契书也变成假的,都统统说了。

陆放荣还嘴硬道,“这只能说明抱琴知道藏契书的地方,而不能说明契书就是她偷的呀。”

姜展唯似乎已经失去了耐性,说道,“既然这样,就把这两个女人交给衙门审讯吧。”

小陈氏尖叫道,“我不去衙门。”又对陆老太太说道,“婆婆,抱琴用契书换通房丫头的事情,是王婆子说的,不是我说的,你可怨不着我。”

陆放荣还是有些不相信,喃喃说道,“抱琴温柔贤淑,怎么会做那样的事。她一直说着明珠的好,还说要对漫漫好……”

陆放明说道,“二弟,不要为了个女人把咱们家的名声搞臭了。”又对两个婆子说道,“去,把琴姨娘带来,让她亲口说出来。”

陆畅和陆丰都在抱琴的院子里。抱琴听说陆漫夫妇回来,还说了仁和堂的事,就知道那件事或许瞒不住了。她的心里七上八下,怕的要死。见婆子来叫她,更加肯定事情已经暴露了。

她走之前,含泪拉着两个儿子说道,“畅儿,丰儿,姨娘曾经做了件错事,肯定会被罚。你们记着,不要管姨娘,不要惹爹爹和祖母的嫌弃……”

陆畅和陆丰听了,都要跟着她去求情。特别是年幼的陆丰,都吓哭了。

一个婆子说道,“三爷,四爷,若你们真想给琴姨娘留点脸面,就不要去了吧。”

抱琴的腿都吓软了,被两个婆子架着才带到老太太的院子。

陆畅和陆丰不听劝,还是跟着一起去了。只是到了院子门口,被人拦住了。

抱琴被架去屋里,瘫跪在屋中央。她没有狡辩,而是哭得梨花带雨对陆放荣说道,”爷,妾一时糊涂,做了错事,是妾罪该万死。”

陆放荣没想到他一直认为温婉贤淑的抱琴居然会做那种事,也是气得脸通红,把抱琴拎起来打了一个嘴巴,骂道,“你怎么能干这种事,你,你太令我失望了!”

抱琴爬起来抱着他的腿哭道,“老爷,妾也是太爱慕你,太想成为你的女人,才做了那样的事啊。妾纵有千错万错,也给老爷生了两个儿子,这十几年来尽心服侍老爷,教养儿子啊……”

想到那两个知事懂礼的儿子,还有和抱琴十几年恩爱的生活,陆放荣再次抬起的手便打不下去了。

抱琴又哭道,“妾对不起老爷,对不起先二太太,更对不起二姑奶奶。只要能让姑奶奶消气,让姑奶奶不再怨恨老爷,老爷无论怎样处置,妾都毫无怨言。呜呜呜……”

陆漫被气乐了,这个抱琴实在狡猾,在向陆放荣表白,给陆漫施压的同时,还在挑拔他们父女的关系。

若陆漫松了口,她能逃过一劫。若陆漫不松口,那么肯定是讨了陆放荣的嫌,自己的儿子将来能得到陆放荣更多的疼爱。因为小陈氏的关系,陆放荣肯定不待见陆沅。他再不喜欢和疏远陆漫,那么他的四个孩子中只会喜欢抱琴生的两个儿子。虽然陆漫不稀罕陆放荣对自己好,但抱琴的这个做法实在恶心人。

陆放荣果真受不了了,松开抓她的手,沉脸说道,“既然想让漫漫消气,救我作甚?”

抱琴又跪着转向陆漫,哭道,“二姑奶奶,我偷换契书,也不完全是为了自己。我想着只要当了老爷的女人,就能时刻提醒老爷多想着姑奶奶,也是在为姑奶奶打算啊……”

陆放荣赶紧说道,“哦,这倒是真的。抱琴经常跟我说,让我记着写信提醒小陈氏,要对漫漫好些……”这的确是抱琴经常说的,陆放荣当时还极是开怀,觉得自己的这个女人真不错,不仅能红袖添香,还极是贤惠。

王嬷嬷实在忍不住了。在抱琴一进来她就想骂人的,但强忍了下来。现在听抱琴睁着眼睛说瞎话,陆放荣居然还帮腔,都气哭了。她大声说道,“二老爷,你说这话亏不亏心啊。若以后真的再见到先二太太,你好意思面对她吗?抱琴为了给你当妾,昧着良心偷了契书,她如愿跟了你,她真的愿意二老爷对二姑娘好吗?若真的愿意,早就让二老爷把二姑娘接到身边了,这事我不只一次求过她。她时时让二老爷提醒二太太对二姑娘好,实际上就是让二太太害怕,好早些把二姑娘弄死。连老奴都想得通的事,二老爷会想不通?二老爷,二姑娘也是你的亲闺女,是先二太太唯一的骨血,你为何就不疼惜疼惜她,由着二太太揉搓?我可怜的姑娘,不仅被人把母亲的嫁妆惦记去,不让她跟着姐妹们读书,故意把她丢在山里,还让丫头下人到处去说她的不是,坏她的名声,居然被逼得上了吊……”她说不下去了,痛哭失声。

期间,陆老太太喝止了几次,但看到姜展唯扫来的冷峻目光,还是住了嘴。

陆漫的眼圈也红了,说道,“嬷嬷莫难过,老天有眼,我没有如那些人的愿。我被人丢在山里,机缘巧合遇到三爷,三爷救了我并把我送回家。我上了吊,也没死成,又被人救了过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活过来了,就要把帐一笔一笔算清楚。”

陆放荣被王嬷嬷问得脸红筋涨,现在怎么又说陆漫被丢进了山里,忙问道,“什么丢在山里,这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三十四章 恶疾

陆漫看向大太太,说道,“那次是大太太把我们带出去的,应该还记得那件事吧?”

陆大太太可不想背黑锅,马上瞪大眼睛说道,“老天,那次是有人故意把二姑奶奶丢了啊,真是太缺德了!我就说嘛,二姑娘才多长的小短腿,怎么可能一下子就跑得不见了踪影。我们把附近都翻遍了,也没找到……”

然后,就把那天陆沅吵着要下车去玩,陆沅和她的乳娘以及陆漫三个人去追一只兔子,怎么没多久就说陆漫跑丢了……

陆漫接着说道,“我是被人下了药,追着追着就睡着了。等我醒来时,发现在一处山洼里,而不是追兔子的山脚下。还好我遇到了三爷,三爷带着我回了京城。怕我名声不好,还让我说是尼姑救了我。”又对姜展唯说道,“三爷,谢谢你。没有你,我早就死了。”

姜展唯怜惜地说道,“你不仅要谢我,更要谢谢那位把你抱进山洼的人。谢谢他良心发现,没有把你掐死丢进深山。”

陆放荣气狠了,太阳穴的青筋涨得老高,过去一脚把小陈氏蹬在地上,又把她拎起来甩了两个嘴巴,骂道,“恶毒的贱人,连这件事都做出来了,我要打死你。”

小陈氏可不敢认这件事,认了就死定了。她尖声叫道,“我都不在现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凭什么把这事推到我身上……”

姜展唯说道,“这可是谋杀继女的大罪。不仅陆二太太,陆三姑娘的乳娘有问题,陆老太太、陆大人、陆大太太都涉嫌知情不报。”又对柳信道,“去,拿贴子去京兆府,让他们来抓人,顺便把这个偷盗主子契书的贼婆子一起抓了。”

他又侧头对着陆漫说道,“你生在这个狼窝里,还活了下来,真是命大。”

陆放明吓坏了,若把他带到京兆府,哪怕最后被判无罪,他的脸也丢尽了。何况他那时也怀疑那件事是小陈氏弄出来的,只不过听从老娘的吩咐没有马上把侄女丢了的事情报官。

他大声求道,“姜大人,不可。这是家务事,家里能解决,何必弄去官府。”又对一个婆子说道,“去,把陆沅的乳娘传来。”

因为陆漫回了家,小陈氏以为没事了,所以也没有把陆沅的乳娘打发走。

小陈氏一听,又吓得大哭起来。这次她是真的害怕了,磕头如捣蒜,不停地求着老太太给她留条活路。

姜展唯阴侧侧地说道,“她的罪孽还不止这些。去,把那个贱人带上来。”

柳信躬躬身,出去把已经走不动路的红绫拖了进来。

红绫爬在地上给陆漫磕着头,哭着说道,“姑奶奶,是二太太让奴婢把表少爷领到花园跟你见面的,是她让奴婢引着姑娘做那些事的,我不那样做她就要打死奴婢……”

她的话还没说完,柳信就用帕子把她的嘴塞住了。那些是有关陆漫名节的丑事,最好不要当众说出来。即使红绫没说完,在坐的人也都明白了陈斐同陆漫相好那事是小陈设计的了。

姜展唯又说道,“那件缺德事,小陈氏是在陆家做的,又是叫的陈斐,我相信老太太和陆大人应该知道,陆将军或许也能听到一些风声。你们说说,小陈氏做了这么多的恶,该怎么处罚?”

陆老太太已经大汗淋漓,马上说道,“是老婆子疏忽了,居然让她做了这么多恶事。我马上让老二把她休了。”

姜展唯冷笑两声,又看向暴怒的陆放荣,“陆将军,这恶妇做了多少恶,只休了那么简单?若这样,我只有选择报官,让她得到应有的下场。”

陆放荣拱手说道,“姜大人,女婿,漫漫,我汗颜哪。是我不好,没想到这恶妇这么坏,把漫漫留在家里,让你受苦了。我该,该早些把漫漫接到我身边。我会让这个恶妇得到应有的下场,就不要报官了。报了官,我们这一大家子都完了。明天,这个恶妇会身染恶疾,两天后就会暴病身亡。还有,陈家那小子我会让人打断他的狗腿,让他瘸一辈子。”

小陈氏“嗷”地一声吓昏了过去。

这个结果姜展唯和陆漫还算满意。

姜展唯又指指依然跪着的抱琴,说道,“这个贼婆子呢?陆将军要如何处理?”

看到小陈氏的下场,抱琴真怕了,也不敢耍花招了。她不停地向陆放荣磕着头,哭求道,“老爷,妾那么做,是因为爱慕老爷才昏了头啊。这么多年,妾也无时无刻不在后悔……老爷,妾没有功劳有苦劳,虽然做了错事,还是给你生养了两个懂事的儿子啊,求老爷饶了妾吧。”又给陆漫磕头道,“姑奶奶,我几岁就被卖到何家,服侍了先二太太近十年,又服侍你将近两年,求姑奶奶给条活路吧……”

陆漫冷笑道,“你还好意思提我娘?你这个贱婢,我娘得多信任你,才敢把她最看重的女儿和契书交给你,你居然偷了契书换富贵。如果你稍稍有一点怜悯之心,稍稍顾念一下同我娘的主仆之情,让我去我爹跟前过活,我也不至于活得那么辛苦。可你没有,你不光助纣为虐害了我,还辜负了我娘对你的信任。”

王嬷嬷也啐道,“呸,你怎么敢提先二太太!你不仅黑心烂肠子,还不要脸,为了给男人当小妇就害主子。先二太太真是看走了眼,才把你留下服侍姑娘……”

陆放荣恨不得小陈氏去死,却舍不得不给抱琴留活路。他也气抱琴做事不择手段,害得陆漫和自己生分,没有把女儿一直带在身边。但她除了做了这件错事,没再犯过任何错,不仅服侍自己尽心,把两个儿子教养的也非常好。自己马上要去打仗,老娘没见识又贪财,大哥大嫂又自私,没有亲娘的儿子在这个家里就可怜了,漫漫就是一个例子……

便羞愧地对陆漫说道,“漫漫,抱琴那样做不对,爹会严厉处罚她,罚她去庄子里生活,永远不许再回京。”

第一百三十五章 惩罚

姜展唯把手里的茶盅往几上一撂,冷笑道,“陆将军,你这是不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呢?若论美貌和仗义疏财,也应该舍不得我岳母才对呀。你怎么会由着我岳母被老太太休弃,反倒舍不得一个出身贱婢的贼婆子,你就不怕在你闺女和女婿面前失了体面?若这样,你出去千万别说我是你女婿,把我都丑着了。”

听了姜展唯的话,陆漫嗤笑出了声。这个家伙,是十足的腹黑。

陆放荣的脸都憋成了猪肝色。提高嗓门说道,“那依女婿之见,该如何处治?她再有错,也罪不至死。何况,我马上要去边关打仗,不知能不能回来。我不想我儿子死了父亲,再没有生母的呵护。漫漫过的苦日子,我不想再让我儿子过。”

马上要去边关打仗,是陆放荣保抱琴的杀手锏,也是威胁姜展唯的一把利器。哪个长官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下属分心,特别还是那个特殊的兵种。

陆漫之前想要小陈氏以命抵命,想让抱琴出家当姑子。但见陆放荣拚着失了脸面也要保抱琴,气得无法又无奈。

说道,“陆大人,或者该叫你爹爹,你这么做,就不怕伤了女儿的心?这个抱琴,做为奴才,她不忠心,是个刁奴。做为母亲,她是小偷,怎么能教养好子女?你知道我受了苦,也知道我的苦是她和小陈氏造成的,你却宁可失了体面,不顾及女儿的感受,定要护着她?”

陆放荣缓声说道,“漫漫,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抱琴知错了,就放她一马吧,爹求你了。她是你两个弟弟的生母,若爹爹回不来,这两个弟弟就是你最亲的人了……”

陆漫摇头说道,“我最亲的人是我的娘何明珠,她还活着。你为了一个贱婢忘了她,可我却一直把她放在心底……”

姜展唯也不等陆漫说完,就说道,“漫漫,不用说了,走吧。陆大人不顾脸面,不顾礼法,不顾女儿伤心,也要保这个贼婆子,那就让他保吧。顶多,咱们以后不再走这门亲。”又对陆放荣说道,“陆将军,之前我还为你报屈,觉得你有真本事,之所以一直不能升迁,何御医的关系。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你识人不清,是非不明,眼界太窄,为了一个偷东西的贱婢居然连亲闺女都能伤害……你这样的人,谁敢重用!”

姜展唯不仅是陆放荣的女婿,还是他的顶头上司,更是谢元帅看重的人。他如此评价陆放荣,那么陆放荣以后的仕途堪忧,陆放明或许也会被连累。

陆老太太可不愿意儿子为了个小妾耽误前程,赶紧说道,“孙女婿,你岳父是被那个贱人蛊惑了进去,等他想明白就知道了。”又对陆放荣说道,“老二,我可不能让那个贱人误了你和你大哥的前程,那个贱人必须得死。”

老太太就是这样的人,之前那么护着,一涉及到利益,说翻脸就翻脸。

抱琴一听,又大哭着救陆放荣救命。

院门口的陆畅和陆丰听见了,也冲进来大哭着跪下救情。

陆放荣既想要前程,又心疼儿子,舍不得抱琴死,又觉得对不起陆漫,站在那里纠结得不行。

陆丰哭着求老太太,“祖母,求你不要让姨娘死……”

陆畅则哭着求陆漫,“二姐姐,我娘做错事,是我娘的不对。但我娘罪不至死,求姐姐饶她死罪,让她去庄子渡过余生吧……”

陆漫说道,“陆三爷,你求错人了,要抱琴死的人不是我。”趁机挑拨一下老太太和他的关系。

姜展唯看闹得差不多了,他也不想让陆放荣在去边关之前放心不下家里,或是带着怨气出征。便说道,“这么办吧,我来提个建议,看行不行。那个贼婆子就不用处死了,但死罪可免,活罪难恕,不仅要罚她去庄子里渡过余生,还必须另有惩戒。”

陆放荣一听可以不用处死抱琴,提着的心一下落进肚里。说道,“那就再打她十,不,二十板子,以儆效尤。”

本来想说十板子,陆放荣知道在姜展唯那里就行不通。姜展唯心狠手辣,若让他说出数目,肯定不止这个数,陆放荣也只得咬牙说了二十板子。

他这个提议陆漫和姜展唯都同意。抱琴虽然坏,甚至比小陈氏还可恶,但导致小陆漫上吊的直接凶手是小陈氏,陆放荣又死保。把她假腥腥的伪装撕下,让她在陆家颜面扫地,痛打一顿再赶出京城,现在也只能这样惩罚她。

此时已经未时末,姜展唯和陆漫谢绝了陆家留饭。

他们没有看施刑,只留了柳信和两个婆子在这里监督。之后,柳信还会把红绫提回去,她现在已经是长公主府的奴才,得由他们处治。给她喂了哑药卖去边远山区,这是姜展唯对她背主的惩戒。

陆漫之前的想法也是把红绫卖去山里受苦。但姜展唯怕红绫乱说话坏了陆漫的名节,先得把她弄哑再卖。

李掌柜和陆府的一个管事又拿着前仁和堂,现罗纪布庄的铺面契书去衙门重新办契书,把小陈氏的名字换成陆漫的。为了不引人注目,也没有说仁和堂,而直接说是什么街什么胡同的布庄。

陆老太太提议罗纪布庄挣的一半银子给陆漫,陆漫没要,嫌脏。

陆氏兄弟送他们去了外院。自从陆放荣力保抱琴后,陆漫就没再看他一眼。

陆漫上车前,陆放荣红着老脸走上前说道,“漫漫,还在生爹的气?爹对不起你,若爹有命回来,一定好好对你。”

陆漫的目光看向陆放荣,讥讽地笑了笑,说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已经不是陆家闺女了。陆大人有命回来,只需好好对你的儿子和小妾。”

陆放荣的眼泪流了出来,又解释道,“漫漫,我对不起你和你娘。我也舍不得你娘被休的,可你祖母在我走后就……哎,我惭愧对明珠。”

陆漫又道,“既然你愧对我娘,那你为什么不对她留下的女儿好些呢?只因为抱琴的几句话就把她的女儿丢在千里之外不管不问,你是真心愧对吗?我娘真是识人不清,把女儿托付给了一个恶奴,一颗真心更是所托非人。”

说完就上了车。

第一百三十六章 偷窥

陆放荣还待再说,姜展唯就说道,“陆将军的眼光还是有待于提高啊。身边的女人都看不清,还能看清敌军的形势吗?”

说完,他钻进了陆漫坐的马车。

王嬷嬷和绿绫一看,只得上了后面一辆车。

马车开始走动了,陆放荣还在车后说了一句,“漫漫,在爹的心里,你母亲谁也无法取代,爹也是真心疼你的。”

陆漫没吱声,当那是放屁。

马车骨碌碌驶出了陆家。陆漫长长呼了一口气,为小原主报了仇,她跟陆家人也不想再有交集了。

此时两人都已饥肠辘辘,姜展唯说先领陆漫去吃饭,吃了饭再回府。

他看到陆漫心情极其低落,问道,“还难过呢?”

陆漫点头,悠悠说道,“我跟陆放荣以前没有什么接触,以后也不想有多的交集,就当没有这个爹。我只是为我娘抱屈,她当初冲破阻力嫁给他,为了那个男人,把几乎所有身家都拿了出来,没有为自己留一点后路。可后来怎么样呢?她被休了,她的女儿也被逼得上了吊。”想到前世的那个渣爸,还有含辛茹苦一辈子的妈妈,又道,“或许因为我是女孩,我娘是被我所累吧。”

说着这里,陆漫的眼泪忍不住又涌了上来。前生今世,自己都没有父亲缘,两个母亲都是所托非人。她不愿意让姜展唯看到自己流泪,把头转向车窗。

看到那柔弱的肩膀在微微抽动,姜展唯的胳膊抬起来,有一种想把她揽进怀里的冲动。可又硬生生停在空中,不敢去触碰那个身体。他看得出来,她对他一直是戒备和防范,甚至是害怕的。她在府里所做的一切,哪怕面对自己,都是在认真地履行之前两人定好的合约夫妻的义务。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要保护她,帮助她的?是什么时候开始,怕她落泪,怕她受委屈的?自己所做的一切,她一定也认为是在履行合约吧!

他的手握成拳头又慢慢放下,在大腿上捶了几捶。说道,“你不要难过,等我们的人找到你母亲,把她接来京城,你们就能母女团聚了。至于陆将军这个父亲,面上过得去就行了。其实,看自己碍眼的父亲一直在眼前转,还不如离远些,清静。”

想到何氏或许会来京城,陆漫低落的心情又平缓下来。也是,等到她们母女团聚,自己就代小原主好好照顾她。把日子过起来,让陆放荣和那一家子后悔曾经做过的事和做出的选择。

陆漫用帕子把眼泪擦干,转头看了姜展唯一眼。他靠在椅背上,面无表情,远不像在陆家时表现出对她的维护和关心。连刚才安慰她的话,都像是从另一个人嘴里说出来的。

这个人,又翻脸了。

不管他如何别扭,今天姜展唯的帮忙,陆漫还是心存感激。若没有他的咄咄逼人,陆放荣也舍不得下那样的狠手处置抱琴,同时也把陆家人吓得不轻。

陆漫觉得自己也应该投桃抱李,便表着决心,“谢谢三爷今天的帮忙。你的这个情,我记着。我会好好孝敬祖父和祖母,照顾好八爷和小玖儿。”

姜展唯的脸却更阴沉了,冷冷说道,“好,我记着。”然后,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陆漫微微撇了一下嘴,这货,就是个喜怒无常的主。自己好心作个保证,不知怎么又惹着他了。她也不再说话,靠在椅背上假昧。昨天夜里没睡好,上午又气又累,陆漫很快便沉沉睡去。

她做了一个梦,她居然回到了前世,躺在床上睡觉,穿的是吊带睡衣。奇怪的是,她忘了拉窗帘,玻璃窗外有一双眼睛正在偷窥她,那双眼睛还是姜展唯的。她吓坏了,想醒来,想大声呵斥他的无耻行为,可无论怎样挣扎就是醒不来……

她正的难受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阵轻唤声,终于把她叫醒了,“醒醒,醒醒,到地方了。”

她睁开眼睛,看到梦里那双眼睛还在看着她。下意识地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看到姜展唯的白脸一下染了层胭脂色,双目里有怒火,她一下子清醒过来。赶紧说道,“哦,我的意思是到地方了?”

姜展唯瞪了她一眼没理她,先下了马车。

陆漫跟着下了车,却发现马车不是停在酒楼前,而是停在一个铺子前。她抬起头,看到门匾上写着“上雅堂”几个金色大字。

姜展唯和柳信之前几次提到这个地方,它会是他的产业?

这是一个两层楼的铺子,门面不算很大,黛瓦青墙,朱色雕花门窗。

一进门,便看到墙上挂着各种画卷,纸张都已发黄,一看就是有了多年历史。地上摆了多个博古架,上面放的都是一些玉器、瓷器、青铜等各种摆件,也像有了多年历史……

这应该是一家经营古董的铺面。

陆漫想到姜展唯的那个盒子,不知道这个铺子里有多少假货。

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人赶紧迎过来,给姜展唯躬身笑道,“哎哟,三爷来了。”

姜展唯对陆漫说道,“这是吴掌柜。”又对吴掌柜说,“这是三奶奶。去,让人弄些酒菜来,我们还没吃晌饭。”

吴掌柜又给陆漫躬身笑道,“小的见过三奶奶。”然后,赶紧吩咐人去街口酒楼买酒买菜。

姜展唯领着几人穿过前面的铺面,来到后院。后院很小,正对铺面有两间倒座,左面有三间厢房,右面是一棵老榆树,再过去就是一堵青砖墙。院子里有一口井,还有一个石桌几个石凳。

他们两人进了左面的厢房,而几个下人则去了倒座歇息。

房间也不大,布置得淡雅简单,姜展唯和陆漫在红木雕花圆桌前坐下。吴掌柜亲自上了茶,又退下。

姜展唯说道,“这是我的私产。吴掌柜是我的人,若你以后有什么事,可以让人给他带话。”

陆漫想起二货老爷送她的前朝花鸟图,说道,“祖父醒来后,长辈们赏了我一些物件。老二爷赏的是前朝玉春山人的‘黄昏归牧图’……”

第一百三十七章 醉了

看到陆漫眼里的探究,姜展唯的脸有些发热。低咳一声,说道,“那幅图好像是在这个铺子里买的,是真迹。前朝离现在只不过百余年,玉春山人留下的作品也颇多,所以那幅图即使是真迹,也值不了大价钱。”又画蛇添足道,“我这个铺子里,绝大多数的东西都是真货,只有极少数赝品,专蒙那些不懂行又自喻风雅的人。”

是真迹就好。

姜展唯又道,“二老爷喜好风雅,尤其喜爱收罗古玩名画,所以我从小也喜欢钻研这些。除了看兵书习武外,这是我的第二个兴趣。十三岁的时候,通过熟人介绍我拜了位师傅,十七岁的时候盘下了这个铺面……”

陆漫暗道,这货因为二老爷才去钻研这些东西,不会为了迎合,八成为了坑爹。

不大的功夫,两个小二便拎着食盒进来,六荤两素,还有两壶青花酿。

姜展唯给自己斟了一盅,又拿了个酒盅给陆漫斟了一盅。

陆漫心里极是欢喜,还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他怎么会给自己倒酒?

姜展唯嘴角滑过一丝笑意,说道,“那次我都喝完了酒,才后知后觉,你的样子好像很想喝酒。”

陆漫的确馋酒了,而且在陆家的大半天令她身心疲惫,也想喝点小酒放松放松,或者说庆贺庆贺。她没有多想他话里的意思,拿起酒杯闻了闻,还享受地眯了眯眼睛,又睁开眼笑道,“嗯,很好闻,有些五……”她本想说五粮液的味,觉得不对,赶紧打住了。

姜展唯没有注意她说的话,他看到她用玉手把酒盅拿在鼻下闭着眼睛闻,感觉心都快跳出来了。

谢老国爷打自己打得对,自己可不是该打,怎么把这样的媳妇推得远远的……

思及此,他一扬头,喝完了酒盅里的酒。

喝完后,还对陆漫说道,“你慢慢喝,先吃点菜,空腹喝酒对身子不好。”

陆漫当然知道这个理儿。她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菜,然后又抿了一口酒,浓香无比,醇香绵长,她笑得眉目弯弯。

看到她灿烂的笑容,姜展唯的心情也明媚起来。两人先是吃菜喝酒,酒到酣处,话匣子也慢慢打开了。

陆漫呵呵笑道,“三爷,你很厉害呢,骂抱琴是贼婆子,骂得好,骂得形像。她是贼,又是婆子,可不就是贼婆子嘛。”

姜展唯的嘴角抽了抽,说道,“我过去从来不骂女人,但陆家的这两个女人实在太可恨了。”

“不对,再加上那个老女人,陆家是三个女人太可恨了。”陆漫纠正道,又恨恨说道,“一定要找到我娘。今天陆渣渣有多痴情,我就让他以后有多后悔。”

姜展唯又抽了抽嘴角,说道,“这话只当着我说就好,不要当着别人说,那样你容易被人诟病。”

陆漫又道,“陆放荣好假,一面对我说把我娘放在第一位,真心对我好,却又不管我娘和我的死活,还护那个女人却护得紧。男人,是不是都是这样口是心非,两面三刀?我真的看不透呢。”

姜展唯嘴硬道,“那种男人是少数,至少我就不是。谦谦君子,君子如玉,都是说的我们这些男人。”

陆漫讥讽地笑了笑,说道,“三爷夸自己还真不客气呢,三爷是千年玄冰……”君子如玉,说的应该是五爷那样的男人。

她还没醉到把后一句话说出来。

姜展唯的嘴角都快抽到了耳后根,说道,“你不能再喝了。”又道,“说你这妇人蠢吧,有时候又聪慧得紧。说你聪慧吧,说句好话都不会。”

陆漫还是很有酒品的,她知道今天已经喝到了最大量,不能再喝了。痛快地点头道,“嗯,我不会再喝了。”

出门的时候,已经吃完饭的王嬷嬷和绿绫过来来服侍。一看陆漫酡红的脸,王嬷嬷悄声说道,“哎哟,三奶奶喝多了。”看到姜展唯已经走去了前面,又嗔道,“当着三爷的面,三奶奶怎么能喝多了呢。”

陆漫说道,“不多,我心里有数。”

王嬷嬷怕陆漫失仪,把她扶上车后,自己也跟着上了马车。绿绫见状,也跟了上去。

姜展唯还想坐进马车,趁她睡着再偷瞄美人,却看王嬷嬷跟进去了。本想把她叫下来,但想着陆漫有些醉了,怕人有误会,只得去骑马。

回了长公主府,姜展唯直接去鹤鸣堂向长公主禀报,陆漫因“伤心过渡”,直接回了兰汀洲。

陆漫醒来的时候,屋里已经点上了灯。

王嬷嬷看陆漫醒了,笑道,“三奶奶起来吃饭了,饭点都过了。”

陆漫摇头道,“下晌吃的晚,我还不饿。”

王嬷嬷说道,“那就喝点粥。”她的音量又放得更小,只有陆漫能听到,“三爷在侧屋。他在鹤鸣堂吃的饭。听青青说,三爷跟侯爷好像谈得非常不愉快。侯爷不想让他做现在的差事,三爷不愿意……三奶奶注意些,你们的关系刚刚有改善,可别再惹了他的烦。”

“哦,好。”陆漫低声答道。

正在东侧屋里玩的姜玖听见动静,领着旗长和豌豆黄跑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支赤金点珠钗。

“三嫂,这是祖母赏玖儿的首饰,送给三嫂戴,极漂亮呢。”姜玖激动地脸通红。今天她陪老驸马玩得好,长公主高兴,赏了她一支珠钗。

豌豆黄一下跳入陆漫的怀里,旗长则是把脑袋伸到床上面,伸出舌头冲陆漫笑。

陆漫摸了摸旗长的脑袋,看着姜玖手里的珠钗笑道,“的确很漂亮呢。三嫂有首饰,小玖儿自己留着,等长大些再戴。”

姜玖又告状道,“三嫂今天没有去鹤鸣堂,祖父非常不高兴,还骂了三嫂,说‘孙媳妇坏,不稀罕他了’。”

陆漫呵呵笑起来,老孩子一天没见她,还不是挺过来了。骂就骂吧,有一天就会有两天。

来到侧屋,姜展唯穿了一件湖蓝色半旧长衫,正坐在炕上检查着姜展魁的课业。他的嘴抿成了一条线,眉头也是皱着的,一看心情就不爽。

见他这样,陆漫也不会找不自在。只招呼了一声,“三爷。”就坐在几的另一边。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大人情

姜展唯看了陆漫一眼,点点头,继续低头看着,偶尔还轻声指出不足,姜展魁不时地点头应是。

柳芽端上一碗粳米粥,四碟小菜放在几上,陆漫坐在炕上吃饭。

王嬷嬷看看炕上的几个人,再看看在地下逗着旗长和豌豆黄的姜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这几个人,就像和睦的一家子。

陆漫吃完饭,姜展唯把课业交给姜展魁,对她说道,“柳信已经回来了,他亲眼看着抱琴被打了二十板子后,婆子把昏死过去的她拉去了京郊庄子。”又被把一张契书交给陆漫,说道,“那个铺子已经是你的了。”

陆漫接过契书,看到上面写着陆漫的名字,心里酸酸涩涩,五味杂陈。就是为了这个铺子,小陆漫被硬生生逼得没了命。现在为她报了仇,又把铺子重新夺了过来,可以告慰她的在天之灵了。

姜展唯又问,“你是想用它开医馆吗?”

陆漫也不想瞒他,点头道,“嗯,我想把仁和堂重新开起来,以慰外祖的在天之灵。”

姜展唯说道,“开医馆可以,但是不要用仁和堂的名字,先起个别的名儿,等以后风声过了,再改过来就是。还有,你也不要去坐堂。”

陆漫知道,他说的“风声过了”,应该是指王皇后死了。这样也好,不引人注目。

陆漫痛快地点头,“好,起个别的名,我也不会去坐堂。”至少,她在没有摘去姜三奶奶这顶帽子之前,肯定不会去坐堂。又问道,“祖母怎么说?”

姜展唯道,“祖母对陆家的处置比较满意。还让我告诉你,天下无不是的父母,那两个女人已经得到应有的下场,对你的祖母和父亲不要有太大的怨念……”

陆漫无语,哪怕长公主再可爱,那些封建老观念也让人接受无能。

姜展唯知道陆漫的心思,劝道,“有些事放在心里就好。对他们大面上过得去,不让人挑出毛病即可。祖母那样说,或许也是在敲打我,让我跟……”

他把要说的话忍了回去。

陆漫点头,她想起自己答应姜展唯的事。这货虽然有时候很可恨,但着实帮了她不少大忙,而且帮的时候不遗余力。

她让杏儿去拿纸笔过来,写下了几个药方子交给姜展唯。还给他作了解释,这些方子有致人腹泄的,有致人长疹子的,还有致人发热全身无力的。其中一个方子,吃后症状像得了鼠疫,连经验不丰富的大夫都不易看出其中的区别。这个方子的作用应该最大,毕竟鼠疫传染快,死得快(当然这种药不会致人于死地),还有一定的潜伏期,能快速扰乱敌人的阵营和瓦解他们的心理防线……

姜展唯把方子拿在手里看了看,不太相信地问,“果真有这么奇妙?”

陆漫道,“我在红绫身上试了两种,的确有效果。三爷也可以回去试试,这几种药都不需要解药,只要量不大,停药两天后症状自行消除。”指了指像鼠疫的方子,“这种药的量稍微放大些,停药十天后症状才会消除。”

姜展唯哈哈大笑,一扫刚才的严肃和不甘。把在一旁看书的姜展魁和在地上玩耍的姜玖都吓了一大跳,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

姜展唯如此畅快的笑,别说陆漫没见过,连那对小兄妹和服侍他多年的下人都没看到过。

姜展唯笑完后,对陆漫说道,“谢谢你,你又送了我一个大人情。”

此时的姜展唯一点都不冷峻阴郁,灿烂的笑容像夏日的阳光,陆漫都不敢直视,太亮眼了。

陆漫垂下眼皮说道,“这几种方子三爷千万不要外传,以免被人利用,否则我对不起何家老祖宗。”

姜展唯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说道,“放心,我会交给我的心腹去办。不跟他们细说,他们制出来也不知道其中的妙用。”

陆漫又跟姜展唯建议起迷彩服来。这是她前几天想到的,前世各国军队都穿迷色服,不仅能迷惑敌人的视线,还能对付红外侦察。

她告诉他,若搞偷袭或者执行特殊的任务,为了更好的隐蔽,可以做一种特殊的衣裳——“迷彩服”,就是把衣裳和帽子染成绿、黄、褐、黑几种颜色的不规则图案。根据北地冬季的特殊性,也可以把衣裳染成纯白色或者白、褐相间的颜色。若是在西部打仗,可以把衣裳染成黄色。总之,随着着地貌、季节的不同而改变。甚至连马匹,刀剑都可以伪装,等等。

同时,又画了几种前世的背包,这种包容量大,好背,不易散落,比现在的人用布把东西裹上再在身上打个结好多了。还说,为了防雨和结实,最好用动物皮做。

听着那种特殊的衣裳,还有看到这几样怪异的背包,姜展唯更是兴奋过了头,这两样东西对他的军队太有作用了。特别是那种衣裳,能起到非常好的隐秘效果,迷惑敌军斥侯的目力侦察,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敌军,打他个措手不及……

这个法子并不难,为什么自己,还有那么多将军就没想到呢?

他抬眼看看陆漫,这个女子看着柔柔弱弱,胆子又出奇的小,却是太聪慧了,聪慧得远超他想像。

姜展唯激动地下炕了,在屋里走了几圈才停下。又坐在陆漫对面说道,“我的假期是休到后天,我却等不及了,”本想说现在就走,但想到城门已关,又改口说道,“我明天一早就走。漫漫,谢谢你,你不止是祖父的福星,也是我的福星。”

姜玖也在一旁凑趣道,“三嫂还是我和八哥的福星,她一来,祖母和父亲、母亲、五哥就喜欢我们了,还给了我们好东西。”

姜展魁则想到了更深一层,兴奋说道,“三哥,三嫂提的建议这么好,是不是三哥就能打胜仗了?”

姜展唯开怀地笑了两声,说道,“对极。两军对垒,并不一定实力雄厚者胜,有时,奇思妙想更能出奇制胜。”

陆漫觉得这货就是个军事天才。不光是聪明,鼓捣出了个特种兵,关键是有预见有前瞻,不墨守陈规。

第一百三十九章 人格分裂

戌时,姜玖和姜展魁该洗漱歇息了,姜展唯却没有要回前院的意思。

他等小兄妹上床后,就去净房沐浴。陆漫便不愿意进卧房了,而是坐在侧屋的椅子上拿着医书看起来,又让柳芽等人把东侧屋的炕铺好。

出来的姜展唯穿着白色绣花中衣裤,墨发披下,脸色桃红,胸口微露,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清爽的冷梅香味。香味淡淡的,有种熟悉之感。

他依然难掩兴奋,又拿着她画的迷彩图案和背包图案坐在炕上认真研究起来。

几上的烛光明亮,把他微露的胸口照得无比清晰,比玉色微暗的胸膛厚实而强健。烛光中的他,少了几分冷峻,多了几分柔和,薄薄的嘴唇微微勾起,像晨雾中的花瓣,柔润粉嫩。

认真的人最可爱,还真是!

陆漫又想起梦中的那双眼睛,感觉有些心慌意乱。

她忙低下头,拿着医书快步进了卧房。

她坐在床上看书,心情却总是难以平静,看不进去,姜展唯烛光中的样子不时浮现在她的眼前。

那货,弄不好患有人格分裂症。几重人格,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他。不光是她陆漫,连看着他长大的人都看走了眼……为了安全,也为了不再受伤,还是要保持距离。陆漫为刚才的那一点点旖旎想法羞愧起来。

她看看旁边传来酣声的姜玖,还有西侧屋的姜展魁,这两个小东西,是打算彻底赖在她这里了。他们住在这里,自己不方便不说,姜展唯回来也理所当然地住在了兰汀洲。

陆漫十分无奈,她之前委婉地提过几次,可小兄妹根本不听。又想着,实在不行,让他们住去东跨院,这样既不算撵他们,也能把他们跟自己分开……

夜深了,从门缝里透过的灯光依然亮着。她总觉得,梦里那双偷窥的眼睛紧紧盯着门的另一面。

翌日,陆漫醒来的时候,姜展唯已经走了。听说他走了,她松了一大口气。

王嬷嬷说,天还没亮他就去了前院。

一说到姜展唯,王嬷嬷的脸上就笑开了花。见姜玖去净房洗漱了,悄声说道,“三奶奶,三爷是好人,他不仅救过你,救了老奴一家,还派人去蜀中寻太太。想到昨天他逼迫陆家处置小陈氏和抱琴那两个恶妇,老奴就解气……今天走之前,他还让老奴和柳芽好好服侍三奶奶呢。老奴看着,三爷好像对三奶奶的态度软和多了,是真对三奶奶好。还有长公主和老驸马,他们对三奶奶多好啊。以后啊,三奶奶就别东想西想的了,好好跟三爷过日子……”巴拉巴拉,数落着姜展唯和长公主的各种好。

陆漫也有这种感觉,现在姜展唯对她的态度已经不像一开始那那么恶劣了。这不仅是他多种人格中某一种的表现,还应该是感谢她对他弟妹的照顾和呵护吧?

只听王嬷嬷又说道,“三奶奶跟三爷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即使和离,也找不到好男人了……”

陆漫一听夫妻之实,就想到了那一晚,身体又下意识地一阵疼痛,她双手交叉紧紧抱着自己的身体。他与她是以那样一种形式开始的,她看到他不仅心里难受,身体也难受,这是严重的心理障碍啊。

她说道,“嬷嬷,你可别把姜三爷想得那么好。那货,喜怒无常,城府极深,心里到底怎么想的,连看着他长大的父母亲人都猜不透,何况我们这些不了解他的人。”

想到要怎样离开这里,陆漫就犯难。原来一直想着该怎样让老驸马醒过来,自己能怎样活下来,怎样争取多些时间呆在这里,尽量为以后的生活保障做好准备。

可是现在看来,好像自己努力过了头,回报也远远超出了预期。不说两个大家长舍不得离开她,连姜展唯那个混蛋好像都改变主意了。当然,他改变主意最大的可能是看到了她的“才智”,想让她继续履行合约,在他打仗未归之际替他照顾好一对弟妹。

这个家,除了大夫人不想让她继续留下来,似乎所有的人都改变了主意,或者说暂时改变了主意……

饭后,陆漫给了王嬷嬷六十两银子,让她带着长公主府的两个婆子、两个护卫去南县乡下,把王嬷嬷的闺女王小娟接过来。之前,因为不想让小陈氏知道王嬷嬷回了京城,只让柳信帮着去看了王小娟,悄悄给了她几两银子。

听回来的柳信说,王小娟的婆家非常穷,男人是个瘸子,还脾气暴躁,经常打王小娟。那天他看到王小娟的时候,她还青着半边脸。王小娟不仅要做家务服侍男人,还要种家里的二亩薄地,日子过得极苦。或许是她太过劳累,也或许是男人本身的身体不好,到现在还没怀孩子,这又成了男人经常打她的理由。

陆漫的意思是,这样的婆家和男人不值得留恋,直接让王小娟合离出来,给男方五十两银子。有了这么多银子,那个男人不仅能再娶个媳妇,家里还能置几亩好田。若男方不允想狮子大开口,由护卫出面请里正帮着通融通融,必须要合离。但也不会多给他们银子,那家人太可恶。

小陈氏也真够缺德的了,她恨王嬷嬷和陆漫,故意把王小娟推入火坑,嫁给那样一户人家。上天有眼,她的日子也不多了。陆放荣的意思是,她应该会在后天暴毙。

巳时,闵四奶奶来了,陆漫又给她施了针。闵四奶奶知道陆漫要去老驸马跟前敬孝,也不敢多耽搁,喝了一会儿茶,便急急走了。

把她送走,已经午时初,陆漫才带着姜玖和旗长一起去鹤鸣院。豌豆黄等不及,自己先跑去了。

鹤鸣堂里极热闹,大奶奶领着三个孩子已经在那里了。或许她听说小玖儿昨天在这里玩了一天,今天上午也把孩子们都带了来。

长公主现在心情好了,孩子们来闹,她也不觉得心烦。还希望他们能把老驸马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不要太依赖孙媳妇。

第一百四十章 亲事

老驸马正神情恹恹地在做着康复运动,豌豆黄则吊在杠子上做着前滚翻后滚翻,萌萌的猫样不时逗得孩子们和长公主大笑不已。

它一见陆漫来了,一下子从杠子上跳下来,黄线一闪又跳进陆漫的怀里。

可老驸马却不展颜。他见陆漫去了,嘴巴马上翘了起来,脑袋转向了一边,鼻子还“哼”了一声,委屈得像个孩子。

长公主悄声道,“老孩子昨儿找了你一天,也不好好睡觉,他是生你气了。”

陆漫了然,笑着走到他面前,说道,“祖父,看看谁来了?”声音脆生生的,像风中轻晃的风铃。

老驸马怄气地把脑袋转向了另一边,连胡子都抖动起来,翘嘴说道,“我生气了,有人得罪我了。”生气激发了他的聪明才智,话说得非常顺溜。

看到他的样子,陆漫都不落忍。她又转到他前面,笑道,“祖父,是谁得罪你了,告诉孙媳,孙媳帮你出气。”又假意瞪了怀里的豌豆黄一眼,说道,“一定是豌豆黄吵着祖父了,好,我马上把它捉走。”

老驸马赶紧说道,“黄黄……好,陪我玩。孙媳妇……不好,不陪我玩,一天都没来……看我。”神情幽怨得不行。

“哟,原来祖父是生我的气呀。”陆漫笑起来,把豌豆黄塞进老驸马怀里,扶着已经累了的他坐去专用椅上,再用带子把他固定好,开始给他按摩。又笑道,“祖父快别生气了,我昨天是有重要的事情,办事去了。孙媳没有忘记祖父,不是专门让小玖儿和黄黄来代孙媳孝敬你老人家嘛……”

陆漫打着叠地说了半天好话,老驸马翘着的嘴才缩回去,脸上也有了笑意。

老驸马又商量道,“孙媳妇,你不要不要我。”撒娇的样子让人没有抵抗力。

话说的拗口,陆漫还是听懂了,忙保证,“要,要,怎么可能不要呢……”

老孩子被哄得舒心,被按的舒坦,呵呵笑出了声。

姜得宇没听懂老驸马的话,跑来问道,“三婶婶,太祖父说什么呢,‘不要不要’是什么意思啊,宇哥儿听不懂呢。”

大奶奶的脸憋得通红,也不好意思笑出声。长公主则是笑得不行,还拿帕子擦着眼泪,说道,“哎哟,还是展唯媳妇有法子,只几句话,就把老孩子哄过来了。”

陆漫嘴上笑道,“祖父又聪明了不少,还有时间观念了,多不简单。”

心里却暗自腹诽着,这老孩子越离不开自己,自己就越不好离开这个家。又不好马上跟他拉开距离,他不习惯,她也于心不忍,长公主更会不高兴。

为了哄老孩子开心,众人连晌饭都是在鹤鸣堂吃的。

听长公主和大奶奶的对话,四爷姜展昆的亲事已经定下,也是之前说的那门亲事,因为老驸马的事情耽误了一些时日。女方闺名江怡,是卫进侯的侄女,父亲是胶东省右领政。家世才情容貌样样出色,长公主、三老爷夫妇都十分满意,定于后年四月,女方及茾后成亲。

长公主说道,“展昆的事定下了,接着就该是展玉了。那孩子,模样学问都好,就是身子骨弱了些,哎……说的姑娘差些吧,觉得委屈了他。想说好些的姑娘吧,又怕人家不愿意……”

一说到这个话题,长公主的脸色就愁苦起来。

大奶奶劝道,“吉人自有天相。祖父的病那么凶险都治好了,五爷也会好起来的。”

长公主点头,又对陆漫说道,“好孩子,你们何家祖籍里有没有治心疾的秘方?”

陆漫说道,“孙媳也一直在找,目前为止还没看到。”看到长公主失望的样子,又道,“还有少部分书和手札没看,兴许里面有也不一定。”

她也是在宽慰长公主,在前世,许多心脏病必须动手术。而这个时代除了一些外伤需要手术,其他治疗都是吃药和针灸。就是孙洼在世,肯定也没有那个技术和条件做心脏手术。

她也希望能找到治心脏病的好法子,救治那位如玉的少年。只可惜连孙洼的《回春杂记》都找了,也没找到。

两日后的早上,陆漫领着两个孩子刚吃过早饭,陆府来人报信,说陆二太太得了暴病,已于昨日夜里死了。

陆漫是小陈氏的继女,哪怕她再不情愿,也只得匆匆换上素服回去吊唁。在柳芽的提醒下,还在腰间系了根白绳子,算是戴孝。

陆漫心里很不舒坦,那个小陈氏是杀人偿命,是报应,给她戴个毛的孝啊。但在古代孝大于天,去陆家必须要戴孝。

姜展魁小盆友还很有礼貌地说,“三嫂,我和妹妹也应该去你娘家吊唁。”

陆漫没允,说道,“你自去上学,那个后娘心肠坏透了,三嫂回去也是没法子。”

姜展魁学着哥哥的样子抽了抽嘴角,小声提醒道,“三嫂这话千万别出去说。”

陆漫又捏了捏他的小胖脸,说道,“好,三嫂记住了。”

她把小玖儿和旗长、豌豆黄送去鹤鸣堂,又跟老驸马说了几句话,就直接去了陆家。随她一起去的,还有长公主府的严家令(公主府的属官)。

虽然陆家是长公主府的姻亲,但长公主听了小陈氏的作派后,极其讨厌她,并没有按礼派当家夫人或是当家奶奶去,由严家令代表长公主府前去吊唁。

陆放荣也回来了,他穿着素服,神情憔悴,在前院接待来客。陆漫给他屈膝见了礼,就带着绿绫和杏儿去了后院。她没有去灵堂,而是直接回了小陆漫出嫁前住的小院。

陆放荣也紧跟而来。他看长公主府只派了家令来吊唁,还很是失望。

进了小院子,他对陆漫低声说道,“漫漫,小陈氏该死,爹已经处罚她了。但你必须要去灵堂给她磕头上香,哭几声,哪怕做做样子,你也要这么做。否则,你和咱们陆家就会被人诟病,陆家女不孝的名声也会传出去。算爹求你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活该

陆漫也知道古代的礼法,小陈氏再可恶,也是自己的继母,是自己的长辈。她死了,继女就必须给她磕头哭丧。但是,为了死去的小陆漫,陆漫也不可能做这些。

她说道,“我可以去给她上三炷香,但决不会给她磕头,不会哭丧,我做不到。实在不行,爹就说我难过得不能自禁,暂时在屋里歇歇。让人在灵堂看着,若没有吊唁的外人了,再把陈家人弄走,我就去一趟。这样,外人也不知道我磕没磕头。”

陆放荣如今在陆漫面前自觉矮了三分,根本摆不出当爹的谱。

看到如此有主意的长女,他重重叹了一口气。这个闺女跟明珠长得太像了,可性格却一点都不像。

想到温婉美丽的何明珠,他又说道,“漫漫,爹知道你怪爹。之前的确是爹不好,听信了抱琴的话,没有把你接去爹的身边抚养,让你吃尽了苦头。小陈氏死了,抱琴也受到了惩罚,把她打得皮开肉绽赶去了庄子。还有陈斐,我让人去把他的狗腿打断。可是,我的人去了,才得知陈斐已经废了。他的两条腿不止被人打断,连脚筋都被挑断了,他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哎,不管谁做的这件事,陈斐都罪有应得。漫漫,害你的人都得到了惩罚,你就不要再生爹的气了吧。心里存着太多恨,你的日子也不好过。”

陆漫没有看他,而是望着辽阔无垠的天空,幽幽说道,“是,害人的人得到了惩罚。可那些助纣为虐、袖手旁观的人呢?若他们有一点点悲悯之心,我也不会被逼得去上吊。不是我心里的恨存得太多,而是我永远忘不了上吊之前的无助和凄苦。那时,我得有多无助,多痛彻肺腹,才会那样绝然……”可怜的小姑娘,永远回不来了。

陆放荣见女儿不再搭理他,也只得低头走了。

站在小院子里,陆漫的心里只有酸涩,这大概是原主的感受吧?小院子极小,角落里只栽了几竿竹子,中间还牵了根晾衣绳,绳子上晾了几件衣裳。这里跟陆漫印象里一模一样,一点变化都没有。她的脑海里不时出现一个几岁的女孩,坐在院子里捧着下巴望天。时而又出现一个十几岁的少女,站在院子里满脸戾气地骂人。

这一大家子是靠着何氏的产业过上好日子的,可她留下的女儿只能跟大房庶女住在这样逼仄的地方,过着那样没有尊严的日子。

陈斐那件事肯定是姜展唯做的。活该!

陆漫进了屋,屋里的许多摆设都不在了,只剩下一张桌子几个凳子,还有搬不走的架子床,以及一些实在没人要的旧摆件。

陪着来的陆家婆子笑道,“那些东西有些被二太太搬走了,有些被姑娘们搬走了。二老爷说了,改天再去买些好物什摆着,二姑奶奶以后回来也好歇息。”

陆漫心里翻了翻白眼,这家人再有钱,也改不了粗鄙和爱财的本性。还好自己有先见之明,把那几大箱子书和何氏留下的东西都拿走了。

绿绫和杏儿又打了水来把桌子椅子擦干净,陆漫才坐下。

大概三刻钟后,一个丫头来报,说二老爷请二姑奶奶去灵堂。

陆漫去了灵堂,灵堂里只有站着的陆放荣和陆大太太,以及披麻戴孝的陆畅、陆丰、陆沅,三个晚辈都是跪着的,另外还有两个下人。

陆漫拿了三炷香点燃,插在香炉里,嘀咕道,“但愿你来生洗新革面,多做善事,不要为恶,为这辈子赎罪……”

陆沅见陆漫居然没有给母亲磕头,站起身咬牙骂道,“陆漫,你这个坏坯子,你逼死了我娘,在我娘灵前却连个头都不磕,还说得这样难听……”

“住嘴!”陆放荣压低声音喝道。

陆沅怕陆放荣,没敢再说话,怒目圆睁瞪着陆漫。

陆漫走到她面前冷笑道,“因为你娘不配,当不起我那么大的礼。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娘坏事做绝,是老天收了她,而不是别人逼死了她。我警告你,嘴巴放干净点,不要再学你那坏了良心的娘!”

陆漫是死过一次的人,所以站在棺材旁边骂棺材里的人,她并不害怕。

她的这番作派,吓坏了灵堂里的几个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特别是大太太,眼睛里满是惊恐,这丫头才十五岁,胆子怎么这么大!

陆沅的小拳头握紧了,到底还是害怕,后退了几步。

陆漫走出灵堂,陆放荣和陆畅、陆丰送了出来。

陆丰又哭着对陆漫说道,“二姐姐,求求你,放我姨娘回来吧。她受了伤,在庄子里很苦的。”

陆漫说道,“你该求祖母和父亲,我是出嫁的姑娘,怎么好干涉娘家事务。”

陆畅给陆漫长躬及地,含泪说道,“二姐姐,我知道我姨娘做了错事,让二姐姐受苦了。但她已经受到了教训,也知错了,二姐姐就不要怪她了吧。”

这个小子更狡猾,他是怕陆漫暗中做手脚,也让抱琴“暴毙”。又不好明说,以这种方式求她。这两个孩子,至少表面还不错。

抱琴虽然自私,狡诈,恶毒,但教育这两个孩子还是用了心思,并没有把他们往坏的方向引导。或者说,为了在陆放荣和孩子面前装贤惠,她真把自己装扮成了一个好女人。

她的演技也的确好,骗过了何氏和何家,骗过了陆放荣,甚至所有人,让他们认为她是贤惠识进退的好女人。

哪怕到了现在,陆放荣和他的两儿子还认为抱琴是贤妾良母,只是一时糊涂,或者被情所迷,才做了那件傻事。

可陆漫不这么认为。她觉得抱琴就是心术不正的人,现实生活中这种人也不少。他们在没有诱惑时看着是个有良知的好人,可一旦面临能彻底改变她命运的抉择时,心里的天平便偏向了邪恶那一边,不择手段去抢夺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若没有那件可以彻底改变她命运的事,或许抱琴到现在还是个真正的“好女人”或是“忠仆”,任谁也不会知道她的本来面目。

第一百四十二章 早知如此

陆漫做不到跟陆畅和陆丰亲近,但也做不出伤害他们的事,那毕竟是两个无辜的孩子。

她说道,“抱琴已经受到惩罚,我不想,也不会跟她再有交集。你们兄弟俩要好好学习,好好做人,将来有出息,靠自己的能力让自己过上好日子。抢别人的东西,心里终归不踏实。”

陆畅的脸有些红了,说道,“我会的。我已经进了私塾,先生说我若努力不懈怠,明年就能下场考童生。”

想到粗鄙贪婪的老太太,陆漫又说道,“最好去书院,把握性或许会大些。”

陆放荣以为闺女还关心这个弟弟,刚想问去什么书院好,但看到陆漫已经向前走去。他又挽留道,“漫漫,吃了晌饭再走吧。”

陆漫摇摇头,还是走了。

看着陆漫的背影,陆畅想到家里发生的一切,以及陆老太太骂陆漫、骂抱琴的那些难听话,还有对自己和弟弟的牵怒,说道,“爹,我和弟弟能不能去书院读书?就是吃住都在书院,只每旬回家一天。书院不好进,有些大一点的私塾也有住宿的,去那里也一样。”

陆放荣明白儿子的想法。他有些脸红,说道,“你姨娘住的那个庄子,附近也有私塾,要不你和丰儿去那里住?”这也是抱琴让人给他送的信中说的。

陆畅把眼泪逼回去,小声嗫嚅道,“姨娘做的事不对,弟弟还小……以后我有出息了,会凭着自己的本事让姨娘衣食无忧。”

陆放荣的老脸更红了,心里又十分欣慰,这个大儿子不错。他说道,“你倒好办,丰儿太小了些。”

陆畅倔强地说道,“我能照顾弟弟。”

陆放荣点头说道,“好吧,爹让人去找找。”

正说着,有丫头来报,说老太太请二老爷去一趟。

此时,老太太正在屋里发火,陆放明在劝着她。

见陆放荣来了,老太太骂道,“那个死丫头呢?她回了娘家,居然不来给我问安就走了?”

陆放荣叹道,“娘,算儿子求你了,你就别对漫漫有太多的要求了。漫漫不是何氏,她不会随意被人拿捏。”

陆放明也劝道,“娘,如今的漫丫头不是原来的漫丫头了,不要用强,想办法把她的心慢慢笼过来。”

陆老太太气得上前打了陆放荣一巴掌,骂道,“你这是怪我拿捏何氏了?老娘一切谋划还不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们兄弟俩。为了你们能出息,老娘受了多少苦,受了族亲多少气。你们考上状元进士了,当了官,娶了妻,还纳了妾,却要埋怨老娘的不是……”又打了陆放荣两巴掌,啐道,“都是你,为了那个该死的贱妾把姑爷和漫丫头都得罪了。”

陆放明也生气弟弟为了女人不顾前途,叹着气说道,“二弟,你为了那么个小妇,把咱们兄弟的前程都搭进去,值吗?”

陆放荣气道,“当初也是为了咱们的前程,娘休了明珠。休了又怎样呢?大哥还是没升官。”

陆放明道,“现在不同往日,漫丫头嫁进了长公主府,还跟黄大人的闺女好得紧……”

陆放荣冷笑道,“早知如此,大哥当初为什么不对漫漫好一点呢?你是她的大伯!”又忧伤地说,“我不在家,若母亲和大哥稍稍看顾她一些,我闺女也不至于受那么多苦,苦得去上吊……”

陆漫一上马车就把腰间的白绳子解下来。她本来想去仁和堂看看,但想到去了灵堂的人好像去别的地方不吉利。她就直接回了兰汀洲,去净房洗了澡,算是洗去了“霉气”。

陆漫同下学回来的姜展魁吃的晌饭。姜玖在鹤鸣堂吃了晌饭后回来午歇,只带回了旗长,豌豆黄留在了鹤鸣堂,说老驸马舍不得它。本来连旗长都想留下,但姜玖说姜展魁下晌要“遛狗”,才把旗长带了回来。

陆漫趁机跟他们做工作,说了想让他们去东跨院住的话。见姜展魁瞪起了眼睛,姜玖瘪嘴要哭,陆漫赶紧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跟祖母和大伯娘禀明,为了我能更好地照顾你们,你们正式搬到东跨院来住,以后那里就是你们明正言顺的院子了。否则,哪天人家说小叔小姑天天住在嫂子的院子不好,让你们回自己的院子住,那你们还不得乖乖回清风院啊。”

若自己有一天离开长公主府,那么这个兰汀洲就会理所当然成为他们的院子了。以后姜展魁搬去外院,姜玖也能长期住在这里。这也算自己帮他们争取到的福利吧。

果然,陆漫的话一说完,兄妹两个都呵呵笑起来。

姜展魁还想得长远些,对姜玖说道,“这样很好呢。等明年哥哥搬去了外院,妹妹一直同三嫂住在一起,哥哥也放心。”

午歇起来后,陆漫穿了一套天青色上衫和长裙,只领口和裙摆处绣了几朵小小的淡紫色的小花,头上也只戴了两根碧玉簪。全身上下没有一点鲜艳的颜色,她觉得即使没有戴孝,礼节上也说得过去。若有人要吹毛救疵,也能挑出理儿。若知道内情的,也能理解她为何如此做为。

柳芽有些不赞成,劝道,“三奶奶,还是系条白绳吧,或者在头上插朵小白花也好啊。”

陆漫摇头,非常固执。她连白玉簪都不想戴,何况小白花。

她又让姜玖穿了件海棠红的半臂衫子,和一条银红长裙。

陆漫带着姜玖带去了鹤鸣堂。没带姜展魁去,姜展魁也不稀罕去。老驸马的潜意识中,对庶女没什么感觉,但对庶子始终不好。而且,庶女再得宠也威胁不到别人,庶子经常去大家长面前刷存在感就会有人不高兴了。

现在看来,老驸马的确有先见之明。姜展唯这个庶子真的厉害,就像一匹野马,一脱了缰,根本降不住。姜展魁长大了也不是池中之物,有了姜展唯这个哥哥,姜家人想限制他也是困难重重。

姜侯爷最知道老父的心思,现在想控制姜展唯,已经没有办法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敲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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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驸马还在作康复训练,豌豆黄在各种器械之间欢快地穿梭着,喵喵的大嗓门和滑稽的动作不时把老驸马逗得哈哈大笑。老驸马的哈哈声能打这么响,豌豆黄功不可没,所以现在长公主也非常喜欢它。

陆漫进去跟老驸马说笑一阵,才领着姜玖去了东侧屋。

她跟长公主说了想让姜玖兄妹搬去兰汀洲的打算,“……八爷明年就要搬去外院了,小玖儿岁数小,一个人在清风院太孤单。”

姜玖也糯糯说道,“嗯,小玖儿一个人住不习惯呐。”

听了陆漫的打算,长公主点头道,“很是该这样,小玖儿有你照顾,本宫和展唯都放心。”又道,“展唯就快去边关打仗了。哎,刀枪无眼,他走之前,你们最好能有个孩子。你看看谢家大郎,他媳妇给他生了个儿子,一家人都欢喜的什么似的。你和展唯有缘,六年前他救了你,六年后你又嫁给了他,这是良缘天注定。”

这事……陆漫呵呵傻笑几声,不知该怎么回答。不过,长公主似乎没把小陈氏当陆漫的长辈,否则也不会在这时候说起怀孩子的事,也没有责怪陆漫的穿着不当。

在古代,长辈死了,晚辈不仅要披麻戴孝,在一定时间内,还不能吃荤,不能有“娱乐”活动。

陆漫心存感激,这个老太太真是太好了,或者说自己这么多天的努力,让老太太喜欢她喜欢到心坎里去了。这是在明确告诉她,她的行为没有“失当”,连老太太都没把那个想整死继女的小陈氏看成她的长辈。

想到自己正在想办法离开她,离开这个家,陆漫心里有些小小的内疚。

姜玖高兴地跳了一下,喜道,“呀,三哥和嫂子有孩子就好了。”

长公主笑道,“等你三哥回来的时候,就提醒提醒他。这事很重要,你一定要记着,别忘了。”

姜玖郑重地承诺,“小玖儿记住了,不会忘。”

大夫人、三夫人、大奶奶几人先后带着孩子们来了。

大夫人看了眼陆漫的穿着,眉头皱了皱,语重心肠地说道,“展唯媳妇,听说你继母昨天夜里才过逝,你今天连孝都没戴,这样不好吧?哪怕你们不是亲母女,她又做了错事,但她是你长辈却是不争的事实。你做做样子,也不该这样。听话,回去戴孝。”

很是慈祥的长辈样子。

陆漫满脸通红,低头没言语,但也执拗地没有说回去戴孝。

长公主看了大夫人一眼,说道,“老大媳妇有所不知,那个后娘做了太多恶事,几次想把展唯媳妇至于死地。连老天都看不过眼,收了她的命。那种人,既没有血脉关系,展唯媳妇又嫁来了咱们家,为何要给她戴孝,那是膈应人呢。”

大夫人似恍然,忙道,“哦,其中还有儿媳不知道的事啊,是儿媳考虑不周了。”又对陆漫说道,“我也是好心,怕你年青不知事,才想着提点你几句,展唯媳妇莫介意。”

陆漫眉眼弯弯地笑道,“大伯娘客气了。”

长公主又对大夫人说道,“小玖儿和展魁要搬去兰汀洲住,你让人在库房里挑些好物什送过去。我们府里的少爷姑娘,哪怕庶出的也金贵。不说一定要金啊玉啊把他们堆出来,但也要过得去,不能丢了我们府的脸面,让人家笑话。”

平时这些小事跟大奶奶说说就行了,虽然大夫人主管中馈,但大奶奶主要在帮她。或者让人去跟二夫人说也行,她毕竟是小兄妹的嫡母。可长公主今天却拿这种小事跟大夫说,语气还不算客气,就是对她有所不满了。

大夫人听了满脸通红,赶紧应道,“是,儿媳这就让人去办。”又对大奶奶说道,“让人去多挑些好物件给展魁和小玖儿,万莫委屈了他们。”

长公主又指着姜九爷和宇哥儿、和姐儿、敏哥儿几个孩子说道,“也顺道再给他们挑几样。”

大奶奶笑道,“我这就亲自去库房一趟,拿些八爷、九爷、小玖儿,还有孩子们喜欢的物件。”

陆漫起身说道,“我们和你一起去看看。”

大夫人正没脸,她可不想在这里戳着碍眼,忙牵着姜玖一起跟着去了。

府里的大库房在二门外的东面,是一个六进大院子。他们坐着骡车去了库房,直接去了第二进,家具在这里。

库房管事把几间库房打开,陆漫几人去参观了一圈。里面的东西非常齐全,有床、柜子、桌子,各种几案,都是好木头做的。

第三进是玉石、翡翠、玛瑙等物雕琢的大小摆件,还有一些围屏和插屏。真是琳琅满目,目不暇接。

又去了第四进,这里主要是各种瓷器,大的有半人高的大花瓶,大香炉,小的是些碗碟盘杯。第五进是做衣裳、窗纱,以及帏幔的各种料子。

大奶奶让小玖儿挑,小玖儿摇头不敢挑,大奶奶就帮着指了几样。陆漫一看,她指的都是特别好的东西,属于上等货。那兄妹两个是孩子,还是庶出,用那些东西太碍眼了。

陆漫忙拒绝了,代表他们挑了几样中下等的家具摆件,一张水楠木雕花架子床,一架喜鹊登枝苏绣屏风,一尊青玉五子登科摆件,一张鸡翅木雕花小书案。前两样给姜玖,后两样给姜展魁。另外又给小兄妹一人挑了一套青花瓷的茶具,两匹窗纱。

大奶奶笑道,“祖母让你们挑好的,你就挑了这些啊。”

陆漫夸张地说道,“老天,这些东西还不好啊?当真出身富贵,不知百姓疾苦。”

大奶奶呵呵笑起来,又给姜九爷和她的三个孩子一人挑了一样。虽然一人只一样,但东西要精致高档得多。

陆漫暗道,这些人的观念根深蒂固,就是嫡子女要比庶子女高贵,用的东西就该比庶子女好。

只不过那三兄妹,除了小玖儿能够安心接受这个现实,那两兄弟都不是善茬,心里都抗拒……

第一百四十四章 被利用

有时候陆漫也会坏坏地想,若老驸马没有这么打压庶子,姜展唯会不会起某些心思呢?即使陆漫现在跟他同一阵营,也不得不悲哀地表示,十有八九会!

无论哪个时代,太有能力,或者太有想法的下级,都会让直接上司,或者是能力不强的上级产生危机感……

库房管事做了登记,便让人抬去了兰汀洲和那几个孩子的院子。

几人又回到鹤鸣堂,大奶奶跟长公主禀报了他们拿了什么东西。

长公主埋怨陆漫道,“你这个嫂子当的,该给他们挑些好物什。”

陆漫笑道,“祖母,能抬进那个门的,哪样不是好物什。不是好物什,您老人家还能让它们进那个门?”又推着姜玖道,“祖母心疼小玖儿,为你报屈呢。”

陆漫几句话捧得长公主大乐。还让钱嬷嬷去撕她的嘴,“这小猴儿,小嘴巴巴的,厉害得紧,连本宫都敢编排了。”

三夫人笑道,“若说婆婆不是心疼儿媳、孙媳的好婆婆、好祖母,任谁都不信。若说展唯媳妇不是好嫂子,这世上就真没有好嫂子了。”

大奶奶也想捧捧场,但看到大夫人脸上的讳暗不明,张了张嘴,到底没敢说话。

长公主让人去把二夫人和姜展魁请来,说从今天开始,家里又恢复老驸马生病前晨昏定省的规矩,晚上大家都要在鹤鸣堂吃饭。

众人俱是喜天欢地。

等到六爷、七爷放学,以及三位老爷和世子爷下衙,众人才去了餐厅吃饭。还专门把老驸马的专用桌子和椅子搬去了餐厅,以后他也会跟大家一起吃。老驸马又新奇又兴奋,他一边张嘴吃着婆子喂的饭,一边乐呵呵地看着众人。

陆漫知道肯定会有人注意她,所以她吃的都是素菜。心里还默念,我可不是为那个人茹素,我这是在减肥。

众人正吃着,突然听到门边传来一阵猫叫,“喵喵”声大得把众人吓一跳。他们往那里一瞧,豌豆黄正伸长脖子大叫着,胡子抖成一团,还流着眼泪,伤心得不得了。

六爷和七爷大叫道,“哦,它哭了。老天,太不可思议了!”

陆漫忙过去把它抱起来,它爬在陆漫的怀里依然又哭又叫,好不伤心。

见豌豆黄哭得伤心,长公主问道,“可怜见儿的,它怎么了?”

老驸马也难过了,嚷道,“黄黄……吃……吃……饭饭……”

姜玖嘟嘴说道,“它一定是看见我们吃东西,没给它吃,就难过了。在兰汀洲,我们吃饭,还会在炕上给它摆个托盘吃。”

长公主道,“那赶紧去给它摆个托盘,”她看看这里没有炕,也没有榻,便指着一个高几说道,“把那个高几挪过来,托盘摆在那上面。”

如愿的豌豆黄蹲在高几上吃得开心,大盘里的食物堆得比它的身体还大,它居然没用多久就吃光了。

几乎所有人都像看大戏一样看着它乐,只有大夫人心里不痛快。

不仅老驸马变傻了,长公主也越来越糊涂了。宠着那个上不了台面的陆氏,宠着那几个庶子女,现在连他们的猫狗都宠上了。

再想想王皇后的脸色,这个家若继续这样折腾下去,自己的男人儿孙总有一天受拖累。

饭后,老驸马去康复室歇息,几个小些的孩子和豌豆黄也跟了进去。

其余人去东侧屋,商量请客的事宜,姜展魁的岁数虽然不大,但也同六爷、七爷一起来了这里。

老驸马醒过来了,如今的身体恢复得也极好,要请那些关心老驸马的人来玩一天,听听戏。众人一致认为,九月二十正好。

众人出鹤鸣堂的时候,已经星光满天。

陆漫领着姜展魁和抱着豌豆黄的姜玖跟长辈们告辞,正准备走,却被二老爷叫住了。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陆漫,一下沉了脸,喝道,“展唯媳妇,原来我还当你是个懂事的,却是看错了人。你继母才死吧,为什么不戴孝?她再不好,再苛待了你,但死者为大,你做晚辈的也不能这样不孝!”

这个二货老爷,定是又被人家把火给撩拨起来了,真是绣花枕头一包草。

陆漫屈了屈膝,辩解道,“二老爷,有些事你不大清楚。我后娘不仅苛待了我,还几次三番要整死我。六年前,她让人给我喂了迷药丢进山里,还好遇到了三爷,是三爷救了我,否则我早死了。这也是前几天,我和三爷偶然说起那事,才知道居然那么巧……”

若她和姜展唯没有成为夫妻,她的那段经历就会影响她的名声。但他们成为夫妻了,那段经历就是长公主嘴里的“天定良缘”,是美谈。

一旁的三老爷觉得陆漫属于知进退的聪明人,不可能无缘无故不给长辈戴孝。现在听了这个缘故,也想起六年前,因为姜展唯那条叫士兵的狗被二哥让人打死,一气之下跑出去两天两夜未归家。据说是误入山里,还是被一个猎人带出来。想来,一定是在山里遇到陆漫,又救了她。她的继母,真是狠毒。

还有他的二哥,就没有一点脑子,别人一点火,他马上就燃。

三老爷说道,“你那个继母真是个毒妇,不仅苛待你,谋你母亲留下的嫁妆,居然还想置你于死地,真真可恶。”又哈哈笑道,“你和展唯是天定的姻缘,六年前英雄救美,六年后共结连理,可喜可贺啊。”

二老爷涨红了脸,还待要说,一旁的二夫人说了话,“哟,这诗歌里、戏本里才有的巧合,展唯和展唯媳妇居然也遇到了,真是一段佳话呢。”

三夫人一直感激陆漫,也笑道,“如今二嫂有现成的素材,又可以写一首流芳千古的诗作了。哎哟哟,英雄救美,天定姻缘,男才女貌,听着就好。”

二夫人对陆漫笑笑,就走了。

二老爷赶紧狗腿地追了上去。解释道,“夫人,为夫也是想让展唯媳妇知事,守礼,才说她的,本意是为了她好。”

第一百四十五章 终于讨回来了

二夫人冷然说道,“老爷的性子粗枝大叶,又不会盯着儿媳妇瞧,你怎么发现陆氏没戴孝?”

二老爷说道,“哦,我无意中听见仆妇议论,说昨天陆氏的继母才死,她怎么没戴孝……”话没说完,又恍然说道,“难道是有人故意让我听到的?”

二夫人轻声揶揄道,“老爷还是很聪明嘛。”又冷哼道,“我不喜欢大宅门的阴私手段,并不代表我傻。她想整治陆氏,却不能把老爷当枪使……”

在夫人面前丢了脸,二老爷很是郁闷。

自己崇拜的父亲骂了自己喜欢的三嫂,让姜玖很难受。她一言不发地走在路上,小嘴翘多高。

姜展魁悄声道,“三嫂,我看见大伯娘院子里的两个婆子在二老爷的后面站了好一会子,八成是她挑嗦的。”

倒真是个聪明孩子。陆漫也这样觉得,今天长公主给了大夫人没脸,大夫人也只有利用二货老爷在她身上找场子。

陆漫点头笑道,“八爷猜得极是,肯定是这么回事。”

自从陆漫知道姜家老祖宗的厉害,她就觉得这两兄弟像足了姜家老祖宗,而二老爷像足了老侯爷那没脑子的渣爹,都属于隔代遗传。

他们回了兰汀洲,先去东跨院看了新放进来的家具摆设。不说姜玖笑眯了眼,连姜展魁都比较满意,他喜欢那张小书案。

陆漫让下人这两天好好收拾,把清风院里用得着的东西都搬过来,争取两日后小兄妹正式搬家。

依然是姜展魁住东屋,小玖儿住西屋,厅屋共用。下人除了值夜的,其他人都住兰汀洲的后罩房。现在下人多了,后罩房住不下,陆漫就把王嬷嬷、柳芽、绿绫调到了后院的西厢耳房住。

第二天下晌,王嬷嬷带着王小娟回了兰汀洲。

王小娟只比陆漫大半岁。陆漫是四月二十六的生辰,她是头年年底的生辰,可看着足足大了十几岁。皮肤粗糙暗黄,头发干枯,走路还有些跛。

这是小陈氏造的孽,也是因为小陆漫而起。

王小娟一进来就跪下给陆漫磕头,陆漫忙把她拉起来。她的手心有厚厚的茧子,还有许多口子。

陆漫流泪道,“小娟姐,你受苦了。”

王小娟哭道,“现在好了,终于脱离那个死鬼了,谢谢三奶奶。”

柳芽和绿绫把她们劝着坐下,听王嬷嬷讲了经过。

那家人果真是个难缠的,还想要二百两银子才放王小娟合离。后来护卫去找了里正,里正出面,那家才不敢口狮子大开口,不过还是涨到八十两银子才放人。

陆漫的意思是,王小娟既然已经脱离了奴籍,就不要再进府做事了。她先在家里把身体养好,若实在闲不住,就去仁和堂帮帮忙,以后遇到好男人,再嫁就是了。

王嬷嬷也同意。他们如今在后街有个小院子,有主屋有厢房,等到男人儿子媳妇回来,一家人就又团聚了。

陆漫赏了王小娟两匹绸缎,两根银簪,两根金簪,金镯、银镯各一对,另加二十两银子。

第二天一早,王嬷嬷、王小娟、小豆子三代便回了家。王嬷嬷还办了几桌席,把柳芽、绿绫、灵芝、兰芝、黄妈妈等兰汀洲的下人请去吃席,还请了厨房大管事朱嬷嬷,以及鹤鸣堂的钱嬷嬷、小环,大奶奶的丫头粉蝶等更有面子的人。这些人都去捧了场,也让人看到王嬷嬷的面子在长公主府的下人中有多大。

两日后,姜展魁小兄妹正式搬进了兰汀洲的东跨院。为了庆祝,陆漫还在晚上要了桌席面,又让桃儿做了几样拿手小点,请六爷、七爷、九爷、宇哥儿、和姐儿来吃了顿饭。

从这天开始,陆漫终于又能一个人睡一张大床了。没有姜玖缠着,陆漫学习医书的时间更多了。

九月初八下晌,柳信来报,李掌柜来说,之前在仁和堂的罗纺布庄已经全部搬走了,卫生也打扫完了,请陆漫明天去看看。

陆漫极是兴奋,到目前为止,只有仁和堂才是真正属于她的个人领地。

她给长公主请了个假,说明天想去仁和堂看看,再跟李掌柜谈谈重新开个医馆的事宜。因为姜展魁和姜玖都想去,她就想在姜展唯下课后去,顺道在外面吃个晌饭,争取晚饭前赶回来。

长公主同意了,她也是姜展唯的意思,若开医馆,暂时不能叫“仁和堂”的名字,陆漫也不能去坐堂……

陆漫点头允诺。

第二天午时初,姜展魁下学后就一阵狂跑回了兰汀洲。从鹤鸣堂回来的陆漫和姜玖已经穿戴好,正等着他呢。

几人带着旗长、豌豆黄、王嬷嬷、王小娟、绿绫、杏儿、小豆子去了前院,车辆和八个护卫、两个婆子已经在前院等着了。

几人上了车,向仁和堂驶去。

马车跑了大概半个时辰,来到西大街口,对面就是踏水胡同,而第一个大院子就是仁和堂。

马车停下。陆漫被扶下车,李掌柜抢先几步上前,给陆漫躬身哭道,“三奶奶,仁和堂终于讨回来了,师傅和我叔叔的在天之灵能安息了。还有师姐,我们没有辜负她的嘱托……”

李掌柜今天专门打扮了一番,穿着一套半旧棕色长袍,戴着新木簪,留着短须,清秀白皙,很儒雅的一位中年帅哥。若不留胡子,会更显年轻。他今年也才三十岁,刚刚而立之年。

陆漫的鼻子也酸了,说道,“李叔,谢谢你,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坚守在这里,不离不弃。我代表我外祖和我娘,谢谢你,谢谢已经去逝的老李掌柜。”说完,她还给李掌柜福了福。又道,“仁和堂能够再次回到我手里,李叔和王嬷嬷都功不可没。”

她擦了流出的眼泪,望向仁和堂。

这个铺面真的很大,十六扇雕花朱门,两旁还有多个窗户,是旁边铺子的两倍以上。只是有些旧了,门柱和雕花窗上的红漆脱落不少,显得斑驳不堪。

李掌柜说道,“请人重新粉刷一下,就好看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图案

陆漫点头,走上台阶进入大堂。大堂很大,之前这里应该是接待病人和卖药的。两边有十几间屋子,屋子比较小,之前这里应该是诊室。屋里空空如也,什么东西都没有。

李掌柜说道,“小陈氏夺了仁和堂以后,把咱们之前的东西扔的扔,卖的卖,大堂换成了卖布的摆设,这些小屋租给别人当库房。那些东西我都扔了……”

陆漫说道,“嗯,咱们再买新的。”

又去了后院,后院共有两进。二进院子比较大,正前方是一堵粉墙,中间一个月亮门,两旁各四间厢房,院子里有一棵香樟树,几丛翠竹,一个石桌几个石凳。

穿过月亮门就是一进院子,前方正中间开了一个门,左右各五间倒座。东边是马厩和茅房,西边是三间厢房,中间有两棵柳树,还有一口井。

李掌柜介绍,库房、制药、厨房、恭房都在一进院子,二进院子原是何御医及掌柜、大夫、制药师傅歇息的地方。他又肉痛地说,“……看病的,制药的物什都没了,可惜了。”

陆漫又劝道,“李叔莫忧,只要有钱,这些东西都能买到。”

后院房里的东西也都被李掌柜扔了,包括厨房一些用得上的。他觉得被小陈氏用过,就恶心,不想要。但只一样,就是二进西厢房里的一个大楠木书柜没舍得扔。

他说,“这个大书柜是早年老爷请木匠来做的,那时我都才几岁。虽然它被小陈氏用过,可我还是舍不得扔掉。”

大书柜很大,占了半堵墙。棕色漆,由于年份太久,上面的漆也有些变色和脱落了。陆漫注意到六扇门上的雕刻图案很奇怪,不是古代流行的花鸟和兽头,而是一个圆圈,圆圈里面是一颗四角星,四角星最中间又有个小圆圈,小圆圈里面有个小四角星。大星星是凸出来的,小星星是凹进去的。

看到这个图形,陆漫不由得心生亲近。仔细想想,原来她脖子上的铜坠就是这个图形。看来,那个铜坠也应该是何晃给何氏的,何氏走之前又给了陆漫。她用手摸了摸着那几个圆圈,又打开厚重的门,里面倒是没有什么异样,跟普通书柜一样。

她问道,“我外祖原来是住在这间房里的吗?”

李掌柜点头道,“是的,这间屋是师傅原来的卧房兼书房。”想到何晃,李掌柜的眼圈又红了,说道,“师傅对我们非常好,说话总是和声细语的。他不进宫的时候,就会来这里。每次荷包里都会揣些糖果,让我们背医书,背得好了,就会给我们糖吃。偶尔还会把师姐带来,师姐特别爱笑……”

随着李掌柜的描述,一个清瘦儒雅、慈祥温和的老者便浮现在陆漫眼前。那么好的长辈,可惜自己无福跟他相处,还命运多舛。

再想到陆老太太,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

陆漫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把这间屋好好拾掇一下给我用,这个柜子不要动,再买张桌子和几把椅子,最好再买张罗汉床。”

李掌柜又问,“这个柜子很旧了,再重新粉刷一下吧?”

陆漫摇头,“不,就这样,不要动它。还有,把这间屋锁上,等闲人不让进来。”

说着,让王嬷嬷拿了五百两银子给李掌柜,让他先买两个人,负责看院子和打扫卫生。再按照原来仁和堂的样子,把铺子装修一番,再把东西置办齐,然后招人手。并正式任命他为仁和堂的掌柜,每月月银为二两银子。以后生意好了,再涨薪。

小陈氏让人加盖的小偏厦还在,那里不要拆,重新装修一下。把连着偏厦那堵墙打通一道门,连着仁和堂的三间屋,做为独立的妇科。凡看妇科的病人,从这里进去。

陆漫说道,“这个铺子暂时就叫……同仁堂吧,李叔让人制做一块匾挂上去。”

陆漫取这个名字真心不是克隆前世同仁堂的名字,而是“同仁和堂”的意思。

李掌柜也知道这里最好不要再叫“仁和堂”,招祸。忙躬身答应,又拿出一个帐本说道,“之前的小仁和堂只卖药,虽然挣不了多少钱,但不需要付房租,我也有进药的路子,除去成本还是有结余。这些年来,共挣了一百二十八两银子,扣除我每个月的花销,以及买小豆子的五两银子,还剩余八十一两银子。前些年小陈氏问过几次,我都说挣不了什么钱,只够我租房子和日常嚼用,没给她。本来是攒着给三奶奶当嫁妆,谁知三奶奶嫁得急,没来得及给。”

一个大男人十几年只用了四十二两银子,又没有女人照顾日常起居,不知他是怎样熬过来的。

陆漫没接帐本,说道,“这么多年,委屈李叔了。那些银子,李叔就留着吧,算是我的谢意。”又让王嬷嬷再拿二百两银子给他。

这些银子是陆漫早想好给李掌柜的。她算了一下,那么个小铺面,根本挣不了多少钱,能供李掌柜日常生活就不错了。李掌柜即使每个月一两银子,十三年也应该一百五十六两。再加上感谢他这么多年的不离不弃,就给他一个整数,二百两。

李掌柜还待客气,被王嬷嬷劝住了。王嬷嬷又把一个包裹递给李掌柜,告诉他里面有陆漫送的四套绸子长衫和两根玉簪,还有她送的两套长衫和一双棉鞋,以及她做的两小罐辣酱。

李掌柜感动地又一叠声地道谢。他接下了二百两银子和包裹,但还是把那八十一两银子硬塞进了王嬷嬷的手里,说人情和生意,一码归一码……

真是个君子。想着他是何晃外祖的徒弟,言传身孝,何晃也一定是个品质高洁之人。

众人参观了一圈,重新站在二进院子的樟树下,陆漫的心情极是复杂。既高兴自己终于拥有完全属于自己的领地,可以开个自己喜欢的医馆。又为何晃和何氏难过,哪怕她没见过他们,但此时她对他们也充满了敬意和亲近感。可惜世事无常,何晃以那样一种形式死了,何氏到现在还不知道花落何处,还活着没有。但愿何氏还活着,能够跟着找寻她的人回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 偷鸡摸狗

姜展唯和姜玖倒是高兴得紧,咧着大嘴笑着。嫂子有这么大一个铺子,还要开医馆,多了不起啊。

陆漫已经让两个护卫去酒楼买了一些饭菜来,二进院子里有张石桌,陆漫带着两个小兄妹在石桌上吃,其它人就自己端着碗吃。陆漫请李掌柜和王嬷嬷跟她一桌吃饭,那两人说什么也不愿意,只得随他们。

吃饭的时候,陆漫才发现,只有旗长老老实实地蹲在一旁吃饭,不知豌豆黄跑去了哪里。专门看护豌豆黄的青青没来,大家都兴奋地看着房子,甚至它是什么时候不见了都不知道。

这个变故让众人都没有心情继续吃饭了,赶紧寻找。

他们把铺子和院子里里外外都找遍了,也没看到,姜玖急得一下大哭起来。

王嬷嬷等下人开始请罪。

陆漫着急得不行,但也没牵怒下人们。豌豆黄主要是被姜玖抱着的,别人没注意也情有可愿,不是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吗。

李掌柜一看陆漫的宠物猫不见了,也急坏了,领着几个护卫和旗长跑到左右邻里去找,也没找到。

这下,连姜展魁和小豆子、杏儿、绿绫都哭了。

陆漫又急又气,但见时间不早了,也只得先回去。她把两个护卫留在这里,让他们在这里等着的同时,继续在附近找。回去再让平时专门看管豌豆黄的青青和一个婆子住在这里等。

几人高高兴兴而来,却败兴而归,长嘘短叹。

陆漫内心还是有一种侥幸,觉得豌豆黄一定会找到仁和堂,不,现在要叫同仁堂。她一直猜测豌豆黄像黑足猫,若真是那种猫,就不会找不到回去的路。黑足猫的方向感极强,跑得也快,哪怕跑出了一二十里路,仍然能按原路返回它的老穴。因为它是坐着马车从长公主府出来的,所以它肯定找不到长公主府,但应该能找到出发地同仁堂。

回到长公主府,陆漫领着小兄妹直接去了鹤鸣堂。长公主一看姜玖哭得脸都花了,忙问,“小玖儿这是怎么了?”

姜玖一听,又咧开嘴哭起来。

陆漫叹道,“豌豆黄跑丢了。”

长公主如今跟豌豆黄也处出了感情,听了遗憾得不行,说道,“哎哟,多可惜啊,驸马爷知道也会难过。”

陆漫又说让人在继续寻,但愿能找到。

果真,豌豆黄没来陪他,驸马爷天天闹腾,不好好作康复训练。还掰着指头说,“长亭……第一,孙媳妇……第二,雁雁……第三,黄黄……第四,举举……第五,玖儿……第六,宇宇……第七。”

可看豌豆黄在他的心目中占有多高的位置。

他的这个排队让大夫人非常不忿。自己这一房是承爵的长房,儿子比不上一只猫,孙子孙女连二房的庶女都比不上。

豌豆黄是在五天后被青青从同仁堂抱回来的。陆漫都已经绝望了,哭了好几次,姜玖更是天天哭。

这天陆漫才起床,刚把衣裳穿上,就听到窗外传来“喵喵”的大叫声。她以为是幻觉,还摇了摇脑袋,眨了眨眼睛。就看见一只猫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再是一道黄影,陆漫怀里就多了一只猫。

陆漫一看是豌豆黄,激动地先尖叫了一声,又拎着它的耳朵骂起来,“小东西,你跑去了哪里,都急死人了……”

豌豆黄大叫一声,摆了摆小脑袋,把耳朵解救出来。

青青进来禀报道,“今天天刚蒙蒙亮,奴婢正在睡觉,就听见院子里有猫叫,仔细一听,是豌豆黄。奴婢就跑出门看,天呐,豌豆黄居然站在房顶上直叫。它看见奴婢了,就一下跳了下来,跳进奴婢的怀里,奴婢一看,娘啊,吓死人了!呜呜呜……”她开始哭起来。

王嬷嬷急得不行,骂道,“哎呀,哭啥哭,快说,怎么了。”

青青继续哭道,“娘啊,它一张嘴,全是血,爪子上还挂着毛和肉,身上脸上也有血迹……呜呜呜……”

她讲,那几天,她和护卫一直在附近寻找,都没找到它。却听到一些不可思议的传言,就是附近的耗子锐减,角落里散落着很多尸骨不全的耗子尸首。还有就是三家的鸡被咬死,尸骨不全,两家的兔子被咬死,也是尸骨不全。更有不可思议的是,一只看家狗被咬死,一条腿被吃得只剩白骨。

而且的而且,据说从这些死的动物尸首来看,致命伤都是脖子上的一个小洞。

青青抽泣着继续说道,“奴婢看到豌豆黄的身手,觉得那些事弄不好是它干的。”

肯定是它干的没商量。

陆漫忙问,“伤着人没有?有没有人被它伤着?”

青青摇头道,“这倒没听说。邻里们都猜测是黄鼠狼干的,还说……成了精的黄鼠狼才有这么厉害……”

没伤人就好办。

陆漫看看怀里的豌豆黄,小东西还这么小,没有六寸长,不到三斤重,就有这么厉害了?它张开大嘴叫着,里面的牙齿惨白而尖利。再看看它身上的斑点,它是黑足猫无疑。

现在它已经被洗得干干净净了,青青吓得这样,应该是护卫帮着洗的。

豌豆黄听了青青的话还得意的不行,伸着脑袋冲陆漫“喵喵”叫着,琉璃眼亮晶晶的,似在邀功一样。

陆漫气得又拎着它的耳朵转了几圈,骂道,“讨厌,家里又饿不着你,干嘛还出去偷野食!下次再敢犯,直接拿个铁链子把你拴起来。”又提高声音吼道,“还有,吃耗子可以,不许偷鸡摸狗,更不许伤人,绝对不许伤人,听到没有——”

陆漫这次是用了力的,拎得豌豆黄惨叫几声,逃脱她的魔爪,一下跳上了大衣柜的柜顶。

东跨院的小兄妹听见了豌豆黄的叫声,都疯跑了过来。

豌豆黄一下跳进姜玖的怀里,姜玖抱着它又大哭起来。

陆漫又吩咐青青,以后,食物一定要给它准备充足,万不能让它饿肚子,否则附近的小动物可就遭殃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请客

饭后,陆漫和抱着豌豆黄的姜玖去了鹤鸣堂。长公主和老驸马看到豌豆黄回来了,都极是高兴。

特别是老驸马,激动得热泪盈眶,紧紧抱着它不撒手。嘴里喊道,“黄黄,黄黄,祖父想。”

姜玖纠正道,“祖父又说错了。它是我嫂子的儿子,我的侄子,就是你老人家的重孙子,你是它的太祖父。”

老驸马说“太祖父”拗口,就聪明地说,“黄黄,太太想。”

姜玖又纠正道,“不是太太,是太祖父。”

老驸马又说道,“太祖想。”

“嗯,这就对了。”姜玖点头。

老驸马紧抱豌豆黄的这个条件反射,又让长公主和陆漫开心不已,他的双手终于能使上力了。

长公主喜的一叠声地让人去给豌豆黄准备肉丸子,再给它打个金铃铛。

陆漫赶紧阻止道,“金铃铛就算了,它经常夜里不睡觉,爬树爬房,吵得人不清静。”最主要的是,它若再去搞偷袭,怕被人发现打死,或者是被强劲的对手发现先把它咬死。而且,它的牙口好得紧,也不需要吃丸子,”又道,“丸子没有嚼劲,直接吃肉好了。”

之后,豌豆黄还是晚上经常偷偷跑出去,但天亮前又会跑回家。陆漫没听说哪家有鸡狗被咬死的情况,也就不怎么管它了。只不过,它的瓜子里嘴里总会有毛或者血和肉,青青都不敢给它洗澡和漱口,让婆子收拾它。

转眼到了九月二十,这一天长亭长公主府请客,邀请关心老驸马身体健康的亲朋好友来府里做客。

两天前,陆漫偶尔听大奶奶说还会给长公主府的亲家下贴子,也包括陆家。她赶紧拦了,若开了这个头,陆家人狗皮膏药一样贴上来,那真是一件倒胃口的事。

三夫人也在场,她悄声提点道,“若你娘家人不来,不了解内情的外人或许会说闲话。说你在婆家不被待见,婆家人才会小瞧你娘家。哪怕装装样子你也……”

陆漫也知道会这样,但她实在没有耐心跟那家人装样子。而且,这个宴会在京城也是最顶级的宴会,宴请的都是皇亲贵戚,世家大族,连那些二流勋贵都没资格来。陆老太太和陆大太太实在粗鄙,她们来到这种场合,乱说话乱拉关系,再被有心人利用,还不知道会搞出什么事。

陆漫让杏儿去外事房,把给陆家的贴子扣下。

杏儿回来的时候说,她去的正好,外事房的人已经准备去送贴子了。

事后,陆漫又把这事跟长公主讲了。长公主虽然不愿意陆漫对“长辈”不敬,但她也发自内心不喜欢和瞧不上陆家人,点头表示知道了,也没有多说。

这天一大早,盛装的陆漫抱着豌豆黄领着旗长去了鹤鸣堂,金童玉女般的姜展魁和姜玖则去了三夫人那里,会由三夫人带去大夫人住的明和堂。这是陆漫昨天跟三夫人说好的,请她帮忙带着他们同姜展雁一起接待小客人。

大夫人排斥这兄妹两个,也不喜欢自己,她不好为难大奶奶。二夫人不耐跟贵妇打交道,哪怕去了也只会坐坐就离开。所以,只得请伶俐通透的三夫人帮忙。

还说好了,等到晌饭过后,姜玖再把谢大奶奶和她的三个孩子带去兰汀洲歇息。

今天绝大多数女客孩子会去明和堂,由大夫人带着家里的女眷孩子等人接待,而极少数的尊贵客人会去鹤鸣堂。

长公主点名让陆漫在那里帮她待客,同时照顾老驸马。因为老驸马闹脾气的时候,也只有陆漫有办法把他安抚下来。这个特殊的待遇让大奶奶都吃味了好久。

本来,长公主还想让姜玖来同老驸马一起玩,但陆漫非常委婉的拒了。老驸马已经离不开她这个庶子媳妇了,而她是“大夫”,其他人也无法。若再离不开小庶女,特别是今天这个特殊的场合,让庶女来这里,是会给姜玖招怨的。

陆漫来到鹤鸣堂,老驸马正在闹情绪,长公主在劝他。

为了吉利和喜庆,今天给老驸马穿了一件大红织金长袍,头上戴了顶红色金边翼善冠。

“我不穿……红衣裳,我不戴……金帽子。”老驸马嚷着。

老驸马不仅说话利索多了,还聪明多了。而且,自己扶着杠子能站立一刻多钟,能被人扶着走十几步路,能单独坐椅子两刻钟,双手能自由活动,只是指关节还不够零活。

这段时间,老驸马的进步可以说一日千里。

长公主劝道,“驸马爷听话啊,今天来的客人多,你这样多喜气啊。”

“不,不舒坦。”老驸马很固执,把自己的感觉表达得淋漓尽致。

陆漫走过来笑道,“哟,我面前的人是谁啊,跟新郎官一样俊俏呢。”

老驸马一愣,问道,“孙媳妇,我真的……有那么俊,还,还像新郎官?”

陆漫恍然大悟道,“哦,你原来是祖父啊。哎哟,我都没认出来。你老人家这么一拾掇,可真俊,就是四爷、五爷也远不及你。”

老驸马又高兴起来,冲长公主嘿嘿笑道,“长亭,你相公……像新郎,很,很是俊俏呢。”

长亭被逗得哈哈大笑,说道,“老驸马,这话说的也不怕别人听见了笑话你。”又嗔怪陆漫道,“坏丫头,该打嘴,居然这么打趣你祖父。”

老驸马的目光缓缓移向窗外,喃喃说道,“长亭,长亭,杏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

他的目光虽然没有聚集,却澄澈清明,话也说得顺溜,似在回忆已经久远的时光。

这话把长公主的眼圈说红了,她过去搀扶着老驸马的胳膊说道,“驸马爷,难为你都不记事了,还记得这两句话……”

老爷子的脑袋又转了过来,茫然问道,“长亭,什么话啊,我又忘了。”

长公主笑道,“忘了没关系,改天兴许又想起来了。”

陆漫又哄又安抚,给老爷子做了一番工作,说今天有客人来看望他,让他要当好主人,要表现好,不要得罪人,等等。

见老头子点头同意了,又让豌豆黄和旗长在这里陪他,陆漫和长公主才去了东侧屋。

第一百四十九章 比高低

长公主看看陆漫,她穿了一身大红提富贵牡丹纹锦缎长褙子,月色丝带压边,烟霞粉百褶长裙,头上戴的是自己赏她的赤金嵌玉镶宝凤头头面,腕上戴的也是自己赏的翡翠镯子,领口戴了枚松花石领扣。化了个对她而言偏浓艳的妆容,优雅,美丽,神彩飞扬。

长公主拉着她上下看了好几眼,才满意地笑道,“嗯,非常好,真好看。”

她注意到陆漫手上戴的指环,说道,“全身上下哪里都好,就这指环小气了些。”

陆漫颇有些无奈,自己的指环还小气?她左手戴了枚大红宝石的指环,右手戴了枚大猫儿眼的指环,她都感觉自己太炫富了好不好。

长公主又对钱嬷嬷说道,“珉书,去把本宫的那一对红翡指环拿来。”

钱嬷嬷笑道,“殿下连这套宝贝都舍得拿出来了。”然后去了卧室。

不大的功夫,钱嬷嬷拿着一个赤金雕花嵌宝小匣子出来。

陆漫打开匣子,里面装了两枚赤金镶红翡翠的指环,红翡呈椭圆形,足有成人拇指指腹那么大,鲜艳夺目,流光溢彩。

她不禁惊叹出了声,“太美了!”她有些不敢要,自己今天又没立什么功,还打着想离开这里的主意,怎么好要这么好的东东。推拒道,“祖母,我只是您的庶孙媳妇,会不会……”她只得找这种借口。

长公主笑道,“祖母的好东西多的是,不会委屈那些嫡孙媳妇。”又催促道,“快戴上,让祖母瞧瞧。”

陆漫把手上的两枚指环取下,又把这两枚指环戴上。指环鲜红耀眼,更显得纤纤玉指水嫩莹白,跟身上的衣裳相得益彰。

长公主长下看了她好几眼,才满意地点点头,笑道,“嗯,好看。不论才华,只说容貌,那几个京城四美跟展唯媳妇比起来,还是稍逊一筹。”

感情她老人家是拿她跟人家比高低呢。真是可爱又任性的老孩子!

陆漫搂着她的胳膊撒娇道,“这个想法祖母藏在心里就好,说出来人家要嫉妒。”

说得长公主哈哈大笑,说道,“本宫就是喜欢看美美的,娇娇嫩嫩的小媳妇。”

钱嬷嬷也笑道,“老奴说句心里话,不要说现在的京城四美,就是早些年的那些美,论气韵风度,也比不上三奶奶。哦,早些年的二夫人风韵也好,跟三奶奶各有丰姿,但容貌上还是稍稍差了一点点。那些容貌上跟三奶奶不相上下的,风韵又差了些。”

陆漫的老脸一红,说道,“哎哟,我哪里有那么好。”

长公主倒是极赞同地点点头。

钱嬷嬷又跟陆漫讲了些公主王妃们的喜好和禁忌,这几天她一直在教陆漫礼仪。

大概巳时起,客人们陆续来了长公主府,绝大多数女客直接去了明和堂,包括几个郡王妃和身份不太高的长公主。

有几位身份尊贵或者年纪大了的女客一来长公主府,就直接被请去鹤鸣堂,她们是长安长公主、老和王妃、明阳公主、凤阳公主、安郡王妃、安国公府鲁太夫人、张首辅的母亲张太夫人、勤国公谢大夫人。

这个豪华阵容让陆漫直咂舌,可见长亭长公主在宗室和朝中的积年威望。

只要一有贵客来,陆漫就会迎出门,再把她迎进东侧屋。

每来一个客人,长公主都会非常自豪而隆重地介绍着陆漫,“这是展唯媳妇,驸马爷能这么快醒过来,她的功劳最大。”

“哟,这孩子水灵灵的像朵花儿……”

“哎哟,长得可真俊,像天上的仙女儿……”

“哦,一看就是有福的,怪不得嫁进府里没多久老驸马就醒过来了。”

“听说这孩子还是送子娘娘,有妙手回春的手艺?啧啧,皇姑有眼光。找的儿媳妇孙媳妇,都漂亮又能耐。”

……

“她就是给勤国公府大郎媳妇接生孩子的那个小媳妇?看着柔柔弱弱,还有那个本事,啧啧啧……”说这话的是长安长公主。

陆漫听说过,长安长公主是先太后的亲生女儿,比长亭长公主小三岁,跟王皇后有血脉之亲。在所有公主中,地位只比长亭长公主低一点点。

听了这话,长亭长公主不乐意了,一直笑着的脸沉了下来,说道,“本宫的孙媳妇可没给谁接过生,她只是去帮谢大郎媳妇顺胎位,把胎位顺正了,接生孩子的是接生婆。”

长安高声笑道,“不过是先后顺序问题,一个先,一个后,还不都一样。”

长亭提高声音说道,“那怎么能一样!吃饭的在前,收碗的在后,这能一样吗?”

长安道,“皇姐,你这比方打的不对……”

“怎么不对?你不是说先后顺序吗?哼,有本事就该用在正道上,像那些妇人一样天天蹲在窝里斗有什么意思。”长亭冷哼道。

长亭平时看着慈善,随时都笑眯眯的,但一护起晚辈来,就像护犊的母狮子,厉害得紧。

这对老姐妹经常会拌嘴,这又开始了。一般她们拌嘴没人敢劝,只有明阳公主和凤阳公主能劝劝。她们都是当今皇上的女儿,一个三十四岁,一个二十九岁。

正好今天两人都在场,便一人拉着一个长公主,一个笑道,“我们都知道四皇姑眼水好,会找媳妇,儿媳妇有才,孙媳妇能干……”

一个笑说,“五皇姑,你的孙媳妇也是京城四美,有名的才女,今天怎么没带出来显摆显摆呀,干嘛藏得那样深……”

长亭笑骂道,“凤阳是说本宫喜欢显摆了?”

凤阳公主笑道,“我若有您这样好的儿媳妇和孙媳妇,保证比你老人家还显摆。”

说得大家伙都笑了起来,两个老太太也不好继续吵了。

谢大夫人也在场,她张了张嘴,很聪明地没敢在两位长公主火药味最浓的时候开口。见她们被两位公主劝好了,才笑道,“三郎媳妇的确不是接生。听我大儿媳妇说,她就是在肚子上揉搓了一阵,接孩子什么的,都是接生婆弄的。”

长安冷哼道,“三郎媳妇帮的是你儿媳妇,你当然要帮她开脱了。”

第一百五十章 苍蝇

长亭长公主又不乐意了,说道,“怎么是她开脱,事实就是这样。一个在上面,一个在下面,两全两回事。”又问谢大夫人道,“你大孙子来了吗?”

谢大夫人笑道,“本来不想带沛哥儿来,太小了。但三郎媳妇专门让人送了信,让一定要把他带过来。”

陆漫笑道,“是呐,我想他了。”

陆漫很无奈,在前世受人尊敬的产科医生和助产士在这时候被称接生婆,或者稳婆,是被人看不起的职业。自己想凭这个本事挣钱,或者说救人于水火,连最最慈善和通情达理的长亭长公主都不会帮她……

长亭长公主笑道,“晌午吃饭的时候抱来本宫看看。他是展唯两口子的干儿子,也就是本宫的干重孙子。”

谢大夫人笑着答应。

这时,下人又来报,硕亲王、安郡王、和郡王、三位驸马爷、承恩侯王国丈、安国公府鲁老公爷、谢老国公要来鹤鸣堂探望姜老驸马,已经在路上了。

长公主便让陆漫扶着她去房门外迎接。见陆漫有些犹豫,便说道,“一下来了这么多客人,你祖父八成会不高兴,你要想办法把他安抚好。那些人不是至亲,就是你祖父的至交好友,通家之好,都是长辈,无妨。”

这个朝代的男女大防好像没有那么显明,陆漫也就扶着她出了房门。

那几人是由姜侯爷亲自陪着来的。除了岁数比长公主还大些的硕亲王,其他人都给长公主拱手抱拳。这些人中,除了和郡王宋明是二十几岁的青年,其他几人都是三十几岁到六十几岁不等的中老年男人。也就更显得和郡王爷年青俊逸,气质卓越。

屋里的老和王妃,就是这位和郡王爷的母亲。

跟在这些人的身后,居然还有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公子,应该是哪位的晚辈。他穿得如花孔雀一般,华丽无比,手里还拿着一个大折扇。这人长得不错,瘦高个,面孔白皙,五官俊美。但一双桃花眼到处乱转,惹人不喜。

按理,这个男人岁数不小了,他不是长亭长公主和姜老驸马的至亲,也不是他们的至交好友,还没有被特地邀请,哪怕是陪长辈,也是不应该来这里的,这里毕竟是后院,还是长公主的院子。

那个青年男人上前给长亭长公主躬身行了礼,说道,“晚辈见过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装作没听见,也没搭理他,直接引着那几人进了屋。

后来,陆漫听他招呼长安长公主为姑母,长安长公主又叫他“浩白”,才知道是王国丈的孙子王浩白,也就是王皇后的侄子。

众人被请去了康复室,东侧屋里的几个女客人也都来了这里。

之前,康复室的门是关着的,老驸马在里面进行康复运动兼同豌豆黄和旗长玩。见来客人了,被王御医和付御医扶着站好。

这些人看到红光脸面的姜老驸马俱是吃惊不已。离魂症病人能醒过来已是前所未闻,姜老驸马不仅醒过来了,看着还红光满面,坐能坐能站。

硕亲王笑道,“姜驸马,看你的神色,身体已经大好了。贺喜啊!”

其他人也都说着贺喜的话。

姜老驸马茫然地看了他一眼,没搭理他。目光又扫向另几个人,最后停留在了谢老公爷脸上,瞪着他说道,“我见……过你,忒丑,黑得像……炭。”

长亭长公主极是不好意思,马上说道,“哎哟,驸马爷这是说的什么话啊,来者是客。”

陆漫赶紧解释道,“对不起呀,我祖父现在还在康复中。不仅身体的各种机能在逐步恢复,智力也是如此……”言外之意是,他的智力不够,还有些傻。

谢老公爷过去只要一跟姜老驸马吵架,每次都气得姜老驸马直跳脚,回回赢。而今天是谢老公爷想跳脚,任谁当众被指着鼻子骂丑也不会高兴。可现在人家是病人,还是傻子,他总不好跟傻子一般见识吧。只得忍着气说道,“姜老弟的病好多了,也不算很傻,至少一见着我就想吵架。哈哈哈……”末了还干笑几声。

说得另几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陆漫过去把老驸马扶着坐下,轻声说道,“祖父,他们是你的老朋友,今天专门过来看你。对待朋友,要和颜悦色,要热情,对吧?”

老驸马听了,点点头,说道,“嗯,孙媳妇……说得是。”又指了指谢老国公说道,“可我就是……不喜欢他,怎么办?”说完,还很无辜又无奈的样子。

“祖父……”陆漫轻声道。

老驸马既讨厌那个黑老头,又不愿意孙媳妇不高兴,只得扯着胡子把脑袋转向了另一边。不看那个黑老头了,他的心情便不会不爽。

众人跟老驸马说了几句话,又参观了一圈康复室,听付御医和王御医讲了这些器械的奥妙,以及老驸马是怎样从全身瘫痪到现在能局部活动,都是赞叹不已。

鲁老国公笑道,“这些东西看着稀奇古怪,却极是实用。不光对老驸马这个病,对那些长期躺在床上的受伤将士们,也极是有用,能快速恢复他们的身体。”又问付御医道,“这是你们想出来的?”

付御医红脸道,“下官惭愧,下官还没有这个玲珑心思。这是姜三奶奶想到的。”

谢老公爷看看陆漫,笑道,“姜三郎的小媳妇极其聪慧,我早看出来了。”

姜老驸马不高兴了,冲着谢老国公吼道,“我的孙媳妇,不是你的。”

众人又大笑起来,陆漫臊得脸都红了。

长公主看着孩子一样的老驸马,十分无奈,笑道,“驸马爷,人家是夸你孙媳妇,又不是跟你抢。”

和郡王笑道,“三郎媳妇倒是玲珑心思,兰心慧质。”他是长公主的娘家侄子,比陆漫高一辈,所以这样叫。

长亭长公主本来想再表扬表扬陆漫的,但看到王浩白瞥陆漫的样子皱了皱眉头,姜侯爷也有些沉了脸。

陆漫也注意到王浩白不时看向她的眼神黏乎乎的,让人反感,赶紧找借口避了出去。

那人的眼光,像苍蝇一样恶心人。

第一百五十一章 迁怒

老驸马见陆漫走了,还傻了吧叽地喊着,“孙媳妇,你不要走,这些人不好玩……”

姜侯爷又红着老脸跟那几位贵客告罪。

安郡王爷笑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姜老驸马能这样已经是奇迹了,慢慢来,总会好的。”

等送走那几位客人,也到了晌午。这几位女贵客不会去花厅吃饭,而会在香木堂吃。陆漫发现,送走那几个男贵客后的长公主面色有些不虞。想到王浩白的眼神,陆漫的心沉了下去。但又不敢表现出来,强打精神服侍着长公主和这几位女贵客。

吃过饭后,想看戏的去看戏,不想看戏的在这里的厢房歇息。不过,这些中老年妇人们都喜欢看庆喜戏班和庆福戏班的戏,又听说戏班排了新戏,都要去看。

她们刚吃完饭,谢大奶奶就带着三个孩子和姜玖来了。

长亭长公主看了沛哥儿,还抱了抱,一阵夸赞后,又给了一个极品玉挂件。因为谢大夫人在这里,另几个贵妇也都给了孩子见面礼。

陆漫让姜玖领着谢大奶奶几人先去兰汀洲,她把长公主等人送去芙蓉堂看戏后,才赶回去。

兰汀洲里,只有谢大奶奶和沛哥儿在,三个女孩儿都去镜湖划船玩了。

陆漫又把沛哥儿抱过来逗弄着。小家伙快到两个月了,长得非常壮实,似乎知道这个人是他干娘,对陆漫不停地笑。

谢大奶奶笑道,“陆妹妹,姜三爷就要去边关了,为了你自己,也为了姜三爷,你们还是应该有个孩子。有了孩子傍身,现在老驸马又醒过来了,不管姜三爷以后怎样,你的地位都牢不可破,也有个盼头。”

陆漫轻叹一声,说道,“不瞒杨姐姐,我同他之间,唉,有些问题。”

通过谢煜,谢大奶奶也知道陆漫和姜展唯的一些事情。说道,“其实,姜三爷对你很好呢,听我家爷说,他不止一次请我家爷和祖父帮忙说项,说若他或者姜老驸马有了意外,请我祖父和婆婆能够保你平安。他或许一开始抵触这桩婚事,后来却也乐意接受妹妹了。”

陆漫笑笑,没有往下接话。姜展唯承诺会保她性命,肯定会想方设法保全她,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休她。她亦是如此,维护他的利益,但她并不愿意一直跟他过下去。

她是似是无意地说了上午王浩白去了鹤鸣堂的事。

谢大奶奶一撇嘴,说道,“那王浩白就是个无法无天的霸王,被王太夫人和先太后宠得没边了。你们虽然是拐了弯的亲戚,以后陆妹妹也要离他远着些。那个人,一看见漂亮小娘子就走不动路。说是要找绝色的,到现在也没成亲,漂亮的小妾倒是已经有了好几个。他和他家看上的姑娘,人家不愿意嫁给他。有人家想高攀的,他们又看不上。半年前,他看上了兵部周尚书的二闺女,王家也喜欢,就上门提亲。结果周家不愿意,婉拒了,王家又去求皇后娘娘赐婚。三天后赐婚懿旨到了周府,周家却说在头两天他们就开始跟霍家议亲了。这个官司打到了皇上那里,周大人是皇上倚重的重臣,皇上斥责王皇后不问清楚就擅自赐婚,许周家自行婚配。王皇后弄得没脸,王家人也不高兴。后来,王浩白又故意当着霍家四郎的面说了许多周姑娘如何美貌娇媚的话。这话又传到了周二姑娘那里,周二姑娘哭闹着要自杀,气得周大人又去皇上那里哭诉……”

陆漫的心里沉了沉。若这个王浩白是无意中去鹤鸣堂的,倒也没有太大问题,以后离他远些就是了。若是大夫人知道他的德性,对他有所暗示,他故意去鹤鸣堂看她恶心人的,大夫人的做法就有些诛心,没有底限了。哪怕她想撵自己出府,也不能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啊,毕竟这也关系到长亭长公主府的名声。或许,她看到长公主和老驸马对自己的情感甚至超过了她,就有些坐不住了……

古人有些逻辑很令人不可思议,明明是男人不要脸一厢情愿,大多数人却埋怨女人不够稳重勾引人。陆漫极是惶恐,王浩白的眼神会不会让那几位贵人看轻自己,会不会让长公主和姜侯爷迁怒自己,觉得自己不够庄重?

她自从穿越到这里就想离开长公主府,甚至想让他们找理由把自己赶出府去,但绝对不想因为这个令人不齿的原因……

陆漫心里波涛暗涌,却面上平静地和谢大奶奶说笑。两世为人,她练出了掩饰自己情绪的本事。

她们正说着,闵四奶奶又来了。

闵四奶奶笑道,“不兴你们姐姐妹妹那么近乎,却把我排挤在外。以后我也要叫你杨姐姐,叫你陆妹妹。”

谢大奶奶笑道,“好,这么漂亮的妹妹,我可稀罕了。”

陆漫也笑道,“能有个好姐姐爱护我,我求之不得。”

闵四奶奶笑得极是开怀,酒窝显得更大。又给陆漫暗示,听她母亲说,陆大夫人又领着陆雨去了她娘家几次,她母亲都找借口没见……

陆漫笑起来,闵四奶奶真是个妙人儿呢。

玩到大概申时,姜玖和萍姐儿、妍姐儿也回来了,众人起身去了芙蓉堂。陆漫看见大奶奶正扶着长公主跟几位贵客寒暄,她也没往前凑,而是去了三夫人旁边,同她一起送走了其他客人。

把客人都送走后,大家又去了鹤鸣堂。前院的男人们,还有一直到客人走了后才露面的二夫人都过来了。

大家伙坐在东侧屋,老驸马累着了,已经去床上睡下。

今天的宴会很成功,众人都是乐呵呵的,但长公主的脸色却不太好。

姜侯爷和大夫人等人汇报了一下待客情况。

听完禀报,长公主说道,“我今天乏了,老大留下,其他人都回去吧,晚上也别过来吃饭了。”

除了大夫人的嘴角滑过一丝笑意,众人听了都有些微愣。今天没出什么状况啊,长公主怎么会不高兴。他们虽然狐疑,还是起身走了。

陆漫心里就更加忐忑。或许,自己真的被牵怒了。

等屋里只剩下长公主和姜侯爷,长公主的脸就彻底放了下来。

第一百五十二章 手段

看到母亲沉了脸,姜侯爷挥了挥手,下人们都悄然退下。

他说道,“娘,您怎么了?谁惹了您就说,儿子去教训他。”想了想,又道,“是不是王浩白让娘不高兴了?哎,来鹤鸣堂的时候,儿子走在前头,都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竖子跟来的。走到半路才发现他,但看在王国丈的面子上又不好把他撵回去……那个,展唯媳妇虽然不错,父亲能醒过来一大半的功劳是她的。但是,她的颜色太好,小家子气重,又少得长辈教导,做事说话,总让人感觉不够稳重,喜欢强出头,还招蜂引蝶的。娶妻当娶贤,若不是冲喜这个特殊原因,也不会让展唯娶她……”

长公主气得拍了一下小几,姜侯爷吓得住了嘴,问道,“娘,儿子说错了吗?”

长公主怒道,“这话是你媳妇跟你说的吧?哼,展唯媳妇不稳重,你媳妇那样就稳重了?你爹现在就是个孩子,不哄着他,像你媳妇那样‘稳重’,不知如何讨老孩子的欢心,或者说不愿意放下架子讨老孩子开心,你爹的病能好得这样快吗?”

姜侯爷一听老娘把他媳妇拎了出来,赶紧说道,“娘快莫生气。是不是洪氏犯了什么错,惹您生气了?若这样,儿子去教训她。”

长公主瞪了姜侯爷一眼。这个大儿子虽然没有三儿子和三孙子那么精明,但还算不错,有能力,识进退。缺点就是耳根软,总想面面俱到,实际上总会顾此失彼。好在他心术正,大孙子也不错,自己死前再帮帮他们谋划谋划,守城应该还可以,这个家交给他也放心。

只不过,他那个媳妇却是越来越不省心了,自从得了王皇后的暗示,居然敢不听自己的再三叮嘱,一心想把陆氏赶走,不仅挑唆儿子跟陆氏生隙,现在还默许外人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下作手段。

她又说道,“什么叫强出头?到目前为止,陆氏只主动救过你父亲,展雁,还有谢家大郎的媳妇。这三个人中,两个是她的亲人,一个是她男人最要好兄弟的媳妇,你让她眼睁睁看到他们死而不伸出援手吗?”又咬牙说道,“你再说说,她招了谁了,引了谁了?王浩白那个小畜牲,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色坯。他什么时候那么有心,不找机会去后花园看美貌小娘子,而是来看一个傻了的老头子?”

姜侯爷被老娘骂得满脸通红,想着老娘话里的意思,惊道,“娘的意思是说,有人先给那个竖子通了信,陆氏是绝色,今天又会在鹤鸣堂,所以他才来这里的?”又磕巴道,“娘是怀疑,是怀疑洪氏?不太可能吧,她应该没有这个胆子。陆氏再如何目前跟我们也是一家人,她的名声不好了,我们府也要受连累,何况母亲知道了也不会轻饶她……”

长公主气道,“她的胆子可不小呢。自从知道那个女人不喜陆氏,想着法的给陆氏上眼药,不止挑唆你,还挑着老二去找陆氏的碴。老二傻,可林氏不傻,人家心里门清。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暗示陆氏是本宫看好了的,她却当成耳旁风,只想按那个女人的意思做。现在,连这蹩脚的戏码都弄出来了,他们当本宫是傻子吗?以为本宫会迁怒陆氏,由着这些人作贱,最后赶她出府吗?”又叹道,“一开始本宫就不满意这个儿媳妇,不喜欢她跟王淑妃走的近。只因为是先太后赐的婚,先太后又帮了皇上良多,也就认了。想着她嫁进了门,看紧些,不许她跟王淑妃走得太近,可你看看她是怎么做的?王淑妃当了皇后,她乐得像她亲妹子当了皇后一样。她以为王皇后以后成了太后,就能给你们父子更多的好处?告诉你,那个女人比先太后可是差远了,还没有那个能耐!”

姜侯爷赶紧说道,“儿子知道,儿子如今的一切,不仅是儿子的努力,也离不开母亲的谋划,父亲的教导。至于洪氏,就是个蠢女人,她的那点计较还不够娘瞧的,居然敢不听娘的话。儿子定会教训她,再让她跟王皇后离远些。”

长公主又冷哼道,“妯娌几房之间偶有争执很正常,家家都是如此,不可避免。但是,一家人,有事了只能盖在锅里自己解决。绝对不允许为了一己私欲出卖自家人,甚至伤害整个家族的利益。……她不是不听婆家的招呼吗,就让她滚回娘家去。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回来。”她很想说休洪氏的话,但碍于大儿子和大孙子的面子,也不好这样做。

姜侯爷也气大夫人不听母亲的话,但若真的把她赶回娘家,不仅自己和儿子丢脸,也把王皇后和王家得罪狠了。到目前为止,他虽然心里也不待见王皇后和王家,但表面关系还维系得不错。他一下跪了下去,求道,“母亲,念在洪氏是初犯,就再给她一次机会吧。儿子回去教训她,把她禁足,但千万不能把她赶回娘家,那样我们太丢脸了。也,也……”

长公主看到胡子一大把的儿子跪在面前求情,也只得作罢。不仅是给洪氏一次机会,也算给王皇后一个面子。若再有下次,就怪不得她了。

她说道,“跟她说清楚,若是再敢使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计量,本宫绝不轻饶。哼,想当初本宫还在宫里的时候,什么计量没见过?还跟本宫耍这个心眼。”又缓下声音说道,“我知道你的心思,这也是你爹之前的担忧,不喜欢庶子太出色,不喜欢咱们家的子弟去军里,更不应该挣太大的军功。但是,阴差阳错,你爹得了这个病,展唯因为娶陆氏受了委屈,我就同意他去了军里。当时想着他老实平庸,即使去了军里也混不出什么明堂,将来再出来就是。哎,谁想到会这样呢。再等等吧,他出征回来,想办法让他辞去军职……”

姜侯爷有些不相信,说道,“以展唯的心性,他能听话吗?”

第一百五十三章 想害她的人

姜侯爷有些不相信,说道,“以展唯的心性,他能听话吗?”

“他不听话,总有让他听话的人。”长公主说道。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又说,“你以为陆氏只会看病,只会哄人?付御医会看病,还日夜守在你爹身边,你爹稀罕他吗?展举媳妇会哄人,进门的时日比展唯媳妇长得多,你爹稀罕她吗?还有,哪个小娘子有那个本事,面对那样不利的开局,却能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把局面全部扭转……所以说,陆氏不光会治病,会哄人,她还有大智慧。这几个月,我冷眼瞧着展唯闹出的这些动静,再想想他十几年的隐忍,之前的确是我们看错他了。这孩子太聪明,太会伪装,又喜欢剑走偏峰,看似爬得快,却更易摔下来。而且脾气不好,冷冰冰的像谁都欠了他似的。若有陆氏这样看似柔顺,却有智慧的女人一辈子看着她,劝着她,我才放心,也会少给这个家招祸……”

姜侯爷看看母亲,还是不放心地说道,“但儿子觉得陆氏也太伶俐了些。若她和展唯一样的心思,会不会……”

长公主摇头说道,“展唯或许会有某些心思,但陆氏肯定不会有。陆氏心善,心思也不大,不会强取不属于她的东西。傻子,孩子,最能看出谁心怀善意,你爹和小玖儿,还有展雁、宇哥儿他们都喜欢她,就说明她是个善的。有她劝着展唯,不止是展唯三兄妹的福,也这个家的福。”

姜侯爷明白了,说道,“娘放心,我会教训洪氏,不许她再无事找事。”又道,“那位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来并没有过多关心陆氏,否则陆氏早就死了,怎么现在……”

长公主低声道,“本宫原来就猜测何御医的死不简单,现在看那位的作派,更加肯定了。那位怕的不是陆氏,怕的是本宫,是谢老头。她作梦都没想到,陆氏因为冲喜居然能嫁进咱们家,又因为顺胎位同跟王家一直不睦的谢家交好……”

姜侯爷担心道,“这个陆氏,岂不是个麻烦,娘确定要护着她?”

长公主又气得瞪了儿子一眼,说道,“何御医死的时候,陆氏还是个两岁的孩子,她能知道什么?不要说她本就无辜,本宫还想让她看着展唯,就凭她救了你爹,是你爹的福星,本宫也不许别人欺负她。”又冷哼道,“那位也是,不说本宫,就是皇上都猜测她和先太后的手里沾着其他妃子的血。但先太后已经死了,她又是太子的生母,太子贤德睿智,极得皇上宠爱……哪怕何御医没死,手上真的握有什么证据,看在太子的面上,皇上也不会对那位痛下杀手,何必还捏着一个小姑娘不放呢,让人看不上眼……”

姜侯爷也知道王皇后和王家因为这些一直不得皇上的喜欢和信任,但因为先有太后,后有太子,也就没有狠下心清算……便说道,“儿子知道了,不许洪氏再跟那个女人交往过密。”

长公主点头,又说道,“这段时间别让洪氏来鹤鸣堂,再让她抄五十遍《女诫》。”

姜侯爷红着老脸退下去。

兰汀洲里,姜展魁看陆漫心情不好,就懂事地把姜玖和豌豆黄、旗长领去了东跨院。

陆漫把人都打发下去,又打开床下的那个抽屉。现在,这个抽屉已经安了一把小锁,只有她有钥匙。小钥匙跟小铜坠挂在一起,一直吊在她的胸前。

抽屉里有妈妈的画像,一本孙洼的《回春杂记》,一本何家秘传《慎疾集》,一个小油纸包。有关食物或药材相生相克致使人生病的记录,就在这本《慎疾集》里。

她先把妈妈的相框拿出来,仔细看了一会儿,才把相框放回去,又把那个小油纸包拿出来。

小油纸包里的药粉是她偷偷制出来的。若她想离开这里,或者这里不想留她,又苦于找不到好借口,她会为他们送上这个借口,以她身患“隐疾”出府别居。这是她之前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喝了这包药粉,会让人浑身长红斑,发低热,跟红绫当初的症状大同小异。这种病症看似像热毒,又不完全像,并有传染的可能。

但这是下下策,她一直没用。自己遭罪不说,行动还会受限,也容易让姜展唯察觉。就他的自私和偏执,只能他休别人,却不愿意让别人甩他。若知道她用这招摆脱他,说不定会出什么阴招让她难堪。

而且,何氏还没有任何消息,王大伯和儿子媳妇也没有回来,同仁堂正在筹备……

之前,她一直希望姜展唯能主动合离,或者大夫人能找出恰当的理由把她撵走。

可情况似乎已经偏离了她的想像。由于她之前太过努力挣表现,姜展唯那斯好像不太愿意休弃自己了,或者说暂时不愿意休弃自己。而长公主等当家人对她的态度也有了大的转变,甚至不愿意让她出府了。只有大夫人想急于把她弄出去,为了达到目的,却用了那个损招。

她辛苦努力了这么久,真心待老驸马,真心待姜展魁和姜玖,使尽全身解数讨好长公主,就是想当家人能让她以后的日子好过些,让她走得有尊严些……

她能接受他们用她身患疾隐的借口让她出府别居,甚至以她不贤的名义把她合离出去,但她绝不能接受因为她不稳重,“勾引”男人,而把她弄出去。

还有,就大夫人的所做所为来看,她出府的境遇或许更不乐观。

她是何晃的外孙女不假,但何晃已经死了十几年,她与大夫人无怨无仇,她是二房媳妇跟大房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大夫人为何执意撵自己出府?若这次事件是大夫人有意弄出来的,王家肯定也帮了忙,至少王国丈默许了孙子王浩白的行为。

大夫人应该知道长公主对自己的喜欢,什么天大的事情能让她不顾当家人长公主的感受?什么人能让跟自己一竿子打不着的王家也参与进来?

自己没有得罪过任何人,只有外祖何晃得罪王皇后被斩。王皇后跟大夫人和王家都有关系,那么真正想害她的人就是王皇后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表明态度

陆漫百思不得其解,外祖到底如何惹怒了王皇后,不仅斩了他,连他唯一的外孙女都不放过,或许说不愿意她做长亭长公主的孙媳妇……

同时招了这么多人的嫌,若脱离了长公主的庇护,自己的小命危险。再想到那双黏乎乎让人恶心的眼睛,陆漫的心里更是堵得难受。

现在,绝对不能离开长公主府!

若留在府里不走,这不仅违背了她一直的心愿,也不是上策。大夫人的地位比自己高得多,把握着府里的中馈,这些脑残的女人搞搞宅斗,随便整自己一下,自己都防不胜防,王浩白今天的举动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若再失去当家人的欢心,自己在这个府里的境况也堪忧,好像长公主和姜侯爷今天对她非常不高兴。

真是进退两难!陆漫捏着那包药,纠结得不行。

她不想失去长公主的庇护,想维持现状,暂时寄居在这里,却不知这个愿意能不能实现。成为案板上的鱼肉那种无力之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不过,即使让她走,她也绝对不能失去姜三奶奶这个头衔,她和姜展唯的合约必须维持到她的危险解除。

哪怕当家人对她不高兴,她还有一张王牌老驸马……

想通了,陆漫又把药包放进抽屉。

吃晚饭的时候,姜展魁小兄妹才带着一猫一狗来到东侧屋。

姜玖看了看陆漫的脸,糯糯问道,“三嫂,哥哥说你累着了,歇息好了吗?”

陆漫挤出一丝笑容,说道,“眯了一会儿,好多了。”

姜展魁又小声提点道,“三嫂,我三哥很有本事的。若三嫂有什么为难之事,让柳信大哥给我三哥送个信,他会帮你。”

陆漫真被逗乐了,说道,“好,若有事,我会让柳信给你三哥送信。”

小兄妹很会看人脸色,再没有多说一句话,都老老实实坐在那里,还意示一狗一猫别吵闹。

晚上吃的清淡,是青菜粥和粳米粥,一碟水晶烧麦,还有几碟不油腻的炒菜。

饭菜刚摆到炕几上,鹤鸣堂的小环便拎着一个食盒来了。

她笑着把食盒里的一碟松子海螺卷拿出来,说道,“这是长公主赏的,她老人家说三奶奶今儿辛苦了,让三奶奶好好歇歇,明儿按点带着二姑娘和豌豆黄去鹤鸣堂。”

长公主这是在向她表明态度了?

她老人家肯定也猜到了这是大夫人布的局,故意让王浩白去鹤鸣堂恶心人,让当家人讨厌自己吧?大夫人再会算,也算不过人老成精的老太太,老太太可是经过宫斗洗礼的人。而且,自己也不是真的十五岁,她的计量,自己也猜到了。

陆漫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去,感动得眼圈都有些发热。她起身向鹤鸣堂福了福,说道,“谢谢祖母的赏,您真是睿智有大智慧的老人家。”

王嬷嬷和柳芽等人见三奶奶回来的脸色不好,猜着或许出了什么事,或者三奶奶受了谁的气。但看到长公主让人送了东西过来安慰,三奶奶的神色一下好起来,不由得脸上都堆满了笑。

兰汀洲的人都热情招待地着小环,绿绫过来把小环往后罩房拉,悄声说道,“我跟三奶奶学着配了一种药丸,女人来月信时吃了最好,活血化瘀,还美容养颜……”

小环来月信时肚子有些酸胀,听了赶紧乐颠颠地同绿绫一起去了后罩房。

晚上,陆漫画了一个棉鞋图样,鞋帮刚刚超过脚踝,并很好地把脚踝包裹起来。鞋子很漂亮,有些像代你的小皮靴。她准备孝敬老太太,老太太的生辰是腊月初六,她觉得自己应该亲手做件像样的东西孝敬她。

她让王嬷嬷帮着把鞋面和鞋帮裁出来,鞋跟和鞋面及脚踝部位的一小部分处用红绸,脚踝部位大部分处用黑绸。让手巧的柳在鞋面上绣上一圈缠枝牡丹,在脚踝处绣上三朵折枝绿芌梅,其它的由陆漫亲手做。

鞋子非常漂亮,因为脚踝处包得熨贴,也肯定非常暖和。

王嬷嬷看了喜欢不已,却摇头说道,“这鞋子看着就俊。不过鞋口太小,脚不好塞进去。长公主年纪大了,就更不好穿了。”又道,“上了年纪的人很少穿靴子,就是因为脚不好塞进去。”

陆漫指着图上脚踝部位的一处说道,“嬷嬷看这里,这里的两颗盘扣不是装饰,而是这样,这一片要长些,这一片要短些,长的盖住短的一截,再扣上扣子……”

陆漫连说带比划,王嬷嬷很快搞懂了,惊道,“可不是,鞋子这样做,既保暖又好看,还好穿。”她看了一眼陆漫,眼里溢满了喜悦,与有荣焉地说道,“三奶奶聪明,这个法子都想到了。”

一旁的柳芽也笑道,“这法子不难,别说我们没想到,连那些手巧的裁缝也没想到。”

陆漫又让把盘扣的扣做成红色,而算盘疙瘩做成黑色,这样别致又醒目。这个世界的盘扣都是一字盘扣带算盘疙瘩,非常单一。她虽然在前世看过一些旗袍上的漂亮盘扣,但她没有没有仔细观看和研究,画不出来,也做不出来。只有把盘扣和疙瘩用成双色,也算一种改变。

翌日,陆漫穿得很素净,一身半新旧的冰蓝色绣花长褙子,天青色马面裙,头上只戴了两支珠钗,化了个极淡的妆容。她不敢再打扮,怕人说她不庄重“勾引人”。

哪怕这样,镜中的美人也别有一番风韵。她甚至矫情地想,这辈子她就是天生的美人胚子,总不能为了避嫌就毁容,或者故意画丑吧?

她领着姜玖、豌豆黄、旗长一起去了鹤鸣堂。

长公主一看陆漫的这身衣裳,不觉皱起了眉毛。说道,“咱们家的媳妇,可不兴这样简朴。不说人家看到要笑话寒酸,本宫看着也不舒坦。年纪青青的小娘子,就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陆漫笑道,“孙媳是怕……”

“怕什么怕?只要心思正,谁也不用怕。”长公主豪爽地说道。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两套标准

“好,孙媳知道了,晌午就换。”陆漫笑着答应道。

姜玖小声地跟长公主告着密,“祖母,我三嫂要给您做一双极漂亮极漂亮的鞋子。哎呀,漂亮得不行。”

长公主呵呵笑道,“好啊,祖母等着。”

老驸马又变聪明了一些,马上说道,“孙媳妇,我也要。”

陆漫笑道,“好,再给祖父做一双。”

想着,就给这老两口做两双情侣鞋。老爷子的鞋子跟长公主的大同小异,把红绸和黑绸掉个个,把花纹换成竹叶和云纹就是了。

接着,二夫人、三夫人、大奶奶及三个孩子都来请安了。她们看到如此穿着的陆漫,都愣了愣。

大奶奶看陆漫的眼神格外有些不一样,只淡淡说了两句话,而没有像平时那样热情。

陆漫再看大夫人没来,长公主又这样一种态度,心里便有了些了然,大夫人肯定是被罚了。大奶奶如此,有可能跟大夫人一致对外,但最大的可能还是碍于大夫人是婆婆,不敢过份跟陆漫亲近。

不过,二夫人的表现似乎与以往不同。她先给在座的女人每人送了一瓶她新制的菊香露,又意外地点评了陆漫的衣裳。

“年青小媳妇,又不是缺衣少穿,干嘛这样素净。若是被外人看到,人家会说我们苛待庶子媳妇。”

陆漫有些脸红,如此批评自己的穿着不当,二夫人什么时候也开始关心人情事故了?

只听二夫人对身后的丫头说,“记着,回去的时候把长公主前些年赏我的那匹洋红妆花缎找出来,给展唯媳妇送去。年纪青青的,长得又这样俊,就是要打扮鲜亮些。”

陆漫恍然大悟,原来二夫人是在变相给自己撑腰呢。这个府里,每房有每房的道行,这么短的时间,王浩白特地来鹤鸣堂“看她”的事情二夫人就知道了,而且也猜到了原由。

长公主的确眼睛毒,看人准。二夫人虽然清高,不爱搭理人,但没有歪心思,大方向把握得好。

陆漫笑着起身谢过。

众人正说笑着,李婆子求见长公主和三奶奶,说她儿媳妇怀孕了,来给长公主和三奶奶磕头。

李婆子的儿媳妇生了一个闺女,因为产后血崩,六年没有再怀孕,这次吃了几个月三奶奶开的药后,终于又怀了孩子。一家人激动得不行,男人让李婆子来鹤鸣堂磕头。既要感谢三奶奶的妙手回春,还要感谢长公主和驸马爷带给他们的大福气。

长公主听了大喜,让李婆子进来磕了头,又赏了李婆子五两银子,陆漫也赏了她二两银子。

陆漫又是欢喜又是发蒙,自己中医水平提高的这样快?或者说,何家祖宗的医术真是太高明了,自己学以致用,不到半年的时间,就治好了两例不孕不育症。

李婆子都感动哭了,又给长公主和陆漫磕了一个响头,说道,“三奶奶给我儿媳治病,不仅没收一文银子,还受累倒贴钱。这会子,长公主和三奶奶又赏了这么多银子给我们……”

三夫人笑道,“不都说展唯媳妇是送子娘娘吗?她都是神仙了,还在乎什么钱啊。还有长公主,她老人家是管着送子娘娘的大神,不管谁家有了孩子,她都高兴,还不得使劲撒银子啊。”

说得众人大笑。

李婆子刚刚退下,守门的婆子又来报,大夫人求见。

长公主皱了皱眉,不是禁了她的足吗,还来这里作甚?但看在大儿子和大孙子的面上,也不好当众给她没脸,便让她进来回话。

大夫人走得很急,脸色微红,鼻尖上都有汗珠。

看到大夫人如此模样,长公主皱眉问道,“老大媳妇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让下人来禀报一声即可,你急急忙忙地作甚?”

大夫人给长公主施了礼,解释道,“婆婆,儿媳也是没有法子了。”又道,“袁家人刚才来送信儿,凌儿今天辰时末开始发作了。”

姜凌是长公主的嫡长孙女,也是姜家唯一的嫡女,她的预产期正是这几天。长公主把她从小宠到大,听了也急切起来,赶紧说道,“快,快让两个婆子去袁家守着,随时禀报凌儿的情况。”

大夫人说道,“儿媳已经让两个婆子去看着了。”她侧头看了陆漫一眼,又说道,“婆婆,儿媳觉着,是不是也让展唯媳妇去袁家守着。这样,凌儿安全,咱们也放心不是。”

听了这话,陆漫的鼻子都要气歪了。当初她去谢家顺胎位的时候,大夫人的话说得最难听,话里话外说她不尊重,上竿子去当接生婆,给婆家丢脸。她给姜展唯施救的时候,她说的话也难听,还被姜展魁听到,姜展魁又告诉了她。

可是现在,她却理直气壮地让陆漫去看她闺女生孩子。这是真把自己当成她嘴里低贱的接生婆了,还是对人对己两套标准?

说心里话,冲着大夫人做了那么多不地道的缺德事,她无论怎样求陆漫都不想去。这种人,帮了忙她还不会感谢你,该坏你的时候照样不手软。但若不去,不仅让长公主不喜,也得罪了姜侯爷以及世子爷夫妇……

长公主看看陆漫,又对大夫人说道,“你也莫着急,凌儿辰时才开始发作,若是顺利也要等到两、三个时辰以后才会生。这时候让展唯媳妇去,她巴巴地守在那里,也起不到任何作用。她只是会顺胎位,接生方面还是要倚仗经验丰富的接生婆。再等等吧,若是凌儿有什么不好,再让她去不迟。”

大夫人不愿意,若等到闺女有什么不好再去,岂不是迟了。她心里气得要命,觉得长公主为了庶孙媳妇不顾嫡长孙女,真是越老越糊涂了。但还是忍着气说道,“婆婆,女人生孩子就如在阎王面前走一遭,何况凌儿体质弱,儿媳总是提心吊胆的。若展唯媳妇能一直在那里守着,婆婆也放心不是。”

“这个……”长公主有些迟疑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一条心

二夫人不高兴了,这洪氏还真把陆氏当成接生婆了。若陆氏是接生婆,那自己岂不是成了接生婆的婆婆了?她忍不住说道,“大嫂,凌儿我们都心痛,也都希望她能顺利生下孩子。但是,婆婆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过,展唯媳妇不是接生婆,她是大夫。若人不好了,她去看病,治病,顺胎位。若让她跟接生婆一样一直看着凌儿生产,岂不坐实她是接生婆了?若传出去,咱们的面子都不好看。”

大夫人又气又急,沉脸说道,“二弟妹,是凌儿的性命重要,还是陆氏的面子重要?”

二夫人慢悠悠地说道,“这不是陆氏一个人的面子,而是咱们府所有人的面子。”

这就是文化人,不气不急,把大夫人都挤兑到犄角嘎啦去了。

嫡婆婆都这么给自己撑腰了,陆漫当然不能再认怂。何况,她已经听出来长公主并不是一定要让她去。

陆漫不想跟大夫人直面说话,烦。她侧头对长公主说道,“祖母,孙媳觉得二夫人说得对。大姐现在没有任何不好,只因为她生产而让我去守着,那就坐实了我是接生婆的传言。祖母可是一再跟人家解释我不是接生婆的,我现在去跟接生婆一起守着产妇,岂不是打了祖母的脸面?大姐孝顺懂礼,她肯定不愿意因为她生产而让祖母为蒙羞。那样,不只是我的罪过,大姐也会难过。”

大夫人气得满脸通红,林氏和陆氏的话字字诛心,全是在指责她只顾闺女不顾婆婆,不顾婆家的所有人。特别是陆氏,还把姜凌扯了进来,意思只要她去了,凌儿也就不孝了。

她不敢再强求,说道,“弟妹和展唯媳妇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是想让展唯媳妇在产房外守着,而不是进产房守着。”

二夫人轻笑道,“在产房外守着,岂不是跟在这里守着一个样。两座府相隔又不远,随时报着信,凌儿一有不好,陆氏就去袁府。也让别人知道,展唯媳妇是去看病的,而不是去接生的。”

长公主已经完全倾向于二夫人和陆漫的说辞。说道,“老二媳妇说的对,的确是这个理儿。老大媳妇也莫急,再多派几个婆子去袁家,随时禀报凌儿的情况。若一有不好,马上让展唯媳妇过去顺胎。”又道,“你也坐下吧,咱们就在这里等。”

顺道解了大夫人的禁。

大夫人不敢再多说,只得忍气坐下一起等。她坐立不安,不时用帕子擦着脸,也不管脸上有没有汗。

长公主的眉毛又微皱了一下,说道,“凌儿是本宫的孙女,本宫也心疼她。但再是心疼,放在心里就好。你也是当祖母的人了,这点子事都做不到平心静气,以后本宫怎么放心把整个府交给你?”

大夫人听了,赶紧告罪,“是,儿媳急切了。”

大夫人坐直身子,看了一眼韩氏,心里气得不行。这个时候,她不出面给陆氏上点眼药,难道还让自己这个婆婆屈尊亲自出马?看看林氏和陆氏,她们不是亲婆媳,人家现在还一条心呢。

大奶奶已经看出大夫人眼里闪过的一刹那不善,但长公主明显站在陆氏这一边。这个家长公主是绝对的当家人,自己男人不止一次提醒她,绝对不能忤逆长公主哪怕一点点,自己怎么敢公然讨她老人家的嫌呢?

她实在不解,大夫人已经把陆氏得罪到底了,连人家的嫡婆婆都看不下去来帮忙了,她凭什么觉得能让陆氏乖乖去帮她闺女的忙?何况,看陆氏这几个月的作派,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老实人。

大奶奶低下头,为难极了。

长公主余光已经把面前几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她低下头喝了口茶,敛尽眼里的怒意。

这个洪氏,不仅不听话,自作聪明地合着外人来整自家人。还自私,没有全局观念,为了一己私利就不顾婆家人的脸面。还好韩氏识大体,没有跟着她一起闹腾。以后,这个家的许多事,可以直接交给韩氏了。

陆漫实在不想看大夫人的这副嘴脸,起身道,“我过去看看祖父。”

老驸马刚刚锻炼完腿力,才坐在椅子上抱着豌豆黄玩。陆漫过去笑道,“祖父,您的大孙女又要给您添个重外孙孙了。”

老驸马茫然说道,“大孙女是谁?我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我有一个小孙女,就是小玖儿。”

老头子又聪明些了,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记忆,但逻辑思绪又正常了一些,而且说话顺溜多了。

一旁的姜玖高兴道,“祖父,你不记得大姐姐记得我啊?”

老头子说道,“我又不傻,你和黄黄天天陪我玩,我怎会不记得你。”

陆漫悄声吩咐杏儿回兰汀洲一趟,让绿绫拿一盒益母药膏过来。

让绿绫亲自送来,而不是让杏儿带过来。杏儿年纪虽小,却极是伶俐,赶紧走了。

一刻钟后,绿绫便拿着一盒益母药膏来了。

陆漫假意嗔怪道,“怎么只拿了一盒?还有吗?”

绿绫说道,“是奴婢的错,奴婢以为三奶奶要的急,拿了一盒就赶紧过来了。奴婢再回去找找。”

陆漫点头,又悄声吩咐她几句。

绿绫一刻钟后返回来,又拿了一盒药膏,还说只剩这一盒了。又用袖子遮住手,给了陆漫一小包药。

这是曾经给红绫吃过的那种药。若姜凌难产,长公主让陆漫去帮着顺胎位,陆漫就会吃这种药。喝的量大,半个时辰内手上就会起红疹。

不是她要忤逆长公主,也不是她心硬不帮忙,实在是她没有完全的把握能把难产的女人都救过来,而且难产也不一定都是胎位不正。救过来了,大夫人领不领情不重要。若万一没救过来,自己闯的祸可大了……大夫人说过,她不是大夫,不能强出头。

几个女人一直呆在鹤鸣堂里,连晌饭都是在这里吃的。每隔半个多时辰,就有婆子来禀报姜凌的情况。

大夫人心里急得不行,面上还不敢露出来。

一直等到下晌未时,连长公主都有些坐不住了。陆漫心道,若姜玖再不生,或许就会叫她去袁府了。

这时就有婆子飞奔来报,“恭喜长公主殿下,恭喜大夫人,大姑奶奶生了,生了个五斤八两重的姐儿。这胎生得很顺利,母女平安。”

第一百五十七章 真像

长公主和大夫人都盼着姜凌这胎能一举得男。虽然有一点点失望,但母女平安,她们也高兴,让人赏了报喜的婆子。

大夫人和大奶奶要去看望姜凌,长公主对陆漫说道,“展唯媳妇也去吧,看看她有没有什么不好。凌儿是你的大姑姐,你们要好好相处。”

陆漫非常痛快地起身答应。她拿出两个瓷盒笑道,“这是我专门给大姐留的益母药膏,对产妇极有好处,谢大奶奶想全要我都没舍得给。”

姜凌是大夫人的女儿,也是长公主的孙女。当着长公主的面,要显示自己的大度。

长公主点头表示满意。又指着大奶奶和陆漫对大夫人说道,“咱们府这两个小媳妇都长得俊,你要给我看好了,别被那些阿猫阿狗的瞧了去,恶心人。”

大夫人红了脸,点头答应。

三个人急急去了袁府。马车上,大夫人一直对陆漫冷着脸,陆漫低头扭着手里的帕子,装作没看见。

大夫人见大奶奶还是不醒眼,就对她说道,“我顶讨厌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人,一竿子打不着的人家,她帮忙浑身是劲。而正份的亲戚,却是视而不见,坐在那里稳得像菩萨。亲疏不分,远近不分,糊涂!”

对于她的指桑骂槐,陆漫选择没听到,依然看着手里的帕子。

大奶奶本心不想与陆漫为敌,但婆婆这样说了,长公主又不在跟前,只得附合道,“世上的糊涂人多。婆婆也莫气,为那起子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大夫人说话陆漫不好还嘴,但大奶奶说话,她却不能当听不到了。笑道,“大嫂说得对,这世上糊涂人的确多。但我相信祖母,她老人家最最睿智明事理不过。祖母让我们怎样做,我们就怎样做,这样总错不了。大嫂,你说对不?”

陆漫的话让大奶奶一噎,只得干笑着点点头,这也是她心里的真实想法。

来到袁府,直接去了姜凌的房间。姜凌躺在床上,头上包着帕子,神情不算好,袁五爷坐在床边说着什么。

姜凌一见大夫人,眼泪就出来了,哽咽道,“娘,我又生了一个姐儿。”

大夫人拉着她的手,帮她擦着眼泪说道,“这次生的姐儿,下次再生哥儿。”

袁五爷在一旁笑道,“看看,岳母也是这么说吧?无论哥儿,姐儿,都是爷的孩子,爷都喜欢。”

奶娘把二姐儿抱来,包在小红被里的小奶娃还在睡觉。孩子长得很好,红兮兮的,五官像袁五爷多些。

大奶奶把孩子抱过来,呵呵笑着一阵夸奖。大夫人看了一眼孩子,夸了几句,又小声跟姜凌说着话。

陆漫看了一阵孩子后,把药膏拿给姜凌,说道,“这个益母药膏是我自己制的,止痛消肿,不管宫口破没破,擦了都好。”

姜凌笑道,“谢谢三弟妹了。”却没有伸手接,而是由旁边的丫头接过去。

陆漫无语,这母女两个还真像。

本来陆漫还想再说说更科学一些的产妇注意事项,但见姜玖如此态度,也不愿意再多事,把那些话都咽了回去。

几人坐了一会儿,见姜凌疲倦了,才退出来。

大夫人同袁夫人、袁五爷寒暄了一阵后,几人回了长公主府。

晚上,姜展魁小兄妹都去歇息了,陆漫还在灯下跟王嬷嬷学着糊鞋底。她前世根本不做针线活,连掉了扣子都等着妈妈给她缝,小原主的手也不算巧,所以她做的很蠢笨,但很认真。

院门突然响了起来,是二夫人的丫头默语来了。她笑道,“二夫人让奴婢把这匹锦缎抱过来。”

陆漫笑着向晚轩的方向屈膝福了福,谢过二夫人的赏。王嬷嬷又递上一个荷包给默语。

或许得了二夫人的真传,默语的话也不多,坐了片刻钟就走了。

送走默语,陆漫觉得还是应该送点什么东西,感谢二夫人在关键时候的帮助。她想了半天,决定做双别致一些的棉拖鞋,鞋面不是绣花,而是把料子绞成型,直接缝上去,这样别致又省事。这东西简单,也是晚辈送长辈比较常见的礼物。给她做了,也必须要给二货老爷做。

陆漫设计好,主要交给丫头们做,她象征性地缝两针就是了。另外,再给那老两口一人做一双,这两双鞋就缝字。

鞋上的花样陆漫可以自己画,但字陆漫写得不好,想着哪天姜五爷来看望小兄妹的时候,请他帮忙写。

这天傍晚,去袁府参加洗三宴的长公主、大夫人、三夫人、大奶奶回了鹤鸣堂。长公主没让陆漫去参加洗三宴,因为她不在,陆漫就必须要留下来陪老驸马。这也正合了陆漫的心意,跟老孩子一起玩,比跟那些人斗智斗勇愉快多了。

大夫人回来后对她居然有了些许笑意,让陆漫莫名其妙。

吃晚饭的时候,大奶奶跟陆漫说道,“小姑让我跟你说一声,你送的那盒益母药膏极好用,她擦了后感觉清清凉凉,也没有那么痛了。她说谢谢你,还想再要两盒。”

长公主也说道,“展唯媳妇多制几盒给凌儿。让她身体早些恢复,早些生个儿子。”

陆漫心里翻了两个白眼,嘴上还是笑道,“好,明天我让人去药铺把药买齐,再多制几盒给大姐送去。”

长公主点头,大奶奶笑着道了谢。

饭后,陆漫领着小兄妹回兰汀洲。

现在的天很短了,此时刚刚酉时初,就已经夜幕如潮,寒星闪烁。冷风呼呼地刮着,让人禁不住一个寒颤。郭嬷嬷怕姜玖凉着,把她抱了起来。

远远地,他们看到青青守在院门口。青青看见他们了,快步迎上来,笑道,“王嬷嬷的儿子媳妇回来了。”

陆漫几人大喜,加快了脚步。一进院子,就从耳房里传出王嬷嬷等人的哭声和说话声。

柳信还站在外廊下,他过来给陆漫三人见了礼,又说下晌收到信,王大伯也找到了,正在回京的路上。众人听了,更是皆大欢喜。

陆漫又让柳芽拿了银子出来,赏柳信及去找人的人。

王大旺和周氏出来给陆漫磕了头。他们虽然略显疲惫,但身体状况还不错。

第一百五十八章 吊钟花

陆漫很是心疼王大旺两口子,若不是小原主,他们也不会受这个罪。她又赏了这两口子五十两银子和一些首饰布匹,就让王嬷嬷陪他们回家歇息了。

并让王嬷嬷多陪他们一些日子,不要急着来上工。以后,王大旺就专门负责给陆漫赶车,并负责陆漫在二门以外的一切事宜。大旺媳妇就暂时在家里歇息养身体,陆漫知道王嬷嬷还想让她多生几个孙子。

等到王大伯回来,陆漫会让他在京城再买个宅子,算作自己的私产,或者何氏来京住。

陆漫更想念何氏了,也更希望她还平平安安地活着,能跟着找寻她的人一起回京。只是,蜀中千里迢迢,找寻的人也是杳无音讯。

一晃进入冬月,初十那日,京城迎来第一场大雪,气温也随之骤降。

陆漫穿着小袄棉裙,外面又披了件带帽子的斗篷,带着穿得圆滚滚的姜玖和旗长一起出了兰汀洲。

姜玖领着郭嬷嬷和兰芝去晚轩,陆漫领着旗长去鹤鸣堂。

四双棉拖已经做好,姜玖带了两双给二夫人夫妇送去。陆漫没去,觉得二夫人虽然帮了自己,但她的性子实在冷清,又不喜人打扰,就让姜玖代替自己去了。今天沐休,二老爷和五爷都应该在。

鹤鸣堂的几间上房非常暖和,里面烧了地龙,炕,又烧了炭盆,感觉像前世有中央空调的屋子。有钱真好,即使在古代,外面滴水成冰,屋里依然能温暖如春。

老驸马往陆漫身后看了一眼,问道,“怎么不见小玖儿和黄黄?”

陆漫说道,“黄黄现在越来越野了,昨晚跑出去,到现在也没着家。小玖儿去了晚轩,过阵子会过来。”

她把给老两口做的棉拖拿出来。长公主是紫色的,鞋面缝的是红色的福字。老驸马是棕色的,鞋面缝的是橙色的寿字。

长公主极是喜欢,马上脱下棉鞋穿上,说道,“哟,好看,暖和,也方便。”

陆漫又亲自帮老驸马脱下鞋,把拖鞋给他套在脚上。老驸马也乐了,说道,“好,舒坦,喜欢。这个‘寿’字个大,写得也好。”

陆漫笑道,“祖父又变聪明了,还看出这个字写得好看。这个字是你五孙子写的,他是才子,可不是写得好看。”

几人正说笑着,大房、二房、三房的人先后来了。只不过,同二老爷夫妇一起来的是姜玖,而不是姜展玉。姜玖第一次跟父亲、嫡母一起来这里,激动得不行。红红的小脸如红苹果一般,不知是冻的还是高兴的。

人多了,康复室坐不下,都去了东侧屋。现在,东侧屋里也有一把老驸马的特殊椅子,老驸马坐在椅子上,用一根布带把他固定好,他就能坐一个时辰不会软下去。

老太太把陆漫做的拖鞋给众人看,不仅夸陆漫心灵手巧,还说姜展玉的字又有了进益。看看姜展玉没来,又问道,“展玉呢?天儿冷了,莫不是又不好了?”

二夫人欠身说道,“今儿一早他遣丫头来说,他心慌,双腿又有些肿了,想多躺一儿。”

老太太的脸上堆满愁云,说道,“可怜见儿的,天儿一冷就不好。实在不行,只得再让他去定州找顾老大夫了。”

二夫人的眼圈红了,叹道,“儿媳也说过他,可他惦记着上学,不想去……”

老太太不高兴地说道,“上学没有命重要,本宫让人去跟他说。”顿了顿,又说,“不,过会子本宫亲自去劝他。”

这个孙子,是她所有儿孙中最会读书的,甚至比中了进士的老三还会读书上,脾气也最温和。可惜了,身体不好。

突然,陆漫的脑海里一下跃出茎上挂满紫色铃铛一样的花,那是小陆漫和姜展唯在山里看到的。姜展唯说它有毒,他家里花房就有,叫吊钟花。

天呐,那应该是前世所说的洋地黄,是治疗心力衰竭的一种特效药。前世那种植物生长于欧州,后来才引入了国内。没想到,这个架空历史中,就已经有了这种植物。

洋地黄提取的强心甙,可以治疗各种原因引起的慢性心功能不全,某些心律失常,尤其是室上性心律失常。

但是,洋地黄又是一种毒药。直接服用,若掌握不好剂量,人会中毒,甚至有死亡的危险。只有从洋地黄中提取强心甙,才能控制药材本身的副作用。

只是,前世陆漫没有过多注意强心甙提取的过程,或许注意了因为没有设备也提取不了。不过,还是有办法的。西药一般是提纯,把最有用的提出来,去其糟粕。而中药,讲究相生相克,或者说以毒攻毒。为了治病,有时会放些有毒素的药物,最常见的是蜈蚣什么的,但同时又放了克制这种药毒性的另一种或是几种药。

外祖家的医书里有许多讲相生相克、治疗食物或是花草中毒的方法,回去查查。吊钟花在这个时代有栽种,毒性又很大,说不定真有解毒的法子。而且,她还记得前世两种解洋地黄毒素的法子,一种是甘草和绿豆水煎服,一种是苦参煎服。但这两种方法对重度中毒的作用不大……

正想着,就见老太太站起身,要去看望五爷,大夫人、三夫人作为长辈也要去关心关心侄子。

陆漫也起身道,“平时五爷对八爷和小玖儿颇多照顾,孙媳也去看看他。”又招招手,八爷和姜玖也起身要跟着去。

老太太点头,对其他想去的人道,“罢了,人去多了,会吵着他,反倒不美。”

陆漫和大奶奶把老太太扶去卧房,两人亲自服侍给她穿了身姜黄提花缎面棉褙子和紫色棉裙,又给她戴上水貂毛的昭君套,再披上斗篷。在二老爷和二夫人的陪同下,一群人浩浩荡荡出了垂花门。

大雪依然下着,地上,房顶,树上,都挂满了雪花,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几顶小轿已经等在门外了。

因为姜展玉住在外院,比较远,主子们都坐轿子。

第一百五十九章 我信

来到姜展玉的卧房外,陆漫知道自己虽然是嫂子,却跟他的岁数一样大,进入他的卧房好像不好。但她又想去看看他犯病的症状,对老太太说道,“祖母,孙媳想去看看五爷。我知道一种治心疾的特效药,想看看五爷能不能用。”

大夫人说道,“哟,有那么好的药啊,赶紧的拿出来,也让展玉少遭些罪。”

这就是前世所说的道德绑架,自己一点力气不出,还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指责别人。

陆漫不客气地怤了她一句,“大夫人着急了,我的话还没说完呢。”又跟长公主解释道,“那种药的药效好,但毒性也大……而且,心疾的症状有很多种,不是每一种都适用于那种药。吃错了,还催命……”

二夫人赶紧道,“展唯媳妇就进去瞧瞧吧。”

丫头打开房门,再掀开棉帘,众人一进去,一股热气扑面而来。老太太还说着跟在最后面的姜玖,“快些进来,别把冷风放进屋。”

等姜玖进了屋,把门关上,再把棉帘放下。

而且,五爷的待遇十分好,卧房的窗户居然是玻璃的,这样更挡风和挡寒。

屋里烧了地龙,两盆炭,五爷睡的是炕不是床,炕也应该是烧了的。再把玻璃窗和房门关得紧紧的,厅屋、侧屋、卧房层层挂了棉帘子,屋里比鹤鸣堂还暖和。只不过,空间狭窄,闷得要命,连好人喘气都困难。

古人有个误区,不管什么病人,都怕吹风。有时候,挡住了风,也就挡住了新鲜的空气。

姜展玉爷见来了这么多人,还有长公主,想坐起来,被老太太按住了。

“孙儿不孝,让祖母担心了……”姜展玉的声音沙哑虚弱,没有了往日的清朗。

长公主的眼泪流了出来,坐在床头拉着他的手说道,“好孩子,听话,再去定州府请顾老大夫诊治。不要光想着学业,想想你娘,她只有你一个儿子。别说她,祖母有这么多个孙子,还是巴望你能健健康康的。什么课业,进士,那是身外之物,可有可无,咱们家的孩子不稀罕。”

姜展玉无声地笑了笑,又看了眼用帕子抹着眼泪的二夫人,说道,“好,听祖母的。”

二老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说道,“等雪停了,就让展玉上路。”

老太太气得胸口痛,狠狠瞪了他一眼。有病的人本来忌讳就多,他还说什么“上路”。

二老爷说出口也觉得自己说错话了,不觉得老脸一红,干笑两声。

大夫人和三夫人也说了几句关心和安慰的话,话还没说完,突然听到那几人的惊叫声,二夫人哭叫道,“展玉,展玉,你怎么了?”声音又提高起来,“展唯媳妇,快过来看看展玉。”

姜展玉被几个中老年妇女围着,陆漫根本近不了身,听到二夫人的招唤,三夫人让开,陆漫才走到炕边。

此时的姜展玉,脸色青白偏暗,嘴唇发紫,呼吸困难,张大嘴巴喘着粗气,似乎一口气喘不上来就会丢了命。

陆漫赶紧说道,“屋里的空气不流通,人又多,更易造成病人呼吸不畅。快,大家伙不要都围着他,再把门敞开一小会儿,换换屋里的空气。”说着,又伸手把他扶着坐起来,坐着有利于病人的呼吸。

她的话音一落,众人赶紧拥着长公主去了侧屋,屋里只留下陆漫、二夫人、一个叫芳儿的丫头。

陆漫坐下诊了姜展玉的脉象,又让丫头把腿下的被子掀开,看到他的双腿浮肿,伸手一按一个吭。

陆漫问道,“五爷咳出的痰是什么颜色的?”

芳儿说道,“五爷的痰暗黄中带了一点杨妃色。”

陆漫又问了一些其它的表现,芳儿一一答了,有时候是二夫人帮着回答。

这是心衰无疑了,而且是先天性心衰。即使在前世,这个病也不可能根治,哪怕是动手术。姜展玉能活到现在,还上了国子监,而且从小被认为活不过十岁,那位顾老大夫绝对算得上神医。

看看面前的这个少年,俊美秀雅,温润如玉,满腹才华,却从小饱受疾病折磨。陆漫迫切地想帮帮他,让他的病情稳定,希望他活长久一些,有正常人的生活。不一定要考举人进士或者当官,但要成亲生子,惬意而快乐地过完一生。当老寿星是不可能的,若能活过五十岁,在古代就算寿终正寝了。只可惜,术业有专攻,自己对心脏方面的疾病没有多少研究……

只听侧屋里的长公主说道,“实在不行,也不要再等了,赶紧把展玉送去定州。”

二老爷难过地说道,“他这样,怎么能扛得住天寒地冻和长途跋涉。”又道,“实在不行,只有去人把顾老大夫请来咱们家。”

长公主道,“顾老大夫已经七十几岁的高龄,腿脚又不便利,这个天气他来得了吗?”想想又道,“把我的专用车带着去接他,宽敞,暖和。为了显示咱们的诚意,老二,你就亲自去一趟。”

二老爷躬身道,“好,儿子这就去准备。”

陆漫又提高声音说道,“再跟顾老大夫说,我知道一种治心疾的……‘神药’。”古人把特效药都叫做神药。

但凡敬业的好大夫,只要知道有一种能救命的“神药”,都会想方设法寻找到。

长公主喜道,“就这么说,顾老大夫再有困难也会想办法来京。”

二夫人问道,“展唯媳妇,你说的那种神药,能治展玉的这个病吗?”

陆漫道,“应该对这种病有比较好的疗效。虽然不能根治,却能救急。但是,它的毒性也很大,必须要控制好用量,否则会是病人的催命符。”

二夫人问道,“是什么药?”

陆漫说道,“是吊钟花,它还有个有别名,叫洋地黄。”

二夫人惊道,“天,这种花有毒。”

姜展玉说道,“娘,我信二嫂,让二嫂给我试试那种药吧。”

二老爷听了,急步来到卧房,对二夫人和姜展玉说道,“记住,不许吃吊钟花,那就是毒药。”

说完,还狠狠瞪了陆漫一眼,就差没有明说庶子媳妇想害死这个唯一嫡子了。

第一百六十章 最最好

听了二货老爷的话,陆漫气得胸口痛。若不是因为姜展玉和二夫人,就冲这个二货,她才懒得管。但那就是个草包,也不想跟他一般见识。

二夫人倒是相信吊钟花或许真的能治心疾。先不说陆氏的人品,医术,只说她再傻也不可能蠢到用这种法子害嫡子。拦了又要说话的二老爷,“老爷快去准备吧,早去早回。”

二老爷点头道,“好,好,我这就去。”

他走后,二夫人又问道,“吊钟花真的有这种奇效?”

陆漫也不敢马上给姜展玉用吊钟花,说道,“书里是这样写的,我也没有用过。我下晌就去趟同仁堂,让人把那花炮制出来。再翻翻书,看有没有解毒的方子。不到万不得以,还是不要用。”

见姜展玉疲惫了,众人又问候了几句,便离开了。

陆漫走之前,还是提醒服侍他的丫头,在充分保暖的前提下,要尽量保持屋里的空气流通。又向丫头要了顾老大夫开的几张药方,她拿回去再研究研究。

房里终于清静下来。二夫人坐在炕沿边上看着爱子,无声地拿帕子抹着眼泪。

姜展玉又睁开了眼睛,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拉着母亲的手。说道,“娘,儿子不孝,一生下来,不仅没有承欢于爹娘膝下,还让爹娘操碎了心。”

二夫人紧紧抓住儿子的手,啜泣道,“玉儿,你不要这么说。因为有了你,娘才有乐趣,有希望,你是娘的一切,所有……娘不敢想,若你不在了,娘怎么办,怎么活……”由于哭得伤心,话说得断断续续。

姜展玉的眼里也涌上泪来。他也舍不得死,他知道自己是母亲在这个世上的唯一的快乐。但是,他的这个身体,他都不知道能够挺多久。所以,他才想在不长的生命里,好好学习,考个解元,或是进士,为好强又无奈的母亲争光……

他说道,“娘,儿子是不是顶优秀的儿郎?”

二夫人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这样夸自己,但还是再一次义真地端详了儿子一番,禽着眼泪微笑道,“那当然。在别人的眼里,儿子清俊秀雅,博学多才,是顶顶优秀的儿郎。”又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儿子的脸颊,柔声说道,“在娘的眼里,儿子是天,是地,是和风,是明月,是春天的暖,是秋天的实,是一切一切,所有所有……”她说不下去了,用帕子捂着嘴痛哭起来。

姜展玉又笑道,“儿子这么好,一定不是凡人了。”见母亲停止哭泣不解地望着自己,又道,“都说太优秀的人会是天上的神仙来凡间历练。儿子这么好,真有可能是天上的哪个神仙星君呢。”

二夫人听了,又哭起来。

姜展玉又劝道,“娘快别这样了。你一直哭,儿子也难过。”

二夫人忙擦了泪,说道,“哦,是娘不好,娘没忍住。”

姜展玉示意二夫人把他扶着坐起来,倚在炕头说道,“娘,爹爹虽然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他对娘情深似海,他的眼里只一个女人,就是娘。娘若嫁给其他任何一个男人,他们对娘的爱都不会超过爹……而且,祖母和祖父也好。除了逼迫我爹找其他女人生孩子这事,没有让娘受一点委屈。”

二夫人哽咽道,“娘知道,这些年来,娘也想明白了。虽然跟你爹做不到琴瑟和鸣,但你爹给了娘这个安稳的家,还有最最好的你。你爹的好,娘都记着呢。”

姜展玉笑起来,苍白的脸更加生动美好。他深呼吸几口气,又道,“三嫂是个好女人,心善,记情,善解人意。八弟和小玖儿被三嫂带得好,也是记情的好孩子。娘一定要对他们好些,他们有困难时多帮帮,以后儿子不在了,他们会孝顺娘的。也劝着爹一些,不要再伤他们……”

姜展玉似在交待遗言,让二夫人心如刀绞……

陆漫跟长公主告了假,说下晌要去同仁堂一趟,让那里的制药师傅帮着把花炮制出来。又让姜玖去鹤鸣堂陪老驸马玩,姜展魁回兰汀洲,她则让抬轿子的人直接把她抬去暖房。

来到暖房,像是从寸草不生的寒冬,一下进入了温暖又多姿多彩的春天。房里绿意盎然,花团锦簇。

看花的卫大娘听了她的来意,把她领到暖房的最里边,角落里放着几盆绿色植物,说道,“这就是吊钟花。开花的时间在夏季,开的花好看是好看,但有毒,叶子、花朵、茎,全身上下都有毒。主子们即使想看那种花,也是离得远远的看。”

陆漫点头道,“我知道它有毒,会注意的。”又道,“卫大娘以后要多种些这种花,它虽然有毒,用好了却能救命。”

说完给杏儿使了个眼色,杏儿拿了二两银子赏卫大娘。

卫大娘得的赏不多,还是二两银子,乐得嘴咧老大,赶紧跪下磕头,说一定多种些这种花出来,以备三奶奶所需。

陆漫点头。她数了数,这里共有八盆吊钟花,她就让杏儿抱一盆,卫大娘抱一盆,送去轿子里。

她记得,洋地黄浑身是宝,也就是浑身的东西都能用,叶、花、蕊最好,而药效最最好的还是开花以前的叶子,这要等到初夏时采摘。

回到兰汀洲已是晌午,姜玖和豌豆黄都没回来。陆漫和姜展魁吃过饭后,就要去同仁堂请制药师傅把洋地黄炮制出来。她虽然知道简单的制药,但吊钟花有毒,还是想请丰富经验的老师傅炮制,药效会更好,也能去掉一些毒素。

同仁堂现在还没有装修好,不过已经请了一位帐房,两位大夫和一位制药师傅,制药师傅还带了一个儿子一个孙子来。两位大夫是何晃的徒弟,制药师傅是何晃的老伙计。一听李掌柜招唤,马上辞了原来的工,来到同仁堂。

听王嬷嬷说,制药的秦老师傅技术非常好,就是何晃生前对他也是推崇有加。

姜展魁听说后,也闹着要去。

陆漫便带着姜展魁和旗长坐马车去了同仁堂。

马车直接去了后街,停在后门口。

第一百六十一章 找上门

李掌柜见陆漫来了,极是开心。给她介绍了陈大夫、贺大夫,秦老师傅,秦师傅,秦小师傅,李帐房。

陆漫知道陈、贺两位大夫和秦老师傅之前都服务于何晃,这次更是毫不犹豫地来了同仁堂。所以对他们礼遇有加,除了秦小师傅和李帐房,陆漫给另外几位屈膝施了晚辈礼,说了些感谢的话,又让杏儿每人赏了二十两银子。

李掌柜还买了两个下人陈大叔和陈大婶,专门负责同仁堂的看门、打扫卫生、做饭等事宜。他们是夫妻俩,都是三十多岁。据说两个孩子生下来就有病,为了给孩子治病拉了不少饥荒,孩子死了以后就自卖自身还债。他们算是陆漫的奴才,李掌柜把奴契也交给了陆漫。

陆漫看陈大叔和陈大婶相貌有些像,八成是表兄妹,所以生的孩子才不健康。又让杏儿赏了他们每人四个银锞子。

秦老师傅听说吊钟花有这个奇效,很是新奇。他拿着那两盆植物研究了半天,说他家有一种祖传制药方法,能去掉植物中的一部分毒素,但不知道能不能去掉吊钟花里的毒素。

陆漫听后自不喜自禁,真是高手在民间哪。她笑道,“吊钟花也是植物,应该能行。若真能去掉一部分毒素,再在药里加些抑制毒素的药,服用吊钟花就安全多了。”

秦老师傅让秦小师傅把吊钟花端去制药房。这里虽然还没有正式营业,但制药的工作已经开始了。李掌柜和秦家祖孙都有买药的渠道,他们买了许多药堆在库房,并开始炮制药材。同仁堂一开业,马上就能捡药卖药。

陆漫让他越快越好,她有急用。而且,最好能制一部分散剂,因为心衰病人若急性发作,可等不及熬药。

之后,又问了陈、贺两位大夫,有没有专克吊钟花的药。陈、贺两位大夫也只知道用绿豆汤和苦参汤解毒,专门克这种花的好药,都不知道。

陆漫知道这个结果,还是失望不已。她又参观了一圈同仁堂,已经装修得差不多了,但柜子桌子等办公家具还没有做好,几个木匠正在忙碌着。

她的房间已经全部装修完成,连家具都打好了。她在屋里坐了一会儿,看李掌柜似有话说,笑道,“李叔有什么话,请直说。”

李掌柜的脸有些红了,说道,“我是想问问,师姐有消息了吗?”

陆漫叹道,“我也着急呢,去蜀中的人也没来个信。”又道,“再等等吧,若年后还没有消息,我再派人去寻。”

正说着,陈大叔来禀,“三奶奶,有位陆夫人说她是你的大伯娘……”

话还没说完,陆大太太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漫丫头,现如今见你比见宫里的娘娘还难。”

说着,陆大太太从陈大叔的侧面挤进了屋。

陆漫的脸沉了下来,她特别不耐跟陆家人打交道,哪怕是面子情都不愿意。自己跟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已经是意难平了,这些人还在没脸地往上贴。

陈大叔看到沉下脸的陆漫,脸红到了耳后根,知道自己做错事了。

李掌柜拉着他走了出去,悄声说道,“以后,但凡陆家人,不管是谁,都说三奶奶不在。那家人不地道,忒坏。”

陈大叔忙躬身答应。

陆大太太往椅子上一坐,就掏出帕子哭了起来,说道,“漫丫头,姑奶奶,算我求你了,你就行行好,忙忙你大伯吧。他因为你外祖的关系,到现在还是个从七品的小官,本来黄大人说有个好缺给他,可不为何又给了别人。之前黄家人对我们礼遇有加,可不知何故现在却变了脸……”

陆漫说道,“大太太,你这话说出去是要招祸的,不仅给大老爷招祸,也给黄大人招祸。到时候,大老爷或许连这个从七品的小官都会没了。再有,当初若没有我娘的银子走门路,没有我外祖到处去求人,陆大老爷连这个从七品的小官都捞不到。进士又怎样,有太多的进士在边远山区当县丞、当主薄的,有的连个实缺都没有。陆大老爷当着京官,住在京城的大宅子里,过了这么多年的富贵日子,不仅不感激我娘和我外祖,还埋怨上了。”

陆大太太赶紧把帕子拿下来,说道,“好,好,是大伯娘说错话了。漫丫头,听说你跟黄大人的闺女闵四奶奶极熟,能不能帮你大伯说说好话?你大伯的身份高了,你的身份也就高了,我们到底是你娘家人。”

陆漫冷笑道,“我跟黄姐姐的关系的确非常好,我也巴望着大老爷能一飞冲天,当个几品大员什么的。不过,当官也要讲能力的。他没升官,或许是他的能力不够。我和黄姐姐是妇人,没那个本事插手官场上的事,更不可能为大老爷谋好缺。”

说完就起身,对绿棱说道,“把八爷和旗长叫着,天儿晚了,该回了。”

陆大太太不敢去长公主府,一直派人注意着同仁堂,只要陆漫一来就赶紧给她送信。她今天得了信,就急急坐着马车赶过来,当然不愿意轻意放走陆漫。

她着急上前想拉陆漫的袖子,被杏儿挡开了,说道,“陆大太太,外面的护卫若知道有人想冒犯我家三奶奶,是要打人的。”

陆大太太把手缩回去,又央求道,“二姑奶奶,算大伯娘求你了。之前是小陈氏苛待你,抱琴偷了契书,婆婆又帮着她们俩,我和你大伯也没法子啊……”

陆漫说道,“大太太,你就别为难我了。你的忙,我真的帮不上。”然后抬脚走了出去。

她心里冷哼着,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想当初是何氏花钱,何晃帮忙,才帮陆放明在通正使司谋了个官。他们没说帮帮倒霉的何氏,却还埋怨何晃耽误了他的仕途。吃着何氏的,用着何氏的,却眼睁睁看着小陆漫受尽欺凌……

后面又传来陆大太太的声音,“姑奶奶,老太太让我问问你,那天长公主府请客,请了所有亲家,为何没请陆家?长公主府不把你的娘家放在眼里,姑奶奶的面子也不好看啊。”

第一百六十二章 小白兔

陆漫回头说道,“大太太回去跟老太太说清楚,长公主府和陆家本就门不当户不对,因为冲喜才结了这门亲。他们又听说了陆家的一些家务事,觉得陆家人贪财凉薄,更不愿意跟你们来往,怎么可能跟你们当亲家走?哎哟,我因为你们也失了颜面,以后你们还是不要以长公主府亲家自居,也不要无事找上门。”

陆大太太气得想跳脚,尖声说道,“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我可不敢去跟老太太说,姑奶奶还是自己去说吧。”

陆漫暗哼,那个死老太婆,她到死都不想再见到。

她来到院子里。雪,依然下着。望着漫天纷纷扬扬的大雪,她更想何氏了,不知她还活着没有。

姜展魁正领着旗长在铺子和两个院子中穿来穿去,见要走了,才来到陆漫身旁。

马车缓缓驶出同仁堂。

陆漫对绿绫说道,“回府后,去厨房买四只兔子在兰汀洲后院养着。”

绿绫纳闷地说,“三奶奶想吃兔子,随时去买就是了,为何还要养活的?”

陆漫道,“那兔子是做小白鼠的……哦,就是有些药先不敢给人吃,让它们试吃。”

洋地黄经过秦师傅炮制后,哪怕除掉了一些毒素,哪怕有能克制毒素的药,她也不敢直接给姜展玉吃。

回到长公主府,已经暮色四合,陆漫和姜展唯直接去了鹤鸣堂。

除了二房的三人缺席,府里的所有主子都坐在这里。二夫人的眼圈还是红的,精神也不济。

陆漫跟她说道,“二夫人莫太着急。吊钟花已经让大师傅赶着炮制了,明天就会制出来。我会先给小动物试吃,等顾老大夫来了,我们再一起研究,争取把它的毒性降到最低。”

三老爷也说道,“许多药都有毒,但加了跟它相克的药物,再把毒性控制在最低,就能救命了。”他是真的信服陆漫,当然也就帮着陆漫说话了。

大夫人张了张嘴,还是把想说的话压了下去。一个是不敢再讨长公主和丈夫的嫌,一个是巴不得陆漫真的毒死人。这就是二房的窝里斗,出了事,不需要自己出手,二房自会把她赶出去。

陆漫又道,“吊钟花能治病的事情最好不要说出去,若有人误服,会要人命的。”

长公主点头,又强调了一遍,众人都答应下来。

饭后,陆漫带着兄妹匆匆回了兰汀洲。

她直接钻进书屋,忙到大半夜,也没能找出专门解吊钟花毒的药。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在一本手札中有一个记录,说有一种叫“白贺子”的草,它本身就带毒性,但量若控制好了,却能解许多毒草的毒。还大概讲了下什么毒草用多少量,但那些草中并没包括吊钟花。

陆漫在前世没听说过“白贺子”,这个时代也没听说或看到过。

第二天陆漫刚起床,绿绫就跑来禀报,“三奶奶,不知什么东西钻进了兔窝,一只兔子被咬死了,四条腿的肉都被啃光了,只剩下四根光骨头……会不会是豌豆黄干的?太可怕了。”

陆漫一听,就气冲冲去了西耳房,这里是豌豆黄和旗长的卧房。看到豌豆房爬在蓝子里,面朝下,小屁股翘多高,正睡得香。

还在装!

陆漫把它一下拎起来,看到它脸上的毛和胡子上都是血,还沾着白兔毛。

陆漫气道,“青青,用那条铁链子把它拴起来。”

豌豆黄立马尖声叫起来,一张嘴,牙缝里还塞着肉,一下子跳上了柜顶。

陆漫又道,“绿绫,去把护卫叫来,把它赶出去。你们也记着,不要再管它了,也不许给它吃食。这么不听话的猫,我不要了,以后再找只听话的猫当我的豌豆黄。”

这只猫,若再不严加管教,是会惹大祸的。

豌豆黄一听,张嘴嚎了起来,一下子跳在陆漫脚边,伸长脖子闭着眼睛等着拴铁链子。

青青就去把挂在墙上吓唬它的细铁链取下来拴在它的脖子上,另一头拴在一根特制的固定在地上的铁柱子上。

陆漫心道,它有个怕字,还有救。嘴上却对青青交待道,“饿它两顿饭,也不许给它洗澡,让它当只臭猫。”

豌豆黄张着嘴使劲嚎,声音极具穿透力,把东跨院的姜展魁和姜玖都嚎了过来。两人知道了它犯的错误,也都蹲下教育着它。

他们几人吃过早饭,再到离开兰汀洲,豌豆黄的惨叫声一直响彻在兰汀洲的上空,听得人毛骨悚然。

这次旗长没有跟着陆漫和姜玖,它主动留下来陪犯了错的豌豆黄。

老驸马见豌豆黄没来,还很是失望,揪着胡子问道,“黄黄呢?我还给它留了两个肉包子。”

姜玖便说豌豆黄犯了错,被三嫂用铁链子拴起来了。

老驸马怕怕地看了眼陆漫,悄声对姜玖说道,“孙媳妇厉害,咱们以后不要惹她。”

陆漫玩笑道,“是啊,谁惹我我就把谁用铁链子拴起来。”

哄了老孩子几句,就悄声问两位御医道,“你们知道白贺子这种草吗?”

付御医道,“听说这种草有剧毒,用好了也能解毒。但因为控制不好量,绝大多数大夫都不敢用它。”

陆漫又问道,“药铺里有卖的吗?御药房有没有?”

付御医摇头,“这种草御药房里肯定没有,贵人们吃出事怎么办。至于药铺里,我就不知道了。我想,有的可能性极小。”

只要有这种草就好。陆漫让杏儿去跟外院的王大旺说一声,让他去同仁堂找黄老大夫,看他有没有办法找到这种草药。

晌午回兰汀洲,还没进院子,就能听到豌豆黄极具穿透力的哭叫声。它居然还在叫!

姜玖说道,“三嫂,你就把豌豆黄放了吧,它哭得多可怜啊。”

陆漫说道,“不把它教训狠点,它怎么会听话。它不听话,最终害的还是它自己。”

她心里也有些后悔,自己当初心肠太好,收养了这个惹祸精。没想到它真是黑足猫,不仅厉害,还极其聪明,智力甚至赶得上几岁孩子,跟老驸马都不相上下。但养出了感情,总不忍心扔了它。扔了它,会有更多的家禽或者小动物倒霉,甚至伤害小孩子都有可能。若被人抓住,也肯定会打死它。

第一百六十三章 救命

陆漫进了院子,豌豆黄听到动静了,哭叫得更凄惨了。

青青迎上来说道,“三奶奶,豌豆黄哭了一上午,它的眼睛都哭肿了,看着好可怜。”

陆漫没言语,也没去看它,直接进了上房。

晚上,豌豆黄便没有精神闹了,兰汀洲终于安静下来。两日后的早上,陆漫去了西耳房。豌豆黄正没精打采地爬在篮子里,见主人进来,它一下子站起来,怂了怂小鼻子,又咧开嘴哭起来。但还知道掐着嗓子,“嘤嘤嘤”小声哭。

陆漫过去把还拴着铁链子的它抱起来,问道,“还随便吃小动物不?”

豌豆黄边哭边摇头。

陆漫又问,“还听话不?”

它先摇摇头,又赶紧点点头。

一旁的王嬷嬷啧啧说道,“老天,这猫都成精了,跟个孩子似的。”

陆漫用帕子把它的眼泪擦了,说道,“这才是讨人喜欢的好猫猫。记着啊,要听话,不许再伤害家养小动物,更不能伤人。如若再犯,我也不罚你了,”见豌豆黄睁着亮晶晶的琉璃眼看着她,她又沉脸说道,“直接把你丢去深山野林,在那里只要你有本事,想吃谁就吃谁。不过,若没本事,就只有被别的野物吃掉。而且,你再也看不到我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豌豆黄亮晶晶的眼睛立即变得惊悚起来,使劲摇着小脑袋。

陆漫笑道,“这才乖。”还真是只猫精。

她往它的嘴里塞了一块豌豆黄,这就是打一个嘴巴再给块糖。一人一猫也终于和好如初。

帮它解下铁链子,让青青给它洗了个澡。把它抱进东侧屋,还在它的脖子上系了个红色领结。它的早饭也准备好了,大碟子里装着一条清蒸大鲤鱼,让它美美地饱餐了一顿。它先是饿了两顿,后又顿顿吃素,吃得它胃里都长出了几条大馋虫。

姜展魁、姜玖、旗长都高兴,一顿饭说说笑笑,狗吠猫叫,像过节一样。

陆漫正准备去鹤鸣堂,王大旺领着黄小师傅来了。他手里拿了两个大包,一个小包。大包中一包是制好了的吊钟花,一包是白贺子,小包是吊钟花的散剂。

黄小师傅今年十四岁,白皙纤瘦,很害羞,一跟女人说话就脸红。他红着脸躬身说道,“我祖父说,白贺子毒性大,他是在一个老药农那里找到的,只有这么多,他都买来了。让三奶奶注意些,不要随意给人服用。吊钟花他也只制了一点散剂应急,还是汤剂病人更易吸收……”

陆漫笑着谢过,赏了黄小师傅几个银锞子,又让他带了几包点心回去送给李掌柜及黄老师傅和两位大夫。之后,让姜玖领着豌豆黄和旗长去鹤鸣堂陪老驸马,她则去了后院的工作室。

她拿了一点吊钟花出来,让绿棱熬成药汤,又让黄婆子熬甘草绿豆汤。

熬好后,她开始用三只小白兔做试验。

冬月十六晚上,二老爷还没回来,长公主和二夫人都急切起来。京城到定州,往返需要四到五天的时间。顾老大夫岁数大了,马车不能跑快,再加上一天的时间,今天下晌也应该到京了。

姜展玉这几天的情况很不好,不要说去国子监子读书,连床都起不来。太医院主治心疾的御医来了许多个,还有济世堂的大夫,都没有好的办法。

一家人都在迫切地盼望着二老爷能快点把顾老大夫接来。

这天半夜,陆漫正睡得香,突然兰汀洲的大门猛烈地响了起来,还伴随着婆子的尖叫声,“三奶奶,不好了,五爷不行了……”

在寂静的夜里,这两种声音特别突兀和吓人。一狗一猫率先叫起来,接着传来姜玖的大哭声。

陆漫一下翻身坐了起来,叫道,“柳芽,快,快点灯,我要去五爷那里,再把绿绫叫过来。”

在侧屋里值夜的柳芽赶紧起身,把灯点亮,穿上衣裳就出去让守门的婆子去后院叫绿绫,她又回来服侍陆漫穿衣。

陆漫穿上袄子棉裙,外面又披上斗篷,去侧屋把急救药箱拿着。之前她让人做了一个小木头箱子,里面装了一些救急外伤和常见病的药物,包括吊钟花的两种制剂,还有甘草和绿豆。

绿绫来到前院背起药箱,柳芽拿着羊角灯,几人一起出了兰汀洲,一路小跑往外院跑去。

夜色茫茫,寒风刺骨,月华如霜。陆漫小跑在游廊里,心里祈祷那个少年能坚持住,等到她。此时,她非常自责,若是因为自己的胆小而让那条鲜活而美好的生命消失了,她会内疚一辈子。

到来姜展玉的院子,里面传来二夫人的哭泣声。

屋里,除了二夫人,还有三个御医模样的人。

二夫人迎上来拉着陆漫的手说道,“展唯媳妇,就给展玉用那种神药吧。不管有没有毒,先救命。”

陆漫走到床前,看见姜展玉的脸色暗青,嘴唇青紫,眼睛半闭,像是连气都没有了。

陆漫把药箱打开,拿出散剂,按量倒入一个茶碗内,用热水冲开,又让绿绫把甘草和绿豆熬汤,以备急用。

丫头把五爷扶起来,陆漫用勺子把药慢慢给姜展玉喂下。

一刻钟后,看见姜展玉的脸色没有那么青紫了,喘气也均匀了些,渐渐沉入梦乡。

陆漫再把了诊,觉得他的症状有所缓解,也没有中毒的迹象,才大舒了一口气。三位御医也都把了把脉,频频点头,看陆漫的眼睛有激动,也有探寻。

二夫人又激动地落了泪,拉着陆漫的手说“谢谢”。此时她一点都不仙,就是一位担心儿子安危的平凡母亲。

退出卧房,来到侧屋,三位御医急不可待问陆漫喂的神药是什么。

陆漫并不想隐瞒,她也愿意让更多的医学知识造福于这个时代。便说道,“这是洋地黄,也就是吊钟花,能够治疗几种心疾方面的病。”又郑重强调,“但是,却不是每一种心疾都能治。若是吃错了,反倒催命。而且,它的毒性大,也必须掌握好剂量……”

第一百六十四章 伤人

御医们红着老脸想要些吊钟兰,说回太医院研究。陆漫很大方地给了他们一点,又一再强调这种药不能乱用,否则会要人命。

把御医送走,二夫人拉着陆漫说道,“好孩子,谢谢你。”

刚才,她以为儿子真的就要离自己而去,她觉得自己也要死了,没想到陆漫又让他奇迹般地活过来。

陆漫说道,“五爷是我的小叔,该当的。不过,这个药只能救急或是控制这种病,却不能根治,而顾老大夫平时给五爷用的药就非常好。等他来了,我跟他再研究研究,看能不能用这种药更好地延缓五爷的病症。”

她觉得顾老大夫在治疗心疾方面真的称得上神医。即使在现代,先生性心衰,被判活不过十岁的孩子,若不做手术,鲜少有能活到十五岁,还能上学,还上的是最高学府国子监。

陆漫又道,“还是劝劝五爷,不要太醉心于课业,最好不要上国子监。压力太大,又不好照顾,对他的身体不好。”

二夫人点点头,又轻叹了一口气。儿子看着温润随和,却是执拗得紧。她和二老爷舍不得儿子难过,也就事事顺着他……

陆漫在侧屋里守了小半个时辰,见姜展玉睡得很安祥,就不好继续呆在小叔的院子里了。她让绿绫守在这里,若有什么不好,赶紧去兰汀洲找她。

此时虽然夜黑风高,但启明星已经在天边眨着眼睛。天,就快亮了。

陆漫突然有了一丝感慨,觉得自己的前路就像那颗星星,虽然孤独,却璀璨明亮。

她急急回了兰汀洲,简单洗漱一番后,倒床就睡。

醒来的时候,已经巳时三刻。

王嬷嬷说道,“长公主专门让人来把二姑娘和豌豆黄、旗长接走了,还说不要打扰三奶奶,让你多歇歇。”

陆漫吃过早饭,又去看姜展玉。

长公主、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大奶奶都在那里。她们进卧房看了他一眼,说了几句话,就赶紧退了出来,坐在侧屋听二夫人说着夜里的惊险。

长公主拉着陆漫的手,看她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好孩子,你真行。”

那眼神陆漫非常非常熟悉,就像前世她考了好成绩,妈妈看她的样子。

三夫人凑趣道,“展唯媳妇就是咱们家的福星,看看她,不止让公爹的病好了,还救了我的展雁。现在啊,连展玉这种病都治好了。”

陆漫赶紧解释道,“五爷这种病目前不能根治,只是控制住了。”

她进了卧房。姜展玉已经醒了,正斜靠在床头看书,状态还不错。

陆漫过去把书从他的手里抽出来,故意板着脸说道,“五爷不听话,该罚。”

姜展玉看了陆漫一眼,赶紧垂下目光,脸红到了耳后根,心跳得让他有些喘不上气的感觉。他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又摇摇头,轻声说道,“我们快岁考了……”

态度已不像之前跟老二爷和二夫人说话那么坚决了。

陆漫又道,“我现在是你的主治大夫,规定你半个月内不许看书,戌时初歇息就必须息灯歇息。你是我的病人,要配合大夫,要听医嘱。”

姜展玉又抬起眼皮看了陆漫一眼,她的明眸正坚定又固执地看着他。他实在说不出“不”字,只得点头说道,“好,听嫂子的。”

陆漫这才满意地笑了。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半个月,我会让绿绫一直在你身边照顾你。五爷的一举一动,她都会如实跟我说。五爷若遵守诺言,口头表扬一次。若没做到……”她想了想,又说,“让小玖儿来羞你,怎么连个孩子都不如。”

陆漫已经给绿绫普及了一些有关心衰方面的急救知识和注意事项,这半个月让她日夜守在这里照顾姜展玉,自己也放心。

姜展玉轻笑出声,她跟自己一样大,口气却像是在哄孩子。想着有个丫头天天在身边监视自己,为难道,“我天天躺在床上望天,实在是……很难受。”

陆漫笑道,“也不一定要天天躺着,若感觉好些,可以起来在屋里走走,轻微运动。嗯,也可以偶尔看看话本、诗籍什么的,但绝对不能看课业,不能写字。这个病切忌劳累,多虑。”

说完,还很固执地等着他表态。

其实,她很想劝他不要再读国子监,但觉得自己是嫂子,还是庶嫂,这种决定他命运的话不好随意说出口。

姜展玉能够拒绝所有人,似乎就是无法拒绝她。无奈点头道,“好,弟弟听嫂子的。”

二夫人没想到固执的儿子居然答应半个月不看课业,在一旁笑得眉眼弯弯。

陆漫给姜展玉把了脉,觉得他恢复得还可以,剂量控制得也不错,吊钟花的副作用并没有出现。让绿绫给他熬药,按量给他喝汤济,一日三次。同时,顾老大夫的药还是要继续吃。

半个月内,她每天上午会过来给他把脉,调整药方。

晚上,二老爷终于回来了,却没能如愿把顾老大夫接来,只带了几副药和几张药方回来。

原来顾老大夫不慎得了风寒,不宜外出。他听说有一种救心疾的神药,急着想来,儿孙们坚决不允。二老爷等了两天他的病还没好,只得自己先回来,他要等到病大好再来京。不过,他的岁数那么大了,儿孙八成不会让他在寒冬腊月来这么远的地方……

二老爷听说陆漫稳定住了姜展玉的病情喜不自禁,给了陆漫一个大大的笑脸,哈哈笑道,“展唯媳妇医术高明,不错。”又没话找跟姜展魁和姜玖说笑两句,态度也柔软多了。

二老爷真是个大大的美人,笑起来温润俊雅,和蔼可亲,一点不像草包,倒有几分风流才子的气韵。

不过,他的这个态度很伤人。陆漫和姜展魁不仅不高兴,还都不想搭理他,只有姜玖傻傻地乐得欢。

再是庶子女也是他搞出来的,不敢让他一碗水端平,他都斜得没边了。还好二夫人不错,没有歪心思。若是那恶毒一些的嫡母,这几个庶子女八成还没长大就没命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飞跃

晚上,陆漫更用功了。每天看医书看到半夜,不懂的第二天再去请教付御医或者王御医,再不就写信请教同仁堂的陈、贺两位大夫。

两天后的傍晚,众人都坐在鹤鸣堂的厅屋说笑,等着老少爷们下学下衙。

二老爷手里拎了个小篮子走进来,小篮子里装了一只小狗崽。小狗漂亮极了,长着一身雪白的毛,毛又软又蓬松,像团棉花。它正瞪着一双黑溜溜的圆眼睛四处望着,似乎有些害怕,小鼻黑头不时的怂一怂。

二老爷走到姜玖面前,说道,“我听说小玖儿一直想要养条狗,就去找了一条来。这条狗的娘是从波斯那边来的,长不大,忒俊,还温顺,送给小玖儿玩吧。”

姜玖一直想要养条狗。但因为旗长上次闯的祸,便没敢给她养。这个时代的狗以土狗和狼狗居多,大多长得大,长相凶。有少数富贵人家有那种小哈巴,但很少,一生了小崽就有人要去,到现在陆漫还没要到一只。

这只小狗比小哈巴狗还漂亮,有些像前世的比熊。此时看到这种狗,让陆漫有了片刻的恍忽。

姜玖喜得热泪盈眶。没想到,她最想要的东西是她最想亲近的爹爹送的。她擦了一把眼泪,哽咽着说道,“玖儿好喜欢,谢谢爹爹。”

二老爷笑起来,说道,“哭什么呀,给,拿着。”说完,还瞥了陆漫一眼。他这么做,是感谢陆漫救了他的展玉。但看到姜玖激动成这样,心里还是有了些柔软。又道,“以后玖儿喜欢什么,就跟爹爹说,要不跟你五哥说也成。我们给你买回来。”

姜玖接过篮子,期期艾艾说道,“谢谢爹爹,狗狗好漂亮,我太高兴了。”

她的样子把众人都逗笑了。

长公主说道,“可怜见儿的,看看把她高兴成什么样了。老二以后要多跟小玖儿亲近亲近,娇嫡嫡的闺女,还不得放在心尖尖上疼啊。”

二老爷笑道,“是,是,听娘的。”说完,还瞥了一眼二夫人。

二夫人也笑道,“是,不管小玖儿还是展魁,有事了就跟二老爷说。”

姜玖把小狗抱出来,来到陆漫的面前说道,“三嫂,它就是玖儿的酥心糖了。”

众人听说这个奇怪的名子,又都笑起来。七爷姜展鹏道,“这狗不像酥心糖,倒是像棉花糖。”

姜玖摇头道,“这名字是我早就想好了的。”

到了冬月二十七那日,用了几个月的时间,除了二十几本字迹过于潦草的手札,陆漫看完并几乎记住了所有医书和大部分手札。有一个好头脑真不错,别人背几年都背不全的东西,她几个月就搞定了。没想到重活一世,上天给了她这个过目不忘的金手指,或者说让她成为了一个天才。

但陆漫就是把所有的书都背会了大半,哪怕再加上前世所学,也没完全做到知行合一,有些地方还不太懂,或者说模棱两可,必须要在以后的实践中融汇贯通。特别是针刺的功夫,以及对一些不好界定的疑难杂症,必须凭经验,而走不了捷径。

即使这样,陆漫的医术也有了一个巨大的飞跃,医术可与某些御医们比肩。

那些医书和手札里,绝大部分是对妇科的治疗,其它病症也有涉及。何家的确算得上医学世家,在妇科方面见解独到,许多前世不好治的疑难杂症,都有治疗记录。

不过那部《慎疾集》就有些不敢恭维了,里面许多知识在科技发达的现代也没被人发现,几种药草或虫子混合在一起制成一种药,就能出现那样的效果。这本书的确不能外传,否则害人不浅。

而孙洼就是一位伟大的独一无二的医学天才。《回春杂记》里,不光有植物人的治疗方案,还有其它几种在现代社会也不能根治的疾病的治疗方案。只是药物太难寻,许多药名陆漫根本不知道,问了付御医和秦老师傅,他们也没听说过。

都说术业有专攻,孙洼不仅内科厉害,外科也厉害,甚至连前世的美容都有涉及,只可惜他只留下一本书。陆漫严重怀疑他或许也是一个穿越者,不过不是从她所在的前世穿越而来,应该是另外的中医极其发达的哪个平行空间。

陆漫也再一次感叹中医医学的博大精深,若前世华陀的医术能代代相传,若这个历史孙洼的医术没有流失,都会是人类的巨大福音。只可惜历史造就英才,也会造就混蛋,英才总会悲催地死在那些手握行重权的混蛋手里……

二十八晌午,陆漫等人正在吃饭,突然听到院子里一阵喧哗声。守门的婆子大声禀报道,“三奶奶,柳信说,王嬷嬷的男人回来了。”

陆漫一喜,提高声音道,“快,让他进来。”

在一旁服侍的王嬷嬷已经哭着奔了出去。

王大伯风尘仆仆,身体还不错。他给陆漫磕了头,说了一下被卖的情况。

陆漫让王嬷嬷陪他回去歇息。等他歇息好之后,就去牙行寻摸寻摸,买处三进宅子。

除了何氏,该找的人都找回来了。

欣喜之余,陆漫还是有些苦涩。

姜展魁安慰道,“三嫂莫担心,大姨那么好的人,会没事的。或许因为蜀中的路不好走,才多耽误了时日。实在不行,让我三哥多派几批人去寻。”

这孩子,越来越暖心了。

陆漫笑着捏了捏他的小胖脸,说道,“承你的吉言,我也觉得我娘会没事。再等等吧,若年后还没消息,再让人去寻。”

饭后,陆漫让两个孩子去午歇,又让柳芽和杏儿分别去一趟谢府和闵府,把她新制的治冻疮和防裂的膏子给她们送两盒去。这种膏子,她在上午去鹤鸣堂请安的时候,已经送了长公主、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大奶奶各两盒。

拿给大夫人的时候,她的心里都在滴血,却不好不给她。不过,看大夫人瞧扁人的架式,也不一定会用这种自制的什么膏——希望她最好别用。

陆漫挺纳闷,这时候应该是闵四奶奶的小日子,不知为何没来让自己看病。她不会是怀上了吧?也有这种可能,因为闵四奶奶根本没有什么毛病,之前只是同房的日子不对,还有就是闵四爷年龄小,房事多。

第一百六十六章 有问题

陆漫要去一趟同仁堂,上午已经跟长公主告了假。姜玖还想跟着一起去,陆漫没同意,让她带着豌豆黄去陪老驸马。这次姜展魁也没撵路,因为快岁考了,他的课业紧。

同仁堂已经全面装修好,又招了三名大夫,两名捡药的师傅,以及十二名学徒。昨天是吉日,已经开张了。长公主没同意陆漫当天去凑热闹,但付御医、王御医去捧了场。如今付、王两位御医在京城已经很出名了,因为姜老驸马的离魂症他们参与了治疗。连离魂症都治好了,可看他们的医术有多么高明。

陆漫已经跟找她看病的下人说好,她只负责把脉,捡药和施灸都让他们去同仁堂了。长公主也下了令,长公主府的人,只要不是找太医院的御医,无论看病还是买药,都去同仁堂。

除了大夫人心里有抗拒,府里的主子和下人也都愿意去同仁堂。因为他们已经看出陆漫的医术有多厉害,不仅治好了离魂症,还让差点死了的姜展玉又活了过来,更让两个怀不了孕的妇人怀了孕……

同仁堂是她开的,两个大夫也是她外祖的徒弟,当然也厉害了。

而且,谢大奶奶和闵四奶奶知道同仁堂开业,也都表态,她们不仅有病会去同仁堂看病和买药,也会跟府里管中馈的人以及娘家人说,不管主子还是下人,只要不是严重的必须找御医的病,让他们尽量都去同仁堂。

陆漫颇有成就,自己穿越到这里八个多月,还是取得了一些成绩嘛。不仅自身医术突飞猛进有望成为一代神医或者医科圣手,人员关系经营得也不错,还当上了民营医院的董事长,多不容易。虽然感情生活不尽人意,但有得必有失。何况自己这辈子才十五岁,水嫩嫩,俏生生的,像朵初绽的小花,谁知后面还有什么际遇……

她先去独立的妇科看了看,陈大夫是主治妇科的大夫,有三个妇人正等着他看病。

陆漫对陈大夫笑笑,无声喊了句“陈叔”,示意他继续看病。

从妇科出来,又从大门进了同仁堂,看见病人不算很多,但也不算太少。

李掌柜微红着脸对陆漫说道,“我无能,比之师傅在的时候,差得太多。”

陆漫笑道,“李叔不急,慢慢来。仁和堂是百年老号,冲着我外祖的名头,许多人也会慕名前来。现在我们换了名字,有这么多人来看病,已经很不易了。”

又跟李掌柜交待,不管医馆里的效益如何,跟过何晃的陈大夫、贺大夫和秦老师傅,都必须付之前说好的高薪。馆里的钱不够,她会拿银子出来。

参观完一圈,陆漫表示满意。她又去了自己的小屋,让李掌柜把秦老师傅请来,她有要事。

看到那个陈旧的大柜子,还有上面那特殊的图案,陆漫总觉得有点问题。她想到王嬷嬷和李掌柜的话,何晃死之前一再强调,仁和堂必须保住。哪怕仁和堂经营不下去了,可以把前面的铺子租出去,但后院绝对不许租……

后院的许多东西都卖了,唯独这个最好也最重的柜子得以保留下来。偏偏这个柜子上的图案不是古代人喜欢的花纹兽头,而是四角星,还跟何氏留给她的项链图案一模一样。

陆漫又打开柜门,到处检查,到处敲敲,还是遗憾地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和机关。

她正找着,李掌柜和秦老师傅来了。

她让他们两人坐下,把两个方子给了秦老师傅,让他制出来在药铺里卖。一个是治产妇外伤的益母药膏方子,一个是治冻疮和风裂的方子。这两个方子分别取名为“同仁益母膏”和“同仁蛤蜊油”,必须要强化“同仁堂”的品牌。

同仁防冻膏方子陆漫是参考了《回春杂记》里面的一个治冻疮的方子,又联系前世的一些记忆,揉和在一起的。中药成分大多是黑色的,而这几种药做出来的油挤压后就成了黄白色的膏子。她已经试制了一些,看着不错,还送了不少给亲戚朋友。若由制药经验丰富的秦老师傅制,肯定会更好。

这个东西便宜又好用,防冻疮、防裂、还能保持皮肤的油性,关键是擦在皮肤上无色,擦手或者擦脸都行,不像其它中药膏黑乎乎的会影响美观。

这个时代,做什么盒子都会费些劲,越美观成本越高,想便宜就不会好看。而且,哪怕是最便宜的木头小盒或者粗瓷盒,做多了也要些银子,最关键的是不好看。陆漫想起了前世的蛤蜊油。

蛤蜊油是装在天然蛤蜊壳里面的。蛤蜊壳海边有的是,除了运费,几乎没有什么成本,运回来清洗干净后再涂一层蜡,就能装东西了。而且洁白光滑,好看又别致。离京城最近的渤湾府,坐牛车两天就能到,运费也不贵。

膏子和包装盒的成本都低,同仁蛤蜊油就是百姓都买得起的大众用品,而且大户人家的女眷用它也不会掉身份。以后条件成熟了,再往里加些香精,专门销给有钱人家。

李掌柜惊道,“蛤蜊壳还能装药膏?”

“当然。”陆漫笑道,“不过,这事要保密……”

而益母药膏,就只能用描花小木盒装了。益母药膏本身成本就高些,再加上包装盒,卖的价格要高不少。

陆漫又一再强调,这两样东西一定要保密,等做多了大量上市。

李掌柜和秦老师傅虽然答应下来,但看他们的脸色,似乎对蛤蜊油不太认同。陆漫也没多解释,等他们弄出来就知道有多好了。

出了同仁堂,陆漫让马车绕道去一趟醉春轩大酒楼。因为老驸马不高兴陆漫出去玩不带他,陆漫专门给他许诺会去醉春轩给他买他喜欢的小春阳酒,还有好吃食。现在他的身体在逐步恢复,每天喝小半杯酒对身体有益。

来到酒楼,陆漫买了五坛酒,以及老驸马、长公主,还有几个孩子喜欢吃的菜和小点,甚至包括豌豆黄喜欢的脆皮红鲤,和旗长喜欢的五香卤大骨。

陆漫刚起身走到酒楼门口时,迎面就碰上两位身着华服的青年公子,还一身的酒味。

第一百六十七章 调戏

陆漫刚起身走到酒楼门口时,迎面就碰上两位身着华服的青年公子,还一身的酒味。

若是一般的男人,护卫老早就把他们拦住了。自己家的女眷,可不能让那些外男惊扰了。但这两位公子出身富贵,而且好玩跋扈的名声响当当,他们都认识,也不敢拦。

陆漫没看他们,低头走着。

擦身而过之际,其中一位公子却停下说话了。他躬身笑道,“哟,三表嫂,真是巧啊。”

陆漫抬头一看,其中一位却是王浩白。他里面穿着大红绣团花长袍,外罩一件靓蓝色绣花斗篷,打扮得像只花孔雀,正抱拳冲陆漫笑得欢。

这个男人长得不错,但乱闪的桃花眼黏乎乎的,特别惹人厌。

陆漫马上垂下眼皮,“哦”了一声,脚下没停步。

王浩白跟着陆漫走了两步,陆漫被下人和护卫围了起来。

王浩白悄声对一旁的青年男人说道,“世子爷,这位就是姜老三那个漂亮的小媳妇。”

宋宪瞥见那个小娘子灿若春华,曼妙多姿,真是美得不得不可方物,心里早就痒了。但见她的身边跟了那么多下人和护卫,猜测家世不低,倒也不敢造次。

现听到王浩白说她是姜展唯的冲喜媳妇,而且见王浩白并不尊重她,想着那个传言或许是真的了。他的胆子便也大了起来,转过身大声笑道,“那她岂不也是我的表嫂了?”又上前几步拱手说道,“弟弟宋宪,见过三表嫂。”

桃儿在外院服侍姜展唯的时候,见过这两个男人。她悄声跟陆漫说道,“他们一位是周郡王世子宋宪,一位是王国丈的孙子王浩白,咱们快走。”

陆漫气得要命,但这时候不敢多事,否则不管有理没理,坏名声可就传出去了。她低头快走几步来到马车旁,上了马车。

王浩白当然不愿意让陆漫就这么走了,他推开护卫,来到马车旁边。长公主府的两个护卫又赶紧拦住,说道,“王公子,切勿靠近。”

王浩白骂道,“小王八蛋,说什么呢,你们府上的大夫人是小爷的表姑,小爷跟陆三奶奶就是叔嫂关系。世子爷是长亭长公主的侄孙,也跟陆三奶奶是叔嫂关系。我们是亲戚,说几句话怎么了?”

宋宪也笑呵呵地走上前来。

护卫和婆子不怕宋宪,但怕王浩白,不因为他是王国丈的孙子,而因为他是大夫人的表侄子。周郡王、王国丈的势再大,但管到不他们,而大夫人就不同了。虽然护卫不是府里的奴才,但当家夫人和庶子媳妇比起来,他们肯定不愿意得罪当家夫人了。

所以,他们不敢硬拦王、宋二人,只是圈子越缩越小,把马车围了起来,护住陆漫不出事。

陆漫今天只带了个性子温柔的桃儿,跟随的下人除了王大旺是她的人,其他都是外院的人。

宋宪见状,酒胆也也更大了。嘿嘿笑道,“嫂子,听说你颇懂医术。弟弟的身子骨有些弱,不是头痛就是胸口痛,哎哟,又开始痛了,你能不能给我把把脉,扎扎针?”

王大旺等到陆漫上车,正准备赶着马车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听了这些调戏主子的话忍无可忍,跳下马车,挥动长鞭向宋宪和王浩白抽去。嘴里还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抽死你们两个混帐东西。”

众人都没防着,他的一鞭子正好抽在宋宪的肩膀上,斗篷棉袍都被抽烂了。而鞭尾正好扫在王浩白的脸上,他的下巴瞬间出现一条血痕。

宋宪和王浩白同时惨叫一声。

王浩白跳起来指着王大旺骂道,“他娘的,你个龟孙子,居然敢打小爷!去,给小爷弄死他。”

宋宪也说道,“大胆狂贼,敢抽小爷,打死他。”

一堆长随和护卫便向王大旺冲了上去,王大旺举着鞭子就跟他们打了起来,但他根本不是人家对手。

陆漫掀开帘子看到自己带的护卫居然没有动手,她羞愤难当,大喝道,“若你们这些狗奴才不一致对外,让我的车夫吃了亏,我会让你们不得好死!”

长公主府的护卫听了,赶紧过去拦着,却也不敢出十分的力。他们非常为难,都恨死王大旺这个没有脑子的棒槌了,居然敢用鞭子抽大夫人的表侄子和周郡王府的世子爷,真是找死!

在长公主府里,傻子都知道长公主是老大,老驸马是老二,姜侯爷是老三,三老爷是老四,大夫人可就排得上老五了。二老爷的地位连世子夫人都比不上,何况是他的庶子媳妇。哪怕她再得长公主的宠,身份也比不过大夫人。

但他们是来保护三奶奶的,又不敢不听她的话。只得上去护着王大旺,让承恩侯府和周郡王府的护卫别把他打得太狠。承恩侯府和周郡王的人是拚命,而长公主府的人是防卫,谁强谁弱一目了然。

王浩白一看连长公主府的护卫都不听陆漫的话,心里乐开了花。看来,表姑没有说错,这小娘子并不为夫家所喜,否则怎么连护卫婆子都敢如此怠慢。一定要让她当众丢个大脸,才能让她早些被夫家厌弃,休出府。只凭她一个小官家的闺女,一个弃妇,给自己当姨娘都是抬举她。嘿嘿,有了这么个绝色美娇娘,不娶媳妇也无妨……

宋宪更是喜不自禁,他又蹿到马车旁边,伸手越过婆子想去掀车帘,桃儿已经跳下马车,一把把他的手挡开。两个婆子也不敢真的让他碰到三奶奶,都挡在了车窗前。

宋宪就扯着嗓门说,“嫂子,弟弟知道那姜老三对你不好,一直想着休你,逼得你上了吊。你在长公主府里活得很是不容易,弟弟替你不值呀……”

两个婆子赶紧说道,“世子爷,这话可不能乱说!”

桃儿吓得魂飞魄散,喝道,“呸!登徒子,乱说什么呢。”只是声音太小,淹没在了喧嚣中。

公主府的护卫和婆子见事情越闹越大,怕是不会善了,都害怕了,不敢再出工不出力。但王大旺已经被人打得头破血流,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

第一百六十八章 自请下堂

正乱之际,从一辆华盖马车上走下来一位华服青年,大声喝斥着王浩白和宋宪,“诶,诶,你们两个是不是黄汤灌多了,跑到大街上来滋事。”说着,已经走近宋宪和王浩白的身边,一手拉一个,又道,“走,走,都到了这里,我请你们喝两盅。”

宋宪和王浩白赶紧躬了躬身道,宋宪笑道,“皇叔。”又指着马车说道,“我是在跟我嫂子……”

和郡王宋明指着桃儿大声说道,“这丫头长得再俊,也是你嫂子的丫头。你作为小叔子,怎么能当众调戏嫂子的丫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姜大夫人和姜大奶奶知道,也会怪罪你。走,走,我们去喝酒。”直接把祸水引去了姜大奶奶的和她的丫头身上。

这时,五城兵马司的人挤了进来,“怎么回事,谁在当街滋事?”

宋明说道,“无大事。”又指着宋、王二人说道,“他们多喝了几杯,跟车夫打架呢。”

说着,硬把宋宪和王浩白往酒楼里拉去。

周郡王府和承恩侯府的护卫见自家公子跟着和郡王爷走了,也都停手跟着主子走了。

而和郡王府的几个护卫则在跟众人说着,意思是宋宪和王浩白看上了他嫂子的丫头,借着酒劲调戏她。具体是哪个嫂子,却是没有明说。

桃儿钻上马车,王大旺用帕子捂着头赶车走了。

陆漫怒极,气得脸色苍白,拳头握得紧紧的,嘴抿成一条线,却没有掉一滴眼泪。

今天,她哪怕豁出这条命,也必须讨个说法。否则,不止是她的尊严和名声都没有了,以后还会被这两个恶棍弄得名声狼藉,甚至缠死。

她不相信今天会是“偶遇”,好巧不巧王浩白还带了个更加色胆包天的周郡王世子。

这次的事件看着宋宪是主犯,实际上他肯定是得了王浩白的怂恿。

自己是长亭长公主的孙媳妇,他们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对她。周郡王世子是不是纯粹的调戏她不知道,而王浩白却绝对另有目的。

还有这些护卫和婆子,若是换成别的主子,他们敢这样吃里扒外吗?他们的作为,即使没有得大夫人的授意,也是因为害怕大夫人才如此。

她都恨死大夫人了,还有王皇后和王家人,为了赶走她,居然能用这个卑鄙的招数。

那个什么王皇后,之前也没有关心过小陆漫,否则陆家人早就整死她了。为什么在自己嫁进长公主府后,反倒开始注意她,想方设法要把赶出长公主府呢?

看来,何晃的死肯定没有那么简单了。以至于他都死了十几年,王皇后得知自己是他的外孙女后,就坐不住了。还好这位皇后虽然贵为国母,却并不得皇上的宠爱,她还有个“怕”字。否则,自己即使是长亭长公主的孙媳妇,只要碍了她的眼,早就死翘翘了。

事情已然到了这一步,她必须得为自己搏个明确的未来。若她赌赢了,她以后的路会平坦得多,也一定要想方设法找出何御医被害的真相。还有,此仇不报非君子,等到自己站稳了脚跟,必要一雪今日之耻。若她赌输了,不过一条命而已……

桃儿吓得不轻,全身发抖,流着眼泪说,“三奶奶,对不起,奴婢没用,让三奶奶受委屈了。”

陆漫没有心情安慰她,只轻轻摇了摇头。

桃儿又哭道,“三奶奶,回去怎么说?”

陆漫道,“直说。”

桃儿又道,“若直说,会对三奶奶的名声有碍……”

陆漫道,“无妨,就直说,不能漏掉王浩白。”

马车进了长公主府,陆漫下了马车。王大旺上前说道,“三奶奶,用不用奴才去跟主子解释清楚?”

他看桃儿全身抖得像筛糠,怕她说不清楚,或者说得太清楚了,反倒对主子不利。

陆漫摇头道,“不用,我知道分寸。你回去吧,把伤口好好处理一下。”

她直接坐轿子去了鹤鸣堂。

此时已经华灯初上,看着从上房玻璃窗里透出的昏黄灯光,陆漫一直忍着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屋里有两位老人是护着她的,不知道今天的事他们会如何作为。

陆漫走进东侧屋,晃眼看到屋里坐满了人。不仅下衙的男人都回来了,连老驸马都坐在罗汉床上。现在,老驸马已经能自己坐小半个时辰了。

陆漫急步来到长公主的面前,一下跪下匍匐于地,泣道,“祖母,祖父,孙媳无用,孙媳不愿再给祖父祖母抹黑,不愿再让三爷丢尽脸面,甘愿自请下堂……”然后,哭得不能自已。

长公主惊道,“哟,展唯媳妇这是怎么了?快说!”

老驸马也说道,“谁惹孙媳妇了?快说,老子揍他!”

桃儿走上前来跪下,哭道,“三奶奶在醉春轩给驸马爷买了酒出来,遇到了承恩侯府的王六公子,还有周郡王府的世子爷,他们拦住三奶奶胡说八道,还打伤了我们的车夫……”

大夫人不高兴地喝道,“浩白再是混帐,也不敢在大街上拦着小媳妇胡说八道。说清楚,到底是浩白,还是周郡王府的宋宪,说了什么。”

桃儿哭道,“他们两人都说了。王公子说,我府上的大夫人是他的表姑,他跟三奶奶是叔嫂关系,亲戚间说几句话怎么了。世子爷说,说三奶奶不得三爷待见,三爷总有一天会休了三奶奶……还说他头痛,胸口痛,让三奶奶给他把把脉,扎扎针……”

听了桃儿的话,屋里的人又吃惊又愤怒。一个男人当众对小媳妇说这话,可是太无理了。

大夫人惊道,“什么?宋宪居然敢说这么难听的话,这不是当街调戏小媳妇嘛,这也太不像话了!不行,我们得去跟周郡王府说道说道,让他们好好管教一下那孩子。”

长公主看了大夫人一眼,她故意漏掉王浩白,说的话听着是在维护陆氏,可“调戏”二字一说,却把陆氏说得更加不堪。长公主反倒不急着表态了,她要看看人心。

老驸马不高兴了,破口大骂道,“给我准备马车,再把鞭子带着,我要去抽,抽……他们……”他不知道该抽谁。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大戏

见老驸马不高兴地骂着人,长公主拍拍他放在几上的拳头,以示安慰。又给身旁的钱嬷嬷使了个眼色,让她去把陆漫扶起来。

姜侯爷气得用拳头砸了一下茶几,骂道,“宋宪那个竖子,也太混帐了!”

二老爷也气道,“那小子说得这样难听,展唯媳妇怎么不赶紧走啊,或者是让护卫教训他。”

桃儿哭道,“三奶奶没理他们,赶紧上了车。可他们还追去马车旁混说,车夫实在听不下去了,就用马鞭打了他们……”

三老爷咬牙道,“打得好!”又问,“只有车夫打了他,护卫呢?”

桃儿又道,“护卫和婆子,他们怕周郡王府和承恩侯府的人,不敢得罪他们……”

世子爷不可思议道,“什么,我们府的护卫会怕周郡王府和承恩侯府的人?怎么可能!”

桃儿磕了一个头,又哭道,“是真的,奴婢不敢撒谎。只有那车夫是拚了命护着三奶奶的,被两个府的护卫打得头破血流。后来还是和郡王爷过来解围,对看热闹的人说王六公子和世子爷是在调戏奴婢,以保全三奶奶的名声。和郡王爷把他们拉走了,我们才得以摆脱承那些人回来。”

四周传来不可思议的惊讶声。

陆漫擦干眼泪,对长公主和老驸马屈膝福了福,说道,“祖父的病已经好了,在有些人的眼里,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也应该走了。祖母,孙媳出身卑微,德言容功样样不出挑,实不配给贤德尊贵的长公主当孙媳,不配给德才兼备的三爷当妻子,孙媳愿自请下堂。”

她的话声一落,周围又传出一阵惊叹声,姜展魁和姜玖直接大哭起来,嘴里还嚷着,“不,不嘛……”

“你说什么呢?”姜展唯高声说道。

陆漫有些蒙,姜展唯什么时候回来了?刚才她悲愤交加,没注意他也坐在屋里。

他一闹腾,会不会打乱自己的计划?

陆漫虽然感觉姜展唯对自己的态度和想法有了改变,但也知道他最开始有多恨自己,多不情愿娶她这个冲喜媳妇。他之前所做的一切一切,甚至不要命地上前线,就是想在拥有话语权的那天休了这个给他带来“耻辱”的女人。而今天,自己“丢”了这么大的脸,又是自己提出自请下堂,他会不会顺势而为真的休了自己?

她正想着,一股冷森森的寒气强势袭来,姜展唯已经站在她的旁边。他冷冷说道,“我不同意!我把你迎进了这个门,你就是我的妻子。没有我的允许,谁也无权让你出府,包括你自己。”又缓下口气说道,“以后,‘自请下堂’这句话不要再说,伤感情!”

姜展唯不仅没有顺坡下驴休了她,还说得这样深情款款。

陆漫既惊讶又高兴,她是真的真的怕他会顺水推舟休了她,也没出息地想继续那份合约,直至她彻底安全的那一天。不过,她也有自知之名,这个男人不休她,不会是真的对她动了什么感情。他的心,她永远摸不透。她猜测,他留下她最大的可能还是看到了她的能力,想让她继续在家里照顾姜展魁和姜玖。

现在她也不想走。还是那句话,坚守合约,互惠互利,做到双赢。

他会演,她也要配合才对。

陆漫望着他哽咽说道,“三爷,你出身高贵,年青有为,我实难为你的良配。否则,就凭长亭长公主的孙媳,正四品将军的妻子,别人也不敢当街折辱于我。更别提那些护卫和婆子没有一个尽职尽责护着我,在他们眼里,本就没有把我当主子……”

这个话,大夫人不想接都不成。因为王浩白跟她有亲,而护卫和婆子直接受她男人和她的管,再加上陆氏之前说的有人想让她走的话,一切的矛头都是在指她。

她皱眉说道,“展唯媳妇,你这话是怎么说的?前面说自己德性不好配不上夫君,怎么后一句话就怨上别人了呢?再有,谁觉得驸马爷的病好了,你就该走了?把话说清楚,不明不白的,容易让人误会。”又对身后的婆子说,“去,把今天跟去的婆子叫来,咱们也不能偏听偏信冤枉了人。”

“是啊,女人若是自己庄重了,怎么可能别的男人会往前凑,还连自家的下人都不帮衬。现在又开始挑拨离间了,谁想让你走啊?”是朱老夫人的声音。

这个糊涂又执拗的老太太又被请来了,可看是有大戏等她着了。看来,酒楼那出戏也应该是有预谋的,把她的名声彻底搞臭,朱老太太再把水搅混,让长公主不得不顺势把她弄出府。还好和郡王出现的及时,把对她的坏影响降到了最低。

这两个老女人都把她说成“德性不好”或“不庄重”的女人,今天她必须要跟她们当面锣对面鼓地说道说道。特别是大夫人,这出大戏少不了她的手笔。

她对朱老夫人怒道,“老朱老夫人是说我不庄重了?”

朱老夫人冷哼道,“我是在说那些不被人尊重的人。你若一定要往自己头上揽,我也没法子。”

陆漫鄙视道,“朱老夫人尊重,德性好,怎么会犯口舌之忌,跑回娘家来搬弄是非?”

朱老太太大怒,“放肆!”

陆漫没再理她,又对大太太说道,“我说的是德言容功样样不出挑,并没有说德性不好。‘德行不好’四个字的概念可太大了,大得足以压死一条命。还有,我不是在怨别人,而是在陈述事实。王浩白和宋宪胆大包天,居然敢当街折辱长亭长公主的孙媳妇。还有,护卫婆子看着主子被欺而不作为,谁给了他们这样大的胆子?至于谁想让我走,大夫人冰雪聪明,心里应该清楚。”

大夫人没想到陆漫敢如此针锋相对,气得红了脸。厉声喝道,“陆氏,谁给了你这个胆子,居然敢对辈长如此无礼!自己当街被男人调戏,你不检讨自己错在哪里,却字字诛心指责长辈的不是。不错,护卫婆子是有失职,他们也会受到惩罚,但前提是你自己有错在先招了祸事……”

第一百七十章 内鬼

大夫人对陆漫一通指责,根本没看大儿子在给她使着眼色。

陆漫又跪了下来,掩面泣道,“祖母,祖父,我嫁给三爷这么长的时间,自认孝顺长辈,爱护弟妹,可是有人依然容不下我。坏了我的名声事小,坏了府里的的清誉事大。放我去吧,以免连累祖母、祖父、三爷被人耻笑。”

老驸马实在忍不住了,指着大夫人骂道,“这个老娘们忒坏,敢在这里欺负我孙媳妇,打出去,给我打出去。”一抬脚,把拖鞋脱下,向大夫人扔去。

生气也能创造奇迹。老驸马不仅说话顺溜了,居然能自己脱鞋子了。不过力气有限,没打到大夫人。

大夫人的脸都气紫了,却也不敢多话,或者说不能跟他一般见识。老驸马不仅是长辈,还有病。

长公主的脸冷若冰霜,她轻声安慰了老驸马几句,又问姜展唯道,“展唯,陆氏是你的媳妇,她自动求去,你怎么说?”

姜展唯给长公主躬了躬身,悲伤地说道,“我不会休她。因为今天的事不怪陆氏,主要是她的丈夫无用,别人才敢欺辱于她,甚至连奴才都敢轻视她。在孙子的眼里,她自从嫁给我,孝敬长辈,爱护弟妹,温婉贤淑,德言容功样样出色……她没有任何过错,错在她的男人太无用!”说到后面,声音都有些哽咽。

长公主说道,“好孩子,你不只孝顺,还记情。不过,有一句话你说错了,不光是陆氏的男人无用,护不住妻子。本宫这个家主更无用,连自己的家人都护不住。否则,那些混帐东西也不敢一而再地寻咱们家的晦气,有些人也不会为了帮外人而置本宫多次劝诫于不顾。”

她环视了周围一圈,说道,“本宫早就说过,陆氏这个孙媳妇,本宫和驸马爷认定了!可是,还是有人阳奉阴为,搞出那么多的事来。当本宫是傻子?”

大夫人心中有鬼,听了长公主的话意有所指,脸色由紫转为白色,这是长公主要帮陆氏到底了?她又羞又气又怕,但并不后悔。长公主真是越老越糊涂,为了一个小小的陆氏,居然不顾王皇后的暗示,不顾承恩侯府的交情,不顾长房的利益和体面……她知道自己这次会被罚,但以为会把陆氏赶出府后再罚她。只要达到目的,她也认了。皇上身体不好,不知能撑到几时。太子年幼,他继位了,那还不得事事听王皇后和王家的。到时,他们肯定会给自家更大的好处。自己男人是侯爷,儿子是世子,娘家又显赫,罚她无非是禁足。等时间长了,男人、儿子、孙子再哄哄长公主,也就过了。可是,凭什么陆氏闹出这么大的事却轻轻放过,她居然是白忙乎了……

姜侯爷和二老爷、三老爷忙欠身道,“娘请息怒。”

姜侯爷已经看出母亲意有所指,也看出自己媳妇参与了此事。他既恨洪氏不听劝阻,合着王家人搞事,又震惊母亲的心已经偏向了庶子那边。他瞟了一眼冷峻又深不可测的姜展唯,庶子乱家,之前的教训还不够吗?

这时,他看见一个面生的下等婆子走进来,想到肯定是跟着陆氏出去的,又说道,“娘,再让这个婆子说说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是王浩白真参与了此事,还是宋宪一个人的事。”

长公主摆手说道,“我相信展唯媳妇,她和那个丫头刚才说的每一字每一句我都相信,不需要别人再来说。今天跟出去的人,除了那个车夫和这个丫头我会重赏,其余的人统统打一百板子。死了拉倒,没死撵出府去永不再用。至于宋宪和王浩白那两个小混帐,我明日直接进宫,必须为本宫讨要一个说法。本宫孙媳妇的丫头,也不是那些人能惦记的。”

当家人已经定了基调,就是要指鹿为马,对外把孙媳妇变成了孙媳妇的丫头。

陆漫感动地哭出了声,喃喃道,“祖母,祖母,谢谢您……”这么久了,她没有白付出,长公主是信任她的,是爱护她的。

长公主对陆漫若有所指地说道,“好孩子,起来吧,这事不怪你,你也是受了鱼池之灾。”

待下人把陆漫扶起来,长公主看了大夫人的方向一眼,说道,“若是不想当我们家的媳妇,不听本宫的一再劝诫,跟着外人整自家人,本宫成全她。”指着姜侯爷说道,“老大留下,我们商量商量家里的内鬼该怎样处置,都怪本宫当初手软了,让她胆子越来越大。其他的人,都下去吧。”

大夫人的身子晃了晃。所有的人都看了她一眼,只把姜侯爷留下,长公主所指的内鬼应该是她了。只是给姜侯爷父子留了面子,没有当众说出来。

众人刚要起身,姜展唯却突然对着长公主和老驸马跪了下去,说道,“祖母,祖父,孙儿有事要禀。”

“说吧。”长公主道。

姜展唯道,“祖母,孙儿从小顽劣,让长辈们操心了。但是,孙儿再是不孝,也娶了陆氏进府冲喜。上苍有眼,祖父终于醒了过来,身体也逐渐康复。”

长公主点头道,“嗯,你的孝心,祖母心里有数。”

姜展唯磕了一个头,又道,“求祖母成全,孙儿想分家另过。”

“什么?”

不止长公主吐出了这两个字,姜侯爷、二老爷也都不约而同说出了这两个字。只不过,长公主和二老爷是吃惊加愤怒,而姜侯爷的脸上却有一丝喜色滑过,甚至三老爷的脸上都有了几丝放松。

姜展唯绝然说道,“孙儿想带着弟弟妹妹分家另过。”

陆漫在姜展唯跪下的时候,也跟着跪了下去。她听了姜展唯的话也是一愣,脑袋快速转着。若真的分家,她就是当家主母,还依然是长公主的孙媳妇,受长公主的庇护,依然是参战将士妻子,等闲人不敢大张旗鼓欺负她,更不会再受大夫人的鸟气……这比之前想的挂着姜三奶**名出府别居好太多!她不由得心中一喜。但这时候她是没有发言权的,只低头不语。

第一百七十一章 分家

长公主怒目圆睁,喝道,“混帐话,不要说你老子还活着,就是我们两个老家伙也没死,你怎么能提这样的要求!”

她是真的怒了。事情转得太快,先是陆氏当街被调戏,奴大欺主,洪氏吃里扒外,怎么一下转到要分家的事上来。

姜展唯说道,“祖母息怒。孙子如此做为,也实属无奈。孙子离上战场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日,刀枪无眼,生死难料,孙子是想把身后事安排妥当。不能我在前方奋勇杀敌,甚至战死,还放心不下我的媳妇,怕她被人赶走,怕她当了寡妇,怕她受人欺辱……”

听了这话,长公主难掩悲伤。这个孙子不省心,闹死闹活要去打仗。刀枪无眼,他才十九岁,若真的战死怎么办?虽然他是庶孙,虽然他不省心,但他是孝顺的好孩子,甘愿退亲娶了陆氏回家冲喜……

二老爷的眼圈也有些红了,却是口是心非大喝道,“孽障,自找死路……”

姜展唯没理二老爷,继续对长公主说道,“孙子知道祖母祖父是真心疼爱陆氏,疼爱展魁和小玖儿的。但是,孙子依然不放心把他们放在这个府里。孙子还在京郊,陆氏都能被人这样欺负,连奴才都不把她放在眼里。那孙子走了以后呢?祖母,那些护卫和婆子再是奴大欺主,也不可能傻到帮着外人压主子。可他们就这样做了……”姜展唯的眼睛赤红,似乎在极度隐忍,不愿意揭开家里的那块遮羞布,又艰难地说道,“他们那样做,怪不得任何人,只怪孙子无能,娶了个这么个糊涂媳妇,她不会讨长辈的欢心,让人不待见。可是,她虽然糊涂,有时候还拎不清,但她代替孙子孝敬祖父,让祖父的身子越来越健康,也真心疼爱展愧和小玖儿,她是个好女人。孙子虽无能,却有一片痴心,一个痴念,不想陆氏在婆家再受委屈,她在娘家受的委屈已经够多。孙子想让她在小家里当家作主,不怕随时被人算计。还有展魁和小玖儿,孙子想让他们在小家里过得自由自在,没有任何压力。这样,即使孙子为国捐躯,也上对得起祖父祖母,下对得起妻子弟妹,死而无憾了……祖母,孙子求您老人家了,看在孙子一片孝心把陆氏娶回来,就成全孙子吧!”

说完,就咚咚咚地磕起了头。

尼玛,这货前后矛盾说的是什么话,陆漫有些搞不懂了。

最开始,他好像是在暗示家里有人害她所以要分家,却隐忍不好明说。下一刻,又开始黑她,意思是因为她糊涂、娘家不堪,所以才让长辈不喜,奴才轻视。再下一刻,又表现得肉麻和痴情,为了她宁愿意背负不孝的罪名也要分家。

陆漫明白他不好直指大夫人是为了给姜侯爷和世子爷留面子,埋汰她也是为了分家。但他怎么不自黑,怎么把自己塑造成痴情种,却把屎子往她身上扣呢?

她正愣神之际,又听姜展唯对她深情地说道,“漫漫,分家另过,便再没有人能随意把你赶出姜家,也不用担心被奴才出卖。我还会争取一笔不菲的分家银子,让你带着弟妹好好过日子。若我死了,你想守就守,家里的钱财和抚恤你花用不完。若不想守,找个好男人嫁了也可,我也舍不得你小小年纪孤孤单单一个人过。这话我是当着全家人说的,他们都会认……”

虽然陆漫不太高兴被姜展唯利用,但这些话却令她感动不已。天呐天呐,这是她前生今世听到的最感人也是最悲壮的甜言蜜言。

也只有这货皮厚,才好意思当着众人说如此肉麻麻的话。

陆漫正在想该怎么感激他的这一番“痴情”,就听长公主大喝一声,“放肆,你个小兔崽子,说的什么话!你只惦记你媳妇,把我们这些老不死的放在眼里了吗……”

二老爷也难得地发言了,大声喝道,“不行,我不同意。我们三兄弟还守在爹娘身边敬孝,他怎么能单分出去,这是大不孝!”又骂姜展唯道,“你个没出息的东西,为了女人就不要长辈爹娘。女人不好,你可以教训,怎么能……”

他的话还没说完,只见老驸马拿起一个茶碗砸在地上,大喝一声,“分!”

老驸马的这个动作和嗓门吸引了所有目光,长公主喜道,“驸马爷……”

老驸马刚才犀利的眼神一下子又变得疑惑起来,茫然看着周围问道,“你们都看着我作甚?好傻!”又指了指姜展唯说道,“这小子讨嫌,又丑,我不想看到他,让他家去,家去。”

得,又傻了。

姜侯爷更加迫切地想把姜展唯分出去。这小子,太不听话,城府太深,野心太大,他在府里,随时都怕他会惹出什么祸事。若把他分出府去,日后他若真惹了麻烦,本家也好跟他划清界线,总不能让他害了这一大家子……

他之前因为洪氏惹了祸不好明说,怕长公主怪罪他们夫妻一个想把陆氏赶出去,一个想把展唯赶出去。现在,父亲在片刻精明的时候拍了这个板,说明父亲跟他是一样的想法。

而且,这姜展唯这小子还算聪明,分家的借口并没有顺势怪在洪氏头上,而是怪在了陆氏的糊涂和他自己的痴心上,给了母亲和他充分的借口,也给了他们足够的面子。

姜侯爷说道,“娘,我也觉得展唯的这个提议不错。别的人家,也有提前把庶子分出去单独另过的。再者,把他们分出府,他还是您的孙子,陆氏还是您的孙媳。他们跟我们住近些,依然可以天天来家里在父亲和您跟前敬孝……”

三老爷也觉得姜展唯分出去好得多,对他对大家都有好处。他太强悍,盘踞在府里,不会听大房的招呼,大房已经没有办法控制他。便说道,“娘,儿子也觉得可以考虑展唯这个提议。”

长公主见两个儿子都同意,连老驸马都被刺激得有片刻清明,愿意让他分府另过。她细想想,也就明白了儿子及老驸马的心思。

第一百七十二章 发落

长公主哪怕心里不愿意,事情到了这一步,也只得点头同意。她长长叹了一口气,背都有些驼了。

驸马爷当初最怕的事情还是出现了,庶孙太强势,而这么多个嫡子、嫡孙,没有一个人能控制得住他,只得早早把他分出去。那洪氏找死,居然还敢动歪脑筋。

以后,自己还要是要想办法把这个孙子笼络住,也是嫡支的一个助力。

她指着姜侯爷、二老爷、三老爷、世子爷、姜展唯几人说,“你们几人留下,其他人都回吧。”又对大夫人说道,“刚刚本宫接到你娘家送的信,说你大嫂你生病了。她虽然是你嫂子,但长嫂如母,她也的确抚养过你,你就回去侍疾吧。”

长公主不客气地当众把大夫人发落了,不仅是生气她一再不听招呼和着外人算计陆氏,也把姜展唯闹分家的事算在了自己头上。

大夫人脸通红,身子晃了几晃,被丫头扶住才没有摔在地上。她悲愤地说道,“婆婆,您这是为何?今天的事主要是宋宪搞出来的,虽然浩白也在,但他并没有大错,只是被连累了。何况,他不过是我的娘家表侄子,您不能把他们犯的错算在我身上。”

长公主冷哼道,“你天的事你不无辜,那只苍蝇也是你招惹过来的。还有,为什么下人敢如此对待展唯媳妇?若不是你平日里给了他们错觉,他们也不敢如此妄为。”

大夫人看长公主的眼睛都瞪圆了,不敢再说话。之前她一直笃定长公主即使看在皇后和王家的份上也不敢这么发落自己,顶多是禁足。只要能把陆氏撵走,禁足她也愿意。

却没想到,长公主护定了陆氏,还把气发在了她身上。

更可气的是姜展唯,在此时提出分家,让长公主对她的气又加了几分,不给一点情面地赶她回娘家。

大夫人又羞又气,见丈夫也不看自己一眼,显见也在生她的气,赶紧跪在地上哭求道,“婆婆,儿媳服侍您二十余年,求求您,就给儿媳留份体面吧。”

长公主没理她,又挥了挥手,三夫人和大奶奶过去把哭着的大夫人扶了出去。

姜侯爷也恨大夫人吃里扒外,不听他的一再劝阻,眼里只有王皇后和王家,觉得是该好好惩戒她一番。

世子爷心里也气母亲糊涂,但不敢当众求情,想着等没人的时候再说。只给大奶奶递了个眼色,让她好好安抚大夫人。

二夫人在出门前,专门去跟二老爷低声耳语了几句,意思是让他多为姜展唯兄妹谋些好处。二老爷有些吃惊,自己这个如明月一样清丽高冷的的夫人也关注孔方兄了?

看到愣愣望着自己的二老爷,二夫人的脸一沉。二老爷忙点头,悄声说,“好,听夫人的。”

陆漫领着姜展魁和姜玖、旗长出了鹤鸣堂,豌豆黄还在陪闹情绪的老驸马。

垂花门口,二夫人跟陆漫说道,“其实分出去挺好,自己当家作主,日子想怎么过就怎么过,也不怕有人陷害。虽然生活比不上在府里奢侈无度,比那些小家小户却要好过得多。在这个家里,若不是长公主厉害,许多事还有家令和卫率参与管着,你之前的日子可不会这么舒坦。放心,长公主舍不得委屈你们,二老爷也会帮你们兄妹争取利益。以后,你们有什么难事就说,我们能帮就帮。”

陆漫屈膝谢过。

看着那个在夜色中渐渐远去的背影,陆漫还是充满感激的。有良知,懂感恩,不欺负弱小,做真实的自己,同时具备这四种品质的古代女人在大宅门中并不多见。大家庭中的利益牵绊太多,为了大家,为了小家,为了自己,绝大多数女子都生活在算计和装模作样之中,就像大夫人,或许再加个大奶奶……

此时天已经黑透,漫天闪着无数颗寒星,半轮明月挂在群星之中。几人尽管饿得前胸贴后背,但心里激动的不行——他们都想分家。

姜展魁还怕陆漫多心,说道,“嫂子,我三哥那么说你,是为分家找的借口,你不要生他气啊。”

陆漫笑笑没言语。

分家出来是好事,再加上这事是由大夫人引起的,又是姜侯爷乐见其成的。而姜展唯给了大房体面没有明说,拿着她的糊涂和他的痴情做文章。长公主和姜侯爷不仅愧疚,肯定也不会让他们吃亏。

想到他的“表白”,以及为她后路做的一切安排,陆漫从心里感激姜展唯。若分了家,她的日子的确好过得多,不再怕被赶出府去,不再怕难防的暗箭,甚至连他死后都为她打算好了。他或许是真的改变了心意,他或许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不堪……

陆漫的心里倍感温暖,以致于在这寒冷的冬夜都不觉得寒冷。

王嬷嬷和柳芽等人已经听说陆漫上街出了事,具体什么事也不清楚,急得不行。见他们这么晚回来居然没有吃饭,姜玖不住地喊着饿,姜展魁兴奋地说着要分家,更是惊慌不已。

王嬷嬷问陆漫道,“三奶奶,是出什么事了吗?分家是什么意思?”

陆漫略讲了经过,最后说道“……谢谢大旺哥,为了护我,他被打得不轻。”

王嬷嬷都气哭了,说道,“那两个挨千刀的,还是王府侯府的大家公子,怎么这样坏。还有那些下人,主子出事他们居然敢不全力护着。有王法不,有王法不……”

姜展魁宽慰道,“我祖母说了,她会去面圣,为三嫂讨说法,让皇上惩罚那两个恶人。大夫人已经被赶回了娘家,还有那些护卫,下人,统统打一百板子,撵出府不再用。而且,因为这件事,我三哥提出了分家,祖母和大伯也同意了。”

王嬷嬷还是不太愿意分家,犹豫着说道,“何家老太爷得罪的是那位,三爷就要去边关打仗了,有事了他鞭长莫及,根本顾及不到家里。有长公主护着,三奶奶的日子总要好过得多。”

第一百七十三章 产业

陆漫笑道,“嬷嬷放心。分家了,我依然是长公主的孙媳妇,她老人家还是会罩着我。而且,听他们的意思,不会让我们住的太远……”

他们刚到没多久,厨房里的饭菜就送了来。

吃完饭,时间也不早了,陆漫让姜展魁和姜玖都去东跨院歇息。

她沐浴完后,换上半旧的蓝色缎面对襟小袄,青色绵裙,盘腿坐在炕上等姜展唯。手中拿着医书,却看不进去,不知他们谈得怎么样了。虽然她觉得姜展唯狡猾,不是吃亏的性子,可还是忐忑不安,这可关系到他们以后的生活质量。

戌时末,豌豆黄回来了,它从青青的怀里一下子跳进了陆漫的怀里,伸长脖子冲她“喵喵”叫着。

陆漫举起它亲了亲,轻声说道,“人心难测,还是你好。若今天把你带着就好了,我也不至于那么狼狈。”她想着,以后出去还是要把豌豆黄随时带在身边当贴身护卫,以防万一。

夜更深了,陆漫已经犯困,打了一个又一个哈欠,可就是不想进屋睡觉,她想第一时间得知他们前路如何。

大概子时,院门终于响了起来,接着是看门婆子的声音和姜展唯的脚步声。不知何时,陆漫已经能在众多脚步声中辨别姜展唯的了。

姜展唯进屋,带来一股寒气,他解下斗篷递给陆漫,坐去炕上。

柳芽扭了一条热帕子递给他,他擦了手。陆漫又亲自倒了碗热茶,递在他手上。

柳芽和王嬷嬷知道他们要谈重要的事,都退出了侧屋。

姜展唯喝了口热茶,单刀直入说道,“这次分家,祖母和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没让我们三兄妹吃亏。因为我和你对祖父的特殊孝顺,以及还要照顾两个弟妹至成年,多分了我们一些家业。分了我六万两银子,一座大宅子,一千亩田地,一个庄子,六个铺子,还有若干家具器皿摆件饰品。分给展魁的产业为四万两银子,两个铺子,其余跟我们的一样。又提前把小玖儿以后的嫁妆也分了出来,为两万两银子,一千亩田地,以及首饰器皿若干……展魁和小玖儿还小,他们的产业暂时由我们这一房代管,二老爷那里也有一套帐目。我不在家里,这些你就要多操些心了。”

陆漫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多啊,长亭长公主府当真是富贵无边,连庶子女都能分这么多产业。真是发了,自己岂不是成了大大的富婆了?

想到自家这么多家产,再加上姜展魁和和姜玖的,起码有十几万两白银之巨,在前世就是上亿资产。自己没有经商的头脑,管这么多产业,压力山大啊。

又谦虚道,“我很笨,这么多产业,怕管不好。”

姜展唯笑了,说道,“放心,有专门管产业的老人。祖母也指了专人帮展魁管,我会让他们来见你,你只负责定期查帐就行。除去展魁和小玖儿的产业,我们的产业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用完了也不用怕,我还有军响,也有私产。好男不吃分家饭,若我能活着,还会继续给你挣。若是死了,抚恤金不多,你就节省点吧。”

自己又不是败家女人,近亿的资产怎么可能败光。

不过,听了他的话,陆漫还是没出息地被感动了。虽然不确定他对她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感,但他做到了这一步,也算是有担当了。加上长公主的倚仗,再拥有这么多银子,她未来的生活有了充分的保障。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刚穿越过来时的所有恐惧、担心、迷茫都没有了,渺茫的前路也清晰明朗起来……

见姜展唯从怀里掏出一摞银票,他数出十几张银票说道,“这是我们两个的六万两银票,你收着吧,想怎么用随你。田里的产出和铺子里的盈利,每年大概有六千至七千两银子的收入,除了支付这个家一年的日常开支,还会有结余。等到正式分开,我会拿二千两银子给明叔,算是明年家里的日常开销。”又把剩下的十几张银票交给她说,“这是展魁的四万两银子和小玖儿的两万两银子,你也帮着收着。这两笔银子,二老爷那里有帐。”

“都给我收着?太多了,我怕拿着它们睡不着觉,丢了怎么办。”陆漫为难地说道。

姜展唯又笑起来,灿烂的笑容似乎照亮了整个屋子。他宽慰道,“大笔存银,都是以我们姜家名义存的,别人偷了也不敢去取。”

陆漫听了,才拿起银票数了数,数目正好。她去卧房拿出两个锦盒,把属于自己的六万两银票装进紫色锦盒,把小兄妹的六万两银票装进洋红色锦盒。又拿着锦盒进了卧房,打开床下的抽屉,放进去再锁好。

放好巨款,她才定下心来。出来在炕上坐定,又听姜展唯说道,“那些家具摆件,以及首饰玉器等物,府里整理出来后,就会跟你作交接。我不在家,你留些心。特别是弟弟妹妹的东西,一定要仔细,让人把帐记好。”见陆漫郑重点头,又道,“现在祖父还离不开你,我又不在家,你们暂时不能出府居住,就把府里最东边的那个东辉院分给我们。那个院子五进,带跨院,有六十几间屋,再在东北边开个小门,方便跟外面的联系。这样,你们既安全,又方便进出……”

陆漫更满意了。分开另过,还住在府里,日子自由,产业多多,安全又有保障。这货果真狡猾,利用大夫人“吃里扒外”大做文章,为他们三兄妹包括自己谋得了最大利益。

陆漫笑得眉眼弯弯,说道,“三爷真行,儿子先于老子分家,这种情况并不多见。”

姜展唯摇摇头,嘴角扯出一丝苦笑,说道,“其实,大老爷巴不得早些把我分出去,若祖父清醒,不用我提,或许主动就会把我撵了。我也是顺了他们的意,给他们一个好的借口而已……”或许觉得自己多话了,又说道,“我不在家的日子,你要照顾好弟弟妹妹,每天还是要去给祖母、祖父那边敬孝。还有二老爷,这次他居然良心发现,帮了我们不少忙。”

第一百七十四章 想毁约

陆漫暗道,姜家二老爷再渣,也渣不过陆家二老爷。她点头,“嗯,我会照三爷的意思办。”又问,“大夫人被撵回娘家侍疾,侯爷没有怪罪你?”

姜展唯道,“大老爷并不糊涂,若大夫人再不得些教训,对家族的威胁比我还大。”他自嘲地摇摇头,又道,“祖母说必须让她记住这个教训,否则自作聪明会害了这个家,让她在洪家侍疾半年。大哥跪求了祖母许久,祖母都没有松口。”

陆漫又压低声音问,“如此惩罚大夫人,其实也是给了那位和王家没脸。那位不会找咱们家的茬吧?”

姜展唯嘴角勾了勾,说道,“别看祖母平时很慈善,谁惹着她了可是厉害得紧。”声音放得更低,“听说,祖母年青的时候特别能折腾,连先太后都敢对着干,怎么会怕那位。那位岁数不大,还没见识过祖母的厉害。明天,三婶会陪着祖母进宫,呵呵,祖母已经有几十年没闹腾了……”

一副期待的样子,特别欠揍。

想到老太太已经六十岁了,怕她累坏了,陆漫心疼道,“明天我给祖母煲一盅补品,老人家回来好好补补。”

姜展唯点头道,“好主意,怪不得祖母祖父偏疼你,想得周到。还有,大老爷也会找几个御史上折子,弹劾周郡王府和王家。之前机缘合巧下,我知道几桩王家的旧事,正好利用上。”又嘱咐道,“我这时候提分家,让大夫人得到更加严重的惩戒,她肯定会更恨我们。她没有办法把我怎么样,你和弟妹要注意,她回家后要多防着。还有王浩白和宋宪,”他的脸色一下又阴沉下来,恨恨说道,“我现在没有能力,也没有精力收拾他们,若我有命回来,此仇不报非君子。”

想到那两个人,陆漫也是气愤难平。若是没有和郡王的帮忙,还不知道她会处于怎样的尴尬境地。

两人又谈了一阵。姜展唯见时间不早了,说道,“我今天在这里歇息。”

陆漫没有多想,还殷勤说道,“好,我让人把炕拾掇出来。”又提高声音道,“嬷嬷,柳芽,进来给三爷铺床。”

柳芽和王嬷嬷应声进来。

姜展唯的脸却突然甩了下来,又恢复之前冷冰冰的样子,看都没看陆漫一眼,起身去净房沐浴。柳芽跟进去把热汤准备好,又把中衣裤放在门边,便退了出来。

现在陆漫对姜展唯的喜怒无常已经有了免疫,也没理他生不生气,为了什么生气,她同王嬷嬷一起把炕铺好。

但她不好意思进卧房,只隔了一道门,净房里面的动静在卧房里听得清清楚楚,哗啦啦的水声总是令人遐想。

她又坐在椅子上拿着医书看。由于兴奋,看也看不进去。

王嬷嬷有些着急。相公进去沐浴,妻子怎么不进去服侍呢?而且,哪能夫妻两人一直分房睡。她之前提点了多次,让三奶奶主动些,她的好姿色,无论哪个男人都抵御不了。到时候成就了好事,有了孩子也能有个依靠,可三奶奶总是听不进去……

姜展唯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套白色绫面中衣中裤。他长身玉立,面若春华,没有了之前的冷峻严肃,嘴角还噙着一丝笑意,水雾浸过的眸子像化不开的墨。他的胸口微敞着,闪着银光的白绫显得那一小块肌肤暗红而细致,黑发如瀑布般垂在肩上,有些让人移不开眼睛。都说美女出浴,红颜如花。没想到美男出浴,也是如此绮丽流香。

这是陆漫第二次看到出浴后的姜展唯,还是有些紧张,赶紧把视线移开。

姜展唯没有去炕边,而是直接来到她的面前,带着那股熟悉的淡淡的冷梅香,弥漫在她的周围。

他看着她说道,“漫漫,我在家里只能呆两天,后天回营,连祖母的生辰宴都要错过了。再回来的时候,就是出征前,腊月底了。若有意外,我会直接开赴前线,不知我们何时再能相见,或是能不能相见……”

声音低沉,有些暗哑。

想到他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上战场撕杀,陆漫刚才那一点点遐思又飘散而去。她突然有了些心酸,现在她是真心不愿意让他有事,不是因为她自己,纯粹是想让他平安。

她抬起头来,对视着他的黑眸,轻声说道,“刀枪无眼,万望珍重,我和八爷、小玖儿不期望三爷立什么军功,只盼着三爷能毫发无损,凯旋而归。”

姜展唯听了,又上前一步。两人靠得很近,以致于陆漫凸起的胸/部已经贴着他的衣裳。目光平视正好看到他略方的下巴和喉结,清清楚楚看到喉结上下滑动,连他鼻子里呼出的气息都能感觉到。

陆漫有些惊慌失措,稍稍后退了一步,看他微低着头,眼里似有浓浓的火焰,薄薄的嘴唇紧抿,透露了他的紧张和期望。还有白绫中衣裹着的那具精壮身体,似崩紧了一般。

他望着她,又上前一步,他和她的身体紧紧贴合在一起。

陆漫就是再迟钝,也知道姜展唯想做什么了——他想单方面毁约!

她望着他的黑眸,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最开始一直是恨他鄙视他想要逃离他的,后来对他的印象好了些,但也只认准他们是合约夫妻,他帮她做了很多事,但她也帮他做了许多事,无论交易还是情感,他们互不相欠,也从来没想过他们之间会发生这种旖旎的场面……可是,今天的事情来得突然,陆漫很没出息地抵制不了那份魅惑,或者说感动,脚像生了根一样没有挪动一下。

姜展唯似乎有了更大的勇气,垂下的大手握住了陆漫的小手,鼻息已在她的头顶。他磕磕巴巴地说道,“漫漫,我想,我想,我觉得,我们,我们应该有个孩子……”

随着那股香气越加靠近,陆漫终于想起那香为何有种熟悉之感了。在洞房之夜,香囊里的魅惑浓香中就夹杂着这股淡淡的梅香。

第一百七十五章 逃离

那股香让陆漫想起了那晚,他为了“交待”,那么强势而粗暴地占有了她的身体,让她毫无尊严,羞惭难当。第二日,又让她喝下了避子汤,没给她留一点点的余地。可是现在,他又如此深情地想让她给他生孩子……

突然,陆漫感到一阵巨痛袭来,由下而上,直达心脏。她“哎哟”一声,微躬着腰捂着肚子说道,“哎哟,我突然有些不适,肚子痛,三爷早些歇息吧。”

说完,就捂着肚子逃进了卧房,又回头猛地把门关上插好。关门的那一瞬间,她看到姜展唯愣愣地站在原地,吃惊地看着她。

她靠着门站了许久,腹痛才缓解。看来,自己哪怕心里不排斥他了,身体也接受不了他。

她长长出了一口气后,慢慢来到高几前,吹灭蜡烛,屋里顿时一片漆黑。

陆漫的视线适应了一会儿,月光透过厚厚的窗纸让屋里有了些微的光亮,她摸索到床边,脱衣上了床。

从门缝透出的光线依然亮着,陆漫叹了一口气,想着自尊心极强的姜展唯被拒绝了,还不知道怎样脑羞成怒……

虽然陆漫到现在为止也不确定姜展唯对她到底是一种什么情感,却知道他想单方面终止他定的那个合约了。

若他要硬来,她没有任何办法,就如当初他要那样对待她。不说古代夫为妻天,只说他们是法定夫妻,做为妻子的她不可能拒绝男人行驶丈夫的权力,更不敢说不想给即将上战场的丈夫留后……

她曾经恨他恨得咬牙切齿,他是那样践踏了她的尊严,让她羞愤欲死。但是,这一路走来,他又是她最坚强的后盾,帮她解决一个又一个难题,克服一个又一个麻烦。她现在能如此安逸和轻松地生活,他和长公主的功劳最大。

之前,她仰仗着他走过艰辛。以后,她还要仰仗着他继续过活。哪怕他死了,她也会继续啃食他留下的人血馒头活下去。除非他活着回来,把她休弃……

可是,她不愿意,真的不愿意。不止情感,还有身体。

上次硬来是因为要“交待”,现在不用交待了,她相信他那种性格的男人,是不会再强求的。

只是,他那种性格的男人被拒绝,不知会怎样暴怒。可她就是接受不了……

另一间屋里,姜展唯还愣愣地站在那屋里,看着那一扇紧闭的小门。

她拒绝了他,找了那样一个蹩脚的借口!

可当他看到她回头关门的那一刹那,她的小脸苍白,大大的眼里盛满了惶恐,就如那天夜里的她。

她应该是吓着了,她的胆子一直很小的……

大半年前,他是带着万丈豪情和绝然投军的,立志要在战场上功成名就。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希望他多年后再次回到京城,要么成仁,要么是鬼。

那时,他在家里举步维艰,既膈应这个冲喜的蠢笨媳妇,又担心年幼的弟妹,还气长辈对他的无情。

他不愿意弟妹像自己一样在这个家里被打压,活在被排挤的压抑和自卑中,便想通过某种办法达到分家的目的。他以为,展魁极慧,再加上祖母对自己的愧疚,多安排些忠奴服侍,即使自己死了,小兄妹也会平安长大,展魁会有出息,会护着小玖儿不被欺负。若能有幸活下来,他定已立下大功,给这个冲喜媳妇安排个好的后路,也算对得起她了……

哪知道,名声狼藉的媳妇不仅没如自己预期的那样折腾犯蠢,还治好了祖父,把祖母哄得开心,尽心疼爱呵护展魁和小玖儿,让长辈真心接纳他们,为他们争取到了应有的利益。还有迷彩服,行军包,精湛的医术……她的聪慧远超乎他的想像,她的善良令他暗生惭愧。

他知道了她不是真的愚蠢犯糊涂,而是她娘家人的陷害。知道她洞房上吊是被逼得生无可恋,用那种绝然而悲状的举动报复害她的人。她在娘家的境遇是那么悲惨,却能怀着悲悯的善心对待展魁和小玖儿,不愿意让他们孤单难过,为他们谋划一切,让他们无忧无滤快乐地生活。

她是自己的福星,自从她嫁给自己,他仕途上逐日追风,家里更是顺风顺水……

今天,他又如愿地带着弟妹分了家。却不是因为陆漫犯蠢,而是家里真的有个蠢人。

一双弟妹交给她,他真的放心了。哪怕死,他也不用再担心年幼的弟妹了。

可是,他的内心深处总有一丝愧疚不能言明。跟陆漫的君子坦荡荡相比,自己的确是个真小人。

还有,若他死了,漫漫怎么办?

说她聪慧,可她有时候真的很傻,姿色又太好,政治嗅觉也不灵敏……

祖母祖父年纪大了,若再没有了他们的呵护,她该怎么办?

他死了,若她为他守着,弟妹成亲后她又怎么办?她没有孩子可依靠,难道让她后半辈子仰仗弟妹的鼻息而生活?

若她不想守着,是寡妇再嫁,肯定找不到像他和他家人这样有能力护着她的人,她会不会被人欺辱,或者被人害死,而且到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他后悔了,他现在一点都不想死,可箭在弦上,他必须一无反顾地往前冲。

姜展唯走去那扇小门,想把心里的话跟她说出来。他把手举起来又放下,又举起来,还是没有勇气敲下去。

自己是个残忍又自私的男人,曾经把所有恨和怨发泄在她的身上,又拒绝她当他孩子的母亲。现在他想给她留个孩子,想要她的软玉温香了,可她明显是被吓着而拒绝自己了。

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回到炕上坐下。等等吧,让她好好想一想……

第二天,陆漫被王嬷嬷叫醒。

王嬷嬷看着她,脸上似有不赞同。见杏儿去净房准备水了,才轻声埋怨道,“你们怎么回事啊?老奴昨天以为三奶奶和三爷能成就好事,怎么还是分开睡的呀?哎哟,傻姑娘,刀枪无眼,若三爷真的回不来,让他给你留个孩子,你这辈子也有靠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美人儿

陆漫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没理王嬷嬷的念叨,穿上衣裳去了净房。

她坐在妆台前梳妆的时候,晨练的姜展唯回来了。他进了卧房,又直接去了净房。

陆漫从玻璃镜中看到他的面容虽然微沉,倒也不像以前那么冰冷的可怕,心又放进了肚子里。这货,脾气怎么突然变得这样好了?

又想着,他明天一早就要回营里,今天要看房子、见下人、理帐目,事情极多,不能跟他闹别扭耽误正事。

吃饭的时候,姜展魁和姜玖也来了上房,几人围着炕几坐下。陆漫讨好地主动抢了柳芽和杏儿的活计,双手捧着筷子递到姜展唯手里,又亲自为他舀了一碗粳米粥,夹了一个他喜欢吃的牛肉生煎包在细瓷碟里。

姜展唯微沉的脸色有了些缓和,轻轻点点头。

姜展魁听说上午要去看自己家的新房子,翘着嘴不想去上学,看见哥哥沉了脸,又不敢吱声了。

姜展唯对陆漫道,“长嫂如母,以后你是我们这个家的当家主母,不需要再叫展魁为八爷,直接叫他的名字即可。”

陆漫欠身道,“是,听三爷的。”

姜展魁笑得眉目舒展,说道,“三嫂早该叫我的名儿了,叫八爷多生份啊。我不止是你的小叔,还是你的弟弟……”

几人正吃着,姜玖突然拍了自己的脑门一下,说道,“哎呀,我差点把祖母交待的事情搞忘了。”

陆漫诧异地问道,“什么事?”

姜展唯和姜展魁也不解地望着她。

姜玖见所有人都看着她,得意地不行,故意晃了晃小身子,才郑重地说道,“祖母让玖儿提醒三哥和三嫂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她说你们该生个儿子了。”

她的话逗乐了屋里的下人,姜展魁笑得直咳嗽,说着,“对极,对极,我也想要个小侄儿。”

姜展唯的脸色微红,故作沉脸说道,“姑娘家家的,说什么呢?也不害臊。”

陆漫红了脸,瞪了她一眼,又不好多说,只低头吃着饭。

姜玖又摇着陆漫的袖子撒娇道,“三嫂,玖儿很喜欢小侄子呢,侄女儿也喜欢,就给我生一个吧,求你了。”

王嬷嬷虽然喜欢听这种话,但见陆漫被臊着了,赶紧过来给姜玖夹了个水晶饺,笑着打岔道,“马上要有新房子了,二姑娘想怎么拾掇屋里?”

姜玖的注意力果真被转移了,问陆漫道,“三嫂,我想把我屋里的架子床、屏风、还有那个洋漆高几搬去新屋子,行吗?”

陆漫说道,“当然行了。以后小玖儿的屋子会比现在大很多,要多摆些漂亮的家当才好。不过,你今天上午也不能去看新房子,祖母要进宫,我要去看新院子该怎样布置,你和豌豆黄就要负责陪伴祖父。”

姜玖先还咧着嘴笑,听了后一句话,又翘起来了小嘴,却没有任性闹着一定要去看新院子。

饭后,姜展魁去上学,姜展唯领着旗长先去东辉院。陆漫和小玖儿、豌豆黄去了鹤鸣堂。

来到鹤鸣堂,却看到院子里站着十个年纪在十四岁至十七岁的女孩子。她们个个长得妖娆妩媚,具打扮得花枝招展。即使是在寒冷的冬季,那小袄棉裙也把腰身勾勒得玲珑有致,曼妙多姿。站在寒风里,就像一朵朵俏生生的花骨朵。

里面还有几个熟面孔。一个是大夫人跟前的叫妩琴的丫头,这些女孩里,只有她一人愁眉苦脸。还有几个有些面熟,却想不起是哪房的丫头。

陆漫莫名其妙进了上房,姜玖右拐去了康复室,她左拐去了西屋卧房,看见三夫人已经来了。

陆漫来到长公主的面前,屈膝说道,“祖母,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害您老人家没脸了,还要去宫里受累,受气。”

长公主道,“也不全是为你,还为了本宫的这一张老脸。他们敢如此对你,就是没把本宫放在眼里。哼,想是本宫消停得太久了,以致于那些人以为本宫好性儿,好欺负。”

老太太说得颇有气势。

陆漫搂着她的胳膊劝道,“不管怎样,祖母要注意身体,您年纪大了,不能真动怒,气大伤身,吓唬吓唬人就好……还有,最好带些补气血的补汤,随时热着喝。我再熬碗十补汤,等祖母回来喝。”

一旁的钱嬷嬷笑道,“带着了。”

下人们服侍长公主大妆的空当,陆漫悄声问了院子里的那些“美人儿”是怎么回事。

三夫人抿嘴笑道,“那里面有一个是大夫人的丫头妩琴,六个是戏班里的戏子儿,还有三个是连夜买来的瘦马。”

“她们一大早来这里干什么?”陆漫还是不明白。

看到懵懂的陆漫,长公主笑起来,说道,“那王浩白和宋宪不是稀罕咱们府的丫头吗,那十个女孩儿,有些是本宫儿媳妇、孙媳妇身边的漂亮丫头,有些是花大钱价买来的美人儿。本宫带去宫里,请皇后娘娘转交给那两个小兔崽子,求他们行行好,放本宫一马……”

还待这样的,陆漫对长公主佩服得五体投地。她呵呵傻笑着,都不知道该怎样拍这个马屁了。

长公主一切收拾妥当,正准备出门,就有前院的婆子来报,周郡王爷、周郡王妃求见,还领着被打得瘸了腿的世子爷宋宪。

长公主冷哼了一声,说道,“本宫不见,让他们滚。还有,跟门房说清楚,以后不许周郡王府的人再进我家这个门。”

陆漫把长公主和三夫人送出了上房门,看着她们领着下人婆子,以及那十个美人儿消失在前一进的偏厦,才收回目光。

她还是有些担心老太太的身体。

陆漫返身去了康复室,看老驸马认真地做着康复运动。大奶奶没有象往常那样带着孩子来请安,今天上午大夫人要回娘家“侍疾”,大奶奶要去送她。

老驸马做了一会儿运动,接过御医递过来的汤药喝了。

陆漫笑道,“祖父,我和小玖儿要搬新家了,等收拾好了,就请祖父去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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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东辉院

老驸马不高兴了,下巴上的胡子都抖了起来,说道,“不,不许你搬家,我舍不得。”

这老孩子,越来越贴心了。

陆漫笑道,“我们还是住在这个府里,只是从兰汀洲搬到东辉院。”

老驸马恍然大悟,对小环道,“去,拿红包,咱们去作客。”

众人都笑了起来。

陆漫也笑道,“祖父又聪明了,还知道人情客往。我们还没搬呢,等搬家的时候祖父再送礼不迟。”

她让姜玖陪着老驸马玩,她要去收拾新房子。老驸马想早些去作客,便没有强留陆漫。

陆漫带着杏儿急急向东辉院走去。

在长公主府的内院,鹤鸣堂在最中心位置,西面小些的院子是世子爷住的是倚罗轩。再往西的大院子,是大房的明和堂。而东面,先是三房的明福院,再过去是二房的晚轩。

晚轩过去是一片竹林,然后是一堵长长的围墙,墙上开了个朱漆大门,过了门,就是东辉院了。

多年前,老驸马的渣爹在世时,把老驸马的娘、年幼的老驸马和朱老太太赶到这里住,而那个渣爹和姨娘庶子则住在大院子里。

后来老驸马尚了长亭长公主,长亭长公主“为了孝道”不另建公主府,而是强行把姜家扩建而改成了长亭长公主府。把老驸马的渣爹震住的同时,又把那个厉害的姨娘和几个庶子赶出长公主府,老驸马及母亲妹妹三人才得以从东辉院里搬出来,而这个院子就一直空到现在。

陆漫快步走了两刻多钟才来到朱漆门前。过了大门,便是东辉院的第三进院子。

这里很大,院子也敞得开。但是,十几年没住人,到处是灰尘和蛛网,雕栏和门窗上的油漆斑驳不堪,窗纸也看不出颜色,有些还破了洞。

她被丫头请去了一进院子,进了上房,姜展唯正坐在八仙桌旁,柳信、王大伯及几个不认识的下人在向他禀报着什么。

屋里燃了两盆炭,但没烧地龙,还是有些冷。

陆漫坐去八仙桌的另一边,几个下人给陆漫磕头行了礼。一个是吴明,姜展唯喊他“明叔”,曾经是姜展唯小时候的长随,现在任这个小姜府的总管。王嬷嬷的男人王大伯也在,他任副总管,这是昨晚陆漫的提议。柳信是外事房管事兼护院管事,还有一个帐房管事,一个厨房管事,柳芽兼任内院管事。这几人是小姜府的中高级职员,除了王大伯,其余几人都是姜展唯点名要来的。

府里共拨了二十个下人,五个护院过来,还有四辆马车。另外小姜府会再买十个下人,五个护院。

明叔又躬身道,“奴才已经让人去通知铺子里的掌柜和田庄里的庄头了,他们明天就去给三奶奶磕头请安。“

明天姜展唯就要去营里,只能见陆漫,陆漫点头应是。

正说着,下人来报,严家令和夏卫率、姜总管求见。这几人是长公主府下人和护卫们的总头目,姜展唯赶紧说请。

那三人进来,给姜展唯和陆漫抱拳躬身,红着脸陪了罪。说他们失职,御下不力,让三奶奶受了惊吓。长公主震怒,他们每人被扣了一个月的奉禄(月钱),还有一些涉及到的小管事,都被扣了钱。

姜展唯和陆漫自不会得罪他们,请坐上茶,笑着客气了几句。

严家令和夏卫率走了,姜大总管没有走。他先掏出一摞契书,是奴契和田庄、铺子、宅子的契书。又一扬手,两个下人抱着高高的两撂帐本过来,放在八仙桌上。

姜展唯对陆漫说道,“这些帐本你看看就交给明叔和王伯,这些契书你就帮我收着吧。”

他没有跟陆漫藏一点私。

攥着奴契,就是攥着下人们的命脉,谁敢奴大欺主,或是敢出卖她,直接卖了。

陆漫笑纳,比接银票的动作还麻利。她先每张看了看,让柳芽装进荷包里。

姜大总管又笑道,“那些家具摆件,还有玉器首饰布料等物,要收拾出来后才能拿来……”

姜展唯点头,几人又说笑几句,把姜大总管送走。

姜展唯起身陪着陆漫参观这个院子,又说了大概分配情况。

第一进院子很大,正房是前堂,是姜展唯接待客人的地方。东厢是他的外书房,西厢也是待客的地方。五间倒座是门房和值班护院住的地方,以及总管、管事办公的地方。

出了大门,是一个长方形的院子,院子里只有一棵古榕树。前面院墙开了一道门,这里是通向长公主府外院的,门上上了锁。东墙开了一道门,出去就是外面的胡同了。

再进了一进院子,从东偏厦向后走,就来到了第二进。

第二进没有上房,粉色院墙中间是一道垂花门。东西各三间厢房带两间耳房,东厢给姜展魁作卧房、起居室及书房。

这里的垂花门也是东辉院的二门,进去就属于闲人免进的内院了。

第三进是主院,陆漫会住在这里。她的卧房、起居室、客厅、书房都在上房,西厢作餐厅。分家单独住,偶尔会请客,必须有一处大些的餐厅。

东厢作姜展唯的内院书房。

本来陆漫还想把书房安在厢房,但见姜展唯霸道地先占了,她也无法。

第四进也没有上房,只有东西厢房。西厢房是陆漫的诊室、药房,东厢暂时空着。

西厢房旁边有个西跨院,跨院比较大,凹进了外面的竹林里,有三间正房,东西各三间厢房。这个院子给姜玖住,她的将来的嫁妆也都放在这里。

过了月亮门,就是第五进,厨房,库房,茅房都在这里,值夜的丫头婆子也住在这里。

后罩房旁边还有一扇后门,出去是又是一个小院,马厩在这里,还有几间厢房,是下人们歇息和暂住的地方。东墙上也开了个小门,是供马车、下人进出,以及倒夜香的地方。

陆漫唏嘘,这里就是一个闹中取静的单独小世界,已经非常非常好了。

姜展唯说道,“这里很久没住人了,收拾出来,大概要用半个月,你们年前就搬了吧,早搬早好。”

陆漫点头,她也想早些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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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大神

商量了一番屋子该如何布置装修,就到了晌午,姜展唯和陆漫才出了东辉院回兰汀洲。

路上,姜展唯道,“房子有多,等岳母来了,可以住第四进的东厢房。”

陆漫抿嘴笑起来,她也是这么想的。

看到陆漫的笑意,姜展唯的唇角也勾了勾。

吃晌饭的时候,姜展魁和姜玖兴奋得不行,不停地问着新宅子的情况。姜展唯说了几句便不耐烦了,陆漫倒是好脾气地有问必答。

饭后,几人也不午歇,又一起去了东辉院。

分来东辉院的奴才们都来了,一个一个来给几个主子磕了头,在总管和管事的带领下,便开始分头忙碌。

因为桃儿说实话得罪了大夫人,姜展唯把她的父母弟弟都要来了,让她喜不自禁。陆漫还有一层考虑,跟过来的奴才许多都是府里的家生奴,除了明叔一家三口及桃儿家一四口跟过来了,其他都只来了一人,以后要想办法把他们的直系亲属弄去给二房和三房当差。

算到大概老驸马要醒了,姜展唯兄弟依然守在这里,陆漫就带着姜玖去了鹤鸣堂。若长公主没回来,老驸马再看不到陆漫是要闹腾的。

跟老驸马说笑了一会儿,哄着他去作运动,陆漫便去小厨房给长公主熬十补汤。

期间,谢大奶奶差了一个婆子过来给陆漫送了一封信。意思是,她也听说了昨天那件事,问陆漫需不需要她帮什么忙。

陆漫的毛笔字丑,没好意思写信,对婆子笑道,“麻烦你回去跟杨姐姐说,我很好,长公主和各位老爷、三爷都很维护我……谢谢她的惦记,暂时不需要帮忙。”

之后,陆畅又来了,想请姜展唯和陆漫回陆家吃晚饭。陆放荣也回家了,他想让女儿女婿回家一趟。姜展唯见的陆畅,直接拒了。

申时,长公主回来了。陆漫听到动静,赶紧迎出门去。

长公主眼睛红肿,脸色不好,连走路都有些踉跄,明显是累着了。

陆漫心疼得眼圈都红了,赶紧上前从三夫人手里接过她的胳膊,扶着她慢慢往长房走去。嘴里说道,“祖母,辛苦你老人家了,您还好吗?”

长公主道,“无事,本宫就是累着了,想歇歇。”声音无力,又有些沙哑。

陆漫不敢多说,把她扶进了西屋卧房,和下人一起服侍她洗漱。给她喝了十补汤后,再把她扶上床,盖上绫被,放下罗帐。

老驸马听见长公主的声音了,甩开扶他的婆子,踉跄着走过来。他一手掀开罗帐问道,“长亭,你回来怎么不去看我,难道,你不心悦我了吗?”

长公主已经心力交瘁,根本没有精神哄老孩子,也没注意到他的进步,闭着眼睛说道,“驸马爷,出去跟黄黄玩吧,我困了,想歇歇。”

老驸马固执地说道,“长亭,我为了来看你,都没有让人扶,是一个人走过来的。”

长公主睁开眼睛,果真看到老驸马独自站在床前,还一手掀着罗帐。她也是欣喜不已,说道,“驸马爷果真又进益了。”

陆漫过来扶着老驸马笑道,“我们都知道祖父又有了进步。为了庆贺,今儿晚上只让你一个人喝小春阳,别人都喝桂花酿。成吗?”

把不情愿的老驸马哄去了康复室。安扶好他,陆漫听三夫人说了在皇宫里的经过。

长公主把十个美人儿直接领着去了王皇后住的坤宁宫。先是夹枪带棒地骂了承恩侯王家和周郡王府教子无方,居然惦记她儿媳妇和孙媳妇的丫头,还敢在大街上强抢。又说她老了,没有体面了,怕了他们,只得把她儿媳妇和孙媳妇最漂亮的几个丫头双手奉上。还怕她们几个入不了王公子和世子爷的贵眼,又花重金买了几个绝世美人儿,希望他们笑纳,能放过她,不要现在把她气死,让她和家人过个安稳年……

王皇后先还态度强硬,说王浩白只是受了鱼池之灾,主要是宋宪惹事,长亭长公主不该把气发在王浩白和王家身上,她这是欺人太甚。并且推三推四,并不接受这十个美人。

长公主委屈得大哭起来,说自己人微言轻,怎么敢欺负皇后娘娘的侄子,王国丈的孙子。自己如今是越活越没有脸面了,上竿子送礼巴结,人家还不承情……

皇上下朝后听说长亭长公主在坤宁宫闹腾,就来了坤宁宫。长亭长公主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了一遍,委屈得不行,几次差点晕厥。吓得皇上招了好些御医在旁边侍候,又叫了几个能说会道的妃子来劝解。

皇上跟长亭长公主姐弟情深,见老姐姐被气成这样,龙颜大怒。不仅历声斥责了王皇后,还让人把周郡王和王国丈宣进宫斥责他们约束晚辈不力。特别是王国丈,今天御史开始弹劾他和他儿子承恩侯贪赃枉法,孙子王浩白强抢民女,当街滋事行凶等数条罪状,更是严厉斥责了他。前些日子已经答应给王浩白的恩荫,皇上也翻脸不给了……

王皇后不得已只得答应收下那十个美女,分别赐给周郡王府和承恩侯府各五名,又下懿旨斥责宋宪和王浩白无礼荒淫,并闭门思过三个月……

长公主却没有见好就收,一直在坤宁宫闹腾到未时,觉得若再继续闹下去她会真的晕厥了,才消停回府。

离开的时候,皇上还赏了她两车礼物,以示安慰。王皇后见了,也只得忍着气赏了她两盒东珠。

路上,遇到周郡王妃前来请罪,她连理都没理。

长亭长公主居然敢如此打王皇后的脸面,她就不怕王皇后秋后算帐吗?

陆漫有些担心,觉得自己是不是给长公主府惹祸了。

三夫人看出陆漫的心思,拍着她的手低声笑道,“放心,长公主睿智,她敢这样做,自然有所倚仗。”

陆漫不解道,“祖母这么厉害,怎么大夫人还那么听那位的?”家里有位厉害的大神,还舍近求远,她是不是脑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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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托付

三夫人“哼”了一声,小声说道,“大嫂想得多,总想左右逢源,哪个边儿都占着。大老爷和世子爷有长公主当倚仗,她再有那位和王家当倚仗,不管何时都吃不了亏。不过,她没想到这次……”

这次长公主一点面子没给,直接把大夫人撵回了娘家。虽然不可能休了她,但已经让她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陆漫暗道,大夫人敢如此,是绝对没想到长公主会这么维护自己!

连陆漫都有些想不通,长公主首先是封建大家长,然后才是母亲、祖母。她不应该不先顾家族而感情用事啊?

那么只能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自己值得她老人家“感情用事”,还有一种可能是王皇后和王家不值得她“委屈求全”。

陆漫还是有些自知之明,自己没那个本事,最有可能的还是王皇后不得皇上喜欢,甚至连太子都跟她不算亲近,所以长公主才不会忍她。

天渐渐黑了,大奶奶领着三个孩子先来了。她的眼睛有些红,神色疲惫,八成受了大夫人的气。稍后,三位老爷和世子爷下了衙,姜展唯领着姜展魁也来了。

见人差不多齐了,钱嬷嬷就去西屋卧房叫长公主。不能再让她睡了,否则夜里容易跑觉。

长公主的身体素质不错,睡了一个时辰,起来后又是红光满面。

老驸马呵呵笑起来,也不坐专用椅子了,而是坐去了罗汉床,还伸手拉长公主的袖子,像是多久没见到她一样。

长公主给儿孙们大概讲了一下事情经过,姜侯爷又讲了弹劾王国丈父子的事情。

饭后,姜侯爷和二老爷、三老爷、姜展唯携重礼去和郡王府感谢和郡王爷的帮忙。

晚上,陆漫没有看医书,而是开始翻看契书和帐本。姜展魁和姜玖也坐在她旁边,翻看着属于他们的帐本。虽然姜展魁不能完全看懂,姜玖完全看不懂,但一点都没有影响他们的兴致。

两兄妹极是激动。姜展魁还大方地对陆漫说,“这些东西若有三嫂喜欢的,就拿去,算是弟弟送你的。”

陆漫大乐,说道,“谢谢展魁,我这里有。那些东西都留着,以后给你娶媳妇。”

姜玖也大方地表示要送嫂子东西,陆漫又笑道,“这些是小玖儿的嫁妆,好好收着。以后嫂子挣了钱,再给小玖儿添多多的嫁妆。”

陆漫惊讶地发现,他们那一千亩田地和庄子的地方居然是在沙平县。五百亩水田在东洼村和西洼村,五百亩坡地在西北坡村和东北坡村,庄子在西北坡村。

沙平县和西北坡村这两个名字很熟悉,陆漫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救过小陆漫和小姜展唯的郑强就住在西北坡村。

她笑起来,还真是巧了。以后有时间了去庄子里玩玩,还能去看看郑强和郑大娘。

几人看得很晚,劝了多次才把小兄妹劝去歇息。

屋里静谧下来,陆漫又开始头痛,不知道姜展唯今天晚上会不会来这里。

她觉得,像姜展唯那样骄傲又自负的男人,应该不好意思再来兰汀洲了。但若他脑子突然抽筋,又来了,再提出昨天的要求,她该怎样办?

她先歇息,应该是最好的拒绝办法。

想到此,陆漫起身道,“我乏了,想早些歇下。”

王嬷嬷不赞同地说道,“三爷还没回来呢,三奶奶怎么能先歇息?这话若被别人听到了,会说三奶奶不贤。再传到长公主她老人家那里,她也会不高兴。她老人家护你护到这一步,不能惹她伤心。”又悄声道,“三爷对你做的也够多的了,不能让他太寒心……”

陆漫暗诽,难道自己为他做的少吗?她说道,“都这么晚了,三爷肯定在外院歇下了,他明天还要一早去营里。”

正说着,就听院门又听了起来,接着是姜展唯的脚步声。

王嬷嬷和柳芽两人都喜形于色,一个去扭热帕子,一个去倒热茶。

陆漫心里一阵哀嚎,他真的回来了!这不符合他傲娇的个性啊。

姜展唯一阵风似地走进来,把玄色斗篷取下来,坐上炕。他擦了手,又接过王嬷嬷递上的热茶。

陆漫让柳芽把帐本收起来,起身笑道,“我给三爷铺炕。”

姜展唯脸色并没有明显不快,说道,“你坐,我有话要讲。”

王嬷嬷和柳芽的笑意更盛,赶紧躬身退了出去。

陆漫无法,只得坐在炕几的另一边,低头不言语。

姜展唯直视前方看了一会儿,似下定了决定,才侧过头看向陆漫。他没有说话,如漆的眸子一直盯着陆漫看。烛光中的美人,如月光下的娇花,朦胧而娇媚。长长的睫毛低垂,微微颤动着,就像附在花朵上的黑色蝴蝶。

看到她的脸越来越红,红得能滴出血来,陆展唯才抿了抿薄唇说道,“我已经拜托祖母和三位老爷,若我战死,不要怪你。他们,也答应我了。”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之前,我一直觉得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即便是死,也能放心地死去。可昨夜我才知道,我还是自私了,我把弟妹分家出来,再托付给了你,可你怎么办?你娘家靠不住,咱们祖母、祖父的年纪又大了,我想了很久,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陆漫长长的睫毛下渗出泪珠,又滚落下来。

她不怕他冷冰冰,她已经有了防御冰山的抗体。可她怕他温情脉脉,怕他深情款款。她抬起滢滢泪目看向他,说道,“那你就不要死,任何情况下都不要死,活着回来。我和展魁,小玖儿一起,天天在家盼着你。”

姜展唯的心一痛。她这么好,那夜他真是瞎了。

他摇头苦笑,说道,“我也想回来,我现在一点都不想死。可刀枪无眼,只要上了战场,连元帅都不敢说一定能避开那个‘死’字。”他双手扶在炕几上,欠起身说道,“漫漫,这辈子,我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逼迫你喝了避子汤。委屈了你,也对不起我自己。漫漫,现在,我想让你给我留一个孩子。我回不来,我有了后人,你也有了盼头。若你不想嫁人,就带着孩子过。若不想守了,就把孩子暂时交给三婶,等到展魁成亲了,再交给展魁……”

他到底又说这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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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给我时间

听了姜展唯的话,陆漫不可能不感动,但还是没有办法马上接受他。她用帕子擦干眼泪,缓缓说道,“我们以那样一种形式开始,我做了错事在先,让你生气,让你恨我……我知道,你之所以脱离这个家进军营,不要命地上战场,就是想在功成名就的那一天,把我这个给你带来耻辱的女人休弃……”

姜展唯辩无可辩,艰难地承认,“是,我不否认,我一开始的确是这么想的。可是……”

陆漫又说道,“你定了那个相处模式,我以为我们一直会那样生活。我几乎天天都在想,若我被休了该怎样活下去,我离开这里了展魁和小玖儿怎样能生活得更好。真的,我一直在想这些,并为此做着各种准备。可是现在,你突然改变主意了,突然得让我没有一点准备……三爷,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知道你对我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我不了解你,看不透你的心。你提出来了,我不敢有异议,更不敢奢望我们能两情相悦。但是,我希望三爷至少要给我一份尊重,因为我的身份是妻子,而不是取悦男人的……女人。我,我,不是我不愿意,实在是,实在是我没有准备,我怕……不光是心里怕,是,是身子更怕……就是,只要一想到那件事,我的身子就痛……三爷能不能给我一些时间,让我的心里,还有身体,都能够接受……”

话说到一半的时候,陆漫的身体又开始痛,痛得她脸色苍白,额上也渗出细细汗珠,但她还是坚持把话讲完了。

姜展唯看到陆漫这样,知道她是真的害怕,既羞愧,又心疼。她这样,除了怪他,还能怪谁呢?忙道,“不要紧张,我不会逼迫于你。我能等,等到出征前,你想通了,我再回来。”

听他这样说,陆漫的心里一松,身体也随之放松下来,脸色又才有了些许红晕。

姜展唯的内心无奈之极,说道,“漫漫,如果我说我改变心意了,我是真心悦你,你信吗?”

陆漫低下头,暗道,不信,或者说不敢信。他对她或许有愧疚,或许有欣赏,甚至利用,但她不信他会心悦她。他心硬如铁,心狠手辣,心机深沉,除了他的两个弟妹,她不相信他会真心喜欢别的人。

便说道,“这一路走来,你的所做所为,让我看不懂你。”

姜展唯苦笑道,“你这是不相信了?”看陆漫默认,他自嘲地摇摇头,说道,“可我是真的心悦你。若一个男人不是心悦一个女人,他怎么会为她做那么多的事?”

陆漫很想说,我不是真心喜欢你,但我还是为你做了那么多的事。

姜展唯见陆漫沉默不语,知道她心里对自己还有排斥,只得放下心里最后的一点念想。嘱咐道,“祖母和祖父是你最大的倚仗,即使分家了,你还是要好好孝顺他们,每天的晨昏定省不要少。以后大夫人回来,她不找茬就相安无事,她若再敢欺负于你,你也不要忍着,去找长辈为你做主。至于其他人,为人处事上你比我通晓,知道该如何处理。展魁和小玖儿你教得很好,让他们继续这样……谢老公爷和谢大嫂的关系一定要维系紧……出去要多带护卫,最好少去酒楼商铺……至于救死扶伤,贫民百姓你想救多少都成,但是世家大族里的人,该救或不该救,你要听祖母的。目前你不是大夫,有时会好心办坏事……不管遇到多难的事,你一定不要离开这个家,哪怕有人逼你。那个人和王家连那样的手段都能使出来,可见你有多碍她的眼。失去这个家的庇护,你会更危险……”

看他在一件一件交待着“后事”,陆漫的眼圈又红了,此时她的心情非常非常矛盾。想着他都这样说了,即使不是喜欢她,也是真心为她打算。但想到他的个性,怕若自己接受他了,又会被他伤害。她哽咽说道,“三爷,你也要多多珍重,千万不要死。哪怕你立功回来休了我,我还是希望你能平安回来。”

姜展唯鼻子有些酸涩,说道,“真是个傻女人。放心,我手下有一千人马,还有你给的药方,你设计的迷彩服,不会那么容易死。我若能回来,不管立了多大的功,当了多大的官,我都不会休你,会跟你好好过日子……”

看到陆漫粉面如花,小鼻头通红,微微颤动着的睫毛下不时滴出一颗颗泪珠,顺着桃腮滑落下来,姜展唯的身子猛地蹦紧了,身体里似有无数个火球乱蹿,要把他炸裂,燃尽。

他赶紧下了炕,急急说道,“你去歇息吧。我们大概在腊月底出征,就是有天大的要务,我也会想办法在离京前回家一次。”然后,提高声音说道,“柳芽,进来给我铺床,准备浴汤。”

王嬷嬷和柳芽匆匆进来。柳芽去了净房,王嬷嬷从炕橱中拿被子褥子铺炕。

姜展唯洗漱出来,陆漫没敢看他,低头进了卧房。

王嬷嬷在一旁哀声叹气地服侍着,觉得陆漫浪费了一次绝佳的当母亲的机会。在她看来,现在是陆漫的月信中期,正是最佳怀孕时期。因为陆漫,王嬷嬷也知道了女人什么时候最易受孕。

陆漫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他的话……

第二天陆漫醒来,姜展唯已经走了。

柳芽服侍她穿衣,红着脸悄声说道,“三爷走之前让奴婢转告三奶奶,让三奶奶每天想着他的一个好。这样,你再见到他,对他的怨就会少些了。”

陆漫叹了一口气,来到东侧屋。看着已经收拾好了的炕,上面铺着猩红色绒毯,中间放着洋漆小几,几上摆着一个果盘一个花瓶。似乎前一刻根本没有人在这里睡过一般。

她的耳畔又响起了姜展唯的声音,一句句嘱咐如一颗颗滚烫的水珠,滴在她心里,灼得她喘不上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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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信心

陆漫有些后悔了。在古代,真心相爱的夫妻又有几对呢?若真能有个孩子,该多好……

从这天起,陆漫真的就每天想一想姜展唯的好,希望自己从心里到身体能够接受他。

这几天,府中非常忙碌,在准备长公主的六十寿宴。大夫人的娘家大嫂连着三天来看望长公主,长公主很给面子的见了,但不到一刻钟又把她打发走了,一点没松口让大夫人回来给自己过生辰。

陆漫也忙完了对帐,以及家具摆设、器皿首饰等实物的交接事宜。那些东西,明叔估了估价,姜展唯和陆漫的东西大概值个一万多两银子,姜展魁和姜玖的相当,约值七、八千两银子。

看到这些东西,再想到抽屉里的银票和契书,陆漫再一次想到了陆放荣。何氏手里的钱财被陆老太太一点一点榨干,陆放荣不仅不管,还心安理得地享用。从这点来说,姜展唯把他甩出了几条大街都不止。

虽然金钱代表不了感情,但金钱真的能够看清一个人。

这几天没日没夜忙碌的还有豌豆黄。它得了陆漫的命令,誓把东辉院的老鼠剿灭光。那里十几年没住人,成了老鼠的乐园,角落里老鼠屎成堆,看着都令人作呕。听说,许多下人都看到过它们晚上成群结队跑出去偷东西,天亮前又跑回来。

豌豆黄乐呵啊,它在主人的眼里终于有用了,抓老鼠的工作做得非常认真。早上回来,青青根本不敢碰它,让婆子帮忙用香胰子把它洗净,再给它漱了口刷了牙,才敢抱它。

它连续四天晚上跑去东辉院,连吃带撵,四天后那里连一只老鼠都没了。不仅东辉院没了,连挨着那里的地方都没有了老鼠的踪迹。

腊月初五,是陆漫给姜展玉看诊的日子。

姜展玉这段时间非常听话,呆在院子里哪儿都没去,也没有闹着去国子监上课。他崇拜的国子监的崔先生也惜才,偶尔会来府中给他讲课,并留少量的课业。

姜展玉见陆漫来了,笑着放下手中的书站起来,“三嫂来了。”又道,“听说三哥回来了,我都没有去看看他。”

笑容和煦温暖,一如窗外的阳光。

他的脸色好多了。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照在他脸上,连淡黄色的毫毛都能看清楚。他的双颊有淡淡的红晕,俊雅的五官本来就柔和,笑起来更让人心生好感,愿意亲近。

他跟姜展唯是两种性格,虽然长得都好,也有相似的地方,但就觉得五官反差大。

陆漫笑道,“他又走了,营里忙。”

姜展玉把手腕放在书案上,陆漫给他诊脉。

他的脉象平稳,急性期已经过了。

陆漫极是满意。他的病能够得到缓解,不光是洋地黄起了大作用,还有顾老大夫的中药汤对心疾的治疗和控制也是极好。她觉得,若一直坚持吃这个药,急性期用洋地黄,再把平时的生活调剂好,姜展玉很可能再活二十年,甚至更久。

陆漫又参照顾老大夫的药方给他开了药,按照他的脉象调整了其中的两味药,这次没有加洋地黄。顾老大夫的药很好,只要不是急性期,洋地黄尽量少吃,毕竟它有毒。

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小白兔身上做试验,洋地黄和白贺子怎样搭配,才能既不减去洋地黄的药效,又能解除它的一部分毒性。她已经有了一些认知,但暂时不敢用在姜展玉身上。她已经想好,以后要用一百亩坡地专门种植洋地黄。

她扬扬洒洒写了两页纸,忽略掉又丑又大的字,笑道,“五爷的病好多了,只要不激烈运动,不过分劳累,该做的事都可以做了。”为了让姜展玉更听话,又道,“洋地黄若用好了,是治心疾的神药。再加上顾老大夫开的那些的药,五爷再活二十年,甚至三十年都没问题。”

必须要给予他充分的信心。人的求生欲和信心,也是战胜病魔的一个重要因素。

“真的?”姜展玉激动的脸都红了,不可思议地问道。

“当然。我是大夫,还是神医,干嘛要骗你。你看看祖父,他那么严重的病,我们不是都治好了嘛。”陆漫不要脸皮地自夸道,“只不过,你必须要听话。这个病,一个是要坚持吃药,另一个是生活中的保养。忌操劳,忌急躁,忌嘴,注意保暖,要身心愉悦……”巴拉巴拉,陆漫说了一注意事项大堆。

最后说道,“这些只要你都做到了,不仅许多人都活不过你,你还能娶娇妻,生儿子,带孙子,能做的事可多了。”

姜展玉以前之所以一直闹着要上国子监做崔先生的弟子,要考进士,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不管怎样治疗都是个短命鬼,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既然这样,就不如按自己的意愿活,好好学习,考上进士,最好能进前三甲,给好强的母亲争光。他知道,母亲当初是不情愿嫁给父亲的,嫌他无用,无脑,是“绣花枕头一包草”……

如今,他已经见识到了“神药”的神奇,以及陆漫不凡的医术。再听到陆漫给他描述的前景,不禁心生向往。他激动得脸红扑扑的,放在案上的手握成拳,说道,“若这样,我听三嫂的。”

陆漫笑得眉眼弯弯,说道,“一言为定,不许食言。”又起身道,“走,到祖母那里去,请她老人家做见证。”

丫头服侍姜展玉穿上棉袍,再披上斗篷,两人坐轿去了鹤鸣堂。

二夫人、三夫人、大奶奶已经在那里了。

长公主看到五孙子大好,激动得眼圈都红了。她伸出手,姜展玉走过去拉着她的手坐在她身旁。

陆漫笑着把请长公主做见证的话说了。

长公主一叠声地答应,又让二夫人、三夫人、大奶奶一起做见证。一说到不能劳累,要注意日常保养,又面临到上不上国子监的话题。

长公主又建议道,“好孩子,就不要去上国子监了,太辛苦,也没多少用。你不是进士,祖母也会求皇上给你一个官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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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中毒了

姜展玉笑起来,说道,“好,我不上国子监了。不过,孙子暂时也没有当官的打算,只想静下心来做做学问。”见长公主一副担心的样子,又道,“祖母放心,我不会过度用功,只把读书写字当成乐事,愉悦身心。”

陆漫也笑道,“祖母,若五爷一点事不做,天天闲着也闹心。只要他劳逸结合,不急不躁,适当做自己喜欢的事,对身体更有益。”

二夫人见儿子不再执拗,关键是对未来充满了信心,有了精神气儿,心里真是激动不已,以至于放在膝上的双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大奶奶见长公主高兴,赶紧凑趣道,“五爷的病好了,咱们家是不是又会多几件喜事了?”自从大夫人出了事,连大奶奶都自觉矮了三分,好些天没敢大声说笑,拍长公主的马屁了。

陆漫见众人有些不解,又笑道,“大嫂的意思是,五爷该说媳妇了。接着是生儿生女,喜事接二连三,一件连一件。哎哟,祖母就偷着乐吧。”

众人大笑起来,连二夫人的呵呵笑声都异常明显。

姜展玉闹了个大红脸,低声说道,“祖母,两个嫂子欺负孙子。”

长公主见孙子跟他撒娇,更高兴了,假意嗔怪着大奶奶和陆漫,“你们两个小媳妇,越发得意了,跟小叔子也能开这种玩笑。该打!”

长公主一高兴就喜欢散财。说姜展玉听话,赏了一尊醉翁翡翠笔筒。说陆漫医术高,赏了她一尊翡翠白菜。又说宇哥儿三兄妹、展雁、小玖儿几人陪老驸马有功,一人赏了一样宝石挂件。展雁不在,还让三夫人给他带回去。

众人又说起了吊钟花,没想到这东西居然是治心疾的神药。

陆漫赶紧重申,“吊钟花既是药,也是毒。用它治病必须适量,少了不管用,多了又会中毒,甚至死人。而且,也不是每一种心疾都能用这种药,有时候用得不好,反倒催命……”又道,“这话最好暂时不要外传,若有些人不得大夫医嘱随便服用,或者庸医随便乱给病人服用,死了人,咱们也不好交待……”

正说着,一个婆子急急进来禀报,和郡王府的长史官来了府里。他说老和王妃的心疾犯了,御医给她用了三奶奶说的吊钟花。现在老和王妃已经病危,就快死了。

这话把众人吓了一大跳。不说前些天和郡王爷当街给陆漫解过围,就是老和王妃本身跟长亭长公主关系也非常要好。去逝的老和王是先帝的老来子,比皇上小了八岁,跟当今皇上和长亭长公主关系密切,只是身体不好,死得比较早。

长公主大骂道,“是哪个庸医这么糊涂,没经过我孙媳妇同意,居然敢擅自用吊钟花!”又对陆漫说道,“快,快去和郡王府看看,必须尽全力救治我那弟媳妇。”

陆漫点头,赶紧让杏儿回兰汀洲找绿绫,让她把急救箱带上,再拿些吊钟花和白贺子,直接去前院。她则披上斗篷,直接坐轿子去了前院。

陆漫此时非常后悔,不该把吊钟花能治心疾的事情告诉那三位御医。她原意是想更好地造福百姓,觉得御医的性格都慎重,不敢胡乱用药,才告诉了他们。不成想还是害了人,害的还是老和王妃。

若她有个好歹,那位御医要倒霉,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受连累。即使那些人不敢把自己怎么样,但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名声也会毁于一旦。

和郡王府离长亭长公主府不算远,坐马车小半个时辰就到了。一到和郡王府,又赶紧换轿去了老和郡王妃的院子。

来到上房,看到一个面熟的人还跪在地上。陆漫现在的记性超好,虽然只见过一面,却记得他就是当初给姜展玉治病的三位御医之一。

周御医看见陆漫,忙说道,“陆三奶奶,下官看见你用吊钟花把姜五爷救治好了,老和王妃病急,下官救人心切,就用同样的方法救治老王妃,可是,可是……”

陆漫没有时间给他多解释,只说了一句,“我已经说过,这种花不能随意用,也不适用于所有的心疾……”

她进了卧房,看到和郡王爷,几个御医正焦急地站在床前。

和郡王爷眼睛红肿,满脸憔悴,头发也有些零乱,没有了之前的风彩。他迎上来说道,“三郎媳妇,我母妃已经人世不醒……”声音哽咽起来。

他跟姜二老爷一辈,是长辈,所以叫姜展唯“三郎”,叫陆漫“三郎媳妇”。

陆漫来到床边,看到老和王妃脸色青紫,已经晕厥过去。

她边诊脉,边听御医讲了她平时的症状,用药情况,以及那位周御医先用了多少吊钟花,不起作用,又加了多少,老王妃就成这样了。他们也用绿豆和甘草熬汤给她服用,仍然没起任何作用。

陆漫诊断,老王妃属于心力衰竭型冠心病,用吊钟花没错。只是老王妃对吊钟花有些过敏,量也没有把握好,中毒了,造成心律过缓,昏睡不醒。若不及时救治,她也不会再醒过来。

由于中毒深,绿豆和甘草已经解不了毒。而前世那些能够及时解毒的药物和治疗手段,这里根本没有。

这种情况下,只有用白贺子试试,或许还有一点希望。

她对和郡王说道,“郡王爷,老王妃是多服了吊钟花中毒了。现在有一种法子或许能解老王妃的毒,但是我不敢用。”

和郡王爷急道,“怎么说?”

陆漫道,“若用这种法子,老王妃或许有醒过来的可能,也或许更危险。但不用这种法子,老王妃就……”她不好说那几个字,只摇了摇头。

和郡王爷看了另几个御医一眼,再一次问道,“说,你们还有没有其它法子?”

几个御医都擦着汗摇摇头。他们已经尽了全力,没有任何办法了

和郡王爷也知道是这个结果。他又低头看了眼紧闭双眼的老王妃,闭着眼睛思索片刻,才睁开眼睛坚定地说道,“那你就用吧。若母妃能醒过来最好,若醒不过来,也尽力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宋默

陆漫让绿绫把那一小包白贺子散剂冲水给老王妃服下,又开了药方让人去煎。这药是陆漫按照顾老大夫给姜展玉开的药方开的,只是根据两人不同症状调换了几味药。其中依然包括了洋地黄。老王妃现在病情严重,必须要用洋地黄控制。

她又坐下给老王妃施针。这是她在医书里学的一种解毒针法,用白贺子驱吊钟花的毒,再用这种针法驱白贺子的毒,不知道管不管用。

这种针法行针的时间比较长,要随着病症的变化而调整穴位补一泻三……

三刻钟后,老和王妃有了动静,呼吸声大了些。

一位把脉的御医说道,“老王妃的脉象较之之前有力了些许。”

陆漫点头,又开始调整针刺穴位。

三刻钟后,老王妃的脸色由紫变青。接着,再由青变白,由白变黄,呼吸渐渐和缓绵长。

一个多时辰后,老王妃终于睁开眼睛,一张嘴,吐了起来。

陆漫觉得时光漫长得像静止了一般,她的汗水长流,手和脖子酸得已经不像自己的了。看到老王妃吐了,又听到和郡王叫“母妃”的声音,以及老王妃“嗯”的声音,她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把老王妃收拾好,又喂了粥和药。

等老王妃再次睡着,陆漫几人都去了厅屋。

和郡王宋明抱拳感谢陆漫,“谢谢你,求了本王的母妃。”

陆漫摇头道,“老王妃还没有最终脱离危险。要想控制她的心疾,必须要用洋地黄,也就是吊钟花。可她对这种药又有些过敏,我虽然用了一味药克毒,并不知道效果如何,或者说在一段时间内同时用这两种药,老王妃的身体都不能承受得住。三个时辰后,我还要再给她施一次针。至少三天,我每天要给她施针四次。”

周御医听说自己没有用错药,老王妃病危是因为她本身的体质对吊钟花过敏,终于放下心来。问道,“请问姜三奶奶,克制吊钟花毒的是什么药?”

陆漫不想再惹祸,说道,“这种药本身也有一定的毒性,我正在研究,也把握不好它的用量。你也看到了,不仅要用这两味药,同时还要施针解毒。所以,在没有完全把握的情况下,那种药我不方便说出来。还有,心疾分很多种,不是每一种病都能用吊钟花治疗。若用错了,反倒催命,到时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周御医老脸一红,不好再追问下去。

宋明听说老王妃还没有脱险,心里着急。但听说陆漫会留在这里给老王妃施针,又放下心来。他给陆漫抱了抱拳,说道,“那就辛苦三少夫人了。”这次用了尊称。

宋明一面让人去准备浴汤和晌饭,一面让人去长亭长公主府禀报一声。他的正妃死了,又不好让两个侧妃来陪陆漫。虽然陆漫现在的身份让侧妃作陪并不辱没她,但他感谢陆漫的救母之恩,觉得还是应该尊重她。于是,就让人去叫儿子宋默来陪客。

陆漫谢绝了。再次施针是三个时辰后,她要趁这段时间亲自回公主府一趟,把事情跟长公主禀明。

陆漫急急吃了饭,把绿绫留在这里看护老王妃,她带着杏儿坐马车回了长公主府,直接去了鹤鸣堂。

此时是未正三刻,长公主已经午歇起来。姜玖没有回兰汀洲,在这里歇的晌,也才起来。

长公主听说老和王妃暂时脱离了危险,松了一口气。说道,“你就在和郡王府住三天吧,好好给老王妃治病。明天也不要专程回来给我磕头了,守着老王妃是正经。”想着和郡王府没有女主人,又让陆漫多带几个人服侍的人。

陆漫答应下来,又跪下给长公主磕了三个头,提前祝长公主生辰快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她又去跟老驸马说笑几句,叮嘱姜玖要好好陪伴老驸马,之后就抱着豌豆黄回了兰汀洲。

她先把自己给长公主和老驸马准备的棉靴交给姜展魁,让他在长公主寿辰当日替自己呈上。那么重要的日子,陆漫和姜展唯都不在,她让姜展魁领着姜玖多磕几个头,多说几句吉祥话。

然后又洗了个澡,准备了几套衣裳,带了些必须用的药,嘱咐柳芽多看着东辉院的情况,就带着王嬷嬷、杏儿、桃儿、青青、黄婆子几人去和郡王府。还带了豌豆黄,实在是她被王浩白那色鬼吓破了胆。虽然和郡王看着是君子,但住在外面小心些总没错。

在车上,陆漫拎着碗豆黄的耳朵反复交待,去了郡王府,不许惹事,许乱跑,不许高声喧哗,否则直接让人抱回家锁铁链子。

豌豆黄被拎得“喵喵”直叫,却是很聪明地掐着嗓门叫,不敢叫大声,还抱着两只前爪不停给主人作揖——他怕被锁铁链子。

回到和郡王府,天已经黑透了,天空又飘起了小雪。

她刚进上房门,一个三岁多的小男孩就迎了上来,给她作揖道,“默儿见过三嫂。”声音奶声奶气的,咬字还有些不清,但动作极是标准。

小男孩长得齿白唇红,五官俊秀,十分漂亮。他穿着红色刻丝绣花过膝小长袍,月白色裤子,红色小靴,头顶梳个冲天炮。

他作揖完直起身,瞪着萌萌的大眼睛看着陆漫,又被青青怀里的豌豆黄吸引了注意力,盯着豌豆黄移不开眼睛。

陆漫知道这是和郡王的独子,大名宋默,三岁多。她笑起来,说道,“宋小公子好。”

宋默本是个自来熟,何况今天他是受父王委托来当主人待客的。

他又强迫自己不看那只大脑袋小身体的猫猫,把目光转移到陆漫脸上,说道,“叫我默儿。”又说,“晚饭已经备好,不成敬意,请三嫂上座。”说着,还微微躬身,一伸左手比了个请。

感觉他说话和动作,不知练习了多久,实在有喜感。

陆漫喜欢小正太,更喜欢漂亮的小正太。她忍住了想扯扯他冲天炮的施虐倾向,笑道,“我先去看看老王妃,然后再去吃饭。”

第一百八十四章 疑似中毒

宋默听说客人要先去诊病,身体一下转了一百八十度,面朝东屋。由于协调不好,身子还歪了歪,又赶紧稳住站直,躬身用右手比了个请。

小小年纪故做老成,逗死人了。他不像姜展魁,那孩子是真的老成又无趣。而这孩子,完全是装的。

陆漫笑笑,进了卧房。绿绫和几位御医守在床边,和郡王宋明坐在床头。

见陆漫来了,宋明焦急道,“三少夫人,我母妃的脸色又不好了。”

陆漫看了看王妃,又诊了脉,听了绿绫的禀报。说道,“老王妃这是又中了吊钟花的毒。再过三刻钟,会再次给她喂解毒的药和施针。”

一个嬷嬷领着王嬷嬷等人去了东跨院,陆漫主仆晚上会住在那里。几个下人的饭已经在那里摆好了,绿绫也被请去吃饭。

陆漫又被宋默请去了西屋,圆桌上已经摆满酒菜,酒是陆漫非常喜欢的青花酿。

陆漫就是再馋酒,此时也不敢喝,过一会儿还要工作呢。

她慢慢吃着饭,跟小正太聊着天。

平时宋默吃饭,都是他吃着玩,主要是乳娘喂。但今天他作为主人待客,便不愿意让乳娘喂饭,而是在椅子上放了个小锦杌,他坐在锦杌上陪客。

因为喜欢孩子,又因为照顾了姜玖小兄妹那么久,陆漫知道怎样跟孩子打交道,也知道怎样劝他们多吃一些对身体有益的菜品。

宋默跟陆漫混熟了,孩子的本性便暴露无遗。乳娘把他喜欢的菜夹在他碗里,他会懂事地用小勺子给陆漫舀几样,也非常高兴地用碗接着陆漫夹给他的吃食。还邀请陆漫正月十二那天来他家吃饭,因为那天他满四岁。

陆漫很高兴地接受了邀请,还说到时再带两位哥哥姐姐来。

宋默见关系拉得差不多了,就开始悄声请求陆漫,一定要把他祖母救过来。

“……我舍不得祖母,不想让她跟我母妃一样去天上。那样,我就再也见不到她了。”说完,宋默抿着嘴要哭不哭,脸上有了几丝忧伤。

没娘的孩子总是让人疼惜的。他才这么小,就知道了生离死别的痛触,惧怕再次失去疼爱他的亲人。陆漫轻声说道,“默儿放心,我会尽力的。”

宋默一喜。他已经听爹爹说这位三嫂治病非常厉害,她尽力了,那祖母就会活过来了。他让乳娘把他抱下来,又给陆漫躬身作了个揖,郑重说道,“谢谢三嫂。”

陆漫把他拉过来,搂着他笑道,“咱们是亲戚,不需要客气。”

陆漫的手无意碰到了宋默的耳朵,觉得他的耳朵特别烫手。她又摸了摸他的脸,脸的温度正常,捧着他的小脸仔细看了一眼他的眼睛和嘴唇,陆漫的心不禁一沉。嘴唇赤红,眼仁偏黄。

陆漫放开他的脸,似是无意地又握了握他的小手,手心灼热。再拉着他的手腕跟他说笑几句,实际在摸他的脉。

摸完了,陆漫吃惊不已。若不是巧合,这孩子极有可能是中了一种慢性毒。

《慎疾集》里面有记载,若长期同时食用乌鸡肉、鲤鱼、桂圆等六种食物,这样的食物本身没有什么不好,但若是再喝了用山胡熬的水,就会形成一种轻微的毒。

山胡这种药前世陆漫没听说过,不知道是自己孤陋寡闻,还是没被人们发现,或者是那个世界根本就没有。

这种毒很轻,一般的大夫根本看不出来。临床表现就是,耳朵、手心灼热,嘴唇赤红,眼仁偏黄。而且脉象细小,起落明显,有些像湿热阴虚。由于孩子小,大夫喜欢用冬青润肺清心,泻热生津。

而冬青仿佛一副催化剂,把毒性催大不说,还促使毒素一直沉淀在身体里。

等到那些食物和药材连续服用了一定时日,毒素也积累到了一定程度,就会造成身体体质突然下降,一场小小的风寒就能夺其性命。这种情况就是死了,一般的大夫也诊断不出来,只以为他是病死的。

若真是中了那种毒,这孩子的境遇就太可怕了。

她又觉得有巧合的可能,有些人的确可能有那些临床表现,但又不是中了毒。何况这孩子岁数还小,怎么会吃那么复杂的饮食。

陆漫心里惊涛骇浪,但表情沉静,不敢有一丝一毫表现出来。

不管宋默是不是真的中了毒,陆漫都更疼惜他了。没娘的孩子像根草,哪怕他的身份尊贵无比,是和郡王的独子。

她笑着把宋默抱到锦杌上坐下,又亲了亲他漂亮的小脸。说道,“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的祖母治好。”

宋默不到一岁他的母妃就得病死了,祖母虽然慈祥,对他也好,但年青守寡,很早就开始礼佛,跟他也不是非常亲近。所以,他还是第一次跟人如此亲近。

他激动得不行,手足无措,耳朵尖也更红了。嗫嚅道,“你好好。若我母妃还在,一定跟你一定好。”

说完这话,他的眼里似有了泪光。

陆漫的心更柔软了,笑道,“若你娘还在,一定比我更好。”说着,又给他夹了一块蘑菇。多吃蘑菇,有利于抵制那种毒。

她又看看桌上的菜,其中包括了鱼丸烩三鲜,乌鸡汤。有这两样菜并不奇怪,这本就是家常菜。

但是,小正太好像特别喜欢吃鱼丸,主动要了三次,还体贴地用小勺子给陆漫舀了一颗,“三嫂七(吃),鱼丸丸好七。”

快吃完饭的时候,他的乳娘过来抱起他再给他喂一些,刚才他边玩边吃,没吃多少。陆漫看到,最后乳娘给他喂了小半碗乌鸡汤,以及一块乌鸡肉。

吃完饭,陆漫去老王妃的卧房。宋默还要跟去,被他的乳娘拦了,劝道,“哥儿,你还得回去吃奶呢。听话,明天再来看望老王妃。”声音柔柔的,满是宠溺。

宋默似乎很听乳娘的话,便没有撵路,而是牵着乳娘的手对陆漫说道,“三嫂,你要好好医治祖母,求你了。”

陆漫点头道好。又看看年青漂亮的乳娘,还有她高高耸起的乳/峰。穿着厚厚的棉褙子,依然挡不住她傲人的身材。

宋默还差一个月就满四岁了,还在吃人奶?

第一百八十五章 侧妃

宋默还差一个月就满四岁了,还在吃人奶?

在古代,孩子几岁了还在吃人奶的大有人在。

这事陆漫也不好多问,总不能插手人家的家务事。再看看吧,若宋默真的是中了毒,还是先跟长亭长公主禀报。长亭长公主算是宋默的堂姑祖母,应该会为这孩子打算。而且,姜展唯一再嘱咐,给世家大族看病,要听长公主的。

去了卧房,绿绫已经吃完饭候在那里了。陆漫让她给老王妃喂了药,自己又开始给老王妃施针。

等到老王妃醒来,吐了一次,又给她喝了粥,一刻钟后又喂了药,服侍她睡下。

陆漫已经非常疲倦了,她和绿绫都要回去歇息,让人等三个时辰差一刻钟再去叫她,她再来喂药施针。

宋明抱拳感谢,把她送到厅屋门口。

来到东跨院,看到豌豆黄被青青抱在怀里,掐着嗓子叫着,委屈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若在平时,这个时辰正是它出去野的时候。

陆漫把豌豆黄抱进怀里,安慰了它几句,就把它放在床前的篮子里。这是它的窝,虽然睡的是篮子,但里面的被褥都是绸缎做的。

把小被子给它盖好,轻声说道,“不要叫,这几天晚上要夜夜陪着我,哪儿都不能去。等回府了,我给你放三天三夜的假,让你玩个够。”

王嬷嬷也在卧房里值夜,她睡在床前的脚榻板上。陆漫让她和自己一起睡在床上,可她说什么也不愿意,只得由着她。

陆漫累极了,头一落枕就睡着了。

她梦得正香,又被人叫了了起来,又该为老王妃喂药和施针了。

出了门,绿绫也已经起来了。此时夜色正浓,狂风呼啸。几人出了东跨院,去了上房。在厅屋里的炭盆边驱散寒气,才进了卧房。

和郡王宋明也在,他睡在美人榻上。见陆漫来了,赶紧起身。

一个多时辰忙下来,看看刻漏,已经寅时末了。

当陆漫再次醒来,已经大天亮了。

这一天是腊月初六,也是长公主的六十寿辰。这么重要的日子不能亲自到贺,陆漫非常遗憾。她实在太爱太爱那个老太太了,可以这么说,前世她最爱的人是妈妈,今生她最爱的人就是长公主。

她向着长亭长公主府的方向拜了三拜,遥祝老太太长命百岁,永远幸福安康。

洗漱完吃了早饭,陆漫又去了上房。

老王妃还躺在床上,但眼睛是睁开的,她已经醒过来了。宋明也在,正坐在床头跟她轻声说着话。

看到陆漫进来,老王妃笑道,“三郎媳妇,辛苦你了,谢谢。”气短,说话也有气无力。

陆漫笑道,“老王妃客气了。”她过去给老王妃摸了脉,又掀开被子看了看她的双腿,压了压,方才笑道,“今天老王妃比昨天好多了。”

宋明和老王妃听了都是一喜。老王妃道,“我也觉得今天比前两天喘气顺畅些了。”

宋明又陪了老王妃一阵子,念叨着今天去给长亭长公主祝寿,要送些什么礼物。

本来老和王妃就跟长亭长公主关系要好,现在陆漫又帮了他们这个大忙,礼物肯定是非常丰厚的了。而最大也是最新奇的礼物,居然是一副老花镜。在大楚朝,之前只有皇上和硕亲王两人有这东西。

前些日子,宋明的手下花重金在偷渡来大楚的番人那里买了三副花镜,一副当然是给老王妃,一副这次准备送给长亭,还剩一副他说留着自己老了用。

陆漫有些零乱,这个时代就有老花镜了?不过,老花镜也讲度数的好不。若度数太低,起不了多少作用。若度数太高,看着眼睛更花。

突然,她想到了某种可能,心里一阵激动。想着,若她能把老王妃的病情彻底控制住,就向宋明讨要那副花镜。

只可惜,宋明只是嘴上说说,并没有把花镜拿过来。陆漫看不到实物,总有些遗憾。

大概辰时末,宋明去了前院准备。

望着和宋明挺拔的背影,这个男人看着应该是聪明的,又是绝对的一家之主。若宋默真的中了毒,那他这个父亲和家主做的就太不称职了。

和王府里的人口简单,主子只有老王妃,和郡王宋明,宋默,另外还有两个侧妃。用脚指头都能想明白,肯定是哪个侧妃心大,不仅想自己上位,还想替未来的儿子把嫡长子消灭掉。

家里有嫡有庶,就是乱家的根本。

长公主府里,除了大夫人是个耗子屎,听王皇后的话想整陆漫,其他的还算平静。哪怕打压姜展唯三兄妹,也因为他们是庶子,怕他们太强乱了纲常,而且从来没想过要他们的命。

现在想想,老驸马这么做也不能说全然不对。特别是不许子孙纳妾,做得太对了。还有一点,长亭长公主比老和王妃厉害得多,不仅识人,还坚决不许家里搞内斗。

至于二老爷例外生了庶子,肯定也是为了绵延子嗣……

陆漫正想着,有人来报,小少爷和蒋侧妃、魏侧妃来给老王妃问安。

老王妃没睁眼睛,只“嗯”了一声。

棉帘掀开,宋默先走进来,接着是两个年青丽人,其中一个还挺着肚子。这两个丽人华服裹身,满头珠翠,都很漂亮。她们屈膝给老王妃见了礼,说了两句吉祥话。

宋默给老王妃作揖施了礼后,又给陆漫作了个揖,就快步来到老王妃的床前。看到老王妃睁开了眼睛,立即喜笑颜开,笑道,“祖母醒来了,三嫂果真没骗我。”

说完才觉得自己声音大了,赶紧用小手把嘴巴捂上。

老王妃呵呵笑出了声,从被子里面伸出手来。

宋默上前握住她的手,又说道,“祖母,你要好好养病,孙子不想你死。”说着,眼圈又红了。

“好,祖母要活着,看着默儿长大,娶妻,生子。”老王妃虚弱地说道。

“一言为定。”宋默道。

老王妃扯着嘴角笑了笑,又闭上了眼睛。

除了蒋侧妃好奇地看了陆漫一眼,还冲她笑了笑,魏侧妃自始至终就没搭理过陆漫。或许真把她当成医女了,也或许觉得陆漫是个庶子媳妇,娘家身份又低,应该给她们见礼。见陆漫不懂礼数,人家就不搭理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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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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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漫倒没有把两个侧妃的态度放在心上,又因为小宋默疑似中毒,对她们更有先入为主的讨厌。所以别说给她们见礼,对她们一直持无视态度。

因为上次宋明帮过陆漫,陆漫就把他家的情况打听得详细一些。

宋明的父亲老和王爷在世时同皇上的关系很好,死的又早,所以皇上很疼爱他留下的独子宋明。宋明也算争气,不像有些皇亲贵戚那样骄纵跋扈,相反脾气温和,至诚至孝,也算好学上进。是皇上愿意让太子亲近的三个亲戚之一,另两个是硕亲王和长亭长公主。

宋明去逝的正妃姓程,出身英明侯府,两年前得病死了。蒋侧妃的父亲是正四品的太仆寺少卿,魏侧妃的父亲是在御林军当差的三品参领。而怀孕的,是魏侧妃。

蒋侧妃冒似老实些,不怎么说话,她好像是庶女,应该是低调惯了。魏侧妃冒似伶俐些,笑声清脆,嘴也甜,肚皮不算太大,却挺得老高,不停地说着祝老王妃身体早日康复之关的话。和郡王府人丁不旺,她能怀孕,老王妃同和郡王应该是把她宠上天了吧。

屋里人多空气不太好,自己又快给老王妃施针了,陆漫的眉头微微皱了皱。

老王妃的贴身女官王嬷嬷看出陆漫的不喜,低声提醒道,“老王妃要歇息了……”她已经得了和郡王的嘱咐,若陆漫不好说的话,由她来说。

蒋、魏两位侧妃知道人家是下逐客令了,便屈膝告退。魏侧妃还伸手想拉宋默,宋默扭扭小身子躲开了。

宋默低声说道,“父王说我是主银,要把三嫂招待好。”

陆漫笑起来,便过去牵着宋默跟着两位侧妃出了门。魏蒋两人不知她是何意,还以为她是送她们出门。觉得这个陆氏到底是小户之女,连个礼数都不懂,她送她们,也不应该牵着小公子啊。

出了上房门,蒋侧妃回头笑道,“小公子请留步,外面冷,可别凉着了。”

宋默呆呆地看了她一眼,不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而陆漫已经牵着他拐弯往东跨院走去。

魏侧妃咯咯的笑声特别刺耳,说道,“哎哟,蒋姐姐误会了吧。”

蒋侧妃闹了个大红脸。

陆漫很无奈。明明是她们误会了,怎么好像是她做错了事一样。

刚来进了东跨院,就听见树上传来豌豆黄掐着嗓子叫的声音。

两人一抬头,看见覆盖着白雪的树枝上,吊着一只黄底黑纹的小猫。小猫个头不大,但尾巴很长,正吊在树枝上一荡一荡的。豌豆黄非常郁闷,来了这里,不仅不能到处跑着玩,连声音都不许它放开。它天生大嗓门,掐着嗓子很痛苦啊。

陆漫说道,“下来,我给你介绍一位新朋友。”

话音刚落,一条黄色弧线一闪,豌豆黄就落在了陆漫怀里。

宋默“呀”的叫了一声,新奇得不行。

陆漫对宋默说道,“它叫豌豆黄,可聪明了。会爬树,会作揖,还会前滚翻后滚翻,会帮你拿帕子拿鞋子……”

见宋默看豌豆黄的眼睛闪着小星星,喜欢得不得了,就把豌豆黄放进他的怀里。笑道,“你们好好玩吧,三嫂还要去给老王妃施针呢。”

又让青青和他一起去西屋里玩。

宋默的乳娘唐妈妈不太愿意,脸色有些微沉,但看到小主子喜欢得紧,又不敢出言相劝,站在那里很是有些纠结。

陆漫装作没看见,她就是故意的。她想利用豌豆黄跟宋默把关系搞好,让它带着青青去当侦察兵,看宋默是不是真的中了毒。

她进屋在铜盆里净了手,又开始给老王妃施针。

而西屋里,宋默正跟豌豆黄玩着,豌豆黄许多“绝活”逗得宋默大笑不已。

唐妈妈忍无可忍,提醒他猫猫再好玩也是畜牲,会咬人会挠人。可宋默实在太喜欢豌豆黄了,根本不听她的劝。

到了吃晌饭的时候,一人一狗已经玩得非常好了。宋默听青青说豌豆黄在长公主府吃饭时有专门的银制大盘,也嚷着让人把高几搬来餐桌前,再拿了个银制大盘放上,装了满满一盘子的大肉。

看到堆得尖尖的大肉一点一点被豌豆黄吃光,宋默小嘴张得老大,实在不可思议。

陆漫看到那个张得大大的红圈圈,倒真的是原生态齿白唇红,非常好看。但是,当大夫的都知道,若嘴唇太红是由于身体本身不太好。特别是这种疑似中毒的,就更让人心疼了。

宋默现在自己都不好生吃饭,也没有心思招待客人了,只顾看着豌豆黄傻乐。他乐了一阵后,唐妈妈告了罪坐下,抱着宋默给他喂饭。

陆漫注意到,今天的菜里有鱼丸汤,唐妈妈给他喂了三个。当然,连续吃鱼丸并不能说明什么。

吃完晌饭,宋默就要回自己的院子午歇了,可他就是不舍得把豌豆黄放下。陆漫先不同意豌豌黄跟他去,他难过得眼泪都包起了。

扯着陆漫的棉裙,“嫂嫂,嫂嫂,默儿真的很喜欢黄黄呢。”

陆漫只有“妥协”,让青青和豌豆黄一起去了他的院子,但说好,晚上豌豆黄必须回来。

宋明是在申时末回来的。他穿着石青色绣蟒纹长袍,戴着五珠金冠,更显得丰姿奇秀,高贵清华。

他给老王妃施了礼,又对陆漫笑笑,笑容和煦温暖。

陆漫也给他屈膝福了福,眼前又晃过小宋默的身影。

宋明说这次寿宴办得非常热闹,连太子殿下都亲自去拜寿了,皇上和皇后也分别赐了礼物。

他还专门去鹤鸣堂给长亭长公主磕头拜寿,并感谢陆漫。长公主非常喜欢那副老花镜,还戴着看了看,说看东西的确比之前清晰多了。

只不过,老驸马一直没见到陆漫非常不高兴,闹腾了好久。听说陆漫在和郡王府,还想跟着宋明来郡王府找“孙媳妇”,被长公主和姜侯爷劝住了。

老王妃听了十分过意不去,说道,“哎哟,这若是把姜老驸马的病折腾厉害了,岂不是我的罪过?”又拉着陆漫的手说着“对不起”“谢谢”之类的话。

第一百八十七章 疯话

陆漫通过一天一夜跟老王妃的近距离接触,跟她已经非常熟悉了。陆漫笑着宽慰道,“我祖父现在就是个老孩子。您老人家见过不闹腾的孩子吗?肯定没有吧。”

老王妃被逗笑了,直说,“是极。我们家的那个默儿,他不闹腾我还不习惯。”又拉着陆漫的手说道,“怪不得我那老姐姐喜欢你,你不仅长得好,能干,还孝顺,嘴儿甜,讨喜。若我有一个这样的儿媳妇,我也会到处显摆。”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她又咳嗽了几声。

陆漫被她夸得红了脸,忙道,“老王妃说笑了,我哪里有这么好。”

宋明觉得老王妃前面说得极在理,但说长亭长公主爱显摆就不好了。笑道,“母妃,若四皇姑听到你说她爱显摆,该不高兴了。”

正说笑着,院子里就传来孩子的笑声和猫叫声。是宋默抱着豌豆黄来了。

豌豆黄贼精,它见宋默都能敞着嗓门大笑,它也就亮开嗓门大叫了。

陆漫又解释道,“那只猫特别通人性,知道我要住在这里不回去,哭着闹着要跟来。我无法,也只有带来了。呵呵,没想到还跟默儿玩好了。”

晚上,陆漫给老王妃施了针后回东跨院歇息。青青已经抱着豌豆黄回来了,豌豆黄正蹲在桌上吃宋默给它的点心。

陆漫便问了青青去宋默那里的情况。

青青说,唐妈妈十分得宋默的喜欢,似乎也极得和郡王爷的信任,在宋默院子里有绝对权威,下人们都怕她。宋默的确在喝人奶,早晚各一次。睡前还喝了半碗用麦冬煎的水,说是因为宋默虚火望,粑粑特别干燥,御医这么交待的。

陆漫更加断定,宋默是中了那个毒。由于他岁数小,那几样食物和山胡不可能吃全,但乳娘吃了,再喂他奶,他也就间接吃了。

陆漫义愤难平。那孩子多可爱多讨人喜欢啊,那些人怎么下得去手。还有宋明,如果他不多娶女人,那么他儿子也不会被人家陷害了。她直接把宋默的事算在了两个侧妃身上。

陆漫倾向于怀了孩子的魏侧妃在害人,但也不排除蒋侧妃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举消灭两个人。

她有些吓着了,在家世这么简单的人家还有这种龌蹉事发生,那些大家族里更是少不了。还好自己分出来了,在那个小家自己是当家主母。不管外面如何风起云涌,总有一片安宁的净土……

冲这点,她就应该感谢姜展唯。他在去边关之前把家分了,让她远离大家族里的纷争。也没有多弄女人回家恶心她,让她能清清静静过日子。

忙碌了两天一夜,她又想起了姜展唯。

之前在府里也会想他。那是得他的嘱咐,每天强迫自己想一个他的好。而今天,她是不由自主想他的,也不由自主想到了他的好。

宋明,俊朗不凡,又出身高贵,地位尊贵。看他对待老王妃,就知道他个是孝顺懂礼的好儿子。看他对待宋默,就知道他是脾气温和的好父亲。看他跟长公主及其他人的相处,彬彬有礼,温文尔雅,颇得别人尊重,就知道他善交际,是个聪明的好男人。再看他曾经帮助自己,也算正义之士,而且情商颇高。

就是这样一个似乎哪方面都好的男人,还娶了好几个女人,连自己的儿子被害都不自知。虽然他的侧妃是皇上赐的,但依然改变不了他朝三暮四的渣性。

姜展唯跟他比起来,除了长相稍稍占上峰,其它的差了不是一点半点。但是,姜展唯却给了妻子一个平静的家,甚至把他身后事都安排好了。目的是让妻子能继续活下去,活得尽可能的好。哪怕他不一定是真心喜欢这个妻子,但因为她是他的妻子,他对她有了承诺,他就会想尽办法去实现。

还有那个更可恶的陆放荣,拿着媳妇的钱养活一家人,却在媳妇最困难无助的时候任由老娘把她休了……

现在想起姜展唯,又因为有了对比,陆漫突然觉得他也没有那么不堪。虽然他在新婚夜里对她不好,但原主也的确伤过他的自尊。虽然他的脾性不好,性格不好,出身不好,总之这样那样一大堆的缺点。但是,他不乱找女人(这是她的绝对底线),在她有事时歇尽全力护着她,还把身家都上交,承诺回来跟她好好过日子,又有长公主那样的祖母,似乎他也没有那么不可接受。古代真心相爱的人又有几对?

陆漫睁开眼睛,罗帐里伸手不见五指。她又想起了那夜,依旧气得暗自咬牙,奇怪的是身体没有任何反应了……

第二天上午,陆漫刚给老王妃施完针,就听婆子来禀报,长亭长公主和姜老驸马、姜大奶奶、姜二姑娘来看望老王妃了。

长亭长公主来看望老王妃再正常不过,怎么可能姜老驸马这个姐夫来看生病的妻弟媳妇呢,这与礼不合啊。

宋明有些愣神,快要睡着的老和王妃也被吓得清醒过来。

陆漫赶紧笑道,“一定是我祖父想见我,闹着来的。”又道,“我祖父现在就是孩子,你们不要介意。”

宋明哈哈大笑,说道,“快请。”便起身迎了出去。

老王妃虽然不能起床待客,但也赶紧让下人给她换衣裳,梳头发,化妆。这就是贵妇人的精致,或者说好强吧,她们绝对不能让别人看到自己不好看的一面。当然,大夫除外。

看她这样,陆漫觉得挺不好意思,但也不好劝她。老驸马闹孩子脾气来看自己,却让病人不得安宁。

不大的功夫,长公主几人坐着轿子来了。

陆漫迎出门去,看到长公主、老驸马、大奶奶、姜玖几人,在宋明的陪伴下走进了院子。

一看到陆漫,老驸马就甩掉扶他的王御医,踉跄着向她快步走来。嘴里还嚷着,“孙媳妇,你住在这里不回家,不会是嫁过来了吧?不行,你不能改嫁,我不同意。”

老驸马的疯话吓坏了所有人。

第一百八十八章 赖皮

老驸马的疯话吓坏了所有人。

长公主赶紧说道,“哎哟,驸马爷这是说的什么话,孙媳妇是来给老和王妃治病的。我都说了多少遍,你还在胡说。”

陆漫也是气恼不已。真是个老傻子,脑袋里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再气也无法,还得上前几步扶着扑过来的老驸马,气道,“祖父若再胡说,我就真的不理你了。”

老驸马委屈地说道,“唯唯特别讨嫌,我不喜欢他,一看见他就想打他。我怕孙媳妇跟我一样讨厌他,不想要他,跑出来另嫁……才这样说的。”

陆漫气得脸通红。这个老傻子,越聪明越胡说,还是跑到别人家来说。而且,居然想起姜展唯的名字了。

她冲着他直甩眼刀子,提高声音说道,“祖父,我不理你了,真不理你了。”

老驸马见孙媳妇真生气了,又赶紧说道,“好吧,好吧,我不说戳你心窝子的话了。”

他的话又逗乐了一众人。

长公主嗔道,“真是个老孩子,也不怕人笑话。”又对宋明说道,“皇侄别笑话他,他现在就是个孩子。论聪明,还比不上你家的默儿。”

宋明赶紧笑道,“姑丈比之前好多了。虽然还有些懵懂,但说话利索了,还能自己走路,病情又大有进益。”

老驸马一看宋明就不爽,瞪了他一眼,说道,“不要以为你讨好了长亭,她就能把我孙媳妇嫁给你。呸,妄想!”又对长公主说道,“长亭,这个人端着一张小白脸,是假正经,不好。咱们家有那么多孙子,唯唯不好,还有别人啊,肥水不流外人田。”

这话把陆漫和宋明说得脸通红。陆漫是气的,宋明是羞的。姜玖则是又气又吓,眼泪都涌上来了。

长公主又好气又好笑,故意沉下脸说道,“老驸马若再胡说,咱们现在就家去。”

老驸马摇头道,“不,咱们送了他家好些礼,总要吃了晌饭再回去。”

老驸马的这个话,把长公主府所有人的脸都羞红了。

宋明赶紧扶着长公主往屋里走去,又给下人使了个眼色,让人准备席面。

进了门,宋明陪着长公主、大奶奶、姜玖去老王妃的卧房。姜玖还想跟着陆漫,见陆漫轻微摇了摇头,还是懂事地跟着长公主走了。

老驸马也要跟上去,被陆漫拦着扶去了西屋。老驸马不高兴地说,“我们拿了好些礼物来,怎么也得让我去见见病人呀。”

陆漫道,“生病的是女人,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进去见她。”

把老驸马扶在圈椅上坐下。老驸马拉着陆漫的袖子说道,“孙媳妇,我好久没看见你,想你。”

看到老孩子这样,陆漫的心又软了下来,不好再跟他一般见识。笑道,“哪里好久没见,就昨天一天好不好。”又安慰他道,“明天晌午我就能回家了。”

老驸马放下心,又把脚抬了抬,说道,“新鞋,好看,暖和。长亭的更好看,她也喜欢。”

这正是陆漫给他做的鞋子。

陆漫笑道,“嗯,祖父穿上这双鞋子,更俊俏了。”

老驸马显摆完了鞋子,又四周望望,嚷道,“孙媳妇,黄黄呢?”

陆漫道,“黄黄跟默儿玩去了。”又解释道,“默儿是和郡王爷的儿子,也就是你老人家的侄孙子。”

今天早上宋默来给老王妃请了安后,又把豌豆黄抱去他院子玩去了。陆漫也愿意豌豆黄去他那里,青青跟着去,可以更多地了解那孩子生活的处境。

长公主拉着老王妃安慰了一阵,见她累了,就起身告辞。宋明留长公主几人吃饭,长公主不好意思,极力推迟。

去西屋叫老驸马,无奈老驸马就是坐着不走,眼睛都鼓圆了。再加上宋明的诚心相留,几人也只得留下吃晌饭。

饭前,宋默才抱着豌豆黄过来。

豌豆黄一见老驸马,就挣脱宋默的小魔掌,跳进了老驸马的怀抱,对他又亲又舔,极是亲热。

宋默看见羡慕不已,跟老驸马商量道,“姑爷爷,你能把豌豆黄送……哦,不对,是卖给我吗?我出多多的银子。”

老驸马不高兴地说道,“黄黄,我家的。孙媳妇,也是我家的。不卖,多少钱都不卖。”

陆漫直皱眉,话是好话,怎么听着就那么难受呢。

宋默只得妥协道,“好吧,是你家的,我不买了。那我能去你家跟黄黄玩吗?”

这个要求不过份。老驸马点头,捏着胡子朗声说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

居然还说了一句名言。

众人去厅餐吃饭。分派座位又出现了问题,本来宋明和宋默是陪着老驸马一桌的的,其他几个女人一桌。可老驸马嫌弃宋明父子,闹着要跟长公主和陆漫一桌。无法,只有主人一桌,客人一桌,豌豆黄单一桌。

吃完饭,老驸马终于愿意跟着长公主走了。都走到院子里了,他还一再嘱咐陆漫,“孙媳妇说话算话,明天就回来,还要带着黄黄。”还威胁道,“你不回来,我就不吃晌饭。”

看着陆漫点头应允,才走了。

终于把又傻又精的“二傻子”送走了,陆漫也松了一口气。

晚上,陆漫给老王妃施了针,见她睡了,便轻声退出卧房。夜里施针一次,明天上午再施针一次,就不需要再施针了,她也就能回家了。老王妃对洋地黄有些过敏,不能经常服用。明天上午再吃一次以后就要停这种药,当然也就不需要再服白贺子,不需要施针驱毒了。

宋明送了出来。来到厅屋,请陆漫坐下,下人已经抬着抱着几个大小盒子放在地下和桌上了。

宋明拱手笑道,“谢谢三少夫人这两天对我母妃的照顾,这些东西奉上,不成敬意。”

陆漫笑道,“和郡王爷客气了。老王妃良善,又跟我祖母交情极好,帮这个小忙该当的,这些东西我不能收。但是,”她红了脸,顿了顿了,又说道,“我真想向郡王爷讨要一样东西,郡王爷莫笑话才好。”

第一百八十九章 什么意思

宋明心里极是感谢陆漫。若不是她没日没夜的救治,老王妃的命肯定是交待了。而且,这个陆氏真的兰心慧质,不仅医术高明,心思也巧,怪不得几个月的功夫就能把长亭和老驸马哄得那样好。就是他的母妃,因为有了陆氏相伴左右的开解,笑声也比往日多了许多。

为了母妃,他也必须把跟陆氏的关系维系得更好。

他笑道,“不管三少夫人要什么,只要本王拿得出,包括本王这条命,都愿意奉上。”说完觉得不妥,他是高兴疯了,连这话都说了出来,这有调戏侄儿媳妇之嫌。他赶紧低头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咳嗽了两声。

陆漫一心想着老花镜,倒没注意他话里的不妥。笑道,“我,呵呵,就是想要副花镜,那个,我有大用……”

宋明以为陆漫如此郑重开口讨要,是要多么宝贝的东西,原来是这个。虽然花镜不好买,但只要能用钱买的东西就都不是大问题。

宋明大笑道,“本王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呢,原来是花镜啊,这好办。”他让人马上去他外书房把东西拿来,又说道,“那花镜虽然新奇,稀少,但岁数大又眼神不好的人戴着才有用。而年青人戴着不仅没有用,反而还眼花,看不清东西。所以才叫它‘花镜’。”

这是“老花镜”名字的由来吗?陆漫之前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笑道,“我之前在一本杂书里看到花镜另有妙用,想拿它试试,看是不是真的。”

宋明和陆漫都属于健谈的人,况且这两天时常在老王妃身边也熟悉了,两人等待老花镜的时候侃侃而谈,倒也不觉得尴尬和不自在。话题多说的老王妃,她以后该注意哪些事项,若有什么不好,让人去找陆漫即可。也会说说宋默,说他如何可爱讨喜……

其实,宋默有可能中毒的话几次差点冲口而出,陆漫还是强压了下去。

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下人便把老花镜取来了。

陆漫接过锦盒,拿出老花镜。

老花镜的镜片是圆形,没有框,铜制镜架是直接固定在镜片上的。

圆形镜片最好,不用再多道工序。陆漫笑得无比灿然,两颊笑涡如霞光荡漾,顿时满屋生辉,似霞光万丈。

宋明被闪得眼睛眨了眨,不由红了脸,赶紧垂目。

如愿拿到老花镜,陆漫起身道了谢。宋明又执意把那些东西送给她,陆漫推拒不得只好笑纳。

她回了东跨院,青青和豌豆黄已经回来了。青青又汇报了一下宋默的情况,吃了四颗干桂圆及一些零食,吃了唐妈妈的奶,睡前依然喝了小半碗用麦冬煎的水。

陆漫现在是百分之九十五肯定宋默中了那种毒。那不确定的百分之五,是因为没人看到他吃过山胡。

她听完汇报,又把老花镜拿出来。她戴上看看,有些头晕目眩,但并不算花,觉得度数应该不算大。她摆弄了好一会儿,在王嬷嬷的反复催促下,才睡下。

第二天上午,老和王妃已经好多了,不仅能下床,还能在屋里缓慢地走动。

侧屋里,陆漫和几位御医在讨论老王妃下一步的治疗方案。

由于老王妃对吊钟花过敏,不能长期服用。陆漫觉得之前老王妃的病还是得到有效控制了的,说明御医们的治疗非常好,用之前的药即可。

虽然她觉得顾老大夫的药似乎对心疾病人更好,但她还不敢在老王妃身上随意改变,要等以后通过治疗多例病症后再说。

之后,陆漫去卧房跟宋明和老王妃说了她的意思。因为现在老王妃母子非常推崇陆漫的医术,连御医都靠了后。

宋明点头道,“我们听三少夫人的。”又迟疑地说道,“若我母妃再有不好,还是得辛苦三少夫人移步过府了。”

“这是当然。”陆漫点头应允。

这时,宋默和两位侧妃又来请安了。

宋默知道今天豌豆黄要走,问了安以后就忙不迭地去东跨院里找豌豆黄玩去了。

魏侧妃和蒋侧妃见宋明在这里,脸上都是一喜,不时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看他。

宋明对她们没有什么特殊表示,但态度也算和蔼,指了指一旁的锦凳,让她们坐了。老王妃似乎对有孕的魏侧妃更好一些,问了几句她的身体状况,还嘱咐她要注意身体,再给她添个孙子之类的话。

陆漫穿越过来这么久,因为长公府的特殊原因,基本没看到小妾之类的女人。陆家有个抱琴,还把她恶心得够呛。

虽然这两位侧妃出身比自己还高一些,但也改变不了她们是小妇的身份。特别是小宋默的遭遇,陆漫肯定就是这两个人中的一人干的,魏侧妃是重点怀疑对象。所以她非常不喜欢她们,也不想多跟她们说话。

蒋侧妃还算老实,但魏侧妃总想找两句话跟陆漫说,非常热情,跟昨天的态度截然相反。无非是夸奖陆漫医术高明,感谢她救治老王妃之类的客气话。

陆漫根本没有心情敷衍她,先还强扯着嘴角笑笑,后来实在太烦了,怼道,“不需要魏侧妃的感谢,老王妃是我的舅祖母,我救治她是心甘情愿的。”

一句话顶得魏侧妃红了脸。

说完陆漫也有些脸红,宋明就在这里,自己如此顶撞他的女人,似乎不太好。

宋明不仅不以为意,还呵呵笑出了声,对蒋、魏两位侧妃说道,“你们回吧。人多了,屋里空气不好,对母妃的身体有碍。”

被嫌弃了,连蒋侧妃的脸都红了。她们两人起身,给老王妃和宋明屈膝行了礼转身就要走。宋明沉了脸,咳嗽了一声。

蒋侧妃赶紧对陆漫笑道,“我们先回了,三少夫人辛苦了。”

魏侧妃对陆漫笑笑,扯扯嘴角,到底没说出话来。

陆漫也只得起身道,“二位侧妃慢走。”

陆漫暗自对宋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个男人真的挺讨嫌,也很奇怪,他的女人被怼了,居然好意思笑出声,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她正有些不自在,绿绫拿着药碗走进来,说道,“老王妃请喝药。”

第一百九十章 不吃亏

老王妃喝了药躺下,陆漫又来给她施针。

施完针,见老王妃睡着了,陆漫和绿绫退了出来。

宋明也送了出来,挽留道,“三少夫人吃了晌饭再走吧?”

陆漫笑道,“若我晌午没有回去,我祖父怕是饭都不会吃。”

王嬷嬷等人把东西都准备好了。

宋默见陆漫和豌豆黄要走,极是不舍,但也没有强留。含着眼泪说道,“嫂嫂,我生辰你要来,还要带黄黄来,还有你说的哥哥姐姐。”

陆漫对宋默笑道,“好,我们不仅会来给你祝生,还会给你带样稀罕的礼物。”

宋默又高兴起来,说道,“君子一言,”

陆漫笑眯眯地接口道,“驷马难追。”

宋明又是一阵爽朗的大笑。

陆漫回了长亭长公主府,直接回兰汀洲沐浴换衣,又捏了捏眼巴巴望着她的姜展魁,赶紧带着已经洗完澡的豌豆黄去了鹤鸣堂。

老驸马果真没有吃饭,正坐在厅餐里等她。

陆漫过去哄了老爷子几句,几个人一桌吃了饭。老驸马非常满足地去歇息了,又让姜玖带着豌豆黄和旗长回了兰汀洲。

长公主见陆漫没有离开,就知道她有事要跟自己说,心照不宣地让下人退下。

陆漫坐去长公主的罗汉床上,悄声把宋默或许中了慢性毒的事情跟她说了。

长公主气得一拍小几,骂道,“胆子可真大,他们这是迫害皇家子嗣!哼,大宅门里,还有……皇宫里,这些阴私手段都不少。没想到,和郡王府就那么几个人,还会出这事。”

她也觉得极有可能是两个侧妃干的,当然也不能完全排除其它可能。问道,“怎么能肯定一定是中毒?有没有办法解毒?”

陆漫道,“解毒的法子有。若是中毒不算深,只要停止服用那些东西,每天坚持喝绿豆汤解毒,一个月后毒就会慢慢消除。如果中毒比较深,若是成年人,只要不到最后关头,吃半个月解药就能好。宋默年纪小,若中毒深了,可就危险了。”见长公主眼里的探寻,又道,“孙媳瞧着,宋默应该已经中期了。”

长公主又道,“我们必须要彻底证明默哥儿是中毒,才好跟宋明说。总不能只因为怀疑就去说,这不仅是人命关天,还涉及残害皇家子嗣的大罪……”

陆漫也是这个意思,弄出个冤假错案总不好。两人商量了一阵,陆漫才起身回了兰汀洲。

姜展魁和姜玖都没有晌歇,正坐在东侧屋的炕上等她。

见陆漫回来了,都起身把她抱住,把小脑袋贴在她身上。姜玖在前,姜展魁在后,眼圈都是红的。

陆漫大乐,一手搂一个,三个人坐在炕上亲热。

姜玖把头一直埋在陆漫的胸前,糯糯说道,“嫂子,我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日子有多难捱……”

姜展魁也嗡声嗡气地说道,“不要说妹妹,就是我心里都不得劲,想嫂子想得紧……”

姜玖如此在陆漫意料之中,可姜展魁如此就有些令人意外了,小正太连跟姜展唯都没有这样难分难解过。

陆漫觉得,在异世能收获这两颗甜蜜小心肝,还有鹤鸣堂的两颗温暖老心肝,也是一种福份。

他们都没注意到,豌豆黄趁他们亲热的时候,已经出溜跑了。

陆漫几人午歇后,又一起去了东辉院。长公主让陆漫好好歇歇,晚上直接去鹤鸣堂吃饭即可。

天空飘着小雪,穿的圆滚滚的姜展魁和姜玖跟在旗长、酥心糖后面小跑着,咯咯笑声不断。陆漫有了一种错觉,前面的四个身影是她的孩子和宠物,她正和他(它)们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不自觉的,她的耳畔又响起了前世那首“回家”的曲子。

寒冷的冬夜,昏黄的街灯,陌生的行人,某个小店里飘出那首萨克斯的曲调,温暖,心疼,淡淡的思绪……她不由自主地加快步伐,想早些回到家里,早些看到妈妈……

陆漫的眼里又涌上泪来。在这个异世,通过不懈的努力,她不仅收获了亲情,还即将拥有一个安全宁静的家,她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还没到东辉院,就听到里面传来嘈杂的声响。一进大门,看到院子里虽然还没完全装修好,但已经焕然一新。该维修的地方已经维修好了,工匠们正站在高梯上刷着廊下的柱子和雕栏。

总管明叔和副管家王伯赶紧迎了上来,带着他们参观院子。

因为姜展唯下了月中必须装修好的死命令,所以找的工匠多,装的也快。一进、二进、三进、西跨院的屋里已经完全装好了,剩下的外廊、院子、以及其他房舍装修也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大概七天内就能完全装修好。

“……再敞几天味道,就能往里搬家具,主子就能搬家了。”明叔笑道。

陆漫点头,笑着表扬明叔和王伯领导有方,下人和工匠们辛苦了。又说了些要求,以及自己喜欢什么要的家具摆设。

她还让他们不要把分给姜展魁和姜玖的东西现在拿出来用,给他们留到成亲或是出嫁时再用。既然府里给姜展唯和她多分了钱财产业,这两个小兄妹成亲前的一切开销就应该兄嫂承担……

他们几人坐在西跨院的屋里讨论着,明叔又让人在屋里烧了两盆炭取暖。他们汇报完后,就告退了。

而陆漫三人继续呆在这里,主要是姜玖不想走。姜玖到处看着,连犄角嘎啦里都没落下,还说着哪里该摆什么。她实在太激动了,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一个人能住这么大的院子,还这么好。

几人一直玩到天色渐暗,才起身去了鹤鸣堂。

三夫人、大奶奶娘几个,以及五爷、六爷、七爷、九爷已经都在那里了。

老驸马正在闹腾,生气孙媳妇怎么又没来。

见陆漫终于去了,老头大松了一口气。跟陆漫商量道,“孙媳妇,我也知道唯唯讨嫌,你不稀罕他,我不怪你,因为我也不稀罕他。你实在要改嫁,就嫁给雁雁吧,雁雁乖,又讨喜,你嫁给他不吃亏……”

第一百九十一章 厚此薄彼

前些时候,老爷子几乎想起了他所有的孙子,就是想不起姜展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嫌弃他。而且,老头又聪明多了,话说得顺溜又有逻辑性。

听了他的话,除了姜展魁和姜玖,其他人实在忍不住,都大笑了起来。

陆漫却是又气又臊,满脸通红。嗔道,“祖父,你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讨厌你的那个什么唯唯了,我什么时候说要改……改那什么了。你太气人了,不理你了。”

她说完,堵气坐去了自己的位置,没像往常那样先去老爷子身边问候两句。

老驸马看陆漫的嘴翘多高,知道她生气了,委屈道,“孙媳妇别生气,我就是舍不得你离开我和长亭,才出的这个主意。你不喜欢雁雁,我还有其他的孙子,举举,昆昆,玉玉,勋勋,鹏鹏,魁魁……哦,魁魁就算了,他也讨嫌。”

长公主见老头又开始针对两个庶孙子,还当着人家的面。看见姜展魁紧紧抿着嘴,姜玖的眼里噙着眼泪,赶紧劝道,“驸马爷,快莫胡说了。展唯媳妇喜欢展唯得紧呢,怎么可能改嫁。展唯是展唯媳妇的相公,以后你不许再骂他,否则展唯媳妇该哭了。再说了,咱们的孙子个个都好,你不能再这样厚此薄彼。”

老驸马不太明白长公主的话,只拿眼睛看着陆漫,生怕陆漫不再理他。

陆漫很无奈,老傻子越明白越讨嫌,但总不能跟他一般见识,以后人少了再慢慢跟他讲道理。见他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只得说道,“祖父不乱说话,不过份厚此薄彼,我就会一直在你和祖母跟前敬孝。”

老爷子笑起来,扯着胡子说道,“好,我不乱说话,不厚此薄彼了。”

先头姜展雁见三嫂生气了不敢多话,现在见三嫂不生气了,便瘪着嘴问道,“三嫂,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呢?我可是很喜欢你的。”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六爷姜展勋和七爷姜展鹏都笑得滑下椅子揉肚子。

长公主嗔笑道,“真是个傻小子。以后让你娘比着你三嫂的条件找,定会给你找个好媳妇。”又笑道,“咱们家的孩子都好,以后展玉、展勋、展鹏、展魁这几个孩子找媳妇,咱们都要睁大眼睛挑,一定给他们挑个好媳妇。还有小玖儿,一定要给她挑个好女婿。”

三夫人和大奶奶都赶紧凑着趣儿附合。

等到男人们下衙回来吃了晚饭,长公主又给姜展魁和姜玖每人送了一架花梨木架苏绣炕屏,说他们搬家,她送的礼物。

老太太是在变相为老驸马道歉呢。

小兄妹过来给她磕头谢过。

回了兰汀洲,姜展魁的嘴还抿得紧紧的。

陆漫笑道,“还在生祖父的气?”

姜展魁哽咽着说道,“嗯,祖父生病前就不喜欢我和三哥,连看都懒得看我们一眼。那时,他只是不搭理我们,却没有像今天这样当着众人骂我们。”

姜玖也红着眼圈说道,“他那么说三哥和八哥,以后我不去陪他玩了。”

这两孩子伤自尊了。

陆漫把姜展魁搂进怀里说道,“祖父生病前那么做不对,以偏盖全,因为他的庶兄不好,就觉得所有的庶子都不好。现在咱们跟那些嫡出的分了家,以后自己关起门来过日子,任谁也打压不了。咱们共同努力,让那些瞧贬咱们的人不敢再小瞧……”

姜展魁说道,“我一定会努力,跟三哥一样做个有出息的人,不仅让那些瞧贬咱们的人不敢小瞧,还要孝敬三嫂,给妹妹撑腰。”

陆漫笑了,又使劲搂了搂他说道,“谢谢你,一直记着三嫂的好。不过,努力是为自己,和自己在意的人,而不是为了那些不看好你的人。所以,我们一定要愉悦地学习,愉悦地生活。你祖父现在就是个病人,说的是疯话,无需跟他一般见识。其实,他虽然有些做法不对,但为人还不错。特别是祖母,慈善大度,对我们这一房也很好。还有二夫人,五爷,三老爷一家,他们对咱们都心存善意。对待他们,还有二老爷,除了大夫人以外的大房,尽量和为贵,用正常心态跟他们交往。无需因为庶出而自卑,但也不要仇视。有仇恨了,最难过的是自己。而且,对立面不要树得太多,能争取的尽量争取,这样日子才能开心,自己也会好过……我最想看到的是,当我们通过努力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或者生活,这一路走得欢快愉悦,充满了笑声,而不是满腹怨念……”

陆漫希望小正太能快乐地生活,快乐地长大。而不是像姜展唯那样,虽然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但十几年来一直过得压抑和自卑,性格也养坏了。

姜展魁点点头,说道,“我听三嫂的。”又补充道,“三哥也让我听三嫂的。”

陆漫又对姜玖笑道,“你不去陪祖父,他还有嫡孙嫡重孙陪,他对你哥哥仍然有偏见。但是,若你在陪他的时候,让他改变对哥哥们的看法,从此尊重他们,是不是更好啊?现在,祖父对你比对你嫡长姐可是好多了。”又再次强调,“祖母是这个家的大当家,对咱们也好,绝对不能得罪她,让她伤心。你不孝敬祖父了,祖母是不会高兴的。”

姜玖一想,也对啊,连三哥都嘱咐自己不能让祖母不高兴。而且,现在祖父的确对自己很好呢。又点头笑道,“嗯,玖儿知道了,会想法子让祖父对哥哥好的。”

等小兄妹去歇息后,陆漫便让王嬷嬷和柳芽把郡王府送的礼物上帐,并收入库房。那几样礼物是玉石、赤金、象牙之类的摆件,还有两根百年人参,都价值不斐。

她则拿着那副老花镜看起来。之后,又把镜片上的镜架卸了下来。

王嬷嬷心疼坏了,说道,“三奶奶,听说这花镜就是千两银子都买不来,你可别糟蹋了。”

陆漫笑道,“我不是糟蹋,我会把它变得更有用。”

第一百九十二章 传扬

陆漫拿起一摞宣纸卷成一个长圆筒,再把两个镜片放进圆筒中,相距一定长度。又让丫头们把几间房的门都打开,每间屋都点了灯,她站在卧房拿着卷筒往前看,还不时调整镜片之间的距离。长度不够,又让丫头再拿宣纸卷成圆筒接在一起。当圆筒接到近三尺的时候,终于能很清晰地看到西屋桌上的那两支毛笔了。

陆漫做的就是简易望远镜!

她侧面打听过,这里还没有望远镜。不知是没有贩运到大楚朝来,还是连大洋彼岸都没有发明出来。

她一阵狂喜。等到明天再去外面看看,把焦距调到最好。

她前世只听说过如何做简易望远镜,并没有真正做过。没想到,还真的弄出来了。

若姜展唯有了这个“神器”,执行特殊任务就更加如虎添翼发了。

她乐滋滋地摆弄了好久,弄得王嬷嬷和柳芽几人都一头雾水。

陆漫神秘地笑道,“等弄好再给你们瞧,神奇得很呢。”

第二天没下雪,还阳光明媚,万里无云,能见度非常高。陆漫也不着急去鹤鸣堂,让姜玖先去,她有事情要晚去一步。

她忙不迭地带着几个丫头去了镜湖边,拿着“望远镜”看着,调着,连最东边的那片竹林都看得清清楚楚了,才算罢。

她量好了两个镜片之间的距离,又回了兰汀洲。坐去炕几边,画了一个圆筒出来,标注好长度,直径,圆筒里卡镜片的铜皮的距离。再让柳芽把图纸交给柳信,讲解了一番注意事项,让他去外面做一根这样的铜管,越快越好。

让陆漫始料未及的是,她把濒临死亡的老王妃救活的事情又在京城传扬开来,再加上她曾经救治过快死的谢大奶奶,以及半年内就让两个不孕的妇人怀了孕,陆漫的名气也随之大涨。都说长亭长公主的孙媳妇是神医,尤其善长心疾和妇科。同时传扬开的还有,吊钟花居然是治心疾的神药!

而一天后,一个大夫擅自用吊钟花治疗心疾患者,一个人吃死了的事情又以更猛烈的态势传扬开来。

涉事大夫被死者家人告去了京兆府。

大夫被抓了,他说他是在半个月之前听太医院的周御医说吊钟花能治心疾,效果颇佳,长亭长公主府的五爷就被治好了。于是他就给三个病人吃了这种药,另两个病人的病情都有所缓解,哪想到这个人却死了。

京兆尹传讯了周御医等三位御医,又有另两个病人的家人前来作证。因为陆漫特殊的身份,又有控制好老王妃和姜五爷心疾的事情在前,倒是没有传讯她。最后判定,吊钟花能救治心疾,但毒性大,也不是每一种心疾都能治,必须慎用。涉事大夫属于医术不精,又擅自用《医典》之外的带毒性的药给人治病,但并不是主观杀人,打了他五板子,让他陪了死者家人二十两银子,死者家人又表示不再追究,涉事大夫当庭释放。

这个案子能如此判决,还因为时任京兆少尹三老爷的关系。

由于发生了这件事,被捧上神坛的姜三奶奶又被打落到半山腰。有些人认为姜三奶奶其实没有那么神,治好人多半是巧合,怎么可能十五六岁的小娘子就那么厉害。但还是有人坚定不移地相信姜三奶奶医术高超,是神医,能做到别的大夫做不到的事。

想求姜三奶奶看病的人家一下子又少了下来。因为前有贺大夫人被长亭长公主撵出府的事情,自觉有脸面能请动长亭长公主孙媳妇看病的人家就更少了。而其他相信姜三奶奶的人家知道同仁堂是她开的,都选择去同仁堂看病。同仁堂的病人一下子多了许多,最多的是看妇科和心疾的。

找上门的有脸面的人家,一个是陈阁老的二孙媳妇陈二奶奶,一个是何御史的五儿媳妇何五奶奶,一个是平安侯府的陈九少爷。这几个人都是经过长公主同意了的。

陈二奶奶和何五奶奶是不孕,她们来长公主府请陆漫诊治。陆漫给她们把了脉,她们都为原发型不孕,让她们来月事的当天再来家里看病

而陈少爷得的是心疾,他刚刚五岁,身体非常不好,走几步就累。陆漫亲自去平安侯府帮着诊了病。

躺在床上的小家伙又瘦又小,脸色青白,眼睛极大。陆漫疼惜地看着这个孩子,若他生在前世,做了手术,或许还能多活几年。而这个时代,能再活一年就不错了。

据他娘陈大奶奶所说,御医已经诊断他活不过半年,甚至随时都有可能死去。所以,陈大奶奶一听说陆漫是救治心疾的神医,还有神药,就又生起了新的希望。

陆漫检查过后,非常遗憾地告诉他们,孩子的病不能吃吊钟花,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陈大奶奶一听,就捂着脸哭起来。

陆漫看了一下之前大夫给他开的药,没有任何错处。她去了一味药,又加了少量黄莲。《回春杂记》里有记载,这种病可以加一定剂量的黄莲。陆漫也记得前世的确可以用黄莲治疗心律失常等心脏方面的疾病,对加强心肌的收缩力效果很好。

她前脚回了府,平安侯府的礼物就送了过来,礼还不轻。陆漫觉得受之有愧,自己并没有给人家解决大问题,又让人把礼物送了回去。

因为同仁堂心疾病人的增多,陆漫又连续几天去了同仁堂。主治妇科的贺大夫和主治心疾的陈大夫都曾经是何御医的徒弟,他们的手艺非常好,人品也不错。

陆漫跟他们交流了许多有关妇科和心疾的心得。

特别是心疾方面,什么病症适合用吊钟花,什么病症不适合用,都讲得明明白白。又说,若陈大夫实在拿捏不准,必须先去问陆漫。人命关天,绝对不许大意。还规定,即使是适合用吊钟花的心疾,只要不是急性期,都暂时不许用。而同仁堂有权使用吊钟花的,只有陈大夫。

陆漫也言明,吊钟花的医学名称就定为洋地黄,写药方也只能写洋地黄,绝对不能写吊钟花。

上个月的时候,陆漫就让李掌柜秘密找了三个人。

第一百九十三章 赤裸裸的羞耻

这三个人都患有心疾,家庭条件非常不好,对洋地黄也不过敏。同仁堂免费为他们治疗和提供药物,还每月支付一百文钱,时间为一年,并签定了协议。这些人的药里不仅加了洋地黄,还加了适量的白贺子,以压制洋地黄的毒性。

他们当然是试药的,但陆漫还是强调他们的生命第一。若一有不好,就让绿绫去针灸驱毒。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这件事当然要绝对保密。

找他们试药陆漫也很无奈。虽然在小白兔身上做了试验,但还是必须要在人的身上试。虽然已经把危险降到了尽可能的低,但也只能找穷人,还要支付工钱。

腊月十六上午,终于空闲下来的陆漫去了鹤鸣堂,二夫人、三夫人、大奶奶等人都在那里了。

长公主听陆漫说新家已经装修好,家具也搬了进去的时候,起身说道,“走,咱们去瞧瞧。若是太寒酸,你们这些当嫡母的、嫂娘的、嫂子的,可不许抠门,得送大礼。”

三夫人和大奶奶见长公主这么有兴致,都捧场道,“是呢,我们早想去瞧瞧了。”

二夫人虽然没说话,也笑着起身。陆氏救了儿子的大忙她一直记着,也想他们搬家时再送样好物什。

康复室的老驸马听到了,也跑出来要跟着去。长公主点头,除了敏哥儿三人,其他人都去了。

两位老人穿着厚厚的棉袍,又披上厚斗篷,众人才出了鹤鸣堂。

垂花门前已经停了三辆骡车。

主子们坐车,下人们走路,两刻钟便到了东辉院。

众人下车进了侧门。老驸马四周看看,突然甩开扶着他的御医,快步跑过偏厦,又从厢房的外廊向正房跑去,嘴里还高声喊着,“娘,娘,儿子回来了。”

老驸马不仅会跑了,声音大了,连语速都比平时快很多,像个正常人,更确切地说像个欣喜的孩子。

长公主、陆漫等人又惊又喜。御医和下人不敢马上去扶他,都跟在他左右,准备随时扶住摔倒的他。

老驸马虽然跑得有些踉跄,但并没有摔倒。他直接跑进上房,在几间屋里找了一圈,一个人都没找到。

老驸马似乎明白过来,红着眼圈说道,“娘已经死了,妹妹也嫁去朱家了。父亲宠妾灭妻,我们三人被诗姨娘和那几个庶子赶到这里,住了好些年。我没用,还是长亭来把他们撵走的。”

说完,就坐在椅子上“唔唔”哭起来。

老头子的病又大好了,记起了很多前事。长公主本来极高兴,但见他哭成这样,也心酸起来。过来劝解道,“驸马爷快莫难过了。婆婆不在了,小姑嫁人了,但你又有了更多的家人。咱们的儿子、孙子、重孙子,还有儿媳妇、孙媳妇,加起来有二十几人,多热闹啊。还有那个什么姨娘庶子,除了老三还活着,其他人早死了。”

陆漫也拉着老驸马的袖子劝道,“是啊,祖父又有了长公主,有了我们这些晚辈,这个家更热闹了,就莫想那些不开心的前事了。”

老驸马有些恍然,愣愣看了长公主一会儿,目光又移到陆漫面上,再看向其他人,才说道,“是啊,我有长亭,有孙媳妇,还有元宏、元崇、元照,举举、雁雁、玉玉、昆昆、鹏鹏、勋勋、敏敏、和和、宇宇、黄黄、小玖儿、旗旗、糖糖。”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名字,也总算记起几个儿子的名字了。

他把儿子辈、孙子辈、重孙辈几乎都说完了,连豌豆黄和姜玖、旗长、酥心糖都说了,就是没说姜展唯和姜展魁。

他记起了一些前事,又来到这个给他留下温暖,也留下挫败的东辉院,潜意识中对庶子更加不待见了。

他的目光又重新回到长公主和陆漫身上,温柔地说道,“长亭,我还记得,你当新娘子的时候特别俊,就像孙媳妇一样俊。”

这么实城的夸人,还真没有几人。别说长亭和陆漫红了脸,其他的人都不好意思低下头,姜玖除外。

长公主大气,定了定神,又哈哈笑道,“你这个老孩子,也不怕人听了笑话。”

陆漫也笑着打趣道,“祖父夸祖母的这些话,要私下说。”

老驸马还很听话地说道,“好,等你们都不在了,我只跟长亭一个人说。”

又说得众人一阵笑。

陆漫又不死心地问道,“祖父,你刚刚漏了两个孙子,再想想,他们叫什么?”

老驸马想都没想地说道,“他们一个叫……啰啰啰,一个叫……哼哼哼。”

原来他还记得啊。只不过,一个用嘴“啰”了几声,一个用鼻子“哼”了几声。

这是赤祼祼的羞耻!

陆漫气得脸都红了。这个老傻子,记起一点前事,欺负庶子比傻的时候更变本加厉。

她提高声音说道,“那我就是啰啰啰媳妇了?”

老驸马忙道,“不,你是孙媳妇,也是,也是……唯唯媳妇。”他实在舍不得叫这个孙媳妇为啰啰啰媳妇。

姜展唯还是因为她陆漫,才有了名字。

长公主看看一脸傻样的老驸马,还有气得脸通红的陆漫,以及眼里涌满泪水的姜玖,忙说道,“好孩子,你祖父的病还没有彻底好,快别跟他一般见识。”

陆漫瞪了老驸马一眼,就起身扶着长公主带着众人去参观新家了,只看了三进院,二进院,以及西跨院。

长公主一路点评,直说太简单了。

陆漫暗诽,这么奢侈,还是被嫌弃了。

她之前看过这个府里的大库房,他们这一房分的家具摆设算中等。家具都是花梨木、鸡翅木、水楠木的,甚至还有两样小紫檀的。摆件有玉的、翡翠的、玛瑙的、珊瑚、大理石的,等等。但跟那些质的、雕工上乘的家什比起来,也的确差距不小。

在参观西跨院的时候,大奶奶似是无意地说了一句,“祖母的眼光很好呢,赏小玖儿的那架小炕屏摆在这里正好。”

第一百九十四章 掏腰包

陆漫笑道,“府里给展魁和小玖儿的钱财产业,还有长辈们赏他们的物什,都留着给他们成亲时再用。他们跟着我们过一天,我们就会付担他们的一切开销。”

长公主满意极了,拍拍陆漫的手说道,“好孩子,他们小兄妹跟着你,本宫放心。”

之后,众人又坐去三进院子的上房侧屋里。屋里先就烧了两盆炭,现在又烧了地笼和炕,也渐渐地暖和起来。

陆漫亲自拿出一个棕色杭绸绣团花厚垫放在炕上,又把长公主扶去坐下。再接过王嬷嬷递上的粉瓷五瓣梅花小手炉,塞进长公主手里。

长公主对老驸马笑道,“光说孙媳妇好没用,要有表示。”

“什么表示?”老驸马懵懂地问道。

长公主提点道,“就是送礼啊。孙子、孙女、孙媳妇要搬家了,你要送值钱的好物什。”

老驸马说道,“我只想给孙媳妇和孙女送,不想给那两个庶子送,成不?”

这是老驸马得病后第一次从他嘴里说出“庶子”两个字。

想到刚才老驸马的不待见,还有呕气去投军的姜展唯,长公主一下就难过起来,埋怨道,“再是庶子也是咱们的骨血。展唯因为你,退了定好的媳妇娶了这个媳妇,受了多大委屈。结果这个媳妇更好,有了她你的病才能好得这样快。因为驸马爷不待见他们,又因为有人看不上他们,不得不提前把他们分了出去。”她的眼圈红了,又提高声音说道,“咱们两个老家伙还没死呢,就把孙子分出去单过。展魁、小玖儿才刚刚六岁,就把他们交给嫂子养。我一想到这事,就难过。”

再想到那个孙子马上要去边关打仗,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长公主竟是流出了眼泪。

大奶奶红了脸,知道老太太是在暗指她婆婆,说不定还包括了公爹,甚至自己和自己男人。

二夫人也低头没言语。她知道老太太骂的人里,肯定包括了二老爷。她心道,就冲府里的形势,聪明的庶子和庶媳,还巴不得分出去呢。

陆漫心里真是巴不得分出来。但看到老太太这样,还是劝道,“祖母莫难过,我们虽然分出来了,可还在您的看护下,还要天天在您的跟前转。”

又瞪了老驸马一眼,嘟嘴道,“都怪祖父,让祖母难过了。我是庶子媳妇,你那么嫌弃庶子,可是连我一起都嫌弃了。以后,我和小玖儿都不敢蹬祖父的门了。”

老爷子一看把两个喜欢的女人都得罪了,赶紧说道,“长亭,孙媳妇,你们莫生气,我再不乱说话了。”又讨好道,“孙媳妇搬家,我给大大的红包,封多多的银子。”

三夫人看气氛不好,又猜到长公主让他们提前来这里参观肯定是心疼庶孙穷,摆设寒酸,让他们掏腰包大出血的。赶紧咯咯笑道,“公爹都要送多多的银子了,我也要捧个场,展唯媳妇可是救了我家展雁一条命呢。”

长公主说道,“三叔三婶送的礼,可不许寒酸了。”

三夫人笑道,“不敢。若寒酸了,儿媳怕婆婆打您三儿出气。”作势想了想,又道,“我就送一对吴窑出的五子登科五彩大花斛,摆在屋里喜庆。哎哟,那对花斛还是我家老爷中进士时婆婆赏他的,等闲不舍得拿出来用,我就借花献佛了。”

长公主见她把那对花斛都拿出来了,满意地点点头。

大奶奶又赶紧表态,“我送一尊玉双长鹿。”

她说完,心都在流血,那是她最好的嫁妆之一。

陆漫被欺负,姜展唯兄妹分家另过,长公主最气的就是他们大房。若她把这样东西拿出来送给他们,不说世子爷会高兴,公爹会满意,长公主也会更加高看她一眼。再者,公爹宁可长公主不高兴,也支持姜展唯分出来,真是英明的决定。老太太对姜展唯是愧疚,对这陆氏就是宠爱无边了。虽然这厉害的两口子现在还不至于憾动长房的地位,但生活在一个房顶下总是不舒坦。

二夫人笑道,“我就送一张沉香木嵌玉兽纹书案。”

陆漫可不愿意接受这些“好意”,她知道这些人多是因为长公主的咄咄逼人才会送。而且二房比其他两房穷多了,二夫人的娘家不富余,姜展玉有病,二老爷衙门清水,又喜欢收集古玩字画什么的,大多都是靠长公主心疼,经常私下贴补银子给他。

她忙推拒道,“你们的心意我领了,这些东西太珍贵,我真的不能收。”

长公主霸气地说道,“收下,她们都是财主,拿点东西出来穷不了。”又对钱嬷嬷说道,“让人把本宫私库里的白玉吉祥如意盖炉、金嵌玉石葫芦瓶,还有老驸马私库里的那架小紫檀山水博古架拿来。”

陆漫不好再推拒,只得过来给他们屈膝谢过。又说他们腊月二十正式搬家,请他们来吃搬家宴。

众人在这里玩到时近晌午,才起身离开。

老驸马很享受走路不用人扶的自由自在,自己快步在在前面,偶尔还要小跑两步。但步履不算太稳,有些像孩子,让看他的人心提得老高。

长公主特别高兴,来一趟东辉院,老驸马无论智力还是身体,又有了大的进益。她嘴上没说,但心里更加笃定陆氏是老驸马的福星了。

下晌,陆漫午歇起来后就直接去了东辉院,那几位送的礼已经让人拉来了这里。没有装入库房,分别摆在外书房、上房厅屋、侧屋、内书房。别说,这几样东西往那里一放,的确提高了屋里的档次。

这时,柳信拿着做好的铜管来了。

铜管三尺多一点,外面还雕了虎头纹,很是好看。

这个样子的军事望远镜虽然粗糙又怪异,陆漫还是爱不释手。对柳信笑道,“这可是你们三爷的神器,你改天亲自给他送去。”

然后,她急急回了兰汀洲,把镜片放进去,再用锥子把薄铜皮按平,把镜片固定好。

她拿着望远镜来到外面,远处的景致尽收眼底,连湖对岸姜展魁领着旗长跑步都看得清清楚楚。

第一百九十五章 千里眼

陆漫又让王嬷嬷和柳芽、桃儿、杏儿看,还怕她们不小心把望远镜摔在地下,她亲自拿着让她们看。

那几人果真吓得惊叫起来,王嬷嬷还闪了一下老腰,被一旁的杏儿扶住,直问这是什么神器。

陆漫呵呵笑着也没解释,而是急不可待地去了鹤鸣堂。

她神秘兮兮跟长公主说了望远镜的妙用,还说这是军事机密,暂时不要外泄。长公主根本不相信,说道,“什么望远镜啊,你说的那是千里眼,只有佛爷菩萨、神仙星君才有这个本事。”又看看陆漫手里的长管子,鄙夷地撇了一下嘴,笑道,“就这根管子还千里眼,你莫不是还没睡清醒?”

陆漫哄着把长公主扶去垂花门外,她指着西边极目处的那片树林说道,“祖母,你能看到什么?”

长公主道,“树林啊,边上还有座亭子。”

陆漫就亲自拿着望远镜,让长公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着镜头看。长公主一看,惊叫起来,“天呐,宇哥儿和和姐儿在那个亭子里玩呢。莫不是我眼花了?”

然后,她又躲开望远镜看看前方,除了树林和亭子什么都看不清。她又抓住陆漫的手对着望远镜看,好久眼睛才离开望远镜,还是不相信。便让郭公公跑去亭子里看看,是不是宇哥儿和和姐儿在那里玩。

大概觉得郭公公该跑到亭子里的时候,陆漫又让长公主看。亭子里,不仅有开始看到的几个人,居然还多出来个郭公公。

长公主终于相信了,对陆漫唏嘘道,“老天,这东西果真是千里眼!”

她还有些蒙,感觉不真实。然后,又抓着陆漫的手对着望远镜转着圈看了一遍,这才终于相信手里的铜棍就是千里眼。

陆漫对着她的耳朵轻声说道,“这是给三爷做的神器,三爷有了它就更容易打胜仗了。不过,这事祖母知道就行了,先不要说出去。”

长公主还觉得陆氏的嘱咐多此一举,她怎么会傻到把这事说出去。说道,“当然不能说出去,这么好的宝贝,若别人知道向展唯讨要怎么办?”又道,“这么神奇的宝贝,孙媳妇怎么得到的?”

陆漫道,“我小时候在一本杂书里看到一种法子,自己做的……”

等郭公公回来了,陆漫又亲自拿着望远镜让钱嬷嬷和郭公公各看了一眼,把这两个人也惊得大叫起来。

郭公公还夸张地说,“哎呀,托了长公主的福,借了三奶奶的光,咱家也当了一盘神仙呢。”

祖孙二人喜笑颜开地相扶着回了上房。也不敢跟老驸马说,怕他闹着要把东西摔坏。

长公主看陆漫的眼神更满意,也更慈祥了,觉得陆氏果真是个福星,聪慧和福气超出了她的想象。自己孙子能活着回来的机率更大了……

长公主一高兴就喜欢散财,让郭公公去她私库里拿了一对玻璃罩的落地宫灯来,让人直接送去东辉院。长公主府里总共有十二盏这种宫灯,只有在有重大节日或者有重要事情才拿出来用。

陆漫太喜欢这对现代感十足的宫灯了,却不敢要。

长公主道,“放心拿去。这对宫灯是我私库里的,不是公中的。”又说道,“哎,祖母对不起你们。为了你祖父,展唯把你娶回来,你又治好了你祖父的病,还救了展雁。却因为那个拎不清的洪氏,把你们分出去过穷日子。展唯几兄妹再是庶子女,也是金贵着长大的,那几万两银子要过一辈子,还要养活那么多人,怎么够。祖母知道你们的好,你们搬家那天,还会送你们每人一个大红包。虽然分家了,但祖母还有私房银子。在本宫死之前,也会私下分一些给你们。哎,祖母的私房虽然不少,可几个儿子都眼睁睁看着呢……”

陆漫直砸舌,几万两银子还穷!真是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

十九这天上午,陆漫让人去送了几张请客的贴子,明天正式搬家。因为家里没有成年男人,陆漫认识的人又不多,所以只给谢大奶奶、闵四奶奶送了贴子,另外还专门给宋默送了贴子。之所以请宋默,是因为有要事。

从上个月底闵四奶奶就没有来让陆漫开药或者施针,也没有让绿绫过府给她灸疗。陆漫怀疑,闵四奶奶或者已经怀孕了,只不过日子不长,不好公布。

一大早又让柳信出城给姜展唯送信了,一起带去的,是那个大楚朝绝无仅有的望远镜,还有十九双棉靴和十九套中衣中裤。十九,前世有个读法,一九,要久。

姜展唯说岁底他的营就会去边关,连年都会在路上过。那么,他在京郊呆的时间最长也不会超过十天了。他还说,他会克服一切困难回家一趟,想跟她重归于好,能有一个孩子。但是,军令如山倒,这时候都没回来,谁知道他离开之前还能不能回来。

这么多天了,陆漫真的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想一想姜展唯,想他的好,也想长公主的好。越想他的好,也就越后悔,越觉得他这十九年其实挺可怜可悲的。生活中几乎没有阳光,小小年纪就暗暗谋划怎样成才,怎样出人投头,还要肩负着教养弟弟妹妹长大的责任。即使走出家门,脱离掌控,也是因为长公主愧疚,老驸马昏迷,姜侯爷不了解真正的他。若非老驸马昏迷,让他退亲娶冲喜媳妇,还不知道他会被压制到什么时候。

想到若是他走之前回不来,而且再战死在沙场永远回不来,陆漫就不寒而栗。

早知道,她该接受他的,哪怕对他的恨和怨还残留在心里,也应该接受他。若他回不来,就让那些恨和怨慢慢磨灭在思念中。若他回来了,再想办法讨回来……

晚上,兰汀洲里灯火辉煌,东侧屋的炕上放了几个大包裹。陆漫和小兄妹的很多东西已经搬去了东辉院,只剩下一些细软明天一起拿过去。

柳信也从军营里赶了回来。

第一百九十六章 再见了

柳信说他也没见到三爷,三爷带兵去山里训练了,只把东西交给了三爷的亲兵柳春。

他又问了柳春大军何时开拔,三爷什么时候能回家一趟。柳春说大军就快走了,这次训练是最后一次。至于三爷能不能抽时间回家一趟,他也不知道。

姜展魁眼圈泛红,问,“我三哥会直接走吗?他连新家还没住过呢。”

姜玖都哭了,说道,“玖儿想三哥。”

陆漫心里也难受。现在是大雪封山,天寒地冻,他们还要进山里训练。北地更冷,更艰苦,还随时面临着受伤和死亡的威胁……

姜展唯再是庶子,也是在富贵乡里长大,从小锦衣玉食,奴仆成群。为了理想,或者说被冲喜媳妇一刺激,甘愿走上这条艰辛的不归路。

还有陆放荣,陆漫弄不清楚他到底是精还是傻。说他傻吧,他跟何氏算得贼精。说他精吧,自己吃苦受累,还牺牲了发妻,顾不上女儿,现在连两个儿子都顾不上了,却由着老娘和兄长一家用着他前妻的钱过着富贵日子。

从前方传来消息,现在两军处于胶着状态。大楚朝军队人多,以逸待劳,谢大帅又足智多谋。但大金国军队彪悍骁勇,又适应北地天寒地冻的天气……

王嬷嬷见陆漫沉脸想着心事,知道她心里难过。赶紧哄着小兄妹去东跨院歇息,明天早起,早些去新家。

躺在床上,陆漫有些失眠了。想着来到这里的日日夜夜,当然想得最多的还是姜展唯。

第二天早饭后,一身崭新的陆漫牵着一身崭新的小兄妹,姜展魁牵着旗长,旗长背着豌豆黄和酥心糖,还有拿着包裹的几个下人,浩浩荡荡出了兰汀洲的大门。

不是兰汀洲里所有的下人都跟着过去。只有王嬷嬷、柳芽、杏儿、桃儿,青青、黄婆子,以及服侍姜展魁的灵芝,服侍姜玖的郭妈妈和兰芝,这些人跟着过去。

她们是自愿跟过去的。其他人不愿意去,毕竟姜展唯是个庶子,分出去的日子肯定没有在长公主府好过。

陆漫又回头望了望,兰汀洲景致绮丽,飞阁流丹,但这里再好也不是自己的家。住在这里八个月,大多时间是在担心和煎熬中度过的。

再见了,兰汀洲!

再见了,无比艰难的岁月!

陆漫笑起来,眼里似有泪光。对小兄妹,也是对自己轻声说道,“走,咱们回家。”

小兄妹重重地点点头,一人拉着她的一只手,向东走去。

那扇朱漆侧门已经打开。现在,府里的人都统一称这扇侧门为东小门。

明叔、王伯、柳信、柳芽穿着新衣正守在东小门口。

见主子来了,都躬身行礼,喊道,“三奶奶,八爷,二姑娘。”

陆漫冲他们笑笑,牵着兄妹走进东小门。穿过偏厦,来到院子中央。经过修补粉刷,院子簇新,黛瓦粉墙在阳光照射下闪着金光。

姜展魁欣喜地带着丫头灵芝、小厮东河、旗长去了自己的院子,抱着酥心糖的姜玖也带着郭妈妈、兰芝一路小跑去了西跨院。

柳芽过来扶着陆漫进了上房。

今天大多是自家人,客人也不多,家里又没有男主人。所以不管男人女人,都会在这里的厅屋、西侧屋和西屋玩。

陆漫到处看看,地龙、炭盆、炕,都烧起来了,屋里非常暖和。

她又去了东侧屋和东屋看看,这里是她的起居室和卧房。

大概巳时,院子里传来热闹的声音,是长公主、老驸马带着儿孙们来了。

陆漫和姜展魁、姜玖迎出房门。

陆漫上前几步把长公主扶着进了屋,又请她和老驸马坐去罗汉床上。罗汉床上铺着棉垫和棕熊皮,暖和极了。

每房的丫头又递上礼单。老驸马递上一大两小三个红包,还专门说明,“大红包是给孙媳妇的,小红包是给小玖儿和哼哼哼的。”

今天是大好日子,陆漫也不想跟他计较“哼哼哼”的事。

除了三夫人、大奶奶等已经参观过的人,还有姜展玉,其他老少爷们则前后院子参观了一番,自是赞不绝口。

之后,众人坐在厅屋里说笑喝茶。

不大的功夫,和郡王爷宋明和宋默父子来了,几个孩子带着豌豆黄、旗长、酥心糖去了西侧屋玩。

再接着,谢大奶奶带着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也来了。她悄声跟陆漫笑道,“祖父还想跟着来,被二叔劝下来了。说今天是妹妹家的大喜日子,若他跟姜老驸马吵起来多不好。”

陆漫笑起来,道,“改天一定请老爷子来家里玩。”

之后,就把沛哥儿抱过来。打开他的包被,小家伙穿着陆漫送的衣裤,虎头虎脑,极是可爱。陆漫亲一口,他就咯咯笑几声,陆漫抱着就舍不得放手。

因为有了外人,男人们在厅屋说笑喝茶,女眷孩子们就都去了西侧屋。老驸马不耐跟男人们一起谈天说地,还说他们是“假正经”,也跑去西屋里同孩子们和动物们玩。

不多时,闵四奶奶的婆婆闵大夫人和闵四爷来了。他们说闵四奶奶身体有恙,所以不能亲自前来。

闵大夫人笑道,“姜三奶奶可别笑话我脸皮厚,没被邀请还巴巴地凑上来。”

陆漫赶紧笑着陪罪,说自己辈份小,不好意思请长辈。她能来,自己家里可是蓬荜生辉了。陆漫也更加确定闵四奶奶是怀孕了,或许胎不太稳,时间又短,闵家不愿意现在公开。所以闵家人高兴,大夫人和儿子都亲自来贺。

若真是闵四奶奶怀孕了,自己治疗不育不孕症的名头可是在贵族圈子里彻底打响了。

再看看闵四爷,他的岁数果真小,还长着一张娃娃脸,瘦瘦高高,笑起来有些腼腆,顶多十七、八岁的样子。他这个单纯讨喜的模样,跟喜欢睡女人的渣男形象实在是有差距。

晌饭摆在西厢房,男人们在东厅,女人孩子们在西厅。

饭后,又是听戏。东辉院没有专门的戏台子,戏子们只有站在厅里唱折子戏。长公主点了两出,宋明、闵大夫人各点了一出。

第一百九十七章 当家

陆漫不喜欢听戏,但做为主人,也只得同客人们一起耐着性听。

大概申时初,几出戏唱完了,众人才起身告辞。宋默不想走,他在家里太寂寞,而这里的小孩子多、小动物多,跟陆漫又熟悉,最主要的是舍不得豌豆黄,哭着闹着要在这里住几天。

豌豆黄见宋默如此舍不得自己,也眨巴着眼睛,看他的眼里似有泪意。

闵大夫人不可思议地说道,“天,快看看啊,这小猫哭了。天啊,没有比这更奇怪的小猫了,真乖。”

陆漫心里好笑,就它还乖!她赞许地看了豌豆黄一眼,小家伙能干,把宋默的魂都勾走了。这是陆漫之前一再吩咐它和青青做的事,还许愿若做好了有重奖。

长公主见状,就拉着大哭的宋默说道,“可怜见儿的,快别哭了,哭得姑祖母的心都碎了。好,好,本宫帮你求情。不过,你祖母和父亲舍不得你出来住,就让豌豆黄陪你去你家住几天。”

又假意对陆漫道,“展唯媳妇,就让豌豆黄去陪默哥儿几天吧。这孩子小小年纪老成得紧,难为今天哭成这样。”

站在宋默身后的唐妈妈有些吃惊,又赶紧低头敛尽眼里的错愕和不情愿。

宋明赶紧给长公主躬了躬身,笑道,“默儿顽劣,皇姑还这么宠着他。”

陆漫笑道,“好,去吧。悄悄的,别让驸马爷看见,否则就走不了了。”又让服侍猫的青青去收拾东西,三日后回来。

宋默一听,赶紧闭上嘴,过去抱起豌豆黄就跑出了门,生怕陆漫改变主意,猴急的样子逗得众人乐起来。

老驸马正跟酥心糖和几个女孩玩得欢,根本不知道豌豆黄已经被别人拐走了。

送走所有的客人,姜展魁和姜玖也回了自己的屋,院子里归于静谧。

陆漫没有进屋,她久久站在廊下望着天空发呆,也没听王嬷嬷等人的劝阻。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又飘起了小雪,雪花一点一点堆积在树上,地上,房顶上,把枯树枝变成了玉树琼花,把眼前的世界变得白茫茫一片。

这里不像在兰汀洲,站在兰汀洲看到的天空悠远广袤,但她望眼欲穿也望不到长公主府以外的世界。而这里,东墙外就是广阔天地,偶尔还能听到路过行人的说话声。

她若想出去,不需要向任何人请假。

她很想站去门口看看外面的世界,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气,却很理智地没敢实施。若那样,王嬷嬷会被气哭的。

王嬷嬷又一次来提醒道,“三奶奶,回屋了,莫凉着。”

陆漫也觉得自己的脚已经冻僵了,才转过身来。丫头掀开棉帘,打开门,她走了进去。

她先去了卧房,脱去昭君套,取下头上多余的首饰,再把棉褙子脱下,换了一件洋红锦缎小袄,一条丁香色绸子长棉裙,穿上紫色棉拖。

陆漫再次来到东侧屋,已是一身轻松的家居服。她盘腿坐在炕上,绣金钱纹的鸦青薄褥子软软的,暖暖的。

她四下望望,鸡翅木的橱柜,圈椅,茶几,半人高的大花斛里插着蜡梅,孔雀蓝釉三足香炉,摆在炕角的小炕屏,白色窗纸……

这是她的家!她能够安心住着,不需设防的家。

她又抿嘴傻笑起来。穿越不到一年的时间拥有这样一个家,还是不错嘛。

这时,明叔和王伯求见,他们把今天的礼单交给陆漫过目。

长公主和老驸马送的大红包里装了八千两银票,小兄妹各四千两银票。

大房、二房、三房各送了一套金玉器皿,宋明送的是一架紫檀木架绣富贵如意刻丝屏芯的八扇围屏,闵家送的是血檀蝴蝶小博古架,谢家送的是鎏金粉瓷飞马摆件。

陆漫直说破费了,把帐记好,以后人家有事了好还情。她拿着那张银票呵呵笑出了声,长公主真可爱,不管俗不俗,只要实用就好。

她现在缺银子,同仁堂用了一些钱,以后她还有大用。虽然姜展唯把家里的六万两银子都交给了她,但她还是要公私分明。那些银子是这个家的,她会用在自己享受和这个家的开支上。而自己私人的产业,还有何氏以后的生活,最好不用那些钱。她之前想买的三进宅子已经买好了,口岸比较好,离这里不算太远,花了一千多两银子。

又让人把两兄妹的银票上帐。

陆漫又跟明叔和王伯说了一下家里主子和奴才们的分配,以及月银开支。

他们已经不是极度富贵奢侈的长亭长公主府里的人,现在的家主是姜展唯,他只是一个四品武官。那么,一切待遇便不能像在长公主府那么高,也就是要降薪。若是以后姜展唯高升了,或许会提薪。若是他不幸牺牲了,连现在的待遇都不一定能保持。

虽然他们分了不少钱,却要做长远打算。

主子不能像原来那样,当家夫人、当家奶奶、少爷小姐的如何奴仆成群。而现在,陆漫院子里的下人只有一个管事嬷嬷,两个大丫头。姜展魁一个贴身小厮,一个一等丫头,一个二等丫头。姜玖一个管事嬷嬷,一个一等丫头,一个二等丫头。洒扫小丫头、粗使婆子什么的,都共用。

陆漫是当家夫人,拿二十两银子,比长公主府的当家夫人少了三十两。姜展魁和姜玖,各五两银子,比之前少拿五两。

明叔是总管,五两银子。王伯是副总管,三两银子。各种管事,二两银子。管事嬷嬷,大丫头,厨房师傅,贴身小厮,一两银子……

下人们的月银看似降低了,其实明叔、王伯、柳信、柳芽、绿凌等人因为提成了总管和管事,比原来在长公主府拿的钱还多了。王嬷嬷吃亏了,比原来少了一两银子,但王伯多拿了钱,所以她也没有亏。而绿绫彻底成了陆漫的助手,名曰医护管事,她手下还有两个刚买来的小丫头,叫小中和小西。

这两个特殊的名字,只有陆漫知道其意思,就是中西医结合。

第一百九十八章 基本康复

杏儿、桃儿、兰芝、灵芝几个丫头,因为提成了大丫头,也拿得跟她们之前一样多。实在有从那边跟来的下人吃了亏,陆漫就一次性补贴了一些银子,总不能让他们忠心跟过来还吃亏。新买来的奴才和护院就照新标准拿了……

当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院子里传来姜展魁及旗长的声音,接着是姜玖和酥心糖的声音。

王嬷嬷笑道,“八爷和二姑娘来了,又要吃晚饭了。”

以后,陆漫几人只需逢十和月末在鹤鸣堂吃晚饭,其余时候都是自家在东辉院里吃。今天虽然是二十,但晌午在一起吃了饭,晚饭也就不过去了。

当时陆漫跟长公主提出这个要求,长公主开始还有些不愿意。但仔细想了想,最终同意了。因为她对陆氏的偏爱,还有姜展唯意外的高升和出人意料的能力,已经有人有危机感了。

都是自己的后人,她希望他们都好,能团结友爱,共进共退。她不愿意嫡系打压旁系,而是能够提携。更不愿意旁系有非份的想法,而是能成为嫡系的助力。所以,长公主在明面上要做到不偏不斜。

姜展魁和姜玖爬上炕挤进陆漫的怀里,都是乐得眉眼弯弯,嘴咧多大。

陆漫打趣道,“怎么,还没乐够?”

姜展魁道,“嗯,没乐够,还要乐一宿。”又道,“咱们东院墙外就是大街了,我无事能不能出去逛逛?”

姜展魁再是庶出,也是侯门少爷,带得娇贵。

陆漫摇头道,“你现在还小,可不能随便出去。若有事,要跟我说,再多带些人才能出去。”

姜玖问道,“那玖儿呢?”

陆漫点点她的小鼻子笑道,“你嘛,必须跟嫂子一起出去。”

饭后,小兄妹玩到戌时才回各自的院子歇息。

陆漫也没看书,而是早早上了床,一夜好梦到天明。

吃过早饭,陆漫和姜玖带着酥心糖去了鹤鸣堂。姜展魁已经放了假,不需要再去前院上学,就自己回房看书。老驸马不待见他,他也想不去那里碍眼。

因为搬来了这里,姜展魁也不需要象长公主府的男孩,一到七岁就孤孤单单住去前院,依然会离嫂子妹妹这么近。他想到这些,就高兴不已。

穿过竹林,走过一段游廊,便到了通往晚轩的甬道口,正好遇上去鹤鸣堂的二夫人。搬来了这里,反倒离二老爷夫妇更近了。

二夫人跟陆漫说着姜展玉的病情,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姜展玉好多了,不光是身体,关键是心态,情绪。

姜展玉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它把洋地黄看成了能救治他病的“神药”。陆漫清楚,洋地黄虽然能治心疾,但还没好到能根治心疾。姜展玉的病,还是要配合顾老大夫的药慢慢调理。不过,心情好了,放松了,对他的病总有好处。而且,他已经不闹着一定要上国子监了,而是有了更长远的打算。

二夫人还难得地关心了姜展魁几句,说若他在课业上有什么疑惑,可以找她,也可以找姜展玉。还有,若陆漫愿意,她会帮着找一位好先生在东辉院单独教授姜展魁。

陆漫听了一喜。姜展雁本身就比姜展魁年纪小,悟性也差得多,关键是他们的先生还更加重视嫡子姜展雁。而且,姜展唯已经让姜侯爷等人侧目了,他们肯定不愿意姜展魁再比嫡支优秀。特别是老驸马清醒多了,他打压庶子决不手软,而长公主又很尊重他……

陆漫早有此意,只不过她认识的人不多,找不到好先生。二夫人认识许多大儒,推荐的先生肯定不会差了。

她笑道,“这样再好不过,谢谢太太。”

明年姜玖也七岁了,到时候还要给她请两位先生。姜玖只是跟着学写字认字做简单的诗,先生倒不一定学问有多好,只要够耐心就行,同时还要找位教琴的先生,贵女必须要懂琴棋书画,可以不精,但必须要有所涉猎。这两位先生倒不需要二夫人帮忙,到时候问问谢大奶奶。

到了鹤鸣堂,竟看到老驸马在游廊里来回踱着步。不说健步如飞,也称得上步履稳健。

老驸马看到陆漫了,赶紧快走几步迎上前,邀功道,“孙媳妇,我吃了早饭就开始走路,走到现在,还想走。”

他披着斗篷,戴着帽子,脸通红,鼻尖上还有几颗汗珠。说话声音中气十足,思绪也比较清晰。陆漫又摸摸他的手,手心是热的。

跟着他的婆子笑说,“驸马爷昨天是自己从东辉院走回来的,没有坐轿子。回来也不闲着,又绕着鹤鸣堂的游廊走,足足走了半个时辰。”

陆漫暗道,老头的身体已经康复了。至于智力,肯定恢复不到得病之前的老谋深算,但能不能变得再聪明一些,或者聪明到什么程度,她也不知道。

他们进了上房,三夫人和姜展雁已经去了。两位御医正跟长公主禀报着老驸马的病情,他们也觉得老驸马的身体已经好了,不需要再吃药,也不需要再系统进行康复运动,只平时多锻炼即可。至于脑子,没有更好的药,平时多吃些核桃等补脑的食物。

长公主看向陆漫,问道,“展唯媳妇觉得呢?”

陆漫又给老驸马把了脉,笑道,“孙媳跟两位御医的看法一致,也觉得祖父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不需要再吃药,是药三分毒……”

长公主心里也清楚老驸马能恢复到现在的状况已经非常不易了,甚至被说成医学史上的奇迹和壮举。既然不用吃药,不需要刻意进行康复运动,那么也不能再把两位御医留在府里了。

她笑道,“既然这样,你们就回太医院吧。本宫谢谢你们,这么久了一直在府里没日没夜地照顾驸马爷。本宫还要在皇上那里为你们请功,为你们讨封赏。驸马爷能有今日,你们功不可没。”又对身后的嬷嬷说,“跟严家令说,赏二位御医各二百两银子,再送两份重礼。”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三爷回来了

付、王两御医赶紧给长公主作揖道谢,告辞离开。

陆漫很舍不得他们。在她的心里,他们已经成了跟她朝夕相处的同事。特别是付御医,说是她的师傅也不为过。

她依依不舍地把他们送至垂花门口。

付御医笑道,“三奶奶不是分家另过了吗?若有事,三奶奶可去下官的家里。下官若有难题,也会去府上叨扰。”还把家庭住址告诉了陆漫。

陆漫笑了。的确,现在她已经没有住在深宅大院,与人交往比之前自由多了。

等到大奶奶母子几人来了,她交给长公主两张贴子。腊月二十三,也就是后天,是安国公鲁太夫人七十大寿。安国公位高权重,颇得皇上倚重,鲁太夫人跟长公主关系又好,所以长公主肯定会去。

给长公主府下了一张贴子的同时,还单独给姜三奶奶陆漫下了一张。

陆漫已经分府另过,成了旁枝。若长公主接到一张贴子,一般只会带没分家的儿媳或孙媳去,不可能再带分家另过的陆漫。

陆漫有些莫名其妙。她见过一次鲁太夫人,很慈祥也很精明的老太太。姜展唯只是一个分家另过的四品武官,她似乎当不起人家如此专门对待。

三夫人笑道,“听说,鲁太夫人的孙媳妇鲁六奶奶快生孩子了,鲁六奶奶又跟谢大奶奶的娘家有亲……”

长公主了然了,对陆漫说道,“那就去吧。给她把把脉,再摸摸胎位正不正……”意思是去干大夫的活,不能干接生婆的活。

陆漫笑着答应。姜展唯专门说过,给豪门大族里的人看病,要听长公主的意见。既然长公主觉得能去,她就去吧。

长公主又对大奶奶道,“展唯媳妇跟我们一起去,你就让外事房备两份寿礼。他们没有多少积蓄,还要养小叔小姑,穷。”

陆漫又红了脸。虽然省了礼金,但总被人说穷,也很不好意思啊。

大奶奶赶紧笑着答应。又说,送贴子的婆子专门说了,鲁太夫人还特别请姜二夫人一定要赏光。

鲁八姑娘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开了一个诗社,那天她们会为鲁太夫人大寿做诗添彩,想请姜二夫人去当评委。

一般的寿宴二夫人不会去凑热闹,但听说贵女们做诗请她去当评委,她也点头允诺。

众人又说笑一阵,二夫人、三夫人、大奶奶等人就走了。而陆漫和姜玖要陪老驸马,一直呆到午时初才告辞。

走之前,陆漫又跟长公主商量,老驸马现在不需要诊病和进行康复运动了,她能不能只上午来请安,多陪陪老驸马,下晌在家里处理家务事。一个是她真忙,现在家里还没有完全理顺,她还想有更多的时间用来学习。还有一个原因是,都分出去了,是偏分了,不好在鹤鸣堂呆得比人家正份的时间还长。

长公主也知道她的想法。点头同意,说道,“展唯不在家,那个家只有你一个成年主子,事多……”一提姜展唯,她的脸上又堆满愁容,“那孩子,都快过年了,怎么还没回来呢?”

陆漫带着姜玖回了东辉院。

下晌,陆漫又跟明叔、柳芽理了一下帐。要过年了,要购置年货,主子奴仆还要做新衣。家里针线房只有两个绣娘,这么短的时间只能给主子做,陆漫又给下人发了做新衣的银子,让他们自己做……

第二天晚上,陆漫几人一吃过晚饭,就挤在一堆说着话。天空下着铺天盖地的大雪,狂风呼啸的声音屋里听得清清楚楚。几人挤在一起,觉得都暖到心里去了。

突然,看二门的黄婆子大声喊道,“三奶奶,三奶奶,三爷回来了。”

几人听了,相互望望,有些不敢相信。接着,听到院子里传来姜展唯走路的声音。

姜展魁和姜玖一下跳下炕,奔了出去。陆漫也下了炕,摸摸狂跳的心脏,走出侧屋。

来到厅屋,姜展唯已经进了门,带进来一股凉意和冷风。

姜展唯的第一眼不是看姜玖,而是看向陆漫。

他里面穿着戎装,外面披着玄色披风,一手拿着马鞭,一手拎了个陆漫设计的绿色背包。他把头上的风帽抹下,眉毛成了白色,面颊鼻子被寒风刮得通红。

他对陆漫笑道,“我回来了,只能在家里住两天,后天一早就要走。”

“家里”两个字咬得很重。

陆漫笑道,“三爷快去洗漱,再上炕暖和暖和,我去给你准备酒菜。”

说完,就向门口走去。她做了那么久的心理建设,到了这一刻还是不敢面对姜展唯,她想出去冷静一下。

陆漫跟姜展唯擦肩而过的一刹那,姜展唯伸出大手拉住了她的小手。大手冻得像冰,冷得陆漫一个激灵。

姜展唯用力捏了捏陆漫的手,说道,“谢谢你,那望远镜不止是神器,更是壮举。”然后,松开大手。

陆漫走到门外,还能听到姜展魁的说话声,以及姜玖又笑又叫的声音。

王嬷嬷赶紧跑回卧房,抱着陆漫的斗篷跑出来,给陆漫披上。埋怨道,“三奶奶,可别凉着了。”

通往后罩房的月亮门已经上了锁,柳芽拿出钥匙把门打开。几人进去,又把值夜的婆子叫出来,进厨房准备饭菜。

厨房里的食材很齐全,甚至还养了几只鸡。厨娘麻利地杀了一只鸡,炒了一个蒜苗香干腊肉,一个虾仁豆芽,一个四喜丸子,一个炝白菘,又煮了一大碗鸡肉馅的馄饨。

再次回到上房,陆漫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

姜展唯已经沐浴完,披散着头发,穿着紫色棉袍坐在东侧屋的炕上,小兄妹倚在他的怀里。

此时的姜展唯格外不一样,少了往日的冷峻阴郁,脸上堆满笑意,眉眼弯弯的,居然还很阳光。

当酒菜摆上桌,姜展唯推了推姜展魁,说道,“晚了,你们回去歇着吧。明天哥哥也在家,会陪你们玩一天。”

姜玖嘟嘴说道,“不晚,再坐一会。”

郭妈妈和灵芝过来低声劝解了几句,姜展魁看看没有松口的兄长,自觉地下了炕。姜玖见八哥都走了,也不情愿下地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下人们也都识趣地退了出去。

第二百章 醉了

见没有外人了,姜展唯方对陆漫笑道,“你坐,我有件大喜事要告诉你。”

陆漫一喜,问道,“是我娘有消息了吗?”说着,忙不迭地坐了下去。

姜展唯从怀里掏出一封给她,笑道,“这是你弟弟的信。”

“我弟弟?”陆漫吃惊不已。

姜展唯道,“当初岳母离开京城,才发现已经身怀有孕,回到蜀地后,生下了你弟弟,取名何承。”

陆漫乐开了花,不仅母亲还活着,自己居然有个同胞亲弟弟,真是意外的惊喜。她急忙抽出信笺,字迹清秀端正,称谓是“长姐慧鉴”。

陆漫一看到“长姐”二字,眼泪便涌了上来,泪光里似乎看见一个清俊的少年冲着她微笑——前生今世,她终于拥有一个除了母亲以外的血脉亲人了。陆放荣等人,她根本就没当他们是血脉亲人。

信笺有六页,说当他和母亲听说长姐的消息,知道长姐过得很好,还嫁了个好人家,都是喜极而泣。然而,母亲因为生他坐了病根,又因为日夜思念长姐,身体一直不好……虽然他和母亲一得到长姐的消息,立刻就想启程北上与长姐见面。但是,此去京城山高路远,又天寒地冻,怕母亲的身体吃不消,只得等到天气稍微暖和一些后再启程……

又说,他们的日子过得很不错,住在乡下,有一个四合院,还有十亩地。他一直在读书,已经中了童生,还略懂医理,时而会凭医术挣些钱财……

他让陆漫保重身体,不要着急,开春就会团聚。

落款是,弟承敬上。

陆漫流泪道,“什么叫日子不错啊,住在乡下,只有十亩地,十二、三岁的孩子,还要去给人看病挣钱。我娘走的时候带了那么多银子,一定又是被人坑没了……”

姜展唯呆呆地看着陆漫又笑又哭,见她平静下来,才说道,“李将军来信说,当初岳母去投靠外家,她的舅舅怕被连累不愿意收留,但猜测岳母身上肯定有不少钱财,就暂时收留了她。在连哄带吓把岳母的钱搜刮得差不多了,就要把她们主仆赶出家门。那时岳母已经怀孕八个多月,就快生产了。岳母的外祖母实在看不过眼,以死相逼,才逼迫她舅舅在乡下置下三十亩地,修了一个院子,岳母才有了安身之地……因为岳母的外家搬去了另一个县城,所以很费了些时日才找到……你放宽心,我派去的人会一直陪着岳母和小舅,李将军也会照拂他们,等到明年开春他们就会进京了。”

现在已经年底,再等两个月就到春天了,快了。

这真是意外的惊喜。陆漫擦干眼泪对姜展唯说道,“三爷,谢谢你。”

姜展唯又给陆漫斟了一杯酒,拿起杯子说道,“漫漫,祝你和岳母小舅早日团聚。”

“承你吉言。”陆漫喜滋滋地举杯,一口而尽。

姜展唯又给自己和她各斟了一杯酒,举起酒杯,探寻地问道,“漫漫,你有没有祝福我的话?”

“哦,”陆漫赶紧拿起酒杯,真诚地说道,“祝三爷此去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凯旋而归。”

“承你吉言。”姜展唯咧开嘴笑得极是欢畅,一口饮尽杯中酒。

姜展唯吃饭之际,陆漫又拿着信反复看。她看得非常认真,想尽量从信中多得到一些言语之外的消息。她没注意到,姜展唯吃饭的同时一直在偷偷打量她。

姜展唯暗乐不已,果真如他所料,知道母亲和弟弟的消息,知道他们要来京城,她都高兴得忘乎所以了。他也替她高兴,自己不在家,有了母亲和弟弟的陪伴,她的日子会更好过。

几杯酒下肚,姜展唯更加心猿意马起来。他贪恋地、满足地、怜惜地看着她,舍不得移开眼睛。

孤身在外,只要一想到“漫漫”这个名字,他的身体就如被火苗烫到一般,似要一点一点把他燃尽。特别是在冰天雪地里带兵训练,只要一想到她,想到那个美貌温婉、无比聪慧的媳妇在家里等他,便不再感到寒意,浑身有用不完的力气,想尽快完成任务挤出时间回家一趟。

还有那个陆放荣,多年来一直无视这么好的女儿,让她受尽了委屈,居然还敢为那个害了她的贱妾求情。在营里,他没少公报私仇整治他,为她出气。可是,自己也曾有眼无珠地委屈了她,他该怎样整治自己为她出气呢?

烛光下,她的肌肤如三月桃花般滢润粉嫩,大眼睛因为有了水雾而氤氤氲氲,红唇微勾,两旁还漾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美人如斯,是他的妻子。

这么多时日,不知道她想通没有,不知道她能否挥去那些阴影,暂时放下那些委屈,重新接纳自己……

陆漫把信看了许多遍,一抬头,看见姜展唯正痴痴地看着她。

姜展唯被抓了个现行,羞赧地笑了笑,一仰头,喝尽杯中酒,放下筷子,再用绫帕把嘴擦净。

陆漫问道,“吃完了?”问完才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傻话,低下了头。

姜展唯望着陆漫说道,“嗯,我头有些头晕,嗓子干。”

陆漫赶紧放下手中的信下了炕,说道,“三爷一定是喝醉了,我这就去让人煮醒酒汤来。”

姜展唯也下了炕,走到陆漫面前说道,“我不想喝醒酒汤,让我深醉的不是酒……”他拉起她的手又说道,“漫漫,我后天一早就要走,快马加鞭在晌后赶到营地,第二天一早军营开拔……”

想到他要在这个鬼天气去边关打仗,陆漫也心酸起来,抬头说道,“三爷注意身体,万万珍重,好好去,好好回……”

姜展唯把她揽入怀中,低声道,“为了你,我会珍重。若是万一我回不来,你也要珍重……”

陆漫的头枕在她的肩上,流出了眼泪。她不愿意他死,不愿意这条精力充沛的生命再也回不来。

眼泪渗透衣裳,烫得姜展唯心疼不已。他又轻笑宽慰道,“我是说万一,我不会那么容易死。你给的那个望远镜,太神了。有了它,我们如虎添翼。只不过,东西太好,那些长官肯定会眼馋,不知我能不能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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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百度佳酿

听了姜展唯的话,陆漫抬头笑起来。灯光落入她湿润的眼中,像璀璨的星星。老花镜太昂贵,又不好买,长公主只有一副她也不好意思要。否则,就能多给他做一副了。

她不好意思地说道,“那是我用花镜做的,花镜不好弄。若被长官硬要了去,你就让人给我捎信,我再想办法……”

姜展唯的目光温柔,静静凝视着她,爱意浓得像化不开的蜜。

陆漫住了嘴,愣愣地看着他。

他的脸庞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挡了烛光,鼻息灼热得能把人烤化。她的头不由地往后仰,他湿润的唇已经落在了她的眉心。她下意识地用双手推他,他却把她搂得更紧。

他的双唇温暖而湿润,一点一点在她的眉眼、鼻尖、脸颊间游离,柔柔的,软软的,润润的,带着淳淳的酒香,如雨后的春风拂柳,撩得她心跳过速,心痒难耐。

她情不自禁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脖子。他似得到了鼓励,热吻直奔她的双唇,舌尖滑进口中,撬开她的牙齿,双/舌缠绕在一起。他身体的灼热紧紧贴在她的下腹,两个贴合的身体都猛地颤栗起来。

除了他和她,所有的所有都不存在了。

他一把她横抱起来,进入卧房,把她放在床上,俯身上来。他手忙脚乱地帮她剥去衣裳,大手在她细润如脂的身体上游离。因为怕再把她吓着,怕再把她伤着,他抑制住冲动和狂热,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试探,再一点一点深入。

他的嘴里还轻念着,“漫漫,你怎么这么好……我们该多几次的……怪我……”

陆漫觉得自己也醉了,醉在他百度佳酿的温柔中。她配合着他,予求予取,随着他一次又一次跃上云端……

当陆漫再次醒来,床上只有她一个人,罗帐已经挂在玉钩上,但那股淡淡的冷梅香依然弥漫在枕畔……夜里,不是梦。

王嬷嬷走上前笑道,“三奶奶醒了,三爷在院子里打拳呢。”

她笑得一脸褶子,老脸像个包子。

陆漫红了脸,娇嗔道,“嬷嬷,你笑什么啊。”

王嬷嬷赶紧道,“好,嬷嬷不笑了,嬷嬷要恭喜三奶奶。”看陆漫的脸红得能滴出血来,赶紧住了嘴。

陆漫又笑道,“我娘有消息了,我还有个同胞弟弟,他们托人给我带了信……”

王嬷嬷先是一愣,后又喜极而泣,双手合什不停地念着佛。

丫头们很贴心地准备好了热水,陆漫也的确想泡泡澡了。昨天她太累,睡着的时候姜展唯还在忙活。

想到昨夜的情景,陆漫又是甜蜜又是不舍和心酸。这个男人原来这么好,可惜相聚的时光太短暂,他明天就要走了……

姜展唯打拳回来,陆漫正坐在妆台前,柳芽在给她擦头发。他走去她身后,一只大手放在她肩上轻轻捏了捏,再与镜中人相视一笑。看到她羞红脸低下头,才转身去了净房。

姜展魁和姜玖、二狗来到上房,姜玖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她看看姜展唯,又看看陆漫,然后再看看姜展唯,再看看陆漫。

陆漫被她瞧得不好意思了,问道,“什么眼神啊,不认识我了?”

姜玖纳闷地说道,“难道玖儿的眼神真出病毛了?我怎么觉得三哥和三嫂都变了呢,”想了想用词,又道,“嗯,三哥像是脾气更好了,三嫂变得更、更、更漂亮了。”

听了妹妹的话,姜展魁赶紧看了姜展唯和陆漫一眼,说道,“三哥的脾气好不好我没看出来,但三嫂一直是这样漂亮的啊。”

姜展唯看陆漫更不好意思起来,皱着眉毛说道,“啰嗦什么,快吃饭。”

吃饭的时候,姜展魁又发现新问题了,说道,“三哥,你怎么紧着看三嫂啊,都看了二十几次了。”见三哥的脸又沉下来,赶紧闭嘴低头吃饭。

陆漫见他们兄弟如此,无声地笑了起来,又说了今天要去鲁国公府的事情。

姜展唯十分不舍,问道,“不去不行吗?”

陆漫道,“他们府专门给我下了贴子,好像鲁太夫人的孙媳妇怀了孕……”

姜展唯也觉得陆漫应该交好安国公府,只得点头同意。

刚才听了八哥的话后,一直偷偷注意姜展唯的姜玖又说话了,“呀,玖儿也发现了,三哥三口吃完一个鸡油卷儿,就看了嫂子六眼。”

姜展唯的脸也羞红了,有些恼羞成怒。

看到一直对自己和蔼可亲的哥哥沉了脸,姜玖瘪着嘴就想哭。

陆漫忍住笑哄了她几句,又嗔了姜展唯一眼。

看到陆漫那娇嗔的一眼,姜展唯觉得像吃了蜜一样。哄姜玖道,“哥哥给你们带了好些野物回来,野鸡毛特别好看,拔几根给你做毽子。”

饭后,陆漫又好好拾掇了一番。长公主好面子,喜欢儿媳妇、孙媳妇都打扮漂亮。这次主要是往清丽脱尘上打扮,这更加符合她的气质,也不会抢走大奶奶富贵端庄的当家奶奶风头。

陆漫带着绿绫和杏儿,同姜展唯三兄妹一起去鹤鸣堂。

姜展唯要去拜见长辈,姜玖必须要去陪老驸马。

雪已经停了,到处银装素裹,在阳光的照射下煜煜泛着白光。下人们一早便扫出了一条窄窄的小路,姜展唯和陆漫并肩走在前面。他们一个穿着玄色提金斗篷,一个穿着天青色提花斗篷,一个如玉,一个如水,像是从冰雪世界中走出来的两个神仙眷侣。所到之处,下人都会停下手里的活计远远望着他们。

姜玖想上去牵姜漫的手,被郭嬷嬷拉住了,她笑着摇摇头,姜玖似乎也觉得自己挺多余,嘟嘴没有再往前凑。

到了鹤鸣堂,所有的主子都在。

昨天姜展唯回来的时候,带了几头鹿和狍子、野鸡回来,给长公主府这边和谢府各送了一些,所以大家都知道他回来了。几位老爷想在他走之前跟他谈谈,一早便来了这里。

姜展唯过去给长公主和驸马爷磕了头,长公主拉着他的手嘱咐了一番。听说他明天一早就要走,又流出了眼泪,让叛逆的姜展唯也红了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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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情敌

老驸马先是不理姜展唯,当听到什么打仗,什么上边关的时候,他搞懂了,原来这个他讨厌的孙子投军了。他的思绪突然有了一丝清明,好像他的儿孙是不能投军的。

他一下怒了,拿起茶杯向姜展唯砸去,骂道,“混帐东西,谁让你投军了?赶紧退出来,退出来。”

姜展唯脑袋一偏,茶杯摔在地上,清脆的响声把姜玖和和姐儿吓哭了。

长公主赶紧劝道,“驸马爷莫生气。他现在不能退出来,退出来就是逃兵,要砍头。等打完仗了,咱们再从长计议。”

这时,钱嬷嬷悄声提醒道,“长公主殿下,轿子已经备好,该去鲁府了。”

长公主无奈起身,让几位老爷带着姜展唯去前院,让姜玖和酥心糖在这里陪老驸马。

因为刚才老驸马试图打姜展唯,还骂了他,让姜玖非常伤心,便用后脑勺对着他。老爷子现在非常喜欢这个小孙女,又扯着胡子说了几句好话,才把小孙女哄过来。

这次去鲁家,长公主亲点二夫人服侍她。因为今天二夫人作为才女之首,是要给那些贵女当评判的,也更给长公主长脸。

陆漫和大奶奶跟在长公主及二夫人、三夫人后面。今天大奶奶打扮得艳光四射,同清丽脱俗的陆漫走在一起,一个如春阳般灿烂,一个若秋月般皎洁。

她们所到之处,无不令人羡慕。这就是长亭公主想要的效果。

迎客的鲁大奶奶亲自把长亭长公主扶进屋里。给鲁太夫人拜了寿,长公主坐在这里同老封君们说笑,二夫人陪着她,三夫人和大奶奶、陆漫则去了厢房找相熟的人说笑。

三夫人、大奶奶经常出来走动,认识几乎所有人。陆漫认识的人不多,正在发呆,谢大奶奶牵着一个大肚子少妇走了过来。

大肚子少妇就是鲁六奶奶。她二十出头,白皙俏丽,比较丰腴,肚子已经很大了,把棉褙子撑得鼓鼓的。她看似娇娇柔柔,却很健谈,不一会儿就跟陆漫相熟起来,连说话都同她手拉着手。

正说笑着,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猫声,接着,是一个熟悉的人声,“嫂嫂,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说着,抱着豌豆黄的宋默颠颠地跑了过来,他的身后还跟着青青和唐妈妈。

豌豆黄挣脱宋默的小魔爪,一下跳进陆漫的怀里,又是大叫又是撒娇,激动得不行。鲁六奶奶先是被一条黄线吓了一大跳,冷静下来,看到如此可爱的猫猫,极是喜欢,还要上前来摸它。

陆漫后退一步,对鲁六奶奶笑道,“怀孕期间,最好不要跟小猫小狗近距离接触,对胎儿不好。”

鲁六奶奶一听,赶紧又后退一步。

宋默拉着陆漫的衣襟说,“嫂嫂,能不能让豌豆黄再陪我几天?我舍不得它……”因为父亲说,今天就让他把豌豆黄还给陆漫。

唐妈妈低声说道,“哥儿,这猫是姜三奶奶的,你不能一直霸着。”

陆漫余光看到青青轻摇着头,意思是没有什么进展。看来,还是得让豌豆黄多在和郡王府呆几天。

陆漫故意笑道,“怎么办呢,我也很想豌豆黄呢。”

宋默一听,瘪着嘴哭起来。

陆漫不忍,无奈道,“好,好,好,再给你玩几天,到时你必须要还的哦。”又玩笑道,“不能玩着玩着就成你的了。”

宋默破涕为笑,过来把豌豆黄抱到一边玩去了。几个四、五岁的孩子都围了过去,看着豌豆黄表现各种节目,不时发出嘻笑声。

饭后,鲁八姑娘等贵女们簇拥着二夫人去了香梅园,那里有坐香雪楼,她们会在楼里做诗。

陆漫则同鲁六奶奶和谢大奶奶一起去了鲁六奶奶的院子。

路上,陆漫低声问谢大奶奶道,“我怎么觉得有位穿水红衣裳的姑娘一直看着我呢?而且,目光还不善。我连见都没见过她,不可能得罪她呀。”

陆漫极是纳闷。若不是有良好的修养,她真想上前问问那位姑娘,为什么用这种充满仇恨和怨念的目光看着她。她甚至猜测,那位姑娘是不是大夫人的娘家亲戚。

谢大奶奶笑道,“那位是舒二姑娘。”看陆漫还是一脸懵懂,又轻声道,“就是姜三爷原来定下的未婚妻舒明薇。”

哦,原来是姜展唯的原未婚妻,本来要成亲了,却因为娶冲喜媳妇退了亲。但这事也不怨自己啊,她要恨应该恨姜家,或者是“始乱终弃”的姜展唯才对嘛,真是莫名其妙。

凭白树了个情敌,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鲁六奶奶说道,“那位舒姑娘也真是,连面子情都不知道做一下。”

进了屋,鲁六奶奶就变得愁眉不展起来,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请姜三奶奶来,是想请你帮我看看。我怀孕已经七个月了,家里请了一位手艺好的接生婆,她说我的胎位不正,施艾炙纠正了一段时日,可还是没有顺过来。我怕我像表姐那样,人遭罪不说,还危险……”

说完,泪光滢滢,身体都有些发抖,显见吓得不轻。谢大奶奶那次生孩子,让她许多的女亲戚都对生产产生了恐惧,也包括鲁六奶奶。

陆漫让鲁六奶奶躺上床,摸了摸她的肚子,的确胎位不正。

她知道,古代女人胎位不正,一般都是靠艾炙和顺胎位两种办法纠正。第一种不遭罪,也有一定效果,顺好的有,却是不多。顺胎位的效果相对好一些,但产妇痛苦,还必须要有有经验的人做,否则起不到作用还容易伤及胎儿。而且,顺胎位也不是都管用,还是有许多产妇顺不过来。谢大奶奶就是如此,之前没顺过来,生的时候难产。若不是碰上自己,谢大奶奶也就交待了。

她便说道,“这时候还有一种法子可以试试,但不一定完全管用,跟艾炙同时进行,也有一半成功的可能。”

听说有法子,鲁六奶奶和谢大奶奶都是一脸期盼,忙问道,“什么法子?”

第二百零三章 冤大头

陆漫告诉了鲁六奶奶一套前世顺胎的操,就是“膝胸卧位操”。解尽小便,放松裤带,跪在铺着棉絮的硬板床上,双手前臂伸直,胸部尽量与床贴紧,臀部上翘,大腿与小腿成直角。如此每日两次,开始时每次半刻钟,以后增至每次一刻钟。

“……如此做七天,若还是不能顺过来,那就只能顺胎位了。”陆漫又叹道,“若在怀孕的六个半月前做这套操效果最好,现在你的时间已经超了一些,只有试试看。另外,若你原来习惯右侧睡,现在换成左侧睡。若原来习惯左侧睡,现在换成右侧睡。”

鲁六奶奶也只得试试,若真能管用,就不用遭罪顺胎位了。

古代女人讲究仪态,这套操的姿势不太雅观,陆漫先让鲁六奶奶的一个丫头做,鲁六奶奶在一旁看。等没人的时候,她自己做就是了。

丫头虽然羞红了脸,但主子让她做,她也不敢不做。

正做着的时候,鲁六奶奶的婆婆鲁二夫人来了。

鲁二夫人看看屁股翘得老高的丫头,羞得老脸通红。暗道,顺胎位和艾炙都不一定管用,这种法子怎么可能把胎儿顺过来,太儿戏了。

便笑道,“我还是觉得顺胎位更直接,姜三奶奶能不能给我儿媳顺胎位?她这时候胎儿还不算很大,顺起来容易些。”

陆漫笑道,“顺胎位产妇太遭罪,也容易伤及胎儿,不若先试试这种法子。”

陆漫是实话实说。

鲁二夫人不高兴了。真是个小户女,一得意便猖狂,还真以为自己不得了了。怪不得长公主把她分了出去,若是自己有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庶子媳妇,也会早早把她撵出去单过。

她又坚持道,“姜三奶奶,我还是觉得不要搞那些没用的花样式。大夫艾灸了那么久都不管用,这种样子爬在床上就管用了?顺胎位吧,这样最好。”

鲁二夫人的态度让谢大奶奶和鲁六奶奶红了脸。特别是鲁六奶奶,她吓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忤逆婆婆。

谢大奶奶气得不行,但因为表妹的关系,她也不想得罪鲁二夫人。笑道,“二夫人,顺胎位太遭罪,我那次可是九死一生。若有其他的法子,不妨试试。”

鲁二夫人没理谢大奶奶,就看着陆漫,等她表态。

鲁二夫人之所以这么做,还有另一层原因。她之前一直不同意请陆氏,觉得经验丰富的接生婆顺胎手艺岂不是比她好多了。谢大奶奶被她顺好,只能说明谢家之前找的接生婆手艺不行。而自家这次找的贺医婆,听说顺好过许多产妇,手艺好得紧。只因为儿媳妇怕痛,一直不愿意让贺医婆顺,而是一直在施艾灸。

接生婆顺好胎位,赏一百两银子也就顶天了,还要跪着谢赏。而陆氏是长亭长公主的孙媳妇,一百两银子怎么打发得了。听说谢家送的礼超过了一千两银子,和郡王府肯定也没少送,还要承她天大的人情。

若像老和王妃那种病,别的大夫不会,只她会,给的再多都不冤。可接生婆也能做的事,为什么要冤大头地请她做?

之前儿媳妇提出请陆氏,她就一直不同意,谁知道儿子直接找了太夫人,太夫人请了陆氏来。

鲁二夫人又看了陆漫两眼,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媳妇,也才十五六的年纪。再看到那个羞人的动作,更觉得这个陆氏给谢大奶奶顺好胎位,也只是巧合而已。若答应做那个动作,也就趁了她的情,不管有没有用,都要送厚礼。

既然这样,还不如激一激陆氏,若她真给儿媳妇把胎位顺过来,送大礼也不冤。若没有那个本事,也不想承她的情……

看到鲁二夫人这个态度,陆漫暗脑。自己是他们请来的客人,怎么弄得她就像他们花钱请来的大夫一样,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而且,鲁二夫人居然还命令她该用什么方法救治病人。或许,鲁二夫人就是不愿意她帮忙,故意摆出这种态度。

陆漫也有了几分气性,坚持道,“若鲁二夫人信我,就先用我说的法子试试,还是管用的。若不管用,再说顺胎位的事。”

还真不敢顺!

鲁二夫人强笑道,“谢谢姜三奶奶,还特意来给老六媳妇看诊。听说今天不止贵女才女们去了香梅园,还有一些有才的公子也去了,做了不少的好诗呢。”

她这是赶人了?

陆漫早就不想呆在这里了,起身告辞。

谢大奶奶十分过意不去,陆漫是她建议表妹请来的,而且她就是相信陆漫的话。她本想陪着陆漫出去,但看到鲁六奶奶都哭了,只得抱歉地跟陆漫笑笑,留下来陪鲁六奶奶。

走到外面,陆漫也就想通鲁二夫人为何如此了。或许让自己来给鲁六奶奶帮忙,鲁二夫人根本不知情。其实照自己说的做,先做操,后顺胎,对鲁六奶奶来说没有一点损失。而鲁二夫人这样做,根本就是不想让自己帮鲁六奶奶。

她为什么要如此呢?无非两个原因,一个是不信自己,一个就是嫌自己太“贵”。

不信自己,陆漫倒也不怪人家,谁让自己的这个壳子太年青。

若是嫌自己“贵”,陆漫就觉得很冤枉。她给人家看病属于帮忙,当然不好意思收诊费。人家被她治好了,当然也不好意思给诊费,只得送厚礼感谢她的“帮忙”。送多送少,她倒都不在乎。可鲁二夫人若有这种心思,可是气人了,好像自己逼着她送大礼一样。

午后的阳光正好,灿烂,明朗,晒在人的身上极舒适。

陆漫也不愿意让无关的人坏了心情,想着去香梅园赏赏蜡梅。来到香梅园,她们没有向右走,香雪楼就在右边,才女才子们正聚在楼里做诗呢。

陆漫这辈子的岁数虽然不大,但两世为人的她早觉得自己是个老茄子了,对那些少男少女喜欢的雅事不感兴趣,便直接进了梅林。

第二百零四章 惦记

陆漫带着杏儿和桃儿走进梅林,立时满目金黄,浓香馥郁,心情也一下大好起来。

走进去一段距离,就听见豌豆黄极具特色和穿透力的叫声。弄不好它闻到了陆漫几人的味道,所以才叫得这么夸张吧。

“豌豆黄和默少爷在那边。”杏儿高兴地说道。

陆漫起了玩心,笑道,“藏起来,看看豌豆黄能不能找到咱们。”

那边正好有一块黑褐色大石,足有两人高。杏儿和桃儿岁数小,玩兴更浓,都用手捂着嘴,几人跑去大石后藏着。

过了大概半刻钟,猫叫声越来越近,伴着一阵脚步声,豌豆黄跑来了这里。陆漫欣喜地把它抱起来,一看,它的后面不仅跟着宋默,还跟着宋明。

宋明是被几个好朋友硬拉来香雪楼的。本意是想让他看看那些贵女才女中有没有他喜欢的姑娘,若有,就说给他当媳妇。

宋明心猿意马地听了几个才子佳人做的诗,一眼看到跟着小姨来看热闹的宋默。宋默也看到了父亲,父子两人都对那些诗不感兴趣,便带着豌豆黄进了梅园赏蜡梅。

突然,豌豆黄像是发现了什么特殊情况,硬跳下宋默的怀里,还回头冲宋默叫了两声,用一只小前蹄指指前方。

跟它玩了几天的宋默已经能看懂它的肢体语言,知道它要带自己去看稀奇,又回头对宋明“嘘”了声,悄无声息地跟着碗豆黄跑。宋默摇摇头,只得大踏步跟在儿子后面。

他们被豌豆黄一路带着,来到大石的后面,竟然看到陆漫主仆藏在这里。

几人笑笑,刚要打招呼,就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宋明一下把宋默的嘴巴捂住,陆漫也赶紧把豌豆黄的嘴巴捂住。若他们被人看到“藏”在大石后面,就说不清楚了。

想着等那人走了,他们再出去。

过来的还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她们并没有走开,而是走到大石的另一面说起了悄悄话。

只听一个女声哽咽说道,“我的命太苦了。那个胡四郎,又矮又胖,连个举人都考不上,将来会有什么大出息?就那样不堪的一个人,我爹还硬逼我嫁给他。说我是退了亲的人,好的儿郎不会要我。我,我真想出家当姑子。”

哟,古代深闺里的小姐还有这么彪悍的。陆漫眼里立即燃起了八卦之火。

再看看宋明,长身玉立,双目低垂,好像很绅士地不想听这些破事,却被堵在这里不听不行。

只听另一个女声劝道,“舒姐姐,快别说那些丧气话。咱们刚刚在香雪楼看到胡四郎了,他也没有舒姐姐说得那样不堪啊,他不算矮,也不算胖。只不过,他的确没有姜三爷挺拔俊俏,也不会像他那样年纪轻轻就能当上四品官……呀,舒姐姐,你不会还惦记着姜三爷吧?”

一阵压抑的哭声传来。

奶奶地,那把火怎么一下又烧到了自己身上。

陆漫知道哭的那个姑娘是谁了,肯定是姜展唯的前未婚妻舒明薇。怪不得她那么恨自己,连装都不愿意装一下,原来她还心心念念想着姜展唯呢。

陆漫看了宋明一眼,宋明漆黑的眼珠也在她身上骨碌一圈,赶紧又垂下眼皮,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把怀里人(猫)的嘴捂得更紧了。

只听舒明薇轻声啜泣道,“夏妹妹,不瞒你说,自从那年我看了姜三哥一眼后,心里就再也装不下别的男人了。我知道他的心里也有我,因为他看我的眼神也充满了倾慕。你知道吗,我所有的嫁妆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做他的新嫁娘。可,可天降横祸,姜三哥却被逼着退了亲,娶了别的女人,还是那样不堪的一个女人。她居然敢嫌弃姜三哥,敢在洞房里上吊……之前,姜三哥的心里只有我,否则也不会在新婚之夜出逃,不会不要命地去投军……可是,上个月我大哥专门去他,说了我的心意,说我愿意一直等他,等他休了陆氏再来娶我。他却说让我忘了他,陆氏冲好了老驸马,他不可能休陆氏……他一定是看陆氏的颜色好,舍不下了。”说着,啜泣声更大了。

若是昨夜之前,陆漫听到这些话还不会太生气。但跟姜展唯有了那样浓烈的爱以后,哪怕只爱了一次,她也不愿意有别的女人惦记他,想着他。居然还敢说她不堪,还等着姜展唯休了自己再娶她……真不要脸!

而且,还有另一个男人跟她一起站在这里听壁角。

陆漫又气又羞,觉得自己家里的隐私被当众揭露出来,还被放大了,被歪曲了。但她也只得忍着,脸憋得通红。

看到一脸八卦却佯装浑不在意的宋明,心里就更生气,狠狠瞪了他一眼。

宋明也觉得自己挺讨嫌,很尴尬。但他也没办法,那些话是硬往他耳朵里钻的呀。

那位夏姑娘的声音传来,“舒姐姐可别把陆氏说得那样好。她的颜色是不错,可一身小家子气,一看就是寒门小户出身,哪里有舒姐姐的端庄明艳。可笑那陆氏还得意得紧,打扮得妖妖娆娆,只捡着高枝儿结交,连和郡王府的小公子都攀上了。她以为攀上了和郡王爷的儿子,就能攀上和郡王府了?”

陆漫更生气了,她什么时候想高攀和郡王府了?

和郡王爷现在可是金龟婿,八成是人家姑娘惦记上了他,气自己跟他的儿子关系好,所以才使劲踩了自己好几脚。

陆漫嘟了嘟小嘴,又狠狠瞪了宋明和宋默一眼。

宋明也抱歉地抿抿嘴,耸耸肩。自己有魅力,人家惦记,也怪不到他呀。

只听舒明薇难过地说道,“陆氏虽然出身德才样样不行,但她却是最有福的,她嫁给了姜三哥,当了他的妻子。”说最后一句话似乎是把嘴捂上的,否则就会痛哭失声。

夏姑娘劝道,“姜三爷现在不休陆氏,却不等于将来不休陆氏。舒姐姐,我跟你说一个秘密,你心里知道就行,千万不要说出去。当初我在谢姝跟前发了誓不说出去,她才告诉我的。”

第二百零五章 心碎了

舒明微忙道,“好,我发誓不说。”

夏姑娘又道,“前几个月,就是陆氏刚刚帮了谢大奶奶的大忙,我听谢姝在帮陆氏抱屈,说陆氏那么好,什么长得有多美,多有本事,救了她嫂子和侄儿,命却那么苦。我问她怎么回事,她悄悄跟我说,姜三爷的心机深沉,他一直在利用陆氏。先是利用陆氏进军营,因为只有进了军营他才能大有作为。然后又想办法利用陆氏分家,把弟弟妹妹带出来,彻底脱离本家,不再被嫡系打压。等到他从边关回来,就能名正言顺的休妻了。那时,他是自己家的一家之主,即使是长公主、老驸马都管不到他休妻的事……”

“真的?”舒明微的啜泣声没了,声音中带着惊喜。

夏姑娘说道,“当然了。那个话是我在几个月前听说的,后来不是都灵验了吗。脱离了家里的掌控,姜三爷一下升到了四品官,前段时间已经带着弟妹分出府单过,就差打完仗休妻了。在他打仗回来前,弟妹还住在公主府里不搬出来,有长公主的照看,陆氏不仅不敢虐待他们,还要好好照顾他们……啧啧,姜三爷的心机果真深沉,陆氏被他耍得团团转,还得意得什么似的……嘻嘻……”

“天呐……这是真的?”舒明薇惊喜的声音。

“我干嘛要骗你!我跟你说……”

说话声和脚步声渐渐远去。

陆漫完全傻了,整个人如落进冰窟窿一般。

谢姝是谢煜的胞妹,谢煜是姜展唯最好的铁大哥,姜展唯有什么烦心事和打算都会同谢煜讲。

陆漫再把之前那些不解和疑惑一点一点串在一起,她也就明白了,夏姓姑娘说得不假,自己被姜展唯那厮利用了。

在认亲那天,他利用她唱了一出哀兵之计,他是那么优秀,却娶了她那样一个不堪的媳妇,让长公主看到他的孝顺、隐忍、委屈,还有为了老驸马的付出。又一反往日的低调,锋芒必露,咄咄逼人,给长房和三房埋下忌惮的种子,不愿意这样一个强势又不听招呼的庶子留在本家。

之后几次暗示她,她是冲喜媳妇,别人不敢惹她,除了长公主、老驸马、姜侯爷,三老爷,其他人都不必怕。还明确告诉她,他的脊背已经挺直,她不能认怂丢夫君的脸。那时,他一定以为陆漫真的是糊涂的原主,为了讨好他,可以满不在乎地跟长辈顶嘴,满脸戾气地跟平辈吵架,耀武扬威地高声责骂下人。之所以不让她忤逆长公主等几个当家人,并不是真心为她好,而是因为这几人太高大上,随便惹怒一个都有可能把她扫地出门,而坏了他的全盘计划。

再加上王皇后的厌恶,大夫人的不喜。

只凭这三点,足以达到他分家的目的。

最最诛心的还是,他想分家又不愿意承担不孝的骂名,还要贴心地为大房和三房考虑,送上好的借口,不让他们担着忌恨庶子太优秀的名声。所以就希望陆漫不孝、不贤、闹腾,他再以怕自己媳妇惹长辈生气为由,促成他日思夜想的分家……

可惜,此陆漫非彼陆漫,她不仅没有忤逆长辈,讨他们的嫌,还让除大夫人以外的所有长辈都对她赞许有加……

在陆漫没能让他如愿之际,大夫人正好送上一个绝佳的机会。

于是,他提出分家了,他口口声声用他的痴心,他的痴情,她的糊涂,逼迫长公主答应分家。因为他没有明面拆穿大夫人,给了长房台阶,长房投桃报李,长公主又心疼他识大体,所以在分家时他占尽了好处……只等他打仗回来,他这个一家之主再休妻,谁也管不到。

亏她一直以为分家不离府是为她的安全着想,原来却是怕她虐待他的弟妹!

亏她一直以为他分家是为她好,想给她一个安宁的家,想让她当家作主,让别人再也不能随意休弃她……是的,别人不能休弃她,只有他才有这个权力!

自己就是个被他玩弄于掌心的傻瓜!

陆漫的心都碎了,眼泪忍都忍不住,接着是极尽压抑的啜泣声。

若是在昨晚之前听到这个话,该多好。自己会守住身和心,跟他继续当着合约夫妻,不会傻傻地被他的谎话所蒙蔽,不会傻傻地陷入他的温柔乡中,不会傻傻地同他做那事……

还有,他嘴里的痴情,痴心,昨夜的温柔,温存,都是骗她的,实际上是为了让她更好地照顾他的一双弟妹。他又用那么多的钱财买了她的心,看在他“善待”她的情份上,她也会善待他的弟妹……

想到昨夜自己的“醉态”,陆漫羞惭难当,觉得自己比新婚那夜还屈辱。她呜呜地哭着,手一松,豌豆黄掉在了地上。

自己应该是最最傻冒的穿越女了。

还是妈妈说得好,看人要先看恶的,再看好的,以防上当受骗。可是她,即使看到他恶的了,却还是被他蛊惑了进去。自己两世为人,怎么还被一个熊孩子骗得这样惨?也是,连长公主和姜侯爷都被他骗了,何况是自己。

这个男人太可怕,太寡情,心思太多,让人防不胜防……

“三少夫人,你还好吧?”宋明问道。他先还听八卦听得带劲,怎么后面说到了这事。再看陆漫伤心的不能自已,心里极是不落忍。

那姜三郎看着聪明,其实就是个傻的。这么美丽温婉,冰雪聪明,一千年都出不了一个的好女子,他能娶到该是何其有幸。他应该捧在手心里珍惜,放在心头疼爱才对啊,怎么会动了这么多不好的心思。他怎么忍心!

宋明又违心地宽慰道,“那两个人的话当不得真,三少夫人不要太难过。”

陆漫似一下子被宋明叫醒了。

透过水雾,她看看宋明,再看看杏儿、桃儿、宋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丈夫嫌弃自己、设计自己、将要休弃自己被人明晃晃地说了出来,这个脸可丢大了。

真如夏性姑娘说的,自己还得意个什么呢?

第二百零六章 绕回原点

陆漫的骄傲和自尊让她不愿意被人看贬了,特别是当着一个不熟悉的男人。

她赶紧用帕子擦干眼泪,吸了吸鼻子,给了宋明一个标准而优雅的笑容。说道,“家务事,让和郡王爷见笑了。别人有什么心思我无法左右,但我能让自己活得畅快淋漓,无愧于心。”

说完,还贴心地把豌豆黄抱起来塞进宋默的怀里,又给宋明行了一个标准的福礼,“郡王爷,告辞了。”

然后昂头挺胸带着杏儿和桃儿走了。

宋明呆呆地望着那个曼妙的身姿消失在梅林中。一阵风过,金黄摇曳,芳香更浓,似乎刚才就是一个梦。哭得梨花带雨,笑得从容灿烂,被风一吹,都散去了。

“父王,嫂嫂怎么哭了?她哭得好伤心,父王该哄哄他的。”宋默的嘴终于离开父亲的大手,埋怨道。

宋明定了定神,刚才的不是梦,那抹笑容比哭泣还令他心痛和动容。那么美好的女子,竟是所嫁非人。可惜了!

他叹了一口气,轻声对宋默说道,“今天的事不要跟任何一个人说,切记……”

陆漫没有进鲁老太君的院子,只让杏儿进去跟长公主告了假,说自己凉着了,头痛,要先走一步,回家吃药。

陆漫浑浑噩噩坐车回了东辉院,马车直接停在了她家侧门外的胡同口。她下了车,也没如往常想的那样,好好观察一番她家门外的风景,吸一吸门外自由的风,急急进了内院。

王嬷嬷正在耳房给何氏做着衣裳。她听说何氏和何承要来京城了,就去针线房找了一些好看的料子,想着给何氏做两套衣裳。听见陆漫回来了,赶紧走了出去。

她跟在陆漫背后笑道,“三爷被几位老爷留在外院商量事情,晌饭也是在外院吃的,二姑娘在鹤鸣堂没回来。八爷被五爷接去了晚轩,在那里吃的晌饭,现在还在那里,还说,今天晚上也请三爷、三奶奶、二姑娘一起去晚轩吃个三房的团圆饭。还有啊,陆家二老爷派人来接三爷和三奶奶回娘家,说他要去边关了,想接你们回去聚聚,三爷直接拒了。”

陆漫嗯了一声,净了面和手,直接上床躺下。

王嬷嬷才发现陆漫的眼睛红肿,气色极差。她吓坏了,放下罗帐,把杏儿和桃儿拉去厅屋悄声问道,“三奶奶怎么了?”

桃儿没吱声,心直口快的杏儿气道,“那个不要脸的舒姑娘还惦记着三爷,合着人家一起说了些不好听的话。还有三爷……”她咬了咬嘴唇,还是没敢说出口。

王嬷嬷气得一叠声地咒骂。又问道,“快说,三爷怎么了?他也跑去鲁家欺负三奶奶了?”

杏儿嗫嚅道,“那倒没有。”

只要他们小两口没吵架就好。王嬷嬷也放下了心,昨天他们小两口好得蜜里调油,她还盼着三爷能在走之前给三奶奶留个孩子呢。她去耳房把针线活拿来东侧屋做,把丫头打发了出去。

可是,没多久又从卧房里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王嬷嬷只得起身进了卧房,望着天青色绣富贵如意的罗帐说,“三奶奶,莫生气了,跟那起子小人生气不值当。舒姑娘再气也无用,她没有三奶奶的好命,嫁给三爷的人终究是你。等到明年开春,太太和承少爷来了京城,三奶奶不仅婆家富贵,男人能干,又有亲娘胞弟相伴,多好啊。”

罗帐里传来陆漫瓮声瓮气的声音,“嗯,我知道了。我想歇息一会儿,嬷嬷自去忙吧。”

听到王嬷嬷出了门,陆漫把泪水擦干。自己真是没用,不就是被欺骗感情了吗?不就是自己心甘情愿被他睡了吗?那么多的大灾大难都闯过来了,还克服不了这些?

不过是又绕回了原点,不过是让他多睡了一次,他们只是合约夫妻,自己做好各种准备,等着他回来休妻就是……只不过,心付出去了,再想收回来却是这样痛,痛得如刀割一般。

她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下来,她擦了一次又一次,开始强迫自己想着姜展唯的各种不好,就像当初想着姜展唯的各种好一样……却原来,他有那么多的不好。

也是,他们是以那样一种形式开始,没有任何感情基础,有的只是互相憎恨和利用。感情纽带脆弱得不能再脆弱,轻轻一扯就断了,干嘛还相信他的鬼话,那么急着把心交出去。

天渐渐暗下来,她听到有人来请她去晚轩吃晚饭。说三爷明天要去战场,二老爷想自己一房清清静静吃顿饭。

王嬷嬷对来人道,“三奶奶生病了,从鲁府一回来就躺下了,我去问问。”

王嬷嬷进来,悄声问陆漫的意思,还劝她若能坚持,最好去。

陆漫轻声道,“去帮我告个罪,我身子骨不好,实在去不了。”

王嬷嬷无奈,只得让柳芽去告罪,给二老爷和二夫人好好解释一番。

陆漫坐在床上吃了半碗抄手,又躺下。还对王嬷嬷说道,“若三爷回来,你就跟他说,我来了月信,不舒服,让他去前院书房住。”

王嬷嬷惊道,“三奶奶,你可不能任性。那舒姑娘惦记三爷,也不是三爷的错啊……”

陆漫现在没有心情跟她解释,只得说道,“嬷嬷,就照我说的做。”

王嬷嬷又为难地说道,“哎哟,三爷曾经问过老奴一些三奶奶的生活起居,其中包括月信,他知道你的月事已经过了。”

陆漫闭着眼睛咬咬牙,又道,“那你就说我得了风寒,怕过病气。”

王嬷嬷无法,只得答应。

天彻底黑了下来,空中又开始飘起了花雪。

姜展唯三兄妹在二房急急吃了饭。因为善解人意又能说会道的陆漫不在,这顿饭吃得很尴尬。二夫人像不接地气的仙女,二老爷话多却引不起各方共鸣,姜展唯三人基本无话,只姜展玉的话还能得到姜玖的一两句附合。

饭后,因为惦记陆漫的身体,姜展唯谢绝了姜展玉的挽留,带着弟妹赶紧回了东辉院。

姜展魁和姜玖想看三嫂,一起来到正院。

看到卧房的小窗没亮灯,想着陆漫的病一定很重,都急急进了屋。

王嬷嬷迎上来说道,“三奶奶得了风寒,已经睡了,她请三爷去前院书房歇息。”

第二百零七章 看不懂你

姜展唯对小兄妹说道,“你们回去歇着吧,不要过了病气。”

小兄妹都担心嫂子,却也不敢忤逆哥哥,只得嘟着嘴走了。

姜展唯绕过王嬷嬷向侧屋走去,说道,“我的身体壮实,不怕风寒。”

王嬷嬷和柳芽不敢拦,只得跟了进去。

来到侧屋,姜展唯一推卧房门,推不开,却是从里面反锁上了。

他知道了,陆漫的“病”不是那么简单。他的目光看向柳芽,说道,“说,怎么回事,我要听实话。”

柳芽不敢有隐瞒,只得轻声道,“三奶奶从鲁家回来,像是哭过。奴婢听桃儿和杏儿说,三奶奶好像在鲁家听到了什么不好的嫌话。至于什么嫌话,她们也没细说。”

姜展唯坐去炕上,沉声说道,“去,把那两个丫头给我叫来。”

不大的功夫,桃儿和杏儿来了。

姜展唯道,“说吧,今天三奶奶听了什么话,一个字不许落,通通说出来。”说完,还用拳头砸了一下炕几。

两个小丫头吓不得行,哆哆嗦嗦跪下,不敢再有隐瞒,把听到的壁角都讲了。虽然不算很全,但两人互相弥补,还是把大概意思都说了出来。

大意就是,舒姑娘还惦记着姜展唯,甚至为了他想出家当姑子。姜展唯也倾慕舒姑娘,并且新婚之夜离家出走。姜展唯心机深沉,利用陆漫投军当了大官,利用陆漫分家当上一家之主。分家不搬离长公主府,是为了让陆漫替他照顾弟妹。等到他功成名就回来,再把陆漫休了,任谁也管不着……

姜展唯听了,勃然大怒,前额的青筋都鼓了出来,大拳头砸了几下炕几。咬牙骂道,“可恶至极。”又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把自己的嘴管紧。”

几个丫头都低头退了下去。王嬷嬷气死了,大哭起来,壮着胆子悲愤地说道,“三爷,天地良心啊,我们三奶奶是多么贤良淑德,多好的女人啊。她治好了驸马爷和五爷、九爷,孝敬长公主,对八爷和二姑娘更是掏心掏肝,还为三爷谋划一切,连千里眼那物都做了出来……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她?你这样,你这样,是要遭报应的!呜呜……”

姜展唯气得不行,若别的下人敢如此放肆,他早一脚踢死她了。但她是漫漫的乳娘,她说的话更是让他无法反驳。他只得咬牙怒道,“下去,滚!滚!”

柳芽反身进来把还要说话的王嬷嬷硬拉了出去。王嬷嬷固执地站在厅屋里听壁角,想着若是三爷敢再欺负三奶奶,她就是豁出命也要护着三奶奶不被欺负。

姜展唯又来到门边,拍了几下门说道,“漫漫,我知道你醒着,开开门,我有话跟你说。”

屋里寂静无声,只有外面的狂风刮着枯树,呼呼地响着。

姜展唯又拍了几下门,依然没有动静。他双手把在门上,心里像填满了沙子,堵得他喘不上气,重得他无法负担。

已经过去了的事情,他早就没有那么想了,怎么那些话却被无情地翻了出来。

不是不报,时辰未到。这句话非常不幸地应验在了他身上。

他想跟她当面解释,告诉她原来是自己傻,自己眼瞎,那时的确是那样想的。但后来已经改变主意了,他是真心心悦她,真心把她捧在手心,怎么再舍得休了她……分家不光是为了自己和弟妹不再被压制,也是为了她过得自由。分家不离府,也不完全是为了弟妹,更主要是为了她有长公主的庇护……

姜展唯在门外站了一刻多钟,见陆漫依然没给自己开门,只得用屋里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漫漫,对不起,我让你伤心了。是的,刚开始,我的确有那种诛心的想法。后来,我知道了你活得比我还委屈,还不易。可你并没有因为那份委屈而心生怨念,善待你该善待的,包容你能包容的。你让我无地自容,一个小小的弱女子,竟是比我一个大男人还光明磊落……还有你的温婉,美丽,无人能及的聪慧,都让我惊艳,让我倾慕……不知从何时起,我就不想让你再受委屈,不想再看到你流泪。想把你护得好好的,不再受伤害。我还有了一丝后悔,我不该上战场的,我死了你该怎么办……你长的这么美,有时候又傻得紧,还有那样复杂的外家……我怕,怕我死了,你会遭罪。之前想分家出来,的确是为了我们三兄妹不受压制,还打着那个诛心的主意。但是后来,真的是为你着想。分了家,你不会受别人的气。不出府,又能得到祖母的庇护……还有,我已经上了折子,为你请封诰命。”

门的另一边传来啜泣声。

姜展唯惊喜地敲了两下门,说道,“漫漫,你听到我的话了吗?”

陆漫哽咽道,“我竟是傻傻分不清,哪句话是你的真心话,哪个你才是真正的你……”

姜展唯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如泉水般涌了出来。在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对她的感情比之前想的还浓烈。他都记不起自己有多少年没哭过,可这个女人,把他的心都揉碎了。

原来,被心爱的女人误会,被心爱的女人伤心,却是这样痛,痛得他恨不得去死。

他哽咽着说道,“你这个傻女人,我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你怎么还不懂我的心?”

陆漫说道,“你在这个府里生活了十九年,他们还不是不了解你。祖母那么聪慧,她还不是看错了你……我跟你才认识多久,我哪里有那个魅力让你改变本性另眼相待,我哪里有本事看懂你复杂的心……我,我看不懂你……”

姜展唯浑身有嘴说不清,原来一直自信自己的口才,可面对这个女人的质问,他竟是无能为力,百口莫辩。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语无伦次地说道,“漫漫,你把门打开,让我给你解释清楚,我已经改变主意了,我是真心心悦你……明天我就要走了,我想你想了那么久……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回来……求求你,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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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告别

听了姜展唯的话,陆漫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说道,“或许,你后来是真的改变主意了,但你应该是因为迷彩服、望远镜而改变了主意。那以后别人给了你更好的东西,助你走得更高,更远,比如说那位聪明美丽的舒明薇姑娘,你会不会又改变主意呢?你的心思太多,想法太多,我不敢信你。求求你,你不要再说了,我也不想听了。你的话,我真的不知道哪句该相信,哪句不该信。”

陆漫的那些话让姜展唯羞惭难当。

自己在她的心里,就是这样一个唯利是图的人?不错,他欣赏她无人能及的聪慧,里面包括了迷彩服,望远镜。可这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他更喜欢他的美丽,善良,坚韧,善解人意,以及跟她在一起的轻松自在,不用设防……甚至,哪怕她有小小的迷糊,小小的犯蠢,小小的任性,有时候还邻牙俐齿地让他无言以对,他也喜欢,也愿意包容。怎么可能因为谁给了他更好的东西,他就改变心意?居然还把舒明薇说了出来。

她怎么能这样想自己!

他拍门的手又重了几分,吼道,“漫漫,开门。我要跟你说清楚,我虽然不够君子,但也不是那样的小人。”

陆漫把委屈和不甘说出来,心里似乎好过了一些。她擦干眼泪,幽幽说道,“三爷,你自去歇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呢。还是那句话,即使你回来会休弃我,我依然希望你能活着回来。我是真心喜欢展魁和小玖儿,不用你费尽心机,我也会对他们好。还有,我们的合约依然有效,我会竭尽全力替你及你的家人打算,等着你功成名就。我的身体不好,明天就不送你了。刀枪无眼,万望珍重!”

门的另一边再没有一点声音。

姜展唯像傻了一样站在那里。

他又气又愧,想冲进门去抓着她的小身子骨把她摇清醒,让她看清楚自己。他是真心喜欢她的,喜欢她甚至超过了自己,超过了这世间的一切……

但这扇小门隔断了他和她,让他毫无办法,无计可施。

其实,这扇小门不堪他的一击,但他怕吓着她,他再也不敢唐突她。

他笔直地站在门前,呆呆地看着那扇不再为他打开的门。烛台上的大烛一点一点矮下去,烛泪一点一点堆起来。

当远处的打更声传来,柳芽走进来低声劝道,“三爷,去书房歇息吧,现在已经三更天了,明天一早你还要赶路呢。”

姜展唯一直站在那里,连头都没回,柳芽只得退出去。

当远处的打更声再次传来,王嬷嬷又走了进来。

姜展唯的话她们在厅屋里的人都听到了。她觉得,三爷即使有做错的地方,但他现在应该是真心对三奶奶的,她希望三奶奶能够原谅他,跟他一起好好过日子。她活了这么大岁数,真没看到几个当大官的男人是一心一意对妻子,不藏小心思的!像陆放荣那样的男人多的是。不论哪方面,三爷都把陆放荣甩出了几条街……

她走过来低声劝姜展唯道,“三爷,去歇息吧。还有那么长的时间,三奶奶会想通的。”

姜展唯依然如雕塑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王嬷嬷也不敢再劝,退了出去。

当后罩房养的那只公鸡开始打鸣,窗纸渐渐泛出白光,姜展唯知道他没有时间再等了。出征前,他不能再看一眼她,不能再抱一抱她,还让她痛苦如斯……真是天大的遗憾。若自己回不来了,死都闭不上眼睛。

能怪谁呢?还不是怪自己当初眼瞎心盲,起了那样不好的念头,伤了她的心。现在,他说再多的好话,发再多的誓言,她已经不相信了。

他低声说道,“漫漫,我走了。若我能活着回来,一定会同你好好过日子,时间能证明一切。若我回不来,你也不要太难过。你是坚韧聪慧的女子,一定要好好地、快乐地活下去。”然后,转身出了东侧屋。

陆漫躺在床上,也几乎彻夜未眠。开始以为他走了,后来听到柳芽和王嬷嬷来劝解他的声音,才知道他依然站在那里。

她硬起心肠没去开门。已经被他狠狠伤了两次,若再信他,那她就真成傻子了。但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她又伤心的不能自已。

王嬷嬷和柳芽正坐在厅屋里的锦杌上,背靠着椅子打盹。听见声音,都站了起来。

王嬷嬷没动,柳芽跟着姜展唯去了前院。

一夜未眠,姜展唯头有些发晕,用冷水洗了脸后,人才清明起来。他刚穿戴好,姜展魁就过来了,两人又手牵手一起去鹤鸣堂。今天早饭会在那里吃,家里人为他送行。

此时天还没有大亮,淡淡的晨曦笼罩着东辉院,宁静,美丽,安祥。这就是自己给她留下的家!

他又望了一眼那扇糊了白纸的雕花棂窗,她正在里面悲伤欲绝。

姜展唯狠下心肠,沿着游廊向西走去。

明叔、王伯、柳信、柳芽等人把他们兄弟送到东小门外。

姜展唯又对他们说道,“我走了,你们好好服侍三奶奶,她的话,要绝对服从。”

他们都躬身允诺。

路上,姜展唯跟姜展魁交待着,“以后,这个家就剩你一个男子汉了。你要尊敬嫂子,爱护妹妹。若是哥哥回不来,你嫂子想改嫁你不要阻拦,我相信她会把你们安排好再嫁人。她若想守着,你一定要听她的话,敬她要像敬母亲一样,也不许你媳妇看轻她。”

姜展魁哭出了声,停下脚步望着他说,“哥哥,你不要死,我和嫂子、妹妹都离不开你。”

姜展唯好脾气地为他擦了擦眼泪,笑道,“哥哥不会那么容易死,只是说万一。万一我死了,你要担负起这个家,保护好那两个女人。哥哥知道你早慧,哥哥说的话你都要记在心里。”

姜展魁的眼泪又不自主地流了出来,他用袖子抹抹眼泪,哭道,“好,我记着哥哥的话,会护着她们。不许我媳妇欺负嫂子,还要给妹妹撑腰……唔唔唔……”

第二百零九章 劣势

“还有,不要忤逆祖母,跟家里人把关系搞好。家里有事解决不了的难事,找祖母,或是三老爷。外面有什么事,找谢老国公帮忙……二老爷有时候犯糊涂,也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处理人际关系方面,你嫂子比哥哥强得多……”他昨天交待了姜展魁许多遍,今天还是忍不住反复交待着。

姜展魁一路抹着眼泪唔唔哭着,嘴里还不停地答应着。

鹤鸣堂里灯火辉煌,老驸马还在睡觉,长公主已经坐在了厅屋,姜侯爷、二老爷、三老爷、世子爷、四爷、五爷等成年男子都来了。

姜展唯过去给长公主跪下磕了三个头,长公主又拉着他哭了一场。

餐桌上的饭菜不像平日的早餐,而是送行宴,有菜,有酒。

长公主没看到陆漫,问道,“你媳妇呢?”

姜展唯解释道,“陆氏得了风寒,又哭到天快亮才睡着,孙子不忍心叫醒她。”

长公主又用手捶打着姜展唯,哭道,“她定是难过了,伤心了,才生了病……你好好去,好好回,不仅不能让你媳妇当寡妇,也不能让我们这些老不死的白发人送黑发人。”

姜展唯起身又跪下,爬在长公主的怀里流下了真诚的眼泪,这一刻他是真心敬爱这个白发苍苍的长辈。

他哽咽道,“孙子尊命,孙子会活着回来孝顺祖母祖父,不会让陆氏当寡妇。”又求道,“祖母,若陆氏不懂事惹了您老人家不高兴,您就看在孙子的薄面上,不要生她的气,好好教导于她。她平时看着机灵,有时候却傻得紧,又爱犯拧。除了您和祖父,她没有别的倚仗,求祖母能多多护着她。”

长公主垂泪道,“你放心不下你媳妇,就活着回来自己教导她,回来自己护着她。”

几位老爷又是一番劝解。这回,连二老爷连都流了眼泪,还去拉了拉儿子的手。

饭后,姜展唯跪别长公主,一群男人把他送至东辉院,再送出侧门,看到他带着亲兵骑马绝尘而去。

站在垂花门内的陆漫,哭得两只眼睛像桃子。

她又后悔了,她该去送他的。这个男人再是可恶,再是善变,但她现在的一切安逸日子都是他给的。她不把心交出去,只让他走得安心,也应该去送他。不知他还能不能回来,哪怕看看他远去的背影,也好啊……

返回来的姜展魁说了哥哥嘱咐他的那些话,不说陆漫,连王嬷嬷和柳芽等人都又哭成了一片。

陆漫又有些不确定起来,难道真是自己看错他了,他后来的确改了,对自己是真心的?又想着,不管他是不是真心,自己必须要把心守住,不要再那么轻易付出,也就不会再受伤害……这种想法有些自私,但她必须自私。她和姜展唯,她处在劣势,她再不为自己多打算一些,弄不好会被吃得渣都不剩。

姜玖起来后,听说哥哥已经走了,也是大哭不已。

这天,陆漫和小兄妹的心情都不好,也没去鹤鸣堂,派人去给长公主告了假。

王嬷嬷趁没有其他人在的时候,对陆漫悄声道,“老奴觉得,三爷做的已经非常好了,比陆二老爷好得太多,三奶奶为何还这般执拗呢?”

陆漫觉得王嬷嬷是自己的心腹,必须要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告诉她。便说道,“陆放荣那个人,自私,无脑,一眼便能看穿。这样的男人,我瞧不起,连一次机会都不可能给他。可是姜展唯,心机太重,功利心太强,又太狡猾,我根本看不透他。我已经被他伤了两次,哪里敢再付出真情。咱们做好各种准备,他若回来休了我,咱们就出去过自己的日子。”

王嬷嬷道,“哪怕三爷真的要休你,你也要找长公主和老驸马为你作主。那位一直在找三奶奶的茬,出去了太危险。”

陆漫自嘲地摇摇头,说道,“放心,姜展唯虽然有很多毛病,但他至少有担当。他欠了我的大人情,会为我将来考虑的。你看看现在,他对我所有的安排多好,甚至还把他死后的安排交待清楚了。”

王嬷嬷的眼圈红了,又道,“三奶奶,老奴愚钝,想破了脑袋,还是觉得三爷这么做,就是真心对三奶奶好。三奶奶若是错过了三爷,怕是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男人了。哎,三爷或许书读得多,脑袋弯弯的,肠子也弯弯的,老奴看不穿。”

陆漫道,“嬷嬷看到的都是表像,当然这也不怪你。别说你和我,就是在宫里长大的长公主,浸淫朝堂几十年的几位老爷,还不是都被他骗了……我甚至可以接受夫妻二人同床异梦,可我不敢接受姜展唯那样的男人。你永远不知道他心里在筹划些什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因为你没有利用价值了而放弃你,这种感觉多可怕……

第二天一早,陆漫的情绪依然不好,但还是挣扎着天不亮就起了床。

现在她是一家之主,家里员工这么多,要掌握自己的命运,管好手下的人,就要做个合格的让人敬佩的老板。

其实,她更愿意当米虫混吃混喝的,像姜玖那样。可惜她没那个福气,穿越过来就是个劳累的命。

她今天还必须要去给长公主请安,孙子去打仗,老人家的心情肯定不好。在这个家里,除了东辉院的几个人,最惦记姜展唯的就是她了。

陆漫领着姜玖和酥心糖到了鹤鸣堂,看门的婆子却说,长公主心情不好,让晚辈们这两天不要去请安。

老太太又把姜展唯去打仗的事怪在了这几房的身上了。她已经想明白,不管陆氏上没上吊,只要让这个孙子退亲娶冲喜媳妇,他就会去从军。陆氏上吊,只是让他多了一个借口而已。

在她看来,若别的孙子娶了陆氏,姜展唯就不会去从军,也不会闹分家,甚至能老老实实在钦天监当差。他会低调地等到他们两老口死后分了家,再实施自己的远大抱负。

第二百一十章 二房秘事

原来老太太没有过多关注姜展唯这个庶孙,而这个庶孙一旦走到人前,就是如此的光彩照人。她现在看出来了,所有的儿子及孙子中,最最优秀的就是展唯和展玉,最蠢的二儿子却为她生了两个最聪明的孙子。一武一文,前途不可限量。只可惜,展玉身子不好,不可能有大的作为。

那么她的后人中,能够光大门楣的,就是展唯这个庶孙了。

老驸马因为庶兄乱家,一味打压和不信任庶子,他没想到最终就是这个庶子娶了冲喜媳妇进门,治好了他的病。

而其他嫡支,特别是老大一家,能力一般又没有开阔的心胸,把展唯推得远远的。

若这个家当初能多给展唯一些关爱,嫡支能跟他把关系维系好,再把他运用好,相互帮助,共同进益,该多好。

这个最最有出息的庶孙却负气上了战场,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

陆漫猜到了长公主的心思,也知道老太太最喜欢有本事的人。最有本事还最“孝顺”的孙子打仗去了,她心里当然难受了。她现在应该是生那几房的气,而不是生自己的气。

便说道,“麻烦嬷嬷去禀报一声,若长公主还是不见,我们就走。”

不一会儿守门婆子回来,笑道,“长公主请三奶奶、二姑娘进去呢。”

长公主还是恹恹的,也没怎么搭理在一旁跟她说话的老驸马。

老驸马现在精明了,知道长亭在生气,一直坐在她的旁边哄着她。

老驸马见陆漫、小玖儿和酥心糖来了,高兴坏了。他知道,只要这个孙媳妇一来,就有本事把长亭哄得不生气。

他揪着胡子说道,“孙媳妇,长亭生气了,不好好吃饭,也不好好睡觉,你给她捏一捏,再哄一哄。”

然后,就起身拉着姜玖同酥心糖跑去院子里玩了。

陆漫过去给长公主按摩脑袋,跟她念叨着一些锁事,又把鲁家六奶奶的情况和鲁二夫人的态度跟长公主说了。

长公主跟鲁太夫人的关系不错。说道,“鲁家老二是庶子,娶的这个媳妇就是个棒槌。鲁太夫人几个儿媳妇,最不喜的就是她。你该说的说了,也算尽了心。她不相信,或是有其它什么心思,非得让她儿媳妇遭罪,那是她的事儿。”

陆漫笑着答应,她也是这么想的。

长公主的眼神又暗了暗,遗憾道,“女人怀孩子本是件天大的喜事,可若孩子在肚皮里有这样那样的状况,又糟心得要命。就像你婆婆,那么聪明好强的女人,可生的孩子都不健康。展玉虽然身体不好,但咱们家有钱,到处寻访名医,花了多少钱财,最后求到顾老大夫的门下,再加上你那次的帮忙,让他一次又一次走过鬼门关,总算活到了现在。而你婆婆生的第一个孩子,哎哟,啧啧,生下来就是兔嘴儿,奶都喝不进去,不到一天就死了……”

原来是唇腭裂!

陆漫之前一直怀疑二夫人或许有什么家族遗传病,所以生的孩子都不健康。现在听第一个孩子是这个病,而第二个孩子又是心脏病,这两种病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就多半不是遗传方面的疾病了。

再一想二夫人嗜酒,又极其不喜欢二老爷,听说还是长公主使了手段被迫嫁给二老爷的。她会不会因为不愿意跟二老爷那啥,但又不能反抗,只有借酒消愁,饮酒过量,所以才造成了孩子不健康?

这种可能性极大。但这话她当然不敢说出来。否则,长公主会把二夫人骂死。

想到那个如玉的少年,陆漫还是止不住的疼惜。样样都好,就是身体不好。若二夫人懂得一点优生优育,把酒戒了,孩子身体好,她也不会过得那么郁闷。

当然,若二夫人的两个孩子都健康,二老爷也不会找其他女人生孩子,也就没有姜展唯三兄妹了。

长公主一说到那两个孩子又来了气性,开始骂起了二老爷和二夫人。说二老爷长得好,家世好,还当了五品官。若娶了别的女人,会对他小意温存不说,生的孩子肯定也健康……

那个林氏虽然有才,但恃才傲物,嫁给自己儿子好像多委屈她似的,新婚第二天来拜见公婆,身上还有一股子酒味。若不是老二没出息地就看中了她,长公主和老驸马肯定会把她撵了……

老太太一想起二儿媳妇瞧不起二儿子,生的孩子又不健康就生气,唠唠叨叨骂了好久。还说,二夫人生了那样一个孩子以后,极伤心,明确表态不想再生,二老爷那草包居然也同意了。

长公主和老驸马不知怎么就知道了这件事,勃然大怒,这是为了媳妇不顾孝道啊。

他们大骂了二老爷和二夫人一顿,还想出妇,二老爷哭死哭活不同意,把头都磕出血了。

老两口实在无法,给了他们两个选择。一个是过继一个兄弟的儿子来养,一个是给二老爷再找个女人生孩子。

二夫人不愿意养别人的儿子,就只得再给二老爷找个女人生孩子。

他们知道二老爷虽然自己学问不怎么样,却偏偏喜欢漂亮又有才情的女子,于是让人到处打听。

但凡有才有貌又家世清白的姑娘,大多不愿意做妾。他们打听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户周姓人家的姑娘。

那位周姑娘不仅有才,长得也非常漂亮,爹还是个秀才。只不过他爹考了二十年举人也没考中,倒把家败了个精光。周父听说给他二百两银子,还能把他弄去偏远的县城当县丞,都乐疯了,也不管让他闺女当妾还是当什么,忙不迭地把闺女双手奉上。

周姑娘被抬进了长公主府,二老爷去了两次,还真的让她怀了孕,还一举得男。

本来二老爷觉得她完成使命了,想把她打发出去另外嫁人,把孩子抱给二夫人抚养。可二夫人就是不愿意养别人的孩子,又不知她是怎样的想法,还一定要把周姑娘留在府里自己抚养孩子。

周姑娘和姜展唯便在清风院里安安静静地生活着,直至姜展唯七岁后住去前院。

第二百一十一章 背负

后来二夫人不知怎么想通了,又生下了姜展玉,只是这个孩子依然不健康。

因为姜展玉身体不好,二老爷和二夫人都身心疲惫。在姜展玉又一次差点死了的时候,二老爷悲伤难耐,跟二夫人争执了几句,又喝了点酒,就跑去清风院把周姑娘给强睡了。

睡完后又是心虚又是愧疚,忙不迭地穿上衣裳跑了。谁知就这么一次,周姑娘又怀上了。

二夫人不高兴了,什么也没说,直接带着儿子回了娘家。二老爷跑去林家,又哭又求,林家人也帮着说好话,才把二夫人哄回来。

等周姑娘生了龙凤胎后,二老爷就给那两个孩子起名为姜展魁(愧),姜玖(疚)。周姑娘生了孩子没多久,就得病死了。

因为姜展唯是在二夫人同意下生的,所以二老爷对他虽然不算好,却也不算坏。但那对龙凤胎是他偷偷睡了周姑娘生下的,所以就非常不待见他们,也不愿意看到他们。因为一看到他们,他就会想起自己干的丢脸事。

长公主叹道,“……哎,展唯的生母也是清白人家的好闺女,是老二愧对她。给我们家生了三个孩子,老实,本份,听说几乎没出过那个小院儿……可死的时候,老二连个姨娘的名份都没给她,又委屈了那三个孩子。本宫也是这两天才突然寻思过来,展唯那样好强的性子,他拚了命去挣前程,或许还有给他生母挣个名份的打算吧。哎,我们家对不起他们母子……”

长公主絮絮叨叨讲了许久,陆漫又是一番脑补,总算把二房这件秘密搞清楚了。

陆漫唏嘘不已。那么好的姑娘,被贪财贪官的渣爹送给人家当生孩子的工具,孩子的父亲又只把她看成工具,一点不怜惜不说,还看她碍眼。甚至是越是看到她和她的孩子,越觉得自己愧对深爱的妻子,也就越不待见她们。

从姜展唯三兄妹的长相上看,周姑娘肯定长得漂亮。再看兄弟两个的智商,周姑娘肯定也冰雪聪明。但凡聪明又美丽的姑娘,不止对爱情有美好的向往,肯定还充满了自信——有资本嘛。可惜天妒红颜,被渣爹卖了,被二老爷那样伤害又无视,心情怎么会好,当然会死得早了。

陆漫在心里又对二老爷一阵狂吐槽。那二货老爷痴爱自己的妻子没错,却不应该糟蹋别的姑娘。有种就顶住父母的压力,不要把另外的女人抬回府,再让人家给他生孩子。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跑去强睡了人家,生了孩子,还取名叫“愧疚”。什么人呐!

再想想二夫人,虽然人不算坏,也还记情,但她把周姑娘留下,其实也算把周姑娘逼上了绝路。周姑娘的存在,就是让二老爷随时感觉到他对她曾经的“背叛”,也让其他人看到她对周姑娘是多么的不屑一顾,根本不怕周姑娘会对自己造成哪怕一点点威胁……这或许就是她的真正目的吧。

有文化的女人,报复人的手段都是无形和可怕的。把周姑娘的尊严踩在脚下,别人还说不出怪她的话来,甚至会说她贤惠。

只可惜了无辜的周姑娘,在小院子里蹉跎岁月,没有自己的生活,没有尊严和自由,耗尽青春,也熬尽了生命。

在古代,身份低微的人就是这么命贱。无声无息地死了,除了她的孩子,没有一个人为她难过,甚至没有一个人会想她为什么会这么早死。只是在这么多年以后,因为她儿子的一个举动,才让长公主这个当家人又想起了她,说了一句稍稍公正的话……

二老爷两口子的态度,再加上老驸马对庶子的偏见,以及其他人的冷漠和无视,也难怪姜展唯养成了那种矛盾和偏执的个性。

再想到姜展唯,陆漫的心情很复杂。既恨他心机深沉,又觉得他这么多年着实不易。他的岁数并不大,不仅要为自己谋划,还要为弟妹谋划,甚至要为死去的生母谋划。哪怕是自己这个合约妻子,在某些方面也不愿意亏待。

陆漫觉得,他或许正是因为有这些不幸的遭遇,才更加渴求高高在上的地位,以及自己掌握自己命运的主动权吧。

姜展唯的样子又浮现在陆漫眼前,那双剑眉中间,似乎一直有一个“川”字。也是,他背负得太多,要操这么多心,想这么多事,或许睡着了脑筋都在转着弯。

她又没出息地有些同情那个男人了。在那种环境下还能自强不息,虽然性格不好,却也没有不好到变态,也难为他了。

但愿他此去能得偿所愿,立下大功,功成名就,活着回来,荫封生母,再给自己一纸休书,一血前耻。

这样的男人让人同情,却不适合当丈夫。他累,他的女人更累。

知道了这段秘密,陆漫更加疼惜姜展魁和姜玖了。吃晌饭的时候,她不停地给小兄妹夹着他们喜欢吃的菜。

他们是在鹤鸣堂吃的饭,还专门把姜展魁叫了来。

王嬷嬷不知道他们会被留在鹤鸣堂吃饭,亲自下厨做了他们几人都喜欢的鹿肉铁板烧,又端来了鹤鸣堂。

这是姜展魁的最爱。通过大半年的调理,姜玖的身体好多了,她也敞开小肚皮吃了好几块。

小兄妹非常享受陆漫对他们的这份宠爱,不停地跟她撒着娇,也淡化了哥哥去边关的伤痛。

老驸马不高兴了,也揪着胡子撒着娇,让陆漫多给他夹些。长公主大乐,老太太也开怀起来。

回了东辉院,打发小兄妹去歇息,陆漫又让人割了四份鹿肉和狍子肉出来,让王大旺和绿绫去同仁堂送给李掌柜、秦老师傅、陈贺两位大夫。

姜展唯这次带回来不少猎物,送了一些出去,家里还剩两只鹿、三只狍子,五只野鸡。另外还有两张虎皮,五张狐狸皮,五张鹿皮,都让人拿出去熟了。

陆漫还让丫头给李掌柜做了一身衣裳和一双靴子,他没有媳妇,这些东西也没人帮他张罗。

第二百一十二章 坐实

同仁益母膏和同仁蛤蜊油已经开始上市,两样卖得都很好。特别是同仁蛤蜊油,防、治裂口的效果出奇的好,对冻疮也有一定疗效,擦在脸上、手上又看不出来,还物美价廉,才五十文一盒,一上市就供不应求。现在,李掌柜另外租了一个小院,专门生产同仁蛤蜊油。

陆漫之前还给姜展唯准备了一百盒蛤蜊油,听柳芽说他都带走了。

因为同仁蛤蜊油的广告效应,来同仁堂看病的人更多了。

午歇起来,陆漫正在书房里看医书,前院人来报,谢大奶奶领着两位姐儿一位哥儿来了。

陆漫忙迎出门去。

她先把沛哥儿从乳娘手里接过来,狠狠亲了一口,嘴里喊着“好儿子”,又让人把萍姐儿和妍姐儿直接带去西跨院跟姜玖玩。

来到东侧屋,坐上炕,谢大奶奶就陪起了不是,“陆妹妹,对不起啊,请你去帮忙,却还受了气……”

陆漫边逗弄着沛哥儿,边笑道,“咱们姐妹,无需那么客气。”

谢大奶奶又说,“那天我跟我表妹说,让她别听她婆婆的,自己关着门偷偷练你教她的法子。结果,今天她派了丫头来我家说,昨天鲁二夫人让那个接生婆给她顺胎位,哎,折腾了半天也没顺过来,我表妹痛得的嗓子都吼哑了。哎哟,气死人了。”

古代女人生孩子,只要胎位不正就危险。

陆漫虽然讨厌鲁二夫人,但还是同情鲁六奶奶。说道,“其实,我说的那个法子也不是完全管用,一半一半吧。何况她的时间还长了些,就更不容易顺过来了。”

陆漫看着谢大奶奶,很想问姜展唯除了利用她投军,分家,最后再休了她,还有没有其他想法和目的。谢煜的妹子都知道得那么清楚,谢煜的媳妇应该知道得更清楚才对。她张了张嘴,还是没有问出来。虽然她和谢大奶奶算是好朋友了,但两人接触不算多,她实在张不了这个口。

晚上,陆漫又留他们娘几个在家吃了晚饭,才把他们送走。

小小的沛哥儿似乎跟陆漫玩出了感情,走的时候还哭了一场,让陆漫心里一片柔软。她摸了摸自己肚子,跟姜展唯有了一夜情,不知道会不会制造出个孩子来。

若是没在鲁家听到那些话,她心心念念都希望自己能有个孩子。可是听到了那些话,知道自己和姜展唯或许有一天会分开,她又不那么迫切地希望有孩子了。

二十九上午,陆漫派人去接青青和豌豆黄回家。哪怕还没完成任务,也不好在人家家里过年。又让人带去了一只玩偶猫猫,样子是照着豌豆黄做出的,由陆漫画出来,针线房的绣娘做出来的,极是可爱传神。

一想到宋明也偷听到了那个壁角,陆漫就不舒坦,特别不想见他。但宋默可爱又无辜,她必须得帮他解毒。

青青抱着豌豆黄下晌就回来了,还带了半车的礼物。

姜玖一看见豌豆黄,高兴得不行,抱着它就亲热起来。

青青把怀里的帕子掏出来,里面包了几粒黄豆大小的白色颗粒。说道,“奴婢看唐妈妈熬汤的时候放了这东西,像是山胡,就拿回来了几粒……”

又说了平时宋默的吃食,以及唐妈妈的吃食,而且隔个一两天就会用麦冬煮水给宋默吃。他们两人的吃食里面,那几样致毒的食物都有。

陆漫拿过来看看闻闻,是山胡无疑了。青青去和郡王府之前,陆漫专门让人去铺子里买了山胡回来给她看过。

山胡是药,也是调味剂,味道有些像白胡椒。用它熬汤没问题,但包括所有中毒的食物,再加上山胡,麦冬,这就有问题了。

虽然陆漫一直怀疑宋默中了毒,但真正完全坐实下来,她的心情还是非常不好受。他年纪那么小,那么可爱,得想办法赶紧帮他把毒解了。现在天气寒冷,若不慎得个风寒,就危险了。

陆漫正想着心事,突然一阵尖叫声传来,吓了她一跳。原来是豌豆黄不高兴了,正站在地下立着身子冲着她大叫,气得胡子都立了起来。

陆漫赶紧把它抱过来说道,“哎呀,闹什么,我不是在想事情嘛。”说着,亲手喂了一块点心在它嘴里,又道,“乖乖,老驸马好些日子没看到你了,想你想得紧。先陪他玩玩,晚上就放你三天假,只要不惹祸,你想去哪里玩都成。”

之后,陆漫带着姜玖和一猫一狗去了鹤鸣堂,把这件事跟长公主说了。

长公主气得大骂道,“贱人,真是找死。”又说,“这事本宫亲自跟宋明说,那孩子,看着精明得紧,怎么儿子就在他眼前被害,他竟毫无察觉。”迟疑了一下,又道,“过年事情多,初十再说吧。过了这么久,也不在乎这几天。”又问,“你想好怎么给那孩子解毒了吗?”

陆漫本想早些给那孩子解毒,但听长公主如此说,也不敢多话。便道,“不仅要吃药,每天还要施针,艾炙。”她不愿意见宋明,又道,“我也不好天天去和郡王府,就让宋默每天来家里一次吧。”

长公主点头,看豌豆黄跟老驸马玩得高兴,又留陆漫她们在这里吃晚饭,再派人去把姜展魁叫来。

大年三十,打扮妥当的陆漫带着穿得喜气洋洋姜展魁、姜玖和两条穿了衣裳的狗,拿着孝敬长公主和老驸马的各一套衣裳和一双鞋子,以及一张虎皮和两张狐狸皮去了鹤鸣堂。

本来,陆漫还让人给二老爷和二夫人各做了一套衣裳,她也象征性地缝了几针。但听了二房的秘密后,她又把那两套衣裳扣下了。她得帮姜展唯兄妹和周姑娘怄怄气,特别是周姑娘,陆漫非常同情她。

当然,陆漫从来不喜欢小妇和第三者,但周姑娘是被迫有了这两种身份,还成为了他们两口子堵气的牺牲品。若他们当初高抬贵手,放她出府,或许她也不会那么早死,姜展唯的心里也会阳光许多。

第二百一十三章 调教

第二百一十三章调教

不过,陆漫还让姜玖孝敬了二老爷和二夫人一人一张她绣过几针的帕子,姜玖必须跟他们表面上至少要保持良好的关系。虽然分家了,他们还是她的父亲和嫡母。姜展唯将来回来倒好办,若回不来,自己就是寡嫂,在姜玖的婚姻上,她的话语权赶不上那两口子。

这天男人们要祭姜家祖宗。陆漫因为特殊原因,还没进过祠堂,名字也没被写进去,今天一并办了。

老驸马的身体已经好多了,他被姜侯爷扶着带领儿孙进祠堂祭祖。他之前就得了长公主和儿子的一再嘱咐,完成的还不错。只是还不太会写字,由姜侯爷代笔,把陆漫的名字记入族谱。

在鹤鸣堂吃了晌饭,其他人继续留在鹤鸣堂玩耍,而陆漫则带着小兄妹回了东辉院。那里是他们的家,他们要在自己家里吃年夜饭和守岁。

东辉院里到处张灯结彩,前院后院的爆竹声此起彼伏。

陆漫掏钱,让厨房办了几桌席,下人们都拖家带口来东辉院“会餐”。家里主子少,就把下人叫来凑人气。既热闹,又能提高他们的归属感和积极性。

前院的倒座摆了一桌,两位总管带着几个管事在这里吃。后罩房后的那个小院摆了几桌,绝大部分下人和家属在这里吃。剩下几个主子的心腹,在上房另设一桌吃。

上房已经布置出来,把最好的家什摆了出来,其中包括长公主送的那两盏玻璃宫灯。陆漫带着两个小兄妹一桌,这桌多摆了一副碗筷,是姜展唯的。王嬷嬷、绿绫、柳芽等人一桌,陆漫和王嬷嬷、郭嬷嬷还喝了点小酒。

小兄妹第一次在自己小家过年,十分兴奋,屋里屋外乱蹿。看到他们喜笑颜开的小模样,陆漫突然想到宋默那个小小的小人儿。在那个偌大的府里,那只黑手肯定还在害他。

只可惜宋明不在,不能马上给孩子解毒。

连吃带玩,年夜饭吃到将近戌时。

晚饭后,陆漫和小兄妹又在炕上挤成一堆说笑,陆漫给他们说前世的脑筋急转弯,让姜展魁大感兴趣。

等所有的人都走了,陆漫躺上床,又把妈妈的相框拿了出来。

这一夜,同她为伴的,依然是妈妈。

外面的爆竹越发密集起来。特别是西边的长公主府,还有东边的平国公府,爆竹声里还夹杂着男人们的笑闹声。

大年初一,穿着一新的陆漫带着满身红彤彤的小兄妹去给长公主和老驸马等长辈磕头拜年,又收了红包。

之后,除了有病不能累着的老驸马、姜展玉,还有分府另居的陆漫三人,长公主带着所有的儿子孙子、儿媳孙媳,以及重孙去了宫里。

一般这天进宫去给皇上和皇后磕头的都是有一定品级的官员和命妇,但长公主府属于宗亲,长亭长公主又是皇上胞姐,今天不仅全家要去磕头,还要留下来跟皇家人一起吃御宴。这是圣宠,必须去。

陆漫就把老驸马和姜展玉接去了东辉院。

她亲自下厨,带着王嬷嬷和厨娘整治出了一大桌子的好菜。其中做了一道黄金大排,这是陆漫前世喜欢的一道菜,外酥里嫩,有一股浓浓的蒜香味,又好看,又好吃。这个时代没有面包糠,她用馒头代替面包做了自制“面包糠”。

她还悄悄嘱咐了姜展玉和小兄妹一些注意事项。今天,她要向老爷子要一个承诺。有些事不敢当着长公主的面做,正好趁她今天不在,陆漫要好好调教一番老爷子,给姜展魁争取一些应有的尊重。

想彻底改变老爷子对庶子的偏见做不到,但最起码得让他在表面尊重他们,不要太伤他们的心,以利于双方相处。老爷子现在就是个老孩子,必须要用对付孩子的手段对付他才管用,道理是讲不通的。

姜展玉笑起来,表示愿意配合。姜玖从来都是好孩子,也同意了。只有姜展魁还抿着小嘴,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

陆漫道,“你今年就满七岁了,想想怎么做对你最有利。而且,看在长公主对咱们这一房还算维护的情份上,也不要跟你祖父一般见识。”

姜展魁才不甘地点点头。

饭桌上,别的菜都是满满一盘子,唯独黄金大排,只有五根。金灿灿的,堆在白细瓷碟的一边。空着的那头,装着一朵用萝卜雕的花。

陆漫亲自给老爷子布着菜。老爷子是典型的隔锅香,觉得每一样菜都好吃,吃得非常开心。

陆漫又给老爷子夹了一根大排。老爷子吃了一口,眼睛都瞪圆了,嚷道,“这是什么肉,又俊,又好吃。”

姜展玉和姜玖听说了,都赶紧一人夹了一根大排吃。陆漫也夹了一根在自己碗里,碟子里瞬间就只剩下一根。

老爷子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见只剩一根了,不高兴了。吹胡子瞪眼地吼道,“你们坏,还跟我抢吃食,这是大不孝。”

老爷子的上纲上线,把几人都逗笑了。

姜展魁夹起了最后一根,筷子还停留在半空,老爷子又发话了,“那是我的,给我!”

陆漫指着姜展魁笑问,“祖父,他是谁?”

老爷子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愿意说姜展魁名子的。便道,“他是……哼哼哼。”

陆漫立马收起笑容,说道,“我家没有叫哼哼哼的。展魁,这根黄金大排你就自己吃了,本来也是一人一根。”

他老爷子赶紧道,“他不是哼哼哼,他是……魁魁。”

“魁魁”虽然说得小声,但大家还是都听清楚了。

姜展魁听了,把排骨夹给老爷子,说道,“孙子孝敬祖父吃。”

对于姜展魁的行为,老驸马很高兴,刚冲着他夸了一个字,“好……”又转过头对着陆漫继续夸道,“好孩子,好孩子。”

陆漫无奈之极,人家做的好事,却要夸到她身上,老爷子还真的过份。又问道,“我这么好,祖父知道我是谁的媳妇?谁的嫂子?”

第二百一十四章 阳奉阴为

老驸马想了一下,说道,“你是……啰啰啰的媳妇,是玉玉和小玖儿、哼哼哼的嫂子。”

老爷子越聪明,就越不待见姜展唯和姜展魁。特别是知道姜展唯去了军营,就更加不高兴这两个庶子了。

姜展玉笑道,“祖父不知道,孙子却知道。三嫂是三哥姜展唯的媳妇,是我,是展魁和小玖儿的嫂子。”

陆漫说道,“嗯,五爷说对了,也尊重我的丈夫和小叔。尊重他们,也就是尊重我。”又看着老爷子说道,“祖父,我是姜展唯的媳妇,也是姜展魁的嫂子。你这样不尊重他们,也就是不尊重我,不尊重我们这一家。以后,我也不敢请你来我们家吃饭了”

老爷子扯着胡子,期期艾艾地说道,“我尊重孙媳妇,也喜欢小玖儿。可是啰啰啰、哼哼哼,哦,就是唯唯和魁魁,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喜欢他们,一看到他们心里就不痛快。”

姜展魁和姜玖的小嘴都翘了起来。姜展玉笑着拍拍他们,示意他们别跟老爷子一般见识。

陆漫又说道,“我和小玖儿跟他们是一家人。在我们的眼里,他们是最好最好的人,跟祖父和祖母一样好。他们孝顺,懂礼,好学,有很多好的品德。祖父不能这样对他们,你老是这样,我们很难过。”

见老爷子低头不语,陆漫又说道,“你看他们多孝顺啊,展唯把我娶回来孝敬祖父,展魁为了让祖父多吃黄金大排,他连一根都没舍得吃。”

这时,一个丫头又端上来一小盘黄金大排。姜展玉和姜玖不客气地一人夹了一根自己吃,老爷子的手指头不算很灵活,没抢过那两个人。他正气恼的时候,姜展魁又夹了一根放进他的碗里,终于令老爷子有了些许动容。

姜展玉又在一旁劝道,“看看,展魁多孝顺,他宁可自己不吃都要孝敬祖父。还有三哥,他娶了这么好的嫂子回来孝敬您。如果不是三哥,三嫂也进不了咱们家……”

老爷子啃着骨头,看看姜展玉,又看看姜展魁。

陆漫又说,“你对他们好一点,孙媳高兴,祖母高兴,他们也高兴,皆大欢喜,多好啊。你以后想来我家串门子,我们都欢迎。你想吃什么,孙媳都给你做。”

老爷子点点头,想了想,又问陆漫道,“刚刚你夸唯唯和魁魁什么?”

陆漫说道,“他们孝顺,懂礼,好学……”

老爷子对姜展魁说道,“我喜欢你们孝顺,懂礼,但还是不要好学了,学那么多东西做甚。”

说来说去,他就是不愿意庶子有出息。

这个老傻子,一面对庶子的事就聪明得紧。陆漫和姜展玉又好气又好笑。

陆漫说道,“祖父不让展魁好学,他将来没出息,养活不了自己和媳妇怎么办?”

老爷子笑起来,说道,“孙媳妇傻了,祖父有的是银子,将来分给他一些,足够养活他和他媳妇一辈子。”还聪明地说道,“这个大院子,就是祖父和长亭分给你和啰啰啰……哦,不是,是你和唯唯的。”

如今,他已经决定和控制不了姜展魁是否好学。大家表面和平共处,他们阳奉阴为,也就行了。

陆漫说道,“好,展魁听祖父的。”

姜展魁也只得点点头,不愿意地小声说道,“好,听祖父的。”

接着,看哪样菜品老爷子喜欢,他们就对他循循善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一顿饭下来,老爷子对姜展魁的态度有了些改变。

饭后,让老驸马回鹤鸣堂午歇,午歇后再过来玩。可老驸马不愿意,说长亭不在鹤鸣堂,他要在这里睡。无法,只得把他和姜展玉安排去前院客房歇息。

午歇起来,几人又在屋里玩乐了半天,主要还是在老爷子面前刷姜展魁的存在感,他也终于同意不叫两兄弟为啰啰啰和哼哼哼。吃完了晚饭,在得知长公主他们回来后,才把老驸马送回鹤鸣堂,姜展玉也才回了前院。

大年初二一大早,陆鑫和陆畅居然来接陆漫回陆家团聚。同时请她大年初六回陆家吃喜宴,那天陆雨出嫁。

陆漫连人都没见,让下人说她身体有恙,得了风寒,这几天都不能见风。言外之意就是,不仅今天不会回去,初六也不会回去。不过,鉴于陆雨对原主还存了些许善意,让他们带两匹锦缎回去给她添妆。

陆鑫、陆畅二人走后不久,李掌柜就被王大旺接来了,王嬷嬷的一家也都被请了来。这些人对原主有恩,陆漫要请他们在家里玩一天。

当李掌柜听说何氏还活着,还生了个儿子,天气暖和些就能来京,激动得眼圈都红了,说话的声音都发抖,“太好了,真是老天保佑。若师傅他老人家在天有灵,一定欣慰……”

李掌柜穿着陆漫送他的靓蓝色绸子棉袍,显得更加年青儒雅。

看他这个样子,陆漫有了某些猜测。当初何御医是要给何氏在他的几个徒弟中挑女婿的,李掌柜比何氏只小两岁,或许也存了那种想法。所以,他不仅一直坚守在仁和堂,还一直没有成亲……

若当初何氏听父亲的话,招何御医的某个徒弟当上门女婿,她的生活会幸福得多吧?再一想到何御医被砍头抄家,若何氏招婿,那么他们也会获罪。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虽然嫁给陆放荣属于所托非人,但逃过大难,也算万幸。

何氏来了京城,不管她想不想改嫁,陆漫都会尊重她的意愿,只要她幸福就好。

下晌,老驸马又闹着来了东辉院。今天,二房和三房都回了二夫人和三夫人的娘家,大奶奶也带着男人儿女回了她的娘家。

府里只剩长公主、老驸马、姜侯爷、六爷,姜凌则带着袁四爷和两个女儿回了长公主府。

这几个人都无趣,姜凌又因为大夫人的事哭着向长公主和姜侯爷求请,鹤鸣堂的气氛不算好。老驸马虽然被长公主强拘着,但嘴里一直嚷着去东辉院“找孙媳妇、小玖儿玩”。

第二百一十五章 装作没看到

老驸马的这个态度很是让姜凌不愤。她悄声对姜侯爷说,“爹,咱们家是不是又要回到我太祖在的时候了?我娘是当家主母,是侯夫人,却因为一个庶子媳妇被撵回娘家。我是这个家里的嫡长女,难得回家一次,祖父却只惦记着那个庶子媳妇和庶女……”

姜侯道训斥道,“这话不要让你祖母听见,否则更不待见你。你娘被撵是她自己作的,跟嫡庶无关,你祖母处罚的没错,否则要给家里招大祸。至于你祖父,他历来就瞧不上庶子。他现在有病,是孩子心性……”又提醒道,“你娘已经惹了你祖母的厌,以后你无事多回娘家跟你祖母亲近亲近。对你,对我们这一房都好。祖母年纪大了,喜欢晚辈殷勤小意……”

姜凌出嫁以前就看不惯大嫂韩氏跟长公主溜须拍马、撒娇扮痴的样子,觉得没有贵女该有的气度。听了父亲的话,忍不住还嘴道,“爹的意思就是,让我像大嫂那样?我做不到。我是长亭长公主唯一的嫡孙女,是皇上的嫡亲外甥孙女,还是父亲的嫡长女……”

姜侯爷打断她的话说道,“你这么多的身份,都是你祖母给的。她给你掌脸,你什么都有。她不给你掌脸,看看你母亲……”

申时,姜凌才同丈夫女儿回了家。

初三,谢大奶奶请陆漫和小兄妹、二狗一猫去谢家玩了一天。

初四,陆漫又带着小兄妹及二狗一猫去街上玩了一天,买了吃穿用许多东西,还在酒楼吃了饭,玩到暮色四合,几个人都尽了兴才回家。

一进上房门,绿绫见只有自己和王嬷嬷跟进来,就悄悄跟陆漫说道,“三奶奶,奴婢下晌在福吉银楼门口看到侯爷了。”

陆漫说道,“是吗?你怎么不提醒提醒我,也去跟他打个招呼。”心道,姜侯爷挺有心的嘛,还知道亲自去银楼买首饰哄老娘。

绿绫又神秘兮兮地说道,“哎呀,奴婢都装作没看到,怎么敢告诉三奶奶。”

陆漫一愣,问道,“这怎么说?”

绿绫的样子更神秘了,说道,“三奶奶在银楼里逛的时候,奴婢就想去对面的巧立斋买银针。往外走的时候,奴婢看到一位十分漂亮的小娘子。哎哟,她真的很漂亮,只比三奶奶差一点点,比许多大家闺秀都好看,奴婢就多看了她几眼。只见她一走出银楼大门,就向一辆大马车走去。丫头把车帘打开的时候,奴婢看到车里坐的居然是侯爷。那位小娘子上了车,没坐椅子,直接坐在侯爷身上了。”

陆漫不可思议道,“你不会看错了吧。”

绿绫道,“奴婢保证没有看错,真的是侯爷。哎哟,他笑得可高兴了,奴婢进府这么久,就从来就看到他那样笑过。”

王嬷嬷摇摇头,啧啧两声,撇嘴说道,“男人就没有不色的。看看侯爷,家里不让纳小,居然在外面置外室。”

陆漫也是天雷滚滚。姜侯爷平时非常端方严肃,她根本想像不出他笑得开心,让小美女坐在腿上的色迷迷的嘴脸。

她又担心地问,“他看到你没有?”往往是做坏事的人不危险,看人做坏事的人最危险。

绿绫道,“没有。奴婢没出银楼大门,屋里比外面光线暗。再说,侯爷满心满眼看的都是那位美人儿,哪里看得到别人啊。”

没有就好。

陆漫不厚道地呵呵笑起来。大夫人那么讨厌,有人伤伤她的心多好啊。

歇息了一阵,陆漫拿着一条镶松花石的抹额去鹤鸣堂哄老太太,顺便请长公主府的主子和有脸面的下人明天去东辉院吃饭。姜玖累了,她只一个人去的。

初一那天调教老爷子,老爷子回去说漏了嘴,被老太太知道了。这几天老太太都不待见陆漫,还话里话外挤兑她。

老太太霸气,她的男人,哪怕他错了,别人也不能说他个“不”字,何况还是把他当傻冒一样地调教。

鹤鸣堂里,除了姜侯爷不在,所有主子都在。

老太太果然在陆漫给她施礼的时候,脑袋转去了一边,只鼻子“嗯”了一声。

陆漫浑不在意地笑笑,把抹额拿出来,说今天上午她去福吉银楼,专门给长公主买了条抹额。怕有人传到姜侯爷耳里,她把去福吉银楼的时间改成上午。

老太太又只“嗯”了一声,下人也没敢过来接。

陆漫脸皮多厚啊,她笑着把锦匣放在炕几上,去给老太太按摩肩膀,娇声软语说着哄老太太高兴的话,又请他们明天去吃饭。

老驸马说道,“唯唯媳妇,我就喜欢吃你家的黄金大排,多做些。”

姜展雁问道,“黄金做的大排,咯牙吗?”

众人哄堂大笑。

长公主也被逗笑了,说道,“小猴儿,金丝酥雀咯不咯牙?”

老孩子也不是真的生气,出出气也就算了。

东辉院又请了长公主府的所有主子及谢大奶奶母子四人。

热热闹闹中,一晃眼便到了初九,听说宋明回来了。

长公主晚上就跟三个儿子说了宋默中毒的事,敲打了几个儿子的同时,也让他们明天上午不需要去鹤唯堂请安。

初十上午,只有陆漫带着姜玖和一狗一猫来了鹤鸣堂,长公主又让老驸马同姜玖和一狗一猫去三房的明福院同姜展雁玩。

陆漫则陪着长公主在屋里等人。

一想到宋明,陆漫就会想到鲁府里的那件尴尬事。自己被丈夫嫌弃、设计,被人传扬出来,还被宋明当着她的面听到这个壁角,多气人。

只要想到这事,陆漫就羞愤难当。现在她最不想见到两个人,一个是姜展唯,一个就是宋明。

可为了那个可爱的小正太,又不得不见他。

半个多时辰后,宋明来了。

或许因为过年,宋明打扮得非常光鲜亮丽,穿着红色金丝柳叶绣团花长袍,腰缠玉带,头带束发嵌珠紫金冠,外披石青色提花锦缎斗篷。显得他更是长身玉立,风姿不凡。

长公主冷笑道,“看你这个架式,一定以为本宫叫你来是给你保大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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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讲明

宋明看到只有陆漫一人陪着长公主,不要说其他主子,甚至连个下人都没有,不觉微微一愣。听长公主如此讥讽,脸上有了几丝红晕。

他忙哈哈笑道,“皇姑母臊着侄儿了,侄儿不敢有那非分之想。”又堆起灿烂的笑容,给长公主作揖道,“皇姑母,您老人家急急叫侄儿过来,所为何事啊?”

长公主又自言自语道,“女人多了有什么好,不知道这些男人为什么都喜欢左拥又抱的。”然后,指着一旁的椅子对宋明说,“坐吧。”

宋明听得莫名其妙,但这位姑母豪爽泼辣,他也不敢多问,只得去椅子前坐好。

陆漫亲自来给他倒上茶。

他又欠身道,“谢谢三少夫人。”

他看了陆漫一眼,目光赶紧垂下,刚刚恢复平静的脸又有了丝红晕。自从那件事后,他的眼前时常会浮现出那个呆呆的,苍白的,泪流满面的脸庞。他终于明白了用“梨花带雨”来形容美人的哭,是多么贴切,多么让人心痛和不忍直视……

陆漫坐去一旁,长公主便讲了宋默中毒的事情。

宋明听后不可谓不吃惊,他不敢相信,他府里人口简单,清清明明,怎么会有这种事,自己的儿子不是好好的吗?

他说道,“怎,怎,怎么可能有这事!皇姑母,不会是有什么误会吧?”

长公主气得拍了一下炕几,大骂道,“小兔崽子,大过年的管你府上的破事儿,你以为本宫很闲吗?”

陆漫又道,“郡王爷,是真的,我可不敢拿这事当儿戏。在我去贵府给老和王妃看病那天就发现了端倪,但也不敢完全相信。正好默儿喜欢豌豆黄,于是我就让青青带着豌豆黄去观察默儿的日常饮食情况……”她讲了宋默的病症表现,以及青青看到的情况,又道,“若光有那种表像,我也不敢断定默儿一定是中了毒,因为有人阴虚火旺也有那种表现。可是,默儿直接和间接吃了所有中毒的食物和药物,又有那些表现,这肯定是中毒无异了。而且,已经是中期,他又年幼,再不解毒,就危险了。”

说完,又把一个小纸包拿出来,递给他,说道,“这是青青偷偷从唐妈妈那里拿来的山胡。”

其实,长公主说的时候,宋明就相信了,因为他也知道长亭长公主不可能拿这事当儿戏。只不过太震惊,有些不愿意相信。

再一听陆漫说的头头是道,而且人家已经派人去调查清楚,还拿了证据,他不可能再不相信了。

他气得满脸通红,用拳头砸了一下茶几,骂道,“贱人,她怎么敢!”他忍住暴怒,起身抱拳说道,“谢谢皇姑母,谢谢三少夫人,惭愧啊,家里居然出了这种龌蹉之事,我还不自知。请你们给我留些脸面,这事万万不要外传。”

长公主说道,“这点放心,你且回去把事情审问清楚。”

宋明又对陆漫说道,“三少夫人既然知道默儿中了毒,应该有解毒的法子吧?”

陆漫点头道,“倒是有法子。只不过需要的时日有些长,不仅要喝汤药,施针,有些吃食也要忌。”

宋明想了想,说道,“我下晌就让人把默儿送至贵府,麻烦三少夫人给他解毒的同时,再叨扰贵府数日。我把府里理清静后,再把他接回府。”

他的意思是让宋默住在东辉院。陆漫有些犹豫,宋默太小,身份尊贵,又娇气,现在又中了毒,一直住在她家,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何况,这是治病,小孩子对喝药、施针都是非常抗拒的……她正想着该怎样拒绝的时候,长公主却替她答应下来。

长公主说道,“你自去把府中的事务解决好,默儿是本宫的侄孙,本宫会让展唯媳妇好好侍他。”

陆漫迟疑道,“默儿一直在吃人奶,今天是第一天断奶,又离开一直带他的乳娘,他肯定不习惯。这时候让他住去陌生的环境,他能习惯吗?”

长公主先没想那么多,一听也为难了。

宋明道,“默儿非常喜欢那只猫,也喜欢三少夫人,再加上做客的新奇,还能分他的心,不会惦记那口奶和那个贱人。”

说完,给长公主长揖及地,又给陆漫抱了抱拳,转身急匆匆走了。

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在珠帘后,陆漫有了些恍忽。她与他还真有些“像”,一个被丈夫利用而不自知,一个儿子被下毒而不自知,两个人的“无用”和尴尬又都被对方彻彻底底窥视到……

快到晌午的时候,九爷姜展雁专门来鹤鸣堂请长公主和陆漫去三房吃晌饭。

今天阳光明媚,明福院离鹤鸣堂也不算远,陆漫扶着长公主走着去了明福院。

三老爷两口子会做人,又派人去把姜展魁请了过来。

饭后,老两口回鹤鸣堂歇息,陆漫领着小兄妹匆匆回东辉院,她要收拾给宋默住的房间。

送走长公主、陆漫等人,三夫人对三老爷叹道,“当时,若咱们让展昆娶陆氏就好了。那个小妇人,除了家世不显,什么都好。不只有大才,还有福。看看她,无意中帮了多少人。不说咱们自家,说说别家,先是谢府,后是闵府,现在是和郡王府。啧啧,家家都显赫。”

宋默中毒的事,只有几位老爷和三夫人知道实情。

三老爷也遗憾道,“是啊,若真让展昆娶了陆氏,母亲也会高看我们这房一眼,展昆以后的路会好走得多。”又摇头笑道,“这就是命。命里有时须需有,命里无时莫强救。当初让展唯娶陆氏,他是多么不愿意。可看看他去边关之前,态度完全变了,比舍不得那对龙凤胎还舍不得陆氏。也是,一开始他觉得陆氏带给他的是耻辱。可是看看他娶了陆氏以后,如愿从了军,出乎意料地一下升为四品官,还带着弟妹分了家。除了母亲觉得他们分出去是委屈他们了,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分家另过是明智之举……”

第二百一十七章 扎针

陆漫回了东辉院,让人把四进的东厢房收拾出来。这里是陆漫预留给何氏住的地方,家具摆设都治齐了,现在就暂时让宋默住。他带的丫头婆子不会少,这五间屋子也够他们住了。

她又让人把一些易碎的摆件收起来,摆了一些孩子喜欢的摆件。没铺被褥,只挂了罗帐。这种家庭的孩子出去住,都会自带被褥。

又拟了个食谱。喝解毒汤药败胃,要弄几个有营养又好吃好看的菜品。

大概申时,老和王妃亲自把宋默送去了鹤鸣堂。对外的借口是宋默喜欢陆漫和豌豆黄,老王妃又疼惜他没有亲娘,就同意他去东辉院住几天。

陆漫得到消息后,领着姜展魁、姜玖,还有宋默一直心心念念的豌豆黄去鹤鸣堂接人。

老和王府拉着陆漫的手不住地夸奖着,溢美之词让陆漫都有些脸红。大奶奶等人也没多想,觉得或许是因为陆漫救过老和王妃的原因。

宋默没有舍不得祖母,相反因为第一次出门长时间做客而欣喜不已。

先是扯着陆漫的裙子诉了半天相思,说了半天激动,又学着大人的样子对姜展魁抱拳道,“叨扰贵府数日,请涵涵。”

老成的姜展魁被逗笑了,他知道宋默口齿不清,把“海涵”说成了“涵涵”。忙还礼道,“客气,客气,欢迎,欢迎。”

一旁的老驸马说道,“两个假正经,无趣。”

宋明或许知道陆漫现在住的地方不会太大,只给宋默带了两个嬷嬷,四个丫头。而这几个下人,没有一个是之前服侍宋默的人。管事嬷嬷段嬷嬷和大丫头香椿,都是老和王妃跟前的人。

回到东辉院,把宋默的屋子收拾好,就到了晚上。

几人去正院餐厅吃饭。饭菜刚摆上桌,老驸马和姜展雁又来了。他聪明地笑道,“你家今天请客,肯定有好吃食。”

姜展雁红着脸说道,“我是被祖父硬拉来的,他说你们今天肯定有黄金大排……”

陆漫忙笑道,“欢迎。不过,今天没有黄金大排,今天有黄金鸡米花,跟黄金大排一样好吃。“

鸡米花果真又受到热烈欢迎。

老驸马要求给他留一小碟,“香,我要拿回去给长亭吃。”

姜展雁听了,也说道,“再给我留一小碟,我拿回去给我娘亲吃。”

宋默也赶紧道,“默儿也要,孝敬祖母和爹爹。”

人大面大开个口不容易,陆漫只得咬牙答应。

不是她舍不得,这个时代没有肉鸡,炸鸡米花的鸡就必须选一斤以下的鸡才嫩,还最好是公鸡。而且,这么小的鸡两只也只能做一大盘。桌上的鸡米花已经快被吃光了,家里如今还剩两只鸡适合做这道菜,只得让人杀了,明天再去街上买。

饭后,送走老爷子和姜展雁,陆漫牵着宋默,带着豌豆黄回了他的暂住屋。姜展魁和姜玖知道嫂子要给宋默治病,都老老实实不去打扰他们。

屋里烧了地龙,非常暖和。

陆漫脱了披风和厚袄,又亲手把宋默的棉长袍脱了,两人都穿着薄袄坐在炕上。陆漫先捧着他漂亮的小脸,上下左右中各亲了一下,把宋默美得小脸通红,两只耳朵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陆漫又乐呵呵地把他抱在怀里,搂着他说道,“你来的时候,你祖母和爹爹说了要给你治病的话吗?”

宋默说道,“嗯,说了,他们让我乖,要听嫂嫂的话。”

陆漫用下巴磕了磕他的头顶,轻柔地问道,“那你听吗?”

“听,我不想生病。”

“那你相信嫂嫂吗?”

“信!祖母那么重的病,都是嫂嫂治好的。”宋默不加思索地说道。

陆漫对他的全然信任还是感动的,又道,“因为嫂嫂给你祖母施了针,她的病就好了,没有像你母妃一样去天上。对吧?”

“嗯,”宋默先答应一声,突然觉得不对,抬起头看着陆漫,大大的眼泪里涌上了泪水,瘪着嘴说道,“嫂嫂也要给我扎针针?”

看到他的可怜样,陆漫先不落忍了。用帕子把他的眼泪擦去,声音放得更柔了,说道,“有病就得喝药,扎针,这样病才会好。默儿放心,我们的关系这么好,我会轻轻的扎,不痛,就像蚊子咬了一下……”

陆漫讲了很久,又许诺晚上让豌豆黄陪他睡觉,小正太还是抽抽搭搭地哭。陆漫咬咬牙,又道,“你乖乖地听话,嫂嫂和黄黄一起陪你觉觉,可好?”

宋默虽然怕扎针,但这个诱惑可是太大了。瘪嘴问道,“当真?”

“比真金还真。”陆漫道。

陆漫把宋默交给段嬷嬷,让宋默面朝上,半躺在段嬷嬷的怀里。又让黄豌豆跳上大橱柜的顶端耍猫戏,这个角度宋默正好看得见。

陆漫之前就跟豌豆黄许了愿,再陪宋默一段时间,就会多给它几天假,它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

陆漫和绿绫都坐在锦杌上,柜子顶上的豌豆黄吸引住了宋默的注意力,段嬷嬷又把手放在宋默眼睛的一边,挡住了他一部份的视线,看不到绿绫放在膝盖上的一排长长的银针。

陆漫给青青使了个眼色,青青又给豌豆黄比划几下,豌豆黄的小身子一跃而起,单爪挂在了柜顶边沿演起了杂技。

宋默兴奋得笑起来,陆漫和绿绫快速将银针扎进中脘,上脘,三足里,三阴交都等穴位。

宋默反应过来,开始大哭,身体也动起来。段嬷嬷吓得抱紧了他的上半身,香椿抓住他的双腿。

陆漫笑道,“都扎完了,疼吗?一点都不疼好不好。”

宋默没动了,也的确没有想像的那么疼啊。豌豆黄又在柜顶上大叫,把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陆漫把针取下来,抱着宋默亲了好几口,夸奖道,“没有比默儿更勇敢的孩子了。别说孩子,就是豌豆黄都比不上你。”

宋默吊着陆漫的脖子问,“真的吗?”

陆漫很没品地拉扰一个,打击一个,说道,“当然,别说给豌豆黄打针,就是打它的小屁股它都要哭。”

话音刚落,柜顶上传来一阵惨烈的猫叫声。

第二百一十八章 怀孕

陆漫又给豌豆黄使了个眼色,它的哭声嘎然而止,瞪着泪汪汪的大圆眼睛看着陆漫。

陆漫又道,“明天给你煮鱼丸子,只给你一个人吃,别人都不给吃。”

豌豆黄听了,才跳进青青的怀里。

段嬷嬷惊讶道,“天呐,这猫都成精了,怪不得哥儿这么稀罕它。”

宋默又不依地说道,“嫂嫂,我也喜欢七鱼丸丸。”

现在不能给他吃任何鱼。

陆漫笑道,“嫂子给你做的鸡米花,岂不是比鱼丸子还好吃。”

玩了一阵,小西端了一碗汤药来,陆漫哄着他喝了。

他睡眼惺忪的时候,就开始找唐妈妈,嚷着要喝奶。

陆漫哄道,“唐妈妈生病了,不能来服侍你。”

又让王嬷嬷端上一碗葡萄干酸奶,酸酸甜甜的味道让宋默极是新奇,非常听话的都吃了。

见他还想找唐妈妈,陆漫佯装生气道,“你实在要唐妈妈,就让人把她找来吧,我和豌豆黄回自己屋里歇息了。”

宋默纠结了一下下,陆漫和豌豆黄还是战胜了唐妈妈,只得点头同意了。

豌豆黄睡在脚踏板上的小篮子里,陆漫在床上给宋默讲着“神笔马良”的故事。大概两刻钟后,就传来小正太的鼾声。只不过,他都睡着了,香香软软的小身体还像只八爪鱼紧贴在陆漫身上。把他巴拉开,又缠上来,或许他一直就是这样抱着唐妈妈睡的吧。

唐妈妈肯定是参与了害人的,带了几年的孩子,还这么乖,这么贴她,她怎么忍心。

宋默跟姜展魁和姜玖不同,那两兄妹是从小看人家眼色长大的,哪怕跟陆漫再亲近,也知道一个度。而宋默,完全就是黏人的小妖精,不管陆漫愿意不愿意,一晚上都缠得她没怎么睡着觉。

宋默就在东辉院里住下了,他的日子在痛并快乐中渡过。除了陆漫的十分疼惜,还有小姐姐姜玖的格外体贴,几乎每天下晌,老驸马都会带着姜展雁来东辉院玩,让宋默感受到了之前从来没有过的温情和热闹。不过每天四次苦药汤和上午的一次施针,又让他苦不堪言,天天施针,天天都要哭一场。

十二那天,正是宋默四周岁的生辰。陆漫还专门做了一桌子好菜,把姜展雁、敏哥儿三兄妹,以及老驸马请来给他祝生。还专门送了他一套睡衣,睡衣上绣的是猫头,让他非常喜欢。

而这以后的几天,陆漫的心里远没有表面那样平静,可以说如豌豆黄抓一样心痒难耐。

她的小日子每个月都是十二至十四日来,非常准。十二这天没来,她就忍不住给自己把脉。是滑脉,只不过极轻微,但她还是摸到了。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技术非常好,不会摸错。却依然希望自己摸错了,奇迹能够出现。

要说她不喜欢孩子,是绝对不可能的。她前世活到三十二岁,早已母爱泛滥。又因为跟妈妈相依为命,生活总是太安静,就更希望能找个温柔体贴的丈夫,生两个孩子,家里热闹,也能安慰妈妈孤独的心。

但是今生,她宁可去收养一个孩子,也不愿意给姜展唯生孩子。

那个男人,心机深沉,背负得太多,想要的太多,又看不透,猜不明,不知道他下一刻会干什么……陆漫自始至终认为,他没有一颗柔软的心,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或者孩子而改变主意和心性。

同样,她也不可能因为孩子而改变自己最起码的原则。她不是这个时代的女子,一切都要依附男人。她能接受他不是真心爱自己,毕竟古代真心相爱的夫妻又有几对。但她绝对不能接受男人的欺骗,利用,这种感觉非常不好。

就算姜展唯活着回来,为了某些原因而暂时不休她,他们也只能像之前一样做一对合约夫妻,等到不再相互需要时各奔东西。

孩子在这样的家庭气氛里生活,想让他健康快乐地成长,太难了。

所以,她非常非常不希望此时有孩子。她的孩子,她想要给他(她)最美好的一切……

日子在惴惴不安中过了几日,小日子依旧没来,而滑脉却一天强过一天。

王嬷嬷、柳芽、绿绫等几个贴身服侍的人都抑制不住喜悦,时常玩味地看着她,希望她能够主动宣布某个天大的好消息。

十六那天,王嬷嬷服侍陆漫起了床,去净房洗漱的时候,悄声问道,“三奶奶现在还没来小日子,应该是怀孕了吧?阿弥陀佛,太好了。若有了孩子,三爷就不会起休妻的心思了。即使起了,长公主也不会同意。”

陆漫叹气说道,“他的心肠可没有那么软,不会因为一个孩子而轻意改变自己的决定。他也不会那么听话,否则也不会义无反顾去打仗了。哎,现在时日还早,我不敢保证一定是怀孕了。千万不要说出去,也让那几个丫头管好自己的嘴。”

王嬷嬷可比陆漫乐观多了。那天姜展唯向陆漫表白的话她都听见了,她觉得这个男人比陆放荣靠谱多了,若自己姑娘再给他生个孩子,肯定能把他的整颗心都笼过来。

在她心里,陆放荣就是一个参照物。只要比陆放荣强,她就觉得不错。

她强烈要求陆漫不要再跟宋默睡一张床。小孩子好动,万一路踢着她怎么办。

陆漫也同意。跟宋默一起睡,不仅怕他踢着,还休息不好。而且,也不能跟豌豆黄和旗长、酥心糖过于亲近了。

若真有孩子了,不管她是不是觉得他(她)来得不是时候,都必须保证他(她)健康。

晚上宋默又是一场闹,陆漫狠下心肠,把豌豆黄留下跟他作伴,她自己回屋里睡觉去了。

一晃到了正月二十五,小日子依旧没来,滑脉已经比较明显。

她真的怀孕了!

陆漫摸着平坦的肚皮,里面的小肉肉应该跟指甲盖一样大了吧?她再不想现在怀孩子,但已经怀上了,她也舍不得把这块肉弄没。再过三天,就怀孕四十五天了,她就正式向长公主禀明。

第二百一十九章 重利收买

因为陆漫要给宋默驱毒,又因为老驸马几乎天天下晌要来东辉院玩,长公主偶尔也会同老驸马一起来玩,陆漫这些日子便不用天天上午去鹤鸣堂请安。长公主让她带着孩子逢十下晌去请安,再在那里吃顿晚饭即可。

陆漫的心情很矛盾,没有一点要当母亲的欣喜,总怕这个孩子来得太早,将来给不了他(她)好生活。她自己受苦无所谓,但她舍不得孩子受苦。

她也没有第一时间告诉长公主,觉得满四十五天再说。

而王嬷嬷、柳芽、绿绫、桃儿、杏儿几人都喜疯了,随时注意陆漫的一举一动,生怕她动作太大把胎儿折腾没了。

特别是面对不知轻重的宋默,在给他施针的时候,几个人都是严阵以待,随时防止他冲撞到陆漫。

段嬷嬷是个人精,见那几人的作派,也有了些猜测,更是把宋默看得紧紧的。

这天上午,陆漫刚给宋默施完针,准备让人把还挂着眼泪的他带去西跨院找姜玖玩,宋明突然来了东辉院。

他被人直接带到了宋默暂住的厢房厅屋。下人拿了许多给宋默的衣裳、吃住等日常用品,又给陆漫呈上一张礼单。

宋憔悴多了,脸色灰败,垂头丧气。虽然依旧穿得光鲜,但一看就没有精神气。

宋默看到多日不见的爹爹,扑上去抱住他的大腿就哭起来,说道,“扎针针,痛。喝药药,苦。”

陆漫受伤地说道,“哟,小没良心的,一看到你爹爹,就把我家说得这么不好。得,我也不敢留你了。”

宋默赶紧说道,“默儿还没有说完呐,痛和苦默儿不怕,喜欢嫂嫂和嫂嫂家,还有黄黄和玖儿姐姐、魁哥哥、姑爷爷、旗长、糖糖。”

陆漫又抿嘴笑起来,说道,“算你有良心。”

宋明把儿子抱起来,看到他的耳朵和嘴唇虽然还比较红,但较之前淡了不少,手心也没有那么烫了。知道儿子的毒性有所减弱,宋明又是心酸又是欣慰。说道,“痛和苦是短暂的,只要你病好了,才能活得长长久久。父王没用,你要感谢三嫂,记住这个情,是她救了你。”

父子两个亲热了一阵,宋明就让下人把他带出去玩。

下人们都听出宋明刚才的话有弦外之音,知道他或许要说不愿意让外人知道的和郡王府的辛秘,都悄声退了出去。

厅屋里没有人了,宋明起身给陆漫深深鞠了个躬。说道,“谢谢三少夫人,你救了我的儿子啊。”

陆漫赶紧起身还礼,说道,“郡王爷客气了。我非常喜欢默儿,也不希望他出事。”

两人坐定,宋明又道,“说来惭愧,儿子在眼前在家里被人下毒,我竟然不自知。”又咬牙骂道,“那个贱人已经暴毙了,那个贱奴,也打死了。还有那些助纣为虐的人,本王一个不会放过……”

想到魏侧妃的大肚子,陆漫插嘴问,“魏侧妃肚里有孩子呢,也死了?”

宋明脸上有了痛惜,说道,“本王也舍不得那个孩子。但是,本王的孩子却不能让那个恶妇生。”

他大概讲了一下经过。他那天一回去就秘密把唐妈妈及服侍宋默的所有下人都抓起来审问,唐妈妈架不住重刑招了供,是魏侧妃收买她做的。

半年前魏侧妃查出自己有了身孕,欢喜异堂。想着若她能生下儿子,那她升为正妃的希望就大了。她不愿意宋默这个嫡长子挡了她儿子的道,她回娘家讨主意,她母亲就给了她这个几乎没人知道的方子。她以重利收买唐妈妈,让唐妈妈督促宋默吃几道吃食,她自己则吃宋默不能吃的山胡和另两样食物。

这样,宋默直接间接吃了所有引起中毒的食物和药材,而她也不会中毒,又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因为宋默之前就有些内火重,后来“内火加重”也的确没有引起怀疑,连御医都没看出异样,想着他随年纪慢慢长大就会有所好转……

宋默很小就死了母亲,老和王妃又有一大半的时间礼佛,所以宋默非常亲近唐妈妈。宋明和老和王妃也非常相信唐妈妈,放心地让她管着宋默的一切。却没想到,这个恶奴差点把宋默害死。

宋明后怕地说道,“默儿这么小,现在又天寒地冻。若不是三少夫人及时发现,谁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得场大病……险,太危险了。”

陆漫十分不理解唐妈妈,她得和郡王爷和老王妃如此信任,宋默又喜欢她。他们给她的好处远远超过魏侧妃,哪怕魏侧妃以后当正妃了,地位也不可能跟和郡王和老和王妃相比。

看看眼前的宋明,再想想年青漂亮风情万种的乳娘,还有刚才宋明说“重利收买”的时候,不自觉地脸气得绯红魏侧妃许的重利或许是这位俊朗不凡又身份高贵的和郡王爷吧?

又一个为了男人而出卖良心和主子的抱琴。该死!

说完整件事,宋明的脸依然红得像胭脂,又气又恼又羞愧。咬牙骂道,“世间最毒妇人心,那两个贱人,为了一己私欲,居然要毒死本王的儿子……让三少夫人看笑话了。”

陆漫本来心情就不好,听他如此说,也脱口而出,“彼此彼此,我的笑话也不是被郡王爷看完了吗?什么叫最毒妇人心,只要起了坏心思,不管男人女人,心肠都毒。”

说完,把头转向窗边。

宋明看向陆漫。之前他一直想着自家的烦心事,没注意她。现在一看,觉得这个一直想在别人面前展现坚韧一面的女人,今天的脸上意外有了疲惫之态,眼里也掩饰不注茫然和无措。

宋明又想到那天的情景。得知自己被丈夫利用,还是从别人嘴里听到,该有多痛苦。她开始哭得那样伤心,但为了维持自己的骄傲和尊严,又擦干眼泪挺直脊背从他面前走过。她今天这样掩都掩不住,应该是遇到了更加棘手的问题吧?

自己却在这个时候让她给儿子驱毒,麻烦她那么久还,还要继续麻烦,真是辛苦她了。

第二百二十章 半夜求诊

宋明说道,“是我偏颇了,的确如三少夫人所言,不管男人女,只要起了坏心思,都可怕。”他迟疑了一下,又道,“若三夫人以后遇到什么为难之事,请不要客气,直接跟我说,我定会尽力帮你。”

陆漫转过头来看向宋明,眼里的那丝茫然和无措已经敛去,她笑道,“谢谢郡王爷。若以后有为难之事,我或许真的会上门相求。”

宋明笑道,“好说。”又求道,“三少夫人,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让默儿继续住在贵府,直至默儿的毒彻底去掉。这样,我才放心。”

陆漫痛快地答应了。宋默回家,若让他天天跑,自己不忍心。若让她天天跑,经常坐马车对身体不好,她也不愿意天天看到宋明。看到他,就会想到那次的不堪,也让她更气肚里孩子的父亲。

又道,“默儿年幼,不敢给他吃太猛的药,所以解毒的时间要长一些。彻底解去他身体中残留的毒药,可能还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和郡王听了,又起身抱拳谢过。

两人又说了一阵话后,宋明起身告辞,他要去一趟鹤鸣堂,向长亭长公主汇报扫清敌情的同时,再次感谢她的帮助。

陆漫不好陪他去,让宋默及在前院学习的姜展魁陪他一起去。

二夫人已经托人帮姜展魁找了一位先生。这位冯先生十分有才,丹青造诣犹为突出。他青年时中过举,考了两次春闱不中,就心灰意懒,开始教书育人。十几年间,他教过的学生中举中进士的有多人。

他的老家在定州,十分仰慕暮青居士(二夫人别号)的才学,听说是她请他给其庶子当先生,便立即带着媳妇来了。

冯先生前几日才来。他四十几岁,偏瘦,留着山羊胡子。陆漫对他的印象非常好,觉得他不像严肃的夫子,温文而雅,很懂人情事故,这样的先生对姜展魁成长更有利。虽然姜展魁不管谁教都不可能把他教成当酸儒,但让他学会为人处事,阳光健康地成长,当个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好学生,是陆漫一直的愿望。

给冯先生的待遇也比较优厚,每年四十两银子,外加四套衣裳,还在外面给他及妻子租了一个小四合院,派了一个小厮专门服侍他,上下班还提供专车。

从现在起,陆漫也开始锻炼姜展魁在接人待物方面的能力了。府里一些需要男人出面的事情,都让他学着去做。

陆漫看了一眼礼单,又是一堆金玉器皿,以及上好药材,真是个财主。她让人把东西搬进了她的私库。因为打了将来迟早一天要分开的主意,她把公库和私库分得很清。

这天下晌,东辉院里又发生了一件大喜事,就是内侍来宣陆漫被封诰命夫人的圣诣了。

香案摆在前院,陆漫领着小兄妹去接了旨。之后明叔送上一百两银票,把内侍送走。

晚上,东辉院摆了两桌席,请长公主府里的全体主子来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以示庆贺。

席间,二老爷很自觉地自罚三杯酒,说现在二夫人的品级最低,都是他没出息,云云。

姜侯爷是三品官,本身又是侯爷,属于超品。世子爷虽然只当了个六品官,但他是世子。三老爷和姜展唯都是四品官,只有二老爷是五品官,相应的二夫人的诰命品级最低。

长公主又不高兴了,狠狠瞪了二儿子一眼,觉得他丢人现眼。

二夫人倒很看得开。举杯说道,“老爷无需自责,一饮一啄,冷暖自知。”

夜里,陆漫正睡得香,被王嬷嬷叫醒。

陆漫睁开眼睛问道,“什么事?”

王嬷嬷耳边说道,“刚刚鹤鸣堂来人说,鲁太夫人亲自坐车去了鹤鸣堂求长公主,说她的六孙媳妇难产,生了一天一夜没生出来,现在人都快死了,想请三奶奶去看看鲁六奶奶……”说完又道,“要不,老奴去跟长公主说一声,说三奶奶已经身怀有孕,这大半夜的不好坐车去给别人看病的。”

鲁太夫人已经七十高龄,在这个寒冷的冬夜居然亲自来了鹤鸣堂,鲁六奶奶应该非常危险了。

陆漫也不想去趟这趟浑水。她虽然非常同情鲁六奶奶,但也不敢保证每次顺胎位都能顺好。何况自己又怀了孕,根本没有体力去给别人顺胎。等到现在非常危险了才来叫她,一定是鲁二夫人不相信她,等到别人解决不了了,鲁太夫人无奈亲自出面。而且,鲁六奶奶跟谢大奶奶不同,谢大奶奶本身的身体素质非常好,又有坚韧的毅力。而鲁六奶奶,哪怕陆漫跟她只见过一面,也看得出她身体娇弱,性格也娇气。

不过,鲁太夫人大半夜的亲自来请,长公主就不可能不让她去。

陆漫起身说道,“嬷嬷放心,我现在情况特殊,不会去顺胎,只是去看看。”

现在的天气虽然稍微暖和些了,但大半夜依然是天寒地冻,寒风刺骨。陆漫穿上棉袍棉裙,披上斗篷,就去诊室里拿可能需要的药材和工具。

前两个月,陆漫画了图样,让人去外面做了简易的手术剪刀,止血钳,产钳。这个时代的铁容易生锈,做的都是铜制的。铜的硬度虽然比不上铁,但剪肉、肠子之类的东西,还是锋利无比的。做出来的工具虽然跟前世的没有办法比,比较粗糙,但有总比没有强,也勉强能用。

陆漫私下教过绿绫各种工具的用法,小中和小西也在一旁跟着学。因为她不可能亲自接生,许多事要让绿绫帮她做,小中和小西做助手。不过,今天这些工具应该用不上。

此时,绿绫和小中、小西也已经被叫起来了。

几人准备好,陆漫带着绿和小西,以及几个护院去了东小门,轿子已经停在那里了。

王嬷嬷塞了一个小炭炉在陆漫手里,还拿了两床褥子放进轿子,一床给陆漫垫着一床给她盖着,又一再嘱咐绿绫二人要把三奶奶照顾好。

第二百二十一章 死胎

轿子直接去了前院,跟鲁太夫人碰了头。鲁太夫人被捂得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走路都是颤巍巍的,被两个人扶着。她只抖着声音说了一句,“好孩子,我们也是没辙了。”

陆漫有些感动,在封建社会,像这样对孙媳妇的老封君真不多见。忙笑道,“太夫人客气了。”又为难地说道,“我也是才知道自己怀了孕,像顺胎之类的体力活肯定是做不了了。”

鲁太夫人极是失望,又道,“恭喜你了,姜三郎终于有了后。你在一旁指导她们做即可,老婆子谢谢你了。”

陆漫这样,不能坐车,只能继续坐轿。

到了鲁府,直接去了鲁六奶奶的院子。院子里灯火辉煌,站了十几个人,其中包括鲁大夫人和鲁二夫人,鲁大奶奶,还有一位年轻的公子,应该是鲁六爷,剩下的是两个御医,几个下人。

陆漫先在一间屋里把外面的衣裳脱下,穿上工作服,带着穿上工作服的绿绫和小西一起进了产房。

此时鲁六奶奶已经晕死过去了,眼睛闭得紧紧的,下体还滴着羊水和血。尽管宫口已经全开,但孩子却没有办法生下来。

陆漫过去摸了摸她的肚子,再摸了她的脉,不仅鲁六奶奶不好了,连肚子里的孩子都不好了。

陆漫摇摇头,一边施针,一边对跟进来的一个管事嬷嬷说道,“去问问外面的人,保大人还是保孩子。若保大人,大人还有生还的希望。若保孩子,大人肯定没救了,孩子也很可能保不住。”又补充道,“若再耽搁,大人孩子都没了。”

接生婆先是说大人孩子或许都保不住了,鲁太夫人才不听晚辈劝阻,亲自去长亭长公主府请陆漫。

现在听陆漫也这么说,管事嬷嬷脸上一喜,赶紧出去禀报。

鲁二夫人脸上又燃起希望,想说保孩子又觉得有些不好,站在那里犹豫。鲁六爷急道,“当然是保大人了。”

鲁大夫人张了张嘴,没敢跟着说“保大人”的话。看到鲁二夫人的犹豫心里很是鄙夷,人家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保大人还有救,若保孩子很可能一个都保不住。

管事嬷嬷看鲁二夫人没表态,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又不敢催。

这时正好鲁太夫人来了,大夫人跟她说了姜三奶奶的话,她赶紧颤巍巍说道,“保大人把握大就保大人,保孩子或许都没了。哎,可怜的孩子,遇到糊涂人,是他没福了。”说完,抹了抹眼泪,又狠狠瞪了鲁二夫人一眼。

她之前一直以为是陆氏帮着孙媳妇顺胎位,觉得连陆氏都没顺过来,应该是没辙了。今天晚上孙媳妇快不行了,才知道儿媳妇阳奉阴为,之前根本没让陆氏帮忙,还对人家颇多不礼貌。

鲁太夫人之前见过陆氏,又听谢大夫人亲口说了一些事情,觉得那个小媳妇不会是图有虚名。因为儿媳妇已经得罪了人家,只得舍下脸皮亲自去求长亭长公主,请陆氏来帮忙。

管事嬷嬷一听,赶紧去产房里禀报。

能来国公府接生的接生婆肯定是最有经验的,怎样接生死胎她们都在行。

陆漫今天把绿绫和小西带来,不仅是给她当助手,也是让她们现场看看孩子难产是怎样接生的。之前,绿绫已经通过同仁堂的陈大夫认识了两个接生婆,跟着接生婆去过平常人家现场看接生。

陆漫让绿绫和小西给鲁六奶奶灌下了她带来的止血和提气的散剂,接生婆则把手伸进产道把胎儿的有些骨头捏碎,以缩小胎儿的面积,再把死胎硬生生地拖了出来。孩子是个男孩,皮肤已经紫了,即使活着生下来,也养不活。

陆漫抬头看了一眼四肢耷拉的死胎,心里又痛了痛。可怜的孩子,还没有见天日,就这样死了。

整个生产过程,鲁六奶奶就像死了一般,没有一点反应。

死胎一出来,陆漫就带着绿绫施针给鲁六奶奶止血。否则,必定会引起大出血,产妇也活不成了……

鲁大夫人和鲁二老爷看了一眼孩子,鲁太夫人、二夫人和鲁六爷都没忍心看。

得知是个大胖小子,鲁二夫人和鲁六爷都哭了。听说孩子的身体都紫了,即使保孩子,孩子出来也养不活,方不觉得太后悔。

陆漫一直忙到天光大亮,先是止血,后是抢救,鲁六奶奶终于醒过来了。

人们不敢跟她说孩子已经死了,只说孩子太弱,在另一间屋里由乳娘带着。

鲁六奶奶之前生过一个女孩,听说是男孩,都激动哭了,不停地对陆漫说着感谢的话。

她这样,让人心酸不已,她的奶嬷嬷和丫头都转过身抹着眼泪。

陆漫更不好说的是,鲁六奶奶以后肯定是怀不了孩子了。她对鲁六奶奶笑道,“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好好歇息,把身体养好。”

给她开了药,有喝的,有洗的,又让绿绫拿了几盒同仁益母药膏给她们。

陆漫现在全身是汗。若这样回家,肯定会得风寒。

鲁大奶奶来请她去沐浴,她很听话地去泡了个热水澡。她早已想到这一步,还专门从家里带了一套衣裳来。

绿绫把她的头发擦干,再由鲁大奶奶、鲁二奶奶陪着吃了早饭,三人才告辞回家。感谢陆漫的礼物会后一步送去府里,鲁大奶奶让丫头送了绿绫和小西各十两银子。

陆漫回家后,让绿绫去给宋默施针,她直接回屋睡了个天昏地暗。

陆漫醒来的时候,已经未时末。她吃了饭,又喝了一碗保胎药,下人来报,鲁府送礼来了。

陆漫让人婉拒了。当初鲁二夫人不愿意让她帮忙,很可能就是嫌她太“贵”。她帮鲁六奶奶,还真不是为了挣钱,所以她绝对不会收这个礼。

之后,她就去了鹤鸣堂,得跟老太太说自己怀孕的事。

长公主怕老驸马下晌来东辉院吵着陆漫歇息,已经让人把宋默和姜玖、二狗一猫接去鹤鸣堂玩了。

陆漫跟长公主说了鲁六奶奶的事后,又说了自己怀孕的事。

第二百二十二章 小心思

长公主听说陆漫怀了孕,都喜疯了,直埋怨她该早些说,让自己早高兴高兴。又后怕夜里让她去鲁家,万一出了事情可怎么办。

她一叠声地让陆漫写封信,她明天就派人送去边关给姜展唯。还告诫陆漫,生孩子之前,不许她出去给别人诊病。三个月前,也不能随意出府。同时也告诫她自己,不能心软随意替陆漫答应,还让大奶奶提醒她。

看到老太太高兴地吩咐着人干这干那,陆漫极是头痛。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她真的没有多少喜悦之情,更不想给姜展唯写信“报喜”。便阻止道,“祖母,前方战事吃紧,不好分三爷的心。”

长公主摆手说道,“这怎么是分心,这是让他高兴,让他好好惜命,活着回来看儿子。”

陆漫不好再说,只得答应。

姜玖听说三嫂怀孩子了,自己要有小侄儿了,都激动哭了。

老驸马也喜形于色,说道,“孙媳妇生个女娃吧,我喜欢重孙女。”

陆漫嗔道,“我生个男娃,你就不喜欢了?”

长公主道,“还是生男娃好,展唯就有后了。”

老驸马摇头道,“女娃好,我就是喜欢唯唯媳妇生女娃。”

宋默则说道,“嫂嫂,若你生了弟弟,就当我的弟弟。若你生了妹妹,就当我的媳妇,好不?”

长公主搂着他大笑道,“侄孙孙,你搞错辈份了。那是你的侄儿侄女,怎么能当你的弟弟、媳妇。”

宋默固执道,“我不要侄儿侄女,我就要弟弟和媳妇。”

二夫人、三夫人、大奶奶等人来了以后,都是满脸喜色的恭贺了陆漫。

长公主高兴,留陆漫几人在鹤鸣堂吃晚饭,又让人去把姜展魁叫来。小家伙知道自己要当叔叔,笑得比往日更像老头了,觉得身上的担子又重了好几分。

让陆漫没想到的是,二老爷回来听说这个喜讯,激动得眼圈都红了,连续念叨了几遍,“我要当祖父了?我是要当祖父了?哈哈,我真的要当祖父了?”

长公主笑道,“看把你乐的,这事还能有错?”又语重心长地嘱咐道,“你过去从来没有关心过展唯三兄妹,对这个孙子可要好些,别再落埋怨。”

二老爷赶紧道,“好,好,听娘的。”说完,又看了二夫人一眼。觉得夫人没有不喜,才松了一口气。

二老爷一直认为,姜展玉虽然身体好多了,也肯定会成亲,但能不能生孩子,或者说能不能生下健康的孩子,真的悬。他虽然不喜欢姜展唯,但知道这个儿子的孩子肯定会是健康的孩子。他希望自己的孙子能健健康康的,若孩子身体不好,像展玉那样,多少次命悬一线,那种心碎的感觉真的难捱。他还有一个小心思,若展玉没有孩子,展唯的孩子又多,就过继一个给展玉养……

饭后,陆漫几人刚回东辉院不久,二夫人的丫头默语就拿着两个锦盒来了,说是二老爷和二夫人赏的,让三奶奶好生安胎。

小锦盒里装的是一对玉镯,大锦盒里装的是一斤官燕。

接着,长公主也让人送了几匹缎子,两盒东珠,一斤官燕,一根人参来。再接着,三房和大房都送了礼来。

陆漫还是遵命给姜展唯写了一封信,告诉他自己已经怀了孕,展魁、小玖儿很好,又让他注意安全,总共不到一百字。但因为她的毛笔字个大,还是写了一篇多。

想想自己如今锦衣玉食,再想想姜展唯在边关吃苦受累,陆漫还是于心不忍。想着干脆让送信的人晚几天走,她让人做些好吃的肉干带去边关。

第二天,陆漫让人去给长公主说了自己的想法,长公主也同意了。她就让人去买半头牛回来,牛肉干更好吃。虽然这个时代不好买牛肉,但长亭长公主府想买,还是买得到的。

牛肉买回来,让人切条,再用各种调料浸泡。

这天下晌,鲁大夫人、鲁大奶奶又亲自携着厚礼来了鹤鸣堂,代替鲁太夫人和鲁六奶奶向长公主和陆漫表示感谢,也替鲁二夫人赔了礼。长公主见人家做到了这个份上,她又跟鲁太夫人关系较好,便命令陆漫把礼物收下了。

牛肉浸泡了一天一夜,煮熟后,用小火慢慢烤干。为了御寒和好吃,还撒了辣椒面和芝麻。

牛肉干做好,就连着陆漫的信,以及长公主、姜展魁、二老爷等人的信,还有一些东西,一起由长公主府的几个护卫送去了边关。

之后,陆漫就开始在家里安心养胎。除了给宋默把把脉,调整一下药,就是给偶尔来家看病的陈二奶奶和何五奶奶把脉开药。另一个,就是盼着何氏和何承早些来京。

陈、何两位奶奶,一个二十九岁,一个二十三岁,看了很多大夫都没看好,只得让小妾给丈夫生下了庶子。听说陆漫有这个本事,连闵四奶奶怀孩子都是她治好的,又都燃起了希望。

特别是陈二奶奶,已经年近三十,这在古代是快步入中年人的行列了。她非常着急,几乎每次来都会悄悄跟陆漫讲些家里的不顺心,庶子的讨嫌,丈夫婆婆的偏心,等等。

听了陈二奶奶的话,陆漫更加庆幸自己分府另过。大宅门里媳妇的日子不好过,没有儿子的日子就更不好过。虽然陆漫很同情她,但她能不能怀孕,不光是自己的医术,还要看老天。

因为绿绫都是上门去给这些贵妇人施炙,经常得赏,还有些下人也经常求她帮忙,如今俨然成了小富婆。有本事,又有钱,许多人家都上门说亲,不仅有自家的下人,还有长公主府那里的下人,甚至还有良民。

绿绫和柳芽都是陆漫不可或缺的助手,会把她们留到十九岁以后再出嫁。但是,可以先把人家定下来,不好耽误她们。

柳芽前些日子已经定了亲,是她父母作主定下的,后生长的不错,在长公主府的帐房做事,父亲还是三老爷的长随加心腹。若是原来,柳芽一家做梦都想不到能攀上这样一门好亲。但因为现在陆漫得宠,柳芽的差事又好,还是后生家主动来提的。

第二百二十三章 来信

绿绫很小就被卖了,父母在哪里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事,陆漫就要多操心了。

陆漫还是现代人的观念,亲事要绿绫她自己喜欢。问了她几次,她都羞红了脸说还没遇到合适的,再等等。

进入二月,天气渐渐暖和一些了,院子里的几株红梅已经竞相绽放,长长的柳条也抽出新绿。

春天到了,何氏和何承已经启程了吧?想到他们两个,陆漫的心里就如吃了蜜一样甜。

王嬷嬷几乎每天都会念叨何氏母子几遍。她给何氏做好了两套衣裳,两双绣花鞋。

陆漫笑她,“若我娘长胖了,穿不进去怎么办?”

因为不知道何承多高多胖,陆漫找了几匹适合少年人穿的锦缎出来,还没让人做。不过,适合少年人戴的饰物倒是让人买了不少,连青年公子喜欢耍帅的大折扇都买了好几把。当然,给何氏买的首饰更是少不了。

王嬷嬷笑道,“姑太太跟三奶奶一样,都是天生的美人坯子,再胖也胖不到哪里去。”她的目光虚无起来,似又想起了往事,说道,“姑太太年轻时跟三奶奶一样俊,又温婉。哎哟,求亲的人家都排成了长队。可惜了,却嫁去了陆家……”

陆漫让下人们称呼何氏为姑太太,而不要再叫什么先二太太,她现在跟陆放荣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二月初八,陆漫派人通知宋明,残留在宋默身体里的毒已经全部驱除,只继续吃一段时间汤药调整身体即可。

宋默听说要送自己回家,哭得天昏地暗。他舍不得这里,这里不仅有他喜欢的嫂嫂、黄黄、姐姐,还有傻傻的姑爷爷,憨憨的旗长,漂亮的酥心糖,以及魁哥哥、雁哥哥、敏侄子等人,这里多热闹,多好玩啊。他虽然也想祖母和爹爹,但他只想回去看看他们,再回来住。

他边哭边念着,“默儿好可怜,母妃死了,嫂嫂也不要我了,呜呜呜……”

他这样,姜玖先受不了了,含泪求道,“嫂子,就让默弟弟再在家里住些时候吧。”

怎么好一直霸着人家的孩子不让回去。

最后陆漫答应,每旬接他来家里玩一天,他才算罢。接他来,不只是玩,还有后续检查。

下晌,宋明就携着礼物来了。

陆漫已经听说,魏侧妃的母亲畏罪自杀,父亲因为不知情,留下性命,革职赶出京城。

今天的宋明又恢复了往日的光鲜,没有了上次的萎靡不振。

他抱拳给陆漫深深一躬,说道,“大恩不言谢。若三少夫人他日有所差遣,本王定当效全马之劳。”

他一进屋,宋默的小嘴又瘪了起来。见宋明说了这话,他又开始大哭。他知道嫂嫂肚子里有宝贝,不敢去拉她,就使劲拉着姜玖哭,姜玖也被他哭得眼泪巴巴的。

陆漫哄道,“我不是答应每旬接你来玩一天的吗?十天很快就过去。”

宋明也受伤地说道,“儿子只想嫂嫂,就不想爹爹和祖母吗?祖母想你想得流泪,她知道你今天要回家,好高兴,让人准备了好些你喜欢的吃食。她知道你这样,会难过的。”

宋默听了,只得同意回去。又眨着泪汪汪的眼睛跟陆漫说道,“嫂嫂,你先不忙生弟弟和媳妇,要等着我来了再生。“

宋明才知道陆漫怀了孕。他的眼睛又在陆漫身上骨碌转了一圈,赶紧垂下。

陆漫的余光也感觉到他的视线了,不觉脸一红。陆漫不想看见这个男人,因为一看到他,就会想起那天在香梅园的情景,想起自己被丈夫利用和设计的屈辱赤祼祼地展现在这个男人前面。

现在,自己还怀了那个男人的孩子,她就更加不自在。

宋明也看出了陆漫的不自在,赶紧抱拳道,“我还要去鹤鸣堂,告辞。”咳嗽了一声,又说道,“三少夫人,其实,感到羞惭的应该是他,而不是你。”

宋明牵着宋默走了,一起带走的,还是许多陆漫送宋默的东西,包括吃食、玩偶和六套衣裳、六双鞋子。

姜玖问陆漫道,“嫂子,郡王爷的话是什么意思啊,玖儿听不懂呢。”

陆漫深深叹一口气,说道,“莫名其妙的,我也没听懂。”

因为豌豆黄陪伴宋默这么多天有功,宋默一走,陆漫就给它放了长假。

陆漫让人把四进院的东厢房收拾出来给何氏住,再把二进院的西厢收拾出来给何承住。因为姜展魁也住在二进院,又让人在二进院中间砌了两堵砖墙出来,墙上各开了个小门,中间留一条连接一进院和三进院的过道,这条过道被称为穿堂。这样虽然显得逼仄一些,但姜展魁和何承各住一个小院,互不影响。

家里这样改造,姜展魁和姜玖也知道陆漫的母亲和弟弟快来了,高兴得不行。在他们心里,陆漫的母亲和弟弟,就是他们的母亲和兄长,比西面那个大院子里的人亲多了。

那个大院子里,除了长公主和姜展玉、姜展雁,小兄妹跟任何一个人都不算亲近。之前姜玖特别想亲近二老爷,但多次碰壁后终于想通,亲近他还不如亲近五哥哥,便不像过去那样硬往上贴了。

虽然老驸马经常厚着脸皮来东辉院玩,但小兄妹对他的感情很复杂,可以说又怕又不想搭理他,只是不敢表现出来。

这天的下晌,陆漫正在睡觉,王嬷嬷把她叫了起来。派去边关给姜展唯送信的护卫回来了,长公主让陆漫快去鹤鸣堂。

陆漫听了,只得起身,让人去把姜玖叫来,两人一起去了鹤鸣堂。

陆漫一进东侧屋,长公主就笑眯眯地招手道,“快来看,这是展唯给你和展魁、小玖儿的书信。”

大奶奶夸张地笑道,“原来看着三叔冷冰冰的有些吓人,现在一看,还是个多情种呢。给弟妹的信写了这么厚一摞,哎哟哟,那得写了多少心里话啊。”

长公主大乐,说道,“看你酸的。赶明儿让展举去外地当官,给你写封更厚的书信回来。”

陆漫呵呵傻笑了几声,接过信来。

第二百二十四章 母亲和弟弟

这封信的确够厚,有十几页纸。几乎一大半都是想陆漫的情话,特别是听说她怀了身孕,他激动难耐,还专门给他生母烧了纸,告诉她自己终于有后了,又嘱咐陆漫要注意身体,不要再去给人看病……最后两页是夸她的望远镜和迷彩服多么好,为他们执行任务提供了多么大的帮助。因为怕他的望远镜被长官惦记去,他一直是藏着掩着用的……

这家伙,脸皮也够厚,真不像他的性格。还有,从信里哪里看得出他走的时候他们闹了那么大的不快和分歧。

又听那个护卫说,北地很冷,现在那里还是滴水成冰,有些地方的雪足有三尺厚。姜展唯领导的营叫黑暴营,因为任务特殊,走的一般都是非常人走的路线,条件甚至比其它军营还要艰苦得多……

长公主听了,又是一阵哭,众人又是一阵劝。陆漫的鼻子也酸酸的,他再是庶子也是娇贵着长大的,却要受这种苦。

老驸马却说了一句聪明又讨恨的话,“哼,自找苦吃,怨得了谁。”

日子一晃到了二月十九,陆漫很准时地让人去把宋默接了来。

小家伙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陆漫的肚皮,遗憾道,“肚肚怎么还没长大啊,好急人的。”

陆漫被逗得咯咯直笑,亲了亲他漂亮的小脸,说道,“要到下个月,肚肚才能长大。”

段嬷嬷笑着跟陆漫说,“哥儿今天起得特别早,给老王妃请完安后,就巴巴地站在门口等着三奶奶派人去接他。”

陆漫听了,又捏了捏他的小俊脸。

宋默顺势倚在她的怀里说着苦恼,“家里不好玩,不热闹。原来有祖母、爹爹、我,还有两个侧妃。现在,那两个侧妃都被撵走了,家里就更冷清了。”

陆漫愣了愣,她知道魏侧妃死了,怎么连蒋侧妃也被撵走了,她也犯了什么事?

等宋默和姜玖去了院子里面玩,段嬷嬷才悄悄告诉陆漫,“听说蒋侧妃在给郡王爷的汤里下了药……”

段嬷嬷在东辉院里住的时间比较久,跟陆漫已经很熟悉了,所以会说些心里话。她说,好像蒋侧妃听说老王妃又在给和郡王张罗找女人,就着急了。她想早些怀孕,可和郡王一直不去她的院子。那天,她亲自煲了一盅补汤送去和郡王的书房,和郡王喝了以后没把持住,当时就把她给办了。等和郡王清醒后,觉得有些奇怪,就让人把剩下的残汤拿去检查,结果真从里面检查出了春药。和郡王现在最恨的就是下药,居然还敢给他下。气得让人给蒋侧妃灌了避子汤,把她撵去了别院……

陆漫不觉有些好笑,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一个男人可以找几个女人的地方就必定会掀起血雨腥风,这是定律。

豌豆黄也是在这一天上午回来的,回来的时候成了一个泥猫。若不是它特殊的长尾巴,还有极具穿透力的猫叫声,连青青都不认识它了。它一走十天,也没听说京城哪里鸡狗被咬死,陆漫猜测它或许是跑出京城玩去了。

它困极了,闭着眼睛由着婆子给它洗澡,刷牙。之后,青青把它抱去耳心里歇息,宋默去扯了它半天猫耳朵,都没能把它扯醒。

晌饭后,宋默在东侧屋里歇的晌。一起来,就被下人把他和姜玖带去了鹤鸣堂玩。

陆漫的孕期反应就是嗜睡,早上她不好意思睡懒觉,按时起来处理家事。但晌觉睡得久,基本上要睡到申时,别人都不会在这时候打扰她。

她正睡得迷迷糊糊,柳芽突然进来把陆漫叫醒,说道,“三奶奶,姑太太和舅爷来了!”

陆漫睁开眼睛,人也一下子坐了起来。说道,“你说什么?”

她麻利的动作把柳芽吓一跳,赶紧扶住她说道,“哎哟,三奶奶慢些。”又笑道,“前院人来报,姑太太和舅爷来了,马车停在大门口,王嬷嬷已经迎出去了。”

说着,柳芽服侍陆漫穿上薄袄棉裙,扶着她出了上房门。

来到院子里,就能隐约听到前院传来的说话声。她们出了垂花门,来到穿堂,看到从前门走进来几个人,最前头的是一个穿着墨绿色棉褙子的美妇,正被王嬷嬷扶着向这边走来。

不用别人介绍,陆漫就知道那个美妇是何氏,因为她跟陆漫长得太像了。她保养得很好,粉面桃腮,风姿卓越,看着像不到三十岁的年纪。

何氏也看到陆漫了,猛地向她跑来,哭道,“漫漫,娘的漫漫,娘终于看到你了。”

看到她的人,再听到她的声,陆漫一下生出那种血脉相连的感应,眼泪也随之涌出来。

这就是她这一世的母亲!

陆漫喊了一声“娘”,也大步向她走去。若不是柳芽硬扶着她,她也会跑。

何氏跑到陆漫的面前,双手捧住陆漫的脸,看了又看,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流都流不完。

陆漫也轻声哭道,“娘,娘,你终于来看我了,我好想你啊。”

何氏又一把把陆漫搂进怀里,大哭起来。边哭边说道,“漫漫,娘的漫漫,娘也想你啊……”

王嬷嬷在一旁劝道,“姑太太,三奶奶,这是好事,快莫哭了。”

一个少年人的声音传来,“娘,姐姐还没看到儿子呢。”

何氏忙把陆漫放开,拉着一个少年说道,“漫漫,这是你胞弟,承儿。”

少年长得面如桃瓣,目如秋波,容貌如画,偏瘦,跟陆漫有七、八分像。穿着一身雨过天晴色细布长袍,头上束着木簪。长袍虽然有些皱褶,却是一尘不染。他正抿嘴笑着,笑容比天上的春阳还明媚,目光比雨后的晴空还干净。

这是自己的亲弟弟!

陆漫觉得自己这具皮囊已经美得不可方物了,而一个男孩子长成这样,就太太太过俊美了。

陆漫前生今世终于有了个同胞弟弟,还是这样一个花样美少年,激动得不行,一把把何承搂进怀里,哽咽道,“承儿,弟弟。”

第二百二十五章 没想到

何承的个子比陆漫还高一点点,他把头放在陆漫的肩膀上也哭起来,说道,“姐姐,弟弟从小就听娘讲姐姐,天天都想看见你……”

王嬷嬷又在一旁劝道,“三奶奶有了身子,不能太激动。姑太太、舅爷一路舟马劳顿,也要歇歇。好了,好了,快莫哭了,屋里坐。”

何氏和何承听说陆漫怀了身孕,更是大喜过望。

陆漫一手牵着何氏,一手牵着何承进了垂花门。

进屋坐定,姜展魁走了过来,红着脸叫了陆漫一声,“嫂子。”

陆漫赶紧拉着他给何氏和何承介绍道,“这是我的小叔,叫展魁,我们平时相处得如亲姐弟一般。”

姜展魁来到何氏的面前跪下,规规矩矩给她磕了一个头,说道,“侄儿展魁,拜见婶子。”

何氏听说这位小公子是女儿的小叔,那就不止是侯门公子,还是皇亲国戚,她怎么当得起他磕头。她赶紧起身客气道,“小公子快快请起,客气了。”

陆漫扶着何氏坐下,笑道,“娘,都是一家人,你是长辈,叫他展魁即可。”

何氏已经打听了陆漫的家庭成员,也准备了见面礼,便拿出一个玉挂件送给姜展魁。

姜展魁非常郑重地双手接过,挂在腰间。又跟何承抱拳作揖道,“弟弟展魁,见过何大哥。”

何承笑着起身抱拳还礼,“展魁兄弟,客气,客气。”

之后,抚琴,现在要叫吴婶,和她男人吴大叔、大儿子吴白芷、二儿子吴白术来拜见陆漫。

陆漫又各给了他们每人一个装着五十两银子的荷包。这么多年来,吴婶一直跟着何氏,后来又找了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吴大叔嫁了,一家子服侍何氏母子两个,不离不弃。如今,十岁的大儿子吴白芷又在给何承当小厮。

吴婶跟抱琴是同一年生的,却非常显老,面皮也较粗糙。吴大叔长得很壮实,一看就老实木讷,属于头脑简单四肢发达那种。

王嬷嬷和柳芽又领着下人给何氏和何承见了礼。

何氏拉着王嬷嬷感谢了他们一家对陆漫的照顾,又四下望望,问道,“抱琴呢,怎么没看到她?是嫁去别家了吗?”

一提起抱琴王嬷嬷就是一肚子的气,说道,“抱琴那个贱婢,老奴稍后再跟姑太太细说。”

众人叙了几句家常,就起身让他们去洗漱。

姜展魁自告奋勇,带着何承去了给他准备的院子。吴婶一家被王大旺领着,去后街的一处小院。这个小院也是长公主府下人住的,陆漫暂时借来给他们住,屋里已经被王小娟收拾好了。

而何氏今天暂时会住在陆漫屋里,母女两个多说说体己话。

王嬷嬷亲自服侍何氏去净房洗的澡,就给她讲了陆漫小时候的遭遇,以及陆放荣和抱琴的事。陆漫一直觉得何氏是个包子,单纯,温柔,善良。得把陆家人的丑恶面目给她讲清楚,以防以后继续上当受骗。

果然,不大的功夫,就从净房里传来何氏悲愤的哭声。

何氏从接她的人那里听到陆漫嫁给了长亭长公主的孙子,直觉陆家既然给女儿找了这么好的婆家,女儿在陆家的日子不应该难过。

之前她想女儿想得发疯,也不敢起心思来京城,怕自己给女儿和陆家招祸。这次因为听说女儿能嫁进长公主府,想着王皇后应该没有记恨何家后人,还是女婿亲自派人来接她,她才急不可待地带着儿子进京了。

她万万没想到,女儿在陆家遇到了那么多的难事,从小被苛待,被丢进深山差点死了,最后居然被逼得上了吊。陆老太太收钱不办事,陆放荣薄情寡义放任亲生女儿不管,小陈氏恶毒坏良心,更没想到温柔乖巧的抱琴居然卖主求荣,还挑唆陆放荣不管女儿……自己是把女儿丢在狼窝里了!她后悔不迭,后怕不已,哭得伤心欲绝,还不时咒骂几句。

陆漫心里也挺难受。若不是自己穿越过来,陆漫就真的死了,哪里有今天母女、姐弟相聚的时刻,他们母子还会继续在蜀中乡下过苦日子。而抱琴将会是最大的赢家,戴着知礼贤惠的假面具,在陆家享清福,受陆放荣的宠爱……

何氏穿着王嬷嬷给她做的翠绿金花锦缎褙子走出净房,乌黑的头发披下,如海棠般艳丽的肌肤,眼睛哭得红红的,漆黑的眼里还流着大滴大滴的眼泪,如同从氤氲烟雾中走出来的仙女一般。

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有了她的陆放荣应该曾经沧海难为水才对,怎么还能看上抱琴那样的庸脂俗粉,眼睛一定是瞎了。

何氏又把陆漫搂进怀里,哭道,“漫漫,可怜的孩子,是娘对不起你,娘不该把你留下……那些人太坏了,太没有良心了,花着娘留下的银子,为什么就不能对你好些啊……呜呜呜……还有那个贱婢,娘当初最相信她,觉得她比抚琴聪明,才把她留下照顾你,哪里想到她会做那些坏事……还有你爹,他的心肠怎么那么狠,你是他嫡嫡亲的闺女啊……”

陆漫陪着她流了一阵眼泪,劝了她半天,才好了些。

柳芽来报,西厅餐厅已经摆好了饭菜。

母女两个相携着去了餐厅,姜展魁也陪着何承来了。

因为准备匆忙,桌上是几个简单的小菜,一小盆子香菇鸡汤面。

他们吃饭的时候,陆漫才想起来,对王嬷嬷说,“护送我娘回来的人呢?应该请他们喝酒,再赏些银子。”

王嬷嬷笑道,“明管家和我当家的陪他们去酒楼里吃饭了,柳信在家等着三奶奶的示下,看赏他们多少银子。”

何氏道,“是应该好好感谢他们,一路上,我们多得他们照顾……”

她没好说的是,因为他们母子长得太过出挑,很少下马车,都是那几位打点他们的住行。而且,他们还穿得破破烂烂,也把涂花了。进了京城后,他们才在车里把衣裳换了,把脸洗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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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雄雄烈火

送何氏他们回来的一共有五个人,一个是姜展唯派去找他们的人,锦城的李将军又派了两个军士和两个车夫送他们。

陆漫让人把柳信叫来,吩咐他去酒楼一趟,赏姜展唯派的那个人和两名军士各五十两银子,两位车夫各二十两银子。再留李将军派的几人住两天,他们回锦城的时候,请他们带一份厚礼给李将军……

刚吃完饭,姜玖和宋默就跑了回来。原来何氏母子来东辉院的消息已经传去了鹤鸣堂。

姜玖之前就得了姜展魁的吩咐,也给何氏磕了头。宋默还想跟着姐姐磕头,被陆漫劝住了,让他喊何氏为伯母,而不是婶子。

何氏只给姜玖准备了见面礼,是一条路过省城时在大绣铺里买的蜀绣帕子。而这位郡王府的小公子,她却没有拿得出手的礼物送。

陆漫已经想到了这一步,塞了一个玉佩给她,她才红着脸把玉佩给了宋默。

姜玖说道,“祖母还说,让嫂嫂同婶子和何大哥多多香亲,明天晚上再请婶子和何大哥去鹤鸣堂作客。”

之后,几个人又去了东侧屋。

何氏把给陆漫、姜展魁和姜玖带的礼物拿了出来。她知道侯府的公子小姐富贵,没敢给小兄妹做衣裳,做的是两双鞋子,照着年纪做得稍稍偏大些。绸子面料,绣的竹叶和梅花花纹,很费了些功夫。另外还有些蜀中特产吃食,以及一些竹编玩具。又给宋默拿了些吃食和玩具,却没有鞋子。

笑道,“乡下东西,你们莫要嫌弃。”

姜展魁和姜玖早在心里拿陆漫的娘当成自己的娘,怎么可能嫌弃,而且那鞋子的确好看呢。他们都笑得眉眼弯弯,忙不迭地说道,“谢谢婶子,我们很喜欢”。

宋默的嘴嘟起来了,问道,“伯娘,就没有给我也做双鞋子吗?嫂嫂不只是他们的嫂嫂,也是我的嫂嫂。”

何氏的心都要被萌化了,赶紧笑道,“若默儿不嫌弃,伯娘再给你做一双。”

说着,蹲下抱起他,用手比了一下他脚的长度。

宋默才表示满意。

段嬷嬷羞红了脸,嗔道,“若郡王爷知道你这么向何姑太太讨要东西,定会打你的。”

宋默嘴硬道,“伯娘是嫂嫂的娘,又不是别人。”

几个孩子被丫头劝去圆桌边吃蜀中带来的小吃,陆漫娘仨才又清静下来。

何氏还给陆漫做了几双用细布做的袜子,一身缎子衣裳,是按照自己年轻时的身量做的,稍微有些小,再放一放,陆漫也能穿。

何氏不好意思地说道,“料子不算好,漫漫别嫌弃。”

陆漫笑道,“我极喜欢呢,怎么会嫌弃。”

衣裳的颜色搭配很好,针脚很细,花绣得也好看,只是料子一般。这种料子,在府里是下人们穿的。

她又把何承拉到面前仔细端详,何承有些红了脸,但还是笑眯眯地等着姐姐瞧。

漂亮得如春天的花朵,清雅得如山涧溪流,温润得如三月和风……这个弟弟,唯一的缺点就是太漂亮了。

他跟姜展唯和姜展玉的漂亮不一样,完全是花样美男那种。

陆漫突然有了些许紧张,就是那种有个漂亮女儿生怕被别人惦记的紧张,只不过女儿换成了弟弟。

她一定要把这个弟弟看好了。

看到何承的脸更红了,陆漫才转过眼神看着何氏,非常自恋地说道,“娘,你真会生,把我和弟弟都生得这样好看。”

她的话把众人都逗笑了。

何氏红着脸嗔道,“看你,这么大的人还说孩子话,也不怕人笑话。”

陆漫搂着她的胳膊撒了一会儿娇,又拉着何承一起坐去炕上,几人挤在一起说悄悄话。

何氏又讲了一下她在蜀中的生活。她被舅舅连骗带吓弄去了钱财,但她的外祖母还不错,逼着她舅舅给他们在乡下置了一些产业。吴婶泼辣,吴大叔虽然老实却孔武有力,又是里正的堂兄弟,再加上他们所在的小山村民风淳朴,倒也没什么大波折。只是日子过得紧巴些,因为何氏大手大脚惯了了,还要供何承读书,把剩下的几十两银子花了,还陆续卖了二十亩地,日子才过下来。

因为何氏的容貌好,又温柔,怕惹不必要的麻烦,她几乎不出门,家里的所有活计都是吴大叔和吴婶在做。

何承在村里的私塾读书,他非常聪明,先生说他是自己见过的最聪明的学生。若他好好发愤,定能考上举人,甚至进士。但何承却志不在此,因为他知道自己外祖是罪臣,他又将继承外祖一门的香火,属于罪臣之后。所以,他很识时务地用更多的时间钻研医术。

何氏当初离开京城的时候,拿走了五本医书作纪念。何承自从会认字,就拿着医书看,几年间竟把医书都背了下来。

说起乡下的苦日子,何氏的表情倒很平静。甚至被骗光了钱财也是波澜不惊,不觉得自己吃了多少苦。可一说到陆家,她就气愤得不行,眼里又涌上泪水,骂道,“这些人怎么能这样坏良心,把钱财看得比亲人的命还重……”

何氏对财物不上心,但对女儿的命上心,这就好办。

陆漫说道,“这世上,像娘这样不把钱财看在眼里的人却是不多。其实,爱财也没有什么不对,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们应该凭自己的努力去挣钱。而陆家人却是不择手择谋夺别人手里的财物,恨不得逼死我,那些钱财就彻底成了他们的。”

她现在要在何氏和何承心里埋下的,不是仇恨陆家的种子,而是仇恨陆家的雄雄烈火。这样,他们才会跟陆家和陆放荣断得干净,以后也会少很多事端。

她最怕包子、愚孝什么的了,既麻烦,又塞心。

何承一惊,瞪大眼睛问道,“陆家,祖母,还有爹爹对姐姐不好?他们怎么姐姐了?”

一旁的王嬷嬷又历数了一遍陆家的罪恶。

即使是第二次听,何氏还是哭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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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 以后的打算

听完后,何承也流下了眼泪,咬牙说道,“他们比蜀中的老伍家还坏,还恶毒。姐姐当时得有多痛苦,多无助,才能去上吊。”又道,“不过,从外祖一倒霉他们就休母亲这件事来看,他们本来也没有什么亲情可言。”老伍家是何氏的外家。

这个弟弟不错,小小年纪就明辩是非。

陆漫又说道,“娘既然跟他们已经一刀两断,就不要再有牵扯了。他们都是唯利是图的小人,我出嫁前苛待陷害我,可看到我嫁进高门了,又想贴上来谋好处。为了利益,他们若是知道娘回京了,说不定会通过娘和弟弟再来攀扯我,娘一定不要再搭理他们。还有弟弟,更不能跟他们有牵扯,千万不要去陆家上演什么认祖归宗的戏码。”

何氏擦干眼泪,咬牙切齿地说道,“娘才不会那么傻。他们对娘如何娘都不太在意,可是他们这么对我的闺女,就是不行。之前娘总想着他们喜欢钱,又是夫家的人,就拿些钱出来,有福共享。哪怕被休了,娘也没有怨言,觉得的确是娘耽误了你爹和你大伯的前程。娘留下那么多银子给他们,就是知道他们喜欢钱财,想让他们对我闺女好些,让我闺女平平安安长大,再找个好人家嫁了。哪成想,他们只管拿钱,却不管办事,对漫漫如此薄情,你也是他们家的亲骨肉啊。特别是你爹,当初他多喜欢你啊,被贱婢一挑唆,就不顾你的死活,太没良心了……”话没说完,又是泣不成声,继续说道,“承儿怎么可能回陆家认祖归宗。当初已经就说好,我生的第一个儿子要姓何,继承何家的香火。何况,我是被陆家休了以后才生的承儿,跟陆家更没有关系。”

陆漫对何氏的表态还是比较满意。

何承也说道,“娘就是太良善了,总把人往好处想。看看他们是如何对待姐姐的,当初是又如何对待娘的,但凡有一点点良知都不会那么做。哼,我不会跟他们有牵扯,我姓何,只有娘和姐姐两个亲人。”又拉着陆漫的袖子说道,“姐姐,弟弟以后给你当倚仗,不许他们再欺负你。”

有弟弟的感觉真好,陆漫高兴地拉着他的手捏了捏。

一旁的姜展魁听了何承的话,也说道,“何大哥,何婶子,我哥哥和我都是嫂子的倚仗,不许别人欺负她。等我长大了,我也要收拾老陆家。”

何氏擦干了眼泪,说道,“好孩子,婶子谢谢你。”

姜展魁又道,“这是应该的,哥哥走之前也这么嘱咐了我,当不起婶子的谢。”

说话间,王嬷嬷给何承量了尺寸,说今天她们和绣娘都赶赶工,明天就能做两套舅爷穿的衣裳出来。

吃了晚饭,宋默大哭一场,还是被段嬷嬷强行抱走了,同时带走的还有陆漫给他配好的几副药,以及一些礼物。

姜展魁和姜玖也回了各自院子,娘仨个又坐在炕上闲话,这时主要讲的是仁和堂。听说李掌柜一直坚守在那里,何氏又感动得流出了眼泪。说道,“李师弟是我爹最小的弟子,也最得我爹的宠爱。我记得,他小时候为了多得几块糖,背书十分用功,经常得我爹的夸赞……”

突然,她又看向陆漫问道,“漫漫,娘给你留的那个铜坠项链还在不在,没有被她们夺去吧?若夺去了,一定要想办法要回来。你外祖说了,那项链特别重要,千万不要弄丢了。”

陆漫伸手把铜坠项链拿出来,笑道,“一直在我身上挂着呢。这个链子是铜的,她们瞧不起。若是金的,就真不好说了。”

何氏拿着看了看,才放下心来,又把链子塞进陆漫的衣裳里。

陆漫好奇地问道,“娘,这条链子有什么故事吗,为什么外祖那样重视?”

何氏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你外祖在世时反复交待娘要保管好它。娘怕路上弄丢,才挂在了漫漫身上。”

陆漫说道,“是外祖留下的,现在有弟弟了,把它给弟弟。”

何承马上道,“给了姐姐,姐姐就戴着。都是弟弟没有本事,没给姐姐置办一份嫁妆,还让姐姐孤孤单单在陆家受欺负。”

这个弟弟,岁数不大,说话总这么暖心。就是有些害羞,一说话就脸红。再看看他如花的容颜,他若小几岁就好了,可以好好亲亲那张小俊脸。

陆漫也就继续戴着了。她总觉得这个坠子或许跟外祖出事有关,既然这样,在她身上最保险,以后想办法把秘密找出来。

何氏和何承回来了,就涉及到同仁堂,以及那些医书的归属问题。之前的仁和堂和那些医书是何家祖产,只因为何晃出事,何家又没有后人,才把仁和堂和书送给何氏当嫁妆。

现在何氏回来了,何承又是何家的后人。这个问题陆漫之前就想过,想着把同仁堂所在那个院子的地契给何承,这本应该是他的。而同仁堂这块牌子,观察何承的为人后,再决定各占多少股……

陆漫又问了何承以后的打算。

何承小声道,“我倒是想考功名,可我的这个身份,是不成的。我也挺喜欢医术,实在不行,就像外祖那样当个好大夫。外祖还不是凭借大夫的身份,当了六品官。”

当代律法,罪臣三代内不许考功名。

陆漫又考了他一些有关医学方面的知识。

何承讲得头头是道,不仅把那些医书背了下来,还做到了知行合一。这孩子属于隔代遗传,继承了何家医学方面的天赋。

他跟陆漫不一样,陆漫是因为原主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再加上陆漫前世学了五年的医学知识,后有七年的临床经验,才有现在的成绩。而何承,完全就是天赋。

陆漫又摸了摸胸口的坠子,若这个坠子真有什么乾坤,说不定能帮外祖平反。可到底什么时候能平反却是说不清楚,十年后?二十年后?

这样,何承的确不能把心思用在考功名上,因为不知道他要等到什么时候。那他还不如既继承外祖的香火,又继承他的衣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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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本分

陆漫想着,把何承好好培养培养,自己也有个好的助手。她现在的身份不可能完全抛头露面给别人治病,也不知道要过多少年才能跟姜展唯掰扯开。那么,就必须有个听她招呼的人代表她给人治病,或者是做她不好出面做的事。

想到何承最后的一句话,又说道,“当御医很危险的,咱们外祖不就出了事?”

何承道,“百姓活着也不容易,不是御医的官员也有许多人被砍头。”又红着脸说道,“御医是每一个大夫的愿望,我也有这个愿望。我不能考功名当官,但希望能通过好的医术当官,这样才能光大何家门楣,给娘亲和姐姐撑腰。”

听了何承的话,陆漫直感叹这是个好孩子,有理想总比没理想好。只不过,这个弟弟长得太俊了,不适合当御医。这话陆漫又不好说出来,到时候再说吧,反正还早。

陆漫说道,“我书房里有许多外祖留下的医书和手札,弟弟以后就多多学习。”想了想,又笑道,“那我再抓弟弟一个劳力。俗话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弟弟把那些书都抄一遍,这样记得更牢靠。抄好以后,那些书的原版给弟弟,誊抄的留给姐姐。”

何承一喜,笑道,“好,以后我不做别的,天天抄书,背书。”

陆漫摇头道,“那怎么行,你还小,不能只学医术,还要学习其他的知识。要知道,你首先是人,然后才是大夫。必须要先学会在这个社会的生存之道,用更多的知识武装自己,才能做个好大夫,受世人尊敬。”又叹道,“若是咱们外祖再圆滑一些,不知能不能够避开那件祸事……”

她还有个不好说的顾虑,这个弟弟长得实在太好了,他还必须学会保护自己,不被各种浮华诱惑。再把他的个人素质好好提高一番,将来想办法找个有些背景的岳家,才不至于受人欺负。

这个朝代虽然不盛行好男风,但还是有不少男人喜欢这一口,包小倌包戏子的官员、世家子,以及富商巨贾也不少,只是不敢公开而已。

到时再跟姜展魁的先生说一下,每日教授何承一个时辰。就教一些四书五经,及这个朝代才子应该具备的基本知识。不以考功名为目的,只泛泛教一些。

哦,还得让宋明帮着看顾何承一些,长公主到底是女人,外面许多事要男人办。宋明地位尊贵,又颇得皇上喜欢,处世又圆滑,无论皇亲还是朝臣,都会给他几分面子,那些惹事生非的纨绔也不敢惹他。有他罩着,就不怕有人打何承的主意……

之后,又讲了让他们以后暂时就住在东辉院的事。

何氏倒是同意,她也想离闺女近些,但何承却是不同意。

他正色说道,“谢谢姐姐的安排,但弟弟不能长期住在姐姐家。我们把乡下的地和房子卖了,买了一些礼物,还有七十几两银子的结余,可以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

“为什么?”陆漫很受伤地问道,“我家里屋子多,人又少,你们在这里热闹些,多好。你是不喜欢姐姐吗?”

何承轻声说道,“我也想跟姐姐离得近些,但不好在姐姐家里住久了。现在弟弟没有能力,已经花了姐姐许多钱,不能再继续在姐姐家心安理得住下来,让姐姐养。虽然很可能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我和娘还会靠姐姐接济,但是单独住了,住我们普通百姓该住的地方,我才会谨记自己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记着自己的本分。知道只有发奋努力,才能过上好生活。我不想学伍家和陆家……”

陆漫惊讶地看着何承。这孩子今年六月才满十四岁,在前世还只是个初中生,就这么懂事了?她刚才的担心,或许是多余的,这孩子已经知道如何在这个世界立足了,有些方面考虑得比她还周到。

何氏也觉得儿子说得对,不能像陆老太太那样,把儿子养得只想去抢别人碗里的吃食。

她欣慰地看了一眼何承,又对陆漫笑道,“漫漫不知道,承儿十二岁起,家里人小病小痛就是他看诊。他无事还会带着白芷两兄弟去山里采些草药,或治病,或拿去药铺卖。渐渐的,村里人家也开始找他看病,只要不是大病,他居然能看好,还能挣一些家用。而且,他十岁以后,家里的钱财就都由他保管和支配了。哎,娘没用,对钱财不怎么上心,抚琴也是个粗性子。承儿的心思缜密,娘也放心由他管。别说,自从他管了家,家里的开销少了许多。”

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有个单纯的傻母亲,儿子不仅要当家,还要多操心。陆漫听了,又轻轻捏了捏何承的手,对他予以充分的肯定。

何承被姐姐如此亲热,又是开心,又是不好意思。红着脸,低着头,抿着嘴直乐。

陆漫笑道,“娘和弟弟也不是都靠我,那同仁堂的院子是何家的,改天把契书上的名字改成弟弟,每个月光租金也有五十两银子。”

她没有说填何氏的名字。何氏还年轻,陆漫希望她以后有自己的生活。

何承的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赶紧说道,“不要,那个院子是姐姐的嫁妆。弟弟没本事给姐姐挣嫁妆已经很内疚了,怎能再要那个院子。”

陆漫笑道,“仁和堂这个牌子也值钱,虽然现在改成了同仁堂,但人们都知道它的前身就是仁和堂,所以生意一直很好。它就算咱们共同的产业,等到以后条件允许,从同仁堂分一部分业务出来,就叫仁和堂,外祖家的衣钵也就由你传承下去了。那个院子是外祖留下来的祖产,本应由你继承。姐姐再想办法在那个院子旁边买一个或是两个院子……”

陆漫突然有了一丝灵感,以后想办法搞个医院控股集团,属下三个分公司,一个同仁堂,一个仁和堂,一个制药公司……最好再能弄个医科大。

最后一个愿望不容易实现,前三个应该没有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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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无礼

何氏觉得陆漫的提议不错,父亲生前一直想把何家的衣钵传承下去。但又觉得这样对不起闺女,十分矛盾。说道,“漫漫,这样你岂不是太吃亏了?不好的……”

陆漫笑道,“娘,仁和堂本就是何家的,我只不过是从小陈氏手里夺过来,再转交给弟弟。那个院子有价,可仁和堂和那些医书无价,女儿学的本事无价。再说,女儿现在不缺银子……”

这是陆漫的真心话,因为有了那一大箱子医书,她才能取得现在的成就。

他们一直到说到夜深,陆漫才劝着何承接受了那个院子,以及在东辉院多住一段时间。何承抄书的同时,还要跟着先生学习,以及跟着陆漫学习摸脉、施炙等医术。

王嬷嬷又一次劝道,“三奶奶,姑太太,舅爷,天很晚了……”

何承方起身回自己的院子,娘两个携手进卧房歇息。

第二天陆漫醒来,已经日上三竿。

她看到何氏正坐在床头,温柔地看着她。

“娘。”陆漫坐起身道。

何氏吓得一下扶住了她,嗔怪道,“哎哟,慢些,都是怀了孩子的人了,还这么毛毛躁躁。”又笑道,“你昨儿睡晚了,娘没舍得叫你,早上我和承儿跟展魁小兄妹一起吃的饭。哎哟,一看那对小兄妹,就知道女婿教养好。皇亲国戚,侯门公子还能这样有礼貌,少找呢。”

何氏小时候没少听何御医讲那些皇亲国戚、世家大族的孩子是怎样骄横跋扈,所以她看到小兄妹这样有礼貌,又是吃惊又是喜欢。

昨天都讲的是陆家,以及何氏在蜀中的事,还没有讲姜家和姜展唯的事。陆漫忍了几忍,还是决定先让何氏过一段时间的舒心日子,暂时不要把真实情况告诉她。

便说道,“娘以后就把展魁和小玖儿当晚辈看,那两个孩子仁义,记情,他们更渴望亲情……”

陆漫洗漱完,去西厢吃饭。来到外面,看见何承和姜展魁、姜玖正在树下说笑,豌豆黄、旗长、酥心糖在他们脚边跳来跳去。今天沐休,所以姜展魁这个时间也没有上课。

陆漫吃过饭,就招呼何承进了书房。何承把手中的一个布包裹交给陆漫道,“这里是娘带走的五本医书,姐姐也看看。”说完,就坐下抄书。

陆漫笑道,“刚来京城,玩几天再抄吧。”

何承摇头道,“弟弟着急呐。”

陆漫走出门,姜玖睁着亮晶晶的眼睛悄声跟她说,“嫂子,何大哥长得好好看哦。”

陆漫笑着捏捏她的小脸,说道,“以后好好跟何婶子和何大哥相处。”

陆漫又同何氏叙起了家常,姜玖则一直倚在何氏的怀里听着。

下晌午歇起来,王嬷嬷就把两套锦缎长袍拿来了。陆漫看了看,一套是茶色提花锦缎长袍,一套是宝蓝镶藏青色压边软缎长袍。

陆漫拿着宝蓝色衣裳和几个玉佩一个小荷包去了书房,何承正在认真地抄着医书。他见姐姐来了,才放下笔。

陆漫让何承站起身,亲自把新衣帮他换上,再把玉佩和荷包挂在腰带上。

真是美人如玉,这个词用在这个少年身上一点不夸张。

陆漫满意地笑道,“没有比我弟弟更好看的人了。”

何承的脸更红了,不好意思地说道,“哪里有这样夸弟弟的姐姐,人家听到要笑话咱们的。”

陆漫固执地说道,“姐姐说的是真话。”

申时,陆漫就领着何氏、何承,以及姜展魁、姜玖一起去了鹤鸣堂。带去的,还有一些蜀中的特产花椒,十斤干木耳,十只缠丝兔,五坛文君酿,十把蜀绣团扇,三件套粉瓷花鸟挂盘,一朵百年灵芝。

前几样是送府里的,最后一样灵芝是送长公主和老驸马的,酒、蜀绣团扇、挂盘和灵芝都是陆漫从自己私库里拿给何氏的。她已经想到何氏母子没什么钱,早些时候就让人出去买了蜀中特有的文君酿和团扇。

何氏之前送长公主的礼物是在省城绣楼买的镶珠抹额,那东西,别说长公主,就是钱嬷嬷都不可能戴。

何氏还给二夫人准备了一条抹额,陆漫也没让她拿出来。又从自己私库里拿出四方澄泥砚,让何氏改天私下送给姜展玉即可。

何氏还问,“二夫人是正经的亲家母,不单给她礼好吗?”

陆漫道,“那个府里是长公主当家,单送当家人就行了。二夫人清高,也想不到那么多。二老爷的想法是,只要谁对五爷好,他心里就高兴。”

今天休沐,长公主府所有人都坐在鹤鸣堂厅屋里了。

老驸马上午就闹着要去东辉院找孙媳妇和黄黄,被长公主劝住了。现在见孙媳妇来了,高兴地招呼道,“孙媳妇,你怎么才来?”看到一同来的何氏和何承,又道,“不是说你母亲来了吗,怎么母亲换成了姐姐?”

众人都笑道,他们站在一起可不就是像姐妹嘛。

陆漫笑起来。她拉着何氏和何承来到长公主和老驸马面前,介绍道,“这是孙媳的母亲,这是孙媳的弟弟承儿。”

何氏和何承上前给长公主和老驸马磕了头。

长公主让他们起来,指着三位夫人和大奶奶给何氏做了介绍,又请她坐下。

陆漫则牵着何承挨个给长辈们见了礼,得了见面礼,长公主又招呼何承去了她跟面。

她拉着何承的手上下打量着,眼睛都笑眯缝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好整齐的孩子,长得可真俊。”

下人先呈上来一个碧玉雕花笔筒,这应该是长公主一开始给何承准备的见面礼。因为喜欢何承,她又让人拿了一尊水晶莲花座送他。

老驸马也说道,“嗯,这孩子长得体面。”又从腰间取下一块极品玉佩件送给他。

三夫人和大奶奶也呵呵笑着附合,说何氏会生养,两个儿女都长得像她,俊俏。

长公主又道,“这孩子不只长得好,还眼神清明,气质颇佳,一看就是聪明孩子,将来准有出息。”又对姜展举、姜展玉、姜展昆、姜展勋、姜展鹏几人笑道,“怎么样,被比下去了吧?”

那几位笑着连连称是。姜展勋看何承简直是惊为天人,觉得比戏班里的小采和还要漂亮,不自觉地看呆了。

对于他的无礼,陆漫气得脸通红,狠狠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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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 迟钝

对于姜展勋的无礼,陆漫气得脸通红,狠狠瞪了他一眼。

姜展勋年纪不大,今年才十二岁,却不学无术,又喜欢捧戏子,还男女通捧。大老爷打他打断过几根棍子,可还是我行我素。

姜侯爷看到儿子的这个样子,也气得重重咳嗽了一声,姜展勋方才不情愿地低下脑袋。

大奶奶又笑道,“哎哟,看看,祖母拉着人家孩子稀罕,就不撒手了。”

说得众人一阵笑。

长公主本来就特别喜欢何承,又想给陆漫一个面子,就拉着何承在她旁边坐下。

何承先还不敢,陆漫笑道,“坐下就是了。京城所有人都知道,我祖母最稀罕整齐孩子。”

又说得众人一阵笑。

长公主又说,何氏和何承两个孤儿寡妇,无依无靠,以后就让他们一直住在东辉院,方便照顾。

对当家人的表态,陆漫还是比较感激,便把何承的意思讲了。

长公主还想挽留,三老爷却笑道,“这孩子有想法,靠人不如靠己。这样有志气和主意的孩子,他以后无论做什么,都会有出息。”

长公主人老成精,刚才已经看到了六孙子的无礼,这对母子的人才太过出挑了。他们若单独住在外面,真的容易出事。她喜欢陆漫,自然不想让这个孙媳妇挺着大肚子还要操心母亲弟弟的事,何况她也喜欢何承这个孩子。

便问大奶奶道,“我记得咱们府的东北角有一个小院,是专门用来调教下人的?”

大奶奶忙道,“是,那是榆青院。只要府里新买了下人,或是有下人不守规矩,都会去那里受训。”

长公主又道,“调教下人另找个院子。把榆青院收拾出来,把通往府里的小门堵上,再在东墙边开个小侧门,就让亲家母子住在那里。他们离展唯媳妇近,方便互相照顾,展唯媳妇也放心。”又拉着何承的手说道,“不要拒绝本宫的好意,你们住在那里,只是省了租房子的钱,其他开支都由你们自己支付。”

陆漫和何承都是一喜,这样最好。

何承和何氏又给长公主磕头谢过,陆漫也起身万福感谢。

大奶奶答应了,又笑道,“那个小院就是有些小,只有一进,亲家夫人、何小哥不要嫌弃。”

何承忙给大奶奶躬了躬身,说道,“已经非常好了,大奶奶客气了。”

几位老爷又问何承读过什么书,将来有什么打算,何承都一一答了。他们也知道何承若要当何家后人,就不可能考功名。见他这么好的人才丰姿,学业也不错,心里都挺为他遗憾。同时也很佩服这孩子的气节和孝心,并没有因为前程就生出转投陆家的想法。

晚上回到东辉院后,陆漫悄声跟何承交待,那边府里的人除了大夫人和姜展勋,都不错。其他人只淡淡相交即可,而姜展玉却可以深交。特别注意的是一定不要跟姜展勋有接触,那孩子不妥……

何承点头允诺。

第二天上午,何氏和何承、吴婶急不可待地想去同仁堂看看。陆漫坐轿,其他人坐车,再带着许多下人护院,浩浩荡荡出门了。

何氏和王嬷嬷一辆马车,王嬷嬷还不许其他人上来,又瞪了一眼想跟着她上马车的闺女王小娟。

她现在才有单独跟何氏说话的机会,悄声说道,“姑太太,李掌柜到现在还没娶媳妇。”

何氏一惊,说道,“李师弟还没娶媳妇?他今年应该有三十岁了吧,没有人给他张罗吗,王嫂子也该帮帮忙才好。”

王嬷嬷叹道,“怎么没帮忙,老奴给他说了好几个姑娘,可他都不同意。”又道,“李掌柜长得俊俏,又是掌柜,许多姑娘都爱慕他。哎,他一直不娶亲,或许是心里一直有人吧。”

她不好说的是,那些爱慕李掌柜的姑娘中,也包括了她的女儿王小娟。她从心里喜欢李掌柜,想着若女儿真能嫁给他,倒是女儿的福气。可大年初二三奶奶请李掌柜来东辉院玩的时候,她才发现李掌柜心里或许一直装着姑太太,所以才没成亲。

她想到何御医之前一直想在他的几个徒弟中选个后生,让女儿招婿,或许李掌柜那时就有这个想法了吧。虽然姑太太的身份要高些,但她已经有了一双儿女,而李掌柜还没成过亲,他们两人若都有意,也算般配。

猜到李掌柜的想法之后,王嬷嬷便告诫王小娟,不许她再想着李掌柜……

何氏又说道,“以后王嫂子再试探试探他,若他心里有人,帮着牵牵线。”

王嬷嬷见自己说得这样明显了,何氏还没有想明白,也不好再往下说。她看看一脸懵懂的姑太太,过去了这么多年,不止月岁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多少风霜,她也依然没长多少心眼。还好三奶奶和承少爷都不肖母,否则这日子可怎么过。

王嬷嬷只得敷衍道,“好,老奴改天问问他。”

到了同仁堂,李掌柜、黄老师傅、陈大夫、贺大夫都来到后门迎接她。他们都是仁和堂的老人,跟儿时的何氏十分熟悉。

何氏下了车,由何承扶着走进院子。看到熟悉的景,熟悉的人,何氏痛哭失声。黄老师傅和陈贺两位大夫也都红了眼圈,李掌柜则是跟着她一起哭出了声。

众人劝了一阵,何氏和何承参观了一圈同仁堂后,去陆漫的“办公室”歇息。李掌柜几人也来了,几人又叙了一番别情。

晌午,李掌柜让人去酒楼里买来饭菜,坐了两桌,吃完饭后,他们继续说着。

虽然何氏说的话不多,但对李掌柜几人的话却听得非常仔细,并多次感谢李掌柜及王嬷嬷一家对陆漫和仁和堂的不离不弃。

说到抱琴偷契书换姨娘的身份,气死了老李掌柜,还离间陆放荣和陆漫的关系,何氏气得又是一场哭。

抱琴和吴婶当初都是何氏的丫头,但抱琴长得好,脾气好,又会说话,何氏更喜欢她一些。觉得她聪明,能更好地护好女儿,所以才把她留下。

吴婶是个火暴性子,本就个子高,再加上在乡下种地十几年,风里来雨里去,看着更是孔武有力。她昨天就气得大骂不已,今天的气仍然没消。听了这些话,又卷着袖子骂道,“那个贱人,肠穿肚子烂的烂人,臭不要脸的东西,改天我一定要去会会她,不把她的嘴抽烂,我就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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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心凉了

那几人在叙着旧,陆漫则是又站去那个大柜子前,把柜子打开。看似在翻找着东西,实际上是到处检查着,找了半天依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实在不行,就把柜子拆了!

陆漫腹诽着。这事还是等到她生下孩子以后再说吧,若真有情况,那时也好做事。

众人说到暮色四合,才起身回家。

晚上,何氏去针线房找了一些布头,准备给宋默和李掌柜做鞋子。她说,“李师弟这么大岁数了还没成亲,没个女人张罗,也不知道这些年他的日子是怎样过来的。哎,都是娘有眼无珠,若不把抱琴留下,仁和堂不会被小陈氏谋去,老李掌柜不会气死,李掌柜也不会受这么多年的苦。”

这位母亲真是个迟钝的女人。

陆漫已经注意到,今天虽然李掌柜刻意不敢去多看何氏,但每看一眼她,眼里的怜惜掩都掩不住。他的意思,不单陆漫和王嬷嬷看出来了,或许在场的人都看出来,唯独何氏还傻傻地没看出来。

陆漫觉得,李掌柜在小仁和堂坚守十几年,守的不仅仅是这间铺子,更是心爱的女人和她年幼的女儿。他之前绝对想不到何氏有回京城的一天,肯定是打着一辈子不娶的主意。

何氏受过伤,人又单纯,嫁给深爱她的李掌柜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陆漫笑道,“娘,你觉得李叔这个人怎么样?”

何氏边做活计边说道,“当然好啊,脾气好,心细,良善,也聪明。娘从小就跟他熟悉,你外祖也喜欢他……”

她一抬头,看到女儿眼里的笑意和探究,终于明白女儿的意思了,不觉脸一红。嗔道,“想些什么呢。”

陆漫搂着她的胳膊说道,“娘,我和弟弟都大了,你还年轻,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何氏摇摇头,眼里又涌上泪水,说道,“男人,唉……当初你爹说得多好,说他会永远对我好,说他永远是我爹娘的亲儿子,哄着我忤逆我爹拚死嫁进了陆家。为了让你爹高兴,娘还拿出嫁妆贴补家用。哪怕陆老太太的胃口越来越大,我也不再乎。想着只要你爹高兴,只要他对对咱们母女好,将来生了儿子依诺过继给何家,我就感激他……可是,后来又怎样呢?你外祖出了事,娘想得到老太太会想办法休弃我,但千算万算,没想到你爹会那么绝情。老太太把娘休了,他回京没说想办法寻找一下娘的下落,却听话地娶了小陈氏,居然还纳了抱琴当妾。啧啧,娇妻美妾,日子过得多乐呵。我更没想到,他会事事听抱琴的,对你一点不上心,你是他嫡嫡的亲闺女啊……”她擦了眼泪,又讥讽地摇摇头,说道,“其实,这世上又有几个情深的男人呢?卓文君那样貌美多才,最终还不是被抛弃了。还有陆大老爷,刚刚当了官,就急不可待地纳小妾……”

陆漫的眼前又浮现出姜展唯的身影。拚死要嫁的男人都不过如此,那强扭在一起的合约夫妻更应该不堪一击,亏自己曾经还对姜展唯生出那么多心思,蠢的够可以。

不过,她还是相信世间有痴情男子,有美好的爱情。只是她和她两世的母亲命不好,没遇到而已。

不对,这一世的母亲遇到了,就是李掌柜。试想,一个男人默默守护一个女人十几年,这个女人还远在千里之外。这份痴情,得有多重,得有多浓!

她说道,“娘,我觉得李叔肯定是个好男人。他跟你青梅竹马,彼此了解,又等了娘这么多年,肯定是真心的……”

何氏羞得脸通红,嗔道,“胡说什么呢,快住嘴。”又拍拍陆漫搂着她的手,说道,“哎,娘知道闺女是为了娘好。不过,娘的心早就凉透了,不想再嫁人了。何况,你李叔是个好男人,他值得更好的女人。娘配不上他,只把他当兄弟,希望他能有段好姻缘。”

然后,就低下头做活计。

看到何氏这样,陆漫也就不好再说了。随她吧,只要她过得开心。以后,若她改变了心意,自己还是支持她寻找美好的生活。只是可怜了李掌柜的一腔痴情,不知他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五日后的下晌,陆漫笑眯眯地站在廊下,看老爷子和姜玖、姜展雁在院子里跟一猫二狗玩着。

早春料峭,虽然阳光灿烂,依旧有些寒冷。

陆漫感觉有些冷了,正准备进屋,看见何氏和王嬷嬷、吴婶从后院走来,吴婶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

老驸马几乎每天下晌都会来东辉院玩,何氏为了感谢长公主的厚爱,每天都会亲自去厨房做一道点心,或者酸奶,孝敬他吃。这些东西当然是陆漫或王嬷嬷教她的,由她亲手做出来孝敬老人家,更能体现她的诚心。

今天做的是奶香糯米球,主要原料是红薯和糯米,因为没有椰蓉,用的是蜜渍桂花代替。

老驸马一看何氏来了,乐呵呵地迎上前去,笑道,“亲家太太,今儿做的什么啊?”

豌豆黄和酥心糖跑得比老爷子还快,一个抓住何氏的裙裾,一个抓住吴婶的裤脚,一个“喵喵”叫,一个“汪汪”叫。

它们猴急的样子,把众人都逗乐了。

何氏呵呵笑道,“做的是奶香糯米球,香着呢。”又道,“进屋吃,莫在外面喝了冷风。”

老驸马又道,“若是好吃,再给我留半盘,我拿回去给长亭吃。”

何氏笑道,“有多的。这东西凉了不好吃,我已经让人送了一盘去鹤鸣堂。”

几人进了厅屋,托盘放上桌子,里面有一个大盘,一个小盘。老驸马几人和二狗一猫吃大盘里的,何氏又亲自拿着小盘去了前院。她是给姜展魁和先生拿去的,她听了小兄妹的遭遇后,更心疼他们了。

不一会儿,大奶奶遣婆子来告诉陆漫,那个榆青院收拾好了。婆子还说,大奶奶不仅让人把屋里屋外打扫干净了,还让人把屋子重新粉刷了一番。

第二百三十二章 找上门

陆漫笑着谢过,又让丫头给了婆子一个荷包。

心道,那韩氏的面子活从来都做得好。花的是府里的钱,不仅陆漫要记她的情,长公主也会夸她会办事。

陆漫便把何氏和正在书房里抄书的何承叫上,一起去看新房子。老驸马和姜玖、姜展雁听到了,也闹着要去。

于是众人就浩浩向后院走去。

从东辉院的侧门出去,便是一条青石板铺就的路。另一面,是平国公府长长的院墙。

这条路很僻静,少有人走。

陆漫一行人走的是东辉院的后侧门,再往北走了半里多路,到了长公主府的后院墙,也就到榆青院了,两个院子的确离得不算远。

榆青院是长公主府东北边的一个角。北边一条宽阔的道路,再过去就是下人住的一大片院子,这里就是人们所说的后街。

这条街的南北泾渭分明,南边干干净净,高墙大院,寂静无声。而南边,远远望去,就是一些普通的民房,还有一些下人的孩子在笑闹着。

榆青院的小门开在东墙,进去就是东厢房的侧边。院子不大,地下铺着青石坂,院中央有颗光秃秃的老榆树,上房四间,东、西厢房各三间。被重新粉刷过的房屋看着很新,只是没有井。

何氏和何承非常满意榆青院,笑得满脸灿烂。

听到陆漫说没有井,不方便,何氏笑道,“你是富贵日子过惯了,怎么知道穷人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在乡下,你吴叔和吴婶每天都要走一里多路,去村头的井里挑水。”又道,“这里离东辉院近,让他们去那里挑水便是。”

几人参观了屋里,商量了一番买木头请木匠做家具的事宜,这些事就交给王伯和吴叔去做。

陆漫已经跟何承说好,屋里的一切家当由她出银子置办,以后他们过日子,就用自己的钱好了。另外,她已经让人去把同仁堂那个院子的地契换成了何承的名字,还给了他三百两银子的租金。

同仁堂赚的钱暂时没分。因为先期陆漫个人投了很多钱进去,除去院子租金和大夫月钱等成本,赚的钱不多,主要还是靠同仁蛤蜊油和同仁益母膏赚的,而且以后还有大投入。

只有老驸马嫌弃地看了看房子,说道,“这里不好,又小又简陋。亲家母和何小郎还是住去我们府吧,我们还有好些空院子……”

陆漫截住他的话笑道,“我娘和我弟弟又不是姜家人,怎么好住去长公主府。”

几人把榆青院前前后后看了一圈,才满意地往回走。

刚出了榆青院的小门,就看一个货郎挑着担在后街沿街叫卖。或许怕吵着府里的贵人,他的声音不算很大。

这时,突然看见对面那堵长长的院墙上的一扇小门打开了一个缝隙,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一下闪出来,向他们这边跑过来。

那个丫头急急跑到这群人跟前,环视了他们一番,过来给陆漫福了福,说道,“您就是姜三奶奶吧?我是平国公府的丫头,我们姑娘想见见你。”

陆漫有些愣神。现任平国公刘大人是御林军副统领,从二品大员,又是皇上的近臣。他家姑娘的丫头怎么会从这么偏僻的后院偷偷跑出来见她,还说她的姑娘要见她。她们如此,不应该是端架子,而应该是她的姑娘不敢或是不能出来,应该是有什么病。而且,这个丫头不敢报自己的名字,也不敢报她主子的名字,不知她主子是刘府姑娘还是亲戚。

丫头见陆漫有些犹豫,眼泪都急出来了。小声说道,“我们姑娘和奴婢听说这个小院会给姜三奶奶的娘家母亲住,都高兴疯了,一直盼着能有机会见见姜三奶奶。”

陆漫觉得丫头这样偷偷摸摸,刘府肯定不愿意正大光明给那位姑娘看病。那么,那位姑娘不是得了什么隐疾,就是刘府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她不愿意参与到别人府里的争斗中去,何况自己现在正在怀孕,若是传染的隐疾,对自己更不好。

她便问道,“那位姑娘是有什么隐疾?”

丫头没有否认,说道,“求姜三奶奶帮着看看。”

陆漫还没说话,柳芽拦在陆漫前面,严肃地说道,“我们奶奶有身孕,现在长公主不许她给任何人看病,何况你们姑娘得的或许是隐疾。若过了病气,那就罪过了,我们这些服侍的人也得遭殃。”

说着,就扶着陆漫向前走去。

陆漫也不想多事端,就顺势走了。走了两步,还是回头对呆站在那里的丫头说,“若你们姑娘能出府,就去同仁堂看病吧。”

她也只能这样了。

走在最后面的何承见那个丫头哭了起来,于心不忍,走过去说道,“让你们姑娘去同仁堂看病吧,若那里的大夫看不好,是会来找我姐姐讨论的。”

一行人还没走到东辉院,就看见杏儿急急朝他们跑来。

陆漫皱眉道,“什么事如此慌慌张张的?”

杏儿急道,“三奶奶,不好了,陆老太太和陆大太太来了。奴婢们不好让她们在外面等着,还是把她们请进了屋。”

那两个人一定是听到何氏母子回来的风声,所以找来了这里。

何氏忙道,“漫漫,娘不想看见她们,娘和承儿回榆青院躲躲。”

陆漫道,“娘,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们想见你们,总找得到机会。不如见见,当面锣对面鼓地把话说清楚,断了他们的念相。”

何承也道,“娘,姐姐说得对,回到京城,咱们就躲不过这家人,是得把话说清楚。”

几人回了东辉院,陆漫让姜玖把老驸马和姜展雁领去西跨院玩。

她则同何氏、何承一起去了上房,看见陆老太太和陆大太太正坐在上房厅屋右侧的椅子上。老太太觉得自己是长辈,来的时候还想坐去正位的罗汉床上,被杏儿拦了,直接让她坐在这里。

原来,陆大太太今天上午去一个邻居家串门,那个邻居说她前几天去同仁堂看病,正好看见了陆家的原二太太何氏,她正同陆漫,还有一个非常俊俏的小哥儿在参观同仁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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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耍赖

这个邻居认出了何氏和陆漫,再看那个小哥儿长得跟何氏和陆漫非常像,便笃定他是何氏的儿子。

后来在看病的时候,听到大夫和学徒在议论,那个小哥真的是何氏的儿子,居然还是陆放荣的儿子,何氏是在被休后才知道自己怀了孕……

陆大太太听了,差点惊掉下巴,赶紧回家跟陆老太太说了。

陆老太太这些天天天都在骂陆漫忤逆不孝。老大升官的希望泡汤了,二儿子去打仗前让她回家她不回,大年初二接她回家她不回,陆雨嫁人也不回,那死丫头就是打着跟娘家老死不相往来的主意。

老太太又听说了这件事,更不高兴了,大骂道,“那何氏生的是我老陆家的嫡子啊!臭娘们,回京居然没让那孩子回家认祖归宗。”

陆大太太提醒道,“婆婆,当时不是说好何氏生的第一个男孩要过继给何家继承香火吗?”

陆老太太冷哼道,“老何家都灰飞烟灭了,还有屁的香火。咱们陆家的小子,又是老二的嫡长子,必须要回来。”想了想又哈哈笑道,“只要捏住了何氏母子,那死丫头就不敢不认咱们陆家。忤逆不孝的东西……”

陆漫走进厅屋,扶着何氏坐去罗汉床的左边,她则坐在右边。何承直接坐在了左边的椅子上,看了老太太一眼,又把眼珠转去别处。

陆老太太看着何承的眼珠都移不开了,没想到这孩子的人才会这么好,小小年纪就有这样沉稳的气度,比老大老二年轻时都强得多,那么多个孙子也比不上他,将来必定是有出息的。之前看抱琴生的两个孩子非常不错,现在跟他一比,嫡庶高低立见分晓。

老太太的一张老脸马上乐开了花,笑眯眯地对何承说道,“好孩子,你还不知道老婆子是谁吧?老婆子是你嫡嫡亲的祖母啊。”说完,还眨巴眨巴眼睛,混浊的老眼里,真的流出几滴眼泪来。又道,“老天有眼,还给了我家老二一个嫡子。”

何承很有礼貌地给老太太抱了抱拳,说道,“老太太,你定是认错人了。小子姓何名承,祖母已经在十几年前仙逝了。”

陆老太太的目光转向何氏,气急败坏地说道,“何氏,你居然敢让我老陆家的种姓何,还挑唆他不认祖归宗。他可是我二儿的嫡长子啊!你这个贱……”想到要给这个孙子留个好印象,不能骂人,又改口道,“你这个不贤不孝的妇人,枉为人母!”

过去,陆老太太只要一骂何氏,何氏就会贤惠地站起身认错,她是从心里怕这个泼辣强势的老太太。

但是,因为陆家荷待陆漫的事,何氏现在恨陆家的所有人。又听老太太说了那么不要脸的话,气得浑身发抖。愤怒战胜了怯懦,她一改往日的温婉,提高声音说道,“老太太,我怎么枉为人母了?我把我儿子养得这么大,教他怎样做人,让他读书明理,我儿子好得紧哩。可你是怎么做的?要了我那么多嫁妆,答应我会好好待漫漫。可你只管收钱不管办事,伙同小陈氏和抱琴谋去了我给漫漫留下的仁和堂不算,还从小苛待她,纵着恶妇故意把她丢进山里,最后竟然逼得她去上吊!她是你嫡嫡亲的亲孙女啊,你怎么能这样狠心……”

说着就大哭起来。

陆老太太没想到一惯温婉听话的陆氏对她这种态度,一时愣在那里。等反应过来,气得怒火中烧,大声骂道,“放肆!你个忤逆不孝的臭娘们,你才坏了良心。你不止是罪臣之后,还是个弃妇,怎么敢如此对我,怎么敢让我清白人家的好孩子去承继罪臣的香火。”

陆漫冷冷说道,“既然我娘是弃妇,就跟陆家,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她痛斥你谋夺她的嫁妆,苛待她的闺女,没有任何不妥,也说不上忤逆不孝。”

陆老太太看到陆漫冰冷的眼神,不敢再摆威风。

她又看了一眼何承,想到来这里的目的,便缓下口气对还在大哭的何氏说道,“之前是我失察,让小陈氏和抱琴做了那么多坏事。知道真相后,我们也惩治了这两个恶妇,为漫丫头报了仇。”声音放得更柔了,“何氏,当初是我急切了,休了你以后,我后悔,老二更是把我恨上了。他娶小陈氏,是我用孝道硬逼他娶的,不怪他,他心里装的始终是你,成亲三天就跑了。哎,是我错了,你要怨就怨我吧,不关老二的事。何氏,若老二能回来,就让他重新把你娶回家,你们一家和和美美过日子……哦,不对,不管他能不能回来,你都是我陆家的二儿媳妇。”

老太太后面的话差点没让陆漫吐出来。

何氏也被恶心到了,停止哭泣,讥讽地说道,“老太太,这些假话你怎么说得出口。若陆二老爷哪怕顾及一点点旧情,也不会因为一个贱婢,就把我闺女扔在千里之外不管不问。我可怜的闺女,在陆家受了多少罪。”

陆漫对何氏的表现非常满意。为母则强,因为女儿,她对陆家充满了怨怼。

老太太解释道,“老二是被抱琴那个贱婢蛊惑了,他一直是心疼漫丫头的。若你不信老婆子的话,等到老二回来自去问他。而且,小陈氏死了,抱琴也被赶去了庄子里,家里已经没有能碍你眼的人了。”又豪气地说道,“走吧,收拾收拾东西,带着承儿,咱们一起回家,明天就让老大带着承儿进祠堂认祖归宗。”说完,就站起身来

何氏坐着没动,摇头道,“承儿是我何家的孩子。当初我嫁进陆家之前就说好了,生下的第一个男孩姓何,继承何家的香火。何况,他是我被陆家休弃后才生的。”

老太太冷哼道,“我陆家的嫡子,怎么可能去给罪臣家继承香火!再者说了,何家都没有人了,还继承个屁呀?”

对于老太太的耍赖和粗俗,何氏气得要命,几乎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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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看谁的牙硬

陆漫安慰地拍了拍何氏的手,说道,“娘,莫生气。别人耍赖,咱们就以牙还牙,看谁的牙硬。”又对陆老太太道,“谁说我弟弟是陆家的嫡子了?这是造谣,我弟弟是我娘在蜀中捡的孩子。”

老太太气得脸都红了,怒吼道,“胡说八道!一看承儿这模样,跟何氏长得这样像,怎么可能不是亲生子。”

陆漫冷笑道,“因为我弟弟是我娘养大的,天天生活在一起,所以越长越像。再说了,世上长得相像的人多了,难道说他们都是一家人?”

老太太气死了,但也不敢惹陆漫,霸气地吼道,“我不想跟你吵,我直接去衙门,状告何氏拐骗我陆家嫡子,妄想让我清白人家的孩子给罪臣延续香火。其心可诛!”

陆漫冷冷地说道,“老太太请便。不过,我也会让人去京兆府,状告陆家当初合伙谋夺我娘的嫁妆,包藏小陈氏谋害嫡女,你陆老太太、陆大老爷和陆二老爷对小陈氏动用私刑让其丧命。这三条罪状落实了,别说两位老爷的的仕途没了,肯定还会坐牢。我三叔是京兆府少尹,可是断案高手。”

小陈氏不是奴才不是小妾,而是明媒正娶的正妻,让她“暴毙”属于动私刑。若没人告,万事没有。若有人告,就属于杀人大罪。哪怕小陈氏该死,也应该由衙门处置。

当初陆漫想让小陈氏给小陆漫偿命,以为他们会先把小陈氏弄去庄子里,或是弄回娘家,再想个什么妥当法子处死她。却没想到陆放荣恨极小陈氏,为了急于给陆漫和姜展唯一个交待,或许还为了之后有利于保住抱琴,脑抽地承诺让小陈氏在陆家三日内暴毙。

果真第三天小陈氏就得“暴病”死了。这种“暴毙”,一般都是毒死。凡是毒死或者勒死,仵作都容易查出来。若是让她“失足”掉进河里淹死,别人就没有办法了。

陆家当时弄死小陈氏的时候,根本没想到逼迫他们弄死小陈氏的陆漫会抓住这个把柄反过来威胁他们。而且,衙门有人好办事,人家三叔就是京兆府少尹。

陆老太太一听这个话,脸色就大变,又气又怒。她也不敢再威胁了,又对何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道,“好孩子,何晃是罪臣,他的三代后人是不能考功名的。你这么聪明俊俏,不考功名可惜了。回来当我们陆家的孙子,你不仅家世清白,还是官家出身,能够考功名,将来当大官。”

何承看着老太太说道,“陆老夫人,你们当初不顾我娘和我外祖对陆家曾经的帮衬,不顾我娘当时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休弃了她。之后,又苛待我姐姐,让她吃了那么多苦,被人丢去深山,还逼她去上吊。你们如此做为,如此做为……”他想说无异于禽兽,又觉得不妥,想了想措词,又道“你们如此做为,是薄情寡义。我娘和我姐是我最亲最亲的人,谁伤害了她们,我就跟谁势不两立。”抿了抿好看的薄唇,又说道,“我姐说得对,我是我娘在蜀中捡来的孩子,不是陆家子孙。若你不相信,可以问吴叔和吴婶,他们可以作证。至于考功名,我从来没有那个念想。”

老太太深呼吸几口气,把怒火强压下去,从怀中掏出帕子,哭道,“是,是老婆子当初不好,委屈了你娘,也委屈了你姐姐。老婆子知道错了,天天都在悔恨中过日子。看在老婆子诚心悔过,又快入土的份上,你们就不要记恨老婆子了吧。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父母再有错,也给了你们生命……特别是老二,他去边关打仗了,走之前,还为没见到漫丫头伤心落泪。漫丫头娘,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看在老二对你一直念念不忘,对漫丫头一直心怀愧疚的份上,领着承儿回家吧,求求你了……”

老太婆边说边哭,伤心得不行。

陆大太太见状,也拿着帕子开始哭。

这老太太也太气人了。先是威胁,威胁不成就请求,请求不成就大哭。陆漫早就烦死了,捂着肚子叫起来,“哎哟,我的肚子痛。”

何氏等人一下慌了,一叠声地让人去请大夫。

柳芽沉脸下起了逐客令,“陆老太太,你快请回吧。若把我家三奶奶气出个好歹,伤及肚子里的孩子,长公主可是会发脾气的。”

陆老太太才知道陆漫怀孕了,还没等她说恭喜,就被两个婆子过来扶着她出了房门,陆大太太赶紧跟上去。

陆老太太边走还边粗着嗓门高声喊道,“何氏,就让承儿回家吧,求求你们了,老何家是臣罪,不能坏我孙子的前程啊!漫丫头,我是你嫡嫡亲的祖母,你不能这样不孝……”

老太太忒坏,这是在坏何氏的名声。不过,陆漫现在的胳膊比陆家的腿都粗,也不怕她。只是何氏又怕又气,不停地抹着眼泪。

把那两个人撵出去,家里才清静下来。

第二天王伯就把木匠请到榆青院打家具,何氏和何承也在东辉院安心地住下来,他们要等到家具打好后再搬家。

他们母子跟姜展魁小兄妹的关系也相处得非常好。何氏是个心软的妇人,把小兄妹当成自己儿女一样疼爱,经常给他们做衣裳,做吃食。小兄妹从小看人眼色长大,看得出婶子眼里的疼惜,也跟她非常亲近,还特别爱跟她撒娇。

何承则非常忙碌。每天上午去前院跟冯先生学习一个时辰的文化课,下晌去一趟榆青院关心关心打家具的进展,五天还必须学两个时辰的丹青课。其它时候,绝大部分时间在书房里抄医书,还要跟陆漫学习诊脉的技术。时而会跟姜展玉切磋切磋,偶尔还会跟姜展昆、谢府的谢九爷,闵四奶奶的亲弟弟黄六爷等品行好的少年公子小聚一番。

对于这个弟弟,陆漫不仅给他安排了最好的教育,人脉,医学方面还倾囊相授。

一家五口的日子过得惬意而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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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求人

只有一点心烦,就是陆家像个狗皮膏药,老太太、陆放明、陆鑫隔三岔五就会来恶心他们一番。陆漫肯定不会见他们,但何承却不愿意给姐姐惹麻烦,因为不见他们他们就会在门口等。只得偶而见见,再把他们打发走。

一次,陆放明以能让何承考功名为诱饵,让何承回陆家认祖归宗。看到何承油盐不进,气得上前打了何承一个嘴巴,大骂他没出息,没志向,被妇人养歪了……

何承也不高兴了,辩驳道,“我没有被妇人养歪,至少我从来没想过用妇人的钱养活自己。我会发奋努力,凭自己的能力让我娘和我过上好日子。还会给姐姐撑腰,不许别人欺负她。”

他的话让陆放明羞惭难当,气冲冲走了,之后便没有再舔着脸来找何承。

三月初一是姜展魁小兄妹的七岁生辰,陆漫和何氏好好给他们办了一桌席。请了姜展雁,还有谢大奶奶一家四口来给他们庆生。

因为那天长公主和老驸马进了宫,老驸马不会来,就把谢老爷子请来了。谢老爷子早就想来东辉院玩,因为老驸马的关系,之前一直没请过他。

也没有请姜展玉等几位岁数稍大的爷们,因为陆漫不想请姜展勋。那孩子,纨绔子弟的毛病一样不缺。陆漫非常不喜欢他,更不愿意何承交这样的朋友。

陆漫又跟谢大奶奶打听了女先生的情况。姜玖七岁了,得为她请位先生。

谢大奶奶笑道,“好,我帮你打听打听。”

第三天,谢大奶奶就领了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先生来东辉院。女先生姓阮,二十多岁死了男人,又有几分才气,就一直在给大户人家的女儿当先生。

之后,姜玖每天上午也开始跟着阮先生上一个半时辰的学。课堂暂时安排在她住的西跨院,等到何承搬走后,便会去他的房间上课。

一晃进入三月中,草长莺飞,鸟语花香,陆漫的肚子出怀了。

看到微凸的肚子,感觉到小东西在里面慢慢长大,从一个小胎胚变成一个小生命,那种幸福是难以言喻的。陆漫的心越来越柔软,也为过去曾经埋怨孩子来得不是时候而羞惭万分。

这是她的孩子,是她用生命、血液孕育的孩子,会带着她的生命和血液来到这个世界,并承载和延续她的生命,再一代一代传承下去……想到那个可爱的、软软的孩子,陆漫的心里溢满了幸福。

那种即将为人母的幸福感和责任感越来越强,陆漫也更加渴望跟长公主和老驸马把关系的纽带连接得更牢靠,把同仁堂经营得更好,强烈希望能通过自己的医术建立起一个关系网。若有一天她真的要跟姜展唯分开,最好能带走孩子。实在带不走,也要为孩子营造一个好的生活环境,后母不能甚至不敢为难他(她)……

经过李掌柜的努力,以及陆漫的诚意,同仁堂旁边的一个商铺已经买下来。这个院子比同仁堂小一些,花了三千五百两银子。陆漫想把这个院子改成住院部,目前正在改造。

陆漫原本想把之前买的那个三进院子改造成一个大型综合医院,但想了想还是后一步再说。那个地方口岸不太好,不像同仁堂正当街,人流密集。而且,现在还不能太特立独行,饭要一口一口吃。

三月十八,来东辉院玩的宋默说,他祖母的身子又有些不好。

陆漫听了,就让何氏和姜玖带着宋默在东辉院玩,而她则带着何承和绿绫去和郡王府。她早就想把何承介绍给宋明,一直没有机会,今天正好一箭双雕。

来到和郡王府,宋明迎出了老王妃住的院子。

陆漫给宋明屈膝行了礼,又拉着何承说道,“这是我胞弟何承,他一直在跟我学医术……”

何承跪下磕头,说道,“草民见过郡王爷。”

宋明赶紧把何承扶起来,笑道,“我已经听默儿说过了,”又上下打量了一番何承,说道,“果真好人才。”说着,拿了一串红珊瑚珠串给他作见面礼。

进了老和王妃的卧房,老和王妃还半倚在床头。何承作为陆漫的助手,也跟着进来了。

老和王妃听说何承是陆漫的胞弟,也是十分喜欢,拉着他的手夸了几句,还让人给了他一个极品玉挂件当见面礼。

之后,陆漫给她诊了脉,建议她服两次洋地黄。因为老王妃对洋地黄过敏,服了这个药就要服白贺子解毒,陆漫又要给她施针解白贺子的毒。

忙完,已经未时。

吃完晌饭,陆漫跟宋明笑道,“我这个弟弟是乡下来的孩子,纯良,斯文,没见过大世面。他乍来京城,我怕他处事不当,会得罪不该得罪的人,想请郡王爷能帮着看顾一下。”

宋明也就明白陆漫的意思了,这孩子的确长得太好了些,容易被人盯上。陆漫帮了自己两个大忙,他都一直无以为报。这次好不容易求他办件事,他当然要认真去办了。

忙笑道,“好说。改天我请几位朋友喝酒,到时候让何公子来作陪。他是本王看重的小友,又是长亭长公主的亲戚,即使处事不当,也不是别人能看轻的。”

何承岁数小,之前又一直在乡下,那里民风淳朴,即使有人好色,也是好大姑娘的色,还从来没有好男风的事出现过。所以他也不懂姐姐和郡王爷话里的意思,还以为郡王爷说的“看轻”是因为他是从乡下来的。他的脸微红,在心里下着决心,一定要好好学习,注意仪表,不给能干的姐姐抹黑。

晚饭后,又给老王妃喂了一次洋地黄,再解了毒,陆漫几人才回府。因为宋默今天在东辉院没怎么跟陆漫见着面,撒泼耍赖不回家,住在了那里。

二十那天,宋明请客,也请了小友何承。何承经过姐姐的一番打扮后,才带着柳信、白芷和几个下人出了门。因为何承是第一次单独出门见贵人,陆漫不放心。不仅让柳信给他讲了许多京城里的注意事项,还让柳信陪着他一起去。

第二百三十六章 搬家

宋明想得周到,这次不仅请了几个权势滔天的朋友,还请了几个身份贵重又爱惹事生非的世家子,又专门请了姜大爷姜展举、姜四爷姜展昆。有了他们两个,请何承也不算太突兀。而且,姜展举是勋贵接班人,姜展昆是国子监学生,他们也代表了两个圈子。

下晌申时何承才回来。

他笑眯眯地跟陆漫汇报,“不光是和郡王爷亲民,和硕王世子爷、刘大人、蒋大人,他们对我都很好……”巴拉巴拉,讲了一些好的。

又抿起了薄唇,恨恨说道,“周郡王世子这个人不好,眼光黏黏糊糊的,和郡王爷不客气地骂了他。姜大哥也不高兴他,说了他几句……”

柳信已经对何承有所暗示,京城有男人喜欢男人的事。何承听了既不可思议,又恶心得不行。

陆漫说道,“周郡王世子不是好人,无需再搭理他。除了我给你介绍的那几个朋友,无论哪家公子以什么借口和名义结交你,你都要婉拒,理由推到我和长公主身上既可,就说我们不许你出去。有和郡王和长公主给你撑腰,他们明面上不敢过份。但是,你必须要经得起诱惑。以后上街,或是出门会友要多带几个人,马车和人都来东辉院要……”

何承点头允诺。

陆漫松了一口气。还好这个弟弟懂事听话,若遇到那些不听话的孩子,经不起诱惑,再胡乱交些朋友,会把人气死。

三月二十三,陆漫诊出何五奶奶怀了身孕,何五奶奶都激动哭了。正好这天陈二奶奶也在场,她也哭了,是急的。

陆漫抱歉地安慰了陈二奶奶几句,告诉她,何五奶奶已经有了孩子,说明她也有了希望。看到陈二奶奶眼里闪着希望的光茫,陆漫心里还是有些发虚。她是医生,不是万能的“送子娘娘”。

何五奶奶的怀孕,也更加坐实了陆漫医科圣手的名号,许多想生孩子的妇人都想找她看病。但因为她现在怀着孕,长公主下死命令她不能累着,所以那些人也不敢来打扰她。

二十六,大吉,宜搬家,这天何氏和何承正式搬去榆青院。

母子俩头天不仅请了陆漫和姜展魁兄妹、冯先生和先生娘子、阮先生,还亲自去鹤鸣堂邀请了长公主、老驸马,以及长公主府除了上衙和上学的爷们以外的所有主子,又遣人给宋默送了贴子。

宋默不仅粘陆漫,还粘何氏。若他们搬家不请他,他肯定会哭的。

他们只是礼貌地邀请那些人,除了陆漫三人、宋默,冯先生夫妻,以及平时跟何承玩得好的姜展玉,也没想过其他人能真的能屈尊前来。

一大早,何氏和何承先回榆青院准备,吴叔还赶着一辆马车,车里装了他们的衣物,以及许多医书。

大概巳时,陆漫和姜展魁、姜玖领着一猫二狗,以及几个有体面的下人正准备出门,就听到院子里一阵嘈杂声。

不仅长公主和老驸马、姜展玉来了,连三夫人、姜展雁、大奶奶、宇哥儿、和姐儿、敏哥儿都来了。

再加上丫头婆子护卫,浩浩荡荡的有几十人。

大奶奶咯咯笑道,“哎哟,亲家姑太太一请,我们就都忙不迭地去做客了。”

陆漫是真的高兴了。这不仅是给自己长脸,何氏和何承也会高兴。

她赶紧迎出去扶着长公主的胳膊,笑道,“有了你们这些贵客,榆青院可是蓬户生辉了。”

陆漫他们平时都是从东辉院走去榆青院,甚至老驸马也走过。但长公主和三夫人、大奶奶这些矜持又注意仪表的贵妇却不好让她们在府外步行,陆漫让人去把自家马车叫来。

何氏听说连长公主、三夫人等人都来了,真是大喜过望,连忙过去把长公主从马车上扶下来。

长公主、三夫人、大奶奶、姜展玉都代表自己一房送了贺仪给何氏。长公主送的是二百两银子,其他三房各送的是一百两银子,陆漫送的是五百两的银票。

没多久,宋默在下人们的簇拥下也来了。

他穿得极其体面,表情郑重。进了院子,先给何氏和何承作揖道,“恭喜!恭喜!”小手一挥,丫头捧上一个托盘,上面整整齐齐装了十个十两的银锭子,又说,“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何承也如同迎接大人一般,表情郑重地作揖说道,“客气!客气!请,请。”

长公主在屋里坐了一会儿,就坐去了房檐下,看着老驸马和孩子们、一猫二狗在院子里闹腾。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不冷不热,还吹着徐徐微风。院子里的那棵老榆树上已经串满了绿莹莹、胖嘟嘟的榆树钱儿。

豌豆黄爬上树,用锋利的牙齿咬下挂满榆树钱儿的树枝,乐得孩子们一阵阵欢呼。他们捡起树枝,亲手撸下上面的榆树钱儿,让嬷嬷帮着洗干净,再塞进小嘴里。

他们吃的不单单是榆树钱儿,而是这份乐趣。

老驸马也穿梭在孩子中间玩着,乐此不疲。

正闹着的时候,谢大奶奶领着沛哥儿、萍姐儿、妍姐儿来了,后面居然跟着谢老国公。他们并不知道何氏母子今天搬家,而是去东辉院玩。得知何氏母子今天搬家,谢大奶奶从荷包里取出一百两银子的银票,又向东辉院的丫头要了红纸,现做了个红包。

谢大奶奶笑道,“哎哟,何姨可别笑话我我们不请自来。”

何氏赶紧笑道,“谢大奶奶客气了,你们和老国公能来我们这个篷门小户,我们是求之不得。”

老驸马看见了,走过来说道,“谢大郎媳妇我们欢迎,这两个姐儿一个哥儿我们也欢迎。”一指谢老国公,说道,“这黑老头丑得紧,我们不欢迎。回家去!”

谢老国公气得大眼睛一鼓,粗着嗓门吼道,“姜老邪,你不要以傻卖傻。你以为你长得有多俊,哼,细皮嫩肉像个娘们,俊个屁。我来的是老何家,跟你有甚关系。”

第二百三十七章 重女轻男

谢老国公叫老驸马“姜老邪”算是叫的好听的了。现在姜老驸马在贵族圈子有两个外号,一个是姜疯子,一个是姜老邪。叫他疯子,是因为他疯疯颠颠,智力像个孩子。叫他老邪,是因为他一会儿疯颠一会儿清明,净做一些让人不可理喻的邪乎事。

因为老驸马的身体彻底好了,长公主出去应酬,有时候他也会闹着跟去,经常做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有一次在皇宫里,他偷偷跑到王国丈的身边,趁王国丈不注意突然下手扯掉了他的几根白胡子,说他纵孙欺负姜家人。气得王国丈暴跳如雷,还不好跟傻子一般见识。最后,还是皇上安慰了王国丈两句,才算找回了一些体面……

只不过,一般人不敢当着长亭长公主的面叫他“姜疯子”,而是叫他“姜老邪”。而背地里,更多的人则是叫他“姜疯子”。

老驸马又嘴硬道,“怎么没有关系?这是我孙媳妇母亲的家,也就是我和长亭的家。去,去,回家,我们不稀罕你。”

谢老国公气死了,又吼道,“这家姓何不姓姜,怎么成了你的家,脸皮忒厚。姜三郎的小媳妇是我重孙子的干娘,我们有亲,我来这里串门子是正份儿。”

陆漫和谢大奶奶赶紧一人拉一个,把两个老头分开才算罢。

长亭长公主没管那两个吵架的老头。想当初,姜老驸马一跟谢老头对上就吃亏,打不过人家也骂不过人家,只得躲着。而现在,姜老驸马蛮不讲理,至少在吵架上占了上峰。只要老驸马占了上峰,不管他有理没理,长公主都装作没看见。

长公主逗弄着沛哥儿。沛哥儿已经八个多月了,长得虎头虎脑,极讨人喜欢。

不一会儿,姜老驸马又跑到谢老国公面前,嘿嘿笑道,“谢老头,我不跟你吵了,我跟你讲和了。现在看你,长得不算好,却也不算丑。”

谢老国公鼻子“哼”了一声,没理他。

下一刻,姜老驸马的手突然伸向谢老国公长满灰白胡子的下巴。

在姜老驸马就要薅到谢老国公的胡子时,谢老国公一下抓住了他的手,极是不屑地说道,“就凭你,还想扯我的胡子?你个只知嚼酸文的白面书生,居然敢跟我动手。”然后,把姜老驸马往后一推。又拍拍手不屑地说道,“早知如此,你就应该像你老祖宗一样,练就一身硬功夫。”

老驸马没有偷袭成功,只得跑去一边生闷气。不一会儿,又被孩子的笑闹声吸引了过去。

两个老头不吵架了,陆漫便开始逗弄漂亮讨喜的沛哥儿。

今天天气好,就专门在房檐下铺了一床褥子,沛哥儿坐在上面玩,其他人在一旁笑说。

小家伙还认识陆漫,跟她极是亲近。陆漫弄出一点动静,或是做个鬼脸,小家伙就会“咯咯咯”地直笑,有时还笑得直打嗝。

沛哥儿是谢老国公的心头爱,他见沛哥儿被陆漫逗得笑不停,就说道,“若三郎媳妇生个闺女,就给沛哥儿当小媳妇吧。”

老驸马虽然跟孩子们在玩着,耳朵却一直伸得老长听着谢老头的话。听他如此说,一下乐了起来,跑过来说道,“谢黑子,这话是你讲的最有水平的一句话,是极。我也一直盼着孙媳妇给我生个重孙女,可长亭不愿意,说希望她能生个重孙子。我不喜欢他们生儿子,因为他们生了儿子我不会喜欢,还很嫌弃。若他们生了闺女,我就会喜欢。”

谢老国公哈哈笑道,“姜老邪,说你傻吧,你还真不傻。说你明白吧,你还真不明白。”又摇摇头说道,“咱们两个打了几十年,终于有了一个共同目标,还是这事儿。”

姜老驸马还以为人家在表扬他,呵呵笑道,“我当然不傻。”

陆漫气得不行。这个重女轻男的老傻子,也太气人了。

她瞪了他一眼,恨恨说道,“祖父,我们已经被你们分出去了,生了儿子也不会要你一个子儿,你干嘛这样嫌弃人啊。”

姜老驸马讨骂地说道,“你若生了儿子,我当然不会给他一个字儿,还不许长亭给他一个子儿。我可不会让他像他老子一样,分走了我家那么多钱还不听话,跑去边关挣军功。庶子,功劳越大心越大。嘿嘿,若生的是乖乖女娃,我会天天把她顶在脑袋上,”又用一根指头指了指上头,说道,“还会把她宠到天上去,会给她多多的银子,也让长亭给她多多的银子。”

气得陆漫又狠狠瞪了他一眼。

谢老国公把沛哥儿抱起来,哈哈笑道,“小子,听见了吗?若你干娘生了闺女,想办法把她娶回家,不仅娶了美人儿,还娶了用不完的钱财。”

宋默早就不高兴了,听了这话,“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嚷道,“我的妹子要当我的媳妇,怎么能给别人当媳妇……”

他这一哭,众人笑得更欢了。

长公主的眼泪都笑出来了,说道,“哎哟,傻侄孙孙,你是人家的表叔叔,岔辈分了。”

姜展雁也刮着脸笑道,“羞羞羞,这么小就想媳妇。”

宋默还闭着眼睛大哭道,“我不当表叔叔嘛,我要当表哥哥嘛……呜呜……”

陆漫见他眼泪大颗大颗地落,显见是真伤心了。只得把他拉过来,给他擦着眼泪说道,“人家说笑话呢,偏你当了真。”

宋默就势爬在她的怀里说,“嫂嫂,我是真伤心。”

今天人多,榆青院的厨房只能做主子的饭菜,而下人们的饭菜就由东辉院做了送过来。下人们多,院子里装不下,许多护卫小厮都坐在榆青院的门外,饭菜也摆在门外。

菜单是陆漫帮着拟的,菜品不算很精致,却是很别致,王嬷嬷又亲自下厨炒了几个拿手菜,让这些人吃得很是满意。

谢老国公非常喜欢牛肉铁板烧和鱿鱼铁板烧这两道菜,大呼好吃。他喜欢去东辉院,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想吃这两道菜。而姜老驸马和几个孩子,则更喜欢黄金虾球和珍珠甜汤,觉得又好看又好吃。

饭后,又让新玉堂和小采和来唱了两出折子戏,这些人才尽兴回家。

第二百三十八章 硬拽进去

为丢丢剪剪和氏璧+

晚上,又请了李掌柜和陈贺两位大夫、黄老师傅祖孙三人来榆青院吃饭。

陆漫已经非常疲惫了,也没有留下吃晚饭,只把王嬷嬷一家和绿绫几人留下了,她带着小兄妹回东辉院歇息。

之后,何承每天辰时来东辉院,要跟冯先生上一个时辰的课,还要在书房里抄医书,以及跟着陆漫学习医术,他每天至少要来东辉院两趟以上。何氏每天也至少要来东辉院一次,主要是来陪闺女聊聊天,再看看那对小兄妹。他们偶尔也会在东辉院里吃顿饭,但绝大多数还是在自己家里吃。

何家只有母子两人,吴叔一家四口,主子奴才加起来一共六人。

他们现在一个月能固定拿五十两的房租,何承之前手里有几十两银子,之后陆漫又给了他二百两房租,搬家那天贺仪就收了一千二两百两银子,家里的巨款让何氏和何承蒙了好久。有了这么多银子,陆漫又经常给他们东西,再加上何承会计划,日子过得很是不错。

当时何氏看到那么多贺仪直咂舌,“他们都是贵人,能来咱们家捧场,还送了这么多贺仪,都是看在你姐的情面上。”

何承点头道,“嗯,姐姐真不简单。那么艰难的开始,一年时间,人脉就经营得这么好。不止姐姐有一手好医术,还因为她会做人……我要向姐姐学习。”

因为吴婶和王嬷嬷的宣传,何承会医术的名声渐渐在长亭长公主府的下人中传扬开来。那些下人知道何承是御医何晃的后人,又是“神医”姜三奶奶的弟弟,肯定医术了得,便有人来找他看病。何承看得好的就给他们看,看不好的就让他们去医馆,之后还会请教陆漫。

何承医术还行,态度温和,没有一点架子,离他们住的后街也近,再加上人长得好看,找他看病的下人就越来越多了。

特别是一些小娘子,没病装病都要来榆青院看看传说中的美少年。他不会揭穿她们,但也不会给她们开药,只和声细雨地说,她们没有大毛病,平时注意饮食即可,并以没有开药方为由拒收她们的诊费。而且,他给小娘子们看病也很讲究,还要在她们的腕上搭一块白色绫帕,再去摸脉。

何承看病并没有提出收诊金,但经常找人看病不给钱就不好意思了,他们绝大多数也不差钱,就照着街头那家医馆的收费标准给。

付钱,何承当然不会拒绝。他给人看病,不仅付出了时间和技艺,还出了笔墨纸砚。不付钱,何承也不会开口讨要,依然态度和蔼。有个别家庭实在困难的,拿两个鸡蛋当诊费,他也会笑眯眯地收下,毫无嫌弃之色。

这样漂亮讨喜又医术不错的少年,就没有人不喜欢的。因为他姐姐是长公主府的三奶奶,连长公主和老驸马都对他喜爱有加,个别心思龌蹉的人也不敢打他的歪主意。

渐渐地,连平国公刘府的一些下人也来找何承看病了。平国公府和长亭长公主府离得近,下人们住得也近,甚至有些人家还互相连了姻。

这天下晌,暮色四合,彩霞满天。何承从东辉陆回家,走在那条僻静的小路上,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医书快抄完了,他的心情格外轻松。

住在这里真不错,离姐姐近,母子俩天天都能跟姐姐见面。日子过得好,自己的医术、课业都有了长足进步,还交了几个趣味相同的好朋友……

他知道这都是姐姐给他安排好的,他现在也只得倚靠姐姐。等到自己以后出息了,就能好好地供养母亲,为姐姐撑腰了……想到以后的好日子,他的心情更加雀跃了几分。

远远地,他就看到榆青院的房顶飘起了袅袅炊烟,他又加快了脚步。

快要走到榆青院的那扇小门时,就听见另一面传来一个声音,“何公子,何公子,这边。”

声音脆生生的,极力压制着,生怕别人听见。

何承停下脚步向右一望去,刘府那堵墙上的小侧门开了一条缝,只伸出一个小脑袋,正是当初求陆漫看病的那个丫头。

见何承看向她,那个丫头又招手道,“何公子,求你来给我家姑娘看看病吧。”

何承摇头拒绝道,“不好的,还是让你家姑娘去医馆里看吧。”

丫头说道,“若能去医馆看病,我也就不会求何公子了。你能帮别人看病,也能帮别的小娘子看了病,为何不能帮我家姑娘看?”

何承说道,“你能求到我姐姐头上,想来你家姑娘的病一定很严重。我只会看些小病,疑难杂症看不好的。”

那个丫头急道,“何公子看都没看,凭什么就断定我家姑娘得的是疑难杂症?”

何承想想也是,又道“那就让你家姑娘移步来我家吧,我给她看。”说着,他抬脚就走。

丫头赶紧说道,“医者父母心,何公子忍心我家姑娘大好年华病死不成?”

何承脚步一顿,回过头来。

丫头一喜,又说道,“我家姑娘实在不方便出门,她就住在离这扇门不远的院子里。求公子发发慈悲,帮着看看,看她的病能不能治好。若有希望,我们再想办法。求你了!”

何承犹豫了一下,向那扇小门走去。到了门口,他又站定,不知到底该不该进去,就被丫头一把硬拽进去。

小门“咯吱”一声关上了。除了鸟鸣,路上寂静无声,似乎没有发生刚才的那一幕。

何承被硬拽进了一个陌生的世界,眼前是满目苍翠,立即感觉到一阵潮湿的气息。丫头拉着他出了小树林,向不远处的一个小院子走去。

这里是平国公府的西北角,平时少有人走,此时更是静谧。

那扇西北侧门,是夜里婆子专门倒夜香的,只有负责倒夜香的姚婆子才有这个门的钥匙。又因为西北侧门离刘四姑娘住的流华居近,刘府里除了几个主子,也只有姚婆子才被告之刘四姑娘住在那里,还让她管好自己的腿和嘴。

第二百三十九章 刘四姑娘

姚婆子从来没见到过那位四姑娘,但跟四姑娘的丫头小喜很熟悉。

小喜有时候要出去在货郎手里买点小东西,为了方便行事,也为了知道一些府中的消息,就经常给姚婆子一点贿赂,久而久之跟她套上了关系。

二月的时候,小喜听到货郎的叫卖声,就拿着碎银出了小门,却发现对面府里传来乒乒乓乓打家具的声音。

她问姚婆子,姚婆子果真知道。因为姚婆子的女儿嫁给了长亭长公主府的下人,也知道一些长亭长公主府的事情。就说了“神医”姜三奶奶的母亲和弟弟会住去对面那个榆青院,还八赶卦了一番姜三奶奶的母亲如何漂亮,如何被休,如何休了之后还生下一个儿子的事。

小喜的心思可不在姜三奶奶的母亲身上,而是“神医”姜三奶奶。她又重点打听了姜三奶奶的情况后,便跑回去跟刘四姑娘说了。说姜三奶奶的医术高超,治好了老驸马的离魂症,把快要死了的老和王妃救活了,治好了多例不能生孩子的妇人,现在许多贵人都争着请她看病,还开着同仁堂那样的大医馆……

刘四姑娘死水一样的眼里有了一丝光泽,“真的?姜三奶奶的医术真的有那么厉害,她外祖真的是何晃何御医?”

小喜道,“当然是真的。听姚嬷嬷说,她闺女的家就挨着那边府里一户黄姓人家,那家的儿媳妇五年不孕,就是姜三奶奶治好的。姜三奶奶的母亲也是因为何御医获罪被休的,才刚回京……”巴拉巴拉,把关于姜三奶奶的传说又说了一遍。

两人合计着,既然榆青院是姜三奶奶的娘家,她肯定会去那里。

小喜又把刘四姑娘的一副赤金镯子送给姚婆子。姚婆子掂着沉甸甸的金镯子高兴坏了,想着小喜是个妥当人,直接说把西北侧门的钥匙重新配一把,让小喜随时用。

有了钥匙的小喜,就经常偷偷去听“壁角”。

终于等到何氏带着儿女去看榆青院的那天,小喜打开门,直接去求姜三奶奶。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在姜三奶奶愿意给自己姑娘看病前,她们绝对不能透露自己姑娘的身份,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可姜三奶奶有所顾忌,还有下人的阻止,并不愿意帮这个忙。

两人正一筹莫展的时候,小喜又听姚婆子说,姜三奶奶的弟弟何公子也会看病,许多下人都找他看病,少给或者不给诊费他都不会生气。又说何公子如何俊俏无双,如何没架子,如何惹得许多小娘子没病装病去看他,等等。

刘四姑娘听说后,又燃起了希望。若能请动何公子看病,他看不好,说不定还会去请教他的神医姐姐……

于是,小喜就在西北侧门等何承。虽然何承一天几次路过那扇小门,但有时候有经过的路人,小喜都无法跟他单独说话。今天终于等到了只有他一个人,便急不可待地把他拉了进来。

何承心里忐忑,被小喜一路强拽着去了一个小院子。这里非常偏僻,在刘府花园的后面,四周都是绿树翠竹,极目处才能隐约看到大片屋舍。

那个小院非常旧,围墙上的白灰斑驳不堪。进了小院,前后只有六间房子,门和窗棂也非常陈旧,上面的朱漆已经暗淡,还有脱落。

何承被小喜拽进院子,来到了屋门口。

到了这里,何承又后悔起来。他甩掉小喜的手,涨红了脸说道,“我是一个男人,怎么能进姑娘的闺房,这于礼不合。”

屋里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何公子,我即使是个女子,也知道医者不分男女。何公子是见过世面的男人,亦是大夫,难道不知道这个理儿吗?”

何承一听,也的确是这个理,但依然有些犹豫。

屋里的姑娘又说话了,“何公子请放宽心,我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只因身患恶疾,生母早逝,便被关在这里,不便出去。医者仁心,你都到了门外,就忍心看着我被病痛折磨而不管吗?放心,你看不好,我也不会怪你,只需帮我保密即可。”

何承听了,抱拳向屋里拱了拱手,说道,“姑娘说得对,是何某着相了。在医者的眼里,只有病人,没有男女。”然后,跟着小喜进了屋。

一刻钟后,何承才表情凝重地走出屋子,又被小喜悄悄送出侧门。

看到那位姑娘,听了她的遭遇,何承万分同情。他觉得那位姑娘跟姐姐当初一样无助和凄苦,也跟姐姐一样聪慧和自强。这样的姑娘,他应该帮。帮了这位姑娘,就像帮了当初的姐姐。

当他每每想到姐姐被小陈氏丢进山里,他都后怕不已。若当初姐姐在山里不是遇到姐夫,不是被姐夫搭救,姐姐肯定已经死了。

打完这个比方又觉得不对,姐姐和姐夫终成眷属,自己跟那位姑娘怎么可能……

母亲胆子小,姐姐怀着身孕,他不想让她们费神。再者说,姐姐是大宅门里的少奶奶,有些事不好让她为难。所以,他决定自己想办法偷偷帮刘姑娘治病,而不告诉其他人。当然,这些人里不包括他的小厮白芷。

从这天开始,何承更用功了,每天看医书都要看到将近子时,多是看有关症积方面的治疗。书里有不少这方面的记载,有些看得明白,有些却不太懂。白天,他向陆漫提的问题也多了起来,有些问题还特别刁钻,有时陆漫都要去查查医书或是手札,再考虑半天,才能回答他。

隔个几天,小厮白芷就会去药铺买些中药或者艾炙。天黑后,在没有行人的时候,他会偷偷放在那扇小门口。

隔个十天半个月,何承会在晚饭后,拿着装有银针、草药等物的布包,再带着白芷去一次大院子。

何承还是留了个心眼。第一次一个人被强拽进去令他后怕不已,若真的有个万一,亲人都不知道他死在哪里。他不让白芷跟着他,而是藏在小门里的一颗大树后面等他,若他两刻钟内没回来,就赶紧回去报信。

对何氏的说辞是,他去后街给人治病。

第二百四十章 真理

陆漫没想到弟弟是在偷偷给人治疑难杂症,还很为弟弟的勤奋而倍感欣慰,觉得这个弟弟勤奋,懂事。经常提醒他要注意身体的同时,还会让人炖些补品给他补一补。

四月十二下晌,陆漫一个人坐在书房里看书,却总是看不进去。绵绵春雨从前天下晌就开始下,足足下了两天两夜还没停歇。

长公主一早就派人来通知陆漫,让她不要去鹤鸣堂请安,好好在家里歇着。还说,自己刚刚得到消息,皇上已经连夜让人将“东西”快马加鞭送去边关了。

八天前,皇上收到边关八百里加急,谢家军刚刚打了一场大胜仗,极大地鼓舞了我军士气。而这场大胜仗,姜展唯立了大功。因为他带领的黑暴营穿插到敌军前锋军的的后面,神不知鬼不觉地突袭了敌军的腰部,崭断他们的首尾相衔,打他们了个措手不及……同时,谢大帅又奏请皇上,收购现有的老花镜,请姜展唯的夫人做成望远镜送去边关,这是打胜仗的“法宝”。又请求工部再做一千套“迷彩服”送去边关,给执行特殊任务的将士穿。还说这种衣裳是姜展唯设计出来的,对迷惑敌人的目测有奇效。

当然,望远镜属于军事绝密,只有皇上、太子,以及张首辅、安国公、谢老公爷、周尚书等几个人知道。

皇上马上下了一道圣旨,谁家有老花镜立即献给朝庭,朝庭有大用。当然,朝庭也不会白要,会象征性地出二百两银子购买。

几天内,朝庭陆续收到了九副老花镜,献花镜的人都非常识时务,也不差钱,并没有要那二百两银子。这些人里,也包括长亭长公主和老和王妃。皇上再把自己的那副老花镜献出来,凑成十副。

皇上让太子殿下拿着十副老花镜亲自来了一趟长公主府,把这事跟长公主和陆漫说了。太子先表扬了一大通姜三郎睿智有谋略,又欣慰地看着陆漫,表扬她的“冰雪聪明”,“极度聪慧”,连这种神器都弄得出来,为朝庭立了奇功一件。

陆漫在心里暗哼,那姜展唯果真不是君子,还特别不要脸。居然说迷彩服是他设计的,也好意思!若当初自己把如何做望远镜的法子告诉他,他肯定还会不要脸地说望远镜也是他设计出来的。

不过,陆漫还真不想在医学领域以外再显示出什么“极度聪慧”来。她赶紧笑道,“太子殿下过誉了。我别的本事没有多少,但记性超好,几乎过目不忘。望远镜是我小时候偶然在一本杂书里看到的,前些日子看到从番外过来的花镜,就想起了那本杂本。本想着试一试,哪里知道真的做出来了。”

太子哈哈笑道,“过目不忘也是一项大本事呢。本宫会把你的这个功劳记在姜三郎身上,他的前程更远大了。”

陆漫表面笑得欢,实际上心里狂吐槽。古代人就是讲究什么夫荣妻贵,妻子有功劳要记在丈夫身上,以期丈夫升官发财封妻荫子。

古代有句话,悔教夫婿觅封侯。前世有句话,升官发财死老婆。两句话都是同一个意思,就是丈夫爬得越高,老婆就越没有好日子过。理念相差十分八千里的古代人和现代人在这一点上出奇地相似,可见这条定律绝对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哪儿有老婆立了功劳,不奖励老婆,而是记在丈夫身上的理。哪怕奖励她一些金银珠宝也好啊,也能让她的腰包鼓一些。真是气死人了!

太子如此,应该私下跟姜展唯的关系匪浅,在找着一切机会给姜展唯贴金,以利给他升官……

她想是这样想,喝醉了也不敢说出来,还要感谢太子殿下对姜展唯的体恤。长公主倒是乐得欢,太子一走,又赏了陆漫两套镶宝嵌玉头面,四匹妆花缎,一台小紫檀壤玉小炕几。

回了东辉院,陆漫马上让柳信秘密去做了十根铜管,昨天晌午才把十副望远镜都做好拿去鹤鸣堂,长公主下晌又亲自冒雨送去了皇宫。

老太太是晚上回来的。她舍不得陆漫雨天大着肚子去鹤鸣堂,专程来了东辉院。她笑得眉眼弯弯,学着皇上和几个老臣看望远镜时的失态,“……哈哈哈,谢老头差点闪了他的老腰,安国公、周尚书的嘴张老大合不拢。都说大楚军队有了这种神器,打败敌军指日可待。皇上更是大喜,本宫有好些年没看到皇上那么开怀大笑了……”

老太太和陆漫都猜到,若谢大帅发现姜展唯手里的望远镜,肯定会毫不客气地把望远镜夺了去。所以,老太太专门跟皇上说了,这十副望远镜必须给姜展唯一副。

因为皇上高兴,又赏了陆漫两大车东西,都是些器皿摆件、锦缎什么的,长公主让人都送来了东辉院。

陆漫估了估,这些东西也值个上千两银子。不是她财迷,同仁堂扩建还要花一些钱。这些东西,有标记的不能卖,但没有标记的还是能卖。

陆漫放下手中的医书,站去窗前看着天空飘下来的细细雨滴,落在树上、青石板上,雨水再顺着树叶、房檐滴下来,形成了一个个小水洼,还有一院子的嫣红和落叶。春风拂来,带着花草的芬芳,湿润的气息。

她想到太子略显苍白的脸,她总觉得太子或许有什么隐疾。不知道他现在还不知道,还是在秘密进行治疗。

在长公主面前,她忍了几忍,才把这话忍了回去。若太子不知道,她说出来了,或许自己会立功。若太子和皇上、皇后都知道,却又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多事就会倒霉了。

突然,她感觉肚子一阵不适,似乎有东西在肚子里跳动。她皱了皱眉才反应过来,呀,这应该是胎动!

她第一次感受到孩子在动,激动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久久地抚摸着肚子,想再次感受一下那神奇又令人激动的跳动。

第二百四十一章 夜黄花

大概一刻多钟后,陆漫感觉肚子里又动了几下。

“动了,动了,又动了。”陆漫惊喜地叫道。

一旁的杏儿问,“三奶奶,什么动了?”

陆漫笑道,“是孩子,我的孩子动了。”

杏儿和桃儿见陆漫如此高兴,也跟着欢喜起来。

陆漫又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再次胎动。

她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又想到那本手札里的记载。

何承是个心细的好孩子。他把所有的医书都抄完了,包括那几本字迹零乱的手札。陆漫本来看繁体字就不太习惯,更不愿意看字迹零乱的手札,觉得像鬼画桃符。而何承的手抄本字迹工正整洁,小巧俊隽,陆漫也就开始看那几本一直没看过的手札了。

别说,里面又有了一个新发现。

其中一本手札,是何家老祖宗何洪的记载。他说听他的师傅孙洼说,远古有一种花叫夜黄花,暮开朝合,朵大,同时开两朵,非常美丽,花期为五月底六月初。这种花的花朵能够提练出一种药,叫黄克来,不仅是肺痨等多种疾病的克星,还对治疗外伤有奇效。但黄克来有毒,对肠胃尤其不好,而花的叶正好可以克毒……

可是孙洼找遍了大江南北,都没找到那种药。若能找到,种植出来,那真是人间的福音,能救万千百姓于危难。

在前世,肺结核的克星是青霉素,青霉素对外伤消炎也有奇效,陆漫觉得那种药有前世青霉素的功效。她也更加确定孙洼真的是穿越者,只不过不是来自她前世的那个空间。而孙洼前世的空间应该有夜黄花,他不好明说,只得一竿子支到了远古。

陆漫前世那个空间肯定也没有夜黄花,或许有,也是生长于深山绝壁,或者生长于非洲大陆,没有人发现它伟大的功效。

而这个世界,孙洼踏遍千山万水都没寻到,肯定是没有了。

何家祖宗对夜黄花的描述还是比较详细,说它暮开朝合,朵大,同时开两朵,非常美丽,花期为五月底六月初。从它的名字来看,还应该是黄色的。她记得夜来香和王莲、玉簪花都是晚上开花,但它们都不符合夜黄花的特征。

若能找到相当于青霉素的这种花,倒真是百姓之福。

她隐约记得土青霉素的提取方式,但是不纯,她又没有办法解决输液的针头和塑料管。

突然,她的脑海里出来了两朵碗口大的嫩黄色鲜花,五片花瓣随着夜风一张一合。那是原主的记忆,她被人丢去山里,跟姜展唯在一起时看到过的鲜花。等到早上的时候,小陆漫再去找花,花没了,只长茎的顶端有两个紧紧包裹在一起的绿色花苞。

小陆漫丢了的时候,正是五月底……那花会不会是夜黄花?

陆漫一阵激动,得想办法让人去寻找那株花。若真是夜黄花,那可是有大用。若不是,也没有什么损失。

下个月,也就是五月,肚子里的胎儿更稳了。那时,她就去请郑强帮着找一找,正好自家的庄子也在郑强所在的西北坡村,到时领着小兄妹和何氏母子去渡假……

困在这个院子里这么久,她真的想出去放放风,去大自然里放飞一下自我。还有,这个月初已经让人栽种了一百亩的姜地黄,应该长势喜人吧?姜地黄虽然要等到明年才能开花,但它全身是宝,叶子、根茎都能入药。不过,最好的还是开花前的叶子……

正想着,院子里传来木屐的声音。从窗户看出去,见何承举着油纸伞从后院通过耳房旁的偏厦走过来。

少年穿着雨过天晴色的长衫,系着青色腰带,头上戴了块蓝色方巾,再加上头顶上的那顶姜黄色油纸伞,真是一副美丽的画卷。

自从他把医书抄完后,每天只在东辉院呆上午半天。先跟先生学习一个时辰,再跟陆漫学习半个时辰的针刺。若是没有其他事情,他都会很乖地在自己家里练习医术,或给病人看病,偶尔再去同仁堂看看。

这个弟弟真的非常懂事,也非常省心。他此时过来,一定是有什么事情。

陆漫笑起来,走出书房,何承也走进了厅屋。

何承过来给陆漫躬了躬身,笑道,“姐。”然后,扶着陆漫坐去椅子上。

陆漫玩笑道,“今天有几位装病的小娘子去找弟弟看病?”

何承低声叫了一声“姐”,脸有些红了起来。

陆漫玩笑道,“怎么,跟姐还不好意思,是不是有心仪的姑娘了?”

听了陆漫的调侃,何承的脸更红了,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陆漫赶紧道,“好了,好了,姐不逗你了。说吧,有什么事情?”

何承又是请教有关“症积”的问题。

所谓症积,就是长在身体上的肿瘤或者囊肿这些疱块。这个病,医书里有一些说明,多是吃活血化瘀的药,以及针炙。而《回春杂记》里则有动手术把疱块切除的记载,文字不多,也不全,只寥寥几句,后面的应该已经遗失了。

讲了先是喝麻散,病人失去知觉后再动刀,但后面最关键的怎样消炎防止感染等诸多问题都缺失。

陆漫又想到了夜黄花那种药。术后,是不是用夜黄花消炎的呢?

而孙洼在死前,成功地给一位大将军破肚割败肉,只是一位王爷为了排除异己,害死了那位将军,孙洼也被宰了。

不管如何,孙洼做的那个手术肯定是成功的了。那么,先期麻药和后期的消炎药他都是解决了的。

是不是,他在做手术之前,已经找到了夜黄花?

随着孙洼的死,这已经成为一个千古之迷。而那个麻散,陆漫看了记载,有几味药,但何洪老祖宗非常明确地说了,还缺失两味只有孙洼和他几个亲传弟子知道的关键药。何洪虽然也是孙洼的徒弟,却不是孙洼亲传,而主要是他的徒弟传授。

没有麻药和消炎药,至少陆漫不敢做切除肿瘤这样的大型手术。

第二百四十二章 顾老大夫

姐弟两个又去了书房,陆漫去书柜边把有症积记载的书和手札都找出来,两人开始探讨。

一直到姜展魁和姜玖来了上房,姐弟两个才抬起头来。

“哟,都这时候了。”何承起身要走。

陆漫留道,“就在这里吃饭吧,我再让人去把娘叫来。”

姜玖也挽留道,“听王嬷嬷说,今儿晚上有酸菜鱼,何大哥不是顶喜欢吃那道菜吗?”

何承摇头笑道,“不了,我回去还有事。”又道,“吴婶今天买了几斤泥鳅,养在盆子里了,明天晌午她做泥鳅钻豆腐。吴婶做这道菜顶拿手,我娘说请你们,还有老驸马去家里吃晌饭。”

陆漫和小兄妹都愉快地接受了邀请。

正说着,吴婶的小儿子白术跑来了,他说,“姑奶奶,少爷,一个时辰前,陆家老太太领着陆三姑娘去了榆青院,说要见少爷。姑太太说少爷出去访友了,姑太太也躲去了屋里。可陆老太太却坐在厅屋里不走,说一定要看了少爷她们才走,还又哭又骂,说姑太太和少爷搬了家也不告诉她,没良心什么的。我娘让我来告诉少爷,先在外面躲一躲。”

何承听了,气得脸通红,抬脚就往外走去。嘴里说道,“我娘老实,可别被她们欺了去。”

陆漫都烦死那个陆老太婆了。但她们再耍赖,也否认不了何承是她亲孙子的事实。何氏老实,何承又不敢把老太太怎么样,陆漫怕他们会吃亏。对柳芽说道,“去,把柳信叫上,带几个人,去榆青院想办法把老太太弄走。”

大概两刻钟后,柳芽回来说,“老太太已经走了。”又撇了下嘴说道,“老太太还想留在榆青院吃晚饭,见姑太太和舅爷没留,又骂了些不知所谓的话。”

吃了晚饭,雨也停了。雨后的天空澄澈如洗,西边天际扯出来的晚霞,比平时要鲜艳娇嫩许多,美得令人心醉。

陆漫领着小兄妹在廊下散步消食。豌豆黄不知又跑去了哪里,只有旗长和酥心糖跟在他们后面摇尾巴。黄婆子在扫着院子里的落叶和落花,又把积水扫去水沟里。

陆漫几人正在浅笑低语,听到垂花门响了起来。

黄婆子赶紧道,“来了,来了。”

打开门,只见姜展玉的丫头芳儿急步走了过来。东辉院前门外的那个小院子,有一道门是通外院的。

芳儿给陆漫施了礼说道,“禀三奶奶,顾老大夫来下晌来了,吃了晚饭,他就急着想见见三奶奶。”

陆漫笑道,“哦,顾老大夫来了?好啊,欢迎。”

她早就想见顾老大夫了,她一直觉得顾老大夫治疗心疾的医术出神入化,当得起“神医”二字。

陆漫赶紧让人去榆青院把何承叫来,跟着顾老大夫学学,于他好处多多。又领着姜展魁去了前院厅堂,让人把屋里的宫灯和院子里的灯笼都点起来,迎接尊贵的客人。

不多时,下人来报,顾老大夫来了。陆漫和何承、姜展魁迎出厅堂,看见姜展玉扶着一位头发胡子全白的老者,旁边还跟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年。老者的腿不利索,走路一颠一簸的。

陆漫迎上前福了福,笑道,“顾老大夫,久仰大名,今日终于得见真颜。”

顾老大夫哈哈笑道,“姜三奶奶,你的大名可早就传去了定州府,老朽还以为是怎样的三头六臂,却原来是这样年轻俊俏的小媳妇。”

老人家还真会说话。

两人又互相吹捧几句。顾老大夫指着那位少年说道,“这是我的孙子顾沫。”

顾沫给陆漫抱拳行了礼。

陆漫又引见了何承。

顾老大夫听说他将继承何晃的香火和衣钵,极是激动,拉着他的手说道,“我和何老弟虽只见过两次面,年龄又差得远,但我们却是忘年之交,我佩服他人品高洁,医术精湛。可惜了,却惨遭横祸……你姐姐有大才,好好跟她学,将来把何家医术发扬光大。”

何承躬身应是。

陆漫才知道何晃外祖居然跟顾老大夫还是老相识。

众人进了厅堂,落座,上茶。

顾老大夫单刀直入,说道,“姜三奶奶,吊钟花能治心疾的事已经传去了定州,我也试了试。对有些心疾的确有大用,对有些心疾非但没用,还会致使病情加重,而且极其不好掌握剂量……”

两人对心疾方面都有研究,又都佩服对方,一讨论起这个共同感兴趣的话题就喋喋不休,也顾不得别人了。

其他几人都插不进话,何承和顾沫听得认真,姜展玉和姜展魁则小声说起了课业。

之后,顾老大夫每天都会来东辉院同陆漫交流医术,顾沫和何承在一边旁听。二老爷专门设宴款待他,他都婉拒了,只说愿意在东辉院吃便饭。

后来,二老爷和二夫人只得来东辉院,当面向他表示感谢。陆漫又留他们在东辉院吃了饭。

顾老大夫在长公主府住了一个多月,还把那三个试药的病人接来观察、看诊。顾老大夫有六十多年的从医经验,以及对治疗多种心疾的极其独到的见解,陆漫则有许多理论知识,以及知道洋地黄、黄莲对某些心疾的特殊疗效。两人惺惺相惜,毫无保留,把对治疗心疾的认识提高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陆漫只歇息了两天。

一天是四月十八,爱好风雅又喜欢做媒的长亭长公主举办牡丹宴,广邀京城世家大族、新贵权臣家的人来公主府赴宴。

长亭长公主府举办的牡丹宴属于京城四大花宴之一,办了几十年,非常受欢迎。特别是在长公主府迎娶大才女暮青居士当了二夫人后,二夫人年年是花宴才艺展示的评委之一,还是诗会的出题官,花宴也就更加受到追捧。每年一到这个时候,不管是想找媳妇或女婿的人家,还是想出名的才子佳人,都争相恐后弄贴子前来赴宴。

当然,才艺展示也不完全限于做诗,还有其它比试,比如弹琴、吹箫、吹笛子、绘画什么的。还会选出前三名,长亭长公主给予奖励。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不是她的错

上年因为老驸马患病没有办成牡丹宴,今年长公主早就憋着劲要好好办一届了。二夫人、三夫人、大奶奶被老太太支得团团转,因为陆漫怀了孕,又要跟顾老大夫交流医术,才躲懒没去忙乎。

头两天,何承也收到了长公主府下的贴子。长公主还让送贴子的人跟何承说,要他好好做诗,争取得个好名次。

本来老太太还想走个关系,让二夫人透露一下今年诗会出什么题,限什么韵,让何承有个准备。因为宴会是长亭长公主府举办,长公主府的主子可以参加做诗(表演),但并不能参加评比。而何承是外人,可以参加比赛。还说这又不是考场,没有那么严格,别人家的宴会都有先露题的

二夫人是一丝不苟的认真性子,听了长公主的意思,很不客气地拒了。

摇头道,“既然是比赛,就要公平,公正。别人露不露题我管不着,却不能从我手里露题。何公子品性高洁,他定是不屑于作弊。”

“作弊”二字被二夫人明明白白说出来,把老太太气得够呛。虽然没继续让二夫人露题,也一天没搭理她。

姜展玉把这件事当成笑话告诉了陆漫,让陆漫乐了半天。那个老太太,真是太可爱了。不过,二夫人说得对,何承虽然年纪不大,但极有主意,肯定不愿意因“作弊”而取得好成绩的。

陆漫又拜托姜展玉把何承带好,再带着他交几个品性好学习好的朋友。

花会在兰汀州外举办,头一天就搬了上百盆牡丹摆在那里。牡丹花姹紫嫣红,争奇斗艳,极其好看,听说里面还有不少珍品。才艺比赛会在兰汀洲里举办,兰汀洲也早被收拾出来。

早晨,陆漫领着姜玖去了花厅,何承和姜展魁去前院找姜展玉。

上午,女眷们都会在花厅叙话聊天,喜欢玩的年轻人可以先去观赏各牡丹,或是去湖里划船。

因为陆漫怀了身孕,长公主没让她参与接待客人的事宜,而是陪老太太坐在厅里歇息,陪着老封君等贵妇们聊聊天。

陆漫看到一位位客人由大奶奶或是三夫人领到长公主面前,给长公主见了礼,身份极其贵重的留在厅里坐着,其他人按身份高低去侧厅或是厢房,年青人多是去外面玩耍。

姜玖在萍姐儿和妍姐儿来了之后,就一起去划船玩了。

宋默被老和王妃领到了花厅,又让人带着他找姜玖去了。

突然,陆漫看到一位似曾相识的姑娘走了进来。这位姑娘长得明艳端庄,很是有几分姿色。陆漫仔细一想,原来是在鲁老太君的寿宴上见过她,正是姜展唯的前未婚妻舒明薇。

长公主一看舒明薇来了,招手笑道,“好孩子,快过来。”

舒明薇先曲膝见了礼,然后袅袅亭亭走过去。被长公主拉着手的时候,似有千言万语无法言语。

长公主拍了拍她的手,叹了一口气说道,“唉,好孩子,原是我们家对不起你。”说着,就从腕上抹下个玉镯套上她的手腕。

听长公主说了这句,舒明薇红了眼圈,低声说道,“是小女子没有福气。”

舒大夫人也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泪。

长公主又叹了一口气,同舒大夫人说了几句话,把舒明薇好一顿夸,才放手让她们自去玩了。

舒明薇被长公主拉着的时候,陆漫能感觉到许多束目光扫在她身上。她浑然不觉,好像并不认识舒姑娘一般。

长安长公主的孙女,京城四大美女之一的孙玉晨也陪着长安坐在这里。她看陆漫好像不认识舒明薇,便低声笑道,“姜三嫂,你还不认识她吧?她是舒府的二姑娘舒明薇。”

说完,就用帕子捂着嘴笑起来。

陆漫笑道,“哦,我知道她是舒二姑娘呢,之前我们见过面。”她像是在说一个跟她毫无关系的普通姑娘。

只听王皇后的娘家大嫂,也就是王浩白的娘王夫人摇头惋惜道,“可惜了,听说这姑娘今年都十七岁了,还没定到人家。”

一个老太太啧啧两声,说道,“她差两个月就要嫁人了,却被退了亲,哪户好人家愿意要她?”

长亭长公主似乎有些心虚,说道,“她被退亲也不是她的错,怎么会没有人家要。那是个好姑娘,若儿郎因为她退过亲就不要她,那可是儿郎的损失。”

长安长公主不赞同地说道,“哪个好人家不要面子,娶一个被退亲的姑娘,面子先就失了,谁家愿意啊。”

鲁太夫人打着圆场,“还是缘分还未到,缘分一到,什么面子里子都没用。”

长安长公主又说道,“姜三郎不仅出身好,长得俊,还能干,听说皇上不止一次夸他有带兵天赋。失去了这个一个好相公,搁谁也闹心啊。哎哟哟,看看那舒小姑娘委屈的。”看了两眼陆漫,又呵呵道,“还是这个陆氏有福,捡了个大便宜。”

陆漫实在忍无可忍,这些人是看戏不嫌台高吧。她呵呵笑道,“是呐,我也觉得我挺有福气。不仅相公出息,婆家长辈更是慈善。哎哟,我是掉进福窝窝里了。”

她的一通自夸让长亭长公主大乐,长安长公主和王夫人等几个贵夫人却觉得非常刺耳,气得冷哼一声,都没理她。

老和王妃笑道,“三郎媳妇是个爽快人,像四皇姐。不怪四皇姐宠她,你们脾气禀性倒真像。”

直到来了新客,老太太们的话题才被转移了。

吃了席,有人去看花看才艺,又有人去看戏。

因为长亭长公主是评委会负责人,必须要去兰汀洲看才艺比试。若是有男女在花会上看对眼了,之后他们的长辈就会请长亭长公主帮着说合。

陆漫已经很困倦了,便也没去凑那个热闹,回东辉院歇息。宋默也困了,跟着她一起回了东辉院。

由于这些天一直比较辛苦,她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已经申时五刻。她刚起来穿好衣裳,姜展魁小兄妹和何承就回来了。

何承的眼睛都笑弯了,手里居然还拿了个松花石砚台,这是第三名的奖品。

第二百四十四章 过生

陆漫故作惊讶道,“我弟弟不仅医术了得,还是才子啊,居然得了奖!”

何承的脸更红了,笑道,“巧合了,我也没想到呢。呵呵,肯定还有长公主爱护我的原因吧。”

姜展魁笑道,“几个评委都说才子才女不仅要有才,仪容丰姿也非常重要。何大哥的仪容丰姿为他加了不少分,诗作也好。”长公主的确帮着说了话,这话他就不说了。

陆漫得意地笑道,“评委是说我弟弟才貌双全啰。”

姜玖又笑道,“我听好些姐姐私下议论,说何大哥貌比潘安,是她们见过的最俊俏的公子,有些姐姐看何大哥看得眼睛都直了……”

说得陆漫大乐,何承的脸也红得更厉害。姜展魁却狠狠瞪了姜玖一眼,嗔怪道,“妹妹,姑娘家,怎么说话呢。”

姜玖没继续说了,还是小声嘀咕了一句,“本来就是嘛,我又没撒谎。”

几人又说笑几句,何承就匆匆回榆青院给何氏报喜了。

姜玖则拿出一块漂亮的手帕说,“嫂子,这是舒家姐姐给我的手帕。她还说,这帕子上的花是她亲手绣的,留作纪念。我不想要,可又不好拒绝。”又嘟嘴道,“后来我听萍姐儿说,那位舒姑娘是三哥之前定的媳妇,我就更后悔不该要这帕子了。”

姜展魁皱眉说道,“妹妹不喜欢,直接丢了就是。三嫂现在不能累着,不要什么事都来打扰她。”

陆漫很不愤,那位舒姑娘的吃相也太难看了,在老的面前装柔弱,在小的面前耍心机。姜展唯不是还没回来休妻嘛,这就等不急了。

看到陆漫有些沉了脸,姜玖更害怕了,赶紧把帕子丢在地上,还踩了两脚,说道,“嫂子,我再也不要她的东西了。”

陆漫赶紧笑着解释道,“小玖儿快别多心,嫂子不是生你的气。是觉得有些人的心思不好……”

她不好再往下说,又扯了几句别的,才把小兄妹打发走。看到地下那张帕子,陆漫火大地让杏儿拿去烧了。

还有一天歇息是四月二十六,这天是陆漫这辈子十六岁的生辰。

她不想大办,不仅她忙,还因为过生请客就是请礼。但长公主提前几天就让人通知她,不许偷懒,东辉院必须办几桌席。

办了席,请了长公主府的主子、何氏母子、顾老大夫祖孙,上衙上学的爷们就来吃晚饭。

晌饭前,陆老太太和陆大太太、已经嫁了人的陆雨居然携着礼物来了。

陆漫一阵头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娘家长辈来给她过生辰,她是绝对不敢把她们撵出去的。还得笑容满面把她们请进去,把老太太安排在长公主的侧面坐着。

何氏先坐在屋里的,看到陆老太太来了,就起身避了出去。

长公主府的人都知道陆老太太刻薄,对陆氏不好,又出身低,心里十分瞧不上她们。但她是陆氏的娘家祖母,对她不热情就是打陆氏的脸,面子上还是以礼相待。

老太太能挨着高高在上的长公主坐,非常非常激动。她看出来了,当着长公主的面,陆漫就不敢对自己这个长辈不孝。

她知道长公主宠爱陆漫,不敢说的陆漫坏话,就不住地说着自己老了不管家,当初是被小陈氏蒙骗了。说到动情处,还掏出帕子抹眼泪。接着,又说何承如何可怜,因为何氏的自私、短视和不孝,害得孙子去给罪臣当后,一辈子不能功考名。何承年劝糊涂,居然被何氏蛊惑了进去……

长公主先还耐着性子听,可后来听到她开始骂何氏母子了,就不高兴起来。

之前长公主就听说了陆家侵占何氏嫁妆欺负何氏的事,后来一看何氏,果真是那种温婉贤静,心肠软,又没有什么成算的人。长公主对何氏没有特别的感觉,只因为她是陆氏的母亲,对她还尚可。但长公主特别喜欢何承,觉得后生长得俊,聪慧,识进退,自强自立,做人有原则,不会因为一点利益出卖自己的良知。

现在见陆老太太睁眼说瞎话,脸便沉了下来。说道,“在本宫看来,承儿可一点不糊涂,相反还聪慧明白得紧。母亲被休了,含辛茹苦把他养大,他当然不可能抛下母亲去攀高枝儿了。何况,你们当初就说好了,何氏生下的第一个男孩归何家。”

陆老太太没想到长公主能如此帮着何氏,不由一噎。

钱嬷嬷和郭公公一看长公主不喜了,赶紧过来对陆老太太说道,“陆老夫人,长公主殿下累着了,请你去厢房坐坐吧。”

陆老太太老脸一红,只得起身,由柳芽领去了一间耳房,陆大太太和陆雨跟着她走了。连侧屋都没让她们去,也太不把她们放在眼里了。这几人气是气,也只得忍着。

陆漫心里暗笑。这个老太太还想给何氏上眼药,是为要回何承打基础吧。她以为别人都像她一样自私,觉得何承为了前程就该抛弃养大他的母亲认祖归宗。现在,不仅长公主,连几位老爷都在夸赞何承,说他孝心可嘉,不为功名利禄所诱,品性高洁,自强自立……

以后,陆老太太肯定是近不了长公主的身了,首先那些下人就不允。

吃晌饭的时候,钱嬷嬷请陆漫把陆家三人安排在另一间房。不好说长公主讨厌她,只说不能因为她们委屈亲家姑太太上不了桌。

这也正中陆漫的下怀。

下晌,陆家三人走的时候,陆漫把她们送的礼再加了一些进去,作为回礼让她们拿回去了。另外,陆漫又给柳信交待了几句,让他亲自送她们回陆家。

她是让柳信去陆家以后跟老太太说,不是陆大老爷一直嫌从七品的官太小了吗,听说山南省缺一个正七品的县令,如陆大老爷有意,陆漫就帮他这个忙。

她相信,若这话带给老太太,老太太就不敢像之前那么有恃无恐地来她和何氏面前碍眼了。若不是姜展唯一再告诫为了陆放荣也不要把陆老太太惹急,她可不会一直忍着。

第二百四十五章 矛盾统一体

陆老太太听了柳信的威胁,果真被气得够呛。陆大老爷回来劝她,“娘千万不要再操之过急,否则不仅会把漫丫头和承儿推得更远,弄不好真的会把我弄出京。咱们姑且等等,二弟回来了,自有办法把何氏哄过来。何氏的心偏向咱们,漫丫头姐弟就能回心转意了。”

陆老太太当然不愿意大儿子被弄去偏远地方当官。她想想当初老二和何氏的黏糊样,笑起来。也是,老二俊俏又会哄人,只要他回来了,还怕笼不回何氏的心?

晚上,陆漫刚把府里的客人送走,姜展唯的亲兵柳春就快马加鞭回来了。说三爷知道三奶奶今天的生辰,专门让他回来送信和生辰礼。

陆漫让人领柳春去前院喝酒歇息,又让人把给长公主、二老爷的信及礼物,还有给何氏的礼物给他们送去,就同姜展魁和姜玖挤在一起看各自的信件和礼物。

姜展唯给姜玖带的是一套镶鸡血石的首饰。给姜展魁带了一把缴获的匕首,上面还镶着宝石,十分漂亮。

陆漫看着那把匕首皱眉,说道,“你还小,玩玩就让灵芝帮你收着,长大以后再玩。”

姜展魁不太愿意,但还是听话地点点头。

给陆漫带的就多了,有鸡血石的首饰、摆件,还有四张雪孤皮子和四张紫雕皮子。

看到姜玖满脸的羡慕,陆漫笑道,“拿两张雪孤皮子给小玖儿做坎肩,冬天穿。”

姜玖摇头道,“这是哥哥给嫂子的,我不惦记,嫂子自己做。”

陆漫又道,“送给嫂子的,就是嫂子的了,嫂子愿意给小玖儿做。”

姜展唯的信又写了满满十页,满满的相思之情,以及对孩子的期待,而对残酷的战场没有一个字的描述。似乎他只是在远方旅游,想念家中的妻子了……

若不是这个俊逸刚劲的字体,陆漫都会认为是别人替他写的。

这个人,就是一个矛盾的统一体。冷峻的时候,比冰山还冷,冷得人寒彻入骨,冷得人只想逃出千里之外。可热情的时候,又能把人烤化了。

哪个才是真正的他呢?

夜里,她又失眠了。

五月二十,顾老大夫带着孙子以及价值不斐的礼物,心满意足地走了。他和陆漫充分交流了各自对心疾的治疗和理解,也重新为姜展玉调整了治疗方案。

顾老大夫还说,以后姜展玉不需要再去定州找他看病了,若不出意外,“陆大夫”就能保他再活二十年。

陆漫又低声跟姜展玉道,“我会继续努力,争取让你至少再活三十年。”

顾老大夫的话和陆漫的许诺,让姜展玉激动万分,也让长公主和二老爷、二夫人高兴地落了泪。

长公主看这个孙媳妇的眼光更是不一样了。

顾老大夫走的前一天,陆漫又请他一起去了一趟和郡王府,两人为老和王妃会诊,也重新为她调整了药方。

这一个多月陆漫十分辛苦,更想去乡下住段日子,休息休息,再静静地回忆一下同顾老大夫的交流成果,把它们整理出来。当然,最主要的还是那株疑似夜黄花,她要跟郑强说一下,她已经记不清具体的地方,应该离郑强在山里的临时房子不算太远。现在的情况她也不可能去找花,只有请郑强带着人去找一找。

陆漫去跟长公主说了。长公主先还不太同意,但听说那边的山里疑似有一种“远古”的神药,也就同意了。但让她必须注意安全,多带些人。她带上东辉院八个护院的同时,还必须再带长公主府的十个护卫。

陆漫又向长公主府要一个人跟她一起去京郊,就是管花房的卫大娘。卫大娘种植花草几十年,有丰富的种花经验。若真能找到那株花,不管是不是夜黄花,陆漫都想培植出来。若是,就当药材,若不是,就当纯粹的观赏花。

那种花肯定不好种植,否则也不会陆漫活了两辈子,只看到过一次了。

长公主非常痛快地给了人。

五月二十一这天,陆漫带着姜展魁小兄妹、何氏母子,以及十几个丫头婆子、长随,十几个护卫,还有二狗一猫,浩浩荡荡去了京郊沙坪县的西北坡村。

为了安全,陆漫坐的是轿子。

虽然姜魁和何承也跟着去了,但他们第二天就会回京,他们不想因为玩而影响课业。

因为要照顾陆漫坐的轿子,马和马车走的都比较慢,他们早上辰时出门,下晌未时才到庄子。

那个庄子是个两进的院落,王伯和王嬷嬷已经带着人早一天来了这里,把房间都收拾出来了。

这里的庄头姓李,人称李大爷,他带着老伴李大娘住在这里。

男下人住前院,陆漫带着小兄妹、何氏母子,以及丫头婆子住内院。

陆漫累极了,简单地吃了点饭,洗漱完就歇息了。她和姜玖住在上房的东西屋,何氏住东厢的北屋,何承和姜展魁住南屋,其他下人就两人或三人一间住在西厢或耳房。

等陆漫睡醒,已是傍晚,红色的晚霞把淡青色的窗纱都映成了淡红色。

王嬷嬷服侍她穿衣裳,笑道,“舅爷带着八爷、二姑娘,还有旗长它们去了郑强家,说是让旗长认祖归宗……”

陆漫也笑了起来。那对小兄妹听说姜展唯和陆漫曾经在郑家住过一晚,旗长也出自他家,早就想去郑家玩了。

来到院子里,看到群山连绵起伏,绿油油的还泛着金光,美丽极了。想到当时的情景陆漫还是有些后怕,若没遇到姜展唯,小原主真的就死在里面了。还有那黄色花朵,会不会是孙洼所说的夜黄花?不知这时候去还能不能寻到。

要吃晚饭的时候,一个六岁的黑小子被王伯领来内院,说是郑强的大儿子郑金刚。

郑金刚跪下给陆漫和何氏磕了头,说何少爷和姜少爷、姜姑娘被留在他家吃晚饭,吃完饭再回来。

听了他的名字,陆漫乐起来。小屁孩子,还什么金刚。

陆漫让他起来,又让丫头赏了一个装银祼子的荷包,以及一包糖给他。何氏也赏了他一个荷包。

第二百四十六章 冤家路窄

当星光漫天的时候,何承才领着小兄妹兴致勃勃地回来,跟回来的,还有一猫三狗。

姜玖高兴地指着一条跟旗长长得很像的大狗说,“嫂子,这是旗长的弟弟,叫狗子。”又遗憾地说道,“旗长的娘已经在几年前死了,好可惜。”

第二天早饭后,何承和姜展魁就要回京了。姜展魁哼哼叽叽不想走,扯着陆漫的裙子撒着娇。小大人难得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陆漫和何氏都有些于心不忍。但何承还是很坚持,说男子汉当以学业和正事为重,必须回京。

姜展魁听了那个不能反驳的理由,也只得跟着回去。他不舍地说,“嫂子,你们早些回来,我一个人在家孤单,想你们。”

陆漫笑着点头,又让何承这些天就住去东辉院陪姜展魁,只让他一个主子在家里,她也不放心。

把他们送走,陆漫就带着王嬷嬷等人,以及四匹绸子、几包糖果去了郑强家。

姜家庄子在西北坡村的南面,离村里不到半里地。慢慢走,大半刻钟就到了村里。

郑家已经不是当初小陆漫去的那个样子了,郑强把姜展唯给的玉佩当了,盖了这座院子,买了五亩地,还娶了一个媳妇。

依然是篱笆院墙,正房是五间青砖大瓦房,偏厦也是瓦房,只不过是土墙。

郑强已经听说陆漫找他有事,没有出去,一直等在家里。他家有五亩地,三亩赁出去给别人种,两亩郑大娘和他媳妇郑大嫂种。除了农忙,他依然会进山打猎,日子过得非常不错,算得上村里的上等户。

郑大娘母子热情地把陆漫迎进去,陆漫跟郑强说了请他带五个人去找花的事情,又说了大概方向。因为那种花是暮开朝合,就必须白天歇息夜里寻找。而且找寻的面积大,方圆应该有十几里地,他们至少要在山里呆十天。

陆漫许诺,若没找到,会给郑强五两银子的辛苦费,若找到了,便会给他五十两银子的感谢费。

郑强憨憨地笑道,“好说。不过,当不得姜三奶奶那么多的银子。”

陆漫笑道,“当得,那花对我非常重要。”

下晌,郑强就带着五个护院、狗子、旗长、豌豆黄进山了。

他们走后,陆漫就开始整理跟顾大夫讨论的那些东西。她毛笔字写不好,就做了几支鹅毛笔。

有了这种笔,她写字快多了。

而何氏则领着姜玖在庄子里或是郑家玩,王伯领着人去巡视田地,重点还看了那一百亩吊钟花的种植情况,说长势非常好。

二十三晌午,王嬷嬷风风火火跑了回来,说道,“三奶奶,姑太太,你们猜我在镇上看到了谁?”

王嬷嬷去五地外的镇上买食材。

“谁,除了郑家人,这里还有我们认识的人?”陆漫说道。

“当然有,”王嬷嬷牙都咬了起来,说道,“我碰到抱琴那个贱人了,真是冤家路窄。哎哟,她憔悴多了,走路还有些跛,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骚狐狸样……”

王嬷嬷还挺狡猾,看到抱琴后没有马上声张,而是钻进了牛车里,一路跟着抱琴坐的牛车去了东洼村。

她向村民打听了一番,说陆家在东洼村有二百亩地,还有一个院子,抱琴被打得重伤送来,因为没有好大夫治疗,就落下了腿跛的毛病。村民们对抱琴的印象不好也不坏,只说她很傲气,从来不跟村民说话。她的一些情况,还是负责那二百亩地的庄头媳妇说出来的。

陆漫记得,自家的五百亩水田就分布在距西北坡村五里外的东洼村和西洼村。

只听吴婶敞开嗓门骂道,“烂了肠子的玩意儿,太坏了,今天下晌我就去揍她。”

何氏也激动起来,说道,“我要去问问她,她为什么要那样做。我那么相信她,才敢把我的闺女交给她。她偷了契书,还如愿给陆放荣当了女人,为什么还要阻止漫漫去他亲爹身边,让漫漫遭了那么多罪……”

一说到这事,何氏就气得不行。

陆漫觉得,是得让何氏和吴婶、王嬷嬷等人去见见抱琴。让抱琴看看,她使了手段得到的,都成了浮云。而王嬷嬷和吴婶这些忠奴,现在的日子比她好过多了。自己就不必去了,怀着孩子,不能激动,也不能碰着磕着。

她说道,“你们要去,就把李大爷和李大娘带着一起去,再多带几个护卫。在东洼村,他们陆家有那么多佃户,你们几人别吃亏。”

李大娘才知道东洼村那个陆家姨奶奶居然跟自家主子有那段公案,说道,“陆家只有二百亩地,佃户也就十几户人家。而咱们庄子管着一千亩地,附近几个村的佃户加起来有近百家。而且,长公主府的名头多响亮啊,陆家那些佃户不敢惹三奶奶和姑太太的。”

众人急急吃了晌饭,何氏等人坐着马车,再带着几个护卫往东洼村而去。

姜玖还想跟着去看热闹,被陆漫拦了。

小半个时辰后,何氏等人到了东洼村,直奔抱琴住的那个院子。

李大爷去把门敲开。

开门的是陆家庄子的庄头陈老头。见李庄头前来,有些微愣,笑道,“李庄头,这时候来这里,是有什么事?”

两个庄头都认识,因为主家的关系,陈庄头绝对不敢惹李庄头。

李庄头说道,“我家姑太太和你们府的姨奶奶有旧,来看看她。”

陈庄头忙道,“好,请你家姑太太等等,我这就去跟我家姨奶奶通传一声。”

李庄头冷哼道,“通传就不必了,你家姨奶奶曾经是我家姑太太的奴才,她当不起。”

说着,一把把陈庄头推去一边,几个护卫把门大打开,马车直接赶进了院子。

陆家庄跟姜家庄的格局比较像,也是二进院,只是稍小些。

何氏下了车,被王嬷嬷和吴婶扶着进了垂花门。

抱琴刚晌歇起来,对镜把头发挽好,就听到前院一片嘈杂声。她皱了皱眉,走出上房门,嘴里喊着,“陈大娘,去外院看看,怎地那么吵……”

第二百四十七章 善恶有报

抱琴的话还没说完,眼睛就瞪圆了,只见何氏、王嬷嬷、抚琴三人走进了垂花门。她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又眨了眨眼睛再看,没错,就是自己的前主子——何氏来了。

何氏也看到抱琴了。抱琴穿着一身半旧的春绿色缎子绣莲花上襦,青白色缎子绣竹叶百褶长裙,挽了个单螺髻,只戴了根珠簪,脸上敷了一层淡淡的胭粉。

这一身打扮何氏非常面熟,因为她年青时最喜欢这样穿戴。陆放荣曾经说过,她如清水芙蓉一般清丽脱俗……

只是抱琴如此穿着却一点都不好看。因为她已年近三十,又生过两个孩子,这样打扮更加暴露了她的年龄和略粗壮的腰身。

何氏来到院子里,说道,“抱琴,或者说琴姨娘,你还认得我吗?”

抱琴吓得魂飞魄散,傻愣在那里。

何氏穿着品红缎面撒花褙子,浅黄万字福寿刺绣马面裙,头上戴着赤金累丝嵌宝步摇,粉面桃腮,正冷冷地看着抱琴。

十几年了,她依然那么美丽,优雅。虽然不似多年前的清丽脱俗,但多出来的几分成熟韵味和艳丽更加撩人……若她一直跟在二老爷身边,自己一点机会都不会有……

看到如此的何氏,抱琴的思绪有些飘远了。

吴婶喝道,“贱婢,主子来了,还不见礼?”

抱琴被吼清醒过来,呐呐说道,“天呐,真的是太太呢。”她赶紧跑下台阶,跪下磕了个头,啜泣道,“太太,您终于回来了,呜呜……没想到我今生还能再次见到您,真是太好了。”

何氏冷笑道,“抱琴,见着我们,你以为是见着鬼了吧?你一定以为我再也不会回京了,所以才敢偷了契书换姨娘,才敢挑唆陆放荣不管我的闺女,挑唆我闺女跟她爹生隙,等着小陈氏把我闺女整死,对吧?”

何氏过去的脾气非常好,从小到大说话都是温温柔柔的。今天的冷然和尖锐,让抱琴特别害怕。

抱琴赶紧摇头否认道,“太太,冤枉,真是冤枉啊!我没有挑唆老爷不管二姑娘,我也喜欢二姑娘啊。我承认,偷了契书是我不对,是我猪油蒙了心。但我真没有挑唆老爷,还时时提醒老爷,让他写信敲打太太……哦,不对,让他敲打小陈氏,一定要对二姑娘好些……”

王嬷嬷气得一口吐沫吐过去,骂道,“呸,你个贱人,现在还在演戏。你比耗子还精,岂会不知道老爷越是敲打,小陈氏就会越恨二姑娘,二姑娘就会越危险。你的目的还真的达到了,小陈氏不但荷待二姑娘,还把她丢进山里,还逼得她去上吊……”

吴婶没等王嬷嬷说完,就冲了上去,一手抓住抱琴的头发,一手朝她的脸上左右开弓,边打边骂道,“我打死你这个猪油蒙了心的贱人,我打死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你难道忘了,何老太爷、何老夫人,还有姑太太,他们当初是怎样对你的?当时你头上长满了疮,头发都递光了,根本没有好人家愿意买你,人牙子一两银子就要把你卖进窑子里。还是老夫人可怜你,把你买回何家,老太爷又给你治好了病,姑太太待你如亲人,让你吃穿不愁在何家长大成人……姑太太当时是多么信任你,才把你留下照顾二姑娘,你怎么能那样对姑娘,你个肠穿肚子烂的贱人……”

吴婶边哭边骂边打,打得抱琴惨叫连连。

这时,一个男孩冲了过来,抱住吴婶那只打人的手哭求道,“不要打我姨娘,不要打我娘姨……”

吴婶劲大,甩开那个男孩,又抓了抱琴的脸一把,继续连踢带打。那个男孩爬起来,又大哭着去拉扯吴婶,声音甚是凄厉。

“抚琴,好了。”何氏说道。

吴婶听了,才松开抓抱琴头发的那只手,抬脚一踹,把抱琴踹爬在地上。拍拍双手,恶狠狠地说道,“姑太太心好,否则我定要打死你。”

抱琴的头发被抓成乱鸡窝,脸被打得又红又肿,上面还有几条长长的抓痕,上襦也被拉扯开了。她把扑过来的陆丰抱在怀里,母子两个抱头痛哭。

何氏说道,“哼哼,陆放荣就那么好吗,为了他你能背主,你能当贼,还要想方设法整死我闺女?”

抱琴把头埋在陆丰的肩膀上哭着,没有抬头,也没有回答。

何氏又鄙夷地看了几眼抱琴,说道,“抱琴,过去我一直知道你聪明,心气儿高,离京之前还专门跟你和王嫂子说了,等三、四年后,漫漫大些了,就让她把你的奴契还给你,再给你一笔钱,你就能嫁给良民做正头娘子了。王嬷嬷在家里照顾漫漫,你在外面帮衬着些。不止漫漫的日子好过,你的日子也好过。我万万没想到,你一直惦记的却是陆放荣。我若早知道你的这个小心思,当时就成全你们了,至少不会让你错上加错做了那么多的坏事……哼哼,你如愿给他当了小妾,还生了两个儿子,现在的境遇又如何呢?被撵到了乡下,还被打瘸了腿……我跟我闺女、儿子生活在一起,我没有男人,我闺女、儿子没有父亲,但我们过得很好。我们没有做过任何丧良心的事,我们活得轻松,自在……主仆一场,我再奉劝你一句,善恶终有报,干了坏事总有一天要还的。”

何氏说完,转身就走,却看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站在垂花门前。那个少年穿着半旧的青白色长衫,长得很像陆放荣,高挑,俊朗,双目赤红,嘴唇抿得紧紧的。

何氏猜出他是谁了,一定是抱琴的大儿子陆畅。

陆畅在离这里十里之外的富香山书院学习,听说今年春还中了童生。今天他应该在书院里读书,不知为何来了这里。

何氏没理他,被王嬷嬷搀扶着往门外走去。

何氏跟陆畅擦身而过的时候,陆畅居然躬了躬身,轻声说道,“太太慢走。”

何氏愣了愣,又看了陆畅一眼,点点头,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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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八章 拍马不及

等到那一行车马出了院子,大门被关上,陆畅才抬脚走到抱琴和陆丰的身边,伸手把他们扶起来。

陆丰打掉哥哥的手,吼道,“哥哥,那个人让人打了姨娘,你怎么还要给她施礼!”

陆畅红着眼睛说道,“因为她给姨娘留了活路。”

让两个儿子听到自己过去的丑事,看到自己被打,自己又无能为力,极好面子的抱琴羞愧难当。她强按下心中的怒火,问陆畅道,“你怎么回来了?”

陆畅道,“书院出了点事,我就回来了。”

几人回了屋子,陈大娘端来清水,抱琴洗了脸。她看到镜中已经变形的脸,眼泪又涌了上来,咬牙骂道,“抚琴那个贱婢……还有何氏,一个弃妇,凭什么止高气昂……”

陆丰恨恨说道,“等我长大了,要像爹爹一样当武状元,给姨娘报仇。”

陆畅冷笑道,“凭你现在呆在姨娘这里,顶多能在镇上上个私塾,你以为你就能考上状元了?”

陆丰恨恨说道,“爹爹小时候更穷,他还不是考上了。”

陆畅道,“是的,那时陆家只有不到一百亩的地,但那些地是握在祖母手里的。为了父亲和大伯有好师傅和好先生,祖母可以卖地。可是咱们有什么?现在陆家有钱,但财权掌握在祖母手里,这个庄子管着二百亩地,可咱们连半分都支配不了。”

他又看向抱琴,喃喃说道,“姨娘,当初你为什么要用那种手段嫁给我爹呢?你若嫁给良民,当个正头娘子该多好。”

抱琴没想到心爱的大儿子会说这种话,又哭了起来,说道,“畅儿,连你都在埋怨姨娘?我这么做,还不是想让姨娘生的孩子将来能当少爷小姐,当主子,过好日子。”

陆畅摇头道,“姨娘,我们过不了好日子了。你想想,我二姐姐是嫡女,先二太太还留了那么多钱财,她的日子好过吗?祖母除了惦记把钱财弄过去,还不是眼睁睁看着小陈氏揉搓她。我和弟弟是庶子,开始祖母觉得爹爹只有我们两个儿子,我们又很优秀,将来或许会有出息,才会对姨娘和我们另眼相看。可是现在,先二太太回京了,又带回来更优秀的嫡子,那个嫡子还是嫁进长公主府的二姐姐的同胞弟弟。祖母现在一心一意想要回嫡子,想跟二姐姐拉上关系,也就更恨姨娘了……祖母成天在家里骂姨娘,骂弟弟,弟弟迫不得已才跑来了这里……她又开始克扣我的月钱,说我是庶子,费用要减半。我住在书院里,笔墨纸砚都要自己买,钱不够了,只得去替人抄书挣点小钱……”

说着,眼泪便流了出来。

抱琴咬牙骂道,“那个贪财的老虔婆,眼里只有一个‘利’字。畅儿,姨娘这里还有一些银子和首饰,拿些去用。”

陆畅摇头道,“姨娘留着慢慢用,还要放好别被人谋了去。若是爹爹回不来,姨娘就更要受苦了。祖母,还有大伯他们,都觉得先二太太和二姐姐恨陆家,是因为小陈氏和姨娘害过二姐姐……弟弟也不要回陆家了,在那里当出气筒,天天被骂,也静不下心来学习。就在镇上找家好点的私塾读书吧,我休沐回来还能辅导你。陆家不可能再给姨娘送月钱,姨娘要有些成算,那点钱慢慢用。”

抱琴摇头说道,“你爹不会死的,他会回来。他回来就好了,他那么喜欢你们,不会不管咱们母子的。”

说是这么说,连她自己都没有多少底气。陆放荣回来,真的能为了自己和儿子放弃何氏母子吗?

陆畅把眼泪擦了,说道,“我在府里听下人们说过当时我爹是如何求娶先二太太的,刚刚又看到了先二太太的人才。说句不怕姨娘生气的话,无论长相、气度、家势,姨娘差先二太太良多。她还是正妻,还给陆家带去了那么多钱财……最后怎样了呢?何家一落难,爹爹还不是由着祖母把先二太太休弃,续娶了小陈氏,还纳了姨娘,把二姐姐放在千里之外……现在先二太太回来了,容貌依旧在,她还带回来个更优秀的嫡子,二姐姐又嫁进了长公主府,男人还是爹爹的顶头上司。姨娘想想,爹爹是会选择求先二太太原谅,还是会护着姨娘和我们兄弟?”

听了陆畅的话,抱琴呆呆地坐在那里,眼泪又无声无息流出来。

儿子说得对。先二太太依然美丽,可是自己,即使腿不瘸,也差得太远,远得拍马不及……不管陆放荣回不回来,她将来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陆畅又说道,“姨娘,若当初你找个良民嫁了,我和弟弟就不会是庶子,我们会喊姨娘为‘娘’。你想要的荣华富贵,我们会努力发奋给你挣,你要的堂堂正正……可是现在,姨娘落到这个地步,所有人都在骂你,我们在陆家也举步维艰……”

抱琴红肿的眼睛看向陆畅,说道,“你是在埋怨姨娘?”

陆畅摇头说道,“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觉得姨娘那步走错了……”

抱琴狠狠抹去眼泪,坚定地说道,“不会,你爹不会不管我们。我跟了他十几年,而先二太太只跟了他三年,小陈氏就更短。我们一起渡过了最美好的时光,还有那么多日子的相濡以沫,我和他的情谊别人是无法比的,他不会不管我们!你们不信,就看着吧。”

……

听完王嬷嬷讲了吴婶打抱琴的经过,陆漫也一阵解气,连说打得好。

吴婶现在还没想过,说道,“姑太太心肠太好了,应该让我把那个贱人打得半死再停手。”

何氏说道,“我也是看那个孩子哭得可怜。”

吴婶又啐道,“那个不要脸的贱人,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在学姑太太。画虎不成反类犬,凭她也配,难看死了。也只有陆二老爷眼神不好,才会看得上她。”

何氏叹道,“不用我出手,抱琴已经遭了报应。她德性不好,又瘸了,陆放荣瞧得上眼,就留给他好了。我以后跟她,桥归桥,路归路,再也没有关系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家务事

听了何氏的话,陆漫笑起来。看来,何氏对陆放荣是真的不在意了。

不过,就陆放荣的尿性来说,如此的何氏回来,他还会不会瞧得上抱琴呢?若他瞧不上了,以后抱琴母子的日子不会好过。原来陆家让人来找陆漫,都会派陆畅或者陆丰这两个同父的弟弟来。但自从何氏和何承回来后,陆家就没再让陆畅兄弟去过东辉院,他们已经成为老太婆的弃子了。

那个死老太婆,永远是利益至上。

陆漫觉得这样挺好,比让抱琴进庙子还好。让贪心的人得不到想得到的,再把过去拥有的一点一点拿出去,这种感受会比心如死灰还要煎熬。

还有陆放荣,若当时抱琴真的进了庙子,他或者还会有愧疚,抱琴说不定会变成他胸口上挥之不去的朱砂痣。可是现在,若他能回来,让他看看曾经把他迷了十几年的女人被磨搓成这样,心里心外都不美。再有一个艳光四射内外皆美的何氏作参照物,他还会把抱琴放在心口上吗?

陆漫又看了两眼何氏,她就是那种天蹋下来也不会操心的有福人。这样的人不显年轻,那真是没天理了。

不过,陆漫还是没想到何氏能这样轻易放过抱琴,连“琴桥归桥,路归路”的话都说了出来。

陆漫又问道,“娘,你真的做得到跟抱琴‘桥归桥,路归路’?”

何氏抿着嘴点点头,说道,“她选的这条路,还赶不上当初我给她许诺的那条路好。现在她腿瘸了,没有了一点体面,只是一个小妇,住的房子不是她的,生的儿子不能叫她娘,陆老太太还在想着法子整治她,她千方百计得的男人也就那样……而我,闺女好,儿子好,日子过得乐呵,样样比她强多了……”

真是个心思简单的女人,她是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女儿已经死了。

陆漫笑道,“我跟抱琴可做不到‘桥归桥,路归路’。若陆放荣能活着回来,不要她,或是跟她过得不好,我乐见其成。若是陆放荣依然那么宠她,我可不愿意,我会使坏的。”

何氏听女儿把话说得这么明明白白,用食指点了一下女儿的头,笑起来。

六月初一,陆漫已经把那些经验都整理记录完了。算算时间,郑强几人已经进山九天了。她有些急切起来,之前郑强算了下时间,那么大的地界若是细细查找,十天就应该找得完,他们最迟会在十二天内回来。此时还没回来,应该是没有什么收获了。虽然对找到那株花也没抱太大的希望,但真的一无所获,陆漫还是失望不已。

这天下晌,她正在午歇,就被一阵孩子的吵闹声惊醒了。

“嫂嫂,嫂嫂,你怎么能自己跑出来玩,太不应该了……呜呜……”

陆漫还有些不清醒,那是宋默的声音,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自己做梦梦见了他?

她迷迷糊糊坐起来,王嬷嬷就走了进来,颇为无奈地笑道,“是和郡王府的默哥儿。”

又听到何氏压抑的声音传来,“默哥儿小声些,嫂嫂还在觉觉。”

“他怎么来了?”陆漫边穿衣边嘀咕道。

王嬷嬷又道,“是和郡王爷送他来的,郡王爷还在外院。”

陆漫走出上房,看到何氏正抱着宋默站在院子里哄,姜玖也在小声安慰他。

宋默看陆漫出来了,又咧开大嘴嚎起来,“嫂嫂,你怎么偷偷跑来庄子玩,也不带我,难道你不喜欢我了吗,难道你真的不喜欢我了吗……”他从何氏身上滑下来,又跑过来抱着陆漫的大腿哭。

什么叫偷偷啊,她哪里偷偷了。

陆漫只得给他擦了眼泪,笑道,“好了,好了,没带着默儿,是嫂嫂的错。可嫂嫂没有忘记你,还专门给你买了礼物呢……”

把他哄好了,就牵着他和姜玖去了外院。

宋明正坐在正厅喝茶,王伯站在一旁相陪。

宋明见陆漫来了,不好意思地笑道,“二十六那天默儿就闹着去东辉院找你,我说你来了庄子,他就天天闹。闹了这么多天还不消停,母妃无法了,就让我把他带来这里跟三少夫人玩两天……”

宋默不高兴了,扯着陆漫的裙子说道,“父王说的不全对,他埋汰我呢。我闹不光是想嫂嫂,还因为祖母要给父王说媳妇,父王不愿意,祖母就哭,哭,哭,哭了一天呐。”说到这个问题,他的小脸也挂上了忧伤,“不止我父王不喜欢媳妇,我也不喜欢后娘,若她们再给我下毒怎么办。”他听到祖母和父王争执的时候,说他生病是因为被父王的小老婆下了毒。

宋明的脸红了起来,皱眉嗔怪道,“你这小子是不是有些傻呀,家务事都拿出来乱说。”

宋默嘟嘴道,“我又不是说给外人听,我是说给嫂嫂听。”

正说着,下人来报酒菜准备好了。

宋明父子吃了饭,宋明赶回京城,宋默便留了下来。

陆漫让姜玖和下人带着宋默去村里的郑家玩,他家有两个小子,还有狗驴猪,鸡鸭鹅,比庄子里好玩。

到了六月初三人还没回来,陆漫更着急了。这天晚饭后,天光还大亮,陆漫就带着宋默、小玖儿、酥心糖,还有何氏和几个下人绕着庄子散步消食。

庄子的围墙外平出了一条蜿蜒的小路,路边的荒草里平夹着许多不知名的小野花,满目苍翠延伸到了山脚,又跟浓绿的山峰连成一片。

突然,从山那边传来一阵狗的狂吠声。

“是旗长!”姜玖大声说道。

“一定是郑大哥他们回来了。”陆漫望向那片群山,笑道。她有些奇怪,豌豆黄的声音比旗长的声音还大,怎么没听到猫叫声呢。

陆漫大着肚子,两个孩子又娇贵,他们并不敢往山边走,原地等着。

随着狗的叫声越来越近,就看见两只大狗从山里那片林子里蹿了出来,其中一条是旗长,另一条是它的弟弟狗子。

没多久,郑强和五个护卫也走出林子,向这边大踏步走来。他们也看到陆漫了,又加快了腿步。

第二百五十章 找到

旗长和狗子疯跑过来,高兴得围着姜玖和陆漫打转。[随_梦]ā

陆漫哪里有心思看它们啊,还在向那几个人望着,心提得老高。

稍稍走近一些了,郑强大声笑道,“三奶奶,找到那花了。”又转过身,他背上背了个大筐,大筐里装着一株绿色长茎。

陆漫喜得捂上了嘴巴,否则她定会大叫出来。

等到他们走到近前,郑强和另一个护院抬着大筐,让陆漫看清楚。又说道,“我们夜里找到这花时,还开着花,黄色,朵大,十分艳丽,天亮后又合上了。我们就知道,这肯定是三奶奶要找的花了。”

陆漫没有伸手摸,怕它真的是药,会对人造成伤害。她倒不是怕伤着自己,而是担心肚子里的孩子。

她低头仔细看着,只有一根茎,茎长三尺多,顶端有两个食指粗细的绿色花苞。叶子细长,上面光滑,下面有密密的白色茸毛。

这株长茎跟小陆漫看到的,除了花苞不太一样,其它的都一模一样。

小陆漫那天早晨看到的花苞是紧紧裹在一起的,而这两个花苞却裹得不算太紧,已经打开了小小的一条缝隙,里面是嫩黄色。

陆漫抬头望望天,虽然还没有黑透,但天边已经有了一勾新月。

已经到了晚上,它要开花了。

这无疑是小陆漫看到的那株花了!陆漫兴奋得心肝猛地一阵狂跳。

只听郑强又说道,“夜里,我们找到了这株花,正高兴呢,豌豆黄却一下子出溜没了。这几位兄弟说它能找到回庄子的路,能吗?需不需我再进山找找它?”

陆漫说道,“那小东西找路的本事大着呢,它自己会找回来。”

几人回了庄子,陆漫让人给了郑强五十两银子,给那五个护院一人五两银子,他们辛苦了。

王嬷嬷等人带着孩子们给旗长洗澡喂食,而陆漫则同卫大娘一起在后院的一隅看着那株花。还让丫头在不远处看着,不许别人来打扰。

卫大娘已经把花移栽在一个大花盆里。她说这花像是木本植物,只有一根茎,也不能分株,只能用种子种。

随着黑幕越来越浓,黄色花瓣也随之慢慢打开,越来越大,越来越艳丽,直至完全打开。

当花儿完全打开后,五片花瓣就开始随着夜风一张一合。张的时候,花瓣向外微微卷起,那一瞬间,中间的一丝丝红色花蕊飘散开来,跳动着,艳丽无比。合的时候,花瓣向里微微卷起,如黄色的小灯笼,似罩住了欲跳出来的花蕊。

“天呐,太不可思议了。老婆子植了几十年花,还没看过这样好看、神奇的花。”卫大娘赞叹道。

两人没有一点睡意,一直看到子时,却发现花瓣张合的次数越来越少,后来只向外卷着,红色花蕊也拧在一起不再散开。

“怎么回事,离天亮还早呢。”陆漫嘀咕道。

卫大娘道,“老奴觉得,这花儿已经开繁了,或许就要谢了。”

若真这样,自己的运气可是太好了。若再晚一天,今年就找不到这种花了。

大概两刻钟后,两朵花的颜色渐渐暗淡下来,掉在了地上。

陆漫看到卫大娘摸了这么久的花也没有什么事,她也不怕了,把花捡起来。

卫大娘则指着长茎顶端的那两个绿色花包说,“这东西应该是结的果实。能不能培植出这种花,就要看它们了。”

只有两颗种子,即使培养出来,也只有两盆花。

陆漫拿着花回屋歇息,又让卫大娘把那株花拿去她屋里。明天他们就回京,陆漫试着提练黄克来,卫大娘把花养好,等到果实成熟,栽种育苗。

由于陆漫下半夜才睡,早上巳时才起床。

王嬷嬷说,“回京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他们等到晌午,也没等到豌豆黄回来。陆漫便让青青在庄子里等它,他们先回京城。

宋默玩得高兴不想走,还想让姜玖陪他一起在庄子里等豌豆黄,陆漫自然不同意。

吃了晌饭,一行车马就准备好要回京了。

郑大娘和郑强领着两个儿子来送行,又送了一些山货。

陆漫正准备上轿,就听见一阵高分贝的猫叫声,一听就是豌豆黄。

只见一道黄影闪过来,豌豆黄紧急刹住,站在了陆漫脚下。陆漫说道,“你终于回来了,正好,快去找青青,咱们一起回京。”

豌豆黄站在那里没动,又是一阵狂叫。

陆漫皱眉道,“就知道玩。我回京有急事,今天必须走。”

豌豆黄急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若不是知道主人这时候不许它近身,它一定会跳上去扯主人的头发。太气猫了!

它怂了怂鼻子,蹿到一辆马车前,跳上马车的车窗,掀开帘子指着里面叫几声,又伸出一只前爪指着山里叫几声。

那辆车里装的正是那株花。

陆漫喜道,“你的意思是那山里还有这种花?”

豌豆黄点头,又“喵喵”地叫了两声。

陆漫喜得真想把它抱过来亲两口,说道,“好黄黄,你真能干。”又对郑强说,“豌豆黄一定是又发现这种花了,还要麻烦郑大哥一趟。”

郑笑摆着大手笑道,“不麻烦,不麻烦,出去十天就挣了那么多银子,我愧得慌。”

陆漫笑道,“能再找到最好,找不到也无所谓。郑大哥熟悉里面的山路,知道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若它领你们去的地方危险,就直接回来。”

又指了五个护卫留下来跟郑强去一趟山里,再让青青留在庄子里等豌豆黄。同时,又留下三十两银子。不管找没找到花,都赏郑强二十两,另几个护卫一人二两。

陆漫坐轿慢,进了京城已经酉时末,回到东辉院就已经戌时了。

晚饭已经准备好,何承和姜展魁正焦急地等待着他们。

陆漫见何承脸上有一大块淤青,惊道,“这里怎么了?”

何氏也吓坏了,拉着他看。

何承笑道,“无事,走夜路时,不注意摔了一跤。”

陆漫也没多想,嘱咐他以后要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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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章 惹事

饭后,何氏母子回了榆青院。~随~梦~小~说~щ~suimеng~lā何承走路有些瘸,陆漫还以为是摔跤摔的。心疼之余,又嗔怪了他几句,说他看着稳重,怎么如此毛毛躁躁。

宋默被安排在上房东侧屋的炕上歇息。小家伙在庄子里没玩舒坦,若再把他送回家,肯定要闹腾。

那盆疑似夜黄花就放在陆漫的窗下,她不放心把它放在别处。让卫大娘每天早中晚来侍弄它一刻钟,陆漫每个月会付她一两银子。另外,又让她的几个贴身丫头看好这花,不许别人来霍霍。

她刚进了卧房,就听柳芽进来禀报,柳信求见。

柳信这么晚来见她,一定是有什么急事了。

陆漫来到厅屋,让柳信进来。

柳信瘸着腿进来给陆漫躬了躬身,他的脸上有一道长口子,左胳膊用绷带吊在胸前。他低头没有讲话,在屋里的柳芽和杏儿、桃儿便都退了下去。

陆漫的心里一沉,一看他就是被打狠了的,再联想到何承脸上的伤,问道,“出了什么事?”

柳信跪下请罪道,“奴才有罪,没有保护好舅爷。”

陆漫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起来回话。”

柳信站起身说道,“前天,黄六爷过十六岁生辰,在醉春轩酒楼庆生,也请了舅爷……”

陆漫之前专门交待过柳信,若何承实在有推脱不掉的应酬,他要亲自多带几下人跟着去。

之前也有不少贵公子人托人请何承去酒楼吃饭,希望结交他,都被他拒了,说姐姐不允。但因为他跟黄六爷的关系比较好,黄六爷又说只请了谢八爷,还有两个说得来的朋友,何承就答应了,还特地去买了生辰礼物。

结果到了酒楼一看,周郡王世子宋宪居然来了,还有几个爱惹事生非的公子也在,包括王浩白。他们不是黄六公子请的,但不知为何却得到了消息,都相约而来。这些纨绔再加上黄六公子几人,一共有十人。

柳信一看这么多爱惹事的纨绔都在,若喝醉酒了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他就悄声跟何承说,等吃个半刻钟,就说有要事赶紧走人。何承本是腼腆性子,不喜欢人多,何况一看这些都不像好人,也点头同意。

这些人还叫来了十个妓女,一个公子一个,包括何承。何承哪里见过这个场面,女人身上的香风都呛得他一阵猛咳。他脸涨得通红,摇头不要,那个妓女居然坐在了他身上,被何承不客气地推了出去。逗得那些人大笑,说了不少污言晦语。特别是进昌侯家的呆霸王朱晋奇,看何承都看呆了。

谢八爷和黄六爷解围道,何兄弟还小,别带坏了他,才把那个妓女撵去了另一个纨绔身边。

半刻钟后,何承就起身说自己有事,要先行一步。

宋宪几人自然不愿意放人,说要走可以,每人敬他一杯酒,喝完才能走。朱晋奇急得一头大汗,鼓着大眼睛闹得最欢。

谢八爷和黄六爷帮着说情也不行,何承无奈,只得继续坐下。

柳信一看不好,悄悄让一个小厮去找和郡王爷。若找不到和郡王爷,就赶紧去衙门找三老爷。

柳信之所以先找和郡王爷,是因为这里离和郡王府比较近。陆漫曾经救过老王妃和宋默,和郡王爷肯定会帮这个忙。

等到这些人的酒又喝得多一些,就有人开始乱说乱动,特别是朱晋奇,言语中对何承颇多不尊重。何承气得眼睛都红了,起身就往外走。

朱晋奇起身去拦他,不许他走,便拉扯起来。谢八爷不愿意了,把酒碗一摔,过去就把朱晋奇推去一边。接着,两伙人就打了起来。

柳信一直把何承护在身后,谢八爷及他的人也极力护着何承。但有人专找何承的茬,何承也挨了不少揍。

打斗中,来了几个巡街的衙役,他们不敢惹那些公子,只在一旁劝架。

正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和郡王爷带着几十个护卫来了,护卫把带头闹事的朱晋奇打断两根肋骨,把王浩白的胳膊打断了,把宋宪也打了个半死。宋宪知道何承是宋明罩着的,起哄起得厉害,对何承并不敢过份,但因为他是这些人的头,宋明对他一点没手软。

之后,和郡王直接进宫请罪,得知消息的周郡王、王国舅、进昌侯进宫告状。接着,谢老国公进宫申诉,说谢八郎被打得下不了地。长亭长公主自谕为何承的大家长,也进宫告状,老驸马也跟去凑热闹。

双方都振振有词,指责对方的不是。本来是挺严肃和生气的事情,却因为老驸马偷袭成功进昌侯的长胡子,还揪着不放,疼得进昌侯老脸皱成一堆,被人好不容易才拉开,凭添了不少笑料。..

都拉开了,老驸马还念叨着,欺负他孙媳妇的弟弟,就是欺负他孙子,就是不行!

进昌侯的下巴都被揪麻了,说话不利索,因为不敢惹长亭长公主,气得直跳脚也不敢打回去。

群架打到了皇上那里,小的打完老的又打。皇上大怒,双方各打五十大板,狠狠斥责了和郡王爷和各家的家长,又让和郡王爷陪了王家和朱家各三百两银子的医药费,陪了宋宪二百两银子。

说是各打五十大板,但明眼人一看皇上还是向着和郡王爷的。把人打得那么狠,只挨了一顿训斥,赔了八百两银子完事。

王皇后气不过,又专门把老和王妃传进宫里,当面斥责她教子无方,纵子行凶……

回来后的何承吓坏了,自责得不行,觉得自己给姐姐和长公主惹了祸。等到长公主和老驸马从宫中回府,他就去鹤鸣堂磕头请罪。还是长公主反过来安慰他,他才没有那么难过。

之后,柳信又说了陆漫不在家的时候,那边府里的六爷总来找舅爷切磋学业,舅爷不愿意搭理他,八爷又劝不走他。下人就去找五爷,五爷来了才把六爷劝走。这事传到了世子爷那里,把六爷好一顿教训才算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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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 生病

听了柳信的话,陆漫面沉如水。?随?梦? .lā

那几个纨绔挨了教训才能长记性,以后肯定也不敢轻易找何承的晦气。宋明的这个情,她记下了。

还有长公主和老驸马,他们为何承撑腰进宫告状、打架,大张旗鼓宣扬何承不止是他们的亲戚,也是他们罩着的,陆漫感激不尽。

还有谢老国公,他完全可以甩手不管,却还进宫把水搅混,他的情陆漫也记着。

她最恶心的是姜展勋,家里有只苍蝇嗡嗡嗡,总是倒胃口的事。

陆漫表扬了柳信这事办得好,找和郡王爷找的及时,不仅没怪他,还赏了他十两银子,赏那天跟去的下人各二两银子。

由于生气,陆漫夜里没睡好。

第二天陆漫按时起床,吃完早饭就带着收购的一些野物和山货,还有一筐肥嫩的野菜去鹤鸣堂给长公主和老驸马请安,再感谢长公主的帮忙。请完安后,她就要赶紧回来提练那两朵疑似夜黄花,怕放久了药效会有所降低。

姜玖和宋默还睡得香,也没叫他们。

出门前,柳芽又悄声告诉陆漫,五月底,大夫人就回来了。

大夫人是上年十一月被撵回娘家的,为期半年,也该回来了。她是因为自己才被撵回娘家,心里肯定会更恨自己。但陆漫现在也不怕她,已经分了家,又有长公主在最上面镇着,她得了那么大的教训,至少不敢明目张胆跟自己作对。

到了鹤鸣堂,陆漫却被三夫人挡在了卧房门口。原来长公主得了风寒,发热,头痛,还躺在床上呢。御医说这个病要过病气,陆漫现在怀着孩子,不敢让她进去。

说长公主是凌晨寅时犯的病,咳嗽声把值夜的嬷嬷吓坏了,赶紧去告诉爷们,又去请了御医。他们都来敬孝了,几位爷们连衙门都没去。听声音,屋里不仅有爷们,还有大夫人、二夫人、大奶奶的声音。

站在门口也能听到老太太偶尔传出来的咳嗽声和哼哼声,陆漫极是心疼。老太太平时身体非常好,又享福享惯了,乍一生病,就难受了。

捡药的人回来了,陆漫拿着药方看了一下,里面那味“柳树皮”让她眼前一亮。柳树皮有镇痛、消淡、降热的功效,所以治风寒的中药里一般都会加柳树皮。

陆漫则知道得更详细,柳树皮里面含有一种叫水杨酸的物质,能治很多种疾病。因为过量服用水杨酸会中毒,前世的科学家就把水杨酸和乙酸酐混合物加入浓硫酸,合成了“神药”阿斯匹林。

古人虽然不知道什么是水杨酸,但知道柳树皮能镇痛,降热。

这个时代没有乙酸酐,却可以通过别的手段减轻水杨酸中的毒性。黄克来那种药就是用叶子攻克花里的毒素……

陆漫在门外安慰了几句长公主,便返身回去,她要赶紧回去制药。那两朵花不能再耽搁,她还想把水杨酸弄出来,控制数量,不长期吃,会减轻长公主的痛苦。

二老爷听说陆漫在门口站了半刻钟就回了东辉院,气得老脸通红,想骂人又硬憋了回去。

姜侯爷也不高兴,长辈体恤她有身孕不让她进卧房,但她是大夫,可以呆在厅屋帮着出出主意啊。

大夫人的脸上滑过一丝笑意。她现在聪明多了,有些话不需要自己说,自然有人教训她。不是长公主稀罕陆氏稀罕得要命吗?怎么样,为了肚子里那坨肉,她连样子都不知道装一装。

陆漫走到垂花门门口碰到了老驸马。他才从外面转回来,因为他要去看长公主被拦着了,就堵气去外面转了一大圈。

他一看陆漫就又发起了脾气,大声吼道,“唯唯媳妇跟唯唯一样坏,出去玩都不带我。”又告状道,“长亭病了,他们不让我进去看她……”

陆漫不愿意老爷子在这里添乱,哄着他一起回了东辉院。

此时姜玖和宋默都起来了,就把宋默和老爷子一起打发去了西跨院玩。

而陆漫则带着那两朵花,又揪了疑似夜黄花的一片叶子,叫着绿绫、小西、小中去了厨房,又让人去剥一筐柳树皮拿过来。

后罩房里有两间厨房,一间是给主子做吃食,一间是给下人做吃食。陆漫把给主子做吃食的厨房占了,厨房里有一大一小两个灶台,她领着小西用小灶提练黄克来,让绿绫领着小中用大灶提练水杨酸。

她先把花和叶洗净,用盐腌制一刻钟,捣碎,再在锅里加上水烧沸,把捣碎的汁放进锅里煮,不断浓缩……

这时,下人们把柳树皮拿来了,陆漫又教绿绫和小中把树皮洗净,再切成小块,浸泡后加热,烧沸两刻钟后,趁热捞出过滤柳树皮,再继续加热和浓缩溶液……

期间,何承也来了,陆漫让他留下帮忙。

看到他欲言又止,陆漫说道,“那事姐姐已经知道了,不怪你,现在先把药制好再说。”

看到他脸上的那块淤青,陆漫很是心疼。女孩儿长得好让人操心,男孩子长得好依然让人操心。还好这个弟弟品质好,否则更操心……

疑似夜黄花的溶液浓缩到最后,真的滤出了淡黄色的粉末,还有一股淡淡的甜香味,跟记载一模一样。陆漫都快激动哭了,那株花百分之九十九应该是夜黄花了。

看到陆漫这么激动,何承高兴地问道,“这就是书里记载的黄克来?”

陆漫笑道,“九成九的把握是,还有最后一道工序。”

接着,提取水杨酸的大锅里也出现了白色水晶。又停止加热,让人去冰窖里取来一些冰块给溶液降温,可以得到更多的晶体。

这种晶体就是水杨酸了,陆漫又让何承把这些水杨酸装到一个小瓷瓶中。“水杨酸”这个名字太现代,她给它重新取了个名字,叫水杨散。

陆漫又用蜂蜜等物把夜黄花的粉末做成了黄豆粒大的丹丸,共做了二十颗。若那株花是夜黄花,这种丹丸就是黄克来了。这种药,她根本舍不得给小白兔试药。若不是她肚子里有个娃,她都想自己试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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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 疑似小产

其实,长公主的病若同时服用黄克来和水杨酸这两种药效果会好,但陆漫却不敢给她服用。◢随*梦*小◢.1a陆漫能保证这种小药丸百分之九十九是黄克来,但还有百分之一不敢保证,必须要有人试验过后才敢给她老人家用。

此时,已经暮色四合。

陆漫已经很辛苦了,但她还不能回房休息。老太太对她一直很好,她应该第一时间把药给她送去。水杨酸对胃刺激非常大,她已经让小中在药房里捡了几味护胃及治感冒的药熬好,她再适量放入水杨酸进药汤。

水杨酸对胃的刺激还不是最让陆漫担心的,有些人对它还过敏,有些病人更不能服用它。长公主看着身体挺好,谁知道她有没有某些隐疾,只不过暂时还没有表现出来。

所以,即使给长公主服用了,也必须仔细观察,一旦有异,马上停药,再采取必要措施。

这些问题,陆漫在制药的过程中也同何承讲了一些。

何承用汤匙舀了一匙药汤喝,笑道,“我试了药再给长公主拿去。”

喝了觉得无异,姐弟俩才走出厨房。

他们到了正院,柳芽禀道,“上午,五爷让人来把八爷和二姑娘接去鹤鸣堂侍疾了,驸马爷也跟着回去了。默儿哥不想回郡王府,只得把他送去了姑太太那里。本来还让三奶奶去的,奴婢说三奶奶正在赶制要紧的药。”

到了东小门,已经有一顶轿子等在那里了,陆漫坐轿,何承等人走路。

此时,鹤鸣堂里灯火辉煌,除了陆漫和正在国子监里的姜展昆,长公主府所有主子都在这里,连姜凌都回来了。只不过,成年人在卧房站着侍疾,老驸马、姜展玉和岁数小些的爷们、姐儿在厅屋正襟危坐,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姜展魁和姜玖也在这里。

果真科学家的心思就是单纯,只想着钻研学术问题,根本就没想过这些人际关系。自己一门心思想着制药,若不是姜展玉让人把姜展魁小兄妹叫来,自己就真“不孝”了,他们这一房也落了下乘。

陆漫和何承进了侧屋,站在卧房在门口问候了长公主。

姜凌走到门前,冷脸说道,“三弟妹,祖母病了这么久,你怎么才来啊。你虽然怀了孩子,不进卧房就行了,但最起码也要呆在厅屋里啊。你是大夫,又是神医,随时可以帮着御医出出主意。你看看九弟,再看看和姐儿,敏哥儿,那么小还知道站在厅屋里听候差遣……”

姜漫跟姜凌接触的不多,一听她这话,真是太讨嫌了。沉脸说道,“大姐,虽然我没站在这里,但我也在尽孝……”

陆漫的话还没说完,老二爷也走了过来,压低声音骂道,“陆氏,你祖母待你不薄,你怎么如此不不孝!”

陆漫辨解道,“二老爷,我是在制药……”

“什么要紧的药,不会改天制?”老二爷又喝道。

老侯爷也不高兴地说道,“做事情,要分清楚轻重缓急。”

陆漫又道,“禀侯爷、二老爷,我制的这种药对风寒有特效,所以才赶着制出来。”

姜展玉由衷地说道,“三嫂此时情况特殊,为了祖母还辛苦了一天,弟弟汗颜哪。”

陆漫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这一对父子,真是一个聪明得紧,一个蠢得紧。她也说了一句漂亮话,“为了祖母,再辛苦都值当。”

姜侯爷这才捏着胡子满意地点点头。

陆漫不能进屋,把白细瓷盅交给何承,何承双手捧着走进卧房。

长公主还躺在床上轻声哼哼着。何承来到床前躬身说道,“长公主殿下,我姐姐今天专门制了一种药,叫水杨散,对治风寒有奇效。”

长公主睁开眼睛,无力地“哦”了一声。

站在床前的世子爷听了,赶紧说道,“是今天才制出来的新药?”见何承点头,又大义凛然地说道,“我先试喝一口,才能给祖母她老人家喝。”

何承老实地答道,“我先前已经试喝了。”见世子爷还是坚持地看着他,赶紧把白细瓷盅递过去。

姜侯爷满意地看了大儿子一眼,让人拿了汤匙过来。世子爷喝了一口,又巴嗒巴嗒嘴,才对姜侯爷点点头。

姜侯爷方才同二老爷、三老爷一起把长公主扶起来,把药给她喂了。片刻钟后,长公主小声说道,“果真头没有那么痛了,轻松多了。”不久,便沉沉睡去。

御医来摸了摸脉,说道,“这种药果真有奇效,长公主殿下已经没有先前那么热了。”

见长公主睡熟了,众人方退出卧房。

三位老爷都满意地看着陆漫,表扬道,“不错,很好……”

三老爷还说,“你祖母没有白疼你。”

御医也对陆漫拱手道,“三奶奶,请问你给长公主殿下吃的是什么药,能否告之一、二?”

因为吊钟花的事,陆漫已经谨慎多了。

她说道,“这种药叫水杨散,是从柳树皮里提取的。你们给我祖母开的药方里,也包含了柳树皮吧?因为我把最有效的成分提取出来,所以效果更好一些。但是,这种药也不是谁都能吃的,有些特殊的人吃了会中毒,若剂量掌握不好或者长期服用,会造成肠胃不适,甚至出血,所以我暂时不能告诉你。等以后我把它的特性摸透了,再说吧。”

御医也知道上次因为有人吃吊钟花吃死的事,点头表示理解。

二老爷见自己这一房的儿媳妇又立了奇功一件,捋着胡子哈哈笑了起来,对陆漫说道,“展唯媳妇快坐下歇息,劳累了一天,辛苦了。”

陆漫心里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傻了吧叽的,人家说啥就是啥,也不知道用脖子上的东西想一想。

她刚要说话,便觉得肚子一阵钻心的疼痛,还觉得有东西从下体流出。她“哎哟”叫了一声,一下坐在椅子上,痛得脸煞白,冷汗直流。

二老爷一看,就吓得叫了起来,喊道,“我的孙子,你可不要出事啊。”

姜侯爷和三老爷一叠声地喊道,“快,快去找精妇科的御医。”

这里有两位御医,但都不精妇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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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 绝技

陆漫也吓死了,轻声叫道,“快,快,快叫大夫,我肚子痛。”她已经没有精力给自己看病,必须得叫精妇科的大夫来帮她保孩子。又无力地对何承说道,“快给我施针,按原来我教你的法子做,扎关元、血海……”

东辉院太远,三老爷让婆子把陆漫用担架抬着去前一进的香木院躺着施针,长公主偶尔会在那里小憩。

众人这时才发现,陆漫的裙子上已经染了一大片的血迹,二老爷、二夫人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何承哭道,“我姐姐是累的,她前天晚上观察药观察了大半夜,昨天坐了大半天的轿子,今天又赶制了一整天的药,都没歇息一下。”

姜展魁和姜玖也吓得大哭起来。姜展魁边哭还边悄悄跟正发蒙的老驸马说道,“我爹和大姐姐骂了我嫂子,我嫂子一定是被他们气的。”

在他想来,嫂子不仅是累的,还因为被骂生了气。

老驸马刚才也看到二老爷和姜凌喝斥陆漫了,现在听姜展魁一挑拨,就更生气了。他先跑过去甩了二老爷一巴掌,骂道,“打死你个二傻子,自己不向着自家人。”

又指着姜凌大骂道,“你坏,你把我孙媳妇骂得流了血,走,走,回家,家去……”

倒真是个老邪。骂老二爷时像个正常人,可一骂姜凌,又变傻了。

姜凌气得跺脚哭了起来。

大夫人辩解道,“公爹,你没听何小哥刚才说的啊,展唯媳妇是累的。”

老驸马又吼道,“她不光是累着了,她还被气着了。”

世子爷过来把闹事的老驸马连哄带劝弄去了侧屋。

陆漫被抬到塌上,只有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大奶奶、何承跟了进来,其他人都被拦在了门外,包括大哭着的姜展魁和姜玖。

陆漫躺在榻上闭着眼睛说不出话来,但何承记得,他拿着御医递过来的银针按陆漫当初教他的方法施针。

何承的针刺比较管用,陆漫没有再流血,肚子也没有那么痛了。她全身无力,眼睛闭得紧紧的,眼泪一直汹涌地流着。她难过异常,觉得天都要塌了。若孩子被折腾没了,或者孩子因为这次意外发育不健全,她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得知消息的何氏赶来,又哭成了泪人。

大概一个时辰后,两位精妇科的御医和同仁堂的陈大夫先后赶来。

诊了脉,几位大夫都说陆漫是因为思虑过重、劳累过度造成胎儿不稳,还说何承施针很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们给她开了药,让她老老实实在床上躺够一个月。

第二天陆漫好些了,就被抬回东辉院休养。因为水杨酸要定量给长公主服用几天,还要观察她有没有异样,适合不适合那种药,陆漫便把何承留在了鹤鸣堂。长公主帮了何承那么多,何承理应留下服侍她。

姜展魁和姜玖也没心思读书了,搬了小锦杌坐在卧房门口,不眨眼地看着躺在床上的陆漫,姜玖还不时啜泣几声,无论何氏等人怎么劝都不走。

陆漫一直闭着眼睛,没有精力多说,只小声说了句,“放心,我没事。”

可两个孩子都是看人眼色长大的,觉得嫂子或许是在安慰他们,都不相信,继续坐在那里当门神。

下晌,上午才回府的宋默又来了。昨天晚上宋默赖在榆青院里住,夜里段嬷嬷听人说陆漫不太好,叫何氏去鹤鸣堂。所以在榆青院里一吃完早饭,就把还不想走的宋默强带回了郡王府。

宋默是后来才知道陆漫生病了的,在家里大哭不已。宋明也非常担心陆漫的情况,但他一个大男人不好来探望这个病。跟老王妃商量了一番,准备了一些血燕等上等补品,让宋默来看望陆漫。还一再强调,看看就回来,不许再赖在人家那里吃饭睡觉。

没让宋默进屋,他也站在门口大哭。还嚷着,“嫂嫂,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

他的话把何氏等人气得不行,段嬷嬷只得红着老脸强把他抱走了。

因为陆漫给长公主赶制特效药累得差点小产,几位老爷不仅大大夸奖了陆漫孝顺贤淑,大房、二房、三房还往东辉院送了许多补药。

三天后,长公主的病大好,得知陆漫为给她赶制“神药”而累得差点滑胎,又是感动又是心痛,直说自己没白心疼这个孙媳妇,好药好东西流水一样赏到东辉院。

因为怕老驸马去东辉陆闹腾,长公主病重期间,都是三夫人把老驸马接去他们院子,让姜展雁和姜玖陪他玩。

陆漫非常听话地遵医嘱躺在床上保胎,除了解决个人卫生,基本不下床,身体倒也好多了。

这天下晌,挺着大肚子的闵四奶奶来看望陆漫。她怀孕已经将近九个月,预产期是这个月的中下旬。

陆漫嗔道,“我无甚大事,你这个时候怎么能随便乱跑呢?”

闵四奶奶笑道,“无妨,我是坐轿子来的。”

她来看望陆漫的同时,也是来替自己娘家弟弟道歉的。若黄六爷不在酒楼里请客,而是在家里请客,也不会闹出那么大的事。她不好说的是,她的父亲通政使黄大人并没有和宋明及长公主、谢老国公一起同仇敌忾进宫告状,他不敢得罪王国丈和王皇后等人。

陆漫也能理解,不是每个人都敢跟王皇后和王国丈做对的。长公主、宋明和谢老国公地位尊崇,颇得圣恩,又都不喜欢王国丈一家,所以才会那么做。而黄大人则是小心经营数十年才爬上了现在这个位置,他的顾虑多些也正常。

陆漫笑道,“你想多了,黄六公子品性好,德行好,我才让承儿跟他结交。那件事也属意外,谁想得到呢。”

陆漫又给闵四奶奶摸了一下脉,觉得她肚子里怀的应该是男孩。

这也是何家的祖传绝技。手札里有详细记载,但脉象非常难分辨,即使是懂脉象的大夫也不容易摸出来。陆漫刚刚试了一下,没想到居然摸出来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试验

一般怀孕五个月以上才能摸出来,陆漫并没有给自己摸,她想给自己留一份神秘和惊喜。对她来说,儿子闺女她都喜欢。

想到自己有了这个本事,陆漫还是有些窃喜。在前世只有B超能够办到的,她凭借脉像也能办到。中医是博大精深的,她不要脸皮地觉得自己把那句话非常好地诠释出来了。

但陆漫并不敢告诉闵四奶奶,怕她传扬出去。古代人重男轻女,提前知道肚里胎儿的性别,怀了男胎皆大欢喜,怀了女胎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特别是宫里的女人,若让她去摸男女,她不说就得罪人,若说了更会惹大祸。

豌豆黄和青青是在六月十二晌午回来的。他们果真又找到了两株夜黄花的花茎,还带回来了四朵已经蔫了的黄色花朵,正是夜黄花。

那些护卫说,这四朵花是在夜黄花的下面找到的。这两株花开在山上的悬崖边,挖到它们很费了些功夫,所以才回来得晚了些。他们找到了这两株花后,豌豆黄还想领他们去更深处,那里面郑强都没进去过,便放弃了。

陆漫大大地表扬了豌豆黄。现在,已经有三株夜黄花,六颗夜黄花的种子了。

她不能制药,就让何承和绿绫去制,又把注意事项讲了一遍。

晚上戌时,绿绫拿着一个瓷盒走进来,笑道,“三奶奶,舅爷同我制出了四十颗药丸。”

陆漫看看瓷盒里的药丸,颜色较之前那二十颗稍微暗一些,香味也稍淡一些。

看来,花放久了,药效可能会有所降低。不过,这到底是不是孙洼所说的黄克来呢?

陆漫正在发呆,就看见何承走进来,把袖子挽起说道,“姐姐,我的胳膊受伤了。”又补充道,“姐姐莫慌,伤口不深。”

只见何承的胳膊有一条一寸长的伤痕,皮肉都往外翻着,还在不停地流着血。这么长和深的伤口,在前世是要缝针的。

这个傻孩子,一定是想试药故意把胳膊割伤的。陆漫又气又心疼,叫道,“快,快撒止血药,金创药,快把伤口包扎上。”

绿绫也吓了一跳,赶紧把他的伤口处理好。

陆漫气得狠狠瞪了他一眼,骂道,“傻子,想试药也不能伤自己啊,找个受了伤的人不就行了。”

何承道,“别人没有我们当大夫的感受深。”

据记载,黄克来的药效非常好,但也有很大的副作用,不宜多吃。比较重的外伤第一次吃三颗,之后一天一颗。陆漫不知道这小小的药丸有没有这么大的魔力,拿出五颗说道,“赶紧吃三颗,明天、后天再吃一颗。”

她心疼何承,觉得他那条口子就是比较严重的外伤。

休承答应着接过。

第二天一早,何承没有过来上课,陆漫就让绿绫去榆青院看他。

绿绫回来说,“舅爷吃了药很好,在家里歇着呢。”她没敢说的是,何承昨天回去并没有马上吃黄克来,而只吃了车前草等几味药熬的药汤。等到夜里伤口有些化脓,人开始发热才吃的,还是吃的两颗。

第四天早上,何承按时来东辉院上课。课业结束后,他才来了陆漫房里。

他高兴地跟姐姐说,“姐,那个黄克来真是神药,我吃了它后,发热降下来了,伤口没有继续化脓,连之前的脓点都干了,愈合的也快……只不过,这两天的胃口不好,老觉得恶心,不想吃饭”

陆漫打开绷带,看到何承胳膊上的伤疤的确好多了,虽然还没开始结痂,但已经长在一起了,也没有化脓。若只用现在的汤药和金创药,伤势肯定不会好的这样快,肯定还会化脓。

陆漫抿嘴笑起来,那药百分之百是黄克来,而且的确有青霉素的作用,说不定还有头孢的作用,抗菌作用非常非常好。

笑完了,她又狠狠瞪了何承一眼,还伸出手在他的另一只胳膊上掐了一下,说道,“下次不许伤害自己了,否则姐姐再也不理你了。”又道,“这种药好是好,若不是特殊情况,不宜多服。”

何承又道,“我那种伤势,第一次吃两颗,之后每天服一颗足已。”又嘿嘿笑道,“剩下的那一颗我就留着了,以防万一。”

两姐弟又商量,这药必须保密,没有特殊情况,坚决不能拿出来用。因为不知道夜黄花能不能再培育出来,即使六颗种子都培育出来,加上原来的三株,也只有九株。这种花一年才开一次花,一次开两朵,九株明年全开花,也只能制出一百八十颗黄克来。这么少的数量,才是真正的限量版神药。

据记载,夜黄花的叶子和茎对肠胃有保护作用。那花对胃的刺激大,因为加了它的叶子,才减轻了副作用。陆漫虽然没有出门看那几株夜黄花,但听卫大娘说,夜黄花的叶子掉了可以再生。也就是说,只要它活着,上面的叶子可以随意取。

陆漫想着书里对夜黄花的记载,又跟何承商量,让他跟同仁堂的黄老师傅研究研究,能不能用夜黄花的叶子,跟水杨酸等物质混合制成药丸,取名水杨丸。跟白贺子等物质混合制成药丸,取名白贺子。若研制出来了,就再找人试药……

前世的阿斯匹林能治很多种病,不仅能镇痛、解热、消炎,还抗凝血,能治疗心肌梗死及脑中风,糖尿病,白内障、风湿等病症,但它的副作用也比较多,很多人不适合吃。

陆漫给何承讲了许多不适宜人群,让他记录下来,并牢牢记在心里。

另外,因为夜黄花的叶子有限,制出的水杨丸和白贺丸肯定不多,暂时保密。

至于想制多少制多少的水杨酸,因为副作用太大,为了防止那些谋利的小人,如何提取也必须要暂时保密。实在有病人需要,必须住院,由同仁堂的大夫统一看管,限量限时,再配以护胃的汤药,还必须随时观察病人的情况,一旦不好马上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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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 康复

听何承说,同仁堂旁边那处新买的院子上个月底就已经改建好。现在那个院子叫同仁堂医住馆,已经收了八个心疾病人。

陆漫之前就跟李掌柜和何承等人讨论过,这个时代的人都不兴住院,有病请大夫去家里医治。

但是,同仁堂要求某些急性心疾病人能够住院治疗。因为要观察他们是否适合用洋地黄这种“神药”,若有过敏或中毒,能够马上急救。

极富贵家的人家肯定不愿意住院,因为他们有钱能够让大夫甚至御医几天几夜住在家里。而绝大部分人家,又想用神药治病,又怕中毒,就只得住院了。

现在又有了水杨酸,有适合用这种药的病人,又有其他病史,最好也住院治疗。还必须拿一进院子来安置传染病人,这个时代没有消毒液,只能用石灰水消毒……

陆漫不能动,这些事就由何承和绿绫去办。为此,何承还跟先生请了半个月的假。再把李掌柜和黄老师傅请来,陆漫隔着屏风交待一些事情。

想到边关的姜展唯,黄克来可是治外伤的特效药。陆漫再不满意姜展唯,还是希望他能活着回来。她毫不犹豫地拿出二十颗黄克来,一百颗水杨丸,几大包水杨酸,把注意事项写明,又让柳芽领着人赶做些牛肉干,连着一些内衣裤和鞋子,到时候让柳信送去边关。

战场上的汉子粗糙,水杨酸虽然副作用大,但配上一些药可以给他们救急。

期间,何承过了十四岁的生辰,何氏还在榆青院办了一桌席,请姜展魁小兄妹、姜五爷、谢八爷去吃了饭,后来老驸马听说了又赶了去。

陆漫不能出门,正躺在床上发呆,闵侍郎家就送来了一筐红鸡蛋。原来,闵四奶奶于今天凌晨生下一个六斤四两的男孩,一家人都欢喜不已。

陆漫听了,也为闵四奶奶高兴。同时也为自己高兴,自己摸脉断男女还是蛮准的嘛。

这天下晌,谢大奶奶领着孩子们来看望陆漫了。

陆漫又感谢了谢老爷子和谢八爷的仗义。

谢大奶奶说道,“我家老爷子还打了八叔几巴掌,说他比何小郎大了两岁,又知道那几个纨绔的德行,却不知道早想办法让何小郎避开……”

陆漫听了,就更不好意思了。说道,“哟,这哪能怪谢八爷呢,是那几人不好。”

谢大奶奶又道,“听我八叔说,肯定有人故意把这话传给了那几人。传话的不会是他和黄五爷,肯定是另外两人。问过他们,他们都不承认。”

陆漫也怀疑有人故意使坏。

陆漫好不容易熬过一个月能起床到处活动了,也到了七月初五。

这天吃了饭后,陆漫就领着姜玖一起去了鹤鸣堂。

憋了一个月出门,陆漫很是欣喜。现在正值盛夏,酷热难耐。但东辉院外是一大片密密麻麻的竹林,去鹤鸣堂的那条路树也多,微风吹着竹叶树叶沙沙作响,倒不觉得有多热。

姜玖看到陆漫又大了一圈的肚子,抿嘴笑道,“我侄儿又长大了,真好。”又放低声音说道,“嫂子,告诉你一个秘密,自从我侄儿不大好了,八哥偷偷哭了好多次,说他辜负了三哥的托付,没照顾好嫂子……他还不许我跟你说。”

想到那个人小鬼大的姜展魁,陆漫笑起来。她躺在床上的那一个月,姜展魁见着她总是一副小老头的模样,似乎想教训她几句又觉得不妥,极是纠结的样子。

到了鹤鸣堂,几位夫人和大奶奶、和姐儿、敏哥儿已经来了。宇哥儿满了五岁,也开始去外院跟姜展雁一起上半天的学。

长公主之前亲自去东辉院看了一次陆漫。因为天气炎热,她的身体又不算太好,再想去的时候就被晚辈们劝住了。

老太太娇贵,就病了那一次,还是清瘦了不少,现在都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她一见陆漫来了,笑着招手道,“好孩子,快过来。”

陆漫走过去,她就一把把陆漫拉在自己身边坐下,仔细地观察着陆漫。看到陆漫胖些了,肚子也大了不少,才放心地点点头。

长公主笑道,“今儿就在鹤鸣堂吃饭,本宫知道你要来,已经让人炖了适合大肚子吃的补品。”

大夫人看到长公主一直拉着陆氏的手不松,别提多刺眼了。这个陆漫不就会治个病吗,至于老太太把血亲都放在她之后……

但她现在有再多不满都不敢说出来,还笑眯眯地夸几句陆漫的医术越来越高了。

三夫人心里又是一阵后悔,若当初让儿子娶陆氏多好。当初她无比满意的未来儿媳妇,现在跟陆氏一比,除了出身高些,方方面面都及不上。

几人正说笑着,就人有下人来禀报,说先生让人把宇哥儿送回了倚罗轩,宇哥儿发热,还嚷着头痛,喉咙痛,怕是得了风寒。

大夫人和大奶奶唬了一跳,都赶紧起身向外走去。大奶奶都走出门了,又倒了回来,急道,“弟妹,你还有没有那种神药,给我家宇哥儿吃些。”

陆漫说道,“前些日子,承儿又把水杨散同其它药物混合,做成了水杨丸。这种药治疗某些病有奇效,却不是每个病人都能吃的。我这时候不好去看病,让承儿去瞧瞧,若真是得了风寒,就小剂量给他吃一些。”

若不是看在姜展举还不错,大奶奶会做人,陆漫真的不想管大房的破事,还是让何承去管。

何承刚刚下学,正准备回榆青院,就被人叫住了。因为大夫人对陆漫做的事,还有那个不着调的姜展勋,何承特别不喜欢大房。但是,长公主是姐姐的倚仗,又帮了自己良多,看在她老人家的份上,他也得去帮这个忙。

他不敢有耽搁,让白芷背着他的小药箱,一起去了倚罗轩。

宇哥儿躺在床上,脸热得绯红。何承把了脉,他的确得的是风寒。

何承给他施了针,又开了几味中药,拿出五颗药丸说道,“这是水杨丸,宇哥儿人小,每次半颗,每天三次,跟喝汤药的时间岔开一个时辰……”

先给他喂了半颗,何承在这里守了一刻钟,见无异样,便起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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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 小人之心

按理,给孩子吃了这种药,何承应该在这里至少呆上两刻钟,看孩子的反应。但他不喜欢大房,更不喜欢一直拿着审势目光看他的大夫人。他先不敢回家,鹤鸣堂离这里近些,他去给长公主请个安,顺便在那里坐坐。

他说道,“我会去鹤鸣堂给长公主请安,若有情况去那里找我……”

大奶奶说了几句感激的话,把何承送出卧房。

何承走到椅罗轩院门口时,碰到下学来看宇哥儿的姜展勋。

何承跟他抱抱拳,继续抬头匆匆往前走。

姜展勋追上来说道,“承兄,我家戏班排了一出新戏,叫‘子龙大战长坂坡’,好看得紧,咱们下晌一起去看?”

何承没有停下,边走边摇头说道,“不去,我很忙。”

“那明天再去?”姜展勋仍不死心。

“明天也忙。”何承拒绝道。

“初十请你去酒楼吃饭?”姜展勋提高嗓门问。

何承已经走出了院子。

姜展勋还呆呆地望着院大门。若不是怕大哥和父亲知道挨揍,真想追出去跟他多说几句体己话。

站在窗边的大夫人气极,咬牙骂道,“男生女相,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居然敢勾着展勋去捧戏子。这种人,长公主为何要多事把他留在府里住,早该撵出去。”

心里想着,等以后自己重新当了家,一定要把榆青院收回来,把那东西撵出去。

她回来这么久,长公主并没有松口让她管家,只说家里主要事情是家令在管,一些打杂的事是韩氏在管,让她轻闲轻闲。

听了大夫人的话,一旁的大奶奶没敢吱声。心道,人家才帮了自家孩子的忙,还拿了神药过来。婆婆不仅不感谢,还睁着眼睛说瞎话。哪里是人家勾姜展勋,人家躲还躲不及呢。

又想着丈夫一再告诫自己,要跟陆氏把关系搞好。晚上得把这事跟丈夫说说,不能让姜展勋闯祸,让自己这一房跟姜展唯一家的关系越来越远……

她装作没听到婆婆的话,坐去床边担心地看着儿子。

姜展勋进了屋,大夫人皱眉喝斥了他几句,“以后少跟何家小子来往。你是长公主的孙子,侯爷的儿子,身分尊贵。那何家小子是罪臣之后,一看就不学好,别被他带歪了去……”

姜展勋很听话地点头道,“娘,儿子知道,不会的。”

又过了一刻钟,宇哥儿的小脸依然热得通红,闭着眼睛沉睡着。

大奶奶发愁道,“都说水杨丸是神药,怎么宇哥儿还这么热呢?当初,祖母吃了神药不久,就说轻松多了,热也降下去了。”

大夫人看看孙子的小脸通红,眼睛闭得紧紧的,也极是心疼。想了想,说道,“看看这药丸,跟黄豆粒一样大,还说每次只喂半颗,每天只喂三次,怎么能把病治好。我之前也没少吃过丸药,桂圆那么大的丸药,一次要吃一到两丸。比这稍小的丸药,一次要吃一二十颗之多。宇哥儿是孩子,吃得少,但也不会这么少啊。哼,弄不好是姓何的小子不高兴浩白当初调戏过陆氏,凌儿又喝斥了陆氏,憋着劲使坏呢。他们姐弟不敢得罪长公主,又不得不拿出神药给宇哥儿治病,就想出这个恶毒法子拖着宇哥儿的病。”又流泪道,“天呐,还不如去叫御医,他们还能全心全意给孩子治病。宇哥儿这么小,若是脑子烧坏了可怎么得了。上年我娘家一个族亲的孩子就是发热耽搁了,把脑子烧坏了,成了傻子。”

大奶奶听了更是乱了分寸,眼泪一下流了出来,哭道,“这可怎么得了!要不,再让人去请御医来?”

大夫人看了看剩下的四颗半药丸,说道,“这药能让长公主的病那么快好起来,肯定是治风寒的神药。宇哥儿之所以没好,定是量吃少了,再给他吃两颗。”又厉声说道,“若热还不退,我就要去找长公主凭凭理,宇哥儿可是长房嫡长孙,他们不想治就算了,怎么敢阳奉阴为糊弄人。”

大奶奶已经急得没了主意,觉得大夫人的话有道理,这药丸这么小,半颗怎么够。犹豫着说道,“要不,让人去鹤鸣堂问问陆氏和何家小郎?”

大夫人沉了脸,冷哼道,“说你一遇事就抓瞎,还真是。既然他们姐弟不想让宇哥儿早些好,你去问他了,他们能说实话?八成会用‘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来糊弄人。”又对丫头说道,“去,取一碗温水来。”

丫头捧着一个装着水的粉瓷小碗过来,大夫人亲自接过来。

大奶奶把宇哥抱起来着坐,轻声说道,“宇哥儿乖啊,吃了药,病就会好了。”

大夫人也说道,“宇哥儿听话,良药苦口利于病。”然后,把两颗小药丸塞进他嘴里,又把碗拿到他嘴边给他喂水。

宇哥儿还是有些意识,很听话地吞了药喝了水。由于太渴,咕噜咕噜把半碗水全喝完了。

看到他睡下,大夫人、大奶奶和姜展勋才去餐厅吃饭。饭刚吃了一半,就听见宇哥儿的乳娘大声嚎叫的声音。

大夫人和大奶奶唬了一跳,赶紧往宇哥儿住的东厢跑去。

进了屋,看见宇哥儿脸色发青,张着嘴喘不上气,枕头上是一团吐出来的污渍。

乳娘大哭道,“宇哥睡着睡着就突然吐了,吐出来的东西像水柱一样喷了那么高,然后就是喘不上气来……”

大奶奶的双眼一翻向后倒去,被身后的丫头抱住,扶去椅子上坐好。

大夫人大哭起来,跑过去把宇哥儿的小身子抱在怀里,大哭道,“去,赶紧去请治风寒的御医来。”又对专门服侍他的婆子说,“带人去鹤鸣堂,把何家小子绑起来,先打二十板子关进柴房。若宇哥儿有个三长两短,我会让人把他活活打死。”

姜展勋劝道,“娘,承兄不会杀人的,说不定是娘多喂了药……”

大夫人的眼睛都气红了,厉声骂道,“混帐东西,你侄儿都快被人毒死了,你还敢帮着那坏小子说话。等你爹回来,让他打断你的腿。”

第二百五十八章 推祸

鹤鸣堂的芙蓉厅里只摆了一桌,长公主、老驸马,还有陆漫、何承、姜玖坐一起吃着饭。几人说说笑笑,很是热闹。

陆漫平时比较控制饮食,怕孩子太大不好生。但长公主不时地让人给她舀着补品汤,让她很是为难。

正吃着,突然外面一阵喧哗。

长公主一下沉了脸,说道,“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这里吵闹。去看看是谁,给我打出去。”

郭公公答应着还没走出去,就冲进来几个婆子。

她们给长公主跪下,其中一个夏婆子哭道,“禀长公主,不得了了,宇哥儿吃了何公子的药就不好了,现在神智不清,脸色青白,吐了一床,张开嘴喘不上气。呜呜……大奶奶也吓晕过去了。大夫人让我们来把何公子绑起来,打二十杖丢进柴房,若宇哥儿有个三长两短,定要他偿命。”

长公主和陆漫、何承都吓了一跳。

何承赶紧说道,“我没有胡乱开药,只给他喂了半颗水杨丸,看他无事,才来的这里。”

陆漫听这个反应是药物过敏。但只吃了半颗水杨丸肯定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顶多是肠胃不适,有可能会吐,但绝对不可能脸色青白,喘不上气。

她又问何承道,“你确定只喂了半颗?”

何承道,“我不敢撒谎,只有半颗。”

陆漫对吓得有些反应不过来的长公主说道,“祖母莫担心,宇哥儿不会有事。听他的反应,应该是水杨丸喂多了,造成过敏——哦,就是中毒,我有办法把他治好。”又问何承道,“你带了白贺子吗?”

何承道,“带了,药箱里有。”

长公主也落了泪,问道,“你真有办法救宇哥儿?”

陆漫又道,“我有办法,无事。”又补充道,“一定是承儿走后,有人又喂了水杨丸给宇哥儿吃,中毒了。”

她站起身对何承说,“走,咱们快去倚罗轩。”

何承扶着陆漫站起身向外走去。

那几个婆子见长公主并没有怪罪陆漫姐弟的意思,也不敢绑人了,都跟着一起走了。

长公主不放心,也起身让人扶着去倚罗轩看望重孙子。老驸马还想一起去,姜玖也不放心嫂子,要跟着一起去。

长公主摆手道,“你们不要去添乱。”

何承和陆漫走得快,陆漫还小声讲交待着该怎么做,大概半刻钟就到了倚罗轩。他们还没进屋,就听见屋里传出大夫人和大奶奶,以及几个下人的哭泣声。

他们走进厅屋,陆漫不敢离宇哥儿太近,风寒是要传染的。她远远站在门口看见卧房里的大夫人抱着宇哥儿哭,大奶奶坐在旁边哭。

大夫人看到陆漫姐弟居然敢来这里,气得厉声喝道,“去,把那小子给我绑起来,打,狠狠地打。”

跟进来的几个婆子上前抓何承。

何承怕自己连累姐姐,赶紧走开了几步,杏儿和桃儿也赶紧站在陆漫两旁保护着她。

婆子的手里本来就拿了绳子,何承也没挣扎,几下就被婆子绑了起来。

陆漫冷声道,“大夫人,若你再耽搁时间,宇哥儿就真的没救了。”

说真的,若是大夫人过敏,她宁可何承挨打,也不会救她,正好少了这个祸害。可过敏的是孩子,孩子无罪。

大夫人大声喝道,“陆氏,你个恶毒的贱人,你还敢来祸害我的孙子……”

“够了!”长公主进了屋,大喝一声。又指着大夫人骂道,“亏你还是贵女,贵妇,自己心眼像针鼻儿那么小,还要把人家想得跟你一样糟。”又对绑何承的婆子说道,“松开!”

长公主了解洪氏,又听了陆漫姐弟的对话,便想通了。一定是洪氏嫌何承喂药喂少了,觉得他们姐弟恨大房,故意不尽心,就擅自多喂了。

她又对大奶奶说道,“你是明白孩子,静下心来想想,何小郎再蠢也不会故意害宇哥儿。宇哥儿是多吃了药,中毒了。快,快把他放在床上,让何小郎给他治病。”

长公主这么一说,大奶奶才反应过来,哭道,“刚刚看宇哥儿的热总是不消,我们着急,觉得半颗少了,就又多喂了两颗。”

她边说,边把孩子从大夫人怀里接过来,放在床上。

长公主气道,“你们当是喂糖,想喂多少就多少?”又何承说,“好孩子,谢谢你,先帮宇哥儿治病,有些事稍后再说。”

何承进去,按照陆漫路上教的,先把银针扎进几个穴位,又拿了一颗白贺丸出来,让丫头按碎,冲进一大碗温水里,一勺一勺喂宇哥儿,又让人多准备一些温水来。

陆漫则扶着长公主坐在厅屋里等。何承有疑问了,陆漫又告诉他该怎么做。

这时,下人来禀报,先请了一个擅治风寒的大夫来,人已经等在倚罗轩的门口了。

长公主挥挥手,下人又出去把大夫送走了。

过了一段时间,又来了一个御医,也被送回去了。

大概半个时辰后,宇哥儿的呼吸终于平缓下来,脸也恢复了红色。

何承才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好了,给他多喂些温水即可。”

大夫人和大奶奶也放了心,走了出来。

大奶奶先给陆漫福了福,说道,“谢谢弟妹,你和何小郎的情我承了。”又跪去长公主面前,哭道,“祖母,孙媳知错了。”

大夫人走过来,红着脸给长公主躬了躬身,说道,“都是儿媳失察,没注意韩氏什么时候给宇哥儿多喂了两颗药。我也是着急宇哥儿,才会那样对何家小郎,是我急切了。”

长公主和陆漫都注意到,大夫人说她没注意到韩氏给宇哥儿喂药时,大奶奶的表情。她先是惊愕,接着是气愤,又是隐忍,再是低头默认。

她是要帮大夫人背祸了。

她是大夫人的儿媳,大夫人让她背,她也不敢不背。

大夫人又沉下脸来对大奶奶说道,“你也不早跟我说清楚,若我知道你私下给宇哥儿多喂了药,我也不会这么着急。哎哟,冤枉何家小郎了,我怎么过意得去。”

第二百五十九章 好法子

对于大夫人的话,大奶奶始终低着头,哽咽道,“是儿媳的错,下次不敢了。”

长公主气得不行。她本来是要好好教训一顿洪氏的,没想到她倒把自己摘了个干净。再看看她一副冥顽不灵的样子,长公主突然失了兴致。

这个妇人,是教不好了。

她是先太后赐婚,又不能休。得跟老大和老三说清楚,不仅要把她看好,在自己死之前,还要想个么法子把这个搅家精处理了。

长公主冷声说道,“何小郎不是大夫,他给宇哥儿治病,是帮忙。你是长辈,又是当家夫人,如此对他,既失了脸面,又失了身份。你这样为人处事,不禁会害了自己,也会害了晚辈。我也不想多说了,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大夫人涨红着脸说道,“是儿媳急切了。”

陆漫又解释道,“我们制的水杨丸跟其他丸药不一样。那些丸药是用药材浓缩的汁调制而成,里面有有效成分,也有无效成分。而水杨丸却是把最有效的成分分离出来,纯的,没有任何杂质,一点点或许比其他一大碗含的药量还大,不能多吃。宇哥儿的热退得稍慢,或许是他的病要偏重些。你们这样不管不顾乱给他吃药,遭罪的是孩子。”

大夫人和大奶奶才想明白。为什么别的丸药会吃那么多,而这种丸药只能吃一点点。

大奶奶嗫嚅道,“我知道了,谢谢你们。”

大夫人干笑道,“哎哟,是这个理儿呀,展唯媳妇该早些告诉我们啊。”

还派上了陆漫的不是。

长公主起身“哼”了一声,由钱嬷嬷扶着向外走去,陆漫和何承紧随其后。

大夫人看见韩氏还委屈地在抹眼泪,皱眉道,“我怎么委屈你了,你做那脸色给谁瞧?古人能割肉救母,你却……”她忍下后面的话,转身而去。

这一圈折腾下来,陆漫又累着了,直接回东辉院歇息。路上,她跟何承说道,“看到没,出药出力也能被人这样整治。这还是在大宅院里,若是宫里,陷井更多。”

何承一直有些蒙,现在才渐渐清明起来,气得嘴翘老高。听了姐姐的话,说道,“我知道了,下次会警醒些。”

陆漫又道,“看在侯爷和世子爷的脸面上,长公主不好因为一个亲戚过分处理大夫人。”

何承道,“嗯,我知道。长公主待我已经很好了。”

陆漫又笑道,“不过,大夫人得不了好了。她给宇哥儿多喂药,还能说她关心则乱,只不过是犯蠢。可明目张胆推祸,欺骗长辈,陷害晚辈,这就是品质问题,长公主决不会姑息她。看着吧,她总有一天会倒霉的。”

晚上,长公主大张旗鼓地赏了陆漫一些补品,又赏了何承几套上等文房四宝。还让送赏赐的婆子跟何承说,“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我替宇哥儿谢谢你。”

接着,姜侯爷和世子爷也先后派人给何承送了礼。

孩子不装病,宇哥儿的热降了下来,三天后急性期就过了,又开始活蹦乱跳起来。

大奶奶感激陆漫姐弟,觉得愧对他们,更为了做给长公主看,专门让人抬了好些礼物去东辉院给陆漫和何承道了歉。

陆漫明面接受了道歉,心里却已经想好了报复大夫人的好法子。

她整了自己两次,阴了自己多次,这次又如此欺负何承,陆漫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痴情的二老爷都能有个周姑娘,风流的姜侯爷也应该有一个红袖添香的什么姑娘才对啊。

七月中旬,同仁堂住院部已经住了五十六人次,现在还有二十二人住在里面。主要是心疾病人,还有四个风寒病人。

这几个人的风寒比较严重,家里也比较有钱。听说同仁堂有种神药能快速降热,又能镇痛,便闹着来住院了。

现在,许多医馆对同仁堂都是羡慕嫉妒恨,包括最大的济世堂。但因为同仁堂的东家是长亭长公主的孙媳妇,那些人都惹不起,否则早使阴招了。

陆漫身体已经大好,长公主不许她在生孩子前去同仁堂,她也很老实地不去。

但她想去和郡王府给老王妃检查一下身体。主要是感谢宋明帮了何承,老王妃也因为何承受了委屈。还有一件最最重要的事情,只有宋明才能办。

陆漫跟长公主说了,长公主也同意了,让她注意安全,不许坐车只能坐轿。只是老驸马也嚷着去作客,陆漫也同意了,就当多带个孩子吧,反正他跟宋默也玩得好。

七月十六早饭后,陆漫就带着老驸马、何承、姜玖,还带了豌豆黄、旗长、酥心糖,以及一些礼物去了和郡王府。

宋默站在门口迎接,一看来了这么多人,几个动物也来了,极是高兴,赶紧躬身用手比划着,“贵客临门,请,请,请……”

陆漫笑着牵着他的小手跟着老驸马进了屋。

这些日子以来,陆漫着重教了何承对心疾的治疗,特别是对老王妃和姜展玉的病情,讲得非常仔细。以后让他定期给他们两人检查身体,施针,若要调整药方,就要经过自己过目后再调整。陆漫这样当然也有私心,她是想让何承把跟姜展玉的友谊维系得更牢靠,也让他彻底攀附上和郡王府。

老王妃坐在罗汉床上,宋明坐在左面的侧座,几人去给他们施了礼,落座。

陆漫笑道,“谢谢郡王爷,因为我弟弟,让你得罪王皇后和王家了。”又过意不去地跟老王妃道歉,“还让老王妃受了委屈,哎哟,我真是过意不去。”

陆漫的话音一落,何承就起身深深给宋明鞠了个躬,然后又恭敬恭敬给老王妃磕了一个头,说道,“谢谢郡王爷,谢谢老王妃。”

宋明亲自起身把何承扶起来,对陆漫笑道,“我教训王浩白,不只因为何公子,还有其它的事,正好借着这个由头发泄一下。我跟王家迟早会翻脸,只不过提前了一段时日罢了。”

第二百六十章 心思

老王妃也笑道,“那几个纨绔,我儿教训得好,赔银子我也认。至于王皇后的训斥,呵呵,说句大不敬的话,我就当成耳边风,她到底不能把我怎样……”

之后,让老驸马带着几个孩子和动物之前出去玩,陆漫和何承去卧房给老王妃把了脉,觉得她这段时日的身体不错,何承还是给她施了一次针。

施针的时候,陆漫同宋明出了卧房来到厅屋。

陆漫说道,“不知怎会那么巧,我弟弟头次去个酒楼,却会遇到那么多纨绔。”

这件事一直萦绕在她心里,挥之不去。

宋明看了看陆漫,张了张口,又闭上了。

陆漫看了,急道,“郡王爷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吗?若你知道什么内幕就告诉我一声,我也会让我弟弟有所防范。”

宋明低声说道,“我着人去调查了一番。有人无意中把黄小六约了何公子去酒楼的事情说了出去,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怎么就被舒家三郎知道了。后来,舒三郎又‘无意’跟王浩白和朱家那个呆霸王说了……”

“舒三郎?”陆漫惊道,自己不认识姓舒的人啊,还是个男人。她突然灵光一闪,又问,“是舒明薇的兄弟?”

宋明点头,说道,“嗯,是舒二姑娘的胞兄。”又颇有深意地说道,“听说,现在舒三郎跟王浩白,还有洪家的几个儿郎玩得都很好。”

陆漫的脸色凝重下来,那些人真是齐心协力帮着姜展唯找备胎,还把主意打到了何承身上。

宋明又道,“他们如此,也不光是因为舒姑娘以为姜三郎有那个心思,想取代你。更因为姜三郎率领的黑暴营屡立奇功,具说颇得皇上赞赏,将来的前程不可限量。王家一直在朝中拉党结营,或许觉得姜三郎因为不满亲事跟长公主和老驸马有嫌隙,想把他拉过去也不一定。”

原来一个是个人原因,一个是政治原因。

陆漫气得又在心里把姜展唯问候了一遍。不管哪个原因,弟弟那次倒霉都是因为他。

她扯着嘴角说道,“若是因为姜展唯,他们如此费尽心机地打击我还真是抬举我了。”又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弟弟是个男人,总不能让他像内宅妇人一样,一直困在家里。可是一出去,又怕有人会坑他。”

宋明笑道,“三少夫人勿担心。那几个人是京城纨绔的头头,这次被教训得不轻,而且摆明了我和四皇姑、谢老公爷都是何公子的倚仗,怕是没有谁再敢把他看成好拿捏的软柿子。”

这倒是,陆漫又向宋明表示了感谢。

宋明摆手笑道,“你帮我母妃和默儿良多,该当的。”又道,“何公子年纪小,一定要慎重交友,不要被人设计进去,或者带歪了,让人有可趁之机。那样,别人想帮都帮不了。”

陆漫点头。好在这个弟弟懂事,听话,若是不听话的孩子,会把人气死。

她清了清嗓子,又笑道,“嗯,郡王爷,那个,我还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帮忙。”

宋明特别想帮陆漫的忙,忙笑道,“三少夫人有事请说,不管什么事,本王都会尽全力去办。”

陆漫有些红了脸,沉吟了一下,还是鼓足勇气把相求的事说了。

宋明没想到是这事,不觉眉毛一挑,又认真地看了陆漫一眼,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在他以前的认知里,陆漫是单纯、聪慧、温婉、贤淑、美丽、美好的女人,怎么,怎么能想得出这种事?

看到宋明玩味的眼神,陆漫还是有些心虚,脸更红了,低声解释道,“那个人欺人太甚。欺负了我不说,现在又欺负我弟弟。给她找点事,以后把心思不要想在别人身上。”

睚眦必报,也是好的品德。若以德怨,那才是傻瓜。

宋明哈哈笑道,“好说,必会让三少夫人满意。只不过,得给我一些时间,先要找到人,再要找到事,这样才能一拍即合。”

陆漫笑得眉眼弯弯,轻快地说道,“谢谢郡王爷。”

她觉得,宋明就像个大哥哥,跟他相处,除了想到“偷听”那件事有些尴尬,其它时候都非常轻松惬意,让人没有负担。

怪不得长公主经常说宋明是只“小狐狸”。

宋明哈哈笑道,“客气了,三少夫人请静候佳音。”

在和郡王府吃了晌饭,陆漫几人告辞离开。

宋明把人送出门,又让段嬷嬷把哭闹着的宋默抱回去歇息。

他回屋对仍然坐在侧屋里的老王妃说道,“母妃去歇息吧,儿子也去前院书房了。”

老王妃坐着没动,表情严肃地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说道,“明儿坐。”

“母妃有事?”宋明坐下问道。

老王妃考虑了一下措词,问宋明道,“跟母妃说实话,你一直不娶正妃,是因为三郎媳妇吗?”脸色更沉了,说道,“她再好,也是别人的媳妇,还要给别人生儿子了。”

看到儿子微愣地望着自己,老王妃又道,“你是母妃的儿子,你刚才看三郎媳妇的眼神那么明显,母妃还能猜不到吗?”又加重口气道,“还好老驸马有病,何家小郎又心思单纯,其他两个都是孩子,否则你的心思藏都藏不住。”

宋明的脸涨得通红,他心里一直有那个不能言的念想,觉得自己一直藏得很深很深,只有看她的背影才敢忘情地看看,却还是被母亲看出来了。

他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低声说道,“母妃,那个,姜三郎不怕死地去边关挣军功,就是气家族不顾他的感受,让他退亲娶冲喜媳妇,他是想功成名就回来休妻,一血耻辱。他的这个心思,三少夫人也心知肚明,等着他回来休妻。我,我……”

老王妃不可思议地看着宋明,声色俱厉地喝道,“这么隐秘的事情,你怎么知道?是三郎媳妇跟你说的?老天,我还以为她是个妥当孩子,她怎么能把这事跟一个外男说,她怎么好意思!以后不要再跟她来往了,更不许默儿去她家。”

第二百六十一章 求而不得

“母妃误会了,不是她跟我讲的……”宋明便简单地把那天在鲁府里的事情说了。

老王妃听了,嘴张开半天合不拢,惊道,“舒家小姑娘怎么那样不知羞,人家姜三郎都娶亲了,还打着那种不要脸的坏心思。还有那个夏小姑娘,是西勤伯家的姑娘吧?前些日子还有人来牵线,想把她说给你当媳妇,我还觉得不错。啧啧,那些小姑娘明面看着乖乖巧巧,背地里却人不人鬼不鬼,专干没脸的事。”她又思索片刻,说道,“不管怎样,现在姜三郎还没有休妻,三郎媳妇就还是姜三郎的媳妇,你就不能打她的主意。何况,她还是长亭的孙媳妇,长亭有多厉害,她有多看重陆氏,你心里都清楚。以后少见她,若是被长亭察觉你的心思,可是不会放过你……”

宋明低头沉默了很久,抬头说道,“母妃,儿子这么大了,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于礼不合的事,儿子肯定不会做,以后也会注意自己的言行。”见老王妃的表情松弛下来,又说道,“请母妃答应儿子一个请求,能不能暂时不要催着儿子找女人……若姜三郎真的休了陆氏,儿子也能有个机会……陆氏,她,她真的是儿子求而不得的女人……”

说完,宋明便跪在了老王妃面前。

回到长公主府,陆漫让何承和姜玖直接回家,她把老驸马送回了鹤鸣堂,正好长公主已经午歇起来了。

老驸马回房歇息,她则直接坐去了长公主旁边。

长公主对舒明薇的印象很好,还觉得是姜家对不起她,必须要把舒家人跟王家和洪家联手的事情告诉长公主。

长公主听说何承被算计是因为舒明薇胞兄把话传给王浩白和朱呆子,又跟洪家几个儿郎玩得好,果真发了气,骂道,“洪家就是在找死,跟着王家找咱们家的事儿……”

陆漫很满意,老太太把自己和弟弟的事看成是长公主府的事。

只听她继续说道,“但愿洪氏能记住教训,不要再跟着洪家和王家瞎起哄。若还知迷不悟,为了这个家的安危,我也不会手软。”又道,“怎么舒家也扯进去了?哦,我说舒大人那么大岁数了怎么还升了官,原来是攀上王家了……唉,也可惜那个舒小姑娘了,模样好,性子好,却是命运不济。先是咱们家让她婚事坎坷,若她家再卷进不必要的分争,被别家利用,那真是可怜了。“

陆漫没想到长公主对舒明薇的印象这样好,居然没去想想她胞兄传话是不是为了舒明薇,或者得了她的授意,还把她看成了受害人。果真印象好了,什么都好。

陆漫张了张嘴,还是没敢把那天偷听舒明薇和夏姑娘壁角的话说出来。那天掺和进了一个宋明,一男一女“躲”在大石后面偷听人家说话,说出来对自己的名声不好。虽然还有两个丫头一个孩子,但古代贵族一般没把下人当人看。

她也不好再多说了,说多了反倒落了下乘,只有下次抓住别的事情再上眼药吧。

又说笑了几句,陆漫才告辞回东辉院。

日子一晃到了八月中,天气已经渐渐转凉,陆漫的肚子更大了。

中秋节这天,陆漫三人要去长公主府吃晚饭顺带赏月,看戏。

本来还邀请了何氏和何承,他们拒了,因为他们请了同仁堂的李掌柜和几位大夫,还有王嬷嬷一家在榆青院过节。

听说,白天的时候,陆家的二爷陆科来请何承回家吃顿团圆饭,被何承以“要陪母亲过节”为由拒了。陆鑫正在考乡试,陆家宁可让大房的庶子来请何承,都没让二房的陆畅和陆丰来,那两兄弟是彻底被老太太放弃了。弄不好,为了能让何承回去过节,都没让那两兄弟回家。

鹤鸣堂里,天还未黑就四处挂起了灯笼,一派节日景象。

芙蓉厅里,一片欢声笑语。长公主豪爽,不兴吃饭不说话,再加上今天过节,气氛更是比往日热闹许多。

听几位老爷说,今天一早皇上又收到了边关捷报,谢家军又打了一次大胜仗。而这次胜仗,黑暴营也立了奇功一件。就是黑暴营摸到敌军运送粮草的线路,烧了粮草,致使敌军断了供给,被谢家军打得节节败退。

大楚朝和大金国交战过多次,这次仗应该是打得最顺的一次。

皇上在朝上大赞了谢大帅用兵如神和大楚军队无往不胜的同时,也夸了几句姜展唯,说他足智多谋,年轻有为,是大楚的栋梁之才。

二老爷是真的高兴,哈哈声打得特别响。三老爷也高兴,不时夸着姜展唯,还让几个子侄多向展唯学习。而姜侯爷虽然也笑着在夸奖,却掩饰不住脸上的落寞。他现在十分后悔,早知姜展唯如此奇才,自己又压制不住,该早些把他的心收拢,好为家族所用……

长公主与有荣焉地乐着,老驸马却不爱听了,把碗往桌上一撂,骂道,“那些庶子,就是喜欢做上不了台面的事,专耍阴私手段。”

长公主忙道,“驸马爷又糊涂了,这是两国交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跟敌人还讲什么上不上得了台面啊。”

姜展玉也说道,“是啊,祖父,大金国来抢我们大楚国的粮食,杀我们的百姓,我们跟这些穷凶极恶的人还能讲阳谋,讲客气?”

老驸马揪揪胡子,眼睛又茫然了。

陆漫暗地里翻着白眼。这老爷子也太可气了,两国交战都还能扯到嫡庶上。只是,他再恨庶子也没用,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他们是压制不住这个庶子了。

姜展唯的奇功一件连着一件,还把她头上的一件也算在了他身上。他若活着回来,肯定能够功成名就。

众人正说得热闹,一个下人来报,“长公主,驸马爷,侯爷,三爷派亲兵柳春回来了。”

长公主大喜,赶紧道,“快,快让人进来。”

第二百六十二章 受重伤

柳春穿着迷彩服走了进来。这个朝代的迷彩服样式跟戎装一样,只不过颜色是蜡染的绿、褐、黑三种。

他比之前黑了壮了,前额还有一条又长又狰狞的疤痕,一直斜到右耳,甚是有些吓人。

他给长公主和老驸马磕了头,起身把包裹和书信呈上。

包裹里装的是一些北地珍品猴头菇,还有二十几只用盐腌过的飞龙。

信包括给长公主、陆漫、姜展魁小兄妹各一封,还有一把他无事时给陆漫雕的松木梳子。里面居然还夹了三封陆放荣的信,陆漫、何氏、何承各一封。

听柳春说,烧敌军粮草的任务不能有失,所以是姜展唯亲自带的队。为了隐蔽,去的人不多,虽然完成任务了,但死伤大半。姜展唯也受了重伤,肩部下方被刺了一剑,刺得很深,被几个兄弟拚死救回去了,柳春前额的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军医说姜展唯虽然没伤及内脏,但伤口很深,流血又多,这么重的伤势只得凭天由命。但用了陆漫带去的那种神药,驱避了外邪入体,伤口也没有大面积化脓,居然挺了过来,只是现在都还没有大愈……

听说姜展唯受了重伤差点死,长公主又哭了起来,姜玖也大声啼哭,众人又是一阵劝。

陆漫也哭了,挨着她坐的大奶奶赶紧搂着她劝,无助的她也就趁势倚在大奶奶的身上抹眼泪。

朝庭捷报说的都是大好形势,可这些大好形势都是将士们用命换来的。特别是姜展唯带领的特种部队,任务更是艰苦和危险。若不是她带去的“神药”,或许姜展唯已经死了。

陆漫没想到,听说姜展唯受了重伤,差点死了,她的心会这么痛,痛得她几乎全身都在发抖。不止因为不愿意她的孩子当孤儿,也不止因为不愿意那条精壮的生命从此消失,还有心痛,不忍……

见陆漫如此难过,大夫人眼里滑过一丝笑意,又赶紧敛去。你精明,那个庶子比你还精明。你有本事把长公主和老驸马哄得团团转,那个庶子也有本事把你耍得团团转。你就好好等着吧,等着他回来封妻萌子,夫荣妻贵……

柳春又赶紧说道,“长公主殿下,三奶奶,二姑娘,你们快莫伤心了,三爷现在虽然还没有大好,但已经能下床走路了。而且,敌人要喘息一段时日,我军也要休整,这段时间边关可能不会打大仗,三爷有充分的养伤时间。”

姜侯爷赏了柳春十两银子,让他好好歇息几天,他们准备一些给姜展唯的东西,让他一起带去边关。

或许伤还没好的关系,这次姜展唯给陆漫写的信只有两页,字也没有像之前的那么好看。说了几句“甚思、甚念”,以及想到自己快要当爹的喜悦。又说不管生男生女他都喜欢,男孩取名姜得璟,女孩子就叫姜悦。

他希望男孩光彩照人,前程似锦,希望女孩幸福快乐,这点期许跟陆漫倒是不谋而合。

接着就是感谢陆漫带的两种神药救了他和他的士兵……

军医给姜展唯吃了十颗黄克来后,他居然活了过来。伤势好些他就不舍得再吃了,留了三颗在最关键的时候用,另外还送了谢煜三颗。陆放荣的背部中了一箭,伤势严重,军医也给他吃了四颗,他的伤势已经大好。

又说,水杨散也非常好,不仅治风寒有奇效,对外伤引起的发热也有治疗作用,还镇痛。这种药因为多,受伤的将士都用了,已经用完了。问陆漫还能不能多弄些这两种药,给他带过去。另外再带些牛肉干,下酒好吃。

他还想要黄克来,黄克来又真的救了他的命,陆漫即使再宝贝那个药,也只得再给他带一些过去了。至于水杨散,就多弄些,让人拉几车过去,也能给其他营的将士用。

陆放荣的信,陆漫想了想还是打开看了。陆放荣首先感慨自己有个能干的闺女,弄的神药救了他和女婿的命。又说,陆老太太让人给他送了信去,他才知道明珠回京了,居然还给自己生了一个儿子,他知道后“热泪盈眶,激动万分”,打仗也更有了几分“蛮力”。他说为了妻子儿女,他也会爱护自己的命,争取活着回京一家人团聚……

陆漫暗诽,他也好意思。何氏都被他老娘休了十几年,他也重新娶了一个老婆纳了一个妾,还跟那两个女人生了三个儿女,他凭什么还说何氏是他的妻子啊。还什么“给他生了一个儿子”,恶心!

而且,又开始跟自己套关系了。

捏捏他给何氏写的信,非常厚。再看看信封,上面写着几个挺拔飘逸的大字——明珠亲启。

陆漫又是一阵恶寒。

人家已经不是他妻子了,他凭什么还唤人家的闺名啊。

怪不得当初天真的何氏被他哄得忤逆老爹也要嫁给他,他还真是个会哄女人的小白脸。

何氏一直表态不会搭理陆放荣,但愿她真能做到。

因为姜展唯受重伤的缘故,长公主心里难过,也没心思看戏和赏月了,众人吃了饭后各自散去。

小兄妹的情绪也不太好,慢悠悠地跟着陆漫往东辉院走。

姜展魁望着天边的那轮明月,哽咽着说道,“嫂子,看到那圆圆的明月,我更想哥哥了。咱们在啃着月饼,吃着美食,可哥哥却在外面吃苦受罪。”

姜玖眼圈红红地说道,“哥哥受了重伤,多可怕啊。万一死了,就永远回不来了。我们没有了哥哥,小侄儿还要当孤儿……我不要他死。”说着,还往陆漫的身边挤了挤。

陆漫安慰他们,也似安慰自己,说道,“莫怕,你们哥哥手上有神药,我再带些给他,不会有事的。”

回到东辉院,陆漫直接走到她的小窗下。明亮的月光中,那三株夜黄花的长茎依然碧绿挺拔,只不过挂的叶子不多。长茎顶端的果实已经长到桂圆那么大,绿苞也已经开了口,里面露出黑褐色的果子。卫嬷嬷说那就是种子,她还说,那几颗果子这几天就要落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别扭的翁婿

陆漫轻声跟小兄妹说道,“若这些种子能生根,发芽,开花,就能制出更多的神药。不仅能救你们哥哥,还能救更多的将士。”

卫嬷嬷说过,夜黄花应该跟月季花一样,都属于半常青灌木。也就是说,温度适合就能呈现常绿状态,温度寒冷时又呈现落叶状态。

天渐渐要冷了,十月之后,这花若放在外面就不会再长叶子。为了多制些水杨丸,最好把花放去那边的暖房。但这花又太宝贝,不放在眼前,万一被偷了或者被拔了怎么办。陆漫想着,到时候跟长公主说说,能不能在花房的最里面隔出一间小屋,专门放这几盆花。小屋不仅要上锁,自己还要派专人去看管。

这天夜里,陆漫居然梦见了姜展唯,梦见他坐在广阔无垠的草地上,静静地望着天空那轮明月。他的脸依旧冷峻,执拗,桀骜不训,脊背笔直,像一尊冰冷的雕塑,一如她见到他的第一面……

北地,姜展唯的确坐在草地上望着天上的那轮明月。只不过,他的背挺得并不直,微微佝偻着,伤口还有些痛。他的脸也不冷峻,嘴里衔着一根草,嘴角微勾似有笑意。

突然,月亮里的阴影幻化成了桂花树,树下似乎还站着一位清丽绝俗的仙子,那仙子长得跟漫漫一模一样。她手里抱着的不是雪白的玉兔,而是黄黄的小猫……

他咧开嘴笑起来,这样的月宫仙子很是有些好笑呢。

这时,一个高大的男人走过来,盘腿坐在姜展唯的身旁,正是陆放荣。

姜展唯没理他,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

陆放荣看到姜展唯望的这个笑极是诧异,因为他还从来没看到姜展唯这样笑过,这个笑容太过温暖。哪怕打了胜仗,或是黑暴营被谢大帅褒奖,甚至皇上来圣旨嘉奖他,他都没这样笑过。即使咧开嘴大笑,笑容也不达眼底。

在黑暴营里,陆放荣只比姜展唯低一级,是黑暴营名副其实的二号长官。他又是姜展唯的泰山大人,有了这两重身份,按理他跟姜展唯的关系应该非常好,还应该有绝对的话语权。

事实却正好相反,姜展唯跟他的关系非常生疏,绝对的敬而远之,还经常抓住他的小辫子阴他一把,或者讥讽几句。而且,他在营里几乎没有话语权,姜展唯是绝对权威,营里绝大多数兄弟都不知道他们二人还是翁婿关系。

陆放荣极是憋屈和不服。但也没有办法,无论官职、谋略还是背景、关系,他都远不是姜展唯的对手。若不是自己武艺好,又对北地极其熟悉,他根本没有任何机会来黑暴营,更别说升官了。为了前程,他也只得忍气吞声,逆来顺受,更不敢摆老丈人的款儿。

两人的关系还是在完成这次烧粮草的任务后稍微有了些改善。因为陆放荣带队掩护烧粮草的人,不仅很好地完成了任务,他个人还因为保护姜展唯而受了箭伤。

两人沉默了很久,还是陆放荣打破了沉默,说道,“柳春应该把信送到漫漫和明珠手里了。可惜了,我给明珠准备的首饰和狐狸皮子,都没能交到她手里。”姜展唯只让柳春帮着带了三封信,其余什么东西都不许带。

陆放荣唯一一个让姜展唯吃瘪的地方,就是他也能叫陆漫的闺名。有几次,他被姜展唯整得发狠了,就故意在姜展唯的面前多叫几声“漫漫”。然后,在姜展唯的怒目下遛之大吉。

他知道,姜展唯对自己不满,主要是觉得他纵着陆家害了陆漫,还有就是觉得他护着抱琴。他非常委屈,漫漫是他的亲闺女,还是明珠为他生下的,他爱还爱不够,怎么会不喜欢。

他把漫漫留在京里,的确是为了她的日子更好过。都是小陈氏恶毒,才让漫漫遭了那些罪,他不是已经把小陈氏弄死了嘛。

还有抱琴,他始终觉得她是个温婉的女人,是好心办了错事。他也狠下心肠处治了她,怎么女婿还是这样得理不饶人,甚至还会公报私仇。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明珠居然回来了,她还为他生了个聪慧俊秀的儿子。

明珠是个美丽、温婉、善良、识大体的女人,她回来了,以后自己跟漫漫的关系也就能缓和了,那么跟女婿的关系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冷冰冰了。

至于母亲说明珠和承儿不认陆家,陆放荣也不担心。他若能活着回去,一定能把明珠的心哄过来。而且,他们黑暴营立了这么多功,他肯定会官升几级,也能给明珠一份好生活……

姜展唯听陆放荣又叫了“漫漫”二字,居然还把“明珠”也说了出来,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冷冷看了他一眼,说道,“陆将军,我的岳母似乎跟你已经没有干系了,你不能再叫她的闺名,这于礼不合。还有,帮你给她带信都只此一次,更不要想其它东西。”说完,就起身走了。

陆放荣气得不行,望着姜展唯的背影大声说道,“你虽然是我的上峰,是我的女婿,但明珠跟我有没有干系,你还管不着。”

姜展唯站下,回过头来冷冷说道,“若有登徒子敢调戏我岳母,我会让人打断他的腿!”又坏笑了一下,说道,“陆将军的妻子虽然暴病而亡,不是还有小妾嘛,有想法找她去。不要老想着去调戏良家妇女,这样会被罢官的。”

说完,就大踏步地走了。

陆放荣气死了,大声说道,“我家漫漫跟她娘一样温婉贤淑,美丽聪慧,怎么找了你这么个嚣张蛮横的夫婿。我可怜的闺女,这辈子要受苦了。”

姜展唯的脚步顿了一下,没再理他,继续往前走去。

陆放荣气把脚下的一块石头踢得老远。女婿怎么能对老丈人这样,大不孝,真是大不孝。再想想,他若讲理孝顺了,也就不是姜展唯了

第二天上午,何承在前院上课,陆漫让人把去何氏请来,又让人去买牛肉回来做牛肉干,去同仁堂跟黄老师傅说多制些水杨散。

第二百六十四章 自说自话

从内心来讲,陆漫真不想亲手把这封信交给何氏。但她还是决定亲手转交,她要看看何氏的反应。

一刻多钟后何氏就来了,笑着说了几句昨天他们请客的事。之后,又问陆漫道,“闺女,叫娘来有何事?”

陆漫道,“昨天三爷的亲兵从边关回来了……”

何氏忙道,“女婿怎么样,他还好吧?”

陆漫道,“还好,他们打了个大胜仗。三爷受了伤,现在已经好多了。还有,陆放荣也受了伤。”

何氏听说姜展唯受了伤,很是担心。可后一刻怎么又说到了陆放荣,他也受了伤。她觉得那个人离她好远好远,远得像隔了几辈子。现在突然从女儿嘴里知道他的近况,让有些她无所适从。

看到何氏情绪莫名,陆漫又说,“陆放荣还带了几封信来,这是你的。”

说着,把陆放荣的信递给她。

何氏愣了愣,她没想到陆放荣居然会给她写信。

她没接信,而是看着陆漫手里的那封发呆,怔了一会儿便流出眼泪来。即使隔得再远,那上面的字迹她永远也忘不了,当初她心悦他的原因之一就是他能写一手漂亮的好字。而且,信封上居然还写着“明珠亲启”。

看到何氏的样子,陆漫心里猛地一沉。若几个字一个称呼就能把她哄进去,那以后的麻烦事就多了。

何氏流了一会儿眼泪,又把泪水擦去,摇头说道,“我不要,我不看,我跟他再没有干系了,你把信撕了吧。”

陆漫非常满意何氏的表态,搂着她的胳膊挑拨离间道,“娘,你这么想就对了。陆放荣的嘴再甜,也别上当。娘若跟他沾上,也就跟陆家沾上了,我和弟弟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必须用自己和何承威胁,何氏才会重视。

何氏的目光果真更加坚定了,咬牙说道,“娘知道,娘的心已经死了,不会跟这个男人再有任何牵扯。”

“那这封信?”

陆漫还是有些为难。她不想让何氏跟陆放荣再扯上关系,但作为“女儿”撕这封信好像不妥。

何氏也觉得让闺女处置这封信不妥,就对吴婶说道,“把信丢进灶里,烧了。”

吴婶都恨死陆家和陆放荣了,听了这话,接过信快步走出房门,生怕何氏会改变主意。

等到何承上完课过来,陆漫又把陆放荣的信交给他。

何承没有犹豫地接过信封,他还是有些激动,手都在发抖。他取出信看了起来,之前激动的表情慢慢平复下来,嘴角讥讽地抽了几抽,眼神也越来越不屑。

他看完后把信塞进信封,冷冷说道,“陆将军还真会自说自话,想法很是让人费解。他的话里,似乎我娘不是被他娘休了,而是去探了一次远亲。他也没有再娶妻纳妾,跟别的女人生儿育女,而是一直在家里盼着妻子儿子早日归家。那十几年的光阴,似乎在他眼里只是瞬间闪现,期间没有一点波澜和涟漪……他怎么能这样!”

陆漫更满意何承的表态,真是分得清好坏的好孩子。

何承也对何氏说道,“娘,不管他以后当了多大的官,你都不要跟他破镜重圆。因为他和陆家只能同富贵,不能同患难,从来不会站在娘的角度上想问题。若再有风吹草动,肯定又会做伤害娘的事情。”

何氏叹道,“娘知道,娘不傻。娘吃了这么多年的苦,你们姐弟也吃了这么多年的苦,漫漫还差点被害死,娘怎么还会信他的话。放心吧,娘不会的。”

三天后,陆漫把二十五斤牛肉干,几套姜展唯的内衣裤、鞋子,还有陆漫、长公主、二老爷等人的信件,以及二十颗黄克来,二百颗水杨丸交给柳春,又让人赶了三马车的水杨散送去边关。

为了以防万一,陆漫没有把手里的黄克来都给姜展唯带去,还是留了十六颗。

何承犹豫再三,还是给陆放荣写了一封信,寥寥数语,只问候了几句。而且,只说他,没说一句何氏的事。他觉得,自己跟陆放荣有血缘关系,但何氏跟陆放荣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柳春脸上的伤疤也好多了,前几天陆漫就让绿绫每天给柳春上一次药。柳春知道黄克来金贵,自己连边都挨不着,但水杨丸他却能弄些。听绿绫姑娘说,吃水杨丸比吃水杨散方便,不需要跟其它汤药一起服用,胃里也没有那么难受。他就悄悄问绿绫,能不能私下给自己一些。

绿绫很崇拜这些保家卫国的将士,就私下给了他二十颗。

柳春喜得不行,又似是无意地说自己不是府里的家生子,没有亲人,连软和些的鞋子都穿不上。军里发的鞋子硬,容易打出血泡。

绿绫十分同情他,再想到自己也是几岁就被卖进陆家,现在连家在哪里都不知道,就更有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

她很想帮他做几双鞋,又觉得于礼不合。便说道,“你的鞋子多大,我请嬷嬷们帮你做两双。”

柳春马上比划了一下,告诉了绿绫具体尺寸。

因为时间紧,绿绫在下人中买了三双厚厚的千层底鞋底,忙了两天两夜,又出钱请婆子帮忙,终于在柳春走之前赶出了三双鞋子给他。因为快到冬天了,其中两双还是冬靴。

柳春拿着鞋子欢喜不已,直说下次回来会给绿凌捎带北地特产,会带用鸡血石做的首饰,极漂亮。

柳春快马加鞭,在十日后的日落前赶到营里。他远远就望见了营门口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在翘首以盼,那是陆放荣。

陆放荣算着时间,这几天落日前都会站在大门口等柳春。

看到柳春了,他迎上前笑道,“回来了,我的信呢?”

柳春只得下马,拿了一个小包裹给他,说道,“这是我家三奶奶给陆将军做的五斤牛肉干,还有五十颗白杨丸。”又从怀里取出一封信,说道,“这是我家舅爷给陆将军的信件。”

陆放荣还伸着手,说道,“还有呢?”

第二百六十五章 实话实说

柳春摇头说道,“没有了。”

陆放荣吼了起来,“怎么可能!明珠的信呢?”觉得不妥,又道,“我闺女娘的信呢?”

柳春说道,“姑太太没有让小人带信,只舅爷给陆将军写了一封。”又抱了抱拳说道,“三爷还等着小人呢。”说完,上马跑开了。

陆放荣还想问问明珠和承儿的近况,他们在长公主府过得好不好,可那小子已经骑马跑远了。

若那小子不是姜展唯的亲兵,一定会给他一顿马鞭。长官还没发话,他竟然就跑了。

陆放荣气鼓鼓地把那封信拿出来,字写得非常漂亮,比畅儿写得还好。但内容却让他又是心酸又是失望,只泛泛问候了他几句,最后祝他身体健康,旗开得胜。对他的称呼是“陆将军”,落款是“晚辈何承”。

整封信客气而疏离,这是怨着自己呢。

陆放荣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没想到,明珠那样的好性儿也会怄气,还把气性带给了儿子。想着,只得等到回京后再去缓和关系了。明珠良善,儿子又是自己的亲骨肉,哄哄也就能回心转意了。

他又看了两眼牛肉干,之前闺女给姜展唯带过,却没给他这个亲爹带,他的心里还是有些怨念的。觉得是小陈氏没把闺女教好,若是闺女在抱琴身边长大,或许就不会不把他这个爹放在心里了。这样看来,当初还是应该把闺女接到自己身边生活。

结果,女婿更绝,吃得香喷喷的,却也没说给他这个老丈人尝尝……

柳春跑回姜展唯的营帐,把东西和信件都交给了姜展唯。

姜展唯没有看东西和信,而是问柳春道,“三奶奶的肚子有多大了?人胖没胖?”

上次柳春回京的时候,姜展唯也问了同样的话,柳春说没敢仔细看三奶奶,所以没看出来,气得姜展唯甩了他脑袋两巴掌,骂他笨猪。所以这次,柳春专门悄悄瞥了三奶奶的肚子和脸好几眼。

他一听姜展唯的问话,马上用双手在肚子和腰间比划了一下,笑道,“禀三爷,这次小的仔细看了,三奶奶的肚子有这么大。人也胖了,有双下巴了,体重大概超过了一百斤,嘿嘿嘿……”

他还没笑完,后脑勺又挨了四巴掌,腿上还挨了两脚。

姜展唯瞪着眼睛骂道,“混帐东西,看那么仔细作甚?滚!”

怎么又错了,柳春哭丧着脸一溜烟地跑了。

他刚跑出营帐,又听到姜展唯冷清的声音,“滚回来。”

柳春赶紧又进了营帐。

姜展唯又问道,“你说没说我伤受的事?”

柳春听是问这个,又笑了起来,说道,“哦,小的说了。小的一说三爷受了剑伤,差点死了,三奶奶、长公主、二姑娘一下就哭开了。特别是三奶奶,哭得那个厉害啊,都倒在大奶奶身上起不来了……”

姜展唯先是脸上一喜,后又担心起来,又给了柳春一脚,骂道,“蠢东西,三奶奶有身子,你说那么严重做甚?滚!”

柳春又哭丧着脸走出去。

姜展唯想像着陆漫大肚子、圆脸蛋的样子,又乐了起来,开始坐在案前看信。虽然她的信依然客气有余,但想着她因为自己受伤那么难过,还是很开心。

跑出去的柳春被另几个亲兵好生取笑了一番,说他脑袋不止进水了,还有两个大坑。宁可挨两巴掌,被骂蠢猪,也不能仔细瞧三奶奶啊。他倒好,仔细瞧了,还傻了吧叽地告诉三爷他瞧得仔细,可不是要被骂被打嘛。

东辉院里,陆漫领着姜展魁小兄妹站在六个花盆前看了半天,还舍不得离去。小兄妹知道这些花救了哥哥,比以前更加爱惜和注意它们了。

这些花里,有一个花盆里已经冒出半寸高的小苗,其余五个花盆里刚刚冒出小苗,小苗嫩绿嫩绿的,在晚霞的照耀下,还带了些许红晕。

这几株小苗正是夜黄花。十日前,那三株夜黄花的果子先后落了下来,是六颗黑褐色的果子,皮又厚又硬,又没有缝隙。

卫嬷嬷看了后,说这种果子怪不得不容易生长,种子被壳裹住,而这种壳不仅厚,还防水,无法让里面的果肉吸取水份和阳光,也就没有办法生长,除非把外面的硬壳砸开。而那几株夜黄花的种子能发芽生长,很可能是碰到了什么外力,把那层厚壳撞开了……

陆漫让卫嬷嬷先用一颗夜黄花的果实试一试。

卫嬷嬷把硬壳砸开,取出里面的果肉,在温水里泡了两天后,又埋进了花盆。几天后,花盆里果真冒出了一截小苗。小苗嫩绿嫩绿的,可爱极了。

陆漫都快激动哭了。

成功了,夜黄花真的培育成功了。通过姜展唯和陆放荣转危为安,陆漫更加知道黄克来的巨大作用。若夜黄花能大面积种植,将给这个时代的百姓带来巨大的福音。

她奖励了卫嬷嬷二十两银子,又让她把另几颗种子处理了。然后,又让那五个护卫再跑一趟西北坡村,找到郑强,让他们去曾经找到过夜黄花的地方,再找找桂圆那么大的黑褐色果实。

只是那五人去了几天,现在还没回来。

她又把这事跟长公主说了,长公主也高兴,让人在玻璃暖房的最里面隔出来一个小房间,专门用来养夜黄花。

长公主已经看出水杨丸的巨大药效,听说这种夜黄花制出的药比水杨丸的作用还巨大,这将是天下百姓之福。

天呐,这些药以后报备到太医院,再全民普及,这个孙媳妇肯定会名垂青史呀。

现在,陆漫在她心里的地位更是扶摇直上,不仅超过了所有儿媳妇孙媳妇,仅排在老驸马、大儿、三儿、大孙子、三孙子、大重孙的后面。

那五个找药的人是在三天后回来的,他们在郑强的带领下,共找到了三十五颗那种果子。

卫嬷嬷把果子砸开,有二十六颗的果实肯定能用,另九颗或许年久,已经干枯发黑了。卫嬷嬷都没浪费,泡好,栽进花盆。几天后,冒出了二十七株小苗。

第二百六十六章 怪胎

日子进入九月,陆漫的肚子已经非常大了。她的预产期是九月中下旬,就快到了。

由于陆漫很懂得优生优育,劳益结合,营养均衡,还有些控制饮食,除了那次差点小产,其他时候她都非常小心。所以她肚子里的胎儿长势很好,个头不算小也不算大,胎位也正。

长公主不放心,又嫌绿绫经验不够,已经请了两个有经验的接生婆住在府里,乳娘也找好了。

陆漫还私交待绿绫交待,不到万不得以,不要使用产钳等器械助产。还有,若孩子脑袋大不容易生出来,用剪刀侧剪。

绿绫现在偶尔会代表同仁堂去给人接生,侧剪的手艺已经练出来了。

虽然这个时代没有麻药,陆漫也怕痛,但快速剪个小口总比宫口被扯豁强得多。

初五这天晚上,陆漫领同姜展魁小兄妹几人正坐在炕上说笑,就看见何氏拉着何承走进来。何氏沉着脸,好像还哭过。而何承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似在怄气。

陆漫问道,“娘,承儿,你们怎么了?”

姜展魁和姜玖见了,知道他们有事情,都懂事地避了出去,王嬷嬷领着下人也退了下去。

见没有外人了,何氏才小声跟陆漫说道,“漫漫,你说承儿这孩子多不让人省心。这孩子,这孩子,哎,他惹大事了。”说完,又流出泪来。

陆漫吓了一跳,问道,“娘,你说清楚些,他惹什么大事了?”

原来,何氏觉察到了何承的一些不对劲。说他们搬进榆青院后,不仅有人找何承看病,何承偶尔还会在晚饭后带着白芷去后街给人看病施针。

之前就算了,现在天渐渐黑得早了,何氏怕他出事不愿意让他去,可何承脾气拧,一定要去。何氏就留了一个心眼,在何承和白芷出门后,她悄悄把门隙了条缝,才发现何承带着白芷根本不是去了后街,而是偷偷摸摸进了对面平国公府的侧门。

何氏可是吓坏了,她站在门口等,还好两刻多种后何承两人又出来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拽着何承来了这里。

何氏哭道,“你说说他的胆子有多大。那府里住的是公爷,听说还是近身保护皇上的,那得多厉害啊。他怎么敢进人家的后院,还悄悄的进去,万一被人当坏人抓起来,或是打死怎么办……”

陆漫想起当初那个小丫头求自己的事情来,问道,“你是去给平国公府的哪位姑娘看病了?”

何承本来就不敢骗姐姐,见姐姐又猜出来了,只得点头道,“嗯,是给刘府的四姑娘看病。”

陆漫气得伸手拍了何承的背一下,骂道,“糊涂!你知不知道你进去有多危险?深宅大院里的阴私多得紧,别人家的事连我都要退避三舍,你一个后生小子还敢参合进去,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你知不知道,你就是死在里面都没人知道。或者被人抓包,告你拐骗人家姑娘,你混身是嘴都说不清。”看了一眼垂着脑袋的何承,又说道,“你的运气还真好,去了这么久,居然没被人发现。”

何承嘟嘴道,“姐姐放心,那府里根本就没有一个人关心刘姑娘。刘姑娘也聪明得紧,很多事情都先做好了防范。而且,我也是留了心眼的。除了第一次,每次我去都带了白芷,还有几次带了豌豆黄。没让白芷跟我去那个院子,而是藏在小门边的一颗大树后,若我没按说好的时间出来,他就赶紧出去报信。豌豆黄倒是跟我进去了,刘四姑娘喜欢它得紧,还给它点心吃……”

陆漫气道,“你真出了事,报了信又有什么用?还有豌豆黄,它再厉害也是猫,不会说人话。”又道,“什么刘四姑娘,怎么回事,说清楚。”

何承看了两眼陆漫的大肚子,嗫嚅道,“姐姐,这件事大,弟弟本没想瞒你,想等你生完孩子再说。现在就别问了,行吗?”

“不行。”陆漫坚定地说道。

何承为难极了,又道,“姐姐,这事孕妇们听了不好,真的。你不是一直在胎教吗,听了这事对胎教不好,弄不好还会做恶梦。”

陆漫经常说胎教的重要性,何承也就知道了胎教。

他的样子更加激起了陆漫的好奇心,掐了他的胳膊一下,说道,“臭小子,你到底说不说?不说可以,不许再跟刘四姑娘有联系。”

何承无法,先贼溜溜地跑去窗边和门边看看,见没有外人,又回来坐下,低声说道,“姐姐,不光是刘姑娘身患恶疾,这里还牵扯了一件惊天密闻……”

陆漫一听“惊天密闻”四个字就不淡定了,既然是“惊天”,肯定有天家的事。她赶紧压低声音喝道,“不要说了,你还要不要命了。掺合进了人家的家务事,现在连天家的事都敢去听。”不解气,又伸手掐了何承一下,骂道,“外祖父死得就不明不白,但他是御医,有些事想避避不开。可你能避开,却硬要往里钻。你钻进去了,不仅害了你,连你的一大家子都会被害死。”

何承赶紧道,“先我也不想听,可这里有咱们外祖的事,我就听了。”

陆漫同何氏对视一眼,便没再言语。

何承继续说道,“我给刘四姑娘看了一段时间的病,她相信了我,又因为我是何御医的外孙,她才跟我说了实话。这话姐姐和娘听了,谁也不要说出去,要烂在肚子里。”声音放得更低了,说道,“刘姑娘的父亲是平国公刘大人的弟弟刘三老爷,现在江南吴州任知府。刘姑娘今年十五岁,闺名刘惜蕊,是刘知府的长女,生下来被说成是‘怪胎’,送去庵堂养着……”

刘惜蕊出生三天就被送去离京城一百里外的一座叫三仙庵的庵堂,庵堂很小,只有一个修行的尼姑,平国公府每年会派人给庵堂添二百两银子的香油钱。

他们都以为刘姑娘会活不大,结果她居然活下来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胎毒

听刘姑娘说,她的奶嬷嬷还活着的时候,悄悄跟她说过她的生世。她母亲先刘三夫人和皇上当时的李妃娘娘是同胞姐妹,感情非常好,居然还同时怀了孕。皇上比较宠爱李妃,偶尔她母亲还能进宫跟李妃见见面。

因为姐妹两人的父亲李大人跟何御医的关系很好,她们怀孕五个月的时候,何御医就悄悄跟她们诊了脉。说李妃怀的是男胎,她母亲怀的是女胎。这个消息把姐妹两个高兴坏了,因为当时刘淑妃也怀了孕,皇上说了,谁生的是男孩就立谁当皇后。若两个都是男孩,谁早生就立谁当皇后。所以,即使她母亲知道自己怀的是女孩,也为姐姐感到高兴。

何承最后耸了耸肩,遗憾地说道,“结果,上天像跟刘姑娘的母亲和姨母开了一个大玩笑。她们姐妹两个生孩子只隔了两天,她姨母先生下来一个怪物,而两天后她娘则生下一个怪胎。知道内情的人私下都在传李家定是遭了天遣,所以两个女儿都生了那样的孩子。”

“什么,什么怪物,什么怪胎?”陆漫惊道。

何承道,“李妃生下的怪物长什么样我不知道,刘姑娘也不知道,只说怪物生下不久就被埋了。刘姑娘生下来一身皮肤都是紫色的,下巴左侧还有一个大包,人们就说她是怪胎。她母亲伤心过渡,几天后就死了。本来刘大人他们是想把刘姑娘溺死的,但她的祖母刘老太君心慈舍不得,说送进庵堂,能活就活,不能活是她的命……”

陆漫的嘴张老大合不拢。何晃外祖怎么敢给皇上的女人断胎儿的男女,这世上怎么会有不透风的墙,传出去李妃没命,何晃也会没命。那时后宫中掌权的人物是先太后,先太后可是王淑妃的亲姑姑。

不知道他的死跟这件事有关没有。在陆漫看来,何晁在太医院干了二十几年,还是太医院院判,为人处事应该小心谨慎才对,他不应该出那个昏招啊。

而且,那姐妹二人生的孩子都有问题,是不是家族遗传病?

陆漫又问,“刘姑娘现在的皮肤还是紫色的吗?还有,那个包还在吗?”

何承道,“她现在的肌肤莹润如雪。只不过因为很少见日光,稍显苍白。包还在,长在这里,有这么大,而且只有这个包的颜色还偏紫。”他指了指他的下巴左侧,用手比了一下大小,比核桃大一些,又道,“她说,她的奶娘说她刚生下来时只有桂圆那么大,后来长成这么大的。”

陆漫道,“她的肌肤是自己变白的?”

何承摇头道,“不是。听她说,她五岁时,她的奶娘下山买吃食,无意中救了一个摔断腿的老婆婆,又把老婆婆扶去庵里歇息。那个老婆婆是个接生婆,她看了刘姑娘,说她的肌肤和那个包块应该是中了一种极罕见的胎毒。包块就是毒素聚集的地方,若长到婴儿拳头那么大,毒素扩散,命就没了。

老婆婆说她能帮着解毒,解了毒后刘姑娘的肌肤会随之变好,却消不了那个包块,只能让它停止生长。老婆婆开了喝的药和洗浴的药,刘姑娘用了半年果真肌肤就由紫变白了。可庵中的尼姑和奶娘却不敢把她中胎毒和皮肤变白的事情说出去,还说,若刘姑娘想活命,胎毒那件事必须烂在肚子里。因为我是何御医的外孙,又在给她治病,她就把这事跟我说了。”又强调道,“中胎毒这事她只跟我一个人说了,连丫头小喜都不知道。”

真是高手在民间哪,那个老婆婆真厉害。

陆漫再往深一想,就吓坏了。刘三夫人中的是胎毒,所以生了“怪胎”,李妃会不会也是中了胎毒,生了“怪物”?

她已经听说李妃死了,是在生了孩子的第二天死的,却原来因为她生了“怪物”。陆漫还知道,何晃也是在那天获的罪。两个月后,李妃的娘家因为贪脏枉法,家主被斩立决,其他人流放琼州。

这么看来,刘三夫人最有可能是在宫里中的毒,她去看李妃的时候中的。而且,何晃的死应该与李妃有关……

陆漫又问道,“刘四姑娘回府,府里的人看到她皮肤变白,没有疑问吗?还有,你给她治了这么久的病,那个包怎样了?”

何承说道,“那位尼姑和乳娘很好,怕刘府中有人对刘姑娘不利。刘姑娘的皮肤即使变白了,她们也想法子把刘姑娘的脸手涂黑。刘姑娘十二岁那年,她的乳娘和尼姑先后得病死了,那时刘老太君子还活着,不忍她小小年纪流落在外,也不愿意送她去千里之遥的亲父身边,怕后娘苛待她,就让人把她接回国公府。回府时,她也把脸手涂黑了,还戴了面纱。只有老公爷、老太君、国公爷和刘大夫人见了她一面,也没仔细看,就把她打发到那个小院子,还不许她出院子。小喜是刘姑娘在庵堂时买的丫头,她的一切事宜都由小喜出面。刘姑娘就无声无息在那里生活,连府里许多主子都不知道那个院子里还住着人……”

还说,刘姑娘下巴上的那个包块没消,还是疼痛无比,弄得她经常睡不着觉,非常痛苦。吃了他的汤药和经过他偶尔施针,也没起到什么作用。因为怕药味和药渣引起怀疑,事先小喜就去请示了大夫人,说四姑娘身体不好,皮肤和下巴疼痛无比,在庵堂就一直在吃药。

这点府里的人都不怀疑,也知道四姑娘的体质特殊,需要吃药。明面上把那些药拿着,熬的药却是何承送去的药。刘姑娘很聪慧,也从来没放弃对自己的治疗,在庵里跟着尼姑和乳娘学会了认字写字,以及简单的医术,还照着医书给自己施灸……

何承又说道,“还是在我给她吃了咱们的神药白贺丸和水杨丸后,疼痛程度才得到了很大的缓解,夜里也能睡着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有其目的

听了刘惜蕊的事,陆漫觉得那是个聪慧又自强不息的姑娘。她能活到现在,不仅命好遇到了会解毒的老婆婆,还跟她乳娘及她自己的谋划分不开。

陆漫看着何氏说道,“娘,承儿说的这些话你必须烂在肚子里,任何人不得说。”

何氏也有些吓着了,问道,“漫漫,我爹不是因为犯了罪,而是碍了贵人的眼吧?”

陆漫道,“既然娘有所猜测,就更要万般小心。”又看向何承,郑重说道,“为了刘姑娘,你,还有我们的安全起见,你暂时不能再进府给她治病。万一你进去的事被刘家闹出来,再闹出去,就麻烦大了。”

何氏忙不叠地允诺。

陆漫还是欣赏和同情刘姑娘的。再想到她体内的胎毒,以及她母亲怀孕时偶尔进宫看望李妃的事,或许她本身就能成为某些事的证据也不一定。

不管是基于对刘姑娘的同情,还是为了给何晃翻案,陆漫都希望她能活下来,坚持到自己能治愈她病的那一天。

陆漫想了想,又详细问了刘四姑娘的病症,以及何承给她开的药和施针情况。

她觉得刘四姑娘的那个包块有些像皮下囊肿,靠中药和针灸是绝对消不掉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开刀取下来,开刀现在根本做不到。白贺丸是抑制了那包块上的毒,水杨丸能消炎止痛,何承给她吃这两种药没错。

陆漫又道,“明天晚上你还要去给她施针吧?去吧,为了安全起见再把豌豆黄带着。告诉她你现在还治不好她的病,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治不好。让她也别气馁,现在治不好,不代表以后治不好。让她保重身体,继续这样保持低调,活着就有熬出头的一天……还让她不是万不得以,不要再找你。你再多拿几瓶白贺丸和水杨丸给她,除了这两种药能帮她暂时解除一些痛苦,其它药和针炙都没有任何作用……最好把她小时候解毒的药方要到手。”

凡是大夫,都对好药方感兴趣。

何承一一答应。

陆漫看何承大松了一口气,或许还觉得自己做对了,不仅帮了刘姑娘,无意中获得的这个大秘密或许对外祖翻案有大用。

她又沉下脸说道,“回了榆青院后,自己对着外祖的牌位跪两个时辰,把事情从头到尾想清楚。”

何承不知姐姐为何这样惩罚他,急道,“姐姐,为什么?”

陆漫低声喝道,“你胆子也太大了,居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一个人去人家后院给大姑娘治病,还敢掺合进这些事里。告诉你,十个你也算不过一个刘姑娘。你以为她只因为相信你,因为你的外祖是何晃,就把这么绝密的事情告诉你?这事她连服侍她十年的贴身丫头都瞒着,凭什么相信才认识不久的你?还有,她的积症连会解毒的婆子都化不了,她会相信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就能帮她化了?

你也不想一想,她的丫头能私下买通婆子,手里肯定有不少钱财。在乳娘和尼姑死了以后,她完全可以带着丫头在外面隐姓埋名过自由日子,为什么会心甘情愿进国公府被软禁起来?她回来,一定是有其目的,最大的可能就是找机会给她母亲和姨母翻案。她找上你,不是因为你会医术,而因为你姐姐是长亭长公主的孙媳妇,通过姐姐想为外祖翻案而把这些话传到长公主的耳里,借着长公主的势给她母亲和李妃翻案。若这事闹出去,又没翻了案,她大不了一死,可咱们一家却白白搭进去了……以后,你就长长心吧,遇事要考虑周全,万不能冲动。”

何承听了陆漫的分析,越来越心惊。他一直很为自己能救助一位身处困境的姑娘而暗喜,却原来是被人利用还不自知。

他又羞又气,俊脸通红,最后连眼泪都涌上来了。说道,“姐姐,我知错了,是我蠢,脑子不够用。以后遇事一定多想想,再不敢冲动乱相信人了。”

陆漫道,“知错也要跪,娘要看着,这事绝对不能姑息。”

何氏在一旁听了也吓得不轻,连连点头,觉得儿子是该得些教训。

何承走之前,陆漫还是跟他说,“站在刘姑娘的角度考虑,她并没有做错,相反还非常聪慧果敢。明天你去了也不要埋怨人家姑娘,是你自己笨,进了别人的套子,怨不了别人。而且,她的确成功地把我们一家跟她绑在了一起,把她保护好了,外祖或许真的有翻案的一天。”

何承嘴翘得老高,还是点头答应了。

晚上,陆漫反来复去睡不着,想着刘四姑娘和李妃的事。李妃生的那个怪物是什么样的呢?会不会是先太后和王淑妃不愿意李妃生下健康儿子,所以让人给她和刘三夫人下了毒,还造谣说是李家的原因。当时,王淑妃和李妃是同时怀孕的,生孩子也是同一天……

还有,何晃外祖为何会说李妃怀的是男胎,他再蠢也是太医院院判,在太医院做了这么久,不可能犯这样低级的错误。那么,他如此作为一定是有原因的。

算算他或许觉得自己要出事开始作准备的时间,就是突然关闭仁和堂的时间,应该是王淑妃和李妃怀孕四个月的时候。怀孕五个月才能摸出男女……那时候,他已经知道自己要死了。那么,一个可能是,告诫李妃万万小心不要着了某些人的道。还有一个可能就是,他要告诉他人一个信息,李妃怀的是男胎。

结果,李妃还是着了别人的道,被下了毒,分量比刘三夫人重得多。所以造成孩子发育不全,死在肚里,还被称为怪物。

外祖又怎么会得罪王淑妃呢?陆漫突然想到前世的“狸猫换太子”,会不会是他发现王淑妃没怀孕,因为看到李妃怀孕着急了,就说自己也怀了孕。反正那时后宫是先太后把持着,王淑妃又不太得皇上的宠爱,可以给她假怀孕提供足够的方便。到李妃生孩子的那天,弄个“怪胎”说是李妃生的,而李妃生的儿子则是王淑妃的……

第二百六十九章 适应

不过,假怀孕的难度系数太高了,不好作弊。而且,既然被何晃发现了,为什么不早杀了他,还让他活了那么久,以致于让他留下一个疑似跟他死有关的“小铜坠”?这个假设似乎也不太合逻辑。

陆漫的头都想痛了,觉得又像这种,又像那种。

她觉得自己头脑简单,不适合宫斗,还好没穿越在皇宫里。她现在若不是有长公主这把强有力的保护伞,不要说她本人危险,就是同仁堂都会被不怀好意的人挤跨了。

她摸着手中的铜坠,她觉得背后的那个阴谋实在太大了,不光关系到王皇后,还有先太后,死去的李妃,皇家子嗣,朝臣的争斗……大得她无法背负。

这个秘密,她现在还没有能力去触及。这个家里,长公主年纪大了,近段时间身体又不太好。其他人,老驸马有病,姜侯爷不知愿不愿意插手,还有吃里扒外的洪氏,二老爷和三老爷的官职太低。而且,除了长公主,这些人即使愿意管,这么大的事也管不了……

陆漫最后决定,只有等长公主的身体好些了,再看能不能跟她说。或者等姜展唯回来,问问他。

这时候,她就特别想念姜展唯。他在就好了,许多自己不想操心又想不透的事,直接交给他去想。她过去最讨厌姜展唯心眼多,心思多,但真正到了一致对外的时候,她又觉得家里有个聪明的不算君子的人,着实有好处,至少自家人不吃亏。

后半夜好不容易睡着了,她居然梦见自己挺个大肚子在前世工作的那个医院生产,她的一个同事在帮她接生。前世妈妈站在门外焦急地等着,来回踱着步。

她终于生下来孩子了,孩子血乎乎的一团,哭得厉害,嗓门忒大。

那个同事抱着孩子高兴地说道,“陆医生,恭喜你,生的是千金。”

她激动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轻声道,“闺女好啊,我喜欢闺女。”

同事又抱着孩子跟陆漫亲了亲,嘴里说着,“来,跟妈妈挨一挨。”

陆漫侧头看了孩子一眼,孩子长得红兮兮皱巴巴的,但也能看出来跟姜展唯长得非常像,正张着大嘴可劲地嚎着。

同事又把孩子交给在门口守着的妈妈。妈妈接过孩子,激动得热泪盈眶,不停地念叨着,“姥姥的外孙女,长得真漂亮……”

突然,那个孩子止住了哭,睁开跟姜展唯一样的眼睛,喊道,“姥姥,姥姥……”

软软懦懦的声音异常清晰。

场景又变了,在陆漫前世的家里,她的妈妈正合衣躺在她的床上闭着眼睛睡觉,脸上却流满了泪水。突然,妈妈一下子坐了起来,喊道,“漫漫,妈妈做了个梦,梦见你结了婚,还生了个女儿……我有外孙女了,外孙女,外孙女呢……”

陆漫一下清醒过来。她都睁开眼睛了,“外孙女”的喊声似乎还萦绕在耳畔。

陆漫毫不犹豫地把右手搭在左腕上,仔细辨别脉搏中那一丝微弱的变化。她摸出来了,她怀的真的是个女孩。她欣喜不已,女儿好啊,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

她又想到了那个梦,好真切,好奇怪。或许,前世的妈妈真的做了跟自己相同的梦吧。妈妈说过,她活着,漫漫就活在她的心里,那么漫漫也就活在那个世界里。若是妈妈也做了那个梦,知道活在心中的女儿又生了一个女儿,这种喜悦一定会让她撑过更多难熬的岁月吧?

陆漫泪流满面。自己有多久没有想妈妈了?这半年多来,她想肚子里的孩子,想姜展魁小兄妹的教育,为何氏母子打算,想长公主的身体,甚至千里之外的姜展唯,还有医书,制药……这些事占满了她的时间和精力,忙得没有时间想妈妈。

她已经彻底适应了这个新身份,为孩子和自己、以及这一世的亲人奋斗着,可前世的妈妈却还陷在失独的悲伤里无法自拔。若是妈妈能把这个死去的女儿珍藏在心里,重新去外面找寻属于她的幸福,该多好。

陆漫刚把眼泪擦干坐起来,杏儿就走了进来。她笑道,“桃儿姐姐说三奶奶夜里好像没歇息好,一直叹着气,后半夜才睡熟,所以奴婢没按时叫三奶奶起床。八爷和二姑娘已经吃了早饭,各自去上学了。”

陆漫才注意到,此刻天光已经大亮,应该辰时末了。

她没理杏儿,又想起了梦中的孩子。若孩子长得像她就更漂亮了。像姜展唯虽然也好看,但还是比不上这具身子的绝色。还有,模样像他也就像他了,脾气禀性可千万别像他,像他就糟心了……她又有些好笑,那只是一个梦,谁知道孩子像谁。

很快到了晚上,何承抱着豌豆黄从刘府出来后,直接来了东辉院。

“我把姐姐的意思跟刘姑娘说了,她说她知道该怎样做了,她会坚强地活着,熬到那一天。”何承说道。

陆漫暗自点头。虽然只有几句话,但里面的含义很多,的确是逆境中长大的姑娘,聪慧坚韧。

何承又把一张药方交给陆漫,“这是解毒的方子。”

他没好意思说的是,他今天去的时候脸色不太好,态度也很疏离。刘姑娘似乎觉擦到什么,给他屈膝说道,“何公子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

何承摇头道,“我只是一个罪臣之后,没有本事给刘姑娘施恩。希望你能坚强地活着,达成所愿。”

他没再听刘惜蕊的解释,扭头走了。

何承走后,陆漫拿着这个方子看起来,里面有几味熟悉的药,其中一味是白贺子,另几味药挺眼生……

这时,屋外传来绿绫的声音,“三奶奶,三奶奶……”

陆漫皱眉道,“什么事啊,咋咋呼呼的。”

绿绫激动得小脸通红,小声说道,“禀三奶奶,大房出事了。”

陆漫看向她,“出事,什么事?”

三夫人近段时间睡眠不好,陆漫给她开了汤药,又让绿绫给她施炙,不知绿绫在三房听到了什么事。

第二百七十章 柔姑娘

绿绫笑道,“奴婢在给三夫人施炙的时候,听婆子跟三夫人说,大夫人被侯爷打了,跑去鹤鸣堂大哭。后来侯爷也去了鹤鸣堂,两人又在那里吵起来。好像侯爷在外置了个外室,外室还怀了身子,怎么就被大夫人的娘家洪家发现了。洪家又跟大夫人说了,大夫人怒极,也没惊动侯爷,想着悄悄把那个外室处治了。今天下晌大夫人就派了十几个人去了外室住的那个院子,一些人砸家什,几个婆子把那外室按在地上打肚子里,那外室的下人拚死护着。正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侯爷怎么得了信赶去了,才把那些人喝止住。侯爷回府就跟大夫人摊牌,要把外室接进府,大夫人不愿意,又哭又闹,侯爷气急就打了她几巴掌……呵呵,我回来的时候,好像鹤鸣堂里还闹着。”

陆漫呵呵笑起来,宋明办事还是很得力的嘛。

几乎所有婆婆都是帮着儿子不帮媳妇,何况大夫人早就失了长公主的心。现在外室又怀了孕,侯爷又喜欢得紧。况且,官员纳妾收通房不是丑闻,但置外室就是丑闻,除非别人不知道。若是被人闹出来,是品行有亏,会被弹劾的。无论基于什么原因,长公主都会同意把那个外室接进府。

第二天上午,陆漫非常勤快地去鹤鸣堂请安了。

她是走着去的。现在的气候不冷不热正正好,她的心情就像在秋风中打着转的叶子,雀跃而惬意。

陆漫讨厌小妇,但现在也只能利用小妇给大夫人添堵。谁让她那么缺德,三番两次陷害自己,现在连何承都一起害了。以后姜侯爷有了小妾,她的心思也能少用在他们身上。

来到鹤鸣堂,在院子里遇到往外走的老驸马。他看到陆漫了,迎上来说道,“老大媳妇讨嫌,昨天来哭了大半宿,今天一大早又来这里哭,吵得我头痛。我正想去东辉院,让你给我开几副药吃。”

陆漫笑道,“祖父的头痛不是病,不需要吃药,只需去外面里转转,放松放松就好了。”

老驸马很听话地带着人走了。

陆漫进了东侧屋,看到不仅大夫人在,二夫人、三夫人、大奶奶都在。

大夫人眼睛红肿,还抹着眼泪。

大夫人见平时上午不来请安的陆氏跑了来,想着肯定是来看自己笑话的,气得狠狠瞪了陆漫一眼。

陆漫也不生气,去给长公主屈膝施了礼。

长公主也猜到陆漫是来看热闹的,嗔怪道,“都快生了,还在到处跑。”

说是这么说,也没有怪她的意思,还让下人把那碗炖雪梨拿来给她吃。

只听大夫人继续哭道,“我昨天想了一宿,就贤惠大度些。既然侯爷喜欢那个贱……哦,那个女人,接进府就是了。但是,公爹早年立了规矩,他的儿孙不能纳妾,也不能有庶子女。那女人进府可以,只能像原来的周姑娘那样,不能有名份,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能留。周姑娘生孩子,是因为那时二弟妹不想生。而侯爷已经儿女双全,不需要别的女人为侯爷绵延子嗣。”

长公主说道,“驸马爷当初定了他的儿孙不许纳妾,也就容不得儿孙们忤逆。那女人进府,只能是‘姑娘’。”

大夫人听了,脸上一喜,也收了泪。

长公主又说道,“既然你知道你公爹不喜庶子,那你还有什么担心的。展举、展勋都这么大了,展举还是世子,即使那女人生了儿子,也碍不着他们两兄弟。顶多就是以后多分一点产业或是嫁妆给他(她),咱们家也不差那点银子。常言道,一个好汉三个帮,咱们家的子嗣还是单薄了些,多个孩子没有什么不好。你看看展唯,若不是老二媳妇大度,让老二有了这个孩子,咱们家可是亏大了。他不止娶了个能干的神医进门,还是经常打胜仗的将军,连皇上都没少夸他,他以后还会是展举和展玉的好帮衬……”

这是要留下那个贱人肚子里的孩子了。

大夫人气得要吐血,又抹起了眼泪,说道,“婆婆,公爹已经立了那个规矩,若留下孩子,侯爷不是忤逆公爹了吗,这是不孝啊。”

陆漫暗哼,大夫人也是气晕了,敢公然说这种话。按理,现在大奶奶应该跟大夫人一个阵营,帮助已经乱了分寸的大夫人出主意,怎样委婉地恳求长公主,不许那个女人生孩子。可自从宇哥儿吃药那件事以后,虽然大奶奶表面若无其事,但心里已经跟大夫人产生了隔阂,这时候肯定不会多事。

长公主也不愿意儿孙满堂的大儿子再生庶子,可昨天一把胡子的大儿子跪在她面前求情,她又于心不忍了,也有些犹豫。现在听洪氏居然在大庭广众下指责自己夫君忤逆、不孝,她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人不仅蠢,还不贤,真是死性不改!

她冷声说道,“自从驸马爷默许老二生庶子那天起,也就允许了这个府里可以有庶子庶女。所以,你不要把这事推到驸马爷的身上,更不许信口雌黄,我大儿没有忤逆他老子。”

然后,不再理会大夫人,问三夫人道,“听说你一直在施炙,睡眠好些了吗?”

三夫人笑道,“哎哟,好多了,婆婆以后也可以试试这个法子……”

众人又说了一阵话,各自散去。

大夫人还想留下继续说,钱嬷嬷道,“长公主昨儿没歇息好,要去床上靠靠。”

大夫人无奈,只得悲愤地走了。

晚饭后,陆漫和小兄妹在廊下散着步,姜侯爷的大丫头春香领着一个少妇来了东辉院。

春香过去给陆漫屈膝施了礼,笑道,“这位是柔姑娘,侯爷说柔姑娘昨天受了惊吓,怕影响肚子里的孩子,让奴婢领着她来请三奶奶看看,开些药。”

柔姑娘又屈膝给陆漫福了福,笑道,“麻烦三奶奶了。”

声音柔柔的软软的,让人听了腿发软。

她长得真的很美,柔媚妖娆,楚楚动人,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怪不得能把姜侯爷迷成这样,当真是绝色。

她的肚子微凸,应该怀了四个多月。

凡是能让大夫人不痛快的事,陆漫都愿意做。

第二百七十一章 献药方

陆漫几人过偏厦去了四进院子的西厢诊室。

陆漫给柔姑娘诊了脉,脉膊平稳有力,没有任何不妥。模样娇弱,身子骨倒挺壮实,受了那么大的惊吓,还被人按在地上打,居然孩子没事。

陆漫却煞有介事地说道,“哎哟,柔姑娘有些惊了胎,要好好静养一段时间,不要乱动。”又提笔开了些适合孕妇吃的补品,说道,“柔姑娘身子骨有些弱,要吃好些,最好多吃些燕窝,再少量吃些阿胶。”

柔姑娘听了,眼里有了泪意,柔柔弱弱的样子让人看了心疼。

陆漫恶趣味地想,就回去跟姜侯爷撒娇吧。

送走柔姑娘,绿绫又从三夫人那里回来了。

绿绫笑道,“听说,今儿个申时柔姑娘就被接进了府里,给大夫人敬了茶后,就住进了清风院。侯爷嫌那里寒酸,让人送了好些家具摆设,又派了几个得力的婆子和丫头……”

第二天,就传来大夫人病倒的消息。三夫人去看了她,二夫人和陆漫都没去。

晚上,绿绫又带回来一些消息。姜侯爷给柔姑娘送了许多补品,还特批给柔姑娘设了一个小灶,说柔姑娘的饭菜自己做,这是防着有人把柔姑娘肚里的肉弄没呐。还说,三夫人听了有些触动,说了两句姜侯爷不记夫妻之情的话……

此时,三夫人也正在跟三老爷念叨着,“大嫂再是做错了事,也给大伯生养了几个儿女,服侍了大伯二十几年,大伯也应该给她留分该有的体面啊。这样明目张胆宠一个连姨娘都不是的通房,就不怕被人弹劾?”

三老爷抹着短须说道,“弹劾?若没把那女人接进府,大哥被人发现置外室才要被弹劾。听说,那女人在外面的宅子极尽奢侈,里面的玉器摆件就不下万两,还不要说给了她多少首饰,银票之类的东西。大哥八成是把私房都堆在她身上了……”

三夫人听了有些唇亡齿寒,鄙视道,“大伯看着一副正人君子相,偷偷置外室,还把原配摈弃于脑后。”

三老爷也觉得大哥有些过,但不好明说,沉脸道,“怎地这么说我大哥?他如此作为,也实在是大嫂一错再错,屡教不改才冷了心肠,最后连母亲都不帮她……”想着母亲悄悄跟他透的话,他又嘱咐三夫人道,“嫁进婆家,就是婆家人,家族利益高于一切。若专挖婆家的墙角,哼哼,哪个婆婆丈夫也不会高兴。还有,母亲是最睿智的人,也是我们家的绝对家主,在她老人家面前,万不可耍小心思……”

三夫人也不敢替人抱屈了,赶紧笑道,“自从嫁给老爷那天起,就知道我是老爷的人,姜家的人,万不敢忤逆欺蒙老爷、公婆……”

而姜展举正呆在明和堂里,劝着在床上哭泣的大夫人。

姜展举非常无奈,父亲已经彻底厌了母亲,母亲还不知悔改。之前做了那么多错事,那次居然还敢在祖母面前推祸。祖母那么聪明强势,怎么会看不出来,怎么会由着她作。若祖母当时把气发出来还好办,若那口气没发出来,那是憋着放大招呢。

他劝道,“娘,那个小妇连姨娘都不是,翻不起大浪。学学二夫人,无事就在自己院子看看书。还有,万不要去打柔姑娘和她孩子的主意,把我爹推得更远。以后,祖母和我爹让你怎样就怎样,先把他们对你的坏印象扭转过来,再说其它的……”

一场秋雨一场寒,几天连降阴雨,气温也快速降了下来。陆漫的夹衣外面又罩了件半臂,一早又让丫头去嘱咐服侍小兄妹的下人,要给他们添加衣衫。

九月十一这天晚上,陆漫和姜展魁、姜玖已经坐在了桌前,正准备吃晚饭,鹤鸣堂的一个丫头来报,说长公主请他们去鹤鸣堂吃晚饭。

三人互相望望,若要请早请了,何至于等到现在,一定是临时有什么事。鹤鸣堂因为要等爷们下衙,晚饭比他们要开得晚一些,现在应该是爷们才下衙的时候。他们不敢耽搁,起身出了东辉院,居然连三顶小轿都等在那里了。

到了鹤鸣堂,还没走进上房,就听见里面传来兴奋的说笑声,几位老爷的声音尤为明显。

陆漫三人去,分别给长辈们见了礼。长公主招呼陆漫道,“好孩子,快来挨着祖母坐。”

陆漫笑着走过去,挤在长公主的罗汉床上坐下,长公主还把她的一只小胖手抓住放在自己膝上。

只听三老爷对陆漫呵呵笑道,“展唯媳妇能干,又为咱们家立了大功一件。”

陆漫有些蒙,笑道,“我立了什么功?”

姜侯爷笑道,“今天谢大帅八百里加急奏请皇上,说水杨散是旷世奇药,能治许多病症,包括折磨了他多年的痹症,救治了无数将士,让他们免于痛苦,希望能再送些过去……皇上听后大喜,晌午时专门把我留在宫中吃了御宴。”他荣幸地又哈哈大笑几声,说道,“皇上说,三郎媳妇聪慧,不仅医术了得,还出制了神药。又说,医者仁心,这种神药不仅要多往边关运送,解除将士们的痛触,更应该造福于天下黎民百姓……”

陆漫听懂了,这是让她献药方了。找了姜侯爷,这个药方也就是要通过长公主府献上,把功劳记在长公主府上。

长公主府庇护了她,让她安心生活,安心经营同仁堂,以后还有可能通过长公主给外祖平反。把这个功劳算在长公主府,陆漫并没有意见。

水杨散虽然作用巨大,但副作用也非常大。只不过在战争环境下,那些副作用被更残酷的伤痛淹没了。但在太平盛世,药把病治好了,万事大吉。若把人治死了,或者中毒了,就像上次宇哥儿那种,就是罔顾人命了。

所以,她虽然一直想用这个药造福于百姓,都没敢大量投用,也没有外泄提练方法。想多多培育夜黄花,制出水杨丸,这种药比单纯的水杨散副作用小得多。

而这时候是皇上主动要的,那么……

她沉思的时候,二老爷着急了,说道,“展唯媳妇,你要胸怀天下,不要只看眼前的一亩二分地。”

他着急呀,若陆氏把方子献上,皇上一高兴,母亲再去帮着说项说项,那个自己想了好久的位置就能到手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生女

陆漫气得翻了一下白眼,你才一亩二分地呢。

她说道,“二老爷着急了,我并没有说不献。做为大楚子民,还是长亭长公主的孙媳妇,我理当为皇上分忧,为百姓解难。”

长公主一听,更高兴了。拍拍她的手说道,“好孩子,好孩子。”

老驸马得意地笑道,“长亭才知道唯唯媳妇是好孩子啊,我早就知道了。”

陆漫又道,“我之前就说过,水杨散能治多种病,但若使用不当,容易引起中毒,有些人也不适合用它……”

二老爷又急道,“你的意思还是不献?”

陆漫说道,“我没有说不献。这样吧,明天请太医院的官员来府里一趟,我把方子给他,再把注意事项及中毒后的措施跟他说清楚。”

这事既然是皇上责成办理,那么太医院肯定会主办,必须让他们重视水杨酸的副作用……

太医院不仅为皇家和勋贵世家提供医疗服务,也是一个庞大的管理机构,负责医药政令、医药管理、医药教育、医书编撰、医官选任等多项职能。就是坐馆大夫,也要经过太医院下属机构考核才能任用。而那些江湖郎中、游医,因为不被认可,人们才那样叫他们。

陆漫承诺献药方,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几位老爷和世子爷都想趁着皇上还健在,能百尺高竿,再进一步。借着这个东风,长公主再去说说情,总有一两个会挪动挪动位置。

众人对陆漫又是一番夸奖。

饭后回了东辉院,陆漫让人把何承叫来,陆漫口述,何承记录,两人搞得很晚。

第二天上午,太医院高院使亲自来了,陆漫也把何承带上了。长公主非常郑重地把他们请到鹤鸣堂的香木院里,她也在一旁旁听。

陆漫把方子和注意事项及能治哪些病症的材料交给高院使,两人又探讨许久,高院使才意犹未尽地走了。

高院使走之前,还对长公主拱手笑道,“三少夫人当得起‘神医’二字,下官佩服啊。”

长公主留陆漫姐弟在鹤鸣堂吃了饭,拉着陆漫的手笑道,“这个方子是以我们府的名义献上的,不止祖母、祖父记你的情,你的公爹、大伯父、三叔父,还有展举,他们都会记你的好。”看了一眼何承,又道,“承儿的将来,我们也管了。”

陆漫走的时候,长公主给了她和何承一人一个荷包,里面轻飘飘的,应该是银票。

长公主觉得陆漫这么年轻,弄出水杨散或许是得了何家医书的提示,所以也向何承表示了感谢。

陆漫收得没有负担,自己费劲巴拉搞出水杨酸,却以长公主府的名义献出去了。但话还是说的漂亮,“祖母,我是您的孙媳妇,虽然分出去单过了,但跟这个府还是同进同退的。以这个府的名义献出去,应该。”

长公主呵呵笑道,“祖母知道你是好孩子。给你的,你就拿着。”又叹道,“若府里的人都这么想就好了。”

何承却有些不好意思要,红着脸说“不用。”

长公主道,“长者赐,不能辞。”

回到东辉院,看了红包,姐弟两人都是五千两银子。

何承还要把银票给陆漫,说道,“姐姐,这药跟我没关系的。”

陆漫笑道,“长公主给你,你就收着,留着以后娶媳妇。”

晚上,大房、二房、三房又都送了礼来。

九月十四下晌,陆漫给陈二奶奶施完针,把她送至垂花门口。

陈二奶奶在陆漫还没怀孕时就来看病,看到陆漫都要生孩子了,一起看病的何五奶奶肚子也很大了,可她的病还没看好。

站在门口,她又一次红着眼圈问陆漫道,“三奶奶,你是神医啊,能看好别人的病,为何就看不好我的病?”

陆漫非常同情她,也在尽力想把她的病治好。或许自己的医术有限,始终没见多少起色。

她脸红地说道,“我这个神医是别人瞎传的,没有那么厉害。不过,你也不要恢心,你才刚刚三十岁,还年轻。”

送走陈二奶奶,陆漫净了手,就坐在廊下学着给一件小衣裳绣花,何氏在一旁教她。

树下,老驸马和姜玖、姜展雁,以及一猫两狗玩得正热闹。

突然,陆漫感到肚子一阵坠痛。她喊道,“娘,我好像发作了。”

何氏赶紧起身,同王嬷嬷一起把她扶去后院准备的产房,也就是之前何氏住过的厢房。杏儿去叫接生婆,绿绫带着小中和小西跑进产房作准备。

何氏看到老驸马领着姜玖和姜展雁也跟过来,赶紧让人把老驸马和姜展雁送回他们的院子。再告诉长公主,三奶奶发作了。

长公主听说后,忙带着二夫人、三夫人、大奶奶来了东辉院。姜展魁和姜玖都是孩子,此刻都极是紧张地守在厢房外面。

怕把小兄妹吓着,长公主让人领着二人去鹤鸣堂。二人不愿意,看到长公主沉了脸,只得抹着眼泪走了。

这边正闹着,又有婆子来报,皇上来圣旨了,让三奶奶去接旨。

长公主猜想定是陆氏献了方子,皇上下旨嘉奖。说道,“她躺在床上生孩子,怎么接得了旨。”

就带着二夫人等人去前院接旨了。

陆漫心里还有些遗憾,第一次接圣旨,却因为特殊情况不能接。

大概半个时辰后,大奶奶又回来了。她在窗下笑道,“恭喜弟妹,是皇上嘉奖弟妹献了神药方子,赏赐了弟妹十匹妆缎,两盒东珠,另赐同仁堂‘医者仁心’的牌匾。圣旨已经放进了祠堂供奉……”

陆漫此时正好没有那么痛,听了十分欢喜。有了那块牌匾,同仁堂就多了一个护身符。

她申时末发作,第二天寅时初就把孩子生了下来。尽管痛得她连声惨叫,还挨了绿凌一剪子,但整个生产过程还算顺利,也没遭大罪。

孩子一生下来,哭声跟她梦里一样大。

接生婆大声叫着,“恭喜三奶奶,是个姐儿,先女后男,凑成一个好。”

接生婆麻利地把孩子洗了包上红包被,抱过来给陆漫看。孩子红兮兮皱巴巴的,长得像姜展唯而不像她,就是梦里的样子。

第二百七十三章 姜悦

陆漫的脸和孩子嫩嫩的脸挨了挨,她又激动地流出了眼泪。两世为人,自己终于当母亲了,终于有个软软的、香香的宝贝了。真正看到孩子,她一点也不嫌弃孩子长得像姜展唯了——女肖父,有福。

孩子过了称,六斤一两。

厢房外面,二夫人、三夫人、大奶奶、何氏、何承还在这里守着。

接生婆把孩子抱出去,何氏接了过来,流着眼泪直叫“外孙孙”。

大奶奶看了,大笑道,“哎哟,这孩子跟三叔长得一模一样。”

她心里乐得更厉害,老驸马还说陆氏生了女儿他会顶在头上宠到天上去,不知道跟姜展唯长得如此像的女儿,他还会不会宠到天上去。

二夫人和三夫人看了孩子,也都笑道,“果真长得像展唯,真像。”

何承没见过姜展唯,笑道,“我觉得像展魁兄弟,真俊。”心里还是有些遗憾,都说外甥肖舅,孩子怎么长得不像自己呢。

三夫人笑道,“那两兄弟长得本就像。”

大奶奶又让人去鹤鸣堂,若长公主还醒着,就禀报给她。还有姜展魁,那个孩子人小鬼大,肯定没睡踏实,盼着这边的消息。

陆漫困极了,被收拾干净后就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微亮,孩子正被乳娘抱在怀里。其实当初陆漫很想自己喂奶,不想找乳娘,可长公主不同意。她说,“本宫的子孙,哪怕庶孙也富贵,哪儿能让孙媳妇自己喂奶,传出去让人笑话。”

这个家里,不管什么事情都能扯上嫡庶,陆漫也只得妥协。

何氏把陆漫扶起来坐着,低声笑道,“悦儿才吃了奶,哎哟,胃口可好了,吃了左边吃右边。”

陆漫伸手把孩子抱过来。红色的包被上头枕着一个小脑袋,头发黑黑的有些微卷,眼睛是闭着的,眼线又长又弯,睫毛长长的翘翘的。红兮兮的皮肤,翘翘的小鼻头,粉嘟嘟的小嘴,小嘴嘟了嘟,嘴角边的小窝窝若稳若现……真是爱死人了!

陆漫的心都软化了,她低头亲了亲孩子软软的小脸,颤声说道,“悦儿,娘的悦儿,这辈子,你一定要快快乐乐,平安健康……”

这是陆漫对孩子一生的期许。只要孩子快乐,平安,健康,她爹拚命追求的那些,都是浮云。

孩子的眼睛睁开了,澄澈安祥,静静地望着陆漫。

陆漫的心肝又颤了颤,亲了亲她的小鼻头,笑道,“小悦儿醒了,看娘亲呢……”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急急的脚步声,脚步声进了屋里,接着姜展魁和姜玖推门跑进来。

两个人都脸蛋红红,特别是姜玖,还喘着粗气,一看就是跑过来的。半路姜玖跑不动了,兰芝还背了一段。

两个小人儿冲到陆漫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孩子。

陆漫把孩子放在床上,让他们看个够。

两个人喜欢得不行。

姜玖爬在床上,先闻了闻,再亲了几口,才笑道,“呀,小侄女长得真好看,真香。悦儿,小悦儿,我是你的姑姑哦,呵呵呵。”

姜展魁笑得眉眼弯弯,用小手轻轻捏了捏姜悦的小脸,对陆漫说道,“嫂子,过会子我就给三哥写信,告诉他,嫂子给他生了一个漂亮的小闺女,长得极像八叔叔,呵呵呵。”

看他得意的样子,陆漫笑起来。

何氏忍了几忍,还是没忍住,笑道,“都说悦儿长得像她爹,你就写长得三爷吧。”

姜展魁固执地摇摇头,说道,“我看着,悦儿像我多些。”

陆漫知道何氏的意思,她觉得姜展魁是小叔,不应该进嫂子的卧房,更不该这么说。

陆漫轻声对何氏说道,“无妨,他还是个孩子呢。”

辰时,长公主和老驸马吃完饭就急急来了,接着姜展玉也来了。

而正分的祖父二货老爷并没有来。他听说生的是个女孩,极是失望,直接上衙去了。

虽然长公主盼着陆漫生儿子,但生了个闺女她也喜欢。老驸马就不用说了,听说陆漫生了闺女,都高兴得跳了起来。若不是长公主极力把他劝下,他早就跟着姜展魁兄妹跑来了。

孩子被李妈妈跑去厅屋,长公主看了笑道,“哎哟,这孩子一看就是老姜家的种,忒像老驸马了。”

老驸马一听高兴坏了,可一看孩子,脸上的笑容就淡了,说道,“长亭,我长得没这么丑吧?这孩子皱巴巴地像个烧麦,包子都比她白胖,以后不好嫁人啊。”

姜玖气得当时就咧开小嘴哭开了。

姜展魁也气得不行,说道,“小悦儿长得多美啊,祖父怎么能这样说她。”

陆漫在卧房里也听到了,气得再狠也不能走出去跟老傻子分辩。

长公主赶紧说道,“哎哟,小奶娃娃长得都皱巴,小悦儿还算好的了。等她慢慢长开了,就会更好看……”

陆漫生产的消息也送去了陆家,陆老太太没敢来碍眼,派了陆大夫人来送礼。

陆大夫人看了几眼孩子,笑道,“哎哟,真像姑爷。”

又夸了一阵孩子,看没什么人理她,才走了。

下晌,夜里在这里守着陆漫生产的二夫人、三夫人、大奶奶歇息好了,又来了,还带来了宇哥儿几个孩子。

厅屋里热闹了极了。

姜悦又被何氏抱去了厅层。三夫人和大夫人都接过去抱了抱,亲了亲。

姜悦在娘亲的怀里时,宇哥儿、和姐儿、敏哥儿都看了一眼妹妹,又用小手轻轻摸了摸她。

大奶奶还不住地提醒,“轻些,别把妹妹弄哭了。”

姜悦很大气,不爱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静静地望着周围的人。

二夫人又把孩子抱了过去,何氏在一旁笑道,“悦儿,你祖母在抱着你呢。以后长大了,要像你祖母一样慧心兰质,雅态芳思。”

姜悦静静地望着二夫人,目光澄澈得像一汪清泉。二夫人的心也鼓起了一丝丝涟漪,眼里居然有些了湿意。这是她除了抱自己的两个孩子以外,第三个孩子。原来,抱着孩子的时候,还能这样轻松和满足……

这时,柔姑娘居然走了进来。她款款地给二夫人和三夫人、大奶奶施了一个礼,柔声笑道,“听说三奶奶生了个姐儿,我也来看看。”

第二百七十四章 满月

二夫人看了柔姑娘一眼,没理她,继续看着怀里的姜悦。大奶奶的眼里滑过一丝讥笑,低头用茶盖刮着水面上的茶。

三夫人现在最恨小妇,冷哼了一声,没理她。

何氏也不喜欢柔姑娘,但来者是客,她只得硬着头皮让丫头端来一个锦凳请柔姑娘坐。

柔姑娘见二夫人要把姜悦还给乳娘时,伸手笑道,“给我抱抱,都说孕妇抱了漂亮孩子,以后生的孩子也漂亮。”

二夫人一听,又把孩子抱了回来。对姜悦笑道,“这么漂亮的姐儿,可不是那些阿猫阿狗能抱的。”

柔姑娘被落了面子,委屈得泪水都在眼眶里打转,扭着手里的帕子。

三夫人看不下去了,冷哼道,“柔姑娘做那张狂样子给谁看呢,觉着这屋里的人委屈你了,你就回吧。这里欢天喜地的,不耐看你那样子。”

柔姑娘一直觉得自己是姜侯爷的女人,连大夫人都拿她没辙。而且,姜展唯也是庶子,听说他的母亲比自己可是差多了。见两位夫人和大奶奶去了东辉院,便想来凑个趣,跟这几位套套关系。却没想到被人这样挤兑,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泪汪汪地愣在那里。

大奶奶的大丫头青荷过去把柔姑娘扶起来,向门外走去,边走边说道,“柔姑娘,莫委屈了,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又骂着跟着她的丫头,“你们这些小蹄子,柔姑娘不懂府里的规矩,你们还不懂……”

三夫人对大奶奶说道,“你是当家奶奶,平日里那么伶俐,今儿怎地当起了哑巴看起了热闹?”

大奶奶为难地笑道,“那是我公爹的房里人,我怎么好……”

二夫人冷哼了一声,眼皮都没抬,说道,“展举媳妇就是太伶俐了,想得比咱们多。那小妇来了府里没几天,笑话事可没少做。连我这只呆头鹅都听说了一些,她居然由着那人作。”

大奶奶红了脸,赶紧笑道,“哎哟,两位婶子怎么把气发在了我身上,我可冤枉死了。好,好,我这就让人去敲打服侍她的那几个奴才……”

一晃到了十月十五,东辉院摆满月宴。虽然姜展唯不在家,但因为陆漫的关系,还是有一些豪门世家来喝满月酒。

今天主要女客多,三夫人和大奶奶一早就被长公主打发过来帮忙。男客不会很多,姜展玉和姜展魁、何承负责在外院接待。

陆漫一大早就起来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一个月没洗澡,浑身痒得难受。而且,肚里没有球,走路轻松多了。

她现在比怀孩子之前微胖,个子似乎还长了一点点。十五、六的年纪就被人睡了,还生了娃,陆漫又在心里把姜展唯问候了一遍。

她穿着大红缕金褙子,戴着镶猫儿眼的钗头凤,又把长公主送给她的红翡镯子戴上,艳丽无双,神彩飞扬。

先过来这边的三夫人笑道,“哎哟哟,美人就是美人,生了孩子还能这样漂亮。”

大奶奶也笑道,“若是三叔看到,还不得乐成什么样。”

不多时,长公主就领着老驸马、大夫人、二夫人、几个孩子过来了。看到如此的陆漫,自是一番称赞。

老驸马一定要亲手抱抱孩子,不抱就不行。

陆漫见孩子用包被包得结实,只得让他抱抱,又告诉他怎样抱奶娃。老驸马乐呵呵地抱了抱孩子,才心满意足。

大夫人看老驸马抱着一个庶子的闺女乐呵得眼睛都找不到了,心里极是不舒坦。自己的闺女可是长房嫡长女,孙女可是长房长孙女,也没见他多看一眼。

她瞟了一眼襁褓中的小婴儿,笑道,“这孩子跟展唯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真漂亮。”

老驸马又看了看孩子,眼睛一瞪,骂道,“你那么大个人还说假话骗人,讨厌!小悦儿长得才不像唯唯,她长得像我。”

气得大夫人脸通红,又不敢顶嘴。

长公主笑道,“展唯两兄弟长得像驸马爷,小悦儿像展唯,也就是像你啦。”

老驸马揪着胡子嘴硬道,“唯唯忒丑,像谢老头,不像我,小悦儿才像我。”

谢老国公因为跟陆漫有亲,跟着谢夫人和谢大奶奶来后院看姜悦,正好听见了这个话。哈哈笑道,“姜老邪,你的孙子不像你像我,也亏你说得出口。”

他看了几眼姜悦,笑得见牙不见眼,亲手拿了一个红珊瑚雕牡丹花摆件给她。对沛哥儿说道,“把你的漂亮小……妹子看好,别被人抢了去。”

沛哥儿已经一岁三个月了,聪明得紧,能满地跑,也会说几个字。此时他正拽着他娘的裙子踮着脚尖想看他娘怀里的悦妹妹,听了太爷爷的话,立马鼓着眼睛大声吼道,“抢妹妹,打!”

“打”字说得特别狠。

长公主知道谢老国公的意思,不乐意了,皱眉道,“谢老头,好好的孩子,教些什么啊。”

谢老国公满意地夸了几句重孙子,就乐呵呵地去前院了。

接着,老和王妃带着宋默来了。再接着,客人们都陆续来了。

不仅来了和郡王家,勤国公谢家,安国公鲁家,闵侍郎家,陈阁老家,何御史家,通政史黄大人家,这些都是陆漫帮了大忙,或正在帮忙的。还有几家或许家里有事正等着陆漫帮忙,也不请自来了,包括邻居平国公刘家。

闵四奶奶还把她几个月大的儿子带来了。

东辉院不大,年龄大的在这里聊天,一些年青人和孩子则去旁边的府里赏花或者划船玩。宋默也不跟着姜玖去划船玩了,而是一直赖在陆漫身边,看着小悦儿傻乐。还嘴硬地叫着“妹妹”,就是不叫侄女儿。

看到宋默同陆漫亲密无间,老和王妃极是无奈。暗道,这一对父子都喜欢陆氏,若陆氏真的能嫁给明儿,倒也不错。

可一看长亭对陆漫的喜爱程度,她能轻易放手吗?姜三郎再是功成名就,他掰得过长亭吗……

陆漫不知道老和王妃的想法,见她一直看着自己笑意莫明,摸着脸笑道,“我长胖了,所以老王妃不认识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生辰礼

平国公府刘大夫人抢先笑道,“老王妃一定是看姜三奶奶长得俊,看不够。”

说得老和王妃大笑道,“是极,是极。”

陆漫今天是第一次跟刘大夫人近距离接触。

刘大夫人四十多岁,端庄精明,很会说话。一直说着远亲不如近邻,姜三爷年轻有为,姜三奶奶医术了得,以后要多多来往之类的话。

陆漫不知她是何意,也捧着她说了些国公爷位高权重,是朝庭的肱股重臣之类的套话。

对于平国公刘大人,陆漫旁打侧击打听过几个人。长公主说,刘大人是出了名的滑头,很得皇上和太子的信任,跟许多大臣的关系都非常好,包括王国丈。但谢老国公却不太喜欢他,说他是墙头草,随风倒……

鲁六奶奶也来了。她现在的身体很不好,这个天气已经穿上了薄袄棉裙,很瘦,脸色蜡黄。陆漫看得出她眼里的内容,还是想求自己给她看病。

陆漫早就听谢大奶奶说过,鲁六奶奶生完孩子后,一直断断续续在流血。鲁二夫人让鲁六爷给通房丫头断了避子汤,现在已经有两个丫头怀了孕。

另外还有几个认识和不认识的少奶奶看她的眼神都不一般,弄不好也是想求她看病的。现在生完孩子了,许多人家肯定又该来求诊了,“神医”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吃了晌饭,趁别人看戏的时候,那几个少奶奶果真都开口相求。

陆漫只得把她们请去后院的诊室,还专门让人把前院的何承叫过来。何家精妇科,既然何承要继承何晃衣钵,也必须让他在妇科方面有所建树。

她先把脉,然后再让何承把脉。这几个妇人,有两个是怀不了孕的,有三个是有妇科病的。

这些人里,病最严重的还是鲁六奶奶,陆漫是最后给她看的病。

她诊了脉,暗道,若是鲁六奶奶继续这样,用不了两年她就会把身体熬干,然后油尽灯枯。

陆漫跟她说道,“我给你治病,你也要配合才行。把心思放宽,病才容易好。”

鲁六奶奶含着眼泪点头。

一旁的谢大奶奶也说道,“那通房生了儿子又如何,最后还不是只能叫你娘。若你真的先去了,姐儿就可怜了。”

鲁六奶奶低声说道,“我知道。我生不出儿子来,也希望通房能给六爷生儿子。我是恨我这个不争气的身子,服侍不了男人,男人的心就不在我们母女身上了,婆婆更是……”她吸了吸鼻子,拉着陆漫的手说,“当初若是我一直找姜三奶奶就好了,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鲁六奶奶不能言的是,她都恨死那个坏婆子了。自己本可以不这么遭罪,本可以有个好的身体,都是那个老虔婆害了自己……

见她这样,陆漫又想到了前世的妈妈,因为没有生出儿子,被男人抛弃。她拍了拍鲁六奶奶冰凉的手,心疼地说道,“男人的心不在你身上不是大事,你不在了,没有娘疼的姐儿才是大事……”

几个人开导了鲁六奶奶一番,陆漫开了药,又让何承给她施针。

一直忙到申时初,才把几个病人看完。陆漫暗叹,今天是女儿的满月宴,她没当主人,却当大夫了。

申时三刻,把客人送走。长公主等人还会继续留在东辉院玩,因为晚上下衙下学的男人还会来这里吃晚饭。

何氏母子跟客人们一起走了。

每次长公主府那边的男人来吃饭,何承便不愿意留在这里,主要是避姜展勋。那个人,总想找机会多跟他说几句话,有几次他还悄悄去榆青院找过何承,何承都找借口把他赶走了。

因为长公主和老驸马宠陆漫,还有和郡王爷撑腰,以及怕挨老爹的揍,何承不给面子姜展勋也没办法,他根本不敢闹出来。

二老爷是第一次来东辉院看姜悦。当初他听说儿媳妇生的是女儿后心里有些不舒坦,他一直想让他们能多生几个儿子,到时候给姜展玉过继一个。但看到乳娘抱着孩子给自己磕头,喊他“祖父”,心里还是软了下来。让乳娘把孩子抱到他跟前仔细看了看,相似的眉眼让他也喜爱了几分。他呵呵笑着,把一个红包插在小包被上。

陆漫对老二爷很无语。他从来没把姜展唯几兄妹放在心上过,凭什么还嫌弃姜悦是女孩。

晚饭后,终于把客人都送走了。陆漫换上家常衣裳,打开小悦儿的包被,把她放在炕上。小悦儿穿着大红刻丝连体衣裤及袜子,带着嫩黄色绣花小圆帽。小妮子长开了,白白胖胖,更可爱了。她似乎也对终于被松绑感到高兴,四肢不停地舞动着,“啊、啊”地吐着小泡泡。

姜展魁和姜玖都坐在炕上,逗着面前的小侄女。

陆漫则坐在炕几边,看着那些人家送的礼单,听着明叔的禀报。

这些人家送的礼都贵重,老驸马和和郡王府送的尤其突出。陆漫收老驸马的礼没有一点负担,不止小悦儿是他的重孙女,也当他经常欺负姜展唯的补偿。可宋明就太客气了,一个小女娃的满月宴,何至于送千两银子的礼物。但送都送了,也只得让明叔记好帐,收进库房。

刚把明叔打发出去,就听到黄婆子的大嗓门,“三奶奶,三奶奶,柳春回来了。”

陆漫和姜展魁、姜玖一喜,都去了厅屋。

陆漫生完孩子的第二天,柳信去给姜展唯送信。正好姜展唯带兵执行任务去了,柳信连人都没见着。

柳春依然穿的是迷彩服,他进来看了陆漫一眼,赶紧垂下眼皮抱拳道,“禀三奶奶,三爷特地差小的回来给姐儿送生辰礼。”说着,又把背着的背包取下来呈给陆漫。

陆漫接过包,笑道,“跑了这么远的路,辛苦了。三爷还好吧?”

柳春不敢看陆漫,看着地下笑道,“禀三奶奶,三爷很好,他的伤势已经痊愈了,前些日子才带着兄弟们打了一场胜仗。”又补充道,“这次没有受伤。”

姜玖赶紧问道,“我哥知道他有闺女了,高兴吗?”

第二百七十六章 望月

柳春咧着大嘴笑起来,也抬起头了,说道,“当然高兴了,小的从来没看到三爷笑得那样畅快过。他先骑着马去草原上狂奔了一个时辰,回来后又自掏腰包买了几十头猪羊,请兄弟们喝酒吃肉,跟他一起乐呵了一宿……”

几人想到冷清的姜展唯还能那样,都笑起来。

他们又问了几句姜展唯的一些近况,柳春都一一答了。陆漫赏了柳春十两银子,才让明叔带他下去喝酒歇息。

陆漫把小包裹打开,里面有一幅图,几张雪狐皮子,几样镶鸡血石首饰,一包奶疙瘩。除了奶疙瘩是陆漫向他要的,其它的都是给小姜悦的礼物。

把图打开,上面画的是一个穿戎装的男人,他坐在草地上半仰着头,正深情地凝望空中那轮明月。画面没有着色,男人只有大半个侧脸,但陆漫依然看出来这个男人就是姜展唯。

旁边还有两个大字——望月,应该是望“悦”吧。

画面辽阔粗犷,人物深情细腻,再加上画的名称,让人禁不住生出几分感动。

姜展魁和姜玖都跑来看图,也都看出画中之人是他们的三哥,喜得二人看不够。

信中依然延续了姜展唯以前的风格,自顾自地说了很多想漫漫想得吃不下睡不着的话。又说那幅图是他亲手画的,让陆漫告诉女儿,爹爹天天都在想她,也让女儿天天看看爹爹,不要等以后爹爹回家她不认识……

看到后面对小悦儿说的话,再看看那幅图,陆漫的鼻子酸涩起来。这个男人,对他在意的人爱得总是这么深。比如说姜展魁和姜玖,或许还有周姑娘,现在又加了一个小悦儿。

自己两世求而不得的父爱,女儿终于得到了。

陆漫起身去了侧屋,让人把姜展唯的画像挂在炕上面的墙壁上,只要小悦儿躺在炕上就能看到她的“爹爹”。

画图挂好后,陆漫又抱着小悦儿坐去画像的下面,对她说道,“小悦儿,这是你在边关打仗的爹爹,他天天都在想着你哦。以后,你天天也要看爹爹,想爹爹……”

小悦儿嘴里“啊”着,似乎答应了。

开始姜玖没有反应过来,只看着哥哥的画像高兴。但当她反应过来这画是送给小悦儿的,画里的哥哥是在望“悦”,心里便有些想法了。

过去,哥哥满心满眼的都是自己,可是现在,除了嫂子,就是侄女了。而且,哥哥从来没送过自己这么好的礼物……

陆漫已经注意到姜玖落寞的眼神,小妮子肯定吃醋了。

她把姜悦放在炕上后,就把姜玖搂进怀里,笑道,“小玖儿当姑姑了,是大人了。以后,嫂子不能再叫你小玖儿,也不让别人这样叫你,而是要叫你玖儿,或者玖儿姑娘,姜二姑娘。而悦儿,她这么小一点,就只能叫她小悦儿了。”

小精豆子姜展魁搞懂了,他也说道,“以后,我和妹妹会像哥哥爱我们那样爱护小悦儿,不许别人欺负她。等我丹青学好了,再画一幅我和妹妹的图,让小悦儿天天看我们。”

这话多暖心啊。陆漫又把姜展魁拉进怀里搂着,笑道,“小悦儿真幸福,不仅天天看能爹爹的画像,还能天天看叔叔和姑姑的画像。”又假装吃醋道,“只画你们两个,不画嫂子啊,嫂子会难过的。”

姜展魁乐处双眼弯弯,又赶紧道,“要画嫂子,画我们三个,让小悦儿天天看我们。”

姜玖也高兴起来,嘱咐哥哥道,“哥哥要把我画得跟嫂子一样好看。”

姜展魁嘴甜道,“妹妹本来就跟嫂子一样好看。”看了一眼姜悦,又道,“还有小悦儿,你们三个一样好看,都是天下好看的女子。”

姜玖笑得眉目舒展,又说道,“小悦儿比我和哥哥命好。她的爹爹这么喜欢她,多好啊。”

说完,眼神暗了暗。

姜展魁说道,“妹妹又提那个人作甚?他虽然不喜欢咱们,但哥哥嫂嫂喜欢咱们,比他更好。”

姜玖嘟嘴道,“我知道,我只是替小悦儿高兴。”

柳春被明叔和王伯、柳信请去东辉院后那座小院里喝酒,几人吃饭喝足出来的时候,看到一辆马车驶进来,绿绫和小中从马车上跳下来。

她们两人是去给陈二奶奶做艾炙,陈家留了饭,所以才回来。

柳春还怕自己看错了,使劲眨了眨眼睛,昏黄的灯光下,的确是绿绫。他上前笑道,“绿绫姑娘,巧啊。”

绿绫见是柳春,惊喜道,“柳春大哥,你回来了。”

柳春笑道,“啊,三爷让我回来给姐儿送生辰礼物。”又道,“谢谢绿绫姑娘,上次姑娘送我的水杨丸可是管了大用……”巴拉巴拉。

他见明叔三人和小中都知趣地走开了,又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笑道,“这是我的斩获,我杀死了一个敌军小头目,缴获的。送,送,送绿绫姑娘了……”

他低着头,都不好意思看绿绫。他觉得,第一次送姑娘礼物,斩获比买的东西更有意义,也更能显出自己的英雄气慨。

绿绫听了,红着脸一把拿过荷包,跑进了后罩房的那个小门。

已经望不到美人的背影了,柳春还在傻乐。

在远地方等他的柳信笑道,“柳春兄弟,回神了,该回屋歇息了。”

柳春听了,才回过神,同柳信一起出门往后街走去。

三天后,柳春又带着两大包东西和几封信件,还有众人的殷殷期盼,踏上北去的征程。

……

秋去春来,一晃到了第二年的四月中。

这天下着绵绵春雨,雨滴打在房檐上、树叶上“啪啪”作响。雨雾迷离中,院子里的花朵更鲜艳了,竹叶和树叶更苍翠了。

下晌,刚睡醒的小悦儿被姥姥抱在廊下看了一会儿雨。白天经常见不到娘亲她已经非常习惯了,可没看到傻傻的太祖父却一点都不习惯。

她的小嘴瘪着,含着眼泪要哭不哭。

何氏亲了亲她漂亮的小脸,哄道,“太祖父生病了,所以不能来看小悦儿。等他的病好了,就会马上来。走,咱们看爹爹去。”

第二百七十七章 飞飞

小悦儿被放去侧屋里的大炕上坐着,又习惯性地仰头看“爹爹”。

小悦儿已经七个多月了,长得白白胖胖,雪玉可爱。她发育得非常好,也聪明得紧,不爱哭,也不娇气。不仅会坐,会爬,更会看人眼色,十分讨人喜欢。

只不过,小家伙似乎被宠坏了,非常好强,不仅把太爷爷、姥姥、叔叔、姑姑、舅舅拿捏在手心,连全府上下闻风丧胆的长公主都敢忤逆,一不高兴就大着嗓门又吼又叫。

长公主不仅不怪,还哈哈笑道,“本宫的重孙女,就是该这么霸气。咱们府里的女孩儿,凌儿太端庄,玖儿太懦弱,和姐儿太娇气,只有小悦儿正正好。”

说者无心,长公主夸了一个,又打击了一大片。姜玖倒是喜欢得紧,大夫人心里却是不高兴,怎么长房嫡女还比不上一个庶子之女?虽然心里不高兴,却也不敢再表现出来。

大奶奶这回真没生气。

因为姜展举已经在年初升为户部的员外郎,官升了一级不说,还去了户部。而且,员外郎干好了,是容易升郎中的。

她也不生长公主和老驸马偏疼陆氏的气了。陆氏真是个旺家旺夫的媳妇,不止旺了姜展唯,连他们本家都旺了。

非常没有水平的姜老二爷也在年初官升一级,当了从四品的光禄寺少卿。这个官连皇上都不想给,最后还是咬咬牙,看在老姐姐的面上,力排重议,给了。

这两年,长公主一直在为儿孙们的前程操心。她总觉得自己岁数大了,想在死前再为儿孙们谋划谋划。皇上也知道老姐姐的心思,所以才在谢元帅要“神药水杨散”时,专门招见姜侯爷,趁机把陆漫献方子算在长亭长公主府上,给他们叔侄二人谋了好处……

小悦儿望了“爹爹”一阵,就把两只小胖手叠在一起放在嘴边,给了“爹爹”几个“飞飞”,才低头抓起一个布玩偶拉扯起来。

坐在一旁做小衣裳的何氏听到“吧吧”的声音,又红了脸,暗怪女儿乱教孩子。这可是个姐儿,那动作和声音,多羞人啊。

自从小悦儿会做手上动作开始,陆漫就教她飞吻这个动作。她当然不能说“吻”字,太离经判道,就说这是“飞飞”。还告诉她,只能这样对爹爹和娘亲。看看旁边急得不行的姜展魁和姜玖,还有老驸马,又说,还能这样对小叔叔、小姑姑,太爷爷,太奶奶,姥姥,舅舅,对别人都不行。

陆漫挨个数下来,才觉得宠闺女的亲人还是蛮多的嘛。跟自己前世今生的凄凉相比,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当然,这么多的爱里,陆漫最愿意小妮子能享受父爱。那是自己两辈子求而不得的爱,也是一个孩子不可或缺的爱。

陆漫内心深处极度渴望父爱,可惜两世父亲都是不疼女儿的渣。再看看姜玖,为了能得到父亲的一点爱,她卑微到了何种地步,可依然没有盼来。

陆漫希望自己的女儿不要有这个遗憾,希望她能得到她该拥有的所有爱。而且,她也充分相信姜展唯绝对会是心疼女儿的好爹爹,因为对弟妹都如此疼爱的人不会不疼亲闺女。

不管自己将来跟姜展唯的关系如何,陆漫都希望他们父女二人能好好相处。

这时,上完琴艺课的姜玖领着罗嬷嬷走了进来。

罗嬷嬷几个月前才从宫里放出来,是长公主为姜玖找的教养嬷嬷。罗嬷嬷已经三十五岁了,不想再嫁,又怕侄儿把自己的傍身银子哄走,就答应来给姜玖当教养嬷嬷。之前的郭嬷嬷患了重病,姜玖赏了她一百两银子,放她回家养病去了。

姜玖今年已经满八岁了,不仅要读书,还要学习礼仪、吹笛子和做针线。做针线没有请专人教,何氏的针线很好,她跟着何氏学。

小妮子不仅长高长胖了,人也非常讨喜,见人三分笑。长公主因为姜玖没少夸过陆漫,说她心正,把小姑教得好。

姜玖四周看看,问何氏道,“婶子,我嫂子还没回来啊?”

何氏笑道,“没呢。”

姜玖坐去炕上,把小侄女抱进怀里,指着姜展唯的画像说,“小悦儿,来,再给爹爹飞两个。”

小悦儿最喜欢给爹爹做“飞飞”了,可惜刚才做了好几个姥姥都没表扬。现在听了小姑姑的话,又忙不迭地放下手中的玩偶,对着画像“吧吧”地使劲飞,声音比刚才还大。

姜玖被逗得咯咯直笑。

小悦儿看见小姑姑高兴,兴奋地小屁股使劲颠,还不停地拍着小手,嘴里“哇哇”叫着,意思是看人家好能干,好会做“飞飞”。

姜玖逗了一会儿小侄女,才开始在一个绣花绷子上练习针线。

陆漫此时正在鹤鸣堂的西侧屋。屋里没有别人,只有陆漫和长公主,两人表情都非常凝重。

她们刚刚才把贵人送走。

昨天老驸马“患病”,陆漫就一直在这边忙碌,天黑了才回东辉院。今天下晌,听说消息的太子来鹤鸣堂探望老驸马,还专门带了太医院的高院使来。

把下人遣退,陆漫给太子看了折磨了他十六年之久的“隐疾”。

太子的病属于最高机密,只有皇上、皇后、长公主等几个亲人知道,另外还有太医院院使和院判等几个御医知道。

长公主之前跟陆漫讲了一下大概,太子的积症是从胎里带来的,长在背部,淡紫色。刚出生时只有黄豆那么大,慢慢地越来越大,非常痛,夜里比白天更甚。

御医换了一个又一个,都没有治好。王皇后也急得要命,派人悄悄遍访名医。在太子八岁那年,还真找到一个,虽然把积症控制住,没有继续长大,但也没有消除,依然疼痛无比。由于经常夜里睡不着觉,导致身体一直不好。

太子今年已经十六岁了,皇上只有他一个儿子,照理今年就应该成亲,好早些绵延子嗣。皇上上年就已经为他指了一个太子妃,一个太子良娣,一个太子良媛。但因为他身子不好,不敢让他过早接触女色,只得把婚事推到了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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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八章 太子隐疾

皇上和太子之前曾经问过长公主,能不能让陆氏帮着看看。长公主有些犹豫,虽然陆漫被一些人尊为“神医”,但她精的是妇科和心疾,怕她治不好,又多了一个人知道太子的病。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王皇后恨陆漫,也不会相信她。若是太子有什么不好,不管是不是陆漫的原因,弄不好王皇后都会怪在陆漫身上。

可是,明年太子就要大婚,积症折磨得他歇息不好,身体虚弱。前几天皇上又暗示,还是让陆氏帮着看看。太子也聪明地暗示,这事绝对不让王皇后知道……

陆漫听了长公主的形容,心里就犯起了嘀咕,这个积症怎么跟刘惜蕊的积症那么像呢?

把屋里的下人都遣下,只剩下长公主、陆漫、太医院高院使几人时,李公公把太子的外袍脱下,再扶他在榻上爬下,把中衣卷起。

太子真的很瘦,背上瘦骨嶙峋。在背部的中间偏左侧,长了一个包块,有半个核桃那么大,淡紫色,下面微红。陆漫用手摸了摸,有点软,发烫,还能滑动,像是皮下囊肿。捏的时候,太子又痛苦地吸了一口冷气。

看了这个包,陆漫心里可谓翻江倒海,也坐实了之前的猜测。因为这个包块跟何承描述的刘四姑娘的包块几乎一样,只是长的地方和大小不同。刘四姑娘是长在下巴上,有核桃那么大。而太子是长在背部,只有半个核桃那么大。

还有不同,就是出生时的不同。姑娘出生时,全身皮肤都是紫的,包块有桂圆那么大。而太子出生时,皮肤是正常的,包块要小得多,只有黄豆那么大。

陆漫联想到李妃,以及王皇后,她们和刘三夫人是同时怀孕的,那么太子的积症也应该是中了胎毒。兴许是下毒份量轻得多,症状才轻一些。

陆漫强压下心里的惊恐,皱眉想着,刘四姑娘一直在吃白贺丸和水杨丸,何承说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刘姑娘的疼痛。那么太子用这两种药也没有问题。

太子已经坐起来,把衣裳整理好。说道,“都说三郎媳妇是神医,你有没有办法治疗本宫的这个病?”

太子虽然才十六岁,但气质内敛,沉稳,矜贵中带着温润儒雅,让人顿生好感。

不要说他是太子,又跟他们有亲。就是一个不相干的少年,陆漫都希望他能健康,平安。

陆漫屈了屈膝,斟酌着说道,“禀太子殿下,臣妇也是浪得虚名,不敢当‘神医’二字。这个包块是长在皮下的,比长在其他地方危险相对要小一些。臣妇虽然目前没有办法把包块化了,应该可以解缓一下殿下的痛苦。”

太子治了这么多年的病,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只不过随口一问,没想到得了这样一句话。他双眉一挑,笑问,“你真有法子?”

陆漫说道,“我们同仁堂新制出了两味丸药,正好能用于殿下这个病。白贺丸能清热解毒,”怕被有心人听到招祸,她专门加了“清热”两个字,又道,“水杨丸能驱邪镇痛降热。不过,这两味药都有些许毒素,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吃,也不宜长期吃。太子最好现在先各服用两粒,若没有大碍,以后就可以定期定时吃这两种药。”

太子一喜,说道,“好,本宫试一试。”又道,“水杨丸和水杨散有何区别?”

太子之前听说水杨散是神药,能驱邪止痛降热,可御医却说这种药的毒性大,不宜给他吃。

陆漫笑道,“水杨丸是用水杨散做成的,我加进了一种罕见药材,把水杨散里的毒性降到最低,所以相对安全一些。”

她的医药箱里随时都放了几瓶白贺丸和水杨丸,她倒出白贺丸和水杨丸各两颗先交给李公公。皇上和太子吃东西,太监是要先尝试的。

李公公吃了一刻钟后没觉得不妥,太子又各吃了两颗。

陆漫又道,“为了效果更佳,把水杨丸捣碎用水调成糊擦在包块上,内外皆施,缓解疼痛效果更佳。”

太子点头同意。

陆漫拿出一颗水杨丸放在茶碗里用勺子压碎,又加了一点水调成糊。

太子已经爬在榻上,她过去把糊涂抹在包块上。

之后,太子就同长公主说笑起来。看得出来,这姑侄两个很亲近。说高兴了,长公主还会把他的手拉过去拍拍。

看到他们这样,陆漫也清楚了为何长公主不怕王皇后和王家,而王皇后却怕极了自己给长公主当孙媳妇。

现在看来,王皇后还是蛮有先见之明的嘛,她陆漫还没有通过何晃留下的蛛丝马迹,就已经窥探到了一些皇家辛秘。

大概两刻钟后,太子喜道,“果真效果颇佳,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痛了。好,好,真是神药。”

高院使也面露欣喜。他之前就直觉水杨散对太子的病或许有帮助,但太子从小吃药,肠胃极弱,根本不敢给他用。后来用这水杨散制的水杨丸开始在同仁堂少量投用,高院使曾去买但没买到,还是向跟陆漫关系匪浅的付御医要了半瓶。他一直在亲自试药,觉得若是行,就给太子吃这种药。

没想到,姜三夫人今天真的就给太子开了水杨丸,还另加了一种白贺丸。姜三夫人有“神医”的头衔,她开的药,定然是妥当的。

高院使又说道,“下官也听说同仁堂制出了这两种药。只不过,价格极贵,平常人家消用不起。”

这两种药现在非常紧俏,贵得离谱不说,还非常少。必须是病患,还必须是同仁堂主治大夫确认必须用这两种药,才能购买。

即使有些人想多购强购,但因为同仁堂的后台太硬,也不敢。

陆漫点头道,“因为这两种药里加的药材极为罕见,目前我培育出的数量极少,供不应求。等我把那种药材培植多了,药的价格就会降下来,造福于民。”

高院使又道,“这两种药能不能卖给我们太医院一些?”

他也是无奈了,若是其它医馆或者药铺,他想要多少要多少。可同仁堂他也惹不起,还要跟陆漫商量。

第二百七十九章 想摘现成果子

陆漫不敢说不卖,特批白贺丸二十瓶、水杨丸五十瓶给太医院。

陆漫又对高院使强调了注意事项,请他多注意些,若太子一有异常马上停药并通知她。

她把医药箱里的几瓶白贺丸和水杨丸都交给李公公,说道,“若殿下吃着效果好,我们再给殿下送去。”

太子走后,陆漫便犹豫着把何承被拉去给平国公府的刘四姑娘看病,刘四姑娘却告之她得的不是病,而是中了胎毒的事跟长公主说了。

看到长公主苍白憔悴的脸,陆漫非常不忍心拿这事劳烦她。今年年初长公主得了一次严重的风寒,若不是陆漫手里有黄克来和水杨丸,又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她半个月,她的老命兴许就交待了。

她的病虽然好了,但身体也虚弱了不少。这些日子里,陆漫一直在给她吃调理身体的药,偶尔还会给她施几天针。

这个家里缺不了这位明理又强势的老太太,老驸马有病,姜侯爷目前还顶不起这个家的繁盛,二老爷无用,三老爷官职不高,世子爷还太嫩,洪氏又是个搅家精……虽然陆漫这一房已经分了出去,但长公主依然在罩着他们,这个家的兴盛依然跟他们休戚与共。

可是,事情已经到了一这步,牵扯出了太子,自己又被牵扯进去给太子治病,陆漫也不敢再有隐瞒了。

果真长公主被吓了一跳,脸一下潮红起来,身子也晃了几晃,吓得陆漫赶紧把她搂住,帮她顺着气。安慰道,“祖母莫慌,这于太子的病来说,或许是好事——总算找到病根了。”

长公主闭着眼睛稳了一会儿神,才睁开眼睛问道,“什么,刘三夫人当时生的孩子不是怪胎,而是中了胎毒?”

陆漫说道,“嗯,那位婆婆已经把刘四姑娘发紫的皮肤治好了,由紫色转为白色。包块也停止生长了,只是不能消除。她说的话应该假不了。”

陆漫有太多的疑惑,但看到长公主脸色苍白,不敢多言,起身把长公主扶去床上躺着。再把她的衣裳解开,拿银针给她施针,让她平静一下。

长公主闭着眼睛沉思一会儿,才睁开眼睛自言自语地说道,“若刘三夫人生怪胎是中了胎毒,那么李妃生怪物也可能是中了毒,她们是被人陷害了。十几年前,她们两人和刘淑妃是同时怀孕的。刘三夫人会偶尔进宫探望李妃,她又颇得先太后的喜欢,经常留在宫中吃饭……哎,那个地方,阴私手段从来少不了。”又惊讶地看着陆漫道,“可是,若是她们下的毒,王淑妃怎么也会中毒呢?难道,是别人下的,还连着王淑妃一起下了?那时的后宫,可是先太后把持着的,她在那里浸淫几十年,谁有那个能耐瞒着她给皇上的女人下毒?”

陆漫也想不通。

先前她还在想,是不是先太后和王淑妃不想让李妃生下健康的孩子,才给她们姐妹下毒,再把罪名打到李家身上。若是这样,当时的王淑妃也不会傻到自己给自己下毒吧。

或者是“狸猫换太子”,把李妃的孩子换给王淑妃。若这样,她们也不会给李妃下毒啊。

问题是,太子中了毒,王皇后还没有办法解决,还要在民间找大夫。若是她下的毒,也应该有解毒方子啊。

她之前的两个推测又都被推翻了。难道,后面还有一只无形的手?若这样,王皇后为什么要把太子中胎毒的事瞒下呢?

陆漫用一只手隔着衣裳摸了摸那个小铜坠子,或许答案就在这里面。生完孩子后,陆漫偶尔会去同仁堂,但她都极力控制住自己没有去找寻答案。因为她知道,那个事情肯定大破天。她即使知道那个秘密,长公主不能受大刺激,姜展唯又不在,仅凭她一人之力没有任何办法。

甚至,她想过该不该去寻求谢老国公或者宋明的帮助,他们跟自己的关系非常好,又都是忠臣。可是深思熟虑后,还是不敢,他们再好,跟自己的利益也不是一体。真正到了家族存亡或是生死攸关之际,只讲利益,不讲关系,甚至感情。就像自己同姜展唯,哪怕同床异梦,但因为利益一体,关键时刻必须紧密团结,一致对外,才能共渡难关……

长公主又闭着想了许久,才对陆漫说,“有些事现在想不通,就暂时不要去想了。你还是想办法去见刘四姑娘一面,要仔细看清楚,他的积症同太子是不是一样,一定不能出差错。”

陆漫点头答应,她也迫切地想见刘姑娘一面。

长公主又道,“唉,皇上年纪这么大了,只这一根独苗。若太子有个三长两短,或者生不出孩子,岂不是便宜了别家。当初争那个位子,多难哪……”她的眼里又冒出一股杀气,说道,“或许,这里面不光有王家的手笔,弄不好还有隐藏得更深的人,他想摘现成果子……所以,才造成现在这种错综复杂的局面?”

本来已经够乱的了,真的还有不知道的人加入战场?陆漫的头更痛了。

想摘现成果子的人会是谁呢?皇上同父的亲哥哥硕亲王还活着,亲侄子有和郡王、周郡王,其他就是稍远的堂兄弟了。

周郡王一直不得皇上喜欢,又不着调,好像不大可能。硕亲王和和亲王曾经在皇上争储的时候帮过忙,所以皇上很信任硕亲王,也非常照顾和郡王……

和郡王宋明应该是排除在外的。因为生太子的时候宋明还小,才十一岁,和亲王死的早,那时已经死了。

陆漫越想越心惊。现在来看,不管太子是不是王皇后的亲儿子,王皇后和王家人肯定都希望他的病能好,能顺利继承大统。只有太子继位了,他们才能继续捞好处。

而太子真正的敌人掩藏得太深,现在还没露头。有可能是硕亲王,也有可能是别的宗亲。

自己救太子,也就得罪了那个希望太子死,或者希望太子生不出儿子的人。希望自己给太子看病的事不要传出去……

第二百八十章 那句话

长公主又叹道,“唉,本宫有三个儿子,这么多个成年孙子,现在却不知道该用谁。老大稳重有余,只能守城,关键身边有个洪氏,还不知道他的人里有没有钻进去洪氏的爪牙。老二就不用说了,老三和展举虽然还成,但这么大的事他们也办不了。展玉体弱,展昆还在上学……”突然,她看陆漫的眼里发着精光,说道,“展唯!这个家里,有些事或许只有他才能做到。那小子,心机深沉,连本宫都有些摸不透。关键是,他有人脉,手上也有用得上的人。”

陆漫心里也是这么认为,说道,“可是,他还在边关呢。”

长公主道,“那就等着。这事一定要保密,切勿外传。等有了一定的线索再说。太子仁善,宽和,又聪慧。只是,皇上年纪大了,疑心又重,若有了一点风声,不知道会扯进多少无辜的人……”又拉着陆漫的手说道,“好孩子,你是咱们家的功臣。”

这种通天的事,陆漫想活命,就不敢外传。不过听到“功臣”二字,陆漫又有些恍忽。姜展唯一心想功成名就休自己,可现在自己跟这个家已经彻底绑在了一条船上,这个家的核心机密自己都知道。她暂时不能脱离这个家,这个家暂时也不敢放她出去。姜展唯要想摆脱她,只有一条路,就是让她死。她充分相信,姜展唯是不会让她死的。他的性子虽然不好,但心肠着实不坏……

只听长公主又问道,“你说,针炙和吃药都不能彻底治好积症,只有用刀割掉才行?那样,人不会死吗?”

之前,长公主似是无意地问过陆漫,积症怎么能根治。当时陆漫并不知道太子得了这个病,就老实地说,针灸吃药都不能根治,只有切除。

陆漫看完了何家留下来的所有医书和手札,又听了一些事情,知道这个时代还是有简单的外科手术,也有一种叫“白散”的止血粉非常好用。

但外科手术一般只用在战场上,或是穷苦人家。没有麻醉药和消炎镇痛药,做了手术,病人痛苦,许多病人还是会死,活下来的算命大。倒是有针刺麻醉,只可以减轻小手术的疼痛,对大手术于事无补。而且,外科手术一直被杏林界排挤,说那是“小技”,甚至是“巫术”。到目前为止,好像只有“痔疮截除术”和“鼻息肉截除术”被所有人接爱,做这种手术的人肯定地位低下了。所以许多外科大夫都主张用内服药治疗外科病,包括太医院,只有那些江胡郎中和地位低下的大夫或者军医才会做手术……

陆漫说道,“何家祖传书医上有记载,说曾经有大夫把肚皮切开割腐肉还成功了。但必须要具备两个条件,一个是有能保证不让外邪入体的黄克来,这个已经解决了,等到五月底夜黄花开了,就能制出黄克来。但是,麻醉药‘盗魂散’还差两味药,我们一直在试,至今还没弄出来。虽然太子的积症只在皮下,比破肚割肉容易多了。但他身分尊贵,又自小享福,没有盗魂散,那种痛苦他是承受不了的。而且,孙媳的胆子就是再大,也不敢第一次动刀就在他的身上动啊。”

长公主也知道切除积症不可行。说道,“但愿你给的那两种药能缓解太子的痛苦,让他多活几年,最好他能多留几条根。”又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些日子里,我觉着身子骨越发不济了,可我不放心这一大家子。若我不在了,孙媳要劝着些展唯,让他放宽心思,不要怪家里,不要怪你祖父。你祖父现在是个病人,他对小悦儿是真心疼爱的,让展唯要放下成见,尽力帮着这个家……”

陆漫心里酸涩不已,轻声宽慰道,“祖母,别人都说孙媳是神医,有个神医时时在您身边,包您能活到一百岁。还有啊,三爷最尊敬您,也最怕您,有您在家镇着,不需要我劝,他谁都不敢怪。”

长公主笑起来。

两人商量一阵后,陆漫又问了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祖母,皇上英明睿智,为什么会在刘淑妃和李妃怀孕的时候说那种句,就是谁生儿子谁当皇后,这不是给李妃招惹吗?”

长公主叹道,“皇上子嗣艰难,唯一的儿子——先太子又夭折了。那年,正好两个妃子同时怀孕,皇上大喜,就去广济寺询问星河大师。星河大师说,皇上这次定能得偿所愿,得一子。皇上觉得大师的意思是二妃中有一个人会生儿子,那么另一个肯定会生闺女了。他知道,若王淑妃生下儿子,他迫于先太后的压力,也会封王淑妃为王皇后。若李妃生了儿子,先太后和王家定会想方设法干涉李妃当皇后。于是,他就先说了那句话,想着机会均等,若李妃生了儿子,他也能顺理成章封她为后。”

原来如此。陆漫觉得自己有些真相了,何晃外祖或许是听说了星河大师的批语,才把李妃怀了儿子的事先说出来。其实就是在暗示那个儿子是李妃生的,可惜别人没明白……

长公主又同陆漫说了一阵话,便闭着眼睛睡了。

出了卧房,陆漫又嘱咐钱嬷嬷和郭公公,长公主近段时间要保持绝对安静,最好跟几位老爷说说,不让无关的人去打扰她,也不能再用不好的事去刺激她……

陆漫又去东屋那边给老驸马喝了汤药,施了针。老驸马根本没生病,不过是为了让太子方便来这里看病,长公主让陆漫给他喝了点没有毒性的蒙汉药,让他睡两天觉。

外面的雨还在嘀嗒嘀嗒下着,陆漫走在游廊里,心情非常沉重。她不想卷某些事情中,可那些事情却偏偏找上门,她还不能不管。为了这个家,也必须把太子的病控制住,最好治愈……

还有就是长公主,她老人家今年才六十二岁,前世这个年龄的老年妇女还在跳广场舞折腾,可她的身体好像已经不太好了。若不是靠陆漫帮她保着,她的身体会更糟。这个家离不开她,陆漫更舍不得她,得让她好好将养着,活久些,不要再被烦心事打扰……

第二百八十一章 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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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漫刚走到垂花门前,就遇到坐轿子来请安的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以及大奶奶母子几人。

大夫人道,“展唯媳妇,驸马爷如何了?”

陆漫道,“好些了。我刚给他老人家施了针,喂了药,正睡着呢。祖母倒是又有些不好,正躺在床上歇息,你们最好不要打扰她。”

这个家里,除了大夫人,所有人都希望老太太能长命百岁。所以听了陆漫的话,三个人都赶紧道好。

大夫人看着陆漫上了小轿,走远了,才冷哼道,“一个庶子媳妇,还被分了出去,在别的府里根本上不了台面。看看她什么态度,对着我们这些长辈指指划划,上了天了。”

三夫人道,“她是大夫,或许婆婆身体不好,真的不能被人打扰。”

若是平时,三夫人轻易不愿意得罪大夫人。但一听说长公主的身体又不好了,她的心情就特别糟。

舍不得是一方面。儿子下个月成亲,若长公主病重,家里不会有喜气。若长公主不幸去世,儿子连亲都娶不了。再有,男人正在想办法升官,儿子上年秋连个举人都没考上,读完国子监想谋个好缺,若长公主能多活几年,父子两的事才好办。还有啊,老驸马不清醒,这个家再没有长公主震着,有的乱……

想到这些事烦心事,三夫人重重叹了一口气,匆匆向前快步走去。

看到三夫人的背影,大夫人冷哼一声,对大奶奶说道,“看到没,那个庶子媳妇把长公主和老驸马的心笼去了,连三房都想着巴结她呢。哼,偏份的把正份的挤去一边,也只有我们府才会出现这种事。”

大奶奶也怕长公主真有个三长两短,那这个家的天就塌了。

她只扯着嘴角“嗯”了一声,也不接话。

大夫人觉着没意思,只得往正房走去。

陆漫回了东辉院,一进上房,便听到小悦儿“啊、啊”的大嗓门传出来。她是听到娘亲的脚步声,高兴了。

陆漫抿嘴笑起来,那个小妞子狡猾得紧,这么小就能分出家人的脚步声。小天使的声音驱散了她心中所有的阴霾,她在铜盆里净了手,进屋把炕上的女儿抱起来,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两口。

小悦儿咯咯笑着,也搂着娘亲的脖子回亲数口。

陆漫问何氏道,“承儿在同仁堂还没回来?”

何氏望望窗外的雨,说道,“没有呢。”又笑道,“听说,现在你李叔专门请了个厨娘给他做饭整理家务,以后他的日子就好过了。我今儿让承儿给他带了一些海货,还带了一只乌鸡……”

陆漫看了一眼何氏,她很关心李掌柜,但都是以师姐关心师弟为理由。陆漫也不好过多劝她,但心里非常希望她能在陆放荣回来之前嫁给李掌柜,省得那个凤凰男回来烦人。若他真把傻傻的何氏哄过去,那可死气人了。

何氏又笑道,“又有一家来给承儿说亲的。娘觉得这家不错,父亲是国子监的司业,正六品呢,听说叔叔还是个四品官……”

现在,经常有人来给何承说媒。多为商家,还有杏林界的人家,小官之家,也有大户人家的旁枝。

陆漫现在并不想让何承找媳妇,他才十五岁,还没有名声雀起,这时候找的人家不会太好。就像今天说的这家人,父亲和叔叔都是官,为什么能看上何承这个罪臣之后?无非是看中长公主的势和姜展唯的将来,当不了何承的倚仗不说,或许还有更糟心的事。他们能通过何承攀长公主府,也就会利用何承去攀那些不妥当的人家。

陆漫希望何承多学些本事,在杏林界有了一些名气后再找媳妇。她已经跟谢大奶奶说过了,过两年,若谢家旁枝有不错的好姑娘,帮着牵牵线。若谢家没有,看还有没有别家。有强大的主家作倚仗,家主又正直,这种人家才是何承联姻的上上选。

她把自己的想法跟何承说了,何承也同意,他也不想现在说亲。

陆漫说道,“娘,承儿还小呐,他的亲事再等等吧。”

何氏已经习惯听命于女儿和儿子。虽然心里觉得这门亲事不错,何承也不小了,但见女儿不同意,便也歇了心思。

何承是在傍晚回来的。

陆漫把何承叫进屋里,悄悄说了她想私下见见刘四姑娘,看看她的包块。说自己遇到一个病人,好像也中了疑似那种毒,却又拿不准。

何承道,“逢五和逢十,货郎都会在申时前后去后街卖东西。小喜偶尔会出来买东西,我让白芷悄悄看着些。”

陆漫点头,也只有等。今天四月十八,后天就是二十,看看小喜会不会出来。

晚饭后,那边府里的主子又齐聚在长公主床前侍疾,连姜侯爷两个多月的庶女三姑娘姜珍都被乳娘抱去了。

姜珍是今年二月出生的,很漂亮的小妮子。姜侯爷老来得女,非常喜欢,爱若珍宝,所以取了姜珍这个名字。

大夫人一看这个女婴就生气。二老爷当初给庶子女取名“愧疚”,可姜侯爷却给庶女取名姜珍。她再珍贵,还能珍贵得过嫡子嫡女?那小妇自从生了孩子,也越来越猖狂,气得大夫人快把牙咬碎了。

她心里连着长公主一起恨上了。若自己手里有权,早把那对母女整死了。可现在她除了管得着自己的院子,哪里都管不着。而且,大儿子不仅不帮忙,还反复叮嘱她不许动那母女俩,还说收拾她们另有法子。

还有韩氏那个蠢妇,只知巴结长公主,根本没把自己这个婆婆放在眼里。

又想着,只有娘家强大自己的腰杆才硬。但愿太子能早日登上大宝,表妹当上了太后,娘家侄女当上了妃子,将来肯定还能当皇后,看谁还敢把自己不放在眼里……

长公主看到儿孙一大片,说人多了心烦,只留下世子爷姜展举在她屋里侍疾就行。还说,近段时间大家也别去给她晨昏定省了,只三个儿子和长孙晚上去陪着老两口吃个饭就行了。

姜侯爷看到母亲独宠自己的儿子,心里还是高兴,带着众人退下。

第二百八十二章 叮嘱

长公主斜倚在床头,让下人都退下,招手让姜展举坐去她身旁,拉着他的手说道,“祖母知道你是个明白人,将来这个府交到你手里,祖母也放心。祖母现在身体不济,有些事情难免看顾不到,劝着你父亲一些,千万不要擅自参合进某些事情里。祖母不奢望你们能把侯府发扬光大,但至少要保持眼下的繁荣。也嘱咐你媳妇,千万别学你母亲的短视,跟陆氏交好好处多,还必须要把你母亲看紧,不能让她拖家族的后腿……一个好汉三个帮,你要跟你三叔、二叔亲近,要跟那些堂兄弟把关系搞好。特别是展唯,那是有大出息的,别瞧不起他是庶子。他之前在府里受了委屈,性子又不好,能劝住他的,只有他媳妇,你要大度些……”

长公主打起精神念叨好久,姜展举流着眼泪听着。她说一句,他就点点头,“嗯”一声。

长公主睡着后,姜展举给她盖好被子,才起身离开。

回了倚罗轩,他把长公主的话挑着给大奶奶讲了。又嘱咐道,“……祖母睿智,她老人家的每一句话你都要记在心里。万不可像母亲那样阳奉阴为,否则要吃大亏,我们这个家也会毁于一旦。既然祖母让你跟陆氏交好,一定有其道理……”

大奶奶郑重答应,“大爷放心,我省得。”又为难地说道,“婆婆总让我想法子整治一下柔姑娘,说当初周姑娘的月例银子只有五两,柔姑娘却给了十两,还有衣裳、脂粉、首饰这些,都给多了。可这个例是公爹决定的,我怎么敢减下来。又说一个连姨娘都不是的通房配不上用好东西,让我给些劣质的……那柔姑娘比猴儿还精,公爹又大半时间她那里,我怎么敢做这个手脚……”

姜展举气道,“娘从来就不细想想她是为何走到这一步的。那柔姑娘再怎样也就是个玩意儿,还能翻了天?娘一个当家主母,不想着怎样把婆婆夫君的心笼过来,却天天想着整治小妇,也怪不得祖母生气。”又对大奶奶说道,“还是那句话,听祖母的没错。至于母亲,明面上不要忤逆就行了……”

时近子夜,陆漫才放下笔站起身,她是在准备切除囊肿的治疗方案。或许这个方案永远用不上,但她还是在认真地写着。若要做,该怎么办,需要什么东西。她又画了一套做手术用的器械,明天让柳信拿去外面做。

她穿越到这里已经有两年多了,也就是有两年多没再做过手术,手艺肯定生疏了。

取皮下囊肿在前世属于小手术,都不需要住院,陆漫做这种手术应该没问题。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里没有麻醉药,绝大多数人都不能接受外科手术。而且太子娇贵,肯定承受不住那种痛触。

若太子真跟刘四姑娘一样,是中了胎毒,那这个囊肿就是毒素聚集的地方。这东西一直长在身上,就是个危险源。哪怕控制住它不长大,也保不住哪天毒素会扩散。

从私心来讲,她也希望太子身体健康,顺利继位。太子跟长公主亲近,跟这个家血缘关系近,又非常欣赏姜展唯,他当皇上对他们这一大家子是最好的。

现在最大的难点是怎样把“盗魂散”这种麻醉药尽快弄出来。若盗魂散弄出来了,她想先给刘四姑娘做手术,成功后再给太子做。

她相信目光长远的刘姑娘肯定愿意做。只有做了,她今后才有希望堂堂正正站在人前。

若是盗魂散弄不出来,她也爱莫能助。

这几个月,她一直同何承、同仁堂的几位大夫在研究盗魂散,最主要还是何承和同仁堂的人在弄。陆漫把孙洼留下的不全的盗魂散方子,以及她在前世隐约记得的所谓“麻沸散”的方子都给了他们。度娘说过,那个“麻沸散”方子不是出自华陀,而是后人自己研究的。不管有用没用,她都给了他们。

其实,若是个意志坚强的男人,有针刺麻醉缓解一定的疼痛,皮下囊肿这种手术应该能坚持下来。可他们一个是弱女子,一个是娇贵的太子,陆漫根本不敢奢求他们能在只有针刺麻醉的情况下做手术。

外面雨打芭蕉的声音已经没有了,雨终于停了。

桃儿服侍陆漫洗漱完,来到卧室,乳娘正在给姜悦喂奶。姜悦胃口很好,一天三次奶,早晚夜,还要加两次辅食。

陆漫虽然没有亲自喂奶,但坚持把孩子留在她卧房睡觉,乳娘睡在耳房,按时过来喂奶和服侍。她不想不能亲自喂奶,还要错过孩子的成长期。

姜悦闭着眼睛吃完奶,再闭着眼睛拉了臭臭,放在床上又闭着眼睛继续睡。

陆漫过去亲了亲她的小脸,轻笑出声——真是又能吃又能拉又能睡的小妮子,怪不得长得这样好。

躺上床,陆漫依然睡不着。白天的事情太惊恐,她的心绪总是平静不下来,有一种想去同仁堂一探究竟的冲动……

最后她在心里数了几千只羊,才沉入梦中。

第二天,陆漫顶着黑眼圈起床了。

她和姜展魁、姜玖刚在餐桌前坐下,老驸马就来了。

他大着嗓门道,“长亭还在睡觉,我赶着来看小悦儿,没吃早饭。”

自从姜悦满三个月以后,老驸马基本上一半的时间都赖在东辉院。陆漫也愿意他在这里,省得在鹤鸣堂闹腾长公主。老驸马现在的身体倒是非常好,除了头脑不太清醒,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

陆漫忙起身请他坐下,又亲手给他盛了碗粳米粥,再夹了两个金丝奶油卷儿放在他的碟子里。

姜玖笑道,“祖父,小悦儿因为这两天没看到你,可难过了,还哭了好几次,我哄了好久都哄不好。”

老驸马一听就心疼了,扯着胡子解释道,“我也想她。可我生病了,起不来。”

饭后,陆漫把还睡着的小悦儿从卧房抱出来放在东侧屋的炕上,让乳娘和丫头在这里服侍。

第二百八十三章 太子的女人

小悦儿睡觉的时候,老驸马就坐在一旁望天。他静静地等着,也不吵闹,也只有这时才是他最安静的时候。

陆漫觉得,从这一老一小的相处模式看,上天一定是长了眼的。或许当初老驸马欺负姜展唯欺负得太厉害,连上天都看不过眼了,才让姜展唯的女儿在老爷子身上找补回来。

姜悦继承了姜展唯和陆漫两人的好基因。聪明,会哄人,逢人就笑,见人下菜碟,这点像足了陆漫。而狡猾,气性大,胆子大,睚眦必报,五官,又像足了姜展唯。

特别是针对老驸马的时候,她那些像姜展唯的特性更是暴露无异。别看她不会说话,跟老爷子厉害得紧,不高兴就又吼又叫,甚至还揪过老爷子的长胡子掐过他的脸,老爷子被虐还乐在其中。

有时候陆漫怕长公主会不高兴,要打她的小屁屁,可老驸马还护得紧。

陆漫去了鹤鸣堂,长公主还没起床。自从长公主身体不太好以后,陆漫每天辰时末就去鹤鸣堂,风雨无阻。她给长公主切了脉,又施了针,再服侍她起床。

她回到东辉院时,已经巳时过,谢姝领着沛哥儿正好进了垂花门。

沛哥儿看到陆漫,甩开乳娘的手,向陆漫奔来。粗着嗓门喊着,“干娘,干娘,看妹妹来鸟。”

沛哥儿跑得跌跌撞撞,陆漫紧走几步接住他,拍了他的小屁股一下,嗔道,“只看妹妹,不看干娘啊。”

小家伙长得虎头虎脑,又高又壮,死沉。他呵呵笑道,“先妹妹,后干娘。”

他的话把谢诛逗得咯咯直笑。

陆漫故意逗他道,“这点你就没有小默叔叔乖,小默叔叔每次来了,都说嫂子、悦儿一起看。”

沛哥儿不高兴干娘踩一个捧一个,鼓着眼睛吼了一句,“小默叔叔,打!”

陆漫又拍了一下他穿着开裆裤的小肥屁屁,嗔道,“小默叔叔是君子,才不会跟你打架。”

沛哥儿真难过了,眼里也有了泪水,大声问道,“谁是你儿子?”

看到他委屈的小模样,陆漫也不逗他了,亲了他一口笑道,“你是我儿子,干娘说笑呢,去找妹妹玩吧。”

陆漫回来的路上,远远看到老驸马还有坐在婴儿车里的姜悦以及一群下人在芍药圃边的亭子里玩呢。

看着几个下人领着沛哥儿走了,陆漫才拉着谢姝进了上房西侧屋。

陆漫给她切了脉,换了两味药。想着她来都来了,又让她躺去美人榻上,亲自给施针。

谢姝上年十月被皇上指为太子妃,明年二月就成亲。皇恩浩荡,谢家人自是高兴不已。但谢姝小时候淘气在冬天掉进过湖里,谢大夫人怕会影响她生养,悄悄请陆漫给谢诛调养调养身体,以利怀孕。

小姑娘的确属于宫寒体质,之前吃过不少汤药,还是没有完全调养好。她每一旬便会领着沛哥儿来东辉院跟妹妹“玩”,其实就是来看病。只是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特别是要瞒那边府里的大夫人洪氏。

为了掩人耳目,陆漫不会带小姑娘去诊室看病,而是在正院上房西侧屋,只有她的几个心腹知道。她切了脉,开了药,确定了治疗方案,之后何承便会定期去谢府给谢姝施针。因为这件事要保密,何承施针的技术又比绿绫高得多,所以只得让他去。何承跟谢八爷玩得好,经常去谢家也在情理之中。

给太子选的三个女人,是在几个当权人物博弈后才产生的。

当时皇上圈定的太子妃有两个人选,一个是安国公府的鲁八姑娘,一个是勤国公府的谢四姑娘。两家都是朝中股肱重臣,鲁八姑娘有才情,谢四姑娘贤良大气,真是春花秋月各有所长,太子有些拿不定主意。

王皇后令人意外地选择了跟王家不睦的谢府的姑娘,她话说的漂亮,“本宫虽厌烦谢老头的粗鄙不讲理,但谢姑娘着实不错。贤淑懂礼,有气度,有胸襟,太子妃应该更重德行。”

她的这个态度让皇上和太子都很满意,太子妃人选,的确是胸襟和气度比才情更重要。

王皇后顺势又提出让王家的姑娘当良娣,这个提议被皇上和太子坚决拒了。王家已经出了太后,皇后,不可能再弄个太子良娣。但太子又不愿意太伤皇后的心,便选了王家的姻亲和死党洪家的姑娘洪妘当太子良媛,洪妘也是大夫人的娘家侄女。

而平国公刘府的五姑娘刘惜兰当了太子良娣,只有她是所有人都满意的。

后来谢大夫人悄悄来求陆漫帮着谢姝调养身体,陆漫才恍然大悟。

长公主知道后,鄙夷道,“皇兄还极是满意王皇后这次的态度,觉得她能放弃私人恩怨选了谢家姑娘,是真心为太子打算。却原来她是知道谢姑娘不好生养,才选的她。哼,打的一手好算盘,若谢小姑娘不能生育,洪家姑娘生了儿子,再想办法当太子,最终还是王家得利……”

再想到太子带胎毒的体子,还有吃的白贺丸和水杨丸,这些药都影响生育,或者说容易造成孩子的缺陷,陆漫不禁暗自摇头。

皇家子嗣多了,争位争得你死我活,糟心。若子嗣不丰,或是没有,更糟心。

谢姝性格爽朗,小模样也不错,一笑还有两个可爱的大酒窝,也很健谈,陆漫非常喜欢这个小姑娘。

她开口“三嫂”闭口“三嫂”地叫得热络。陆漫笑道,“也只有现在你能叫我三嫂,等嫁进东宫了,可就成长辈了。”

说得谢姝红着脸嘻嘻笑起来。

两人说笑着,就听见院子里的丫头喊道,“刘五姑娘来了。”

刘五姑娘刘惜兰,是平国公刘大人的二女儿,被皇上指为太子良娣,分位比洪妘还高。刘大夫人请陆漫给她调养身体,以利生养。照理陆漫跟平国公府并不热络,刘五姑娘又没病,不需要她亲自做这些事情。

但是长公主的意思是,只要是太子的女人,又跟生养有关的,陆漫都必须尽全力帮忙。

第二百八十四章 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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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惜兰的身子没有大病毛,但体质稍弱,阴虚。

陆漫给她调养身体同样是秘密进行。刘惜兰来东辉院的借口是,两府是邻居,她跟陆漫又颇谈得来,所以偶尔会来串串门子。

陆漫给她开药,偶尔也会施针,施针的工作同样是让何承去做。因为两家住的近,刘府的三爷跟何承玩好了,经常会邀请何承去刘府“玩”。

何承说,刘四姑娘真是刘府的一个秘密,因为他跟刘三爷接触了多次,就从来没听他说起过刘四姑娘的一点信息。

陆漫把给她们两个看病的时间安排得岔开了,省得她们见面尴尬,同时也没告诉她们对方在自己这里调养身子。保护病人的隐私,这是医者应该做的,何况这些事还涉及政治。

不知刘五姑娘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陆漫忙把西侧屋关上,把刘五姑娘迎进了东侧屋。

刘惜兰娇指着丫头拿进来的一个蓝子笑道,“这是我们老家带来的凤梨,拿些来给姜三奶奶尝尝鲜。”

陆漫笑道,“谢了,这东西可是宝贝。”

刘惜兰又道,“明天是我祖母的六十冥寿,我娘要领我们姐妹去寺里给她老人家烧香,还会在那里茹素三天,所以先来这里开些汤药。”

她不好说的是,她去寺里茹素的真正目的是想祈求菩萨保佑她进了东宫后能一举得男。

陆漫听后笑得更加灿烂。明天是四月二十,女眷们上山烧香,还要住三天,肯定会派一些男人护送,平国公府正好空虚,小喜一定会趁这个时候出来买东西的,他们进去也不容易被发现。

她给小姑娘把了脉,又提笔写了一张药方给她。还嘱咐道,“山里湿气重,睡觉前要把被褥烘干,不要在外面的石凳上坐久了……”

刘惜兰笑眯眯地答道,“谢谢三奶奶提醒,我会注意的。”

按前世的审美来看,谢诛五官立体明朗,个子偏高,比刘惜兰漂亮。可按古代的审美看,刘惜兰皮肤很白,五官小巧秀气,削肩偏瘦,又特别会打扮,似乎她要略胜谢诛一筹。而且这姑娘随时都笑眯眯的,很是讨喜。听长公主说,她像她爹平国公,处事圆滑,八面玲珑。

送走刘惜兰,陆漫又去了西侧屋,把谢姝身上的银针拔下来。

谢姝眼里有探寻,但见陆漫没主动说,她也就没有问刘惜兰来这里看什么病。小姑娘性格豪爽又聪慧,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知当初怎么跟夏家姑娘八卦了姜展唯的那件事。

若她没有把那些话传出来,自己还傻傻地以为姜展唯是真爱自己吧?

谢姝从美人榻上站起来,丫头帮她整理好衣裙。

陆漫笑道,“今儿个在这里吃晌饭吧,有你喜欢吃的铁板烧鹿肉。”

她跟谢老爷子一样,都喜欢吃东辉院做的铁板烧。他们府里的厨子也学了,但老爷子说没东辉院做的好吃。

谢姝挽着陆漫的胳膊,咯咯笑道,“三嫂别笑话我,原本我就打算在这里吃晌饭的。”

这时,听到老驸马及沛哥儿、小悦儿的大嗓门,还有旗长和酥心糖的叫声。姜玖也上完课了,来了院子里同那几人在树下玩着。

谢姝出去给老驸马见了礼,又从荷包里拿出两条她自己用丝线打的小红鱼手链给小悦儿和姜玖带在腕上,喜得小悦儿咯咯直笑,不时用另一只手抓扯小红鱼。

姜玖问道,“姝姐姐,谢大哥又遣人送信来了吗?”

每次谢煜遣人给家里送信,都会捎带着姜展唯的信。就像姜展唯给家里送信,也会捎带谢煜给谢府的信。

谢姝笑道,“没有呐。”

等谢姝和陆漫两人走去游廊里的时候,谢姝就嘟起嘴说道,“玖儿还是那么亲近姜三哥。其实,哥哥再亲也就那样,娶了媳妇,有了孩子,就记不得妹妹了。看看我大哥,原来对我多好,可是现在,不仅不给我写信,给我娘的信里还骂我,说我多嘴,挑事儿,回来要教训我。还让我娘把我教好,不许多嘴多舌。真是天大的冤枉,我什么时候多嘴了?我从来没有像别人家的小姑那样挑嫂子的事儿好不好。”又跺了两下脚,气道,“肯定是我大嫂说了什么,大哥才能那样对我。”

陆漫之前也听谢大奶奶抱怨过,说谢姝原来跟她的感情很好,可自从上年不知谢煜怎么了,给谢大夫人的信中把谢姝好说了一顿。婆婆和小姑都以为是谢大奶奶告了状,对她老大不高兴。

“我真是冤枉死了,我给大爷的信里都是说小姑如何懂事,如何孝顺,如何对姐儿哥儿好……”

陆漫猜测八成是姜展唯把自己听到夏姑娘的话跟谢煜说了,谢煜不高兴谢姝把自己的话拿出去乱说,才给谢大夫人写了那样的话。但有些事信里不好细说,才造成了那样的误会。

这事陆漫也不好多嘴,泛泛劝了谢大奶奶几句。

现在听谢姝如此说,陆漫便笑道,“定是你多心了,杨姐姐不是爱挑事儿的人。”又道,“谁说哥哥娶了媳妇就忘了妹妹?我家三爷从来都拿玖儿当宝贝。在他的心里,原来是玖儿的份量最重,现在又加了一个小悦儿,这两个都是他的宝贝。”

谢姝皱皱鼻子,嘟了嘟嘴,说道,“也是,姜三哥一直以来就是个好哥哥,可惜我没遇到。”

陆漫又笑道,“没遇到也好。遇到好哥哥了,不见得能遇到好爹爹。”

谢姝笑道,“这倒是。姜二老爷的心肠也够狠,玖儿那么可爱的小姑娘,他也不知道多疼疼。还好姜三爷和姜八爷心疼她,还有你这样的好嫂子。”或许是想到了什么,很同情地看了看陆漫,又说道,“说句不该说的话,我祖父一直夸姜三哥聪明,我却不觉得呢。他若真聪明,一定会把三嫂放在第一位。”

陆漫呵呵笑起来,不知道该怎样接这个话。

其实,她很想问问谢姝,姜展唯当时还有些什么惊天动地的计划,但不好意思问出口。

第二百八十五章 不能姑息

饭后,把谢姝和沛哥儿送走,沛哥儿照例是痛哭流泣,每次回家都这样。

把姜悦哄睡后,珍珠悄悄跟陆漫说道,“禀三奶奶,祁嬷嬷今儿又给我了两个银锞子。问我是不是谢姑娘身体不好,去东辉院是为了找三奶奶看病。我跟她说,我没瞧见三奶奶给她看过病。三奶奶忙,谢姑娘多是跟我们二姑娘,或者悦姐儿一起玩。”

珍珠是从外面买来的小丫头,今天刚刚十二岁。陆漫看她稳重有成算,就让她服侍姜悦。或许祁婆子觉得她年纪小,就想从她嘴里打听些消息,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祁婆子是那边府里负责洒扫的一个小管事,高高在上的谢姝肯定跟她没有一毛钱的关系。最大的可能,还是大夫人的授意。

王家和洪家都不想让谢姝将来怀孩子。陆漫精妇科,他们或许怕陆漫真的帮谢姝把身子调养好。

有小心思,或者争宠争家产,这些都不怕,这是内部矛盾。可有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人,还参与进不该参与的事情中,就糟心了。

陆漫暗哼。大夫人在上年回娘家之前,只是单纯地听王皇后的话,想把陆漫撵出长公主府。自从被撵回娘家后,觉得丢了大面子,连长公主都恨上了。现在她只想娘家强大,那样她在婆家的倚仗才够硬。她也不想想,有些事情做出来,她婆家是会倒霉的。婆家倒霉了,她还能脱身?

这件事不能姑息,得找个时间跟长公主说清楚。

第二天下晌,陆漫午歇醒来已经未时末,小悦儿也醒了,她没闹,正抱着一只小脚丫在往嘴里塞。

陆漫起身把小悦儿抱起来亲了亲,就叫李嬷嬷和珍珠进来服侍小悦儿,再带着她和姜玖、二狗去鹤鸣堂叫上老驸马,一起去湖中划船。长公主府有一条画舫船,姜悦特别喜欢在那上面玩。

陆漫要去榆青院,怕老驸马跟去捣乱。

有一个她想带去的却不在,就是豌豆黄。小家伙昨天就失踪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陆漫让人把柳信叫过来,又把王嬷嬷、柳芽叫进房里,低声说了几句话。

大意是,何承涉事不深,居然瞒着自己偷偷替平国公府的一位姑娘看隐疾,他看不好,求到她的头上。弟弟已经惹上这件麻烦事,她这个当姐姐的也只得帮着摆平,去看看。这事必须保密,否则何承和刘姑娘的名声都会被毁了,刘家也不会放过何承。除了他们几人,切忌外传。若谁敢传出去,别怪她不客气……

那几人连忙做了保证。

陆漫带着王嬷嬷、柳芽及两个婆子坐着马车去了榆青院。

何承也在家里没出门。平时这时候,他都会去同仁堂。

姐弟二人在檐下说着话,主要还是讨论医术上的问题,却尖着耳朵听院外面的动静。

申时初,果真又听到了货郎的摇鼓声和叫卖声。何承给坐在老榆树下同吴大叔一起摆弄草药的白芷使了个眼色,白芷便起身说道,“二爷,我去货郎那里看看,看有没有我想买的物什。”

因为何氏只有两个孩子,便一起序的齿,陆漫是大姑娘,何承是二爷。

何承点头,他就出了门。

来到后街,货郎还在高声叫卖着,已经有几个人围着担子挑东西。白芷走过去,也慢条斯理挑起来。

一个去找何承看过病的老婆子认识白芷,笑道,“白小哥,何公子那么有钱,该是去大街上的铺子里买物什啊。”

白芷笑道,“这不是给我家公子买,是给我娘和弟弟买。”

他慢慢地挑着,挑了好多样,绣花鞋垫、木梳子、竹挠子、针线、顶针,还有一小包麦芽糖。挑完了,再付了钱,远远看见那扇小门又开了,走出来一个丫头,正是小喜。

小喜今年十四岁,长相一般,身材小巧,但极是伶俐。

白芷赶紧拿着东西往回走。跟小喜错身的时候,他丢了一个纸团在地上,低声说了一句,“看完就烧了。”没停脚步地走了。

小喜似不注意摔了一跤,把那个纸团塞进袖子里。来到货郎前,她也没有心思买东西了,只说没有合意的,就匆匆回去了。

回了青榆院,白芷笑眯眯地喊道,“娘,看我给你买什么东西回来了。这些都是给娘的,糖给弟弟。”

白术去了一家私塾读书,晚上才回来,这是何氏给的恩典。照理,虽然吴大叔是良民,但吴嫂是奴才,他们的孩子就都应该是奴才。何氏感念吴婶一家忠心,放了白术当良民。

何嫂一家得了陆漫不少赏,何氏母子又经常赏他们,如今家底颇丰,供白术上私塾完全没有问题。

吴婶正在厨房里忙乎,听了儿子的话出来,笑骂道,“就知道乱花钱。”

王嬷嬷笑道,“白芷孝顺,看看这些东西,除了糖,都是给你买的。”

白芷把包糖的油纸打开,自己吃了一颗,又给王嬷嬷和柳芽吃,最后拿去给何承和陆漫吃。低声说道,“成了。”

何承微微点了一下头,拿了一颗糖放进嘴里。

吴婶赶紧说道,“哎哟,二爷金贵,怎么能吃从那里买的糖。”又狠狠瞪了白芷一眼。

何承笑道,“我哪里有那么金贵,咱们在乡下的时候,连这种糖还吃不上呢。”

陆漫还想伸手拿,被何氏拦了,嗔道,“你是侯府少奶奶,不能吃这些粗鄙东西。”

陆漫笑笑,也就算了。

何氏道,“你留在这里吃晚饭,让白芷去把展魁和玖儿、小悦儿接来。”

何承又道,“今天吃羊肉汤锅,再把柳信管事请来喝两盅,他经常帮我们的忙”

陆漫点头同意。

傍晚时分,白芷去把三个孩子和二狗接来,柳信也跟来了。

他躬身给何氏和何承笑道,“谢谢姑太太,舅爷,吃顿汤锅还记得奴才。”

饭后,陆漫说自己还要在这里同何承切磋医术,让几个孩子先回家。

姜展魁和姜玖很想留在这里多玩一会儿,但嫂子有事,他们也很懂事地没有反对。只要有小叔叔和小姑姑,还有狗狗,姜悦并不黏娘亲,高高兴兴地由乳娘抱着走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刘惜蕊

柳信同吴大叔的酒还没喝完,继续喝着。

陆漫只留下吴婶和柳芽在这里服侍,吴婶已经回家等儿子白术了。白芷把瑜青院的门开了一条小缝,观察着斜对面的那扇小门。

天色完全暗下来,星星撒满天际,院子外面寂静无声。

白芷从门缝里看到那扇小门打开了,半个小脑袋在对他点头。白芷赶紧进屋,对何承低声道,“那边门开了。”

何承、陆漫、白芷、吴大叔、柳芽几人躲在榆青院的院门后,柳信先出了院门,他四周看看,确定这条小路没有行人后,又小声道,“行了。”

那几个人快速出了院门,何承、白芷、陆漫、柳信快速闪进对面的小门,而吴大叔和柳芽则站在路中间边说话边四处张望。见没有行人,又退回榆青院门内开条门缝守着。

白芷依然在树后藏着,小喜领着何承、陆漫和柳信钻出树林,又越过几丛翠竹和零散大树,进了一个小旧院子。

陆漫暗中观察,这里果然够隐密。即使是白天,若离得远,也不会发现有人经过,怪不得何承来过多次没被人发现。

进了小院,小喜反身要插院门,柳信摆摆手,把门院稍稍隙了一点缝,他把守在这里。

何承和陆漫径直进了屋,小喜则守在屋外面。

屋里昏暗,小圆桌上只亮了盏油灯。一个身穿半旧朱红色绸子衣衫的姑娘站在桌前,姑娘高矮适中,头上罩着一层青色薄纱。

见陆漫和何承进去了,上前屈膝施礼道,“小女子见过两位恩人。自从吃过两位恩人送的白贺丸和水杨丸后,小女子的病痛好多了。”

声音轻柔悦耳,举止进退得宜,不像与外世隔绝的女子。

陆漫笑道,“刘姑娘客气了。”

透过薄纱,陆漫隐约看到她的脸是紫色的,裸露在外面的手也是淡紫色,跟前世的黑人相近,只不过颜色稍浅些。

刘惜蕊轻声说道,“为了以防万一,我一直是把脸涂成这种颜色的。两位恩人请坐,我现在就净面,让姜三奶奶看清楚。”

她的声音刚落,陆漫就听到一声熟悉的猫叫,接着闪过一道黄线,豌豆黄已经跳进陆漫的怀里。豌豆黄身上干干净净,毛毛蓬蓬松松,连小胡子都梳得整整齐齐,一看就是刚被洗过不久。

陆漫惊道,“几天不着家,原来是在这里。”

刘惜蕊笑道,“它跟着何公子来过这里两次后,就经常会来串串门。它帮我们驱赶老舅,我做竹叶翠团请它吃。”

豌豆黄听了,又得意地喵喵叫了几声,还聪明地把声音压低了。

陆漫拍了拍它的小屁屁,却没想到这个小东西居然当上了刘惜蕊的常客。

屋角放了两个铜盆,刘惜兰在一个盆里用皂角把脸和手洗净,又在另一个盆里清了一次。她转过身,用一只手遮挡着下巴,还真是一位漂亮的姑娘。身材苗条,皮肤塞雪,五官妍丽,气质内敛沉静。

陆漫又专门注意她跟太子是否相象。若相象,“狸猫换太子”的可能性就大得多。可刘惜蕊跟太子长得不象,跟刘惜兰却很像,虽比不上刘惜兰的妩媚,却如菊一般的淡雅。

听说,刘国公长相俊美。刘惜蕊或许长得像刘家人也未可知,这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刘惜蕊来到陆漫的面前,把手放下,左下巴上赫然有一个大包。大包跟核桃差不多大,淡紫色,吊在那里显得狰狞而可怕,破坏了小姑娘整体的美感。

不过,刘惜蕊的面色如常,眼神平静,没有一点惶恐和自惭形秽的感觉。

看到如此的小姑娘,陆漫极是欣赏。她才十六岁呢,定力少找。

陆漫说道,“我能看仔细一些吗?”

刘惜蕊点点头,坐在桌边,又把桌上的油灯拿到近前,头略往上抬。

陆漫低头仔细看着,这个包比太子背上的还要大一些,已经快赶上婴儿的小拳头了。照那位老婆婆的说法,若再晚些遇到那位婆婆,包块再长大些,刘姑娘就中毒而亡了。

她又伸手在包上捏了捏,稍硬,有滑动感。

这个包块比太子的包块稍硬,应该是吃了水杨丸消炎后变硬的。

陆漫已经确定,她的包块跟太子的一样。也就是说,太子也中了胎毒。

她又问了一遍刘惜蕊的病情。刘惜蕊又答了一遍,跟何承之前描述的一样。

刘惜蕊问道,“姜三奶奶,都说你是神医,你觉得我的积症能治吗?”

陆漫点头道,“我已经想到一个办法,但还差一种药。若这种药制出来,你的病就有希望痊愈了。只不过,稍微有些遭罪。”

刘惜蕊的眼里闪过一阵欣喜,起身又给陆漫屈了屈膝,说道,“谢过三奶奶,小女子不怕遭罪。小女子苟活人世十五载,受尽病痛折磨,也看尽世间冷暖,从来没想到过这个积症真的有望治愈。”

说到后面,都有了些哽咽。

她又给坐得微远些的何承屈膝福了福,哽咽道,“小女子更要谢谢何公子。你有医者的仁心,更有男儿的侠义之心。若不是何公子的仗义相救,小女子至今还在饱受病痛之苦,更没有见到三奶奶的可能。小女子只有一条路,就是在这里孤寂而死,没有一点改变命运的机会……”

她禁不住流出了眼泪,给何承福了福后,赶紧背过身拿帕子把眼泪擦净。等情绪平静后,又转过身笑道,“让三奶奶、何公子见笑了,我是太高兴了。”

何承红了脸,起身还礼道,“刘姑娘客气了,在下医术浅薄,没有姑娘说的那么好。”

刘惜蕊轻声道,“何公子谦虚了,你比我说的还要好……”

陆漫咳嗽一声,说道,“刘姑娘以后要继续这样低调,千万不能节外生枝,让人有所怀疑。”又意味深长地说道,“上苍有眼,你会熬到那一天。”

刘惜蕊听了,又给陆漫和何承深深一福。

陆漫抱着豌豆黄向门口走去,何承把手里装白贺丸和水杨丸的包裹交给刘惜蕊后,也向外走去。

刘惜蕊轻声道,“两位恩人慢走。”

第二百八十七章 真正招祸的人

陆漫走到门口了,又停下,转过身问道,“刘姑娘脸上擦的是什么颜料?”又笑道,“我只是有些好奇,天天擦那种东西,为什么皮肤依然白晳细嫩。”

刘惜蕊笑起来,说道,“是铅粉里加了泡桑葚干的水。桑葚美容养颜,能保护肌肤。”

陆漫点头,笑道,“刘姑娘聪慧。”又晃了晃手里的豌豆黄,“若你有急事需要找我们,又恰巧这小东西在,可以在它脖子上挂个小布包,它会回来交到我们手上。你的药用完了,我们也会让这个小东西送过来。”

刘惜蕊又屈膝谢过。

小喜先出院门,看看没有情况,几人就快速离开刘府。

出了那个小门,陆漫的心才放下来。自己前世今生都是乖孩子,从来没干过偷偷摸摸的事。

进了榆青院,陆漫又嘱咐这事要绝对保密,万不许泄露出去,否则何承的名声将毁于一旦。

几个下人都郑重答应。

现在已经戌时了,柳信不放心陆漫这样回去。就一个人跑回东辉院,叫了几个护卫,又亲自赶着马车过来把陆漫接走了。

回到院子里,从小窗飘出小悦儿的大嗓门,以及姜玖的嘻笑声。进了东侧屋,看到姜玖跟小悦儿坐在炕上玩,姜展魁坐在炕几边写课业。

姜悦平时不黏陆漫,但每天晚上睡觉却要在陆漫的怀里才能睡着,乳娘和丫头晚上是哄不了她睡觉的。

烛光昏黄,让陆漫又想起了前世街边昏黄的路灯,以及商家飘出的那首萨克斯曲子“回家”。

她,回家了。

陆漫走过去,先搂了搂姜展魁和姜玖的肩,才把向她猴急伸着手的小悦儿抱起来。

陆漫抱着女儿亲了亲,又跟姜展魁和姜玖说笑几句,才把小兄妹打发回各自的院子。

乳娘和丫头给小悦儿洗了澡,穿上粉红色细布绣小鸭子的小衣小裤,再把她的头发擦干,陆漫也已经洗嗽完换上了睡衣睡裤。

陆漫把女儿抱在怀里,哼了一首前世的歌,不到半刻钟,小妮子就睡着了。把她放在小床上,盖上绫被,又在她的小翘鼻头上亲了亲,陆漫才起身去了西屋书房。

翌日,老驸马又一大早跑来蹭早饭。

早饭后,陆漫依然把小悦儿抱去东侧屋,让老驸马等她睡醒再一起玩,她则急匆匆去了鹤鸣堂。

长公主虽然没起床,但已经醒了。听见陆漫和郭公公在侧屋的低语声,说道,“展唯媳妇来了,进来吧。”

陆漫进了屋,让下人退下后,悄悄把昨天见到刘惜蕊的事说了,“我看的仔细,的确跟太子的积症一样……”

长公主的脸更严肃了,轻声说道,“我觉着,太子虽然也中了胎毒,但先太后、王淑妃不会无辜,背后还可能隐藏了另一只手。这事要万万保密,以后有了蛛丝马迹,再说。”

陆漫点头,又轻声说道,“孙媳知道了。祖母要听话,不要过多操心这些朝庭大事,这些事留着男人们去想,去做。您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把身体养好,切勿思虑过重。这个家,不能没有你。”

长公主拉着陆漫的手说,“祖母知道,我也不想这么早死。”又嘱咐道,“给太子的药万万小心,最好让老师傅亲自制,你弟弟还得在一旁看着。”

陆漫说道,“孙媳也想到了。刚刚已经让小中去采摘夜黄花的叶子拿去同仁制药堂,让承儿今天下晌在那里看着老黄师傅制药,封瓶后拿回来。”

三十六盆夜黄花已经悉数栽活,茁壮成长。入春以后,已经把它们从暖房搬回东辉院。长公主知道这些花有多宝贝,专门让人把东辉院西面那片竹林砍了一半,在姜玖住的西跨院的后面辟出一个小院子,叫后跨院,专门放置这些花。这样,既方便管理,陆漫想用了随时可以取。

陆漫想了想,还是把大夫人遣人打听谢姝去东辉院是否看病的事情跟长公主说了。

长公主目光一沉,说道,“当初默儿中了那种罕见的毒你都能察觉,有毒的水杨丸你也能弄出来,你还有没有其它的什么毒,就像默儿那样,中了,连御医都发现不了?”看到陆漫有些微愣,又叹道,“是洪氏。现在洪家出了个太子良媛,她更不得了了,手都伸到东宫去了。就凭她,还不想让太子妃生孩子,真是找死。她还以为王皇后总有一天能把太子妃弄下去,洪家姑娘能当皇后。她一直守在我大儿的身边,我不放心。之前想抓她的错把她撵进佛堂,可现在是等不及了。不能让她掺和进某些事里,给这个家招祸。”又冷哼道,“原来老大还怕展唯胆子大,给家里招祸。他哪里想得到,真正招祸的人是他不省心的媳妇。”

陆漫想到那本《慎疾集》,笑道,“孙媳真有一个方子,可以让她身患‘隐疾’。”然后,冲着长公主耳边轻言几句。

两人又说了一阵话,陆漫跟长公主说自己要去同仁堂一趟,就起身告辞了。

陆漫进了东辉院,怕被老驸马和姜悦看到,快步从偏厦右拐出了垂花门。

何承已经叫好了马车,正在前院等着陆漫一起去同仁堂,杏儿、小中、小西都在。今年起,何承把主要精力都用在学医上,没有每天跟着冯先生上课,两天只上一个时辰。

现在同仁堂原址只看诊,相当于前世的门诊,现在叫同仁诊堂。同仁医住馆在它的隔壁,制药房也搬去了离同仁诊堂一条街的一个二进四合院里,取名为同仁制药堂。三个地方统称为同仁堂。

因为有了水杨丸、水杨散这两种治病的神药,以及白贺丸这种驱毒的亚神药,还因为同仁堂对治妇科、心疾的医术高超,同仁堂的病人人满为患,许多外地人都慕名前来。

李掌柜是这三个地方的总负责人,为同仁堂大掌柜。

李掌柜虽已人到中年,但长得斯文儒雅,现在又是除了太医院以外最大医堂的大掌柜,给他说亲的人排了长队。可他都拒了,还在痴痴等着何氏。

第二百八十八章 找到

陆漫都替何氏着急。何氏今年已经三十四岁了,若早些嫁给李掌柜,自己帮她调养调养身体,还能生个孩子。若真等到陆放荣打仗回来,像个狗皮膏药贴上来,哪怕何氏不原谅他,也恶心人啊。

几人上了马车,几个护院骑马跟着,一起去了同仁堂。

马车到了同仁诊堂,陆漫和杏儿、小西下车,小中又跟着何承去了同仁制药堂。

陆漫让杏儿和小西在院子里等着,她直接去了她在这里的那间休息室。

因为太子也被牵扯进来,陆漫对何晃外祖能留下什么线索就更好奇了。哪怕她现在无能为力,也要把东西找出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把门关紧插上,再看看窗户,乳白色窗纱完好,也没开窗。若不是把眼睛凑近窗纱,根本看不到屋里的情况。

她又把屋里的一架屏风拉过去挡住窗户,才站去柜前。

她打开柜门,把里面又从上到下看了一遍,主要找接缝的地方,又敲了一遍,依然没发现任何问题。她又开始检查柜门内侧,从上到下也没看到异处。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愿意把柜子拆了,太引人注目。

她沮丧地把柜门关上,看到柜门上的四角星发呆。

这几颗四角星,绝对是在暗示拥有小铜坠子的人注意,这柜子有蹊跷。

突然,她灵光一闪,这六颗四角星中间的小四角星的纹路是凹进去的,而小铜坠子四角星的纹路是凸出来的,而且似乎大小一样。

她赶紧取下脖子上的小铜坠,把小铜坠往最左边的四角星中间插去。没插进去,她又向右移一个,还是没插进去。当她移到右边第二个的时候,小铜坠居然插进去了。

机关果然在这里!

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喘了一口气,又开始轻轻转动小铜坠。往右转没动,又往左转。居然转动了,随着中间的小四角星,外面的大四角星跟着一起转动。她听到极轻微的“砰”的一声,小铜坠便转不动了。她又轻轻把小铜坠往外抽,门上的小四角星被一起抽了下来,门上出现一个小洞。

她把食指伸进小洞,感觉上面有空隙,指腹还触摸到了纸一样的东西。她就换成小手指,因为小手指的指甲盖要长些尖些。她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把那个东西往外抠,竟然抠出了一点油纸卷,又继续抠,最后把油纸卷拿了出来。油纸卷裹得紧紧的,大概有小指粗细,两寸多长。

这时,听到外面李掌柜和杏儿的说话声。

“三奶奶在屋里?”李掌柜的声音。

杏儿笑道,“李掌柜好。我家三奶奶路上突然感觉头有些晕,说进屋歇歇。”

李掌柜急道,“用不用找个大夫给她看看?”

杏儿笑道,“我家三奶奶就是神医,不用找大夫。”

李掌柜笑道,“也是,那就请三奶奶好生歇着吧,有事去前面叫我。”

听到李掌柜渐渐远去的脚步声,陆漫已满头大汗。她用帕子擦了擦汗,迫不及待地打开油纸卷。

把外面的那层油纸卷拿下来,里面是宣纸卷,把宣纸卷打开,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因为陆漫看过何晃外祖的手札,认得这就是他的笔迹。

上面的内容虽然陆漫不全明白,但也明白了一些。她震惊不已,原来太子真的是李妃所生……她看了两遍,把内容牢牢记在脑海里。

这上面的东西,如她之前所料那样,知道了她也没有任何办法,只得把它继续藏妥当。这个地方真隐密,连她都找了好久。

一般想着藏东西肯定会藏在隔墙里,隔层里,哪里想到会是藏在柜门上,还是柜门外的雕花里。外祖一定是觉察到宫里阴私多,怕自己死于非命,早早做了这么个能藏东西的柜子吧。没想到,他还真的用上了。

陆漫觉得这里最安全,东辉院没有一个地方比这里更隐密。

她又把纸裹起来,再用油纸卷紧,慢慢塞进小圆洞,然后再把小铜坠插在那个小洞上,往右轻轻一转,门上的小四角星又安在上面了。

陆漫又缓了口气,把屏风移去一边,才坐在椅子上歇息。虽然之前有一定怀疑,但知道真想后还是让她的心狂跳不已,双腿都是软的。

她看着那六个大四角星图案,止不住的心酸。

外祖无奈,被扯进了这件大事里。从留下这个证据到死的那一天,整整三个月的时间。等死的滋味,得多痛苦!他期待苍天有眼,还无辜者一个清白。没想到苍天真的长了眼睛,让另一时空的她穿越成他的外孙女,发现这个秘密。因为她现在的特殊身份,还真有可能查明当年的真相……

歇了大概一刻多钟,陆漫才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心绪也平静下来。想着,这事暂时不告诉长公主,告诉她也没用,徒增她的烦恼。还是等到姜展唯回来,悄悄把这上面的人找到再说。只不过,这些人还能活下几个就说不清了。

她出了屋子,带着两个丫头去前面视察了一圈工作,的确如李掌柜所说,诊室太少。

之前李掌柜提出,制药房已经搬走,能不能把二进院子也改成诊室,他们歇息的房间挪去后一进院子。但因为还没找那个大柜子的秘密,怕藏东西的机关在大柜子后的墙壁里,陆漫一直没同意。现在知道秘密所在,也能让李掌柜搬家了。

陆漫跟李掌柜说可以搬家,等把后一进院子收拾出来,她会亲自来一趟……

交待完后,已经午时三刻,陆漫谢绝了李掌柜留饭,带着两个丫头去酒楼里吃。

来了大楚这么久,陆漫只在酒楼里吃过两次饭。一次是去年过年,领着姜展魁小兄妹一起吃的。一次是今年过年,跟小兄妹以及何氏母子一起吃的。

这里离西大街非常近,坐马车一刻钟便到了西大街最大的酒楼家和大酒楼。

她下了马车,领着两个丫头五个护院走进酒楼,就看见宋明领着宋默往外走。看他们一脸满足的样子,应该是吃饱喝足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惦记给人当后娘

宋默也看到陆漫了,他叫了一声“嫂嫂”,就向她扑过来。

陆漫把他接住,问道,“你们已经吃完饭了?”

“啊,”宋默答应一声,又补充道,“吃是吃了,可我还没吃饱。”

他的话把陆漫和宋明都逗笑了。

陆漫只得说道,“默儿还没吃饱,就跟我再吃一点吧。”

宋明看儿子亲近陆漫心里十分高兴,但又不好意思跟着他们一起去吃饭,笑道,“那你们先去吃饭,我在对面的茶楼坐坐。”

看到宋明温暖明媚的笑容,陆漫想着,谁以后当了他的女人,那真是有福了。他不仅是个好父亲好儿子,还会是个好丈夫。

陆漫对他笑笑,目送他出了酒楼大门。她又让几个护院在一楼大堂吃饭,自己则领着宋默和两个丫头去上了二楼一个包间。

要了几个菜,她和宋默在桌上吃,那两个丫头在小几上吃,又多要了几个卤味带回去给小兄妹和何氏母子加菜。

宋默边吃边玩边说,“嫂嫂,我想悦儿、玖姐姐、魁哥哥、伯娘、姑爷爷,还有黄黄了。”

又一脸忧伤,“嫂嫂,我好孤独哦,天天都想在你家住,又怕祖母和父王太孤单。”

哎哟,真是早熟的娃,还知道孤独,孤单,多聪明啊。

陆漫也不敢再多邀请他,他现在每旬要去东辉院住一天。而且他已经满了五岁,每天还要上半天课。

便玩笑道,“那就让你父王再给你娶个母亲,多生几个弟弟妹妹,你就不孤独了。”

宋默一听这个话,急了,瘪嘴说道,“嫂嫂出的什么坏主意!我不喜欢后娘,她再害我怎么办。”

陆漫笑道,“不是所有的后娘都会害人,也有好后娘的。”见宋默急得眼睛都红了,又赶紧说道,“好,好,是嫂子没说对。等以后默儿长大了,让你媳妇多生几个孩子,你就不孤独了。”

陆漫一直挺纳闷,先和郡王妃都死了好几年,为什么宋明到现在还不再娶媳妇。又想着或许是那个下毒的侧妃严重刺激了他,他要等到宋默大些再娶。

宋默又叹着气说道,“若有嫂嫂这么好的女人,我就同意她给我当后娘。可那些想当我后娘的女人,没有一个比得上嫂嫂,我都不喜欢。”说完,还很是无奈地摇摇头。

他的话让陆漫有些红了脸。伸手捏了捏他的小鼻子,嗔怪道,“你胡说什么呢,心眼子忒多。这话不许拿出去说,得罪人。”

宋默不屑地说道,“我才不会像谢开沛那样傻,什么话都拿出去说。”

他的话又把陆漫几人逗得大笑。为了争姜悦,这两个小豆子明争暗斗,互相埋汰。

宋默喜欢姜悦还好说,毕竟他太孤单,没有弟弟妹妹做伴。而沛哥儿的堂妹妹堂弟弟有好几个,可他就是喜欢跟姜悦玩。这主要怪谢老国公,教坏了小盆友。

吃完饭,陆漫就牵着宋默往外走。

出了包厢,跟从另一个包厢出来的几人不期而遇。其中两个主子模样的人,有一个是不太熟悉的熟人舒明薇。

另一位姑娘身材高挑,虽然不是顶漂亮,但胜在肌肤白净。她一见宋默,就笑着走过来,说道,“默哥儿,这么巧。”

声音有些熟悉。

宋默是个好孩子,尽管眼里不热情,还是喊了一声,“夏姨。”

陆漫就猜到她是谁了。跟舒明薇关系好,姓夏,对和郡王府的人异常热情的,应该是那个说自己“攀高枝儿”又八卦了姜展唯的夏姑娘了。

夏姑娘眼睛都笑弯了,又问道,“就默哥儿一个人出来玩?”

倒真是满心满眼都是宋默,这么多人她愣没看到。陆漫也直接无视她。

宋默说道,“我不是一个人,我和嫂嫂刚吃了饭。还有我父王,他在对面茶楼里。”

夏姑娘喜道,“夏姨今天买了两只漂亮的锦鸡,花花绿绿的,特别好看,叫声也好听。放在夏姨的马车里,走,跟夏姨去瞧瞧。”说着,就把手伸过来想拉宋默。

宋默眼里放着光,还真把一只手伸向那她。

这位夏姑娘还真有意思,她凭什么觉得直接能从自己手里带走孩子?

宋默也没有立场,人家一哄,他就要去。

陆漫不高兴地打了一下他伸出的小手,皱眉说道,“我先把你送回你父王身边,你想跟谁走都可以。”

宋默一见陆漫生气了,赶紧把手放下来,讨好道,“好嘛,好嘛,我不去看锦鸡了,嫂嫂别生气啊。”

夏姑娘见好不容易能够跟宋默近距离接触,或许还能跟和郡王爷近距离接触,却被这个讨嫌的女人破坏了。

她沉脸说道,“姜三奶奶,管好自己的孩子就行了,干嘛连别人的孩子都要管啊。”

陆漫气乐了,都说古人含蓄,也不一定嘛,还是有这么直白的姑娘。她说道,“夏姑娘,你没听见默儿叫我嫂嫂吗?我们是亲戚。我既然带着他出来吃饭,就有义务把他交还到大人的手里。倒是你,一个大姑娘,总想着法子接近没娘的孩子,是什么意思啊?”

夏姑娘的心思被陆漫明晃晃地说出来,羞得满通红,跺着脚气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哪里想着法子去接近没娘的孩子了。”又小声嘀咕了一句,“怪不得连自己的男人都不待见,果真是小户之女,只会逞口舌之快。”

舒明薇的嘴角滑过一丝笑意,过来拉着夏姑娘劝道,“夏妹妹,快莫生气。既然知道人家是小户之女,干嘛还跟她一般见识啊,没的降了你伯府姑娘的身份。”

夏姑娘用帕子捂着嘴笑道,“倒真是,是我想差了。”

陆漫沉了脸,讥讽地看了她们两人一眼,似笑非笑说道,“倒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也不想跟她们多费口舌,她牵着宋默往楼梯口走去。又对杏儿、小西高声说道,“啧啧,这些姑娘们,年纪轻轻的不学好,天天惦记给人家当后娘。想就想吧,也藏深点啊,明目张胆的,让人瞧不上眼。”

第二百九十章 闺蜜

听了陆漫的话,杏儿和小西都夸张地咯咯娇笑几声。段嬷嬷也笑道,“姜三奶奶说得极是。”

气得夏姑娘和舒明薇直扯帕子,也不敢上前理论,因为她们心里的确都在惦记给别人当后娘。

陆漫十分气不过。就舒明薇这样的,真给姜悦当后娘了,那不是比白雪公主的后娘还恶毒。又想着,不管哪个当后娘,都没有亲娘好。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疼的闺女,怎么舍得让别的女人苛待。

古代还不像现代,现代人离婚了,还可以定期去看望子女,或是把子女接到身边住一段时间。若是发现孩子后妈虐待孩子,还可以告上法院,变更监护人,送后妈进监狱。

可古代若女子被合离,她跟孩子就如断了线的风筝,再也没有联系了。她现在跟何氏关系如此近,也是因为她嫁了好人家,陆家管不到她。

陆漫突然不想离开姜展唯了,哪怕两人同床异梦,哪怕姜展唯心思多,也不想离开。要离开可以,除非把姜悦带走。若带不走,那就等到姜悦长大,嫁人以后,再说离开的事。

反正她现在跟长公主府的利益关系千丝万缕,更知道一些核心机密。姜展唯既使功成名就回来,她不想走,他也不敢硬让她走。

想到自己或许有一天要像前世某些女人那样死缠烂打不离婚,实施一个“拖”字,她还挺为自己悲哀和不齿。但有了孩子也就有了牵绊,做事总是不能像单身一人那样率性而为……

宋默的声音打断了陆漫的沉思,“嫂嫂,那个夏姨就是想当我后娘,我听祖母说过,可我父王不喜欢。”

小家伙真聪明,连这事都知道。

陆漫坏坏地说道,“就她,弄不好真有可能会害你。记着啊,即使你父王同意,你也千万别同意,以后还要离她远着些。”

她挺为自己这样教小盆友脸红。但夏姑娘人品真的不好,她若当了宋默的后娘,肯定跟那个蒋侧妃有一拚。

宋默非常郑重地点点着,说道,“嗯,我记着了。”

他们来到街对面的茶楼,宋明已经领着下人等在茶楼门口了。

他见陆漫脸色不好,问道,“怎么,默儿惹嫂嫂生气了?”

宋默赶紧否认道,“父王,我没惹嫂嫂生气。是那个想当我后娘的夏姑娘,她惹嫂嫂生气了。”

宋明红了脸,皱眉嗔道,“小孩子,胡说什么。”

宋默瘪嘴道,“我没有胡说,是真的。”又提醒道,“父王,那个夏姑娘不好,弄不好会害我,我不要她给我当后娘……”

宋明赶紧制止道,“不要说了,人家听了要笑话咱们俩。”

语气温和,一点不像古代的父亲。

看到这样的宋明,陆漫突然有些羡慕起宋默来。他虽然不幸早死了亲娘,但他的父亲真不错,属于少找的慈父,肯定不属于有了后娘就有后爹的那种。

她笑着解释道,“刚才我们遇到了夏姑娘和舒二姑娘,夏姑娘想带默儿去她的马车里看锦鸡,我觉着我不好放人,应该先把孩子交到郡王爷手里。可夏姑娘就急切了……”

她没有继续往下说,但该上的眼药已经上了。

宋明知道夏姑娘的心思,又听她跟舒二姑娘在一起,便猜到这两人或许对陆漫说了不好听的话,惹怒了她。

忙笑道,“三少夫人做得对。默儿年幼,当然不能随便被别人带走。”

笑容和煦,如春阳般温暖。

陆漫心里暗自遗憾,若在前世,宋明这种性格的人最适合当闺密,或者蓝颜知己。他记情,帮朋友的忙真心实意,跟他相处也完全没有压力。可这是古代,男女授受不亲,连说个话都要避嫌。

陆漫笑道,“郡王爷别怪我多嘴,让默儿得罪了人就好。”

宋明摆手笑道,“不怪,不怪。”又指着一个丫头手里的一大包东西笑说,“刚刚我让人给默儿买了些小食和玩具,也给悦儿和玖儿带了一些。”

陆漫谢过,杏儿上前接过来。

几人别过,陆漫上了马车。她掀开车帘,却看到夏姑娘走到宋明面前,似乎在解释着什么。宋明脸色微沉,没怎么理她,匆匆带着宋默上了马车。

陆漫觉得夏姑娘这个人虽然讨嫌,但眼光还是挺准的。不管哪个女人嫁给宋明,只要没有歪心思,都会幸福。但前提是没有歪心思,若藏了奸被宋明发现,他的手段也狠辣。

在某些方面,宋明跟姜展唯有些像,都精明,厉害,长得好,智商高。不同的是,宋明温和,知礼,圆滑,是所有人眼中的好男人。而姜展唯乖张,冷漠,执拗,绝大多数人都不喜欢他。

当然,舒明薇除外。不过,她喜欢的不是姜展唯的为人,而是他的前程。

陆漫心里冷哼,还巴望着姜展唯回来休妻,她就慢慢熬着吧。她跟自己是一年的,今年也十七了,让她熬成老姑娘,成了黄脸婆,熬到自己跟姜展唯真的合离了,姜展唯也不会再看上她了。

在东辉院前门下了车,王伯迎上来说道,“三奶奶,陆家大爷来了。”

陆鑫只在大年初二时来过一次,来接陆漫和何承回娘家,陆漫姐弟找借口推了。不知他今天来为何来这里。

陆漫直接去了前院厢房,陆鑫起身笑道,“二妹妹。”

他穿着青蓝色长衫,头戴青色儒巾,长身玉立,很有几分儒雅。

陆漫道,“陆大爷来此有何贵干?”

陆鑫也不觉得陆漫无理,笑道,“是这样,哥哥不才,此次殿试中了二甲一百六十二名。虽然名次靠后,但家人还是欣喜异常。三天后家里摆席,祖母和我父亲让我来请二妹妹和承弟去家里吃席,若二婶……哦,不是,若何姨能去,更好。”

说着,双手递上来两张贴子。一张陆漫的,一张何承的。

陆漫接过贴子,看了两眼陆鑫,他今年刚刚二十岁,这个年纪能中进士的少之又少。就像姜展昆,上年连个举人都没中,只得顶着监生的头街谋缺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只得等

陆家人的确是学习的料,陆放荣兄弟当初也是年纪轻轻就中了武状元和文进士,只不过被陆老太太教歪了。

陆漫笑道,“那就恭喜陆大爷了。不过,我现在很忙,有许多人家的女眷都来找我看病,怕是没有时间去。还有承儿,他比我更忙。这样吧,我们就不亲自到贺了,到时会让人把贺礼送去。”

这是陆鑫早想到的结果。他并不敢奢求陆漫和何承能去吃席,他来这里只是表明一种态度。听了忙笑道,“正事要紧,哥哥不敢当二妹妹和承弟的贺礼。哎,之前哥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没注意到二妹妹受的委屈。现在想来惭愧啊……”

陆漫只当他是在放屁。陆鑫跟他娘一样,虽然说不上很坏,但长着一颗富贵心,两只体面眼,只不过相对含蓄精明一些。他之前从来没把小原主打上眼,没帮过小原主一个手指头,任由她受尽欺负。他现在来巴结,晚了。若是陆雨,陆漫或许能帮点忙。

陆漫灿然笑道,“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提了我心酸。我先预祝陆大爷官运亨通,步步高升。”

陆鑫拱手笑道,“承二妹妹吉言。”

陆漫点头,端茶送客。她本来就不待见陆家人,加上心里有事,连面子情都不想作。

陆鑫很识相地起身告辞,也没有听陆老太太的吩咐再去青榆院请何承。关系已经弄得这样僵,再死命往上贴更容易引起他们的反感。不如等到二叔回来再做打算,他是亲生父亲,不管出于父子天性,还是出于孝道,总比他们这些亲戚好说话。

他心里也气得不行,祖母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把陆漫得罪得这样狠。若是她的眼界稍微开扩一点,跟陆漫没有把关系弄糟,那自己的前程将不可限量。真是丢了西瓜捡了芝麻!

陆漫回了卧房,姜悦还在午歇。

她净了面,也上床歇息。想到那个大秘密,她辗转反侧,根本睡不着。等到这件事大白于天下,王皇后和王家肯定是要倒台的了。可笑大夫人还紧紧贴着王皇后和王家,以为太子继位了她就能得尽好处。

只是,既然是王皇后下的毒,为什么不能第一时间给太子解毒呢,而是找了八年,才在民间找到一个能解此毒的大夫?

难道,真的如长公主怀疑的那样,还有第三只手?

那上面写了那么多的名字,她一个都不认识,也没听说过……

这些事放在心里如猫抓般难受,她也不敢说出来,长公主现在这个身体不能多受刺激,也不宜多虑。她只得等,等着姜展唯回来以后,再说该怎么办。

五月十六,是四爷姜展昆娶亲的大喜之日。

陆漫、何氏、何承一早就去了那边府里。而姜展魁、姜玖、小悦儿就在东辉院里玩,还要把老驸马请来这边一起玩,不许他在那边捣乱,只晌午、晚上吃席的时候过去就行了。

陆漫送了一架八扇鸡翅木镂花嵌丝绣百子图的围屏,何氏母子送了一对景泰蓝大花瓶。大花瓶也是陆漫出的,她现在有许多这种摆件,那些求她看病给药的人家最喜欢送这些摆件。

何承去了外院,何氏去了花厅,陆漫则去了鹤鸣堂

她的任务依然是陪着长公主招待老封君们,同时照顾长公主和那些老太太的身体。

今年天热,老太太们的身体都有些虚弱,屋里又不敢多放冰块降温。

陆漫先就让人弄了一些降暑的饮品和小食,绿豆沙、水果酸奶、糖水黄桃等等。这些东西不敢放冰还必须限量供应,怕她们吃坏肚子。

几个老太太又抓了陆漫一个差,就是给她们把平安脉,告诉她们如何调养身体。连长安长公主都放下了高傲的架子,让陆漫给她诊了脉,又问了许多养生的问题,还让下人跟陆漫学按摩。

听说今天舒明薇依然来长公主面前刷了一次存在感,只不过陆漫正在耳房里帮鲁老太君施针,没遇上。

鲁老太君是个好家长,陆漫还是把鲁六奶奶的身体状况告诉了她。主要是想请她照拂一下鲁六奶奶,让鲁二夫人少给鲁六奶奶添堵。

鲁老太君叹道,“指头有长短,每个家总有那么一两个拎不清的。哎,你也帮着开导开导六郎媳妇,让她心思放宽些。”又道,“她再难,还有你当初难?虽然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猜也能猜到一些。再看看你现在,长公主和姜老驸马多宠你,这个家里还有谁敢小瞧你?就是我这个老婆子,也喜欢得紧。你能走到这一步,除了无人能及的本事,还有心胸,聪慧……”

陆漫被老太太夸得不好意思起来,笑道,“我哪里有老太君说得那样好。”

陆漫在鹤鸣堂忙了一天,也没抽出空去新房看看新娘子。晚饭后把老封君们送走了,长公主又累着了。陆漫把她服侍上床,施了针,见她睡着了,才把卧房门关上。

正好老驸马又回来了,他还想进去看看长公主,“好久没见长亭了,想得慌。”

陆漫笑道,“祖母累着了,已经歇下了。”

老驸马现在明白多了,也心疼长公主。听了说道,“好,就让她歇着,我不闹她了。”然后去了自己的卧房。

陆漫走在回去的路上,隐约看到锦临院那边灯火辉煌,还能听到隐约的笑闹声。

在三房住的明福院和二房住的晚轩之间,有一大片芍药圃,芍药圃再往南走,就是锦临院,目前是姜展昆和四奶奶江氏住的院子。

回到东辉院,听到上房里传来姜玖和姜悦、宋默几个孩子的笑声,还有姜展魁的说话声。

陆漫进去把姜悦抱进怀里,跟孩子们说笑一阵后,就笑道,“好了,该去歇息了,明天新娘子还要认亲,要早些去鹤鸣堂。”

宋默问道,“我也去认亲吗?”

段嬷嬷说道,“你又不是长公主府的人,你去认什么亲啊。”今天劝他回府,他偏不回去,闹着要在这里住一宿。

姜玖则嘟嘴说道,“我不喜欢认亲。那次嫂子认亲,除了哥哥在帮着嫂子,好些人都在骂嫂子。”

第二百九十二章 介怀

姜展魁皱眉道,“妹妹,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都过去那么久了,还提那件事作甚。”

姜玖的小嘴一翘,不吱声了。

陆漫也不好接小姑娘的话。别说她小小年纪,就是自己当初都觉得姜展唯是在帮自己。甚至狡猾的长公主,浸淫朝堂多年的几位老爷,都不知道姜展唯那天不遣余力的“护妻”,是另有目的。

想起那天的情景,陆漫还是不舒坦。曾经那些人的骂像一把把刀子,割得她体无完肤。当那些伤口快要愈合的时候,姜展唯又在上面撒了一把盐。

虽然姜展唯说后悔了,那一封封来信甜得能把人齁死,姑且当那是他真心后悔了,想跟她继续过下去。但曾经的伤痛也是真实存在的,现在想起来还是痛得她心都在发抖。何况,她就是再傻,也不敢轻意相信他的话了。

她心里的气恼不好表现出来,还是笑着把那几个孩子送出了门。

第二天早饭后,宋默就被段嬷嬷强行带走了。他现在也不哭了,觉得像谢开沛那样一走就哭,太幼稚,太丢脸。

陆漫把自己收拾利索,又给姜悦穿上银红绣花软缎小短衣,同色小裙子,再穿上小绣花鞋,小妮子漂亮极了。

陆漫情不自禁地狠狠亲了她的小脸一口,逗得小妮子咯咯直笑。嘴咧大了,一丝银线流出来,陆漫又用帕子给她擦了。小家伙长出了八颗小米牙,经常流口水。

等到穿戴好的姜展魁和姜玖来了,陆漫几人一起推着姜悦坐的婴儿车去了鹤鸣堂。这个婴儿车当然也是陆漫的“发明”了,她画了图纸,让柳信拿去外面做出来。

厅堂里,除了新郎官和新娘子,所有主子都到齐了,连着那个才三个多月的三姑娘姜珍,也被乳娘抱着坐在右边最末的锦凳上。

看到姜悦,老驸马的眼睛又笑成了两道深褶子,招手笑道,“快,快把小悦儿放在罗汉床上。”

长公主见状,又对敏哥儿笑道,“重孙孙,来,坐在本宫身边。”

长公主睿智,见老驸马过于偏颇,便会搞平衡,给长房重孙子一些体面。

敏哥儿已经三岁了,听了招呼赶紧乐颠颠地迈着小短腿跑去挤进长公主的怀里。

陆漫刻意看了一眼,没请朱老太太和姜凌一家。那自己认亲的时候请她们来,就是故意的啰?

她始终不能介怀她认亲时发生的那些事。那时她已经够艰难了,这些人还专门把朱老太太请回来给她添堵。

便用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笑问大奶奶道,“咦,怎么没请老姑太太呢?”

大奶奶有些蒙,反问道,“咱们家认亲,为什么要请老姑太太呢?”问完才反应过来,陆氏认亲,是请了老姑太太的,老姑太太还把陆氏骂得够呛。她不觉红了脸。

陆漫似是了然地说道,“哦,原来咱们家认亲是不需要请老姑太太的啊。”

当初,她为了能活下去,每跪一个人,都要被斥责一顿,她又要卑微地承认一次错误,她的自尊已经跌落到了尘埃里。特别是那个可恶可恨的朱老太太,言辞极尽刻薄。

还有可恶的姜展唯,他那么高调而悲状地维护她,把他塑造成了一个受尽委屈,但为了长辈为了家族忍辱负重的孝子形像……却原来是为他以后带着弟弟妹妹分家,以及功成名就休她打基础。

真是物是人非,过去了两年,她不仅活下来了,把老驸马的病“冲”好了,还堂堂正正地坐在这里,没有谁再敢小瞧她,甚至比在座的绝大多数人还得当家人的喜欢和信任。她的女儿也坐在当家人的身边,倍受他们的宠爱……

想到白天鲁老太君说自己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因为有本事,有心胸,聪慧。“本事”和“聪慧”陆漫认了,但她自觉还没有那么开扩的“心胸”。朱老太太和二老爷那天的骂,她一辈子忘不了。还有姜展唯,那货,欺人太甚……

长公主知道陆漫是气不过当初的事。请老姑太太,连她都不知道。当时她也没有多想,想着是丈夫的妹妹,来了也就来了。现在想想,一定是洪氏知道老姑太太恨庶子,故意把她请来羞辱陆氏,达到赶走陆氏的目的。

想想当时的情景,陆氏强装坚强,被骂还要承认错误,连哭都不敢……她又望望旁边的老驸马,正乐呵呵地低头拿着一块点心逗弄着小悦儿。

老驸马的病好了,是陆漫冲好的,也是陆漫治好的。还有家里的许多事,以及太子的事,都是因为陆氏而有了改变……

长公主叹了一口气,对陆漫说道,“好孩子,那天是我们委屈你了。自从你嫁进我们家,孝顺长辈,辅助相公,善待小叔小姑,还为我家开枝散叶。总之,样样都好,祖母都满意。”

当家人难得当众道歉,其他人也不好再沉默了。

姜侯爷率先说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句话是真理啊。展唯媳妇是好孩子,德才兼备,不错,不错。”

老驸马插嘴道,“笨,展唯媳妇是好孩子你才看出来啊,我早看出来了。”

三老爷也哈哈笑道,“父亲睿智,我们受教了。”这马屁拍的,说完连他自己都有些脸红。又道,“展唯媳妇贤良淑德,又医术高超,母亲、父亲的身体能这么康建,与展唯媳妇分不开。叔叔在这里谢谢你了。”

三夫人又补充道,“还有展雁,也多亏了展唯媳妇,我现在想到那次还后怕。”

二夫人也笑道,“不止展雁,还有展玉。展唯媳妇的这个情,我们一直记着。”

二老爷这几个月都处在升官的兴奋中,何况姜展玉的病的确是因为陆漫发现吊钟花而有了大的改善。也笑道,“当时我们不清楚,不了解,错怪了展唯媳妇,现在知道了。哈哈哈……”

等他们都表扬完了,陆漫起身给长公主和几位老爷屈膝福了福,笑道,“让祖母和长辈们如此夸奖,当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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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章 病

大奶奶用团扇捂着嘴咯咯笑道,“看弟妹能耐的,要谦虚也早些啊,等着祖母和长辈们夸完了才说,可见还是想听夸奖。”

众人一阵大笑。只有大夫人笑得尴尬,因为当初是她擅做主张把老姑太太请来的,为了就是丢陆氏的脸。

长公主笑道,“展唯媳妇坐吧,别听那小猴儿的话,她是嫉妒你呢。”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稍后,姜展昆领着姜四奶奶江氏来了这里。两个新人穿着大红喜服,虽然羞得满脸通红,但具是笑意盈盈,充满了喜悦和幸福。

四奶奶属于中人之姿,不说比陆漫差得远,连跟大奶奶比都差了一截。但眼神平和,清明,进退有度,应该是好相与之人。

长公主也很是满意这个孙媳妇,给了见面礼,又说了些让他们早日开枝散叶、要尊敬长辈爱护晚辈、跟家人团结一致的话。

陆漫也准备了见面礼,是一串紫色水晶手链。头饰镯子多为长辈们送,自己是嫂子,准备一串手链就行了。

这场认亲其乐融融,笑语晏晏,跟两年前那次认亲完全是冰火两重天。

吃完晌饭,三夫人就把陆漫请去了明福院,让姜展昆两口子也去了。她是想让陆漫给江氏摸摸脉,再吃些什么东西及补品以利怀孕。

江氏涨得满脸通红,给陆漫屈了屈膝笑道,“麻烦三嫂了。”

陆漫摸了脉,说江氏的身体很好,只注重营养均衡就行,也不需要特意吃什么补品。

从五月底到六月初,种的三十六盆夜黄花采摘了七十二朵花,制出了一千四百四十二颗黄克来。

这些药听着多,但用起来还是少得可怜。

京城连续多日高温不下,酷暑难耐,好些老人、孩子都中了暑气,甚至还死了不少人。

黄克来对消炎有奇效,治疗咳症和肺痨的效果也非常好。太医院和太子都知道陆漫种了夜黄花,所以药一制出来,陆漫就献给皇宫二百颗,太医院一百颗。她这次是主动献的,若是皇上通过长公主府要,自己就被动了。

同时,又让人给姜展唯和谢大帅各送去二十颗和二百颗,给了同仁堂二百颗,后来又有推拒不了的人家要走了二百颗。

她手里就只剩下五百二十二颗了,这是要用到明年五月底的,她宝贝得不行。

这些药当然不会白给,同仁堂里的黄克来可以说千金难求,必须是在同仁医住馆住院,又非用不可的,才会卖,还是五两银子一颗。而献给皇上和太医院、军队里的,皇上赏赐了二百两黄金。给那些世家大族的,人家都送了厚礼来。

陆漫充分相信,若不是有个强势的长亭长公主挡在她前面,可以让她扬名立万和发巨财的夜黄花是绝对保不住的。

进入盛夏,长公主的身体也不好起来,得了热咳,吃了很多中药,和二十几颗黄克来,才把病治好。

安国公府的鲁太夫人没熬过去,得了肺痨死了。安国公府也把陆漫请去了,陆漫在鲁府住了几天几夜,亲自为她施针,开药,还给她吃了不少黄克来。由于老太太年纪太大,抵抗力不好,依然没能把她留住。

老太太的死让陆漫难过了好一阵。

还有一个不好的人是大夫人。她先是外感风热,接着越来越严重,导致血分蕴热,热伤阴液而化燥生风,风外命邪,风热凝滞,脸上身上长满了红疙瘩,瘙痒难耐。

府里请了御医和济世堂的大夫,都无法治愈。而且,服侍她的两个丫头也过了病气,浑身长满了红疙瘩。

因为大夫人不喜欢陆漫,两人之前又生过嫌隙,陆漫避嫌一直没有主动去给她看病。大夫人也怕陆漫故意害她,也不愿意她以及同仁堂的大夫来给自己看病。

大夫人听御医说水杨丸和黄克来或许对她的病有一定作用,她还不敢直接向陆漫讨药,怕陆漫暗害她,而是让姜展举向长公主讨了十颗药黄克来,二十颗水杨丸。在她想来,陆漫给长公主的药,总不会下毒。

这天晚上,天光还没有完全黑透,陆漫同姜悦坐在厅屋的罗汉床上,姜展魁、姜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闲话着。屋里放了冰,屋子宽敞,把门和窗都打开,倒也不算太热。

姜展举和大奶奶突然来了。姜展举实在没辙了,亲自来东辉院求陆漫。他抱拳说道,“我知道我娘做事不妥,让弟妹受多了委屈。哎,她毕竟是我娘,若弟妹有法子,还请弟妹去帮着看看……”

陆漫当然不可能说大夫人的病是由于吃了某些东西造成的,这事只有长公主、姜侯爷、三老爷、陆漫四个人知道。而且,这几个人中,只有长公主知道陆漫知道这件事,并提供了药方。而姜侯爷和三老爷都不知道,还以为那种药是老母亲过去在宫中得的方子。他们母子三人是经过郑重商量后,才走的这步棋。

她为难地说道,“大爷,不是我不去看,实在是我怕大夫人多心,我去了反而不好。”看到姜展举恳求的眼神,只得起身说道,“好吧,我去看看。但我对外感风寒并不精,也不一定有法子。”

姜展举见陆漫答应去给自己母亲看病,脸上一喜,起身笑道,“三弟妹客气了。有法子最好,若实在没有法子,也无法。”

陆漫让绿绫背着药箱,同姜展举两口子一起去了明和堂。

天气炎热,即使太阳已经下了山,外面的热气依然不减,连林中的蝉鸣声都是懒洋洋的。

为了怕过病气,陆漫和绿绫一进明和堂便戴上了口罩,也给了大奶奶一个,大奶奶看看自己男人,接过来却没敢戴。

进了厅屋,姜展举和大奶奶先进了卧房。大夫人正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月白色的中衣中裤上有大片汗渍,脸上脖子上长满红斑,甚是吓人。

地上有许多碎瓷片,屋里挤了一群丫头婆子,她们大汗淋漓,头发和衣裳都被汗水浸透了。因为人多,哪怕屋里放了不少冰块,也觉得闷热,喘不上气,还夹杂着一股难闻的汗臭味。

第二百九十四章 安置

姜展举忍住干呕,皱眉骂道,“你们都站在这里干什么?出去,滚出去。”

众人不敢出去,都为难地看着大夫人。

大夫人睁开了眼睛,阴阴说道,“为什么让她们出去?她们不是怕我会过了病气,都离我远远的吗?我就是要让她们在这里陪着我,我不好过,她们谁也别想好过。”

看了一眼大奶奶,又道,“韩氏,婆婆病了,你不知道来这里侍疾,却只知道去鹤鸣堂巴结长公主……”

姜展唯打断了大夫人的话,说道,“是祖母和父亲不让韩氏经常来这里的,怕她过了病气带给孩子。”又道,“娘,快别闹了,你身子不好,让这么多人呆在这里,浊气太重,反倒会影响你的康复。”他实在不理解,他娘怎么得了这场病,好像心智也降了。

又对那些下人说道,“留两个贴身服侍的,其他人都出去。”

这些人一听,除了两个大丫头,其他人都逃似地跑了出去,生怕跑慢了又被大夫人叫住。

站在厅屋里的陆漫看到涌出来的这些人足有二十几个,吃惊不已。大夫人莫不是脑子也长疮了?这大热的天,让这么多人挤进那间屋,她们遭罪,她岂不是同样遭罪。

只听姜展举对大夫人说道,“娘,我把三弟妹请来了。别的大夫没有法子,三弟妹是神医,她说不定会有法子治好你的病。”

大夫人急道,“儿子,快把陆氏赶走,娘不让她看。她恨我,不会真心给我看病的,弄不好还会毒死我。让她走,快让她走……”

姜展举无奈道,“娘,你不要再闹了。三弟妹医者仁心,她没有那些歪心思……”

陆漫没有继续听下去,带着绿绫反身走出了厅屋。她本来就不想来装好人,只是不好意思拒绝姜展举。大夫人那样说,她正好有借口不给她“看病”。

五天后,已经有些“着魔”了的大夫人被暂时移去府南边的一处小院子里居住。当她知道自己要被移出明和堂后,又哭又闹,又让儿子媳妇去请陆漫来给自己看病。

姜展举和大奶奶红着脸去东辉院请陆漫,陆漫拒了。她说道,“你们也知道大夫人的心病。若我没治好,她一定会说我是故意害她,相反会加重她的心病。而且,她的的那个病我是真没辙。”

那个小院在后花园的后面,很偏僻,叫南庭院。知道大夫人喜奢侈,在她去之前,大奶奶还让人把里面好好拾掇了一翻。重新粉了墙,拔掉荒草,搬去好些盆景及好摆件。

本来长公主和姜侯爷还想让大夫人去郊外的别院养病,养好了再回来。但姜展举于心不忍,又怕洪家闹腾,只得让她继续在府里修养。

那天两个儿子和韩氏都去送她了,大夫人是坐着轿子一路哭着去的,嘴里骂着姜侯爷的薄情,“我知道他现在眼里只有那只狐狸精,老了老了还去吃嫩草,丢人现眼的老东西。等着吧,到了那一天,他不亲自来请我,不请上十几次,我就不出去……”

到了南庭院,大夫人还对姜展举说,“娘是当家主母,怎么可能一生病就被放逐到这里。定是你爹被那只狐狸精迷惑了,鼓动长公主把娘撵到这里来的,儿要想辙收拾那只狐狸精。”

姜展举红着脸说道,“娘,那是爹的房里人,儿子怎好出手……娘安心在这里养病,等病养好了,儿子去求祖母作主,把娘接回明和堂。”

安置好大夫人,也就进入了七月中。

连续几天的大雨,终于把京城的酷热降下来。长公主的身体爽利多了,但大夫人的病还是那样,时好时坏,这边的红疙瘩好了那边又冒出来,只有继续住在南庭院。

长公主是这个家的灵魂人物,她的身体一好,所有人都高兴。

小悦儿也满了十个月。现在她能到处爬,会扶着墙站立,会打人,还会叫“爹”。这点让陆漫十分不忿,一天没见着姜展唯,却会叫他。而自己天天辛苦地带她,却还不会叫“娘”。想着,或许是人们经常指着姜展唯画像让她叫“爹爹”,叫得太多的缘故吧。

老驸马也非常不高兴,天天让她叫“太祖”,可小妮子就是不会叫。

这个月,府里又传出喜讯,四奶奶江氏怀孕了。

长公主喜极,三房终于有后了,又赏了四奶奶许多补品和首饰。

二老爷又急切起来,到处托人找适合姜展玉的姑娘。

姜展玉除了身体不太好,其他样样极优秀,心气也高。在有些人家看上他,他却看不上人家姑娘。他看得上的姑娘,又怕人家嫌弃自己有病,也不愿意请人去说合。

二夫人和姜展玉都不着急,说一定要找个可心的姑娘才会娶。二夫人是因为自己找的丈夫闹心,日子过得不如意。姜展玉是看到离心的父母,更想找一个与自己琴瑟合鸣的妻子相伴一生。

二老爷还托了陆漫,他说,“你是展玉的亲嫂子,他的亲事你也上上心。你经常接触女眷,看有没有合适的。”

陆漫心里也喜欢那个少年,希望他能找一个懂得他的好妻子,心里也一直在帮他留意。但她十分讨厌二老爷的无耻,用上她了,她就是他儿子的亲嫂子。用不上她了,她及姜悦像跟他没甚关系似的。特别是渴望父爱的姜玖,他一直无视。

她故意说道,“二老爷看得起我了。我接触的那些女眷,身体大多不好。身体好的,也不会找我。”

噎得二老爷直翻白眼。

这天下晌,陆漫刚把平国公府的刘五姑娘送走,坐在廊下跟何氏说着话,就看到姜玖带着姜悦和李妈妈、几个丫头从东小门过来。姜玖明显哭过,坐在婴儿车里的姜悦没哭,但非常不高兴,嘴里“呜啦呜啦”乱叫着。

今天老驸马跟着长公主去串门子去了,就只有姜玖带着姜悦和几个下人去那边府里玩。罗嬷嬷因为老姐妹相聚,也请了假。

何氏起身道,“哟,这是怎么了?”

陆漫急步走过去,拉着姜玖急道,“怎么了,谁惹你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借刀杀人

姜玖一听,又哭了起来。抽噎着说道,“嫂子,柔姑娘骂了小悦儿,还推搡了我,打了蜜芝。”

兰芝上年嫁了人,蜜芝现在是姜玖的大丫头,她的脸上有一个非常明显的掌印。

陆漫沉了脸,拿着帕子给姜玖擦了眼泪,问李妈妈和蜜芝道,“怎么回事,说清楚。”

李妈妈气愤地说道,“我们领着二姑娘和姐儿在那边府里玩,姐儿看到望风亭里有人,就指着要去那里,我们就去了。亭子里铺着一张大席子,三姑娘正爬在席子上玩。姐儿喜欢三姑娘,奴才也就把姐儿放在席子上。想着两位姑娘年纪差不多,要在一起玩,就等她们玩了,二姑娘也坐在席子上逗着她们。谁知玩着玩着,姐儿怎么就打了三姑娘几下,还用手掐着三姑娘的脸不放,三姑娘哭了起来。奴才赶紧把姐儿的手拿下来,姐儿已经把三姑娘的脸打红了,还掐掉了一点油皮儿。二姑娘赶紧赔礼,说会回去请三奶奶教训姐儿,再请三奶奶开了药送去清风院。三姑娘的乳娘和丫头非常不高兴,带着三姑娘走了。奴才们也没多想,姐儿才十个月大,懂什么啊,哪儿有孩子不打架的。哪成想我们走到玫瑰园的时候,柔姑娘就气匆匆地追了过来,指着我们就开骂。哎哟,厉害得不得了……”

伶牙利齿的蜜芝把话接了过来,说道,“柔姑娘一过来就开始骂我们,说我们嫌自己家的地儿小,就该自己出去买个大宅子住,谁也不碍谁。何苦天天跑去她们府里玩,偏份的还把正份的欺了去。又指着悦姐儿说,不过是个被分去的旁枝,还敢欺负侯府的正经小姐,反了天了……悦姐儿就不高兴了,冲着柔姑娘连连说着‘打’。二姑娘也不高兴柔姑娘骂悦姐儿,就说悦姐儿那么小,什么也不懂,再是分出去的也是正经主子,不是她一个‘姑娘’能骂的。柔姑娘就不高兴了,说自己再是‘姑娘’也是侯爷的女人,比当初的周姑娘身份高多了,气不过还推搡了二姑娘两下,奴婢去拦着,她就打了奴婢。还是旗长怒了,狂吠着扑向柔姑娘,才把她吓住。”看了眼姜玖,又说道,“二姑娘心眼好,死死拉着旗长的绳子,不然柔姑娘可得不了好。”

陆漫怒火中烧。她经过两年的奋斗才从受气的小媳妇经营成现如今人人尊敬,没人再敢小瞧。今天居然被一个连姨娘都不是的小妇打了脸,说他们不该住这里,还敢骂姜悦,打姜玖,真是反了天了。

虽说是姜悦先打了人,但那孩子才十个月,懂什么啊。再说了,姜玖不是都赔了礼道了嫌嘛,她即使不高兴也应该找大人说叨啊。

那柔姑娘就是典型的小人得志便猖狂。她觉得她是姜侯爷的女人,三姑娘是姜侯爷的老来女,是那边府里的正份。而姜玖是二老爷的庶女,二老爷没出息,她的生母又死得早,几兄妹早早被“挤”去东辉院里住,身份远没有她和三姑娘高贵。再加上大夫人被迫关起来“养病”,姜侯爷只有她一个女人,她就不把东辉院的人看在眼里了。

还有她的下人,好几个都是姜侯爷派过去的,是府里的老人。柔姑娘不懂规矩,这些下人应该知分寸。他们几兄妹再是庶出,也不是她一个‘姑娘’能打骂的。何况,陆漫是长公主的得意人儿,姜悦被老驸马宠上了天。

她们由着柔姑娘到处闹腾,由着柔姑娘事事占强,应该是有人暗示。就让她闹腾,就让她占强,事闹大了,正好收拾她……

陆漫本来不耐掺合进那边宅斗的破事中去。自家已经搬出来了,一家人日子过得简单快乐。但她不找事事要找她,柔姑娘敢欺负到姜玖和姜悦的头上,她也只得出面了。

陆漫给姜玖理了理头发,说道,“谢谢你,关键时刻还知道护着小悦儿。别怕,你是长公主的亲孙女,不是她一个小妇能欺负的,嫂子会收拾那个女人。”

陆漫又从李妈妈的怀里接过姜悦,拍了拍她的小屁股,嗔道,“看看,都是你惹的祸,这么小就去跟人家打架,害得二姑姑受委屈。”

现在有比姜玖更小的三姑娘姜珍,就不能像之前那样叫姜玖小姑姑了。

姜悦还不服气,眼睛瞪得溜圆,嘴里不停地嚷着,“打,打,打……”

其凶狠程度,跟沛哥儿有一拚。

这是她除了“爹”字以外,会说的第二个字,还是因为打架会的。

姜悦爱打架的毛病真的让陆漫头痛。闵四奶奶领着儿子名哥儿来一次,就会被姜悦打哭一次,人家比她还大几个月。还有宋默,沛哥儿等几个孩子,都被姜悦打过,只是那些孩子有的大些,有的皮实,不仅让着她,也不会哭。

何氏忐忑地说道,“漫漫,那个女人再是小妇,也是侯爷的女人。你收拾了那个女人,不怕得罪侯爷吗?”

陆漫道,“侯爷若连这点小事都拎不清,那长公主就不会放心把诺大的侯府交给他了。我寻思,他虽然宠那个小妇,也不愿意她如此闹腾。那小妇的许多作为他或许根本就不知情,是有人想借刀杀人,故意纵着她。再说,一个小妇,也犯不着我亲手收拾。”

自己如今不得不当这把刀。但被人利用,心里总是不舒坦。

何氏茫然道,“娘弄不懂。”又道,“还好我们那个家和你们这个家都简单,没有那么多糟心事。”

下人们给姜玖洗了脸,又重新给她梳了头,小姑娘就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姜悦笑。而姜悦还没从“打架”中解脱出来,眼睛依然鼓得老大,坐在炕角嘟嘴不高兴。谁过去拉拉她,她就吼谁。

陆漫有些无语。姜悦脾气不好,跟姜展唯还不一样。姜展唯脾气不好是阴郁,而这丫头就是个暴炭性子,不知像了谁。虽然陆漫一直致力于改改她的脾气,可收效甚微,但愿她长大能好些。

而姜玖正好相反,不像她两个睚眦必报的哥哥,也不像二货老爷,大概是像温柔的周姑娘吧。

第二百九十六章 递话

姜展魁下了学,听说妹妹和小侄女被欺负了,气得握紧了小拳头,安慰了妹妹和小侄女一番。咬牙道,“可惜豌豆黄不知野哪去了,否则一定让它把那个恶女人的脸抓花。”还是有些埋怨姜玖,“妹妹就不应该拉着旗长,让它去咬那个恶女人。”

姜玖嚅嗫道,“我怕旗长伤了人,会被人打死。上次还没伤人,它都差点被打死。”

小姑娘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小,太善良。

陆漫说道,“不让旗长咬人是对的,但该让它吓吓那女人。你是长公主的孙女,你的狗吓了一个‘姑娘’,谁还敢把你怎么样?上次嫂子还不是没让人动旗长。记着,你惹了祸,有嫂子帮你摆平,还有长公主和老驸马替你撑腰,谁也不用怕。”

不是她要教坏小姑娘,必须要给胆小的小姑娘壮壮胆。

小姑娘怕怕地点点头,还是明显不敢。

姜悦又在一旁大声吼道,“打,打。”

这两个姑娘,若是能综合一下,就好了。

陆漫又拍了拍姜悦的小屁股,嗔怪道,“小姑娘家家的,哪能天天想着打架。”

姜展魁对陆漫说道,“嫂子,咱们去跟祖母说,这里是他们的府,咱们明儿就搬家。”

陆漫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

申时末,一直注意那边府里动静的下人来报,长公主和老驸马回来了。

陆漫便起身领着几个下人去鹤鸣堂。

姜展魁还想带着姜玖、姜悦一起跟着去,意思是去大闹一场,就像当初他们几人护着旗长一样。

陆漫轻声说道,“这次跟上次不一样。这个家家大人多,凡事要考虑周全。即使不得以给别人当了刀,也不能让别人用得那么称手。这事关乎侯爷的脸面,闹开了侯爷没脸,长公主也不会高兴。咱们成了众矢之的,反倒会让人忽略幕后之人,便宜了他们。私下把话递上去,全了侯爷的脸面,长公主还会觉得咱们顾大体……”

姜展魁似有所悟,点头说道,“嫂子,弟弟明白了。”

陆漫到了鹤鸣堂,老驸马正逗着廊下的鹩哥。他看到陆漫先是一喜,再看了看她身后,又不高兴地翘起了嘴。问道,“唯唯媳妇,你怎么没把小悦儿带来呢?一天没看到她,我想得慌,难受。”

鹩哥扑棱了几下翅膀,用老驸马的声音叫道,“小悦儿,小悦儿……”

陆漫笑道,“我想着祖母祖父累了一天,就没带她来吵你们。”

老驸马忙道,“不吵,不吵。”

陆漫又笑道,“祖父不怕吵,可祖母她老人家怕啊。”

说着,她已经进了上房。

见钱嬷嬷正守在东侧屋的门口,陆漫过去轻声问道,“祖母在歇息?”

钱嬷嬷轻声笑道,“是,长公主殿下累着了,正倚在罗汉床上小憩呢。”

陆漫“哦”了一声,又轻声道,“我想着来给祖母请个平安脉,明天一早我要带人去收拾大宅子,想过些天搬过去住,早上没时间过来,就想现在来看看她老人家。”

钱嬷嬷愣了愣,正要细问,就听见长公主的声音传出来,“展唯媳妇啊,进来吧。”

钱嬷嬷忙掀开珠帘,陆漫走了进去。

长公主从黄色绣福寿双全引枕上坐起来,陆漫走过去坐在她旁边,帮她把了脉,又起身给她按摩了肩膀和脑袋。

长公主笑道,“果真舒服多了。你教了珉书她们那么久,她们按的就是没有你按的好。”

钱嬷嬷笑道,“若我们按得能有三奶奶那么好,我们也去当神医了。”

陆漫笑笑,又跟钱嬷嬷说了长公主最近几天吃些什么食物好,便要告辞回去。

长公主忙留道,“都这时候了,你留在这里吃饭吧,再让人去把那三个孩子接过来。驸马爷一天没见到小悦儿,不自在呢。”

陆漫笑道,“谢祖母,不了。今天晚上我们请了我娘和弟弟去东辉院吃饭。”

陆漫走出垂花门,正好看看见二夫人、三夫人、四奶奶,还有大奶奶,连姜三姑娘都被乳娘抱着来了。

姜三姑娘跟当初的姜展魁、姜玖可不一样,只要是该主子露脸的时候,从来就不会落下。

陆漫笑眯眯地跟二夫人、三夫人、四奶奶打了招呼,只跟大奶奶和姜三姑娘点了点头。

大奶奶有些心虚,热情地笑道,“哟,都快到饭点了,怎么不吃了饭再走啊。”

陆漫冷哼道,“我们是分出去的旁枝儿,你们是正份,我哪里配跟你们一起吃饭啊,大奶奶说话臊着我了。”说完,就错过她们走了。

二夫人、三夫人、四奶奶都是一愣,没想到平时温温和和的陆氏这样说话。而且,这话是怎么说的?

大家都是聪明人,看到大奶奶通红的脸,也不好多问。

这时,钱嬷嬷走了出来。

钱嬷嬷跟她们屈了屈膝笑道,“夫人、奶奶们请,长公主正等着你们呢。”

钱嬷嬷走了一大圈,回鹤鸣堂的时候,屋里已经亮起了灯,主子们也吃完饭了,正在上房东侧屋陪长公主和老驸马说笑。

钱嬷嬷过去在长公主的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长公主的脸沉了下来,点点头。

又说笑一阵,长公主道,“老大留下帮本宫办点事,你们都回吧。”

等众人走后,又让老驸马去西屋歇息。长公主对姜侯爷说道,“你爹最怕庶子乱家,当初才定了那个规矩。可因为特殊原因,又食言了,老二抬了周姑娘回来,有了展唯兄妹三人。后来你又抬了柔姑娘回来,有了姜珍。”又提高了声音道,“你是想学你祖父,让小妇反天吗?”

姜侯爷吓得一下跪了下去,“儿子不敢。”又狐疑道,“娘,您这话是怎么说的?”

长公主见儿子一脸茫然,看来他真不知情。她喝了一口茶,说道,“本宫看你一把年纪了,有些话不好多说,想让你自己想明白,看明白。可你非旦没明白,还由着小妇到处闹腾,让晚辈笑话,你也失了体面……”

第二百九十七章 没有那么好

第二天早上,老驸马又来东辉院吃早饭了。跟他一起来的,还有钱嬷嬷。

钱嬷嬷说,长公主有些不爽利,让陆漫吃了早饭去给她看看。还给姜玖和姜悦各带了一根碧玉梅花簪,说是长公主赏她们的。

陆漫请老驸马坐下跟主子们一起吃饭,又单给钱嬷嬷开了一个小几,摆的饭菜只比主子少一样。

钱嬷嬷告了罪,笑道,“我嘴馋,就坐着吃了。”

饭后,姜展魁小兄妹去前院上课,陆漫把姜悦抱去东侧屋的炕上继续睡,抱着豌豆黄的老驸马在一旁看着。陆漫则同钱嬷嬷一起,去了鹤鸣堂。

长公主已经吃了早饭,正在湖心院的游廊里散步消食。

湖心院是鹤鸣堂第进四院子,院子里有一汪碧池,池子里浮着几片莲叶,开着几朵莲花。在朝阳的沐浴下,闪着金光。

此时的风还算凉爽,拂在人的脸上舒适而惬意。

看到华服裹身的长公主被一个丫头扶着在廊里慢慢走着,不由得让人心生羡慕。有人生来是受罪的,就有人生来是享福的。

老太太享了一辈子福。不光因为她是金枝玉叶,还因为她聪慧,强势,识大体,有长远眼光,不过于偏颇。她的每一个儿孙,她几乎把后路都替他们想到了。

听说长安等几位公主的府里,不是一般的乱。现在是有公主撑着,公主一死,府里就不会有现在这种繁华了。

陆漫从丫头手里接过长公主的胳膊,笑道,“祖母,孙媳还担心着您呢。”

长公主拍了一下她的手,嗔怪道,“你这个小猴儿,也学会跟本宫玩心眼子了。”

陆漫呵呵笑着算是默认,又苦下脸无奈道,“祖母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孙媳自知逃不过您的慧眼。可是,哎……”

为难啊!

长公主道,“本宫知道你的为难。那事不怪你大伯父,他一个大男人,心思都用在朝堂上,用在对子孙的教育上,哪里注意得到后院那些事。要怪就怪展举媳妇,那猴儿,精过分了。她用这招对付一个小妇,置公爹的面子于不顾,还掉了自己的身价,真是损兵一千自损八百……”巴拉巴拉,给陆漫普及了一下宫斗加宅斗套路,哪些属于高级,哪些属于低段,哪些属于不入流。

陆漫表示受益匪浅。

不过,在陆漫的心底,还是觉得主要责任在姜侯爷,若他不那么宠着柔姑娘,吃穿用度超过她该享受的,柔姑娘的尾巴也不会翘到天上去,那么猖狂。

还有,若没有姜展举的授意,大奶奶也不敢那么做。

婆婆就是这么强势和护犊,自己的儿子、孙子再有错,她看到和抓到的永远是儿媳妇或是孙媳妇的错。

这个意思陆漫当然不敢表达出来。

长公主又道,“哎,珍儿可怜了,她虽然是庶女,也是本宫的亲孙女,我大儿的亲闺女,本宫真不愿意让她跟着那个小妇长大。那个女人,比当初的周姑娘差远了。若展举媳妇跟你一样心底无私,全心全意想着婆家,护着小叔小姑,就把小珍儿交给她带,多好。哎,那猴儿,眼孔小了些,还是要再好好调教调教。不过,她虽然心思多些,好在大方向还是好的,跟洪氏不一样……只可惜你大伯父,因先太后的赐婚,找了那么个吃里扒外的媳妇。若洪氏死了就好了,再给老大找个贤惠知理的继室……”觉得这话跟一个晚辈说不好,又闭了嘴。

陆漫呵呵傻笑两声,原来自己在长公主眼里这么好啊。若是她老人家知道自己之前一直打着跟姜展唯散伙的主意,甚至现在也没想过会跟姜展唯终老,不知作何感想……

她又把长公主的胳膊搂的紧了两分,撒娇道,“哎哟,孙媳没有祖母说的那么好。”

长公主笑道,“猴儿,祖母的眼睛可亮了,你的好,祖母看在眼里呢,几个爷们心里也有数。咱们这个家,跟其它的大宅门比起来,算是清明的了。虽然展唯他们从小受了些委屈,但还是让他们锦衣玉食地长大,分家时也没让他们吃亏。兄弟齐心,其力断金,一家人要相互扶持……”

这点陆漫也认可。这个家原来那么排斥庶子,但并没想着要他们的命,只是不愿意让他们太出色。而不像陆家,为了那点钱财,不仅养废了小原主,最终还把她逼死了。听说有些大宅门里比陆家还不堪,只是外表光鲜。

这个府还庇护了她,以及她的同仁堂、夜黄花,甚至包括何承。正是这个原因,陆漫也愿意为他们尽自己的一份能力。但是,并不能代表她是傻的,她好欺负。

陆漫陪着长公主转了两刻钟,日头的温度又足了些,那些请安的人也快来了。她便把长公主扶去正房东侧屋,回了东辉院。

回去后,就让王嬷嬷拿了一盒药膏、一支玉钗去青风院。柔姑娘虽讨嫌,但姜珍是姜侯爷的闺女,又的确被姜悦把下巴抓掉了一块小油皮,还是该表示慰问。

王嬷嬷回来笑道,“老奴送东西过去的时候,柔姑娘还拿眼白看老奴。老奴瞧不上她那轻狂样,也没跟她说话,只跟三姑娘说这是三奶奶送她的,交给了三姑娘的乳娘。”又用帕子捂着嘴笑了几声,说道,“老奴还没走出院子,就看到几个杀气腾腾的婆子去了青风院,把许多奢侈摆件都收走了。还说是侯爷吩咐的,这些东西给一个“姑娘”用属于越矩。还斥责了柔姑娘不懂规矩,以下犯上,禁了她的足。听说还要把青风院的婆子丫头都换了,让那些人去外院领罚……老奴都走出去好远了,还能听到柔姑娘的哭喊声,三姑娘也被吓得大哭……”

接着,大奶奶被长公主立了规矩,在鹤鸣堂站了一整天。

晚上,又听说姜侯爷不知何故打了世子爷,脸都打青了,世子爷两天没好意思去上衙。

第二天下晌,大奶奶专门带着几个孩子来东辉院玩,送了姜玖和姜悦各一匹鲜艳的软烟绫,说是江南新品。

大奶奶面红耳赤,不好意思细说,但一看表情就是尽在不言中。

第二百九十八章 下药

看到大奶奶这样,陆漫心里冷哼,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真当自己这一房是庶出,该被嫡出利用。

但想到长公主喜欢家庭和睦,自己把他们收拾得也够没脸的了,陆漫当然不会太不给她面子,毕竟低头不见抬头见。

陆漫便也不提那件事,泛泛说着天气之类的话。大奶奶再热情,也似打在棉花上,用不上什么力,讪讪说了几句话后就带着孩子走了。

晚上吃饭时,几人又说起了这件事。

姜展魁对陆漫笑道,“还是嫂子想得周全。若是不管不顾闹出来,柔姑娘固然得不到好,但祖母和大伯父只会注意咱们,不高兴咱们不说,还怪不到大哥大嫂那里去。”

姜玖不解地问道,“那上次我们为什么不悄悄把话递上去啊?”

陆漫还没说话,姜展魁又道,“上次的时候,咱们嫂子的境遇还艰难。别说悄悄递话,就是直说,人家都不愿意听。”又得意地笑笑,说道,“这就是实力!而且,那次事关二老爷,这次事关侯爷。区别对待,这也是实力。”说完,还挺了挺小胸脯,觉得自己要好好发奋,以后要用“实力”说话。

姜展魁经常跟陆漫接触,也学会了几个现代词,“实力”就是其中一个。

看到姜玖的眼里还闪着迷茫,陆漫笑起来。姜展魁人小鬼大,太精了些,小萝莉的表现才是八岁孩子的正常表现。

之后的十几天,姜侯爷都歇在外院,没有踏足青风院一步,柔姑娘也不敢到处刷存在感了。

七月底,边关再次传来捷报,谢家军又打了一场大胜仗。这次大胜仗已经决定了这场战争的胜负走向,尽管敌人还在负隅顽抗,但属于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若不出意外,今年底或明年初战争就会结束。

而这次之所以能够取得这么大的胜利,还是多得益于姜展唯领导的黑暴营。

姜展唯领着少数几个人摸到敌军必经的一座山上,在一条溪里的上游倒入了上百斤的一种散剂药。这种药方是姜展唯之前花重金在一个番人手上买的,无色无味。

而那条小溪从山上蜿蜒流至山下,流过十数里注入墨江,正好途经敌军主力埋锅造饭的地方。

敌军喝了溪水和吃了用溪水做的饭后,大批将士出现打寒战、高热、头痛、乏力、呕吐、皮肤淤斑、起疱疹等症状,军医诊断为鼠疫。

听说军队里大量将士感染鼠疫,敌军一下慌了,赶紧对生病的将士进行隔离,有些病重的直接杀死。生病的,觉得已经活不成了。没生病的,怕自己已经被传染。敌军将士军心焕散,无心恋战。

大楚军队迅速挺进,歼灭了半数敌军主力……

同时,谢大帅还力陈黄克来对外伤的治疗作用超过了任何一种药物,是当之无愧的“神药”,希望能再给边关送去一些。

皇上大喜,在朝上大加赞赏了我军将士勇猛,以及谢大帅的指挥有方和姜展唯的智多近妖。又跟姜侯爷说,看陆漫能不能再拿点黄克来出来,皇上也忍痛从宫里拿出二十颗,到时一起送去边关。

这天晚上,陆漫几人被请去鹤鸣堂吃饭。饭后,继续听几位老爷和世子爷讲述着谢家军如何威武,黑暴营如何利用望远镜和迷色脸,还有敏捷的身手躲过敌军斥侯的眼线,皇上如何大悦。

三老爷捋着短须笑道,“我觉着,展唯回来很可能会官升三级。”

大奶奶的眼睛都瞪圆了,惊道,“那就是说,三叔回来很有能当上从二品大员?天呐,他才多大,明年也才二十二岁。”

姜侯爷也点着头,说道,“若不出意外,这是肯定的了。”

他心里还是有些酸,老母亲一直在想办法走门子,想把自己弄到从二品的位置上,可弄了两年都没弄上去,而那小子年纪轻轻就要当上了。虽说武官的从二品比不上文官的从二品,但那小子比自己小了这么多岁,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

现在他也不敢排斥姜展唯了,跟那小子把关系搞好了,可是展举的大助力。只不过,那小子心思深沉,对府里颇多怨怼,不好套关系啊。他又看看陆氏,还好那小子娶了个识大体的好媳妇……

二老爷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哈哈声从饭前打到饭后,声音忒大,表情也夸张,显得特别突兀。二夫人的眉头皱了又皱,忍得肚子痛,才忍住没抬脚走人。

长公主心知肚明那药方不会是姜展唯在番人手里买的,一定是陆氏给的。看到安静地坐在那里的孙媳妇,虽然也是抿嘴乐着,但一脸的恬淡,荣辱不惊。

再想到一脸倔强、又喜剑走偏锋的三孙子,若孙子有他媳妇这样的性子,自己也就不用操心了……

众人都高兴,只有老驸马不高兴。他又突然有了几分清明,拍了一下炕几,大声骂道,“我早就看出那个庶子蔫儿坏,专爱干上不了台面的事。他能在外面下毒,谁知道会不会在家里下毒。说,你们谁放他去从军的?谁放他出去的?你们就不怕他功成名就回来,用那种上不得台面的法子把这个家搅和了?”

姜悦正好跟他挤着坐在罗汉床上,见他的眼睛立起来了,嗓门也大了,以为是在吼自己,一下吓得大哭起来。

老驸马又被姜悦把智力哭了回去,茫然道,“乖乖宝贝,谁惹你了?说,太祖父帮你收拾他。哎哟,快莫哭了,哭得太祖父心里不好受哩。”

姜悦不理他,大哭着向陆漫伸出双手。陆漫起身过去把姜悦抱进怀里回了自己的座位,低头哄着她。

陆漫也不高兴老驸马把姜展唯骂得这样不堪,真是太欺负人了。姜展魁和姜玖都气红了小脸,姜玖又快哭了。刚才的喜色,瞬间全无。

长驸马已经聪明多了,还会看别人的脸色。又问道,“唯唯媳妇,你作那脸色给谁瞧?说,谁惹你不高兴了,我帮你收拾他。”

陆漫气呼呼地说道,“祖父折煞孙媳妇了,我们一家都上不得台面,我可不敢给别人脸色瞧。”

第二百九十九章 怎样相处

二老爷一看陆漫顶撞老驸马,可不高兴了。厉声说道,“展唯媳妇,你怎么跟祖父说话呢?快道歉。”

老驸马又不高兴了,骂道,“唯唯媳妇在跟老子说话,关你什么事!再敢骂她,你就回家,不要再来了。”

二老爷马屁拍在马蹄上,红着脸低头不敢再言语。

陆漫看看又可恨又可爱的老爷子,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

长公主叹了一口气,说道,“刚才是驸马爷惹了小悦儿和展唯媳妇,谁让你有事无事骂她的老子,骂她的男人。”又道,“展唯又不是疯子,他无事搅和这个家作甚?他那招是对付敌人用的,不会对付家里人。就像其他将士杀敌人,不会杀自家人一样。展唯聪明着呢,这个家是他的……”

她本来想说“这个家是他的倚仗”,又想着,若自己死了,这个家不见得当得了他的倚仗,说不定还会有求于他。又改口道,“展唯虽然分了出去,但也是这个家的子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同这个家相互成就,相互扶持,才会共赢。那些为了一点小利就窝里斗的人家,兴盛不了多久。”

老驸马十分纠结,问长公主道,“那怎么办?我不骂唯唯心里不痛快,可又不想让小悦儿和唯唯媳妇难过。”

长公主叹道,“那你就放下原来的成见。不求你对展唯有多亲近,但也不要有事无事骂人家,他是咱们的孙子。不管嫡孙庶孙,出息了,都是咱们的骄傲。”

姜侯爷和三老爷、姜展举、姜展玉适时地劝解了老爷子两句,说姜展唯有出息,是姜家兄弟学习的榜样,等等。

老爷子方揪着胡子不说话了,似乎在用他不灵光的脑子想该怎样对待回来后的唯唯。

姜侯爷又对陆漫说道,“展唯媳妇,皇上都发话了,就再拿些黄克来给边关将士送去吧。”

二个多月的时间,陆漫的黄克来就用去了一百六十颗,听说又要拿些出来,她的心都在滴血。不是她没有同情心,边关十万将士,除了她关心的几个人,其他人的生死她真的关心不过来。那些死伤的人毕竟不在她眼前,她能做到的只有多种夜黄花,多制黄克来。她更愿意把药用在眼前的病患身上,比如鲁太夫人,用了那么多药都没救过来,让她伤心好久。

但皇上都提出来了,她也不敢不拿,还不敢少拿。笑道,“我也没剩多少了,只能再拿一百颗,不能再多了。”

姜侯爷满意地点点头,笑道,“好,你一回去就让人把药送去我那里,明天一早我就呈给皇上。”

又说笑一阵,众人才告辞。

初秋的晚上,晚风和煦轻柔,高远的天幕上散满了星星。星光下,树影错落,竹影婆娑。

跟二夫人和三夫人以及江氏告别,陆漫几人继续往东走着。

陆漫没像往常那样一手牵着姜玖,不时跟姜展魁和李妈妈怀里的姜悦说笑几句,而是独自一人低头走着。她思绪万千,不知以后该怎么办。

那个男人又快回来了,他们又该怎样相处呢?为了姜悦,她暂时是不想跟他合离的。基于某些原由,他再官升几级,也不敢马上休了她。或者说,他也舍不得休她了,现在的她也许会成为他继续攀高的强有力的助力。

他们,又要继续做一对合约假夫妻,也有可能是一对同床异梦的真夫妻。只不过,她是为了孩子,他是为了前程……从他一封封信里的甜言蜜语可以看出,他应该想做同床异的真夫妻。

陆漫的心很乱,若长期相处,就连相爱的人都容易出问题,何况是他们这样的夫妻……

若仗能一直打下去就好了……呸呸呸,人不能那么自私,不能为了一己私欲有这个想法。

若他能当一员镇守边关的大将就好了。两地分居,各自过活,偶尔见见。哪怕没有爱情,各自目的和相互扶持,也能愉快地熬过偶尔相聚的不长的日子。

但又想到另一个问题,若他真的在外面镇守一方,肯定会开衙建府。古代的男人,家里一群女人还嫌不够,怎么可能巴望他长期在外面还守身如玉……

即使天色很暗,姜展魁也发现嫂子是皱着眉的。他问道,“嫂子,我哥哥要回来了,你不高兴吗?”

陆漫低头看了姜展魁一眼,这个小鬼头,心眼子总是那么多。

她笑道,“当然不是。我是在算时间,若战争结束了,他们什么时候能到京。”

姜展魁松了一口气,灿然笑起来。说道,“若战事年底结束,他们春天前就能回来。若年初结束,他们初夏前就能回来。算下来,不会超过一年。”

姜玖听了,一脸喜色,说道,“哥哥要回来鸟,真好。”

姜悦不知道他们的话是什么意思,但看出来他们都高兴,也打着哈哈拍着巴掌。

回到东辉院,柳芽笑道,“亲家姑太太和舅爷来了,在屋里等着三奶奶呢。”

陆漫让小兄妹回去歇息,她抱着姜悦走进上房。

何氏和何承都是满脸喜色。何氏起身把姜悦抱过去,笑道,“承儿从谢府回家,说谢家都传遍了,战争快要结束了,女婿还立了大功。”

何承笑着纠正道,“是若没有意外,战争就快结束了。”又道,“今天谢府留我吃了饭。他们说谢大帅和谢世子打了大胜仗,谢大夫人和谢大奶奶都高兴哭了。还说之所以能打大胜仗,姐夫功不可没。”

陆漫笑着点头,又把刚才听说的跟他们两人说了。

何氏激动的眼圈都红了,念叨着道,“阿弥陀佛,谢菩萨保佑女婿立了大功,还平安回来。”又亲了亲姜玖的小脸说道,“外孙孙,你爹爹就快回来了。”

姜悦一听爹爹,就赶紧把两只小胖手放在嘴上,“吧吧”地飞起来。逗得何氏呵呵直笑。

陆漫见何氏如此激动,极是无语。姜展唯的性格不好,等到他回来,相处久了,何氏或许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待见他了。

还有,姜展唯回来了,那么陆放荣也就回来了。

第三百章 荷花宴

陆放荣是黑暴营的二把手,回来肯定也会升官被重用。陆漫充分相信,现在陆家没敢上门找麻烦,定是在等陆放荣。他是何承和自己这具身体的亲生父亲,似乎又有轻微的妄想症,到时候硬贴上来有的心烦。古人讲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当爹的再渣也不能忤逆,至少不能表面忤逆。

陆漫还是希望何氏能有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她还年轻,却一心一意把将来的幸福寄托在晚辈身上。将来相处久了她就会知道,那个女婿不好相与。若以后找的儿媳妇再不可心,何氏的一生就悲催了。

再一个,也是陆漫最怕的。陆放荣嘴甜,会哄人,有些女人就偏偏爱吃这一套。不说古代,就是现代都有好多女人经不起男人的甜言蜜语,明知前面是个坑,还义无反顾跳下去。

陆漫试探着说道,“娘,听说现在有许多人在给李叔说媒。那些人的眼光还是蛮准的嘛,李叔真的不错呢。”

女儿时不时就会夸几句李掌柜,何氏知道她的意思,瞪了陆漫一眼,抱着姜悦去侧屋看“爹爹”去了。

她觉得自己已经三十几岁了,儿女双全,还有了外孙女,怎么好说那些羞人的事,让外人笑话。她现在一门心思盼着女儿女婿日子好过,儿子将来再找个好媳妇,她只管带含饴弄孙就行了。

第二天下晌,谢大奶奶和谢姝领着萍姐儿三姐弟欢欢喜喜来了东辉院,还把他们家的两只孔雀带来了。

姜悦非常喜欢那两只孔雀,见它们来了,高兴地大喊大叫。两只孔雀的腿上系了绳子,萍姐儿和妍姐儿一人拉了一只。

沛哥儿见悦妹妹喜欢,高兴地抱着一只孔雀放去姜悦面前,献宝道,“妹妹,给你玩。”

姜悦胆子大,伸手就抓着孔雀的尾巴往自己身边拽,孔雀又痛又怕,“嗷嗷”直叫。

陆漫赶紧把孔雀抱去了一边,哄道,“宝贝,你们这样是会把孔雀弄死的。让姐姐牵着,你们在一旁看着就是。”

姜玖、萍姐儿、妍姐儿领着沛哥儿和姜悦、一猫二狗、两只孔雀去了那边府里坐画舫船玩。

陆漫高兴,让厨房多弄些菜,留他们在这里吃晚饭。之后就把姑嫂二人请去了上房的西侧屋。

陆漫给谢姝切了脉,又亲自给她施了针。笑道,“谢姑娘的身体比之前好多了,再坚持吃两个月的汤药,之后只需吃调养身体的补药即可。”

谢大奶奶和谢姝都是一阵欢喜。

施完针,几人就坐在廊下喝茶聊天,这里阴凉,又有风。

鹤鸣院的一个婆子送了一张贴子来,笑道,“这是硕亲王府送来的。他们府三十那天举办荷花宴,请三奶奶带着八爷和二姑娘去赏花。”

陆漫有些纳闷,她跟硕亲王府不熟悉啊,怎么会请了自己这一房呢。她们是长公主的旁枝,一个四品武官的家眷应该入不了硕亲王府的青眼。

那个婆子又笑道,“听长公主说,好像硕王世子妃这段时间不太好,或许是想请三奶奶帮着看看病也不一定。”

硕王妃已经死了,硕王府后院是世子妃当家。

谢大奶奶笑道,“我们府上也收到贴子了。京城许多世家大族都会举办这种花宴那种花宴,但最受欢迎,几乎年年都要举办的顶级花宴有五家,就是长亭长公主府的牡丹宴,长安长公主府的桃花宴,硕王府的荷花宴,昌国公府的菊花宴,平南侯府的梅花宴。”又道,“这些花宴每次都会举办诗会,还会请贵府的二夫人去当评判。”又啧啧两声,“贵府的姜五公主才华横溢,但因为他母亲要当评判,没有资格在花宴上写诗,可惜了。”

陆漫笑道,“这时候举办荷花宴,节气是不是有些晚了?应该早半个月的。”

谢大奶奶笑道,“听说硕王世子妃身子一直不太好,可能就耽误了些时日。现在荷花虽然不是最旺盛的时候,但也开着。他们府的荷包品种多,煞是好看。”

自从陆漫心底埋下那个猜测后,除了宋明,其他王爷、郡王爷的陆漫都想躲远点。但既然是长公主让这个婆子送来的,肯定就是让自己去了。那也只是一个猜测,不可能因为猜测就拒绝跟这些人家交往。

她接过贴子,说到时会跟长公主一道去。

吃饭前,陆漫让人去把何氏母子请来这边吃饭。老驸马肯定要来凑热闹,让何承陪他喝两盅。

何氏母子刚到,老驸马和一群孩子就回来了。

院子里立刻喧嚣起来。嗓门最大的当属小悦儿、沛哥儿、豌豆黄。

何氏没少跟陆漫提建议,能不能稍微管教一下姜悦,女孩这么闹腾不好。虽然现在有长公主给她撑腰,但长公主已经六十二岁了。

陆漫笑道,大些再说吧。束缚女孩子的框框本来就多,这么小都不能恣意妄为,岂不是太委屈她了。

七月三十,陆漫和姜展魁小兄妹刚吃过早饭,何氏和何承就来了。何氏是来照看姜悦,何承是带姜展魁一起去谢府。他给谢诛施针,姜展魁可以跟谢府其他男孩玩。

今天是陆漫第一次去别的府第参加花宴,她把自己好好拾掇了一番。她没往富贵艳丽上打扮,一个是她不太喜欢,一个是她的气质更适合清丽雅致。

她穿着天青色提宝相花锦缎褙子,丁香色百褶软罗长裙,把她曼妙婀娜的身姿完完全全勾勒出来。现在她已经恢复了生孩子之前的苗条身材,身材样貌没有一点已为人母的痕迹,这就是早生孩子的好处吧。

又戴了套青白相间的羊脂玉莲花头面。一支十六片花瓣的长钗插在发髻中间,两支六片花瓣的短钗插在长钗的两旁,一朵二十片花瓣的花钿簪在髻座上,又压了两朵金镶玉的莲花掩鬓。

这套首饰是陆漫最喜欢的首饰之一,正好契合今天的花宴主题,也适合她淡雅的气韵。

再戴上长公主赏的极品翡翠镯子,又精心化了个浓淡适宜的精致妆容。

玻璃镜里的美人清丽脱俗,气质如兰,美目流转间,是说不尽的天姿风韵。

第三百零一章 荷花宴(二)

没有哪个女人是不爱美的。看到如此的自己,陆漫抿嘴笑了笑,顿时满屋生辉,似周围的一切都暗淡下来。

陆漫平时忙,不仅要带孩子管爱务,还要负责长公主和老驸马的健康,找她看病的人长公主筛了又筛还是有那么多,同时又管着同仁堂的一些重要事务。所以,平时的她穿着以简单舒适为主。

何氏看到这样的女儿,眼睛就舍不得离开。笑道,“漫漫长得俊,气质风韵更没有人比得了。”

陆漫笑道,“这也是娘把我生的好啊。”

打扮好的姜玖过来了。小妮子穿着杨妃色软段绣折枝梅的短襦长裙,包包头上戴着莲花簪子,也画了一个淡妆。她看到陆漫的妆容,露出了惊艳和羡慕的表情。

平时陆漫不让姜玖化妆,怕坏了小妮子的皮肤。

陆漫笑着让丫头把姜玖脸上的妆容洗净,又精心帮她画了一个淡妆。她胖胖的圆脸成了鹅蛋形,眼角微微上挑显得更加明眸善睐,加了油脂的胭脂抹在唇上,使樱唇更加滢润丰满。重新化完,小仙女更美了。

姜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挪不开眼睛。

陆漫低身搂着她的肩膀笑道,“我们的姜二姑娘是最美丽的姑娘了。记着,你是长亭长公主的孙女,当今皇上是你的舅外祖父,不需要受别人的气。谁敢欺负你,毫不客气地还回去。实在不敢,回来跟祖母和嫂子说。”

对于这个明显自信心不足的小妮子,陆漫随时随地都在给她树立信心。

此时姜悦还睡得香,陆漫摸了摸她的小脸,就牵着姜玖走了。她今天带的丫头是绿绫和小中、小西,若是硕王世子妃真的让她看病,她们是帮手。同时,还带了药箱去。

两人走到外面,正好碰上过来的姜展魁。

姜展魁一看嫂子妹妹这么漂亮,先是咧着嘴乐了乐,后又担心地说,“你们这么好看,别被坏人欺负了去。不行,我不去谢家了,我陪着你们去王府。”

之前因为姜展魁不想去王府,陆漫才让何承带他去谢府玩的。

听了他的话,陆漫笑道,“你去玩你的罢。你跟我们去了王府,也不会跟我们在一起。”

她们去了鹤鸣堂,长公主、老驸马、三位老爷、二夫人、三夫人,以及两位没定亲又到了一定岁数的姜展玉、姜展勋都等在这里了,还有个跟屁虫姜展昆。

因为是硕王府请客,当家人几乎都倾巢而出,世子爷两口子就必须要留在家里。

长公主一看陆漫姑嫂二人,眼里也禁不住露出惊艳,不住地点着头。

三夫人夸张地笑道,“哎哟,这两个人美的,感觉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长公主得意极了,把胳膊伸向陆漫,陆漫过去扶着她。她又嘱咐三夫人道,“老二媳妇今儿是评判,忙,你要负责把玖儿看好。”

三夫人就一手牵着姜展昆,一手牵着姜玖。

在马车里,长公主轻声嘱咐陆漫道,“到了那里,不要到处走,更不能擅自往人少的地方走。”又叹道,“有些事也不一定是真的,但有了那些猜测,就要小心些。”

陆漫道,“祖母放心,孙媳会注意的。”

马车到了王府二门,直接换乘骡车去湖边的莲院,这里是女眷们赏花的地方。男人们也要换骡车去湖的另一边的荷院,那里是男人们赏花的地方。

骡车走了两刻多钟才来到莲院。莲院大门朝着五彩湖,湖里泾渭分明,一半是碧波荡漾,几条画舫船和几条小船在湖里慢慢划着。另一半的湖面上则挤着数不清的荷叶,荷叶托着荷花,还有嫩绿色的莲蓬。荷花基本上都开繁了,有红色的,淡红色的,粉色的,淡粉色的,还有白色的。五彩湖,果真是五彩斑斓,美丽至极。

微风徐徐,送来阵阵清香,让站在湖边的人不忍离去。

湖边种着一排垂柳,柳下走着三三两两的小娘子,一个个花枝招展,环肥燕瘦,娇声软语,可以跟湖里的荷花争奇斗艳。

远处佳木葱茏,假山小桥,还有掩映在红花绿叶里的亭台楼阁,这里看似比长亭长公主府还要富贵奢华。

那些小姑娘看到长公主和陆漫几人了,都笑着向长公主屈膝福了福,说道,“见过长公主,见过姜二夫人。”眼睛却无一例外都瞥着陆漫看。

长公主呵呵笑道,“小娘子们个个俊俏,本宫恨不得都领回家去慢慢瞧。”

她的话逗得小姑娘们咯咯娇笑。

陆漫认识许多老王妃,老公主,老封君,可小娘子和少夫人们却认识得不多,那些小姑娘她几乎一个都不认识,还是冲她们微笑点头。

站在门口迎接客人的是硕亲王的二孙媳妇宋二奶奶闵氏,她笑道,“长公主说笑了。看看您身边的姜三奶奶,天天看这样的美人儿,还需要看别家的小娘子吗?”

宋二奶奶二十六、七岁,长得端庄秀美。

长公主呵呵笑道,“好宝贝,谁还嫌多啊。”

说得众人又是一阵乐。

宋二奶奶把长公主扶进上房厅屋,坐在主座的硕王世子妃赶紧起身迎上来。

她扶着长公主的胳膊笑道,“四皇姑,请这里坐。”又对陆漫笑道,“三郎媳妇是稀客,还是第一次来我们府。”

硕王世子妃近五十的年纪,打扮得雍荣华贵,依然掩饰不住疲惫和病态。

长安长公主、老和王妃这些亲戚已经先来这里了。

老和王妃笑道,“默儿见你一直没来,就跟着他老子坐船玩去了。”

姜二夫人坐了一会儿,就被请去瑶轩同另两位评判起一起商量今天诗会的题目。

姜三夫人则带着姜展昆和姜玖出去坐船赏荷去了。

陆漫又被这些老太太们抓了劳力,给她们把平安脉,问调养身体的饮食,还有些表示想再买些黄克来、水杨丸……

期间,还跑进来几个小姑娘,是问陆漫怎样才能让嘴唇更滢润,怎样擦腮红才能让脸变得更瘦,等等。

她们的问题逗得老太太们又是一阵开怀,长亭长公主喜得拉着人家使劲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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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章 一样的毒

陆漫瞥着长亭长公主好笑不已,老太太就像个老孩子,看到别人欣赏自己家的人,得意得不行,眼解眉稍都是笑意。

硕王世子妃拉着陆漫说了一下自己的症状,陆漫又给她切了脉,觉得她应该是更年期综合症,只是古代没有这一说法。

陆漫便从妇科这方面泛泛给她讲了一下,告诉她是因为月信停止造成人体机能的一些变化,每个女人都会经过这个时期,只不过有些症状重些,有些轻些。开了几副汤药,又告诉她要怎样保养调养,愉快地渡过这一段特殊时期。

这里的中老年妇女有的正在经历这个时刻,有的已经经历了这个时刻,所以都听得津津有味,还交流着自己的心得。

硕王世子妃喜得拉着陆漫的手直夸,“哎哟哟,真的是神医啊,听了这些话,长了好些见识。”

当着硕王家人的面,陆漫可不敢当“神医”二字。

她赶紧谦虚道,“不敢当世子妃的夸赞。术业有专攻,医术博大精深,我也只是在妇科和心疾方面有些心得。其它方面,”她摇摇头,笑道,“真的不精。那两样还是多得益于我外祖留下的一些书医,让我走了捷径。还有就是我在机缘巧合下找到了夜黄花,照着我外祖留下的方子制出了几种好药。‘神医’的赞誉,受之有愧。”

硕王世子妃笑得更和蔼了,说道,“三郎媳妇这么年轻,在这两方面有所建树,已经是非常不简单了。”

饭前,硕王世子妃悄悄对长公主和陆漫说道,“我大孙子济哥儿前几日得了风寒,发热,头痛,咳嗽,全身无力,同仁堂的神药黄克来和水杨丸都吃了,御医请了一个又一个,可就是没有大的起色,人都瘦成了一把骨头……想请三郎媳妇帮着看看。”

说完,就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宋二奶奶也跟着用帕子擦眼泪。

宋济是世子妃的嫡长孙,也是宋二奶奶的长子。

长公主只得对陆漫说道,“咱们是亲戚,济哥儿又是讨喜的孩子,你就去看看吧,要尽全力医治。”又对钱嬷嬷说道,“展唯媳妇出门的时候少,本宫怕她不懂规矩惹人笑话,你就跟着她,有事了提点她几句。”

饭后,许多人都去瑶轩看青年男女做诗或表演才艺了,长公主和世子妃都要去,陆漫则跟着宋二奶奶去给她儿子济哥儿看病。

路上,宋二奶奶又红着眼圈请求陆漫一定要帮忙,说若能把她儿子的病治好,一定重谢。

陆漫说道,“医者父母心,何况我们还是亲戚。若是能治好,我当然责无旁贷。”

走了一刻钟,便进了一个繁花似锦的大院子。

进了东厢房,一个丫头迎上来曲膝低声道,“禀二奶奶,二爷在屋里看着济哥儿呢。”

宋二奶奶点头,又拉着陆漫进了卧房。

床上躺着一个孩子,一个男人正坐在床边。男人年近三十,长身俊朗,跟宋明有一、两分的相像。

他见来了陌生女人,忙站起身来。

宋二奶奶先对陆漫道,“这是我家二爷。”

又对宋二爷轻声道,“二爷,这她就是姜三奶奶,婆婆请她来给济哥儿看病。”

宋二爷忙拱手笑道,“原来是‘神医’姜三奶奶,久仰大名。”

陆漫赶紧福了福说道,“宋二爷谬赞了,‘神医’二字当不起。”

陆漫来到床前,看到孩子半闭着眼睛,小脸通红,嘴里发着痰鸣声。孩子大概有六、七岁的样子,已经被疾病折磨得极瘦,让人心疼。

陆漫自从当了母亲后,对孩子比之前更加心疼和心软。

她禁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声,“可怜见儿的。”

她坐在床头的椅子上,把孩子的眼皮掰开看了看,摸摸他的前额,脸颊,小指无意中碰到了他的耳尖。又把他的小手拿出来,给他切脉。

她聚精汇神地给济哥儿看着病,但余光还是能感觉到宋二爷正时刻注意着自己。此时,她更希望这位二爷是色胚,垂涎的是自己的美貌,而不愿意他是因为其它原因注视她。

她可不是真正的十七岁,她在前世活了三十二年,历经两世让她看透世间沧桑,来到异世的两年更是让她历尽磨难,也让她练就出了不动声色的本事。

她的眉头微皱,像是在努力辨别孩子的脉膊。其实,她是在极力压制自己的吃惊,在想该怎么说这孩子的“病情”。

宋济得的的确是风寒,但前提是中了毒,跟宋默一样的毒。毒已经到了中后期,感染了风寒,若是不赶紧把毒解了,这孩子小命休已。

但是,她不敢说实情。她怕硕亲王府就是那只黄雀,在用这个孩子试探她精不精“毒术”。

因为那本《慎疾集》,她真的精“毒术”,但也只限于那本书里的内容。书里以外的毒她都不懂,包括太子和刘惜蕊中的胎毒。

她的脑袋快速地转着。说与不说,她非常为难。

做为医者,她该说,该拯救眼前这条小生命。

但她现在又不止是医者,还是长亭长公主的孙媳妇,太子的表侄媳妇,知道太子中了“胎毒”,甚至知道太子不是王皇后所生。一个不好,她的小命就没了,就像十几年前的何晃外祖,甚至还会连累她在意的亲人。

若硕亲王府真的是黄雀,知道自己知道这种毒,还给宋默解了,那自己不说就是自地无银三百两。若说了,又泄露了自己懂得许多罕见“毒术”,怕他们心虚怀疑自己也知道太子是中毒。

她权衡再三,还是决定相信宋明和老和王妃。当时,她是着重跟宋明说了的,不让他把是自己发现这种毒的事情说出去,也不要把她给宋默解毒的事说出去。宋明也怕自己的家丑外扬被人笑话,也再三请求长公主和陆漫不要把宋默中毒的事说出去。

当时宋默在她家解毒,跟下人的说词是宋默内火重,给他清火……宋明是言而有信的人,不会害她。

宋济中了跟宋默同样的毒,应该纯属巧合。

第三百零三章 黄雀

但是,若硕亲王府不是那只黄雀,宋济确实是被奸人所害,自己不给他解毒,就有悖医德了。

最后,陆漫还是理智战胜了情感,现在不能说,回去跟长公主商量商量。

想通了,她抬头对宋二奶奶说道,“济哥儿得的的确是风寒,御医和那些大夫诊断的没错。你把他之前的药方给我看看。”

宋二奶奶点头,一个丫头拿了几张方子过来。

陆漫看了方子,说道,“这方子没错,若是我开,也是这些。”她又焦急地看了两眼宋济,说道,“多可人疼的孩子。我再给你们一瓶水杨丸,十颗黄克来,继续用这两种药搭配汤药吃。”

说着,她示意绿绫把药箱拿过来,她取了这两种药给宋二奶奶,又取出银针给宋济施针。

宋二奶奶非常感激,因为上午好几个老封君开金口管陆氏要这两种药,长亭长公主都替她挡了。

宋二爷道了谢,又让人去取了五十两黄金来表示感谢。

陆漫受了,那两种药奇贵,她这位“神医”更贵。现在有些人家请陆漫看病,或是送厚礼,或是赠黄金,还没人给过银子。

施完针,陆漫又疼惜地摸了摸济哥儿的小脸,对宋二奶奶说道,“自从我有了孩子后,看到孩子生病,就心疼得紧。”

宋二奶奶红着眼圈道,“是啊,当娘亲的都是这样。”

这时,济哥儿睁开了眼睛,看着宋二奶奶喊了一声,“娘亲,”目光又转向宋二爷,喊道,“爹爹。”

声音软糯中带着嘶哑,有气无力。

宋二奶奶给他掖了掖被角,指着陆漫轻声笑道,“这位是神医,也是你的表婶,她来帮哥儿看了病,哥儿很快就会好起来。”

济哥儿又看向陆漫,轻声说道,“谢谢表婶。”

陆漫心里酸酸的,还是低头跟他笑道,“济哥儿乖啊,好好养病。”

济哥儿答应了一声,又闭上眼睛。

陆漫就在宋二奶奶的陪伴下离开了。

不管宋二爷是因为什么那样看她,陆漫都讨厌。都走到院子里了,第六感觉还觉得那双眼睛在黏乎乎地看着她。

陆漫不知道的是,她一走出院子,宋二爷就去了上房,厅屋里正坐着一位六十多岁的老者。

宋二爷给他作了个揖,喊道,“祖父。”

硕亲王问道,“那个陆氏说了什么?”

宋二爷低声道,“禀祖父,陆氏说济哥儿得的是风寒,还给了济儿哥一瓶白贺丸和十颗黄克来。”

硕亲王道,“她真的认为济哥儿只是得了风寒?”

宋二爷道,“是,她应该没看出其它不妥。”看到硕亲王眼里的探寻,又道,“孙子不会看错,那妇人小小年纪,即使再不动声色,也会有细微变化。可孙子在一旁不眨眼地看着她,她确实没有看出不妥来。何况那妇人应该不太会隐藏情绪,听说她给人顺个胎位,还吓得哭天抹泪。”

硕王爷的表情放松下来,说道,“长亭跟皇上和太子的感情深厚,她的话在那父子两个心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份量。不是万不得已,本王不能与她生隙。可恨她娶了个什么神医孙媳妇,总是让本王心里不踏实。若陆氏没有看出不妥,就不要动她。我们现在要尽量做到什么也不做,让王皇后和王家尽情地蹦跶。”

宋二爷点头,又恳求道,“祖父,既然陆氏没看出不妥来,是不是给济哥儿把毒解了?”

硕亲王沉了脸,训斥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一个孩子,你是要让我们多年的谋划毁于一旦?陆氏万一真的有所怀疑,你又没看出来怎么办?只有济哥儿中毒身亡,才能打消她一切怀疑。”看到孙子似有不忍,又道,“你不是还有两个儿子吗,以后还会更多。呵呵,他再是皇上,只要儿子生不出孙子,这个天下就会是本王子孙的……”

陆漫来到五彩湖边,宋二奶奶请她上船游玩。

陆漫摇头笑道,“不了,我就在湖边转转。宋二奶奶回去照顾哥儿吧。”

宋二奶奶告了罪,就离开了。

陆漫沿着堤岸走着。尽管已经初秋,午后的阳光依然十分强烈,小中给她打着遮阳伞,秋风拂面,倒也不觉得很热。

岸边的人不多,大多去了瑶轩。偶尔能碰上几个小姑娘,小姑娘都诧异又好奇地看着她,还悄悄议论着。或许没想到“神医”能长得如此妍丽,还如此年青。陆漫也不怪她们的唐突,都还是孩子呢。她冲她们微笑点头,她们也就回陆漫一个笑容。

陆漫看着轻松,其实心里焦躁不安,觉得自己做为一个医者有愧于那个孩子。不管他是被谁下了药,他都是受害者。那么小的孩子,又那么可爱,那些人怎么忍心……

她站下,伫立在岸边。风一过,阵阵幽香扑面而来,层层荷叶如碧波翻滚,挺立的荷花随风摇拽生姿……还有姑娘们银铃般的笑声由远及近。

这时,湖面上划过来一条两层楼的画舫船,船上站着几个男人和孩子。一个孩子看见陆漫了,就跳起来大声喊道,“嫂嫂,嫂嫂,我在船上,好好玩啊。”

一个老头也跳着向陆漫招手道,“唯唯媳妇,我也在船上,好好玩啊。”

陆漫也看出来了,那个孩子正是宋默,老头正是老驸马。他们的旁边站着俊朗的宋明,正在向她这边微笑。

陆漫也笑起来,向他们招了招手。

那银铃般的笑声越来越近,三个小姑娘打打闹闹,一个姑娘被另一个姑娘推向陆漫身边,时刻注意着周围动向的钱嬷嬷一挡,就被撞进了湖里。

这个突然的变故把众人吓一跳。陆漫几人叫着“救命”,岸上的两个婆子跳下水救人,那条画舫上的两个婆子也跳下水救人。

陆漫前世会游泳,看到有婆子跳下水救人,便没有下去了。

她紧张地注视着湖里,还好婆子跳下去的及时,边上的湖水也不算太深,小半刻钟就把钱嬷嬷拉上了岸。

钱嬷嬷还有意识,坐在地上吐着水。陆漫轻轻拍着她的背部,见她没有大碍了,才放下心来。

第三百零四章 都会死

陆陆续续有许多人聚过来,一个管事婆子用一件披风给钱嬷嬷披上,绿绫又把钱嬷嬷扶起来,一起去了莲院。

陆漫才想起来刚才惹祸的三个小姑娘,说道,“撞人的人呢,跑了?”她直觉,那几个人是故意的。

小中、小西道,“呀,刚才奴婢们都担心着钱嬷嬷,不知道那几人跑到哪里去了。”

救人的一个婆子说道,“姜三奶奶放心,定能查出来。”

进了莲院,小中服侍钱嬷嬷去沐浴,陆漫赏了那四个救人的婆子各十两银子。

钱嬷嬷洗完澡换了衣裳,王府的婆子又给她喝了姜汤水,宋二奶奶才赶了过来。同来的,还有王府的长史官。他们不住地跟陆漫和钱嬷嬷赔着礼。

钱嬷嬷虽然是婆子,但她是服侍长亭长公主的女官,身上还品级。

陆漫冷哼道,“她们是冲着我来的,钱嬷嬷是为了护着我。”

她觉得那三个小姑娘不应该是硕王府的安排的人。若他们想要她的命,不会用这种卑劣又不能一招毙命的手法。因为那里的湖水很浅,到处又有巡视的婆子。

害她人的打算是,即使她死不了,也要让她丢尽脸面。

不多时,硕王世子妃和长亭长公主都赶过来了,三夫人也牵着姜展昆和姜玖来了。

世子妃又跟长亭长公主和陆漫道着歉。

这时,三位夫人拉着三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来了这里。就是这三位小姑娘不注意把钱嬷嬷撞进了湖里。三个小姑娘吓坏了,哭得眼睛通红,被自己的娘亲拉着来赔礼道歉。

她们跪下给长公主磕了头,说对不起,她们不是故意的。因为撞了人害怕,所以跑了……

三位夫人也给长亭长公主道着歉,说一定会回去严加管教。

她们一个是英武侯的孙女,一个是进昌伯的侄女,一个是右卫营统领曹大人的女儿。陆漫觉得这三家跟自己没有任何恩怨或者牵扯,难道她们真的只是不注意才造成了这个意外?

长公主也觉得或许是她们淘气,她狠狠训斥了那三位母亲,却没好多说三个小姑娘,只说让她们以后注意,别这么毛毛躁躁的。若真的出了人命,那祸可就闯大了。

硕王世子妃非常不高兴,也严厉斥责了那三位夫人。

她们走之前,又每家给了钱嬷嬷一百两银子,算是压惊。世子妃也送了钱嬷嬷一百两压惊银子。

几人兴冲冲的来,却扫兴而归。

回了鹤鸣堂,老驸马还在跟长公主和陆漫说,“哎呀,先我还以为是唯唯媳妇,吓一跳。后来听说是珉书,才放下心来。”又赶紧对钱嬷嬷说道,“只放了一点点心,听说是你我又开始担心。”

钱嬷嬷给老驸马屈膝施了礼,说道,“还让驸马爷担心,老奴惶恐了。”

陆漫又郑重地给钱嬷嬷道了谢,让绿绫拿了二百两银子,感谢钱嬷嬷救了自己。

长公主也赏赐了她五十两银子,一柄玉如意,让她回去歇息两天。

没人以后,陆漫才悄悄跟长公主说了宋济中毒的事情。

长公主听了也是一惊,对陆漫说道,“好孩子,你做得非常好。济哥儿中毒,不管是硕王府在试探你,还是的确是别人所为,都不是你能管的事。以后,你知道那些‘毒术’的事,切忌不要传出去,也不能随便给人解毒……”

陆漫点头,又说道,“我觉得那孩子太可怜了。那么小一点,他没有得罪过任何一个人,因为大人的某些心思,却让他遭那样的罪,或许连命都不保。若真是硕王府用他来试探我还好说,他们给他解了毒就是。但若真的是别人下了毒,让他死于非命,我心里总觉得不好受……”

长公主叹道,“傻孩子,不管济儿是谁下的毒,他都活不成了。若是硕王府在试探你,为了逼真又不引起怀疑,你不帮他解毒,他们不会让他孩子活。若另有人下毒,他们不知道孩子是中了毒,孩子也会死。”

陆漫惊道,“宋济是硕王爷的嫡重长孙,世子爷的嫡长孙,他们怎么舍得让他死。若真不想孩子活,完全可以用地位比不上他的庶孙什么的来试探我啊。”

长公主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让嫡长孙中毒才更容易取信你,让你少些顾虑。自古天家无情,特别是要登上那个位子,不知道要踩过多少白骨……”或许想到之前的事情,她的眼神变得虚无起来,愣了好一会儿神,才说道,“以后太子登了大位,不管你们之前帮了他多少忙,都不要放在心上。放在心上的,是你们该对他的利,而不是情……本宫累了,你回吧。记着,除了和郡王府,其他几家王府、郡王府都要敬而远之,给他们治病,必须经过本宫的同意。”

陆漫点头,起身退下。她的心里很不好受,若真是硕王府给宋济下的毒还好说,那是他们歹毒,自己让他家的孩子死。可若是别人下的毒,只因为她有所怀疑,就不去救命,这有悖医德……

陆漫回了东辉院,姜悦坐在廊下的席子上,怀里抱着豌豆黄,旗长和酥心糖爬在她的旁边,正笑闹着。

何氏坐在一旁的锦杌上,对陆漫笑道,“玖儿回院子歇息去了,承儿和展魁去了谢家还没回来。”

姜悦一看娘亲回来了,放下怀里的豌豆黄,打着哈哈向她爬来。豌豆黄更快,已经跳进了陆漫的怀里,旗长和酥心糖也跑来咬着她的裙裾。

何氏赶紧把姜玖抱起来,笑道,“悦儿不急。”

回到家,看到她(它)们,陆漫沉重多时的心情也欢快起来。还是自己家好,简单,有爱,母慈子孝,心思不多。她笑着揉了揉豌豆黄的脖子放下它,又在盆中净了手,把姜悦抱过来。

她狠狠亲了闺女几口,逗得小妮子咯咯直笑。看着心爱的闺女,陆漫在心里下着决心,一定要看好她,护好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不管什么利益,都没有她的闺女重要。谁若敢拿她闺女的命去交换利益,她决不容忍。

第三百零五章 扔麻烦

陆漫和何氏坐在廊下聊天,逗着怀里的闺女,就有下人来报,和郡王府来人了。

他们也应该才回郡王府,有什么事这么着急?

陆漫见来人是和郡王爷的一个贴身长随,他有些欲言又止,便起身把姜悦交给何氏,把他领去了厅屋。

这个长随才轻声说道,“禀姜三奶奶,我家郡王爷说进昌伯李家跟西勤伯夏家有亲,还说有些事是因他而起,他自有计较,请三奶奶莫生气。”又笑道,“郡王爷还说,哥儿想豌豆黄了,想请它去家里作几天客。”

原来如此,陆漫也想明白了。长公主等人不知道夏姑娘跟自己有过节,便没往进昌伯李家同西勤伯夏家有亲上想,也没想到不相干的人会来故意害她,只觉得那是小孩子玩闹没注意。而宋明知道那两家的关系,猜测那件事肯定不是巧合,所以才遣人来告诉自己。

看来,那三个小姑娘中,至少李家小姑娘是故意的了。

陆漫真的生气了。那夏姑娘真是莫明其妙,她嫁不了宋明,不关自己一毛钱的事,居然把气发泄在她身上,还敢用这种卑劣的手段。这些小姑娘坏起来,心肠真是歹毒得很呐。

既然宋明想法子收拾她,不用自己出手,那更好。想着他要接豌豆黄去,八成会让小东西去做什么事。

陆漫笑起来,说道,“你家郡王爷有心了,谢谢。”又起身带着绿绫去了药房,配了几味补药给老王妃补身子,又给宋默带了一些吃食去。

想到宋默,陆漫心里漾起了汩汩温情,觉得自己跟那小鬼头真是一种缘分。若他中毒事件发生在发现太子中毒以后,长公主从大局作想肯定不敢让自己施以援手。那孩子那么可爱,中毒跟皇家争位没有一点关系,若死了,自己于心何忍。

陆漫同抱着两大包东西的绿绫又去了正院,把豌豆黄抱起来说道,“默儿想你了,去陪他玩几天吧。乖乖听话,回来后,放你十天的假,你想去哪玩去哪玩。”

豌豆黄高兴得扯着嗓门“喵喵”叫着,似乎在说,人家也想小默儿,人家听话嘛。

把东西和豌豆黄交给那个长随,杏儿拿了一个装银锞子的荷包交给他,把他送走。

宋明看似温文而雅,手段却层出不穷又狠戾,从他让人狠揍那几个纨绔和把柔姑娘的事情弄去洪家就可见一般。他出手,夏姑娘和李家姑娘肯定讨不了好。

何氏看陆漫的脸色有些沉,问道,“是默儿有什么事吗?那孩子,讨人喜欢的紧。”

想到何氏和何承的单纯良善,特别是何承,以后或许真的会当御医,那么在皇宫和大宅门里走动的时间肯定多,必须要让他们多知道一些大户人家的阴私。陆漫就把今天差点被人撞进湖的事说了,又说了自己莫名其妙被人恨,被人害。

何氏吓一跳,惊道,“那些人,那些人,还是小小年纪的姑娘家,怎么心思那么坏。”

五天后的下晌,豌豆黄被还回来了,同来的还有宋默。

宋默抱着陆漫说道,“嫂嫂,我想悦儿了。”

陆漫笑着用双手揉了揉他的小脸,让人把他领去跟姜悦一起玩。此时,姜悦又同老驸马等人在镜湖坐船玩呢。

听那个长随说,昨天,进昌伯李家的一位姑娘和西勤伯夏家的一位姑娘在酒楼吃完饭下楼的时候,突然蹿出一只穿红着绿的猫吊上房梁冲她们眦牙咧嘴怪叫,嗓门奇大,且叫声凄厉。吓得一个姑娘踩空了楼梯的台阶,往下栽去,她推前面的人,前面的人又推前面的人,一群人滚下楼梯。

那两位姑娘没有受什么大伤,一个摔出了鼻血,一个摔破了头皮,但面子可跌大了。因为那时正是进餐的时候,楼上楼下有许多人。她们不仅跟两个纨绔子弟摔在了一起,还被更多的公子哥儿看了个正着。

客人里有几个变声期的小子不怕事,不停地起着哄,让场面更乱。

而且一位姑娘的一只绣花鞋还不知道被谁捡了去。

那两个姑娘羞愤难当,哭着让人去打杀那只猫。结果那只猫是和郡王府小公子的宠物,李家和夏家都惹不起和郡王府,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之后,我家郡王爷还是让小的去李家和夏家送了礼,给两位姑娘压惊。”那长随又笑道,“只不过,那两位姑娘可能要嫁给跟她们摔在一起的公子了。那两位公子名声不太好,家里也日渐衰落。听说,今天上午那两家已经托人去进昌伯府和西勤伯府求亲了。那两位公子中意那两位姑娘得紧,到处宣扬他们不注意摔到了一起,他们还好心给夏姑娘和李姑娘当了人肉垫子。若夏姑娘和李姑娘不愿意嫁他们,就必须远嫁了,或者这几年暂时别说亲。”

想到那个场面,陆漫不厚道地笑了起来。李小姑娘的岁数还小,但夏姑娘已经十六岁了,不想嫁也得嫁。宋明可谓一箭双雕,既为她报了仇,也把妄想硬贴他的麻烦扔远了。

陆漫把豌豆黄抱起来笑道,“黄黄能干,再把那件事完成了,就出去玩吧。”豌豆黄“喵”地叫了一声,跳下陆漫的怀里,往榆青院狂奔而去。

“那件事”是给刘惜蕊送水杨丸和白贺丸。因为豌豆黄办多了“那件事”,所以一听“那件事”几个字,就知道是干什么。

他狂奔到榆青院,何承在同仁堂还没回来,只有何氏、吴叔、吴婶几个人在家,家里清清静静的。

它一下蹿上何氏的身上,何氏笑着拿帕子把它的小蹄子擦了擦,起身说道,“今天晌午吃的青鱼,知道你爱吃,专门给你留了半条。”

坐在院子里摘菜的吴婶笑道,“豌豆黄的鼻子真好用,闻到咱家烧了它喜欢的青鱼,就跑来了。”

夜深了,万籁俱寂,漫天星星给世间万物笼上了一层清辉。

何承给豌豆黄背上了一个跟它的猫毛颜色相仿又绣着黑纹的小“四肩背包”,包里装着三瓶水杨丸和三瓶白贺丸,把它抱出房门。

第三百零六章 回赠

来到院子里,何承把门打开一条缝,豌豆黄钻出门缝,瞬间奔过小路,跳上对面的那堵院墙,没了踪影。

星光下,何承看着对面那扇小门发了一阵呆,才把门缝关上,回了自己住的东厢。

每次豌豆黄给刘惜蕊送了药过去,回来的时候包里也不会空着。有时候是一包刘姑娘做的点心,有时候是几小盒她自制的胭粉和香膏,再有时候是她做的一些娟花和绣花鞋垫、荷包、抹额、小玩偶等小绣品。小绣品绣工精湛,非常漂亮。胭粉和香膏颜色好,细腻,香味清淡悠长。

不说何氏喜欢,连陆漫都喜欢,说刘姑娘聪慧,心思巧,这些一定是她之前在庵堂里学的。

何承知道那些东西是送给姐姐和母亲的,他拿到手后就给姐姐和母亲分了。

渐渐地,那些东西里便会夹杂着一样男人用的东西。先是适合男人用的绣着几竿翠竹的帕子,再是适合男人配戴的镶着玄色花边的小荷包,或是适合男人用的香丸。

这几样东西何承都心虚地偷偷藏起来了。

何承回到自己的卧房,也没有心思睡觉,又把那个装香丸的荷包拿出来。香丸的香味淡雅,清冽,用玄色绸子绣着金色云纹的荷包装着。

他拿出一颗香丸吃进嘴里,略苦,微凉,涩涩的,几种味道渐渐地化成甜香味在唇齿之间弥漫开来。先苦后甜,大抵就是如此吧?

想到刘姑娘还在受着积症的痛苦,何承起身把香丸放进柜子,又从小箱子中取出几味药出来。再把一碗汤药端来放在案上,又从荷包里拿出一张方子,他看着这几样东西发呆。

方子是“盗魂散”的方子,药是方子上的药,可惜差了两味药。而碗里的汤药,是这几味药里另加了姐姐说的曼陀罗熬制出来的,可依然起不了作用……

突然,窗外传来豌豆黄极具特色的叫声,接着一个花色的身影从敞着的小窗里爬了进来。何承吓得一下护住装了装汤药的碗,把它抱进了怀里。

平时豌豆黄去刘惜蕊那里,都会玩上一两天,而今天不到两刻钟就跑回来了。

想到姐姐说的让它出去野十天的话。何承笑起来,边把它背上的背包取下,边说道,“惦记着出去玩,这么快就回来了。”

豌豆黄“喵喵”叫了两声,又跳出了小窗。

包里是一套小女孩穿的小衣裳,一条适合中年妇人戴的抹额,还有一条月白色的绫帕。帕子是男人用的,比女人用的小帕子大些,上面绣的是两只翠鸟,站在一枝梨花上,四周滚着云纹。

看着那两只似要飞出来的翠鸟,何承的心又有了异样的感觉。不知为何,每次他都盼着她回赠的东西里能有一样男人用的。

他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不好,还有些羞愧。他和姐姐是治病,怎么尽想着她有所回馈。可他就是忍不住要那样想……

何承把帕子拿出来,想着另两样东西明天交给母亲和姐姐。

八月初九,传来硕亲王重嫡长孙宋济夭折的消息。

长公主府备了丧礼送去。因为陆漫给那位小公子看过病,东辉院也单备了丧礼让何承和柳信送去。

陆漫的心里非常难过。她是救死扶伤的大夫,又有救治那孩子的能力,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死掉。

孩子是无辜的,还有那么强硬的出身。只因为成了政治角力的牺牲品,小小年纪就死了。

陆漫的心情一直不太好,无事便会去后跨院看看夜黄花的结果情况。为了夜黄花能长得更好,长公主已经把花房的卫嬷嬷送给了陆漫,连奴契都拿给她了。

这些天卫嬷嬷一直住在后跨院,寸步不离地守护着夜黄花,生怕弄丢一颗种子。直到八月底,三十六盆花的七十二颗种子全部成熟落下。卫嬷嬷又把种子泡好,种下,几天后种子都发出了绿芽。

陆漫也开怀起来,若这些花都能顺利长大,就有一百零八株夜黄花,能制更多的药,能救更多的人。

晃眼就到了九月十五。

今天姜悦满周岁。无论是因为长亭长公主,还是陆漫现在的人脉,以及姜展唯在前线立的大功,都会有许多人家来恭贺。

长公主怕陆漫应付不了这么多客人,几天前就让大奶奶来这里帮着陆漫作准备。大奶奶知道上次得罪了陆漫,这次是卯足了劲帮忙。不仅布置了东辉院,还把长公主拾掇了一下,许多客人会去那边游玩。

早晨,陆漫就把姜悦打扮起来。小妮子不光长得俊,还长得高大健壮,比许多同龄的男孩子还要高些。被大人牵着走得比较稳,单独能走几丈远。

不仅能说“爹爹”,还会说“太太”,“娘娘”,“外外”,“姑姑”,以及“打打”。“太太”是指太祖父和太祖母,而不是人们常说的太太。总之,是个非常聪明讨喜的孩子。

果真如陆漫之前所料,请了的没请的来了许多,甚至有些之前没有多少联系的人家,也来了。

实在令陆漫没想到的是,舒家居然也来了人。只不过舒明薇没来,她的三婶娘来送了礼。

舒三夫人笑着夸奖姜悦道,“哎哟,好漂亮的小妮子,跟他爹长得一样一样的。姜大人前几年偶尔会去我们府做客,我见过他。人俊俏,又有礼貌,没成想如今还有了大出息……”

她的话还没讲完,陆漫就起身对走进屋里的老和王妃笑道,“我家姐儿面子大,有福气,还劳烦您老人家亲自来给她过生辰。”

宋默从老王妃身后钻出来笑道,“还有我父王和我,我们都来了。”

陆漫又笑道,“欢迎。”

老王妃笑着逗了几句姜悦,就被扶去了后一进院子的东厢。长公主怕吵,去了那里。凡是够身份的女客,都会去那里跟长公主一起聊天。

舒三夫人见陆漫不再搭理她,只得坐去一边。今天来的几乎都是豪门大家,除了陆大夫和陆雨,舒家三夫人的地位算是最低的了。

第三百零七章 帮忙

陆老太太知道陆家所有人中陆漫只待见陆雨,所以让陆大夫人带着陆雨一起来祝生。

舒家三夫人无聊,陆大夫人也无聊,两人便说到了一起。

陆漫虽然极其讨厌陆大夫人,但她们之间的矛盾也算家庭内部矛盾。而舒家摆明了要撬自己闺女的爹,还跟王家是一伙的,他们妥妥的是敌我矛盾。

若舒家利用陆家摆自己一道,那真的就恶心人了。

陆家算是姜悦的外家。他们来给姜悦祝生,陆漫也不可能把她们撵走。听说陆鑫也来了,在前院。陆鑫到现在也没候到官,陆家人都急坏了。

陆漫给绿绫使了个眼色,绿绫便把陆雨拉到一边耳语几句。

陆雨就把陆大夫人拉去了旁边的耳房,说着她,“娘,你就听点劝吧。就算为了爹爹和大哥,也不要再惹二妹妹的不快。那些高官夫人,不是咱们能高攀得上的。你这样,反倒惹二妹妹的厌……”

陆漫跟了进去。她沉脸对陆大夫人说道,“若陆大夫人想在这里攀高枝儿,那还是请回吧。也让陆大老爷和陆大爷把行礼收拾好,随时去远地方当官。”

陆大夫人心里气得要命,赶紧笑道,“二姑奶奶莫生气。好,好,我们母女坐去一边,只我们两人说话,等吃完晌饭马上回家,不碍二姑奶奶的眼。”

陆漫仔细看了陆雨一眼,她的脸色不好,人瘦了许多,厚厚的脂粉也掩盖不了憔悴和疲态,竟是一下老了好几岁。

听说她的公爹是太常寺里的一个六品官,还有个在督察院里当给事中的二伯父。当时陆大夫人因为高攀上这门亲事,得意得不行。

便问道,“你在婆家日子不顺?”

陆雨的眼圈红了,嗫嚅着说道,“家务事,不好意思让二妹妹烦心。”

陆漫永远不会忘记原主在陆家时陆雨的偶尔几次提点,若原主有点头脑,听些劝,也不致于吃那么大的亏,最后丢了小命。

陆漫觉得,陆家最会做人的就是陆雨。她不是大好人,也有些小自私。但是,她有做人的底限,也有良知,还算聪明。她看得出来小原主的傻在哪里,也看出了小陈氏的恶母,陆老太太的自私。所以才会在关键的时候悄悄地提醒小原主,只可惜小原主没听,还把陆雨一起恨上了。

陆雨有难了,陆漫也想帮帮她。便又说道,“大姐姐有什么事,就说吧,我能帮就帮。”

陆雨听了,流出了眼泪。哽咽说道,“我上个月小产了……”然后,就哭着说不下去了。

陆漫一惊,“怎么回事?”她还真不知道陆雨曾经怀过孕。

陆大夫人接过话说道,“是她那不要脸的婆婆,说雨丫头怀孩子了,不停地给女婿塞女人。雨丫头气不过,就跟女婿吵了几句嘴,怎么就被那老虔婆知道了。说她身子不好,让雨丫头去服侍她。雨丫头从早站到晚,回去就不好了,又被那几个小妖精一气,就落了胎。”

陆大夫人说完,也用帕子擦着眼泪。

陆漫坐去桌前,要给陆雨诊脉。陆雨知道陆漫妇科精湛,赶紧坐去了桌前。她也想把身体早些调养好,早日生孩子。

陆漫切完脉,说道,“大姐姐以后思虑不要过重,更不能动气。不仅要吃药,还要多吃些补品。至于你婆家,我会请我大伯父去跟刘大人说说情,请他家高抬贵手,放我大姐一马。”

姜侯爷是督察院里的副督御史,是刘家家主的顶头上司。

写完药方后,又吩咐绿绫去抓几副药,再拿一根人参,一起交给陆雨补身子。

陆雨和陆大夫人连连道谢。

陆漫走后,陆大夫人说道,“刘家那老虔婆定是以为漫丫头不管咱们家,才敢那么欺负你。现在好了,有姜侯爷出面,她再也不敢欺负你了。”又叹道,“若是漫丫头这么帮陆家就好了,你爹你哥当了大官,刘家也不敢那样对你。还有啊,千万记住了,漫丫头帮了你的事不要让你祖母知道,否则她又会骂你把陆家的好处占了去。”

陆雨点点头,又劝道,“娘,以后你不要再帮着祖母来讨二妹妹的嫌。你也看到了,二妹妹想帮谁,不想帮谁,不是祖母能左右的。也劝着些爹和大哥,靠人不如靠己,不要总想着靠二妹妹帮忙。真讨了二妹妹的嫌,看看,连侯爷那么大的官她都请得动……”

吃席前是重头戏抓周。姜悦坐在厅房里的八侧仙桌上,桌上的大银盘里放满了琳琅满目的东西,书,笔,胭脂,娟花,吃食,帐本,等等。

不仅许多女眷围在这里,连前院的男亲戚都来了一些,包括老驸马和谢老国公。这两个老头一阵吵一阵好,忙得姜展玉几兄弟和何承不停地劝架。

老驸马来到桌前,大着嗓门笑道,“乖乖宝贝,抓……”

还没等他说抓什么,长公主就劝道,“驸马爷,不能说,说了就不灵验了。”

老驸马委屈地说道,“我不是提醒她,我是想告诉她,想抓什么抓什么,没抓到的,太祖父给。”

说得众人都大笑起来。

老和王妃笑道,“哎哟,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宠孙孙的人。”

姜悦看了看大银盘,伸手把那朵最漂亮的娟花抓起来。

刘大夫人大着嗓门笑道,“哎哟,姐儿一定跟她娘一样,长大了美貌如花,是难找的大美人。”

众人附合着,又看她另一只手抓什么。结果她没抓大银盘里的的东西,却是一把抓住老驸马的大胡子。

陆漫赶紧过来说姜悦,“快放手,把太祖父抓痛了。”

姜悦不松手,大着嗓门叫着,“太太,太太……”

谢大夫人笑道,“姜老驸马刚刚说了姐儿没抓的他都给,人家可不是要把他抓牢嘛。”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长公主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老驸马抱着姜悦喜道,“走,跟太祖父去前院玩去。”

他一走,后面又跟着一高一矮两个金刚。一个是宋默,一个是沛哥儿。

第三百零八章 战争结束

吃席的时候,一个特大好消息从朝堂里传出来,快速传进长公主府和东辉院的前院,再传进了后院——边关的战事结束了!

上个月底,大金军队孤注一掷派出几乎所有重兵迎战大楚军队,妄想挽回颓势。姜展唯带领的黑暴营从小路摸到大金军队的中军大营,抓获大金军队统帅完颜图王爷,火烧敌军粮草及中军大营,群龙无首的大金国军队无心恋战,被大楚军队打得落花流水,宣布投降。

皇上龙颜大悦,已经下了圣旨,让谢大帅先率大军暂时留在边关,等朝庭派去的同大金国签署停战协议的钦差大臣到了之后,再统领大军搬师回朝。

本来都以为战事最快也要年底才能结束,没想到又是因为黑暴营剑走偏锋打了敌人个措手不及,让战事提前结束。这也是大楚建朝以来,大楚军队打得最顺,战争结束得最快的一次。

陆漫觉得,黑暴营能如此厉害,不光是谢大帅用兵如神和姜展唯韬略过人,也不光是将士们英勇善战,还因为相当于前世雷达的望远镜和能迷惑敌人视线的迷彩服帮了他们大忙。若敌方也有望远镜,早些发现不妥,他们就没有那么容易得手了。

令敌军闻风丧胆的黑暴营是姜展唯建立的,迷彩服他不要脸皮地说是自己设计的,折损敌军半数主力的药方是他在番人手里“买”的,望远镜太子把功劳记也在了他身上,再加上最后这次活捉完颜图帮助我军最终取得胜利。他回来,官升三级都是少的。

那货心心念念的功成名就,真的实现了。而且,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实现。

对于姜展唯的不要脸皮陆漫虽然有些嗤之以鼻,但还是高兴他能平安归来。

没想到老驸马摔昏,机缘巧合陆漫嫁给姜展唯冲喜,再有了原主的上吊,本尊的穿越,短短两年半的时间就成全了年青的战斗英雄姜展唯……

这个好消息让所有的人都兴高彩烈,激动难耐。特别是家有参战将士的人,更是高兴得无法形容。众人又都纷纷恭贺谢大夫人婆媳,以及长公主、陆漫等人,居然还有人恭贺陆大夫人。

谢大夫人和谢大奶奶都激动哭了,长公主和姜玖也哭了。陆漫虽然也高兴,但还没到喜极而泣的地步。看到她们那样,她也只得拿着帕子低头抹了抹眼睛,吸了吸鼻子。

何氏的眼里也满含泪水,抱着姜悦说道,“你爹爹就快回来了,我们的悦儿就要见到爹爹了。”

姜悦还不太懂,听见外祖母说“爹爹”,也大着嗓门反复叫着“爹爹”。

兴奋劲一直持续到把客人送走,再持续到晚上,男人们下衙直接来了东辉院吃饭。

大家兴奋地讨论着边关的局势,说顶多再有两个月的时间,姜展唯就能回京了。

姜展昆啧啧赞道,“想想完颜图被囚在囚车里,三哥骑着高头大马押解他回京,哎呀,别提多威风了。”

姜展昆已经从国子监肄业,正在候缺。而六爷姜展勋和七爷姜展鹏又去了国子监读书。

众人见姜展昆羡慕的样子,都乐了起来,犹以几个男人笑得最畅快。男人都有英雄情结,这个大英雄还出自自己家里,高兴之情真是溢于言表。

此时这些男人只有羡慕和自豪,连嫉妒恨都没有了。

姜展唯的这次胜仗跟上次靠投药取巧的胜仗还有所不同。这次彰显了他的英勇无畏及韬略过人,为大军取得最终胜利奠定了强有力的基础,更让人崇拜和敬佩。而上次靠的是小手段,是阴谋,远没有这次高大上。

连老驸马都不知道该怎么损姜展唯,他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话。

长公主先是看着大家伙笑,想想又抹起了眼泪,说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展唯立了大功,还活下来了。这不仅是他有真本事,还因为他有天大的运气,又娶了一个好媳妇。这三种因素,缺一不可。”

众人都知道陆漫送去的黄克来救过重伤的姜展唯,还知道大楚军队的“神器”望远镜是陆漫制出来的。听长公主如此说,都纷纷赞扬起了陆漫。

陆漫谦虚地笑道,“谬赞了,是祖母教孙有方。”

这让二老爷很是吃味。自己的儿子立了大功,这些人不是应该祝贺自己这个当爹的吗?而且这陆氏也气人,从来都是“教子有方”,什么时候冒出个“教孙有方”?

他之前是做梦都没想到,那个在人前连背都挺不直的无用庶子居然有这个能耐。如今在衙门里,无论是上峰还是下属,比以前更爱跟他攀谈了,半句话不离他有个有出息的儿子,都说是他这个父亲教子有方……

特别是今天在金殿上,皇上居然还专门跟他说了两句话。老天,上一次皇上带着笑意跟他说话是在二十几年前吧?

二老爷得意得不行。这么多年了,别人一跟他吵架就骂他是草包。现在他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试问,哪个草包爹能生出这么足智多谋胸有韬略的的儿子?

结果一回家,弄得姜展唯像不是他儿子似的。别人都纷纷恭贺老母亲和陆氏,还把儿子有出息算在她们两个妇人身上。

他有些郁闷,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又瞥了一眼老爹,纳闷他今天怎么没有骂人。

只见老驸马正跟扶着他膝盖的姜悦说着话,满脸的宠溺与欢喜。这些人说的话,他像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吃完饭,长公主又下了命令,长公主府无论主子还是下人,都领双倍月钱。包括东辉院,她一并出了,用她的私房钱。九月末长公主府请客,请亲戚朋友一起来乐呵。本来她想九月二十请的,结果谢老国公抢先请了。人家的儿子是大元帅,打胜仗他的功劳最大,当然该他们家先请。

主子们都作揖谢了长公主,在场的下人又跪下给她磕了头。

二老爷喝得有些醉了,走路不稳,由姜展玉和姜展昆扶着回晚轩。

第三百零九章 等待某件事

路上,姜展举笑道,“三弟立了大功,二叔父高兴,喝了不少酒。”

终于有一个人把姜展唯立功跟自己联系起来了,二老爷又高兴起来。大着舌头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今儿个我高兴。嘿嘿,多喝了几杯。”

姜展玉和姜展昆把二老爷扶去晚轩躺下,姜展昆便走了。

姜展玉看到母亲皱着眉头坐在厅屋里,轻声说道,“三哥出息了,我爹高兴也正常。”

二夫人冷哼道,“他高兴,他有什么高兴的。展唯长这么大,他是教了人家一个字,还是和颜悦色跟人家说过一句话?我从来不指望他能荣辱不惊,可他忘乎所以成这样,给人平添了多少笑料。”

姜展玉想到父亲的样子也有些脸红。母亲清高,又好面子,可父亲的表现总是差强人意……

他只得劝道,“娘,算了,爹的这个性子也改不,就想些他的优点吧。”

二夫人又说道,“他高兴成这样,难不成还巴望着,人家加官进爵回来孝顺他?哼,这个家,展唯最怨的是你爹,甚至超过了怨你祖父。他卧薪藏胆十几年,不要命地去前线挣前程,可不光是为了升官。可笑你爹还……”

姜展玉又劝道,“娘,不管三哥是为了什么,他有出息了,于我们这个家总是好事。祖母不是经常说吗,我们是一家人,相互扶持,才能让家族更兴旺。以后劝着些爹,对三嫂母女和展魁、玖儿再好些。”

二夫人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展唯媳妇对你的好,娘都记着,会感激她一辈子。但展唯那个性子,他有大出息了,哼哼,对那两房是否是好事我不知道,但我们这一房……”她摇摇头,又拉着姜展玉的手,红着眼圈说道,“我儿那么优秀,若身子骨好些,前程不会比他差……”

东辉院的上房灯火辉煌,姜展魁、姜玖、何氏、何承都没走,而是一起坐在东侧屋。他们嘴上没有说,从眼里的期盼却可以看出,他们是在等待某件事的发生。

陆漫也有一点小期待,陪他们一起等着。

在他们想来,姜悦满月那天姜展唯都能派人赶着来送满月礼,今天姜悦满周岁,他更会派人来。即使他身先士卒领兵去打仗,也会先把这件事安排好。

女主角姜悦不知道长辈们的心思,跟豌豆黄和旗长、酥心糖在地下打着转。地下铺了波斯过来的大绒毯,也不怕她跌跤。跌下去,陆漫不让其他人扶,她自己爬起来就是。

突然,垂花门被拍得“啪啪”作响,在寂静的晚上显得特别突兀。

黄婆子的声音,“是谁呀?这么大声音,可别把姐儿吓着。”接着又传来她惊喜夸张的声音,“哎哟,是柳春回来了,来了,来了。”

姜展魁和姜玖都跑了出去,何承也跟着跑出去,追他们摔在地上的姜悦急得大哭起来。何承又倒回来,把姜悦抱起来跑出去,陆漫和何氏都去了厅屋。

柳春对跑来院子里的几人笑道,“八爷、二姑娘、舅爷,哟,姐儿都长这么大了,这么俊,三爷想姐儿想得紧。”

柳春进屋,给陆漫拱拳说道,“禀三奶奶,三爷让小的来给姐儿送生辰礼。”又担心地说道,“小的离开军营的时候,三爷已经去了敌后打一场硬仗,不知那场仗打得如何了。”

姜展魁高兴地说道,“我三哥他们打胜了,大金国投降了,谢大帅已经派八百里加急奏明了皇上。”

八百里加急从边关到京城要四天的时间,而柳春快马加鞭要十天的时间。柳春路上又因为大雨耽误了行程,所以,柳春提早七天出发,却比八百里加急还晚到。

他一听说这件事,也高兴得一下跳了起来。觉得自己造次了,赶紧给主子们躬了躬身。

何氏又问了姜展唯有没有伤,身体如何。

柳春笑道,“禀亲家姑太太,因为要打这次硬仗,三爷把身体调养得非常好。三奶奶带去的神药特别神,三爷身上的小伤小痛也都治好了。”

说着,他把背着的那个军用背包取下,先拿出一个小锦盒呈给陆漫。

锦盒里装的是一个翠绿色半透明的小挂件,挂件像一弯新月,也像一汪弯弯的碧泉,半透明,晶莹璀璨,绿到了心里,异于翡翠和一般的绿宝石,漂亮极了。

柳春笑道,“这是罗刹国产的祖母绿,是三爷缴获了一个敌军将领的匕首,从匕首上抠下来的。说这是绿色的月亮,在上头打一个小洞,用线绳穿上可以当坠子。”

陆漫心中一阵肉痛。真是个败家男人,匕首上能镶这么好的祖母绿,匕首本身不知有多好。生生把这祖母绿抠下来,岂不是暴敛天物。

柳春又拿出四封信及四个包裹,信分别是给陆漫、姜展魁、姜玖、长公主的。包裹上写了名字,一包写的是祖母,一包是岳母,一包是弟妹,一包是漫漫。

陆漫让绿绫领柳春去前院,让柳信安排他喝酒歇息。

从上次柳春回来,陆漫就注意到了他与绿绫的眼神交流。陆漫是从现代社会穿越过来的,不喜欢盲婚哑嫁,相反赞成自由恋爱,她也尽可能的给他们创造相处的机会。当然,她不赞成婚前失贞,之前也敲打过绿绫。

绿绫红着脸走了出去,柳春嘿嘿笑着紧随其后。

见他们走了,陆漫让桃儿把给长公主的包裹和信件送去鹤鸣堂,又把另两个包裹交给何氏和姜展魁小兄妹。

何氏的脸笑开了花,说道,“女婿太客气了,每次都要给我们带东西。”

他们包裹里面都是几张皮毛,何氏多了根人参,小兄妹多了一把漂亮的小弯刀和两样镶宝石的首饰。

陆漫的包裹里也是几张皮毛,又多了一个充满着异域风情的银制雕花盒子。

信的前面一如既往的肉麻,后面说了自己即将投入一场残酷而特殊的战斗。若胜了,他肯定会一战成名,会给妻儿弟妹带来更好的生活。若败了,或许他就回不来了。请陆漫帮他照顾好女儿和弟妹,他欠她的情和债,下辈子还。再让她告诉小悦儿,父亲永远爱着她,直至死的那一刻。另外,那个盒子里的东西是他打仗的斩获,还有他平时积攒的军响和财务。

第三百一十章 鸡同鸭讲

陆漫之前的喜悦一下子被冲的无影无踪,鼻子酸涩,有种想哭的冲动。除了长公主,今天人们只说了胜利,英雄,荣誉,一战成名。却没有说这场战争死伤多少人,众将士是在怎样恶劣的环境中艰难地取得胜利。特别是黑暴营的这次突袭,想也能想到会是怎样的惨烈,不知死伤了多少人……还好他们已经知道姜展唯还活着。

那个家伙,冷冰冰的,却总是这么会煽情。

她又想到了陆放荣,那个对妻子儿女渣得不能再渣的凤凰男。虽然他对不起他的前妻和原主,但不可否认,在战场上他也是当之无愧的英雄,是气壮山河的将军。她原来从来没关心过他的生死,可看到姜展唯的这封信后,她希望他也能好好的,活着回来。

拿着姜展唯的来信和东西,姜展魁几人都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把姜悦哄睡后,陆漫也干不进去别的。她洗漱完后,就把下人打发下去,吹息了烛,来到窗前把小窗推开。

明月静静地挂在天际,清冷的月辉倾泄下来,给万物撒满银霜。朦胧中的翘角飞檐,像黑色的剪影。秋风中,竹叶沙沙响着。

秋风微凉,让陆漫躁动而矛盾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这个院子的真正主人就要回来了,这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不管姜展唯做过什么事,她都认为他不算坏人,一如既往地希望他能健康平安地回来。上苍有眼,这个愿意终于实现了。

可是,他回来了,她又即将面临新的问题。她是他的法定妻子,二人的某些义务和权力,是受律法保护的。他若不愿意他们当合约假夫妻,无论是基于律法赋予姜展唯的权力,还是为了这个家庭的表面和睦,她都必须接受某些事情。除非她坚定地跟他合离……

第二天上午,柳春又来见陆漫了。

他说,陆将军还让他给三奶奶、亲家姑太太和舅爷带了信和东西。原本三爷不想让他带,但想到他们这次任务的特殊和危险,不愿意让陆将军带着情绪和遗憾去打仗,便点头让他带了。

但三爷私下交待他,东西和信件暂时不要交给姑太太母子,而是交给三奶奶。三爷不愿意亲家姑太太既没有享受到陆将军活着时的护呵,又让她挂念陆将军的生死而难过悲伤。

说若陆将军没死,等他回京还给他。若他死了,让三奶奶和舅爷商量看该怎样处理。

陆漫看看那三封信,一个封面写着”漫漫亲启“,另两封写着“承儿亲启”、“明珠亲启”。

那个陆放荣,做的事总是让人无语。何氏娘早八辈子就被他老娘休了,他凭什么还叫人家“明珠”。

昨天,战报只说我军大胜,敌军投降,姜展唯带领的黑暴营立了奇功。姜展唯是黑暴营的主将,他若死了,战报上肯定会说。未说,就是他还活着。而陆放荣是副将,他的生与死,战报上肯定不会说,陆漫真的猜不到。

再看看那个匣子,里面装着一些充满异域风情的首饰和挂件,还有两张银票和几锭金锭子。

陆漫把给她的信打开,信不长,说他若能活着回来,一定会弥补之前未给妻子、儿子、闺女的爱,做个好丈夫、好父亲。若死了,让他们不要伤心,他是为国捐躯,是令他们自豪的英雄。还让陆漫劝何氏和何承,让他们重回陆家。这样,何氏既有家族的呵护,将来才能够埋进陆家祖坟,同他埋在一起,何承也会有一份好前程。他已经把他的意思写信告诉陆老太太和陆大老爷了,他们会为何氏母子行方便,也会对他们母子好……

陆漫虽然不希望陆放荣死,但他这种鸡同鸭讲的思维方式让人极为反感。最不要脸的是,他死了还想让何氏回陆家,将来跟他埋一起。凭什么啊!他真的以为他的魅力那么强大,何氏到现在还对他痴心不改,连死了都想跟他埋一起?

小渣渣的姜展唯跟大渣渣的陆放荣一比,妥妥的伟岸丈夫好男人。

陆漫把东西和信件收去了书案的抽屉里。想着姜展唯说的对,的确不能让陆放荣过多的打搅何氏。不管他死没死,都不能打搅她。

下晌,何承从同仁堂回来,来找陆漫商量医馆的事情,陆漫便把信件和东西拿给他看了。

何承看了给他的信,表情越来越严峻,最后把信往桌上一撂。生气地说道,“他怎么能这样想,居然想让娘回陆家给他守寡,还认为这是给娘的一条好出路……”张了张嘴,实在不好说其它的话,又道,“希望他能好好活着,凯旋而归。不过,他写给娘的那封信就不要给娘了吧。不管陆将军回不回来,都不要给她,打乱她平静的生活。至于这个匣子,若他回来,还给他。若他没回来,给陆家。还有,不管前路如何,我和娘都跟陆家都没有任何关系。”

他跟陆漫的想法不谋而合。

陆漫又建议道,“和郡王府才给我们送了两头草原肥羊来,你拿半只回去,明晚做羊肉锅子,请李叔、黄伯、贺叔、陈叔他们去吃个饭。那几个是外祖留下的老人,又对你颇多教导,你和娘应该感谢他们。”

何承原来对母亲和李掌柜的关系持不参与的态度。他们愿意在一起他不反对,但也不会像姐姐那样暗地里撮合。他一直觉得自己以后取妻生子,照样能给母亲一个幸福晚年。

可是现在看来,陆放荣真的不是良人。若他活着回来,把心软老实的母亲哄过去,母亲下半辈子就苦了。若他死了,因为有他对陆家老太太的交待,陆家时不时地来找母亲,也会打扰母亲平静的生活。

听了陆漫的话,点头说道,“好,我让吴婶整治出来,明天晚上也请姐姐一家和王嬷嬷一家去青榆院吃饭。”

姐弟两个又商量了一阵以后怎样为何氏和李掌柜创造相处的机会,怎样给何氏吹耳旁风。

第三百一十一章 长亭教孙

陆漫做那些事倒是无所谓,前世为孤身老父或是老母介绍老伴的儿女大有人在。她工作后就托人为妈妈介绍过老伴,可惜妈妈已经对男人无感,不愿意。若那时真的为妈妈找到另一半该多好,妈妈也不会在自己死后那么孤独难过了。

但何承就不行了,脸羞得通红,矛盾得不行,连鼻尖上都浸出了汗珠。既觉得自己这样做不孝,又觉得只有这样做才是真孝。

陆漫看到扭捏的样子,取笑道,“看看你羞得,就像给你说媳妇一样。”突然想到谢大奶奶昨天说的话,又道,“杨姐姐跟我说,谢家有个姑娘不错。姑娘是谢老侯爷堂弟的孙女,今年十四岁,性情温柔,长得也不错,父亲当着一个五品武官……”

何承赶紧打断了陆漫的话,说道,“姐,弟弟还小,先把本事学好了,再说其他。”

然后,起身招呼院子里的白芷把羊腿拿着回家了。

随着谢家军大败敌军的消息传到街头巷尾,谢大元帅和姜小将军的英雄事迹也在百姓中传扬开来。各大戏班赶着排练了讴歌他们的几出大戏,说书先生也把他们的英雄事迹编成段子。

长亭长公主府的两个戏班也连夜写了一出,主角当然是英勇无敌、韬略过人、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姜小将军了。

姜展昆听说这个消息后,专门跑去戏班一趟,让戏班加一段“长公主教孙”的戏。还特别说明,要把长公主描写成有大义的老太太。

班主听了大感兴趣,这正是拍马屁的好机会啊,他笑得一脸灿烂地给姜展昆拱手致谢,谢谢四爷为戏班提了一个好素材。他赶紧招集几个“写头”,商量着把戏写出来。

九月十九晚,东辉院的几个主子、何氏母子都被请去鹤鸣堂吃饭,连带着看歌颂战斗英雄姜展唯及大义祖母长公主的戏。整出戏还没有排出来,但其中一段折子戏先排出来了,这段戏的名字叫《长亭教孙》。

芙蓉堂里灯火辉煌,十二盏玻璃宫灯全部点亮。主子们不像原来分为男女两大桌吃饭,而是两人一几,在屋里围坐三方。正面坐的是长公主和老驸马,戏子们在中间唱戏。

还恩典了几个属官和几个有体面的下人,他们也在末尾拥有一方小锦杌,可以坐着看戏。

戏的内容是,当边关狼烟四起,百姓被鞑子肆意欺凌,长亭长公主知道后心急如焚,夜不成眠。她思前想后,鼓励孙子去从军,还教育孙子要“忠心皇上,从军报国”,并且请求谢大元帅把孙子放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孙子听从她的教诲,放弃舒适的生活,从军去边关杀敌……

这出折子戏只有三个人,就是扮演长亭长公主的著名老旦赛月仙,扮演姜小将军的著名武生玉麒麟,还有扮演谢大元帅的著名老生新玉堂。虽然赶的急,但这三个人基本功扎实,演得真心不错。加上台词写得好,极尽煽情,让人感动。

特别是扮演长公主的赛月仙,唱腔高亢激扬,把一位深明国家大义、教孙有方、励孙从戎、秉贤授德的英雄祖母形象塑造得淋漓尽致。

还有那几句台词,听后更是让人热血沸腾:

“展唯孙站堂前听祖母讲,好男人理应当天下名扬。想祖母十余载教孙成长,惟望尔怀大志扶保家帮……”

可陆漫总也入不了戏。不光是她不喜欢听戏,有些听不懂,还因为她想到当初长公主一次又一次去求谢大帅欲把姜展唯调去中军营的事……

看到长公主等女人感动得不时用帕子抹着眼泪,几位爷们不时鼓掌叫好,陆漫不觉有些好笑。这就是从生活到艺术的质的升华,想着自己也不应该太较真。

戏唱完后,长公主喜极,大大地夸奖了一番,说戏写得好,戏子演得好。还赏了戏班一百两银子,赛月仙五十两银子,另两个戏子各二十两银子,写戏的“写头”各二十两银子。说明天会带着他们去谢家演唱,以后再让戏班去宫里给皇上唱。

还专门拿了一件她没上过身的衣裳,让塞月仙穿着唱,又让陆漫也拿一件姜展唯没上过身的新衣裳给玉麒麟穿,这样看着才真实。

老太太已经听说是姜展昆让加的这段戏,又把姜展昆叫去跟前,拉着他的手笑道,“你这猴儿,本宫早就看出你聪慧,会做人。”又赏了他一套前朝的和田青玉雕花笔洗和笔筒。

陆漫之前跟姜展昆接触得不多,现在才知道他居然是拍马屁高手,跟三老爷和三夫人一样圆滑精明,讨人喜欢。

其他主子都呵呵笑着捧长公主的场,三位老爷各赏了戏班、戏子各二十两银子,其他人各赏五两,连不到一岁的姜珍大奶奶都替她赏了五两。自从那次姜展举和大奶奶被姜侯爷、长公主教训过后,会做人多了,表面对姜珍也算疼爱有加。

老驸马也看得高兴,指着赛月仙说道,“你唱得好,有几分长亭的气势,赏五十两银子。”

喜得赛月仙福了福。

他又对新玉堂说,“你唱得也好,像谢家小子,赏二十两银子。”

新玉堂也赶紧福了福。

最后他指着玉麒麟说道,“你这个小白脸,只会几招花拳绣腿,就哼哼唧唧地跑这里来丢人现眼,跟唯唯一样讨嫌,一文不值。”

玉麒麟是戏班头牌武生,演的戏不仅得长公主府人的喜爱,出去演出也收获无数赞誉,甚至皇上、皇后都赏过他银子。虽然他知道是因为老驸马不喜欢三爷牵连到了自己,但自己从五岁就开始练的功夫被说成“花拳绣腿”,“哼哼唧唧”,“丢人现眼”,“一文不值”,还是难过不已,气得流出了眼泪。

长公主觉得玉麒麟挺冤枉,但也不愿意为了一个戏子扫老驸马的面子。其他后人都是如此想法,也不好吱声。

陆漫不愿意了,所有人都知道是姜展唯连累了玉麒麟,别人不说话,她却不能不说话。

第三百一十二章 建议

陆漫不好公然忤逆老驸马,便看了眼姜悦。小妮子绝对强势,老驸马一直被她死死拿捏在手心里。

此时小妮子正挤在长公主和老驸马中间,低头扯着玩偶,根本不知道眼前发生的一切,也不知道自己爹爹又被嫌弃了。

陆漫说道,“悦儿,悦儿,玉麒麟演你爹爹演得好不好啊?”

姜悦看不懂戏,当然不知道玉麒麟演得好不好,甚至不知道谁是玉麒麟。但在她眼里,只要跟爹爹有联系,不管什么都是最好的。

她听见娘亲这么问,马上抬头大着嗓门说道,“好,好,爹爹好。”

“那玉麒麟演爹爹演的好不好?”陆漫又问。

老驸马掷地有声地说道,“不好。”

姜悦眼睛一鼓,大声说道,“好!好!”把手里的玩偶扔下,一下爬到老驸马的腿上,双手抱着他的脸不依道,“太太,好,太太,好。”

姜悦一撒娇,老驸马的心就立马融化了,赶紧没有原则地说道,“好,好,重孙孙说好,就是好。”

长公主一直想缓和老驸马和姜展唯的关系,哈哈笑道,“驸马爷和小悦儿都说好,那定是好的了。”又对难过着的玉麒麟笑道,“你唱得很好,功夫也好。我展唯孙子的文武双全,你演绎得非常到位。刚刚驸马爷是跟你开玩笑呢,好孩子快莫难过了。来人啊,再赏二十两。”

长公主一锤定音,众人又纷纷附和起来。

陆漫又说道,“玉麒麟演得非常好,我再单赏二十两。展唯、玖儿、小悦儿也都喜欢,他们再各赏五两。”

玉麒麟激动得不行,赶紧作揖感谢。

这出折子戏后来果真去皇宫演出,得到皇上的大加褒奖。还让宗室妇人向长亭学习,教育子弟要先国后家,不能一味奢侈享乐。

虽然有些人家知道姜展唯去从军的真实目的,但皇上愿意相信,他们也只能选择相信。有几个死脑筋的朝臣上过几个折子,质疑那出戏的真实性。皇上留住没发,又臭骂了他们一顿,说他们在这举国欢庆迎接英雄凯旋归朝的时刻,造这样的谣言,是让英雄寒心,其心可诛。

陆漫听说后暗乐不已,这位皇帝的思想也挺超前嘛,还知道树立英模典型。

其实,也不能说《长亭教孙》是假的。长亭长公主的确很贤德,也常常教导她的子孙要忠君爱国,只不过把她几十年对几代人的教诲集中在一出折子戏里了。姜展唯去从军被包装成爱国大义,跟他在认亲宴上所表现出的爱国大义也算殊途同归。而且,他真的是文武双全的英雄呢。谢老爷子说过,若没有姜展唯领导的黑暴营,仗至少还要再打三年。

京城乃至大楚各地的戏班也都赶着排这出折子戏,艺术家们把戏里的台字、唱腔又一次次做了改进,使得这出戏更加完善。长亭长公主成了帼国不让须眉的贤良祖母,姜展唯成了孝顺爱国的著名军事家和民族英雄,这个经典的戏剧也在这个时空里一直传唱下去。当然,这是后话的后话了。

第二天勤国公谢府请客。长公主府的全体主子,以及东辉院的全体主子,再加上何承母子都携着重礼前去恭贺。

听说,连皇上和太子都微服去了谢府。谢府的满门荣耀,一时无人能敌。

不说朝庭开始准备谢家军回京的欢迎仪式及献俘仪式,长公主府和东辉院也开始准备姜展唯回来的各项事务。大量采买彩绫灯笼,给主子、下人买衣买首饰,还要把家里粉刷一新……

陆漫被人在后面推着,也积极准备着,甚至听了明叔的建议,把才翻新两年的东辉院又重新翻一遍。

忙忙碌碌中,日子很快滑到了冬月,谢家军就快到京城了。

陆漫心里还装着另一件大事。

太子明年二月初九大婚。若他想要健康的孩子,就必须从这个月起开始停药。当然,内服不行,外敷还是可以,这也能减轻一定的痛苦。

其实,男人生病比女人还是要好些。若女人有病,怀了孩子后,要等到生下孩子才能继续吃药。而男人,只要确认女人怀孕,他就可以继续吃药了。

太子自从吃了白贺丸和水杨丸后,病情得到了一定缓解,最起码没有那么痛了,夜里能睡个安稳觉。

陆漫曾远远地看到过他一次,人长胖了,也精神了不少。

太子的病有所缓解对王皇后等人的说辞是,太医院的高院使发现白贺丸和水杨丸能控制他的病。王皇后非常高兴,还赏了高院使不少好东西。

陆漫想了很久,还是把这个意思跟长公主说了,“……这事关系到皇家子嗣。不说吧,怕生的孩子不好,别人有可趁之机,可说了又怕招祸。”

其实,陆漫一直觉得太子明年也才十八岁,要孩子可以再等等。再说,夜黄花都制出来了,“盗魂散”若再制出来,她就能够把那包块切下来。但想到皇上只有一根独苗,若太子真有个什么不测,又没留下后人,那就真的便宜某些人了。

长公主低头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道,“必须要说,子嗣重于一切。太子被病痛折磨了十几年,还不是挺过来了。虽然不能内服,但还是能外敷,总好过以前。让他坚持四个月,最好让那几个女人都怀孕。”

长公主进宫看望皇上时,悄悄把陆漫这个话带给了太子。意思就是,那两种药有一定的毒性,若想生健康孩子,就要提前三个月停药。还有其它药物,能停都停。若不想停药,最好暂时不要孩子。

这种真话也只有跟皇上和太子感情亲厚的长亭长公主敢说,其他人都不敢。破害太子,阻挠皇家子嗣,妄猜皇家事务,条条都是重罪。

太子沉思了片刻,点头同意。还说,“谢谢皇姑,本宫知道你是真心对我。自从吃了那两种药之后,本宫睡得特别踏实,已是之前没想到的。那些痛触,年少时都能挺过,勿说现在了。子嗣高过一切……”

第三百一十三章 无意压制

陆漫听了太子的话后,更是对长公主刮目相看。老太太得皇上、太子如此信任,除了偶尔舍下脸皮为儿孙要个官,其它的都能找准自己位置,从不越矩。还曾经提醒陆漫,若她不在了,只能记对皇家的利,而不能记对皇家的情。她几十年来一直小心谨慎,跟皇上和太子保持着微妙的关系,既关心着弟弟和侄子,又谨守臣子本分。所以,才能让高高在上的他们一直记着这份难得的亲情,又不令他们反感吧?

长公主又收住了脸上的喜色,说道,“皇上跟我透了个底,说展唯在这场战争中立了几次奇功,战争能打得这样顺,结束得这样快,不仅是谢大元帅用兵如神,展唯也功不可没。皇上还说他年轻有为,是大楚的栋梁之材。皇上会给展唯一个伯位,还想升他为正二品的中军都督府都督佥事。”

陆漫一愣,惊道,“这么高?”

不仅给了个爵位,还要给个正二品大员。

长公主点头,又道,“展唯太年轻,又喜剑走偏锋,这次去打仗抱的目的也不纯。我觉得,他这个年纪还不宜坐上那样的高位。现在朝中局势不明朗,我怕我不在了,他行将踏错被人利用,这个家就玩了……这次皇上还会大加封赏谢家父子。但听皇上的意思,谢老狐狸已经代谢大帅婉拒皇上的好意,还要辞去实缺,交出兵权。他家得皇上恩宠,出了一个太子妃,谢家几代在军中的威望又颇高,他们不敢再把持太大的军权,让皇上不喜。他们这样做,不仅是让未来太子妃好作人,给谢大郎让路,也是以退为进……咱们应该学学他们。我想着,爵位可以受,也就一个伯。但都督佥事的权力太大了,展唯翻年也才二十二岁。在他把性子磨练好,充分取得皇上和太子信任之前,不能让他进入军中最高权力圈子。本宫帮他力辞了,说展唯的能力修为都不够,能立奇功也属巧合,请求皇上再磨砺他几年,最好不让他当武官。皇上考虑再三,说他韬略过人,是难得的帅才,不从武可惜了。爵位依然会给他,但官职就不给高了,最多给他个三品武官。”又对陆漫说道,“好孩子,本宫这不是要挡展唯的道,也不是抬嫡压庶,真真是为了他好。若他想不通,你要劝着他些。这么年轻就当了三品官,已经非常不易了。”

皇上看到老姐姐如此贤良淑德,很欣慰。姜展唯这次立的战功着实极大,甚至能与谢大帅比肩。众多老臣都说,若没有姜展唯率领的黑暴营,战争至少还再要打三年。三年,不说边关百姓将多受多少苦,就是朝庭的经费支出,也是巨大的。所以,单论战功来说,给他的这些封赏一点不为过。

老姐姐所虑跟他一致。姜展唯和谢煜都是自己给儿子留下的保家卫国的栋梁之材,他也觉得姜展唯虽有大才却太年轻,又不喜按常理做事,必须要再经过一番打磨。

但他又碍于姜展唯的功绩太大,还有老姐姐的面子,不好意思公然打压姜展唯,没想到老姐姐自己主动提出来了。

皇上高兴,还许了愿,来年会考虑姜侯爷和三老爷的官位,他知道这是老姐姐的一大心病。

长公主本能的觉得应该拒绝他的这番好意,这毕竟是压制庶孙得来的好处。

在家族里,用一个子孙为另一个子孙换取好处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为了整个家族利益牺牲个别子孙利益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是,这个庶孙被家族一直打压,甚至跟这个家已经离心离德。他想方设法脱离家族掌控,用命换来的功绩,给其他的儿子,或者说为了整个家族牺牲他的利益,似乎对这个庶孙太不公平。

但老太太又实在舍不得拒绝,老大和老三在升迁上一直是她的一块心病。四品以下的官都好说,四品以上升官就不易了。自家跟王国丈关系不好,而王国丈在朝中经营数十年,羽翼众多。皇上有两次欲给老大挪挪位置,都被王国丈一党找借口阻了。不说草包老二,那个官他是当到头了。而另两个儿子真不错,正直,勤勉,忠君……

老太太也没敢对陆漫说这事,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她如此作为真的不是压庶抬嫡,也的确是为了姜展唯长期发展好,或许皇上也有这层意思,但事情的结果却是压了庶孙的前程为嫡子谋了好处。又想着,以后再从自己私库里多给展唯一些补偿,再要告诉老大和老三,对展唯一家要好些再好些……

陆漫不知道长公主心里的小九九,倒觉得长公主所虑极是。从被打压进尘埃的庶子,到伯爷和高高在上的正二品大员,升的如此之顺,如此之快,易造成自信心极剧膨胀。何况姜展唯的性子本来就别扭,若不多加打磨,真的容易出问题。姜展唯能立这么多的功,有他本身的能力,但也有其他偶然因素在里面。

陆漫两世为人,又经过一次生死,把许多事都看透了。平安,幸福,比一切都重要。权臣,还是脾气不好的权臣,没几个有好结果……

但是,她觉得长公主不应该擅自代姜展唯拒绝。谢老国公代儿子拒绝,或许早已派人送信跟儿子商量过。何况,谢大帅是国公爷,是为自己儿子闺女让路,他不冤屈。

而姜展唯呢?在这个家里,他不是受尽家族庇护、享尽家族尊荣的嫡子嫡孙,这个家族虽然让他衣食无忧,却一直毫不留情地在打压他,对他的生母和弟妹也诸多无情。他从小卧薪藏胆,长大后千方百计出去挣前程,不光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他想护着的人。

那些功绩是他自己用生命换来的,这个家几乎没帮他任何一点忙(自己这个外来者除外),还拉着他的后腿。

长公主越俎代庖替他决定前程,对他不公,也容易激起他的反感。

想到那张执拗冷峻的脸庞,陆漫有了些心疼。

第三百一十四章 鸣不平

陆漫斟酌着说道,“祖母所虑及是。孙媳也觉得,在朝中为官,越往上走,越应该稳健。”

老太太看了陆漫几眼,讶异这个陆氏小小年纪还有如此的长远目光。拍着她的手说道,“好孩子,聪明。所有人都觉得官做得越大越好,岂不知官越大,也就越危险。一个决策不慎,就会害了一家子。”

陆漫点头称是,马上又来了个大拐弯,“但是,孙媳觉得,祖母此种做法却有些不妥……”

长公主一愣,这个家里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当面忤逆她。

陆漫忽略掉长公主的表情,继续说道,“那些功绩都是三爷用命换来的,他比之坐阵中军帐的谢大帅更加不易……我觉得,祖母在做这个决定之前,应该写信把您的顾虑告之三爷可能更好。再提醒他,皇上说出谢老国公代谢大帅辞官的事,或许就是有所暗示。您帮他推辞也可,他自己推辞也行,看他的意愿。三爷聪明,明事理,想通其中的关节,定会知道祖母所虑是为他和这个家考虑。可您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直接帮他辞了,他之前受过不少挫折,有些敏感,孙媳怕他伤心……”

长公主听出这个孙媳妇是为孙子鸣不平,却句句在理,她找不出没有任何反对的理由。

她说的“挫折”,是指“打压”吧?

也是,那个庶孙虽然已经二十一岁,但跟自己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一双手都数得过来,更没说过几句贴己话。过去,他一直是被打压、被边缘的庶子。特别是让他退亲娶冲喜媳妇,更是彻底激化了他和家里的矛盾,以致于让他投笔从戎。虽然这个冲喜媳妇现在看来是姜家最满意的媳妇,展唯也极是喜欢。但就这件事的本身而言,还是家里对不起他。

他对家里的怨怼这么多,能够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吗?而且,又让占尽好处的嫡子踩着他的功绩升迁,他能心甘情愿吗?

她哪怕不愿意相信,但也不得不承认,在她众多子孙中,她殚精竭虑为他们跑官的那些嫡子嫡孙,没有一个及得上姜展唯有本事。再想到那张倔强的最像老驸马的脸庞,还有他在府里隐忍得几乎从不抬头的十几年,她也有了些心痛,这也是她的孙子……

老太太瞬间做了一个决定,替展唯推辞的事已经无法挽回,况且她这么做也的确是为他和这个家的长远考虑。但是,不能再把打压他的好处给嫡子,让他觉得自己太过偏颇,以致于把他越推越远。

她的前额冒着细汗,说道,“孙媳提醒的在理,本宫的确做的欠考虑,他回来后本宫会给他一个交待。”又拉着陆漫的手说道,“谢谢你,你是聪慧的好孩子,展唯娶了你是他之福,也是我们家的幸事。那陆老太太真是蠢得紧。为了点钱财,把这么明事理的孙女推得远远的。若你是我的亲孙女,我都不知道该怎样宠你。”

陆漫有些纳闷,自己这是第一次跟这位大家长唱反调,没想到她不仅不怪罪,还说了这些话。便笑道,“那祖母就把我当亲孙女,好好宠宠我。”

长公主被说乐了,拍拍她的手说道,“你还没看出来啊,祖母早就拿你当亲孙女了。哎,还有那个展唯孙子,以后本宫更要好好疼爱他。早些年,真是委屈他了。”

老太太的话让陆漫有些不习惯。老太太爱说笑,但很少说这样煽情的话。

陆漫刚回到东辉院,长公主就派人送了好些东西来。几样摆件就是在那边府里也算最精致的,还有几套华丽漂亮的首饰,以及一件金光闪闪的雀金裘。

这件雀金裘是老驸马最好的一件衣裳,据说是早年皇上赐给他的。

陆漫有些狐疑,这是长公主对姜展唯的一种补偿?

陆漫不知道的是,长公主在她走之后又急急进宫见皇上去了。

晚上,长公主又跟姜侯爷和三老爷说了一下这件事。还说,皇上听了她的话不置可否,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说老姐姐治家有方,考虑周到,他心里有数。

两位老爷虽然心疼到手的官或许会飞了,但还是觉得母亲做得对。自己的前程还可以挣,让姜展唯跟这个家离心离德,会是这个家最大的损失。何况,他还有一个同样聪慧能干的媳妇。他们两人为这个家做出的贡献已经很多了,不好再把压制他们的好处加在嫡系身上……

天气越来越冷,冬月初八这天,京城迎来第一场雪,而且是鹅毛大雪。

看到狂风卷着飞雪,再想到暖房里的夜黄花,陆漫除了庆幸还是庆幸。

后跨院的夜黄花早就搬到了长公主府的暖房,因为花多,还专门打了几排花架放花。以后夜黄花培植多了,应该在南方多多的种植。在北方想让这种花四季长绿,太烧钱。

小悦儿是第一次看到从天上飘下大片大片的“盐盐”,高兴得直打哈哈。

陆漫听到女儿说那是“盐盐”,笑得不行,把她抱去院子里,让她的小手摊开,接了几片雪花。雪花晶莹冰凉,倾刻间在小手中融化。再接了几片,让她舔了舔,小妮子才知道这是美美的雪,而不是咸咸的盐。

飞雪中,庭院里,一大一小两个人在尽情欢笑着。

李妈妈却惊得不轻,喊道,“三奶奶,不能让姐儿喝风,怕肚子痛。”

陆漫当然也不敢在外面久呆,小半刻钟后就抱着孩子又回了屋里。

因为风雪太大,何氏和老驸马都没来东辉院报到,也没有一个病号来找陆漫看病。陆漫乐得轻松,姜悦却很不习惯,不住地喊着“外外”、“太太”。

陆漫哄道,“下晌咱们去看‘太太’。”

“外外”就算了,天气不好不想出家门。

而且,因为这段时间陆漫和何承请李掌柜来家比较勤,又话里话外经常说着李掌柜的好,让何氏呕气了。她觉得是不是儿女嫌自己多余了,一心想把寡母嫁出去。昨天她还痛哭了一场,弄得陆漫和何承说了半天好话。所以陆漫不敢去打扰她,想让她静一静。

第三百一十五章 报信

屋里烧着地龙,燃着炭炉,温暖如春。陆漫穿着薄薄的小袄,坐在炕上给姜悦讲着故事。

小悦儿怀里抱着豌豆黄,听完了一遍《小红帽》,又嚷道,“还要帽帽。”又恶狠狠地说,“打,打,打坏坏……”

“换一个吧,娘还会讲很多呢。”陆漫商量道。

“不,帽帽,喜欢。”小悦儿坚定地摇头,又威胁娘亲道,“找太太。”

陆漫用食指点了点她的小脑袋,又讲了几遍《小红帽》,直到姜玖来了才停下。

吃晌饭的时候,柳春突然回来了。他穿着崭新的戎装,咧着嘴呲着牙,状态比往日回来时精神得多。

是姜展唯派他回来报信,谢家军已于昨天下晌到了距京城两百多里的昌城城外。冬月十一,也就是后天下晌大军就会到达京郊,并在那里安营扎寨,十二上午进京。

想到就快见到日思夜想的哥哥了,姜展魁兄妹高兴得尖叫着跳起来。姜悦也搞懂了,知道爹爹快回来了,也跟着跳了跳,只不过脚离不开地面,看着就是小肚皮挺了挺,小屁股蹲了蹲。

陆漫又问道,“三爷受伤没有?陆放荣好不好?”

对于那个男人,陆漫实在叫不出“爹”。不过当着长公主等长辈,还有外人的面,她还是不敢这么放肆。

柳春笑道,“三爷受了点小伤,不过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陆将军不太好,大腿受了重伤,到现在走路还不利索。听说三爷把自己手里的黄克来全用在他身上,才算保住了他的那条腿。”

陆漫点头。知道陆放荣没死,她又开始讨厌他了。还没办法,人就是这么矛盾。

柳春又道,“陆将军因为受了伤不能骑马,是坐马车回来的。那天不可能跟着谢大帅和三爷一起进京,在大军进京后,他会坐车直接回陆家。”

陆漫赏了柳春二十两银子,让绿绫领着他去外院找明叔,喝了酒就赶紧回去歇息。他应该是半夜就快马加鞭往回赶,冰天雪地的,也够辛苦了。不过,他这次回来,就不需要再回营去跟姜展唯汇合了。

陆漫不敢马上去告诉长公主,怕她晌觉睡不好,倒是让人去榆青院告诉了何氏。何氏喜得一下忘了跟女儿的不愉快,冒雪来了东辉院。

姜展魁和姜玖都不睡觉,跟陆漫一起在房东侧屋说话。陆漫的心情虽然有些矛盾,但还是高兴大于惶恐。毕竟那个男人平平安安回来了。当初他带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凌云壮志去打仗,苍天有眼,他到底活着回来了,还实现了他的远大理想——功成名就。

等到未时末,陆漫才带着姜玖和姜悦,还有何氏,以及一猫二狗一起去了鹤鸣堂。人坐轿子,猫狗则在雪地里撒欢打滚,撒落一路的笑声。

一到了正院的游廊里,姜悦就从李妈妈的怀里滑下来,踉跄着向上房门跑去,边跑边大着嗓门叫道,“太太,太太,爹爹回,爹爹回……”

她的一嗓子,立即把沉寂的院子叫得喧嚣起来。

缩着脖子打瞌睡的鸟儿唧唧喳喳叫起来,在院子里扫雪的下人们都直起身,喜笑颜开说着“恭喜三奶奶,恭喜悦姐儿”。

小妮子进了厅屋,继续大叫着,长公主被人扶着迎出来,问道,“是真的吗?具体哪一天?”

大军开始返程的时候,谢大帅每五天就会派人进京向皇上禀报一次大军走到哪里,所以他们大概都知道大军的动向。现在听说他们马上要回来了,喜悦之情又不一样。

陆漫笑着把柳春的话说了。

长公主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离开了两年,展唯终于要回来了。”又对下人说道,“让厨房多加些菜,请亲家姑太太母子,展唯媳妇几人在这里吃饭,也给下人开几桌,主子、下人都乐呵乐呵。”

老驸马的嘴张了张,很想说一个庶子,回来又怎样。但这些天长亭时时都在跟他念叨,不能再骂唯唯,唯唯不仅打跑了鞑子,还为这个家继续繁盛做了大贡献,将来也会是这个家强有力的助力。虽然他的脑子不灵光,但还是希望家里繁盛,想儿孙们多个助力。所以,很聪明地没有说讨恨的话。

他伸手对姜悦笑道,“重孙孙,走,跟太爷爷玩去。”

姜展唯这个月十二要进京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越过飞雪狂风,迅速传到长公主府的每一处角落。在家的主子们都来了鹤鸣堂,家令等属官,还有体面的下人,也来鹤鸣堂恭贺长公主,给她老人家磕头。

第一个跑来恭贺的是姜展昆。前些日子他已经被安排去大理寺当了一名司务,虽然是个八品小官,但部门不错,后台又硬,以后肯定会芝麻开花节节高。因为最近朝中上下都在忙着迎接谢家军的回归,他腊月初才会去衙里应卯。

姜展昆跑得鼻尖上都出了汗。给长公主作了个长揖,夸张地笑道,“恭喜祖母,贺喜祖母,您老人家的英雄孙子就要回来了。讨赏,讨赏。”

长公主被逗得大乐,笑道,“去,拿十两银子赏这嘴甜脚快的小猴儿。”

钱嬷嬷凑趣地拿了一锭十两的银子出来,姜展昆猴急地揣进怀里。

逗得众人一阵大笑。

接着,他又给陆漫作揖道喜。

陆漫笑着起身屈膝说道,“同喜,同喜。”

姜展昆为人处事极活络,江氏的性子也讨人喜欢,陆漫现在跟他们两口子的关系相处得还不错。

鹤鸣堂一直热热闹闹,闹到吃了晚饭,众人又陪着长公主说笑一阵,才各自散去。

垂花门外,停着许多小轿。

雪已经停了,寒风肃肃,银辉冷清,满眼白茫茫一片。

几顶小轿把陆漫几人送回东辉院,另两顶小轿再继续把何氏母子送去青榆院。

何承让抬轿的婆子停下,他下来悄声问陆漫道,“柳春说没说那个人现在怎样?”

陆漫低声道,“没死,腿受了重伤,现在走路还不利索。这就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第三百一十六章 草包

何承松了一口气,说道,“活着就好。虽然我不会回陆家,但还是希望他能活着。只是……”他张了张嘴没有往下说,又坐上轿子走了。

陆漫有些好笑,何承一定跟自己的想法一样。知道那个人活着了,又开始讨厌他了,只不过本土小少年不好意思说出口。一双儿女都那么讨厌他,可看陆放荣做为父亲有多么失败了。

回了屋,陆漫把姜悦哄睡,看到王嬷嬷抱着一厚摞白绫做的中衣中裤,杏儿抱着一厚摞锦缎做的棉袍走进来。

她们把衣裳放进卧房的大衣柜中,王嬷嬷说道,“这是三爷的十套中衣裤,三件棉袍,两件夹衣,针线房新做出来的,老奴领着人才烫完。”

见杏儿出去了,王嬷嬷又悄声对陆漫说道,“三奶奶,听老奴的劝,不要想其它的,好好跟三爷过日子。三爷有本事,又不乱找女人,比陆家的两位老爷,还有外面的好些男人都强……”

王嬷嬷怕陆漫还像前年姜展唯临走前那样执拗,经常在她耳边念叨这些话。

陆漫笑笑,说,“我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也容不得我想其它的。”

王嬷嬷又道,“东厢也已经收拾好了,姐儿随时能搬过去住。”

正院东厢原来是姜展唯的内院书房,以后暂时当姜悦的闺房,把他的内书房暂时搬到了上房的西耳房。

老太太已经说了,东辉院的主子多,以后还会再增加,那个院子太小不够住。过阵子就会清理东辉院西边的那片竹林,再加盖几个小跨院。

陆漫有些迟疑,姜展唯回来了,自己这一房还要继续住在这里吗?若是姜展唯被封伯,皇上很可能会赐一个宅子,而且他们之前也分了一个宅子。

老太太看出了陆漫的心思,说道,当初让他们那一房分出去是权宜之计,是怕洪氏再给陆漫委屈受。姜展唯的祖父母、父亲嫡母都还活着,他们那一房不能离得太远。何况长公主和老驸马的身体一直不好,他们离不开陆漫,老驸马更离不开姜悦。还有她的那些宝贝夜黄花,冬天是必须放进玻璃暖房的……

王嬷嬷走后,陆漫过去把那个大衣柜打开。卧房里有两个黄花梨雕花大衣柜,一个是陆漫的,里面花花绿绿,从来都是满当当的。而这个大柜子,之前一直是空荡荡的,只有几件半旧衫子。这些日子以来,王嬷嬷领着人慢慢往里添衣裳,有新做的,也有从前院书房拿来的,如今已经快要添满了。

姜展唯在这间屋里只住了一天两夜,还是睡了一夜,站了一夜。他一走,几乎没有留下多少痕迹。他于她来说,就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一个她怨着却又有些心疼的男人。

两天后,他将以强势的姿态入住,这里也将充满着他的气息……

第二天起,长公主府和东辉院便开始打扫卫生,粉墙、刷漆、换窗纸这些繁杂的活计早就做完了。

第三天姜展魁和姜展昆、宇哥儿就不上课了,长公主特批他们放三天假。据说国子监明天也会放假。

这天下晌,谢大帅率领的一部分谢家军已经在距京城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

这个劲爆的消息迅速传遍街头项尾,传进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在家的主子都不约而同地去了鹤鸣堂,陆漫、姜悦、姜展魁小兄妹、何氏也都去了。

众人在鹤鸣堂说笑了一个下晌,等着从衙门里的爷们回来,继续议论着那件大事。

几位爷们说了一下流程,明日卯时正大军开拔,进京的将士不算多,只有一万人,还有押解完颜图的囚车。辰时正太子会代表皇上亲自出城迎接谢家军,完成献俘仪式后,大军进城。

皇上和文武百官在金銮殿上等待大楚朝的英雄们。中午会设御宴,犒劳有一定品级的将士以及最勇猛的军士,还有一些朝中重臣和老臣作陪。姜侯爷肯定是陪客之一了,连二老爷都被邀请在列。

二老爷激动得现在还没灵魂归位。入仕这么久,他第一次享受到这样的的殊誉。老天,作陪的基本都是二品以上的大员,三品极少,还是有爵位的。

长公主见二儿子的脸通红,眼神涣散,还处在强烈的亢奋中。便皱了皱眉,喊道,“老二,老二,老二。”

二老爷没听到,还是坐在他身旁的三老爷拉了拉他,他才反应过来,冲长公主笑道,“娘,唤儿子何事?”

长公主说道,“勿以一时得失而喜悲。你这么大的人了,要学会抑制情绪。”

老太太很少当着儿媳妇及晚辈的面教育儿子,但这个老二实在是肤浅……

老二爷赶紧笑道,“哦,娘教训得对。儿子也是因为在家里,才不会遮掩,畅所欲言。”又得意地笑道,“那些人之前都说我是草包,当官全靠母亲。哈哈,现在他们是打了自己的嘴了,我若是草包,怎么能把儿子生得那么文武双全,智慧过人?”

这大实话说的,比不清醒的老驸马还没有水平。不仅让长公主气得闭了嘴,其他人都低头装不认识他。不说二夫人、姜展玉把头垂得别人看不到他们的脸,连一直跟二老爷划清界线的姜展魁都红了脸。

陆漫低头不厚道地暗笑不已。一母生九子,九子各不同。大概二货老爷的智商像他的祖父,满脑袋的坑。二夫人这样清高美丽的大才女嫁给这样一个大草包,也是可惜了,不怪她一直气不顺,连新婚之夜都要把自己喝醉……

老太太无奈地摇摇头,她再生气也是她生的儿子。她扯开话题问道,“何家小郎来了吗?”

坐在末尾的何承起身拱手笑道,“来了,来了。刚刚看长公主说得高兴,晚辈不好意思打扰您的谈兴,就先在这里坐下了。”

因为何氏在这里玩,长公主让人去请何承来吃晚饭。

长公主起身笑道,“来了就好。走,吃饭去。”

第三百一十七章 进京

饭后,长公主把几位老爷留下,让其他人都走了。大家心知肚明,长公主一定是要教育二老爷明天在宫宴上不要敞着大嘴乱说话,不顾自己的脸面,总要顾着他英雄儿子的脸面。还会让大老爷时刻提点他,不能让他失仪和丢脸,更不能让他喝多了。

陆漫几人坐着轿子回了东辉院。看到姜展魁和姜玖还是一脸的兴味盎然,便也没有让他们回去,而是一起去上房说笑。一直玩到戌时,才让他们回去。

把姜悦哄睡,陆漫也早早上了床,可一直睡不着。迷茫、慌张,还有对未来的不确定,几种情绪夹杂在一起,令她的心情始终不能平复,无法入眠。

她觉得自己的心眼挺小,就是放不下当初受过的那些委屈。没见到他时,她多想的是他的好。即将见到他了,她又不由自主想到那些不好的。人就是这么矛盾!

哎,不管怎样,明天开始,她的生活将会是另一番样子……

翌日,陆漫早早起了床,一穿上衣服她就急急去了屋外看天气。即使没有大天亮,也看得出今天是个晴好天。

姜展魁和姜玖早早来到餐厅,他们知道今天的早饭会吃得早一些。

吃完饭,天才蒙蒙亮。

下人们已经开始洒扫,挂彩灯、红绫,把库房里的好摆件抬出来,按照主子的喜好摆好。他们穿着统一做的新衣裳,一个个欢天喜地。特别是明叔和王伯,哈哈声能从前院传到后院。

陆漫又一次环视屋里,卧房被王嬷嬷和柳芽领着人收拾得非常喜气,罗帐、被褥、袆幔都换成了大红色,弄得像新房,让她有些不自在。

厅屋侧屋里,小紫檀架白玉雕富贵牡丹大插屏、紫檀木架绣富贵如意刻丝屏芯围屏、玛瑙红鲤跃龙门大摆件、花梨木嵌玉雕花描金炕几、吴窑出的五彩大花斛和粉色茶具、龙泉青瓷鎏金镂花鸟香炉、玻璃宫灯,等等等等,家里的好摆件几乎全摆出来了。

见家里基本收拾好了,陆漫几人就要去鹤鸣堂了。

姜展唯今天回来,是大喜事,必须要穿得隆重喜气些。

但陆漫知道自己今天会成为众人调侃的对象,不好意思穿得太高调,平白让人取笑。也不好穿得太低调,让长辈们不喜。

她特意穿了一件烟霞红绣玉兰花云缎对襟小袄,领口、对襟、袖口还镶了白色狐狸毛,银红色撒花锦缎长裙,三支嵌翡翠的长短钗插在发髻,妆容玫红偏淡。喜气又不失雅致,明艳又不失柔媚。

倒是把姜展唯、姜玖、姜悦三人好好拾掇了一番,都是大红刻丝绣团花提金对襟小袄(长衫)及长裙(裤),都戴着七宝璎珞圈,系着红色发带。陆漫还应姜玖小姑娘的请求,在她的眉心点了一点诛砂痣,也给姜悦点了一个,美得两个小姑娘不行。

打扮完毕,又披上厚厚的斗篷,去了鹤鸣堂。

今天果真是一个好天气,尽管刮着刺骨寒风,但晴空万里,朝阳明媚。地上的积雪都被清理干净了,树枝廊下,都挂着红绫彩灯,一片喜气祥和的景象。

鹤鸣堂上房里烧着地龙,还燃着炭炉,温暖如春。屋里更是花团锦簇,从花房里搬来了月季花,仙客来等多盆盆栽。一进屋子,就如从天寒地冻的冬季进入了明媚多彩的春天。

几人脱下斗篷,进了侧屋。看到除了上衙的几位爷们,还有去街上看热闹的六爷和七爷,其他主子全都坐在这里了。

他们刚坐下,就有人来报,谢家军已经来到城下,太子出城门迎接了。

三刻钟后,又有人来报,谢家军进城了,走在军队最前面的是骑着高头大马的三爷、谢大爷,还有两个年青英武的将军。接着是装完颜图的囚车,几排士兵后,就是坐着玉辇的太子和骑着骏马的谢大帅……

报信的小子会说话,“……在众将士里,咱们家三爷最最俊俏,最最威风。哎哟哟,夸三爷的大姑娘小媳妇最最多。”

他的话把大家都逗笑了,长公主大笑道,“小猴儿,真会说话。快,赏他二两银子。”

大奶奶又用帕子捂着嘴笑道,“四弟妹还没看过三叔吧,他是咱们家爷们中最俊俏的一个。”

江氏抱着大肚子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故作吃惊道,“三叔会比大伯和五叔还俊俏?”

大奶奶笑道,“那当然了。”又指着陆漫笑道,“你看看三弟妹,她跟三叔是俊男配美女,宝马配香车,最最般配的一对了。”

说得众人一阵笑。

三夫人笑道,“这些小媳妇们该打,哪能背后这么议论小叔子、大伯子。”

长公主也大笑道,“快,快去掐那个小猴嘴儿,哪有大嫂这样说小叔、弟妹的,连香车宝马都说上了。”

姜展玉笑道,“祖母,您不能让人掐大嫂,否则大哥回来就要难过了。他没当上英雄,又没三哥俊俏,您老还让人掐他媳妇,想想多辛酸啊。”

说得众人大乐不已。

做为现代人,陆漫的脸皮其实挺厚。但她跟姜展唯不熟,更说不上亲密,两人真正的关系又是那样,被人如此调侃,总有些不自在。

时到晌午,报信的人来说谢大帅率部分将军进了皇宫。

不久,姜侯爷派人来报,姜展唯等人被皇上留在宫里吃御宴。吃完御宴还要看歌舞,还要禀奏一些前线事宜,可能晚上才能回去。

老太太也累了,留众人在鹤鸣堂吃过饭后,就打发他们回去歇息。既然姜展唯不会早回来,就让大家伙申时初再去鹤鸣堂等着。由于太激动,她昨天夜里几乎整夜未眠,要好好歇歇。

陆漫等人回了东辉院。

她刚转过偏厦,柳芽就来报,跟姜展唯去打仗的另五个亲兵已经回来了,还拉回来了十几车东西,放在前院,他们几人也由明叔等人陪着在院后喝酒。

陆漫点头,说道,“不要动那些东西,由三爷回来处置。那几个亲兵让人招呼好,再每人赏二十两银子。”

跟姜展唯去打仗的共有十二个亲兵,最终回来八个。那四个阵亡亲兵家人,之前陆漫已经让明叔和柳春去安抚了,又每家赏了一百两银子。其他的,等姜展唯回来再说。

不成功便成仁,就是这么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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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八章 强留

陆漫回了上房,把姜悦哄睡,刚上床躺下,何氏就来了。

何氏急道,“刚刚同仁堂的人来说,陆鑫去同仁堂把承儿接去陆家了。”

陆漫一下坐起身,问道,“弟弟一直不喜陆家,怎么会跟着去了?”

何氏叹道,“那个人已经回陆家了。陆鑫说他腿受了重伤,请承儿去给他看看伤。承儿是大夫,那个人又是他生父,他们那样说了,怎么好不去呢。”

这个理由也的确没有办法拒绝。

陆漫安慰何氏道,“娘放心,弟弟看似温和,实际上很是倔强,不会被陆家人哄进去。他一看完那个人的伤,就会回来。”

她也睡不着了,穿上衣裳和何氏坐在侧屋闲聊。其实,她很想说,以后陆放荣或许缠你比缠何承还甚,但还是忍下来。古人的想法不一样,她怕自己说得太多,让何氏再多心。

大概未时,何承回来了。一来就说道,“姐,我还没吃饭,饿了。”

他的脸色不好看,头发有些零乱,靓蓝色的长袍有些皱巴了,上面还有几团污渍。

这个美人弟弟有洁癖,特别爱好,随时都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的。

陆漫一惊,赶紧让人去厨房给他弄吃的,拉着他的手问道,“怎么,陆放荣为难你了?”

何承看看一脸紧张的母亲和姐姐,又笑起来,说道,“无事,你们放心。”他坐下后,说了一下去陆家的情况。

陆放荣的左大腿被敌军用刀砍成重伤,刀砍进了骨头里大半。还好用了几十颗黄克来才把腿保住,现在伤势已经好多了,但走路还不利索,要用拐杖。

何承一去,就被陆放荣搂着大哭,陆老太太也过来紧紧抱着儿子孙子大哭,何承根本挣扎不开。

何承无法,只得等那母子两个哭过后,才看了陆放荣伤势,觉得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剩下的只是保养。

他留了十颗黄克来和一瓶水杨丸,又开了几副汤散,就起身要走。无奈他的手一只被陆放荣拉着,一只被老太太拉着,死活不许他走。

等到吃饭了,何承说要去出恭,才摆脱那两个人,偷偷溜出陆家大门……

后来被发现了,陆鑫和两个下人追到了胡同口才把何承追上。陆鑫倒也没有强拉他回陆家,还跟他说,“祖母和二叔只是太思念承弟了,是情不自禁,承弟不要怪见。先让二叔再冷静冷静,再请承弟回家详谈。”

“……那个人和陆老太太,真是,真是太让人无语了。他们怎么能这样强人所难!”何承叹着气摇着头,又嘱咐何氏道,“不管以后出了什么事,娘都不要去陆家,咱根本猜不出他们会使什么招。”

陆漫听了陆放荣和陆老太太的作派,都快吐了。她充分相信,因为何氏在场,何承不好说那母子两人具体说了些什么不要脸的话。

她也怕何氏被哄回陆家,陆放荣再来个霸王硬上弓什么的,那就坏了。她也嘱咐道,“娘,弟弟说得对,不管陆放荣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要回陆家,不知道他们会干什么。”

何氏倒不以为意,说道,“娘已经被休,他们再如何也不敢强拉我回陆家。倒是你们,你们是他的亲子女,面上总不能太忤逆。”

看到何氏一脸担忧,陆漫说道,“娘莫担心我和弟弟。陆放荣再无赖,他头顶上还有姜展唯呢。你不了解你那个女婿,他若无赖起来,陆放荣不是他对手。”

何氏嗔了她一眼,说道,“怎么能这样说自己的相公。女婿是正人君子,是皇上金口玉言嘉奖的大英雄,怎么会无赖。”

陆漫呵呵笑了两声,没好再言语。

一说起姜展唯,何承也来了精神。兴奋地说道,“我在同仁堂就听人说了,姐夫骑着骏马同另几位年青将军走在谢家军的最前面,威风得不得了,还说他俊俏无双,最得妇人们的青眼……”

陆漫摆手笑道,“言过其实了,他再俊也没有我弟弟俊,还什么无双……”

话没说完,又被何氏瞪了一眼。

王嬷嬷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笑道,“舅爷饿坏了吧,快来吃饭。”

她把一盘豆芽炒肉,一盘香干炒腌肉,一盘凉拌木耳,还有一碗鸡汁馄饨摆上炕几,又拿了一小壶温好的桂花酿。

何承满了十五岁以后,也开始学着喝酒了。

何承净了脸和手,再吃饱喝足,母子两人才回了青榆院。其实,何承很想去鹤鸣堂等着,能快点看到英雄姐夫,但何氏不许。她说自己两人到底不是姜家人,不好在人家合家团圆的时候插进去

等到一身光鲜的姜展魁和姜玖喜笑颜开地来了上房,姜悦也醒了,陆漫把自己和闺女收拾利索,几人又去了鹤鸣堂。

睡饱了的姜悦更精神了,知道自己爹爹要回来了,根本坐不住,同敏哥儿、一猫二狗在厅屋里玩闹着,孩子的咯咯笑声和猫叫狗吠连成一片。

九个月的姜珍也想去玩,哼哼唧唧闹着,抱着她的乳娘根本不敢去。她早得了吩咐,要离鬼精又爱打人的姜悦远着些。

陆漫等人陪着长公主和老驸马在东侧屋说笑。其他人都高兴,唯有老驸马提不起精神来。他觉得自己很忧伤,唯唯那么讨嫌,还不能骂他。骂了他,唯唯媳妇和小悦儿,还有长亭都会不高兴。

大奶奶、江氏、姜展玉开着陆漫的玩笑,逗得长公主和众人笑不停。姜展昆则屋里屋外忙乎,因为他还没有上衙,家里又忙,长公主暂时让他管着一部分庶务。

冬日天短,刚到酉时天色就渐渐暗下来。虽然没有黑透,厅屋、侧屋都亮起了玻璃宫灯,把屋里照得透亮。全府里,廊下树上的红灯笼也被全部点亮,真是“火树银花触目红”,历年的元宵夜也没有这么气派。

看来,长公主和几位老爷为了欢迎姜展唯的回归,下足了功夫。

突然,传来厅屋里姜悦兴奋的大嗓门,“爹爹,飞飞,吧吧。爹爹,飞飞,吧吧。”

吧唧声极是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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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 终于回来了

众人都一愣,姜悦怎么突然叫起了“爹爹”,还叫得这样大声?

一个熟悉又惊喜的的声音传了进来,“好闺女,你居然认得出爹爹来,真是好闺女。”

声音深厚,低沉,压抑着激动。

“‘爹爹’图图,飞飞,吧吧。”又是姜玖的声音。

姜展魁和姜玖起身向门口奔去,望着外面齐声喊道,“哥哥。”然后,向门外扑去,还能听到姜玖激动的哭声。

再接着,看到身着簇新戎装的姜展唯怀里抱着姜玖,一左一右被姜展魁和姜玖抱着,站到了门口。

真的是姜展唯回来了!

姜展唯的气势较之以前大不一样,五官更加硬朗和威严。哪怕嘴角扯出了一抹笑靥,那双幽深的眸子也如不可测的深潭,还有那如刀刻般的轮廓,让人心悸。

残酷的战争,还有领导黑暴营必须拥有的睿智和彪悍,彻底改变了他的气质。此时他的跟两年前完全两样,那时他的冷峻如寒冰,是别扭狠戾的愣小子,让人避之不及。可此时的他,沉静霸气,压迫感十足,是一位气吞山河的大将军,既让人害怕,又有一种让人信任的安全感。

战争能够改变人的心性,让人迅速成长。果然如此!

跟进来的姜展昆笑道,“孙儿想给祖母和祖父一个惊喜,没让下人先来禀报。”

除了老驸马,屋里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长公主眼泪都出来了,向前走了两步,哽咽道,“展唯,真是我的展唯孙子回来了。”

姜展唯抱着一个拖着两个,步履稳健,从容不迫,一步一步往屋里走来。眼光虽然看着最前方的老太太,但余光却留意着那几个妇人中的陆漫。

余光中,他看不清她穿的什么衣裳,也不能清楚看到她的容貌,隐约是一团如霞光般氤氤氲氲的衣裳衬着粉嫩嫩的小脸,如俏生生的花朵,美得令他窒息。他真想过去抱抱她,拉着她的手说,我活着回来了,我会同你好好过日子,让时间证明一切……

但是,他现在什么都不能说,甚至不好意思看她一眼。

在路过她的时候,他的身子一紧,脚步顿了一下,眼睛还是情不自禁地转向她,笑意更深了几分。

他听到有妇人发出轻微的笑声,有些红了脸,眼神又转向前面,继续走向殷殷看着他的长公主。

来到长公主面前,他把姜悦放下,跪下给长公主磕了三个头,说道,“孙儿展唯,给祖母磕头。”

长公主抱着他的脑袋大哭了起来,说道,“孽障,你终于回来了,你终于完完好好回来了。你不知道,这两年来,我们有多担心你,我和你媳妇为你流了多少泪。我的头发愁白了,多少个夜里睡不好,怕你有个三长两短,怕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怕你闺女媳妇成为孤儿寡妇……”

被老太太抱在怀里,听着她这些情真意切的话,她滚烫的眼泪落在他的手背上,姜展唯也情不自禁流出了眼泪。

祖孙相见的感人一幕感动了在场的所有人。男人用袖子擦眼泪,女人用帕子擦眼泪。看到爹爹和娘亲哭了,连姜悦都瘪着嘴哭起来。只有老驸马和三姑娘姜珍茫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三夫人和大奶奶都走过来相劝。三夫人先说道,“婆婆,快莫哭了。您等了展唯一天,展唯也累了一天,你们都辛苦了,快坐下来歇歇。”

大奶奶则咯咯笑道,“祖母,您老人家巴巴地拉着三叔说不够,也不想想三叔心里猴急着想看他媳妇呢。”

她的话把众人都逗乐了,长公主也抹着眼泪笑起来。

长公主把姜展唯扶起来说道,“快去看看你媳妇。你不在的这两年,她辛苦了,给你生了一个讨喜又聪明的闺女,代你孝顺长辈,我和你祖父的身体被她调养得极好,把小叔小姑教得也好,还弄出了几种神药,也治好了一些病人……”

姜展玉又笑道,“三嫂的好说一天也说不完,祖母您是想说到明天早上吗?”

众人笑得更厉害了。

长公主也呵呵笑道,“哎哟,可不是嘛,我也老糊涂了。快去看看你媳妇,你五弟大嫂都帮你着急呢。”

姜展唯早就想看媳妇了,之前是忍着,听了长公主的话也没矫情。他转过身,又一步一步向陆漫走去。

看到她,他的眼睛再也舍不得移开。两年过去了,又生了孩子,日思夜想的小媳妇一点都没变,美丽,水灵,娇柔,如春阳下尽情绽放的桃花。

“爹爹。”

反应过来的姜悦趔趄着跑过去抱住姜展唯的腿。

姜展唯俯身把女儿抱起来。

“哥哥。”

“哥哥。”

姜展魁和姜玖不敢跟祖母抢哥哥,看见祖母撒手了,又都跑过去一人一边抱住姜展唯的腰。

姜展唯又抱一个拖两个向陆漫走来。

从姜展唯一进来,陆漫就没有出息地有些紧张,手心都出了汗。不能否认,她到现在还是有些怕他,怕他的冰冷,怕他的怪癖,怕他的气势。她嫁给他两年零八个月,可他们真正相处才几天。

在众人的轻笑声中,姜展唯已经走到陆漫的面前,站定。他极力克制着情绪,笑道,“漫漫,我回来了。”

陆漫羞红了脸,也轻声笑道,“哦,三爷回来了,好啊。”

众人又都笑起来。

长公主也笑了,还嗔怪着众人,“你们都不许笑。看把展唯媳妇臊的,平时伶牙俐齿的,现在连话都不会说了。”又对姜展唯说道,“好孩子,给长辈见了礼就回屋洗洗,再跟你媳妇说说体贴话,快些来这里吃酒,家里给你摆了庆功宴。”

长公主的话把姜展唯的厚脸皮也说红了。

他放下姜悦,又过去给茫然看着他的老驸马磕了头,说道,“孙子见过祖父。”

揪着胡子的老驸马忍了几忍,还是没忍住,瞪着眼睛骂道,“臭小子,不要以为你穿了这身皮老子就怕了你,告诉你,老子不怕你!”

第三百二十章 伤

在刚刚看到这个庶孙的第一眼起,长公主就更加确定,平凡了几代的姜家终于又要出一个优异的子弟了。虽然遗憾他是庶出,但总比所有子弟都碌碌无为强。为了这个家,必须要把这个孙子的心收拢,也必须要把年青气盛的他看紧……

可老驸马的嘴总是那么得罪人。

长公主有些沉了脸,急道,“哎哟,驸马爷,看你说的什么呀。孙子好不容易活着回来,又立了大功,给家里争了光,多好啊。你若再这样闹下去,这个家都会被你闹散了。你是不是要把孙子孙媳,还有小重孙女闹走了,再不回来了,你才高兴?”

看到太祖父瞪着眼睛骂爹爹,姜悦不干了,“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嘴里嚷道,“太太坏,太太坏,骂爹爹,呜呜呜……”

见姜悦哭了,长亭生气了,陆漫也嘟起了嘴,老驸马又蔫了,赶紧说道,“好了,好了,我错了,我不骂了,长亭莫生气,重孙孙快莫哭,唯唯媳妇也不要翘嘴巴。”说完,就扭头不看姜展唯。觉得自己看不到唯唯了,就不会生气骂人了。

对于老驸马的骂,以及对他媳妇的偏爱,姜展唯倒是习以为常。但看到他如此认错,还是惊讶不已。

姜展唯起身,又过去给二夫人和三夫人作了揖。才把还大哭着的姜悦抱起来,说道,“我闺女真好,这么小就知道‘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声音平静,话语无礼。似在夸奖闺女,又像在跟他的士兵说话。

长公主叹了一口气,说道,“展唯,你祖父有病,说话做事像个孩子,莫生他的气。他是真心护着你媳妇闺女,特别是你闺女,他真真宠到天上去了。”

姜展唯躬了躬身,答应道,“是。”

姜展魁和姜玖又跑到哥哥身边一个抱一边。

姜展昆忍不住问道,“三哥,今天皇上给你们赐官了吗?”

姜展唯摇头道,“没有,今天吃了御宴,看了歌舞,皇上又夸赞了一番众将士。哦,我们还看了咱们府戏班演的‘长亭教孙’,极,极好看……”

说到那出戏,姜展唯颇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他注意到谢大帅在看戏的时候,露出的笑总是那么意味深长。

他抿了抿薄唇,掩饰住情绪,又道,“皇上只把谢大帅和蒋将军留下了,让我们歇歇,说两日后再嘉奖有功人员。”

长公主点头,姜展唯和陆漫才带着三个小的出了侧屋。

外面冷,下人又把斗篷给他们几人披上。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一路上的红绫彩灯,不止喜气,照亮了前行的路,还把他们照得红彤彤的,温暖无比。

若是漫漫再靠自己近一些,会更温暖。

姜展唯被三个小的紧紧缠着,似乎他们几人是一体,而旁边的陆漫一个人是一体。他很想把陆漫拉过来,却被他们缠得腾不出手来。

姜悦一点也不怕生,一只手搂着他的脖子,一只手不停地给姜展唯打着“飞飞”。

姜玖笑着提醒道,“傻悦儿,你都搂着爹爹的脖子了,还打什么‘飞飞’啊,可以直接亲亲了。”

姜悦似才反应过来,小胖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两只手抱着姜展唯的脖子往他脸上亲去。

闺女的亲热让姜展唯甜到了心里。他没想到,闺女第一眼就认出了他,还跟他这么亲热。他畅快地大笑几声,又回亲了她几下。

姜展魁和姜玖又像之前姜展唯回府一样,边走跟他大概汇报了一下他们的生活学习情况。姜展魁主说,姜玖作补充,姜悦负责欢迎。

“嫂子对我们非常非常好,可以说面面俱到。哥哥走的时候我才这么高,妹妹才这么高,我们现在都到你这里了。”姜展魁边说边在姜展唯身上比划着,“给我们请的两个先生也非常好,三叔考教过我,说我的学业不比上国子监的六哥和七哥差……妹妹的字写得已经很好了,吹/箫吹得也很好听,绣活也不错……还有小悦儿,她有多聪明,多能干,哥哥也看到了……”

陆漫有些脸红。这几个孩子都成精了,他们如此卖力赞誉自己,颇有为她博取姜展唯好感之嫌。

他们还没有赞扬完,就已经到了东辉院。东辉院的下人没想到他们这时候会回去,院子里静悄悄的。

走到院子里,王嬷嬷和柳芽赶紧迎出来,东辉院也才热闹起来。见下人陆续来了正院,姜展唯对柳芽说道,“让他们该干什么干什么,我们还要忙着回鹤鸣堂。”

进屋放下姜悦,姜展唯对陆漫的表现做出了肯定,“弟妹、闺女,你教得很好,谢谢你。”

陆漫笑道,“他们也是我的弟妹,我的闺女,该当的。”

让三个小的在东侧屋里玩,姜展唯和陆漫进了卧房。陆漫去衣柜前给他拿衣裳,姜展唯见三个小的看不到这里,下人也没跟进来,赶紧捏了捏她的小手,又对着她的耳朵轻声道,“漫漫,真的很想你。”

轻挑的话语和冷然沉静的气质很是有些违和。

陆漫红着脸把一套中衣中及红色锦缎棉袍裤塞进他的手里,说道,“快去洗洗吧。”

知道姜展唯今天要回来,大锅里一直烧着热水,他一回来就能洗澡。

姜展唯答应一声,转身的功夫又快速亲了陆漫的脸颊一下,正好被跑进来的姜悦看到。她大着嗓门笑道,“爹爹,亲亲,娘娘,哈哈哈……”

她的话逗得没好意思跟进来的姜展魁、姜玖一阵笑。

洗漱完后,身穿红锦袍,长发垂下的姜展唯多了几丝温和,也让姜悦更愿意亲近了。她四脚并用挂在他的怀里,由衷地夸道,“爹爹,俊。”

她的话逗得姜展唯朗声大笑。怪不得连老驸马都那么喜欢她,自己的闺女实在太讨喜,任谁都不会不喜欢。

姜展唯又把小兄妹招呼到身边,坐下,陆漫亲自给他擦着头发。

近距离接触了,陆漫才发现这个男人的脖子上、手背上都有伤痕。有些是老伤,伤痕很淡,跟皮肤的颜色差不多。有些是新伤,尽管已经长好,但伤痕粗粗的,红红的,像一条长虫子爬在肉上,很是狰狞和可怕。不知道被衣服包裹着的伤痕还有多少。

第三百二十一章 好媳妇

陆漫有了些心酸与心疼。和平与功绩的下面,掩盖的是永远残酷与血腥。她问道,“你身上还有伤吗?严重吗?我给你换药。”

姜展唯说道,“有,都已经大好了。”

陆漫急道,“我再看看。”

姜展唯笑道,“不用,已经结痂了。”他很想说晚上再看,但当着闺女、弟妹的面没好意思。又拍拍她的手说道,“谢谢你,你的黄克来救了我们许多兄弟的命,你的水杨酸也让兄弟们少受了许多罪。”

姜展魁和姜玖看到哥哥手上的伤,也是心疼不已,姜玖又流了泪。只有姜悦不知道那些伤意谓着什么,还饶有兴趣地抠着他手腕上的一条伤痕玩。

陆漫给姜展唯擦干头发,再把头发挽好,用玉簪束上。怕被人取笑,几人不敢耽搁,又匆匆去了鹤鸣堂。

几位老爷和姜展举已经回来了,正跟众人说着今天的献俘仪式,及皇上如何龙心大悦,如何夸奖姜展唯。

姜展唯进去给几位老爷作揖行了礼。

几位老爷又大加赞扬了姜展唯忠心朝庭,保家卫国,给家族争了光,以及长公主教孙有方,等等。

二老爷都激动地流泪了。他说道,“看到我儿被皇上点名夸赞,还专门给我儿赐了酒,我高兴啊。还有太子,张首辅,谢大帅,谢老国公,安国公,硕王爷,王太师,周大人,他们都夸了儿子,为父自豪啊……”

姜展唯又起身给二老爷躬躬身,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暗道,几天后,或许你就不是这样一种态度了。

二老爷的夸张让长公主等人皱了皱眉。姜侯爷起身道,“接风宴已经摆好,母亲,父亲,展唯,吃饭去。”

接风宴上笑语晏晏,其乐融融,和睦友好,话题几乎一直围绕着长公主和姜展唯。

这让姜展唯很是不习惯,有一物是人非之感。曾经的自己,不要说被全家人如此捧着,夸着,就连看都不会多看他一眼。他也非常自觉地低头驼背躲在最后面,看着嫡兄、嫡弟挥洒肆意……

姜展唯知道,这些人夸他奉承他,是因为他为家族争了光,必将前程似锦。但这个和睦的气氛,他们几兄妹完全融入了这个氛围,却是他不在的时间里陆漫慢慢经营起来的。

长公主今天也坐在男人那桌,她对姜展唯的表现很满意。他虽然话不多,笑得也没有其他人肆意,还略显疏离,但有问必答,对长辈也躬顺。她知道,这个庶孙跟家族的生疏和不睦不是几日相处或是几句好话就能改变的。还好自己现在的身体还算硬朗,还有那个善解人意又识大体的孙媳妇……

姜展唯应长公主和其他人的要求,讲了一下打仗的情况。更多的时候是听姜侯爷和二老爷讲皇上如何大悦,如何夸奖谢家军,如何让在坐的宗亲大臣向长亭长公主学习,教育好下一代。

被长公主再三叮嘱了的老驸马也没有多话,除了二老爷偶尔会说两句不合时宜的话,其他都好。

中途姜悦得了陆漫的吩咐,专门跑去老驸马那桌,给“太太”送上两个香吻,奖励他“没有骂爹爹”。这个奖励让老驸马极是开怀,觉得是意外的惊喜。

姜展唯给长公主、姜侯爷、二老爷、三老爷、世子爷、四爷、五爷都敬了酒,感谢长辈的教诲及他们对他妻儿的照顾。还红着脸来了女桌这边,敬了陆漫一杯,谢谢她制出神药,解救将士们于危难。

三夫人打趣道,“只谢谢你媳妇制出了神药,不谢谢别的?”

姜展唯笑着又补充了一句,“还谢谢媳妇给我生下闺女,代我孝敬长辈,照顾弟妹。”

大奶奶又打趣道,“还有呢?”

众人又是一阵笑。

姜展昆笑道,“三哥索性都说出来吧,别让人逼着一句一句往外倒。”

姜展唯无奈地笑道,“既然你们想听,索性我就说了吧,上锋和兄弟们都夸我娶了一个好媳妇。”

他的话逗笑了所有人。正在喝汤的六爷被呛着了,打翻了碗,咳得满脸通红。

长公主笑得流出了眼泪,指着三夫人几人骂道,“就你们捉狭,专欺负老实人。”

这顿饭吃得晚,也吃得长,吃完后已经到了戌时。

姜悦已经在乳娘的怀里睡着了。走的时候,姜展唯把女儿接过去自己抱着,来到垂花门口。

天空高远而深邃,漫天星星托着一轮明月高挂空中,似又跟远处的灯海连成一片,真是火树银花不夜天。

屋外的盛景,屋内的祥和,今天府里所有的辉煌和欢乐都是为了他。

寒风呼呼地刮着,姜展唯深呼了一口气,抿了抿薄唇,把怀中的姜悦又搂得紧了几分。

除几个去外院的青少年男人愿意自己走路,其他人都坐轿子。

姜展唯一直不喜欢坐轿子,但看到怀里睡得小脸红扑扑的闺女,还是上了一顶小轿。

来到东小门,轿子停下来,姜展唯几人下了轿。

东辉院里灯火如昼,比长公主府还要亮堂。明叔和柳芽领着男女下人站在偏厦的两旁,欢迎男主子的回归。

姜展唯对他们笑了笑,说道,“你们把三奶奶和小主子们服侍得很好,爷记下了。明叔记着,明天给下人们发双月月钱,晌午再多置几桌酒席,爷请客。好了,天晚了,都回吧。”

众人给他磕了头,才散去。

看到弟弟妹妹还想跟着去上房,姜展唯说道,“我昨夜忙得几乎没睡觉,累了,今天想早些歇下,有话明天我们再说。”

姜玖还有满腹的话要跟哥哥讲,听了哥哥的话,小嘴都嘟了起来,撒娇道,“哥哥……”

姜展魁拉住了妹妹,说道,“哥哥好好歇息,我和妹妹明天再来看你。”说完,便把不情愿的姜玖拉走了。还非常贴心地把妹妹送到西垮院,才回前院歇息。

李妈妈接过姜悦,同珍珠一起去了东厢房南屋。她们的动作很轻,怕把姐儿弄醒哭闹找娘亲。

第三百二十二章 继续过下去

小青也把豌豆黄抱进了东厢的北耳房,以后豌豆黄会住在这里。豌豆黄也不愿意搬家,扯开嗓子就要嚎,一下被小青捂住了。小青低声道,“听话,改天我帮你说情,再让你出去野十天。”

豌豆黄便闭了嘴,又狠狠瞪了一眼把它和小悦儿撵出上房的臭男人。

进了上房,姜展唯似才注意到屋里红彤彤一片,如新房一般。他对陆漫笑了笑,先去净房洗漱。

因饭前他才洗了澡,现在只净了面,漱了口。

他出来后,陆漫又进去。两人错身而过的时候,他精壮的身体和那股熟悉又久远了的冷香又让陆漫的心猛地颤了颤,她到现在还是有些怕那股味道。

大木盆里已经倒好热水,氤氲的水面上飘浮着一朵朵花瓣。

陆漫坐进大木盆里,被热水浸泡着,大半天的紧张和兴奋才得到充分舒缓。她觉得自己很没用,一见到姜展唯就有些乱分寸,应该跟第一次有很大关系。这就是“下马威”的威力吧?

从姜展唯的一封封柔情蜜意的来信可以看出,他是不想休她的,也不愿意当合约假夫妻。再看他今天的表现,更加坐实了之前对他的猜测——他想跟她继续过下去……

当然,陆漫现在也不想跟姜展唯合离,但她更愿意跟他当一对合约假夫妻,相互帮助,共同获利。她总觉得他不一定是真心爱自己,即使暂时不休她,也是基于多种理由。

退一万步说,即便是他真心喜欢自己了,想跟自己好好过日子,可她总也忘不了他那夜的粗鲁,以及先前对她一步步的利用和算计,她放不下那些委屈。

不可否认,陆漫的心底深处没出息地已经被这个男人身上某些特有的优质所吸引。特别是今天,他沉静的大男人气质,让人忽略不了的威严,看她时一闪而过的柔情,宽和的微笑,对姜悦的宠爱,居然让她产生了一种安全感,让她有一种想依靠的感觉。

来到异世这么久,她付出了许多,对亲人关心,对长辈孝顺,教养女儿及弟妹,人人都称颂她的“贤良淑德”。她还弄出了“神药”,救治了无数病人,甚至窥视到了天大的秘密。她如此努力,不仅为了过好日子,更是希望在异世能有一分归属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累,有多怕,有多想找一个厚实而温暖的肩膀,靠一靠,歇一歇,伴随她在这个世界终老。

但她总觉得这个男人不会是自己的良人。她怕,怕自己真的沦陷进去,后半生将万劫不复。

就像两年前的那夜,自己傻傻地沉醉进去,第二天就被一闷棍打醒。只有一夜的沉醉,她都用了那么长的时间来疗伤。若是一日日,一月月,一年年,所有的感情毫无保留投入进去,还傻的在同一个地方犯错,自己会蠢死,而且连她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他说,让时间证明一切!

时间能见证真情,也能见证变迁。

精于算计的男人,看到的永远是利与弊,是容易改变初衷的。何况那还是个强势冷静,善于伪装,又有些别扭的男人。她看不透他,算不过他,还有可能要受他的气,只能好好保护自己。

她是一个平凡的女人,脑子也不太够用。“发明”那么多“神药”,救治那么多病人,都是在长亭长公主的庇护下完成的。若没有这么强硬的倚仗,“神药”及配方或许早就不属于她了,救治的那些人也不知哪个是福哪个是祸。

她无力改变什么,唯有妥协,如他所愿,跟他当一对同床异梦的真夫妻。

今夜,她将如当初那样,不能拒绝。当初是因为他所说的“交待”,以及他做为丈夫的权力和她做为妻子的义务。

而今天,基于的理由更多。除了他们各自的权力和义务外,她还想给女儿一个表面和谐、快乐的家庭,想让关心她的亲人安心,想他和她在暂时的契合中让“狸猫换太子”的冤案大白于天下,为外祖平安。还有,她在疲劳之时有一个厚实的肩膀可以靠上一靠……

只是,她必须把握住自己的情感,千万不能爱上他,不能沦陷在他温柔的陷阱里。千万千万,要紧要紧。

等到他觉得该合离了,甚至自己有足够的底气可以提分手了,分开就是。或者,两人都觉得这种日子可以继续过,那过一辈子也无不可。在古代,真正因为相爱在一起的夫妻又有几对呢?

矛盾了半天,想通了,陆漫长长舒了一口气,站起来,才觉得水有些凉了。

来到卧室,身着白绫衣裤的姜展唯正坐在床上等她,下人都被他打发下去了。高几上只有一根红烛亮着,光线朦胧而昏黄。

屋里,少了一张小床和她的小天使,又多了一个强势又琢磨不透的男人。

外面的狂风更大了,刮着厚实的窗纸发出特有的声响,更显得屋内温暖如春,寂静无声。

姜展唯等了很久,觉得快失去耐性了,才把陆漫等出来。

她今天没有洗头,黑发随意在头顶打了个卷儿。由于洗得太久的原因,小脸红如胭脂,较之平时多了几分浓艳和倚丽。

她微低着头慢慢向他走来,走得很慢。在距他一丈多的时候,脚步还顿了顿。在她的眼里,他看出她多了一份紧张疏离,没有了前一刻的平和安静。

看来,她依然没有放下那份委屈不甘以及对自己的不信认。

她的这个态度,也在姜展唯的意料之中。都怪自己。这么美好娇柔的女子,自己当初怎么忍心那样对她。

姜展唯心里急得不行,却静静地望着她,耐心地等着她。在她龟挪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抬手想拉她,却看见她的身子一紧,大眼睛惶恐地看向他。

他无奈地笑了笑,把手缩回来,说道,“我背后的伤还有些痛,你给我看看。”说着,他转过身去。

听了这话,又看不到姜展唯的脸,陆漫一下没有了之前的紧张,医生的自信和从容不迫又重新归位。

第三百二十三章 用一生来化解

陆漫过去把姜展唯的衣裳撩开,看到后背大大小小、长长短短、深深浅浅好多根疤痕。其中一处新伤最触目惊心,有两寸多长,一指多宽,皱皱巴巴,又红又肿,虽然伤口长在一起了,但还没有完全长好。

她的心都抽紧了,埋怨道,“天,这么长这么宽的伤口,还没有长好呢,怎么能被水打湿呢。若是感染……哦,若是化脓了,就好得更慢了。”又嘟嘴道,“都怪柳春,他说你只受了小伤,又已经大好。”

姜展唯感觉到陆漫是在关心自己,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他转过身笑道,“无事,这个伤在战场上的确算小伤了。”

陆漫固执地说道,“我给你上点药膏,在伤口结痂之前背部不能再碰水。还要继续吃黄克来,至少再吃十天。”

说完,她就要去西屋书房拿药,却被姜展唯一把抓住了。他说道,“漫漫,若没有你制出的黄克来,我或许已经死了。我死了,你还会恨我吗?”

陆漫悠悠说道,“这种假设毫无意义,你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姜展唯又说道,“那这样,让我的伤一直不好,让我多痛一痛,让你出气,好吗?”

想到那条狰狞红肿的伤痕,陆漫摇头说道,“作为大夫,我不能让你的伤一直不好。”

姜展唯被感动了。暗道,嘴硬!你明明不忍心,还要拿大夫说事。

姜展唯双手环住陆漫的腰,把脸埋进她的胸/部,说道,“漫漫,你这么好的女人,还有我可爱的女儿,若我狠心抛下你们,老天都会惩罚我,不让我下一世好过。我活着回来了,还是你把我救回来的,我们今生再也不分开……”

他的话很肉麻,他的头在她的胸/前轻轻蹭着,让她十分尴尬。

陆漫费力地把姜展唯的手拿开,说道,“我去拿药。”逃似地走开了。

西屋书房里放了一些常用药,她宝贝的黄克来也锁在这里的抽屉里。

她拿了一盒药膏,一颗黄克来,在那里站了一阵,平复了一下紧张的心情,才转身回到卧房。

见姜展唯还噙着笑意看着她,陆漫把黄克来放在他手上,去桌前倒了半碗水来递给他。说道,“喝药。”

姜展唯非常听话地喝了药。

陆漫又说道,“转过身,我给你上药。”

姜展唯怔怔地望着她说道,“真是傻女人!让我多痛一痛,不好吗?”看到陆漫抓狂地要离开,赶紧又说道,“好,好,我转过去。”

他转过身,陆漫把他的衣裳脱掉,给那条伤口涂了药,他肩上还有两条小些的伤口没长好,也涂了一些。

姜展唯笑道,“你的手真轻,摸在身上庠酥酥的,比军中那些医官强多了。”

陆漫没理他,用绷带把抹了药的伤口包扎好。然后,又用大拇指狠狠按了那条长伤口一下,痛得姜展唯闷哼一声。

他转过身说道,“真是最毒妇人心,你是要谋杀亲夫吗?”

陆漫忍不住笑了一下,说道,“三爷真是难侍候,轻了不行,重了也不行。”

看到她灿然一笑,姜展唯顿时觉得屋子里一下亮堂起来,连心里都亮堂起来。他把嘴凑近她的耳边,坏坏地说道,“真的有一种事,轻了不好,重了也不好。轻了我不舒坦,重了你不舒坦,要不轻不重正正好。”

先陆漫没反应过来,可看到他脸上的坏笑,也明白了他指的“一种事”是什么。她的脸一下红了起来,提高声音嗔道,“你胡说什么啊,不理你了。”

说着,她就想起身,被姜展唯一把抱住。

姜展唯一只手抱着她,一只手把她衣裳的带子拉开,说道,“我的衣裳是你脱的,我也要脱你的衣裳……”声音含混不清,低得像是直接从喉咙里发出来的。

他的吻落下,在她的唇齿间纠缠。再是慢收回的游离,鼻头,眼睛,脸颊,下巴,脖子,胸/前……他想了她两年,七百多个日夜的梦牵魂绕,想她想得似要发疯发狂。

今天,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天知道他是用了多大的毅力克制住自己没去抱抱她,亲亲她。

现在,他终于抱着她,亲着她了,一遍一遍亲不够。他的爱如化不开的蜜,断断续续诉说着自己的相思和爱意。他的吻和抚摸如星星点点的火苗,一点一点灼烫在陆漫身上,让她止不住地颤栗。

陆漫不像上次,上次姜展唯的柔情和酒精让她醉得不轻,脑子不清醒,身体不由自主配合着他,予求予取。但她此刻是非常清醒的,他的热情让她羞愧和不知所措,还有些稍稍的抗拒。渐渐的,他的火苗似把她也燃着了,她全身瘫软,浑身无力,从嗓子眼里发出碎碎的呻/吟声。

陆漫流泪了。为她之前的委屈,也为此时的情不自禁……

她的泪让姜展唯心疼不已。他感觉得出来,这次她明显没有上次那样投入,只是承受着,某些时候还有些小小的抗拒。

是他先伤了她,之后的算计又把他们渐渐缩短的距离再一次拉开。她不信任他,怨他,那他就用一生来化解他的怨,来证明他是真心爱着她。

自从两年前他离开她的那一刻起,他就做了决定。那七百多个日夜,他几乎时时都在下着决心。只要他能活着回来,不管她怎么想他与她之间的关系,他只认准他们是夫妻。

什么合约,什么承诺不再动她,那是他还不了解她时制定的糊涂协议。现在,他就是要违约,就是要食言。在自己媳妇面前,什么自尊,什么面子,都丢了。

窗外的月亮躲起来了,天空又飘起了小雪,纷纷扬扬撒落大地。那扇橘色的小窗里,偶尔会传出男人絮絮的低语,以及女人小猫似的呜咽……

陆漫是被姜悦的哭声吵醒的。

她一下坐了起来,喊道,“宝贝,你怎么了?”

说着,就往之前放小床的地方看去。小床没有了,只看到铺在地下的大花绒毯。她才想起来,昨天女儿已经住去了东厢,姜展唯住了进来。

第三百二十四章 霸着睡

陆漫看看四周,到处挂着红绫彩灯,还有红帐红被,绣着鸳鸯戏水的红罗枕,夜里那一幕旖旎风光又浮现在她眼前……

姜悦的哭声不时从窗外飘进来,一声赶着一声,委屈极了。

陆漫看看窗棂,已经大天亮。

这时,王嬷嬷笑眯眯地走了进来,说道,“三奶奶醒了,姐儿也刚刚醒了,看不是在她原来的屋里,就哭起来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陆漫问道。

王嬷嬷帮陆漫穿着衣裳,笑道,“已经巳时初了。三爷辰时三刻就领着八爷和二姑娘去给长公主请安了,让老奴不要叫醒你。”

陆漫有羞恼不已,那个男人有些地方精明,有些地方又粗糙得紧。他一个人去请安而自己不去,还不知道被别人怎么取笑呢。

她迅速穿好衣裳,洗漱完,去了东厢。

姜悦正爬在老驸马的怀里痛哭着。老驸马手足无措,不知该怎样哄她,见陆漫来了,大声埋怨道,“唯唯媳妇,看把悦儿委屈的。为什么让唯唯跟你一起睡,而不让小悦儿跟你睡?你这么做不好。”

老驸马的话让几个下人忍得难受,才把笑忍住。

这个老傻子,一会儿明白,一会儿糊涂,气死人。

陆漫又羞又气,嗔怪道,“祖父胡说什么呢,再胡说不理你了”说着,便把姜悦接了过去。姜悦还在生娘亲的气,哭着转过脸去不看她。

陆漫哄道,“宝贝快莫哭了,娘亲抱抱,亲亲……”好话说了两箩筐,才把小妮子哄过来。

陆漫又亲自给小妮子洗了脸,李妈妈给她喂了奶,又喂了小半碗粥,小半碗鸡蛋羹。陆漫也匆匆吃了点东西,回屋化了个淡妆,才抱着姜玖同老驸马,一猫二狗一起去了鹤鸣堂。

为了欢迎谢家军搬师还朝,今天上衙、上学的爷们都休沐,一家人都早早来了鹤鸣堂。

厅屋里,除了在东侧屋密谈的长公主和姜侯爷、三老爷、姜展唯,还有才赶到的陆漫、老驸马、姜悦,所有主子都坐在了这里,包括一早陪着哥哥来的姜展唯和姜玖,以及三姑娘姜珍。

老驸马没见着长公主,就带着姜玖、敏哥儿、和姐儿,以及一猫二狗去了西侧屋玩。

此时,二老爷的笑声打得极是响亮,没话找话地跟姜展举几兄弟谈论着朝堂大事。若是原来,长公主单叫把老大、老三进侧屋密谈,二老爷是会沉脸不高兴的。

现在他也不生气了,老子不行儿子行,那几个人里,有一个是他儿子。大老、老三再能耐有什么用,他们的儿子跟自己一样,都没有资格跟老母亲共商密事。

陆漫猜测,长公主应该是跟姜展唯通报近段时间家里发生的事,以及太子的真实病情,弄不好还有对姜展唯的“交待”。这些事,的确不敢让大嘴巴的二老爷知道。

姜展唯不仅在朝堂挣得了功名,在家里也来了个华丽大转身。由不被待见的庶子,升到了家族领导班子的核心成员。

看到大奶奶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陆漫装作没看见,冲二夫人和三夫人笑道,“三爷让我等着悦儿醒后再过来。”

二夫人笑着点点头,三夫人又一副“我懂”的表情,笑道,“展唯说的在理儿。”

大概两刻钟后,那几个开小会的人才走出来。

陆漫注意到,他们几人脸上的表情都比较放松。特别是姜展唯,非常难得他的唇角还有些上勾。

她觉得,他们几人应该达成了某种协议。能让姜展唯心甘情愿退步接受长公主所说的“交待”,只有那个人。

陆漫又瞥了二老爷和二夫人一眼。有时候,家族和朝堂一样,是要讲实力的。姜展唯已经强大起来,完全有了跟家族谈判的资本。

老驸马听到动静了,赶紧从西侧屋跑出来,对长公主告状道,“长亭,我早说了庶子不好,是乱家的根本,你偏不信,现在可灵验了。”又用手指着姜展唯,继续说道,“唯唯一回来就把小悦儿赶去东厢,霸着他媳妇单睡,搅得东辉院鸡犬不宁,小悦儿哭得好可怜……”

他的话没说完,屋里哄堂大笑,这些人想忍都忍不住。

陆漫羞得脸通红,垂头暗骂着老傻子。

姜展唯的脸又冷了下来,抿着薄唇,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墙边的多宝阁。

长公主则是又好气又好笑,赶紧劝着老驸马,“哎哟,驸马爷,看看你说的什么呀。咱家的展唯能干,打跑了鞑子,当了大英雄。他不仅不会乱家,还是兄弟子侄们的榜样。你不能再这样说他,说多了是会伤人心的。”

姜侯爷和三老爷也说道,“父亲,展唯如今给咱们家挣了荣耀,光大了门楣,让咱们家更加繁盛,是功臣。”

长公主又指着大笑着的姜展举和姜展昆说道,“有什么好笑的。本宫就不信,你们不霸着你们的媳妇单睡。”

长公主的话逗得众人的笑声更大了。

姜展昆拍着马屁,又为姜展唯解着围,笑道,“祖母说的对,谁不霸着自己的媳妇单睡,谁就是傻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片刻清明的老驸马一下就怒了,大吼道,“臭小子,你是在骂我是傻子,不知道霸着媳妇单睡?我打死你这个不孝混帐东西。”

说着,就冲了上去,照着姜展昆的脑袋使劲甩着巴掌。

姜展昆这是第一次挨老爷子的打,还不敢躲。

这个变故让所有的人都没想到,笑声嘎然而止。

老驸马岁数大了以后就没再打过人。早年经常打少年时的二老爷,后来经常打少年时的姜展唯。

三老爷赶紧过来扶着老驸马劝道,“爹快莫生气,展昆不敢骂您老人家的,仔细您的手痛。”又瞪着眼睛骂姜展昆道,“说话不过过脑子,还不给你祖父陪罪?”

姜展昆已经被老驸马打蒙了,听了父亲的话,起身跪下给老驸马磕了三个头。说道,“祖父,对不起,是孙子言语无状,以后再不敢乱说话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相公给你挣的

长公主也有些不好意思。她开孙子的玩笑,老驸马却偏偏把祸水引到了自己头上。

她怔了一会儿,才哈哈笑道,“打得好。你就快去衙门了,若还这样说话不过脑子,敞着大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那是要吃大亏的。人家可不会像你祖父,不高兴了,明面骂你打你,人家是不动声色,暗地里整你。”

姜侯爷和姜展举非常聪明地把话题转到了人际关系上,姜展昆也表示会记住长辈的教诲,好好当官,好好做人。

姜展昆拍马屁拍到了马蹄上,老驸马脑回路跟常人不一样,倒是意外地缓解了姜展唯和陆漫的窘迫。

众人又说笑了一阵,便到了晌午。

饭后,长公主又拉着姜展唯的手说道,“好孩子,你祖父有病,别生他的气。你也看到了,他宠你闺女宠得紧吧?哎哟,每天一大早就去看她,连早饭都不在这里吃。只要一天没看到,心里就不自在。”

姜展唯说道,“祖母放心,孙儿懂的。”

长公主又让姜展唯跟妻儿弟妹好好聚聚,下晌就不必去鹤鸣堂了。

路上,二老爷还想让姜展唯下晌去晚轩,被二夫人劝住了。她低声说道,“婆婆都没让他们去鹤鸣堂,就是知道他们想单独相处,我们又何必讨嫌呢。”

回了东辉院,姜悦已经在姜展唯的怀里睡着了。

为了让姜悦彻底习惯自己在东厢住,陆漫还是狠心地让李妈妈轻轻把她抱去了东厢午歇。

姜玖生怕哥哥再把她赶回自己的小院,扯着他的衣裳说,“哥哥,玖儿不困。”

好久没有自称“玖儿”了,一见哥哥又撒上了娇。

姜展唯笑笑,一手牵着妹妹,一手牵着陆漫,又向姜展魁侧侧头,说道,“走,咱们几人好好聊聊。”又对陆漫说道,“晚上不去鹤鸣堂,就请岳母小舅来东辉院吃个饭。”

陆漫也有这个想法,母亲和弟弟早就想见姜展唯了。便笑道,“好,我让人去请我娘和承儿,再去厨房看看。”说着,便去了后院。

她想让他们兄妹三人说说贴己话。

她在后罩房呆了三刻钟才回上房,却看到姜展魁小兄妹已经不在了。厅屋里堆放了五个箱子,三大两小,大箱子有四、五尺长,小箱子也有二尺长。上面还放了一个小锦盒,姜展唯则坐在窗下看着书。

见陆漫回来了,姜展唯指着箱子笑道,“这些是我给你带的礼物,给长辈和弟妹的礼物已经送去他们屋里了。你看看,喜欢吗?”

姜展唯过来把陆漫牵到箱子前,低头把箱子一个个打开,说道,“娶你的时候委屈你了,聘礼肯定不会好。虽然我没看过,但想也想得出来。这些大多是我的斩获,也有我在边关买的。”

陆漫看看摆满了厅屋的箱子,说道,“我现在有钱了。”

姜展唯道,“你的是你的,这是你相公给你挣的。”又道,“这次我们直捣鞑子的中军营,活捉完颜图。除了完颜图帽子上的猫儿眼和他贴身的弯刀、手上的玉髓扳指我没敢要,献给了谢大帅,他大一半的东西都被我斩获了。”

陆漫有些发蒙,这算不算贪没?忙问道,“你这样行吗?”

姜展唯满不在乎地说道,“怎么不行!当兵的打仗,财物除了军响,就是这些斩获。放心,这是惯例。”

三个大箱子里装的都是动物皮毛,有紫貂皮、雪貂皮、银狐皮、红狐皮,猞猁皮,貉子皮,还有一张虎皮,把几个箱子装得满满的。

一个小箱子里装的是冬虫夏草、人参、灵芝、鹿茸、鹿鞭等药材。另一个小箱子里装的是赤金及各色宝石摆件,还夹杂着许多嵌宝首饰,鸡血石的居多。

姜展唯又把雕花锦盒拿起来,打开,放在陆漫手上说道,“这是罗刹国那边产的金刚石,我们大楚很少。你看看,喜不喜欢?”

看到锦盒里的金刚石,陆漫的眼睛都瞪圆了。天哪,这明明是钻石嘛!

紫色的绒布上,放着一颗大钻石,五颗小钻石。大的有成人拇指指腹那么大,小的也有小指指腹那么大,都被切割成了圆形。老天,这得多少克拉。

经典永恒,炫目华彩,交相辉映,璀璨光芒,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前世形容钻石的词语统统涌上陆漫的心头。

经历过后世文明的女人,就没有不喜欢钻石的。

在前世,她也花了万元买了一枚钻石戒指和一根钻石项链,但那镶的都是碎钻,跟这些钻石简直无法比。

看到陆漫的表情,姜展唯还明知故问道,“喜欢吗?”

陆漫抿嘴甜甜的一笑,说道,“嗯……不告诉你。”

姜展唯把她的这句话当成跟自己撒娇,心里猛地一跳,非常想去亲亲她。但又怕惹恼她,破坏这种和谐欢愉的气氛,还是忍住了。

陆漫欣赏够了钻石,把锦盒扣上,又问道,“都给我了,那你呢?”

姜展唯看看陆漫,心道,真是个傻媳妇,亏祖母和侯爷、三老爷还使劲夸她冰雪聪明。笑道,“放心,我还留了一些。”

陆漫听了,才又笑眯眯地去翻着其他宝贝看。做为大夫,她最稀罕那些好药材。做为女人,她最喜欢钻石、皮毛,还有那些宝石。也就是说,这些东西她都喜欢。

她让人把东西造册,除了钻石,都放入陆漫的私库,两人又说起了请何氏和何承吃饭的事。

另一边一大一小两个箱子。小箱子是给姜悦的,里面多是嵌宝首饰,也有几样摆件和挂件,数量不多,却异常精美。另一个大箱子是送何氏和何承的,几张貂皮和狐狸皮皮毛,一对充满异域风情的嵌宝赤金镯子,两根人参,两朵灵芝,两样鸡血石和琥珀摆件,还有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

看得出来,他准备的礼物都是用了心的。他又大概讲了一下送长辈和姜展魁小弟妹,以及其他兄弟的礼物,轻重厚薄,一目了然。

大概未时末,何氏和何承来了。

其实,他们早就想来看姜展唯了,但想着他刚回来事多,一直忍到现在。

第三百二十六章 找上门

为了见姜展唯,何氏还好好拾掇了一番。她是把自己往老成里打扮,觉得再老几岁才像丈母娘。头上又戴了几支最贵的簪子,觉得自己富贵才不会丢闺女的脸。

姜展唯有准备自己的丈母娘和小舅子会人才好,但没想到会这么好。

他很是谦恭地请何氏上坐,何氏极力推辞了,坐在右边的第一把椅子上。

姜展唯又非常郑重地跪下,给她磕了头,说道,“岳母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何氏第一眼就非常满意姜展唯,觉得女婿长相俊俏,伟岸挺拔,还稳健持重,一看就是靠得住的好男人。

现在见出身世家又身居高位的女婿给自己见了这么大的礼,一定是把闺女放在心上的。她激动地流了泪,按照习惯把“改口”红包给了姜展唯。说道,“女婿快快请起。漫漫从小受了些罪,但人好,良善。娘希望你们以后要互敬互爱,白首一生。”又起身虚扶了他一把。

姜展唯起身后,又给何氏作了个揖,说道,“岳母请放心,漫漫是个好女人,我们会互敬互爱,白首一生的。”

他的“甜言蜜语”更是让何氏感动不已。

姜展唯又坐下,何承来给他作了个长揖,说道,“弟弟何承,见过姐夫。”

几人才见了礼,说了几句话,歇完午歇的姜展唯和姜玖就来了。

姜展唯看到弟弟妹妹跟何氏和何承极是亲厚,随便,就像一家人,甚至比他们在鹤鸣堂跟姜家其他人相处还融洽,心里非常满意。

没多久,东厢又传来姜悦的大哭声。

陆漫赶紧起身去东厢。哄好了姜悦,带她来到正房。

姜展唯的表现很好,虽然不是笑容可掬,但嘴角一直是上勾着的,低声同何承说着话,偶尔还会兼顾一下何氏。不像今天上午在鹤鸣堂,一直沉着脸,若别人不点着名跟他说话,他一句话都懒得说。

姜悦看到爹爹了,几下爬上爹爹的膝盖跟他“飞飞”。飞了几下才反应过来,他们的距离近得不需要“飞”,才又抱着爹爹的脖子亲他的脸,逗得众人大乐。

父女两个腻味了一会儿,姜悦就下地同一猫二狗闹起来,厅屋里更热闹了。

众人正说得高兴,柳信突然求见,在姜展唯耳边说了两句话。

姜展唯的脸一下沉了下来,起身对何承说道,“承弟,前院来了位客人,你陪我去见一见。”

何承起身,同姜展唯一起出去了。

见姜展唯的这副作派,陆漫猜测来人应该是陆放荣。他或许先去榆青院找何氏母子,没找到,就来了这里。

那个人也真是讨嫌,这才回来两天,第一天让人把何承骗去家里,第二天亲自瘸着腿跑来这里,以后还不知道会做些什么事出来。

何氏倒没想那么多,见女婿见客都把自己儿子带着,那就是没把他们母子当外人了,心里美滋滋的。

她悄悄埋怨陆漫道,“你还说女婿性情不好,尽瞎说。”又得意地说道,“娘觉得这个女婿好,有礼貌,性情温和,长得俊,还身居高位,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正如陆漫猜测的那样,还真是瘸腿的陆放荣来了。

两刻多钟前,陆放荣穿着崭新的缎子长袍,头戴玉簪,短须梳得顺顺滑滑,怀里抱着一个大匣子,里面是几样最好的斩获,其中还有一样是缴获完颜图的。

他坐着马车去了榆青院,是吴叔开的门。

吴叔并不认识这个人,但看他拄着拐,长得高大俊朗,三十几岁,也就猜到是谁了。

吴叔也恨陆放荣,又得了何承的嘱咐。他堵在门口不让陆放荣进门,问道,“这位老爷找谁?”

陆放荣说道,“我找明珠。”

吴叔说道,“我家姑太太不在,你走吧。”说着,就想关门。

陆放荣一手拄着拐,一手抱着盒子,只得身体前斜,阻止那个人关门。

他越过吴叔往院子里瞧去。这个视角,只能看到东厢房的一堵砖墙,西厢房的一角,以及院子里的那棵枯枝老槐树,还有一头绑在树上的一截晾衣绳,和晾的一件衣裳和一条长裙。

衣裳是天蓝色棉褙子,上面绣着缠枝玉兰花。长裙是天青色的,绣着红色的枫叶。午后强烈的阳光给衣裙染上一层光晕,刺得陆放荣的眼睛有些发潮。

他的明珠,最喜欢这些淡雅的颜色。他的眼前,浮现出穿着这身衣裙的何氏,冲他温柔安静地笑着……

突然,一个大嗓门把陆放荣吼清醒过来,“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臭男人,你不去找那个不要脸的贱婢抱琴,跑来这里作甚?滚!”

随着声音,一个高大粗糙的妇人来到陆放荣面前,把吴叔挤去一旁,“砰”的一声猛地把院门关上。

陆放荣的头快速往后一缩,门才没有打到他的鼻子。他气得要命,想起来这个妇人是何氏的另一个丫头,好像叫抚琴。

原来看着就粗鄙,现在更粗鄙。

陆放荣吼道,“放肆,你这个狗奴才,居然敢如此对我。把门打开,我要见明珠。”

吴婶的嗓门比他的更大,吼道,“我是奴才,但我不是老陆家的奴才。呸,一家忘恩负义、只认钱不认人的玩意儿。我家太太不在,在也不会见你。走吧,别杵在我家门口丢人现眼,让我家太太和二爷失了体面。”

陆放荣的鼻子都快气歪了,但也不好意思站在门口跟一个下人婆子吵架。他左右看看,有几个路过的人都莫明其妙地看着他,让他有了些脸红。

他想着,明珠应该不在家。否则,听到他来了,总不会让一个下人婆子如此对他。若明珠不在家,很可能是去闺女家了,昨天姜展唯回家,今天请岳母去他家作客也正常。

姜展唯虽然之前一直不太待见自己。但自己这两年在黑暴营的表现优异,作战勇猛,特别是几次关键任务都是他带的路,带的准确无误,让黑暴营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他已经看出来,姜展唯越来越欣赏自己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强认

陆放荣不仅武艺高强,还有一样特殊的本事,就是记性特别好。只要走过的路,哪怕再难辨别,都会牢牢刻在脑海里,不会忘记。而且,方向感极强,有些没走过的路,也能凭着感觉找到正确的方向。

陆漫的过目不忘,大概就是继承了陆放荣这个好基因。

陆放荣充分相信,姜展唯即使不记亲戚情份想卸磨杀驴,也舍不得丢弃他这样难得的人才。

而且,自己是他的丈人,是他媳妇的生父,总没有自己这个岳父上门被赶走的道理吧。

想通了,他又理直气壮坐上马车,去了东辉院。

东辉院的下人听说他是三奶奶的父亲,热情地把他请去前厅喝茶,却没有直接把他领去后院见女儿女婿,他的心里还是有些不舒坦。

特别是看到曾经在自己家里当过管家的王老头,看见他像不认识似的,脑袋一昂走了,还“哼”了一声,让他更不高兴。

陆放荣耐着性子在前厅等了一阵,当他看到跟着姜展唯走进来的何承时,激动不已。自己儿子长得面如冠玉,俊美无双,跟明珠、漫漫极像,也有一两分像自己。这个儿子,不说比陆家的任何一个子弟都出挑,比这个被人捧上天的女婿也出彩。

他大着嗓门招呼道,“儿子,女婿。”

他的称呼让进来的两个人都不自在起来,特别是姜展唯,眉头都皱在一起了。

陆放荣装作没看见,对何承说道,“你昨天急匆匆地走了,爹想多看你两眼都不成,今天只得亲自来看你了。”他的眼里又有了泪光,上前两步,拉着何承的胳膊,颤抖着声音说道,“儿子,爹想了你整整两年呀。”

何承后退两步,挣脱开了陆放荣抓他的那只手。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今年十五岁了,陆将军想了我两年。若不是姐夫、姐姐想方设法把我们找回来,陆将军还不知道有我这个人,连两年都不会想。”

陆放荣自责地说道,“承儿,对不起,其实爹爹一直记挂着你娘,可是公务太忙,蜀地又远隔千山万水,没有抽出空去找她,也不知道她还给我生了一个这样优秀的儿子。哎,是爹不好,是爹失察。”

何承又冷冷地说道,“陆将军,我姐夫并不比你清闲。但姐姐请他找我娘的时候,他马上就派人去了远隔千山万水的蜀地找我们。你不需要找借口,陆老夫人把我娘休了,我娘和我跟陆家也就没有关系了,陆将军也没有必须找我们的义务。”

陆放荣没想到看着温润儒雅的儿子这么尖锐,他也有些羞愧。其实,最开始他也想过去蜀中找人。但母亲把明珠休了以后,又迅速押着他娶了小陈氏,后来又纳了抱琴,这件事怎么就放下来了。

他说道,“承儿,你是在埋怨你祖母和爹,对吗?是,你祖母做的不对,她虽然有理由,但也不该那么做。可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祖母即使做错了,我也不能埋怨她。承儿,你也不要记恨你祖母和爹了吧,天长日久,爹会补偿你们,你祖母也说了会对你们好……”

何承摇头道,“陆老夫人休我娘,她的确有她的理由。你不去找我娘,也的确有你的理由。我不能要求所有人都记恩,记情,记别人的好。但是,陆老夫人那样对我的姐姐,又纵容恶妇害我姐姐,把我姐姐扔进山里。还有你,居然听信小妇的恶言,对我姐姐不管不问,由着她被恶人欺负,逼得我姐姐上了吊……就冲这些,我会怨你们一辈子。还有,陆将军以后不要再来找我和我娘了。在陆家休了我娘,由着我娘孤身一人去远隔千山万水的蜀地投亲,而你又娶了一个女人,纳了一个女人,你就跟我娘再也没有关系了。”

陆放荣被何承说得面红耳赤,难过地说道,“你姐姐出了那些事,爹也很难过。害她的人,我们已经处置了,给了她交待。承儿,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父亲,这点无法改变。今天你就跟我回家,爹给你找好先生,以后考科举。你这么聪明,定能中进士。又这么俊俏,被点探花也不一定。”

说着,又拄着拐上前两步,试图去拉何承。

何承后退两步,躲在了姜展唯的身后。说道,“晚辈姓何名承,继承的是何家的香火,跟陆家没有关系。”

陆放荣气坏了,这孩子怎么连祖宗都不认了,抡起大耳巴子抽上去。

姜展唯伸手挡住他,说道,“陆将军,承弟把话都跟你说清楚了,你请回吧。”

陆放荣瞪着眼睛说道,“姜将军,你再是我的长官,也是我的女婿。你不孝顺我无法,但我管教我的儿子,你还管不着。”

姜展唯说道,“据我所知,我岳母当初嫁给你是有条件的,就是她生的第一个儿子要姓何,继承何家香火,这点你和你娘都是同意了的。何况,承弟还是在岳母被陆老夫人休弃才生的。他跟你们陆家,没有任何关系。”

陆放荣说道,“不错,原来我是那么说了。可是,现在情况变了,何家是罪臣,承儿继承何家香火就不能走仕途,岂不害了他一辈子。姜将军,他年纪小不懂,可你懂啊,那是他一辈子的大事,我不能由着他。”又退后几步坐在椅子上,说道,“这事我要跟明珠商量,她知书达理,会为承儿考虑的。你们让明珠出来见我,我已经有十几年没看见过她了,真是想啊!”一说到何氏,陆放荣的眼里又有了温情,说道,“原来是我不好,俸禄又低,由着我娘占了她不少嫁妆。现在我立了大功,也有了不少斩获。这些我都没给我娘,全留着给她,以后我的俸银也一文不少交给她。”

姜展唯已经被他墨迹得失去了耐性,冷脸说道,“陆将军,请回吧,我岳母是不会见你的。”

陆放荣怒道,“你再是上锋,也管不了我跟我闺女儿子的亲娘见面,管不了我认我亲儿子。”

第三百二十八章 真伤心

姜展唯冷笑了两声,说道,“我是管不着陆将军一定要认别人当你儿子。但是,做为你的上锋,我不能容许我的下属强行纠缠良家妇。做为漫漫的夫君,我更不能任她亲娘被恶男欺负,还敢在我家欺负!”

陆放荣气得眼睛都充了血,指着姜展唯大声吼道,“姜展唯,你不要欺人太甚。这是京城,是天下脚下,由不得你一手遮天。老子虽然是你的下属,但也是你的丈人。把老子惹火了,老子上金殿告御状。让皇上,让世人都知道你是怎样的无情不孝!”

姜展唯扯了一下嘴角,冷笑道,“陆将军颇有气势嘛。好啊,你去告御状,我就去大理寺。陆老太太纵容恶媳三番五次陷害继女,谋夺继女财物。陆将军给自己夫人动用私刑,致使夫人丧命。陆大老爷知情不报,还助纣为虐。呵呵,条条都是犯了大楚律法。”

陆放荣一噎,压低声音咬牙道,“姜展唯,处置小陈氏,给漫漫一个交待,可你是让我做的。我那样做,你也默许了,凭什么现在又来拿捏我?”

姜展唯冷笑道,“我是让你处置小陈氏,给漫漫一个交待。但是,我没有让你弄死她啊。弄死她了,你就触犯律法了。”

陆放荣气得要吐血。不弄死小陈氏,你能答应吗?陆放荣深恨自己当时太心急,被人抓住小辫子。

陆放荣看到姜展唯的脸已经非常阴沉了。在军营里,所有兄弟,包括他,只要一看见姜展唯如此表情,都是能跑多远跑多远。谁没有眼力价儿在他眼前晃,谁定会倒大霉。

可他看到紧抿双嘴一脸倔强的何承,又不想走。这个儿子明显是把自己和陆家恨上了,也不知道明珠是怎么跟他说的。明珠,从来都温温柔柔,和声细雨,怎么能跟儿子说父亲和祖母家的不是。

为了儿子,也为了能见见明珠,就忍一时之气吧。他又缓下口气说道,“不错,我和明珠、何家之前的确有过这个协议。其实,我并不是不讲理的人,但这事应该由明珠跟我说清楚,说让我陆家的儿子给何家继承香火。”

何承说道,“我娘不会见你。”

陆放荣咬了咬牙,又说道,“你即使姓何,我也同意你给何家继承香火,但也改变不了你是我陆放荣儿子的事实吧?”又道,“这是我女婿女儿的家,请我这个老丈人喝杯酒总是应该的。承儿陪爹吃顿饭,最好再让你娘你姐出来见见我。我这个丢了大半条命的父亲和曾经的夫君打仗回来了,当了英雄,她们应该出来见见我。特别是漫丫头,我可救过她夫君的命。”

姜展唯冷冷道,“陆将军,你救过我的命,可我也救过你的命,这不是你拿捏我和漫漫的理由。我再重申一句,我岳母跟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再当着我的面叫她闺名,也不要再当着我的面说诋毁她名节的话,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今天我家有客,就不留你老人家在这里喝酒了。你想在我家喝酒,想见漫漫,改天吧,我们单独请你。”

陆放荣的眼睛都瞪圆了,大声喝道,“姜将军,你立下的那些大功里,我也出过力。”

姜展唯又说道,“这点我知道。我这个人公私分明,你的功劳我记在心里,也跟谢大帅说清楚了。但若你惹恼了我,我能让你进黑暴营,能让你升官发财,也有本事把你踢去千里之外。好了,你的腿还没有大好,回去好好歇歇。明天皇上嘉奖有功将士,你也要让殿听封呢。”

明天,有一定品级或是立了大功的一部分将士会去皇宫,等着皇上召见和封赏。

一听姜展唯的这些威胁,陆放荣就萎了,自己的前程还拿捏在他的手里,若在这关键时刻被他整一下,得不偿失。

陆放荣也只得忍下气站起身。想着,改天私下找明珠,明珠的心肠最软,到现在也没有改嫁,说不定还记着以前的情份。只要明珠的心偏向自己了,这几个人也没辙。

陆放荣从茶几上拿起那个盒子,对何承说道,“这是爹的一些斩获,其中还有一把完颜图的匕首,送给你和你……。”看着一旁冷脸的姜展唯,他到底把“娘”字憋回去了。又笑道,“在战场上,爹跟你姐夫一样,都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被谢大帅赞誉过许多次。”

何承没有接,看到桃儿在门口闪了一下。

刚才,他听姜展唯说陆放荣来了,就让人回内院上房跟陆漫说,把上次陆放荣给何氏的信和盒子拿出来。

何承走出去,接过桃儿手里的信和盒子,进屋递给陆放荣说道,“陆将军,这封信和这个盒子我娘不收,你拿回去吧。以后,也不要再给我娘东西了,更不能找我娘,这于礼不合。”

陆放荣的脸红到耳后根,只得接过信,没接盒子,说道,“这是爹送你的,长辈赐不能辞。”

何承固执地把盒子放在他手上的盒子上,说道,“是我娘让我还的。”

“明珠让你还我的?她,她居来这么怨我?”陆放荣再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还越来越汹涌。他是真伤心了。

他抱着两个盒子拄着拐走了,想擦擦眼泪都腾不出手来。

姜展唯和何承还是把他送上了马车。

天空又飘起了小雪,看到那辆马车行驶在青石小路上,越来越远。

他们两人回了内院,还没进屋,就听见房里的笑闹声和猫叫狗吠声传出来,姜悦和豌豆黄的声音最大。不说何承的心情好了起来,连姜展唯的脸上都柔和下来。

见何氏和孩子们玩得欢,陆漫就跟姜展唯和何承使了一个眼角,几人去了西屋书房。

何承讲了一下大概经过。陆漫也很生气,陆放荣比她想像的还要讨厌和无赖。两人商量着,还是应该跟何氏把陆放荣今天上门的事情说清楚,让她千万不要跟那个人沾惹上……

第三百二十九章 不愿意

陆漫又说道,“都说美女怕缠夫,娘的性子软,我真怕她经不起陆放荣没皮没脸的纠缠。”

何承也怕。问道,“那怎么办呢?若娘再进了陆家,以后又有的闹。”

陆漫低声说道,“咱们今天就跟娘明说了吧,李叔很好呢,斯文,儒雅,良善,忠诚。他们青梅竹马,李叔又等了娘那么多年。娘嫁给他,肯定会幸福。”

何承缩了缩脖子,说道,“姐,这话我不敢跟娘说。”

之前他有过暗示,还把母亲惹哭了。

陆漫对陆家和陆放荣有怨恨姜展唯能理解,可挑唆被休的亲娘再嫁,姜展唯就接受无能了。

他惊悚地看着陆漫,不赞同地说道,“漫漫,你这样做是对你母亲不敬,你母亲会伤心,外人知道也会说你不孝。嫁不嫁人,应该看岳母自己的意愿,儿女不好帮她拿主意。”

姜展唯再往深想一想,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看情形,若自己真的战死在外面了,漫漫是肯定不会为自己守节的。

陆漫不知道姜展唯内心的想法,很无奈地看看面前这两个古人。自己的这个做法,在前世是为老人着想,为了让母亲有一个幸福的晚年。可古人提倡一女不嫁二夫,虽然这个朝代没有禁止女子改嫁,但女子改嫁总不算好事。

陆漫呵呵笑了两声,没再言语,千年鸿沟不是几句话就能讲清楚的。

这事要晚饭后跟何氏说,否则连饭都吃不清静。

一家人热热闹闹围在一桌吃晚饭,连姜悦都被李妈妈抱着上了桌。何承起身给姜展唯和自己斟了酒,酒是贡酒蓝花雕。

陆漫指指自己面前的酒盅,说道,“我的呢?”

之前姜展唯没回来的时候,何承都会非常自觉地给陆漫斟酒。

见姐姐要酒喝,何承皱了皱眉,眼角瞥了姜展唯一眼,貌似提醒道,“姐夫回来姐姐高兴,还要喝点酒?果酒在那里,弟弟马上给你斟。”

在这个时代,一般温婉的女人是不喝这种烈性酒的。

何氏也怕陆漫平时豪放的性格显现出来,惹女婿不高兴。赶紧说道,“漫漫,之前你不都跟娘一样,喝这种果酒的么?”

姜展唯笑道,“无妨,漫漫高兴,就让她喝点这种酒吧。”

何氏见女婿这么娇惯自己的闺女,又笑得眉眼弯弯。

饭后,姜展唯带着几个孩子去姜玖的小院里玩,上房里只剩下何氏娘仨。

何承又把陆放荣来的事,以及他的话说了。陆漫在一旁做补充,把陆放荣在大战前的“后事”安排也说了,说他即使死了,也想让何氏回陆家守着。

何氏听后,就用帕子捂着脸哭起来,骂道,“那个挨千刀的,自私自利,只想自己,从不替别人着想。他由着他娘休弃我,由着漫漫被欺凌,又另外娶妻纳妾,凭什么还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跑来女婿家丢人现眼,居然还想我回老陆家给他守寡,他怎么敢想!呸,不要脸的下流坯子。你们做的对,该撵走,让他有多远滚多远,我不想再见他……”

温柔的何氏连粗话都骂出来了,可看她已经把陆放荣看透了,真的没有了任何念想。

陆漫还是比较满意何氏的表态。又说道,“娘,从陆放荣的所做所为看,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大错,还认为娘和我们姐弟也只是受了小委屈。他觉得只要自己放下身段来求娘,娘就会放下自己的委屈重新接纳他。”

说着,陆漫坐去何氏的身边,搂着她的双肩继续说道,“娘,陆放荣若抱着这个想法,无事就来纠缠,多烦人啊。”她清了清嗓子,又道,“娘,其实李叔很好呢,斯文,善良,等了娘这么多年……”

何氏的头猛地抬起来,红肿着眼睛看向陆漫,悲愤地说道,“漫漫,你是我闺女,你怎么能起那个不好的心思。娘碍着你了?碍着承儿了?若碍着了,娘就出家当姑子。”说完,又捂着脸痛哭起来。

她又多心了。

陆漫赶紧把她搂紧说道,“娘,娘,快莫哭了。你没有碍谁的眼,你是我们的娘,我们都离不开你。我之所以那样说,没有其它的意思,只是单纯地希望娘的余生能够幸福,不要被那个人哄进去。”

何承也劝道,“娘别多心。姐姐有多孝顺,娘应该看出来了啊。她正是因为太想让娘幸福,才会说这些别人不敢说的话,她是真的想你的日子好过……娘的心意我们知道了,断不会再说这件事了。”

陆漫也赶紧道,“是啊,娘不想,我们不会再提了。”

既然何氏这么抵触嫁人,也只有由着她了。

姐弟两人又说了许多好话,何氏一手搂着陆漫,一手搂着何承,哭了一场才算罢。

三人净过面,陆漫把他们送走,去了姜玖的小跨院。

雪已经停了,地上、房顶上、树枝上铺着一层薄薄的雪花。在明亮的星光下,煜煜生辉。

走进小屋,一股暖流扑面而来。再看看前方,那挤在罗汉床上的一大三小更是让人暖心。姜悦坐在爹爹的腿上,姜玖和姜展魁一边一个挤着哥哥坐着。

姜展唯正拿着一块小绫帕乐,这是姜玖特意给哥哥绣的。帕子上虽然只有两朵小花几片小叶,也让他夸了半天。

见陆漫来了,又对她说道,“你有心了,把妹妹教得很好。”

陆漫笑笑坐下,又听姜展魁在汇报姜悦如何会打架,连祖父都怕她。小侄女的这个爱好,姜展魁是又自豪又发愁。自豪的是小侄女不像自己和妹妹,从小受人白眼和欺负。发愁的是,她将来怎么嫁人。

“虽然宋默和谢开沛、闵加明都对小悦儿很好,也愿意让着她。可宋默是长辈,悦儿不能嫁他的。沛哥儿脾气不好,我也不愿意让悦儿嫁他。闵加明是个好哭鬼,一碰就哭,也不好。怎么办!”姜展魁小朋友又皱起了眉头,他这个想法之前跟陆漫也表达过许多次。

姜展唯又被逗乐了,说道,“放心,我闺女这么俊,还有我这个能干的爹,她不会嫁不出去的。除了你说的那三个人,天下好男人还多得紧呢。”

第三百三十章 太巧

姜展唯的话逗得另几人笑起来。姜悦看别人笑了,她也笑起来,咯咯声尤为响亮,嘴里又念叨着,“打,打,打……”

陆漫嗔了她一眼,说道,“姑娘家家的,尽想着打架。”

姜展唯忙护短道,“闺女还小,什么都不懂,大些就好了。”

屋里灯光明亮,干净清爽,还飘浮着一阵好闻的檀香,跟边关的恶劣环境天差地别。

姜展唯看看三个小的,再看看那个大的,轻笑软语,让他心里倍感温暖和满足。两年的残酷战争,受的苦是他之前无法想像的。但只要一想起家里的这几个人,再苦再难他都咬牙挺着。只有挺过来了,才能给他们带来更好的生活,给那个美丽温婉又苦命的女人挣一个名份……

戌时初,姜悦的眼睛开始惺忪起来,伸着小手要娘亲,陆漫接过女儿来。

姜展唯对弟妹说道,“好了,该歇着了。”

姜玖把他们送至屋外。几人走至正院,姜展魁继续向前院走去,姜展唯向正房走去,陆漫则抱着姜玖去东厢。

姜悦看到娘亲不去正房去东厢,就咧着嘴大哭起来,嚷着,“跟娘娘睡,跟娘娘睡。”

陆漫怕她越哭越清醒,只得哄着她,“好,好。”想着把孩子哄睡再送去东厢。姜悦这么大了,不管姜展唯在不在家,都应该分房睡。

姜展唯看到跟进屋的陆漫和闺女,不赞同地说道,“漫漫,让闺女睡这里不好吧?”由于着急,没压低声音。

看到平时稳如泰山的姜展唯如此模样,一旁的几个下人都暧昧地低头笑起来。

陆漫的粉面通红。腹诽着,男人怎么一遇到这种事,就猴急得不知道遮掩一下。突然,她感觉自己小腹一胀,一股东西排出——她来月信了。

真是……太巧了!

陆漫坏笑着看了姜展唯一眼,把姜悦递给李妈妈,去了净房。

姜展唯看媳妇对他柔柔一笑,心中又溢满了柔情蜜意。直到那曼妙的身姿消失在净房门口,他才收回目光。

他过去把大哭着的姜悦从李妈妈怀里接过来,可小妮子怄气了,把脸转去一边,还用小手挡着爹爹的亲近,继续大哭。她已经看出爹爹嫌弃自己了,他怎么能这样,人家不理他了,呜呜呜……

面对听不懂道理的小闺女,姜展唯没有任何办法,只反复说着,“好闺女,好闺女……”

陆漫出来,把姜悦接过去。她同李妈妈和珍珠给小妮子洗漱完,再抱着她轻哼着催眠曲,在屋里走了几圈。小妮子渐渐停止哭泣,不久就睡着了。

见她睡了,陆漫示意李妈妈把小棉被盖在姜悦身上,把她裹紧,去了东厢。

把她放在小床上,她噜了噜粉嘟嘟的小嘴,依然睡得香甜。

陆漫笑起来。小妮子的睡眠非常好,只要睡着了,雷都打不醒。连半夜嘘嘘,都是闭着眼睛解决。

她还是在小床边坐了一会儿,看到小妮子没有醒,鼾声无均匀,又嘱咐了李妈妈和珍珠几句,才出了东厢。

寒星闪烁,寒风呼啸,她紧了紧身上的衣裳。

上房灯火通明,她瞥了眼那扇透出橘色灯光的小窗,心里有了些许异样。被母亲等,被孩子等,跟被男人等,感觉完全不一样。

姜展唯已经洗漱完,穿着银白色素绫中衣中裤坐在床头看书。

陆漫洗漱出来,丫头们都退了下去。

她坐上床。姜展唯放下手中的书,从后面拦腰抱住她,先亲了亲她的耳垂,再把头埋在她的颈窝处,深深吸了几口气。说道,“在边关的时候,时时想起你。想你的模样,你的笑声,你的头发,还有你的味道……有几次,我在梦中被这种味道香醒,当时都喜疯了,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京城,睡在你的身边。可睁开眼睛一瞧,入目的是满眼的枯枝和飞雪,或者是灰色的帐顶……哎,那种心情,别提多沮丧了。”

陆漫有了些不忍,很为自己刚才的欣喜而惭愧。她轻声说道,“三爷,对不起哦,我,我来月信了,就是刚刚才来的。”感觉到姜展唯的身子一僵,又玩笑道,“需要不需要我做个贤妻,给爷弄个通房丫头?”

姜展唯气得挠了挠陆漫的腋下,痒得陆漫咯咯直笑。这轻柔的笑声在耳畔响起,柔软的小身子在胸前蹭来蹭去,还有她修长白皙的脖子、白嫩的小耳朵,再是那撩人的幽香,让姜展唯的身体更加躁动起来,心中如烧了一团火,却又无处发泄,以致于他的胸膛快要炸开了。

他愤愤说道,“该早些回来的,都是那几个小东西,真是太耽误事了……不行,你把我的火撩拨起来,就要负责灭掉。”说着,就猛地把陆漫压在身下。

“我哪有……”陆漫的话还没说完,嘴就被堵住了。

两人闹了一阵,姜展唯还是觉得不畅快,难受,起身去了净房。

听到净房传来水声,陆漫都感觉自己浑身发凉。净房里随时会放两桶凉水,这个天洗冷水澡,那得多冷了,又容易生病。

陆漫走到净房前,敲敲门说道,“我让人抬一桶热水来,你这样容易生病。”

传来姜展唯的声音,“不用,马上就好。”

等到他出来,陆漫埋怨了他两句。

姜展唯满不在乎地说道,“打仗的时候,经常睡在雪坑里、冰地上。在没有风的屋里用凉水冲澡,已经是莫大的享受了。”

陆漫又起身给姜展唯的伤换了药,重新包扎好。

姜展唯把她拉着坐下,说道,“上午听祖母和大老爷、三老爷讲了一些朝中和府中的事。没想到,我媳妇还那么厉害,连太子中胎毒的事都发现了……”

陆漫的表情严肃下来,看向他说道,“我不仅发现了太子中胎毒,还知道太子不是王皇所生,我外祖正是知道了这个秘密,才被杀的……”

“怎么回事?”姜展唯双手捏着陆漫的胳膊,看到她轻叫出声,赶紧又放松了,说道,“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第三百三十一章 全然相信

陆漫虽然在个人感情上对姜展唯有所保留,但经过这么久的彼此扶持和帮助,在政治和家族利益上对他却是全然相信。她相信他能维护自己的利益,也相信他有办法做到她做不到的事。

她拿着脖子上的铜坠说道,“这是我外祖留下的,通过它,我找到了外祖死前留下的东西。因为怕祖母的身体受不住,一直没敢跟她说……”

陆漫的记性非常好,一字不漏地说了纸上的内容。大意是,王淑妃、李妃于贞康四年冬月同时怀孕。贞康五年二月,王淑妃小产。翌日,康烨御医突发急病辞官回乡。后面就是六个人的人名。最后一句是,若苍天有眼,让害人者得到严惩,还无辜者一个清白。

那六个人陆漫都没听说过,康御医就更不认识了。

她说得很慢,声音很低,每一个字都咬得异常清晰。

姜展唯听了,脊背一下挺直了,先是眼睛鼓得大大的,慢慢地又半眯起来,脸也沉了下去,嘴抿得紧紧的,双眉紧皱。沉吟了半天,才说道,“王淑妃已经小产,那,那太子就不是王淑妃所生?”又有些恍然说道,“太子跟刘姑娘一样中了胎毒,难道,他其实是李妃的儿子?”

陆漫点头道“应该是这样。王淑妃怀了孕,只不过四个月的时候小产了。这也就能解释得通,为什么太子也中了胎毒,却比刘惜蕊轻得多。应该是四个月以后,王淑妃有了谋夺孩子的打算,没再给李妃继续下毒的缘故。”

姜展唯重重叹了一口气,说道,“真是奸佞当道!李妃,李家,何御医,刘二夫人,他们何其无辜。”

陆漫轻声说道,“可怜我外祖,做为御医救治了小产的王淑妃,却因为知道了这个秘密,最终被处死了。”又看向姜展唯,问了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他们为什么没有马上灭口呢?还等到我外祖留下那个东西。”

姜展唯思索着说道,“王淑妃虽然小产了,但她还需要一个御医配合她继续演戏。何御医已经知道了那个秘密,她们一定是用什么拿捏着何御医的短处,比如你娘和你的小命或者别的什么,再许以重利,不许他说出去。而且,还会派专人跟踪,严密监视他不能单独跟人来往。何御医聪慧,知道自己肯定活不成,偷偷写下那个秘密,又放进早就准备好的地方,期待有一天能真相大白……”

陆漫的眼里涌上泪水,水雾朦胧中,似乎看到一个儒雅的老者,拎着一个药箱游走于宫墙之间……

姜展唯把陆漫揽进怀里。

枕在那个厚实坚挺的肩膀,陆漫的眼泪更汹涌了,这么久的无助、劳累、紧张瞬间倾泄而出,呜呜咽咽哭起来。

坚强了这么久,她才知道自己还是没有那么坚强,一有了依靠就会原形有毕露。

她断断续续说道,“我那个傻弟弟,还梦想着当御医,多危险啊。不行,我不能让他当御医……”

姜展唯宽慰道,“放心,承弟有我,不管他将来做什么差事,我这个姐夫都会尽全力护着他……”

她腰间的那双手臂更紧了。他的这个承诺,又让陆漫的心暖了几分。

陆漫流了一会儿泪,心情才轻松几分。她抬起头看了姜展唯一眼,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姜展唯再一次把陆漫揽进怀里,感觉她的身子不像刚才那样熨帖。他也没在意,继续说着那件惊天密闻,“按理,既是王淑妃下的毒,那她就应该知道是什么毒,应该有解药,可她却是在太子八岁时才找到解毒的药。祖母一直怀疑,或许背后还有一只手。现在看来,这是肯定的了。因为有了那只手,才让太子中毒这件事偏离了王皇后所预期的方向……”

陆漫也是这样猜测,她的身子又软了下来。说道,“嗯,那几个人最大的可能是知情人,我一个都没听说过,也不知能活下来几个。还有那个御医康烨,若他知道真相,王家怎么可能让他脱离自己的掌控,一定会把他留下,结局跟我外祖一样。但若不知道真相,外祖也不会专门把他写下来……”

两人商量一阵,最后决定,这事牵扯太大,必须保密。但要找时间跟长公主说清楚,那几个人很可能是宫人,长公主或许会认识他们。姜展唯再私下遣人打听康御医的行踪……至于外祖留下的东西,放在那里最安全,等以后有时间了,姜展唯去看一看,看能不能再找出什么新的线索……至于背后那只手,注意除和郡王以外的所有亲王和郡王府,静观其变……

因为这件事太大,两个都没有了之前那些旖旎的想法。先是依偎着说话,再是躺下来说话。姜展唯还伸出一只胳膊搂着陆漫,陆漫身子先是有些僵硬,但说着说着又自然而然地依在他怀里。

她睡得迷迷糊糊,还感觉姜展唯在翻来覆去。

第二天寅时,姜展唯就起床了。陆漫听到动静,也跟着起来了。今天姜展唯要跟许多功臣一起上早朝,听候皇上招见和封赏。

这个朝代,四品官以上的京中文官、三品以上的京中武官必须早朝。若这两个品级以下的京官有要事禀奏,也可以早朝。在长公主府,侯爷和二老爷必须上早朝,姜展举偶尔会上,三老爷却没有资格。虽然他比二老爷还高一级,但因为他不属于“京官”,没有皇上召见是不能上早朝的。

早饭摆在东侧屋的炕几上,姜展唯匆匆吃了,穿上四品武官官服,踌躇满志地出了门。

出门前,他还对陆漫说道,“漫漫等着,我会把这世上最好的给你们,还有……她。”

陆漫知道,姜展唯说的“她”应该是指周姑娘。为周姑娘挣一个名份,是他从小到大的一个执念。

昨天他们一直在说那件事,便没有说长公主替他推拒官位的事。陆漫拉着他说道,“三爷,祖母那样做也是为你好。”

陆漫真心是这样认为。

第三百三十二章 争取更大的利

姜展唯的脸色微沉,声音也冷清下来。说道,“我知道,祖母昨天说了,她老人家说得非常冠冕堂皇,一切都是为我好。虽然在他们看来,庶出该牺牲,嫡出该得利,但我却不能再让他们随意拿捏。我这个庶子这次不能白白给人做嫁衣,也要为自己争取一番,会视情况而定,为她争取更大的利。”

陆漫把他送出上房门。外面又飘起了小雪,寒风刺骨,廊下亮着两盏灯笼。昏暗的灯光里,她看着那个笔直修长的背影匆匆消失在垂花门外。

嫡出得利?给人做嫁衣?

陆漫没听老太太说起过这件事。再深想想,皇上和长公主的感情那么深厚,肯定不会让老姐姐吃亏。压制了庶出的,当然就会抬举嫡出的。

长公主果然是只老狐狸,这些事自己居然没想到。

还有,更大的利是指什么利?姨娘?诰命?或者平妻……呃,好象只有商人才有平妻。

他终于出息了,想为受尽委屈的生母求最大的利,这本是人之常情……

陆漫的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姜展唯的前路会怎样。虽然皇上给长公主透过底,但不知最后的结果到底是什么。若是皇上给他的职位差强人意,姜展唯气恼不说,还肯定会为“她”争取最大的利。这个要求若超出了长公主的容忍度,那么他们两个刚刚修复的关系或许又会生出芥蒂。

陆漫一直不希望姜展唯跟长公主的关系弄僵,凭他现在的能力,还掰不过那根大粗腿,长公主还能当他强硬的倚仗。何况,自己也非常喜欢和离不开那个善良又强势的老太太。

虽然姜展唯精明会算计,这些自己都能想到的事,他肯定也能想到,但她怕他被曾经的怨恨和执着蒙蔽心智……

陆漫靠在炕上想心事,一直到杏儿来请她吃早饭。

姜展魁和姜玖已经在西厢餐桌前坐定,老驸马又跑来蹭早饭了。昨天下晌他就想来讨嫌,被长公主劝住了。

饭后,陆漫领着老驸马去东厢房。

老驸马又说着傻话,“唯唯媳妇,昨天晚上唯唯还霸着你单睡啊?”

陆漫气死了,提高嗓音说道,“祖父,姜侯爷、二老爷、三老爷,他们是不是你儿子?”

老驸马呵呵笑道,“唯唯媳妇比我还傻,连这个都不知道。他们当然是我儿子了啦,哦,他们还是长亭的儿子。”

陆漫又问,“那祖母怎么没带着他们睡觉,而是自己单睡呢?”

老驸马一愣,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姜展魁和姜玖都笑了起来。

陆漫又缓下口气说道,“因为他们长大了,就要跟娘亲分开睡了。不管是谁,长大以后,都要自己单睡。比如敏哥儿,你可以去问问他,是不是还在跟她娘一起睡。”

老驸马揪着胡子说道,“不用问,敏敏肯定不会跟她娘一起睡。”

在他的认识里,除了姜悦必须同娘亲一起睡以外,其他的所有人都不可能跟娘亲睡。他说完那句话,似乎也搞懂了,儿女是不应该跟娘亲一起睡的,便也不再纠结这件事了。

他坐在小床边看姜悦睡觉,陆漫就回了上房,给管事们布置事情。等姜悦醒来,他们会一起去鹤鸣堂等着听姜展唯的消息。

姜悦醒来后,发现自己不在娘亲的房里,又大哭起来,不过已经没有昨天那么厉害了。

陆漫过去抱着她哄着。老驸马也在一旁明理地劝道,“别的闺女都不跟娘亲一起睡,人家听到会笑话。悦儿若不信,就去问敏敏、和和、珍珍……”

姜悦听了,包着眼泪闭了嘴。

待姜悦吃完早饭,几人二狗又一起去了鹤鸣堂。豌豆黄已经野出去玩了。

鹤鸣堂的东侧屋依然坐了许多人,还有两个不算熟悉的老熟人——朱老夫人和她的孙媳妇朱大奶奶。

哪怕陆漫成了“神医”,朱老夫人也没拿正眼瞧过她。觉得庶子媳妇就是庶子媳妇,上不了台面。

今天她却变了老脸,跟老驸马打过招呼后,就对陆漫笑道,“哎哟,展唯出息了,我儿我孙都说他是大英雄,活捉了完颜图,鞑子最怕他……”

对于这个老太太,陆漫不会给她一点面子,即使当着长公主和老驸马的面。

陆漫装作没听见,给长公主和二夫人、三夫人见了礼,也给朱老太太屈了屈膝,就坐去自己的椅子上。

朱老太太自觉非常没脸,强压下气,又笑道,“我娘家侄孙子有出息,我的老脸也有光。听说今儿皇上给有功将士封赏,老婆子也来听听展唯的前程,替他高兴。”

她这么说陆漫倒是不好不接话,似笑非笑道,“难为朱老夫人还惦记着我家三爷。”

长公主的心里很着急,她心知肚明,姜展唯这次封赏牵扯的不只是这一个孙子。

姜展唯是在午时回来的。他没有了出去时满满的信心,脸上颇有些落寞。

长公主焦急道,“展唯?”

姜展玉和姜展昆也问道,“三哥,怎么样?”

姜展唯给长公主施了礼,被长公主拉着坐在她身边,问道,“好孩子,皇上封了你什么?”

姜展唯说道,“黑暴营正式编进健锐营,我被皇上任命为健锐营冀长。另外,皇上还给了我一个爵位,为勇卫伯。”

健锐营属于卫军的精英,在京郊,翼长为正三品。

正三品武官和伯位都在陆漫的意料之中,他在健锐营当差就不会天天回家,陆漫还是比较满意。

但这个翼长在长公主的眼里却算不上好的。健锐营在京郊三十里以外,衙门也在那里,远没有那些衙门在京城的御林军或者卫军职位好。而且,只要朝庭一打大仗,健锐营都跑不了。

不知道内情的姜展昆等人就更是失望不已。年青人本就有英雄情结,他们现在对姜展唯非常非常的崇拜,觉得姜展唯立了那样大的战功,至少能当个正二品。又有长公主这个大面子,说不定还能封侯。却没想到,只给了个伯,还只当了个翼长。

第三百三十三章 没那么便宜

朱老夫人今天之所以厚着脸皮跑来听消息,就是因为都在传说姜展唯很可能被封高官,甚至有人说他可能会接替已经老了的御林军王统领的职位。

因为她的一个孙子就在御林军中,所以她今天忙不迭地来这里听消息。却原来他只当了个三品官,衙门还不在京中。她的嘴角忍不住闪过一丝讥笑,她就说嘛,这个家怎么可能让庶子得意呢。

长公主又问道,“那谢家父子如何?”

姜展唯道,“皇上依然让谢国公任之前的中军都督府都督,另加封太保。谢国公说他在边关受的伤到现在也没养好,实在没有精力担任那么重要的职位,力辞。最后,皇上只得收回成命,只封为他太保。谢大哥被封中军府都督佥事。”

长公主了然地说道,“谢大郎照理当不上正二品大员,还是那个重要职位。但因为谢国公力辞了正一品的实缺,只要了个正一品的虚衔,恩宠也就加在了谢大郎头上。”

看着孙子冷清的脸,长公主有些难为情。若她不帮着推拒,谢大郎现在的这个职位就应该是姜展唯的。

姜展唯又道,“皇上还说,祖母贤明,早一步就替孙儿推拒了高官封赏。说孙儿虽然立了奇功,但太年青,又缺乏为官经验,请求皇上不要给孙子高官,还要把孙子放到艰苦的地方磨练。皇上感念祖母一片慈心,就如了祖母的意,让我去健锐营历练。还让其他朝臣向祖母学习……”

他没好说的是,当皇上说了这些话以后,以太师王国丈为首的许多朝臣都向皇上进言,应该凭功论赏,否则对姜小将军不公允。还有人当场弹劾长亭长公主,说一个妇人竟敢妄言朝堂大事,打压庶出孙也不是第一次,行为不妥,其心可诛……

姜侯爷几人却辩称长亭长公主此举完全是先国家后小家,是为皇上和社稷考虑,也是为年青的姜展唯考虑……

皇上骂了那几个弹劾长亭长公主的人,说长亭长公主贤良淑德,目光远大,是少有的奇女子,才让那些人闭了嘴。

听到皇上如此夸赞自己,长公主更难为情了。又拉着姜展唯解释道,“祖母所为,不是阻孙子的前程,实为孙子长远打算。”

在场的人才搞懂,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朱老太太也自认为清楚了,原来这个家依然在打压庶出子孙。可笑那陆氏还以为变天了,居然敢怠慢自己。

姜展唯又说皇上还赐了他五百亩地,二百金,以及十匹贡缎,五盒东珠。

众人又暗道,东西赐得也着实不多,连座宅子都没给。这个赏赐,连陆漫都没想到,暗骂那个皇上也太抠门了些。太子还说望远镜的功劳会算在姜展唯身上,不说姜展唯别的功劳,就单凭望远镜在这次战争中起的重大作用,得这些赏赐都绰绰有余。

长公主心里了然,皇上给姜展唯的官职不高,也没在赏赐的东西里给予他相应的补偿,补偿应该是放在自己的大儿、三儿身上了。这样也好,儿子们的前程都解决了,她就是死都能瞑目了。

长公主捏姜展唯的手又重了几分,用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道,“乖孙孙,祖母心里有数,你昨天提的要求祖母答应你。这几天大家伙高兴,那件事过些天再说吧。”

姜展唯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他的命可没有那么便宜。当家族需要一个娶冲喜媳妇的人,他这个庶出被推出去。当他九死一生用命换来了功绩,得利的却是嫡出。不要说他意难平,现在连外人都插了一脚,昨天提的那个要求,还是低了。

他轻声道,“孙儿遵命。”

长公主又问道,“孙儿什么时候去健锐营应卯?”

姜展唯道,“皇上仁慈,给我们放了长假,年后再去军营应卯……”

长公主留众人在鹤鸣堂吃了晌饭。这顿饭吃得稍显沉闷,远没有接风宴那么热闹喜气。

陆漫几人回到东辉院,都进了上房,把睡着了的姜悦放在炕上,再给她盖好小绫被。

炕的另一边是姜展唯得的御赐之物,十匹五颜六色的贡缎占了小半个炕。一个打开的木盒,里面放了二十锭十两的金元宝。两个打开的锦盒,里面装满了跟豌豆一样大的东珠,颗颗饱满莹润。

姜展唯指着那堆东西愧疚地说道,“这些东西比我想的要少些,你们分分,以后我再给你们挣多的。”

陆漫说道,“我有的,给弟妹闺女分吧。”

姜展魁又道,“我是男人,将来会自己挣,给嫂子、妹妹、侄女分吧。”

这些东西意义非凡,姜展唯非常固执,坚持给他们四人分了。二百金,东珠,他们四人均分。十匹贡缎均分不了,就陆漫、姜展魁各两匹,姜玖和姜悦各三匹。五百亩地,姜玖和姜悦各二百五十亩,给她们当嫁妆。

他多分给她们两人的理由是,姜展魁是男人,将来可以自己挣。陆漫是他的妻子,他会给她挣一辈子。而她们两个,将来是要离开他嫁人的。

孩子们走后,陆漫把那五个金锭和一小盒东珠非常郑重地收入柜中,又让王嬷嬷把一匹大红撒花缎子拿去针线房。说道,“让针线娘子给祖母、我娘和我各做一身衣裳,这缎子华丽好看,又是御赐之物,过年穿着喜庆,样式容我再想想。展魁、玖儿、悦儿都是如此,给他们用贡缎做过年的衣裳。”

姜展唯勾唇笑笑,似乎很满意陆漫的做为。又说道,“陆将军被皇上封为健锐营的参将。”

健锐营的参将是从三品,为翼长的副手。

陆漫没想到,陆放荣居然连升三级,比姜展唯还多升了一级,还继续当了他的下级。刚才的喜悦之情一下跑了一大半,很是郁闷。

她心里埋怨着姜展唯,为什么不公报私仇,在谢国公那里说说陆放荣的坏话。让谢国公进言,把他弄出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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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四章 利益互换

陆漫不高兴地说道,“干嘛不把陆放荣弄去边关呢?他守在京城,无事就来讨嫌,很烦人的。”

陆漫这样明目张胆说自己的父亲,姜展唯已经习惯。或者说姜展唯也是个离经判道之人,他们两人是半斤对八两。

姜展唯说道,“我虽然也不赞成陆将军的许多做法。但在战场上,他是顶天立地的热血男儿,是大楚的英雄,我们取得最终胜利也有他的一分功绩。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抹灭他立下的战功。”

没想到姜展唯还有这样正直和公允的一面,陆漫嘟了嘟嘴。

姜展唯看她讪讪的,便把她搂进怀里说道,“只有打过仗的人,才知道能活下来的意义,还有能让兄弟们多活一个的不易。漫漫,你永远体会不到我们这种心情。去边关的时候,我们黑暴营共有一千人,却只回来了五百九十六人。若没有陆将军,还会多死一半的人。他官升三级,当之无愧。”又把嘴巴凑近陆漫的耳边,“我现在还必须用他,我们还会找些功夫不错的好汉,让他给我训练出一支跟原来一样优秀的黑暴营。这个营是我费尽心思建立起来的,不管以后我是不是主管它的上锋,它都要听命于我……至于陆将军,以后归了营,我会把他绊在那里,他想烦人都出不来。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不让岳母搭理他就是了。”口气轻松,还有些小得意。

原来,他还有这个私心。

他炙热的气息吹在陆漫的耳朵里,有些痒,陆漫笑了两声,又偏偏头,问道,“你还生祖母的气吗?”又劝道,“我倒是觉得,祖母那样做真是为你好。或许连皇上都是那样想的,只不过想通过祖母说出来。你还年青,又有真本事,来日方长嘛。”

皇上为了搞平衡,压制了姜展唯,又会给姜侯爷和三老爷升官,就像谢家父子一样。只不过,谢国公辞官是父子之间利益互换,还为了谢家的未来——太子妃。而姜展唯是给了伯父和叔叔,为家族做了贡献。

想到这些,陆漫也有些肝痛。但她还是不愿意姜展唯跟长公主闹得太僵,毕竟姜展唯现在还掰不过那根大粗腿。何况,长公主那么做,也有一部分是顺皇上的意。当然,想为嫡子谋官的心思她肯定有。

姜展唯悄声说道,“谢大哥说,皇上如此安排,是为了以后更好用我。我猜测,他应该是把我和谢大哥当成他给太子培养的军中栋梁。我年轻,又喜剑走偏锋,没有谢大哥沉稳和全面,或许还有其他别的什么原因,皇上不希望我在谢大哥之上。但这次我的战功又比谢大哥大得多,所以才安排了这出戏。现在的这个职位,目前非常适合我,我并不觉得亏,也不敢觉得亏。至于财物方面,皇上大概觉得应该由祖母补偿吧。既然这样,我可要狮子大开口。”他松开搂陆漫的手,嘴角讥讽地扯了扯,语气也冷清下来。说道,“年后,大伯父和三叔父,他们又该升迁了。若不出意外,会是非常不错的好缺。”

陆漫的嘴张了张,皇上有那个意思啊。

姜展唯又道,“昨天,我提出把我生母抬成贵妾,祖母还不太愿意,说只能委屈她当妾。今天祖母已经明确表态,同意抬贵妾。可是现在,我不止会让她当贵妾,还会为她请封诰命。虽然有规定嫡在不封生母,但法不外乎人情,前朝也有此种案例。我的爵位和官职还没大到能为庶母请封诰命,但若祖母愿意出面去极力争取,肯定能办成。而且,若她受了诰封,是能够埋入姜家祖坟的。”

贵妾,诰封,入祖坟。若姜展唯真的能帮周姑娘争取到这三样利益,那他一直以来的执念可谓超额完成了,这种利益互换也算值了。

陆漫上下看看姜展唯,她就说嘛,他有能力了,可不是吃哑巴亏的性子。

只是,那个老太太强势了一辈子,能甘愿被孙子所迫?这件事可是有悖祖制,她又是“宗室典范”。要官私下可以办到,但这件事私下绝对办不了。而且,让一个贵妾入祖坟,还必须想办法说服老家的族长和族老。

这两个难题,比要官还棘手。

二老爷爱妻如命,这个要求他能同意?二夫人自视清高,她能容忍自己的丈夫有贵妾,还是有诰封入祖坟的贵妾?哪怕那个女人已经死了。

陆漫有些不确定,说道,“二老爷和二夫人不会同意吧。还有祖母,这样被胁迫,她能愿意?即使她愿意了,礼部能准?”

姜展唯冷然说道,“祖母肯定愿意拿钱财来平息我的不满,而不愿意公然去给皇上找麻烦。但她老人家最识时务,分得清利弊。我会好好跟她念叨念叨前尘旧事,为了不让我彻底离心,又能让大伯父和三叔父得大利,还有那件她只能倚仗我和你秘密去办的事,她会想通的。她能为了嫡子嫡孙厚着脸皮一次一次找皇上要官,也应该为我这个受尽压制又反复被家族利用的庶孙求一次皇上。而且,皇上心知肚名压制了我,也会开方便之门。只要祖母同意了,二老爷不同意又能怎样?他们不是常说,当家族利益和个人利益相冲突时,个人永远会要为家族让步。何况,不管什么时候,二……房从来都是被人拿捏的软蛋。”

最后这句话,既是气他之前的无用,也是气二老爷一直的无能。他还是没好意思说“二老爷”是软蛋,而改成了“二房”。

陆漫觉得,他可能又想起娶冲喜媳妇这件事了。虽然他现在表面上对她这个冲喜媳妇还算满意,但就事情本身来说,那是家族给予他的一个终生无法忘怀的耻辱。

当时,家中有三个子弟适合娶冲喜媳妇。姜展唯已经定亲两年并且马上要成亲,姜展玉有病,又是二夫人唯一嫡子。那么,若大家长没有偏颇,就应该指定姜展昆娶,因为三房有三个健康的嫡子。

可家族偏偏把人人避之不及的冲喜媳妇推给了最软最怂的二房……

第三百三十五章 妥协

而草包二老爷无能,不知道竭力为自己的儿子争取利益,把“麻烦”推出去,却保嫡子丢庶子,让姜展唯退亲娶冲喜媳妇。以致于彻底把姜展唯激怒,不顾一切从军去边关挣前程。

原主上吊死了,做为医生的自己穿越过来,帮助姜展唯立了大功,也救了身患重病的姜展玉。她陆漫如今是大家长最喜欢和信任的孙媳妇,也努力让姜展唯三兄妹逐渐融入了那个一直排斥他们的家。

否则,姜展玉会短命,姜展唯十有八九回不来,姜展魁兄妹会恨死二老爷。那样,二房真是支离破碎、家破人亡了。

二老爷这个二房大家长当的真是失败。老太太有时候也真是偏心偏得厉害,或者说,不好办的事只有杮子按着软的捏。这也是许多大家长的一个通病。

如今姜展唯强势归来,他终于有了话语权。他依然要为自己争一口气,不是之前心心念念的休弃媳妇,而是为自己的生母挣名份,还是挣“无尚荣光”的名份。

哪怕这个强势的要求会让大家长非常为难,但因为“家族利益”,大家长将不得不妥协,又一次要牺牲二老爷夫妇的尊严和利益。

只不过,二房内部互掐,占尽好处的,依然是大房和三房。

站在姜展唯的角度,他尽力为生母争取尽可能大的名份理所当然。

陆漫即使没见过那位周姑娘,也非常同情她短暂和悲苦的一生。可以说,她的短命是二老爷和二夫人直接造成的。若二夫人当初高抬贵手,让周姑娘出府另嫁。或者二老爷不再去强人家一次,让她又生了一对龙凤胎,她也不会那么早死。

但站在二老爷的角度,让自视清高的二夫人容忍丈夫多出一个贵妾这种难堪,哪怕那个女人死了,他们肯定也不愿意接受。

想想姜展玉那双澄澈温柔的眸子,他是真正的君子。陆漫打心里不愿意让他难过,也不愿意跟他站在对立面。

陆漫真心希望姜展唯能达成所愿,这样他们三兄妹包括自己和姜悦都能受益。出身高了,姜展魁、姜玖、姜悦以后联姻的条件都会水涨船高。

现在看来,这就是个可怜的孩子,不要命的去打仗,为的都是别人。

她还是怕他太刚直,犹豫着劝道,“三爷谈判的时候要讲究方式方法,不要太强势。有时候,好的方式能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呢。好好跟祖母说,尽量少惹她生气。五爷真的很好呢,他是真正的君子。这个家,最先对展魁和玖儿释放善意的,就是他。还有二夫人也不错,虽然清高了一些,但在我们遇到困难的时候,也帮过我们。三爷能不能既达成自己的愿望,又能稍微顾及一些他们的感受……”

姜展唯有些不太理解陆漫的思维,诧异道,“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就免不了伤害。当初他们那样对我,对她,同样是伤害,甚至伤得更深。哼哼,难道我生母就该死,她连命都送了,死后还不兴她儿子给她挣利益?放心,祖母还是心疼二老爷和二夫人的,舍不得他们太难过,她会用其它法子去弥补。至于五弟,他聪慧通透,那些没有实质伤害的事他不一定会在意。”又冷笑道,“不难一难那些当家人,被牺牲的永远是我们。”

陆漫想起老驸马的话,有些好笑。果真唯唯是讨嫌的,他一回来就会把这个家搅得天翻地覆。以后家族想占他的便宜或是把他推出去,也要考虑考虑了。

姜展唯想到某些事,把陆漫搂得更紧了,低声说道,“漫漫,还好我娶了你,还好你是冲喜媳妇,你改变了一切。否则,别说功成名就,我根本就回不来。感谢上苍,让你嫁给我……”

陆漫没说话,静静地让他搂着。

两人都没有再想那些心烦的事,正享受彼此的时候,听见杏儿在屋外的声音,“柳信大哥来了。”

他们赶紧分开。

柳信来报,那四个阵亡亲兵的家属已经去了那边府里的外院厅堂。

姜展唯赶紧起身,陆漫和杏儿帮他换上素服。他说道,“今天我和祖母,还有家里的男人们会在外院厅堂接见那些家属,晚上吃饭不要等我和展魁。”

姜展魁倒是吃完晚饭就回来了,他说哥哥和祖母有事,去鹤鸣堂了。

陆漫有些忐忑,做不进去别的。不知道今天晚上的博弈,姜展唯能实现几个目标。

她等到子时初姜展唯还没回来,只得先睡了。连着两天夜里没睡好,她疲倦极了。

她在睡之前,把半颗黄克来放在桌上,还写了一张纸笺,让他记着吃药,不能把背部的伤口打湿。

那家伙,从来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也听不进下人的劝告。

她睡得正香,感觉一只胳膊把她搂进怀里,那股熟悉的淡淡冷香又弥漫在鼻间。

她闭着眼睛嘀咕一句,“三爷回来了。”她调整了一下睡姿,下一刻又窝在他的颈窝处睡着了。

听到她沉睡均匀的鼾声,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姜展唯也只得暗叹一声,乖乖闭着眼睛睡觉。

可贴着他的柔软小身子,摸着她细腻的肌肤,还有萦绕在鼻间的特殊香味,又让他柔情顿生。那么多个日日夜夜想念的女人就睡在身边,却什么也不能做。

姜展唯又觉得身体一阵躁动,无奈起身,去净房洗了一个凉水澡。

重新睡下,他伸出胳膊揽住那婀娜小腰。胳膊有些凉,把陆漫凉清醒了。

她眼开眼睛问道,“三爷怎么才回来?”

姜展唯说道,“我和祖母说了一阵话,说得有些久。”

想到他要讲的条件,陆漫抬起头问道,“那几件事祖母都答应了吗?”

朦胧中看不清姜展唯的表情,但从他的语气中能感觉到些许轻松。

姜展唯勾了勾唇角,说道,“祖母开出十万两银子,让我舍弃后两件,我怎么可能同意。经过争取,那三件事祖母都妥协了。”

第三百三十六章 收拾烂摊子

陆漫高兴地奖励了姜展唯一个香吻,笑道,“三爷真能干,祖母还是蛮好说话的嘛。”

姜展唯轻笑一声,说道,“祖母可没有那么好说话,我声情并茂,把嘴都说干了,她老人家打了我几巴掌,还泼了我一身茶水,哭骂了小半个时辰,说我给她找难题,让她难做人……最后,总算答应下来。”

想到老太太的耍泼样,陆漫不厚道地笑起来。

姜展唯又继续说道,“祖母还说,若二老爷知道肯定会闹得家宅不宁,先不让他知道这件事。现在家里事多,客人多,等到腊月初她过完生辰以后再说。这几件事都办下来,迁坟的事年后才能成行。只不过,老家湖州距京城有千里之遥,来回要两个多月的时间。我军中事务多,没有时间回去,运送棺木只得请展昆陪着展魁回去了……”

陆漫有些蒙,这么大的事不跟当事人二老爷说清楚,不听听他的想法,只等时间到了通知他,好像有些过了。

她说道,“三爷,这么大的事不跟二老爷商量就直接定下来,好吗?”

姜展唯纳闷道,“这还用跟他商量?家里的事情从来都是祖母说怎样,就是怎样,无需商量。她不好拿主意的朝堂大事,就找大伯、三叔商量。以后,还会加个我。”

陆漫突然有些同情二老爷了,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那个曾经无视庶子女和为他生过三个儿女的女人,现在又因为儿子立功高兴得失了分寸的二老爷,他绝对想不到,他的母亲、兄弟、儿子将又一次不顾他的意愿牺牲他。上一次牺牲他庶子的利益,他无所谓。可这一次要牺牲他心爱妻子的利益,他能愿意吗?

封建大家长,封建大家庭,为了家族利益无视和伤害个体利益,这些想法和做法都让陆漫无语。

黑暗中,姜展唯侧头亲了亲陆漫,轻声笑道,“明天我有事要出去一段日子,漫漫得帮帮夫君。”

陆漫推拒了几次,无法,又用了一次“五指山”……

第二天一早,姜展唯就带着柳春出门了,他要去探望和慰问三个死去弟兄的家人,八至十天才能回家,走的时候还带了两千两银子。这三个兄弟救过姜展唯的命,也为黑暴营做过大贡献,他们的家离京城不太远,姜展唯能亲自去。而有几个家离得太远,他不能亲自去的,另派人带着银子去了。

从这点看,姜展唯还算个知恩图报的好人。

而这天一早,长公主遣人通知所有子孙,这两天她身体欠安,都不要去鹤鸣堂请安。连陆漫去给她切脉施针,她都没见。

陆漫知道,定是姜展唯“狮子大开口”的条件,把她气狠了。

老驸马依然天天来东辉院找姜悦玩。他还悄悄跟陆漫说,“长亭没生病,她就是不高兴了,天天骂唯唯是小兔崽子,小白眼狼,还砸了两套茶盅,几个花瓶。我早说了,唯唯讨嫌,乱家,你们还不信。看吧,看吧,我没说错吧……”

姜展唯闯了祸,陆漫就得给他收拾烂摊子,毕竟他现在不能彻底得罪那个老太太。她觉得她就像老太太的亲孙女,而姜展唯是孙女婿,她是联系他们两人之间的磨合剂。

陆漫每天一大早就去鹤鸣堂厅屋门口站着,要求给长公主看病,长公主根本不见。

长公主不见,陆漫还是坚持去。在那里呆上小半个时辰,问钱嬷嬷和郭公公长公主的日常起居和饮食情况,再提些自己的建议。

四天后,长公主终于见她了。

老太太也没给陆漫好脸子,狠狠瞪了她一眼,眼睛就看向别处不理她。

陆漫也不生气,笑眯眯地搂着长公主说道,“祖母,你孙子得罪了你,可孙媳没得罪你呀。您这样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孙媳多冤哪。”

老太太“哼”了一声,还是不理她。

陆漫又笑眯眯地给长公主切了脉,再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老太太除了有些上火,其他的都不错。依然红光满面,就是唇角边长了两颗小水泡。

陆漫又玩笑道,“祖母,孙媳把您的身子调养得很好呐。您骂了这么久的人,除了长两颗小豆豆,没其他毛病。”

长公主又开始大骂姜展唯。她活了这么大岁数,敢威胁她的,敢忤逆她的不超过三个人。更让她肝痛的是,她没有任何办法,只有妥协。不仅因为用了这个孙子的功绩给儿子谋了官,还因为王国丈一党不要脸皮地想要挑拨他们祖孙关系,更有那件秘事,只有那夫妻二人才能办得了……

反正骂的不是自己。陆漫态度很好,还不时附和两句。

“嗯,祖母说得对,孙媳也这么认为。”

“哦,真的吗?好可气,您应该掐他的。”

“可不是,他就是小兔的崽子……哦,不对,孙媳说错了。”

老太太被逗得“噗哧”笑起来,笑骂道,“小猴儿,你是在帮你男人骂我家老二是小兔?唉,老二没出息,做的那些事也的确伤了展唯的心。但子不言父过,这次本宫如了展唯的意,你也劝着他些,不要总记着原来那些不开心的事……”

陆漫脸上平静无波,心里却想着,强势的老太太还是妥协了。

只听老太太继续说道,“这件事是我们对不起老二媳妇,本宫会想办法补偿她。老二媳妇虽然清高,但为人委实不错,本宫也喜欢这个儿媳妇。展玉更不用说了,就没有人说他不好的。以后劝着展唯些,跟他们尽量和为贵。”又拉着陆漫的手说道,“还好展唯娶了你这个媳妇,乖巧,温婉,识大体。否则,我真是后怕啊。那小兔崽子,太不听话,太不顾后果,太气人了。压制他那件事,本宫不后悔,做得对……”

陆漫频频点头,又为姜展唯辩解道,“其实您的三孙子更委屈……”

老太太用指尖戳了戳陆漫的脑门,说道,“我知道他有委屈,我当着老大、老二、老三的面也没少说。”

第三百三十七章 纠缠

陆漫给老太太按了摩,再施了针,开了补药汤,又把老太太哄得眉开眼笑才回东辉院。

大老爷和三老爷听说陆漫的作为后,都教育媳妇或是儿媳妇说,“要多跟陆氏学学,看看她是怎样帮自己男人收拾烂摊子,怎样讨老太太喜的。”又唏嘘道,“展唯这一房是起来了。那两口子,不仅外面能干,家里也吃得开。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老太太那么厉害的人,被要挟了,这才几天又哄过来了……”

一晃到了冬月二十五,姜展唯没有如期回家。

不说姜展魁小兄妹不高兴,连姜悦都不自在起来。

这个时代没有电话没有手机,陆漫也有些着急。特别是遇到漫天飞雪,狂风呼啸的鬼天气,想到不知在哪里累奔波的姜展唯,陆漫就更加心疼。

再看看府里的这些爷们,身着华服,玉盘珍馐,高兴了还要听听戏助兴……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一到天气不好,陆漫就会有意无意地在长公主面前念叨几句姜展唯。

长公主也心疼姜展唯的不易,对他的不满也就淡了几分。叹道,“哎,我家的孩子金贵,一生下来就是该享福的……”

陆漫心里冷哼,都生下来就享福,那人些踩着谁升官?

长公主或许也想到这个问题,神色讪讪的。

二十八下晌,陆漫刚把还在坚持看不孕不育症的陈二奶奶送走,就看见一个下人匆匆来禀报,“三奶奶,陆二老爷又去了青瑜院。”

这个下人是陆漫派去监视青榆院的。

陆漫听了,暗骂陆放荣就是个老不修,老赖皮。

他知道姜展唯不在家,十六、十八、二十一、二十四,这几天的下晌他都去了青榆院耍赖,在门外站小半个时辰,见门没开,才悻悻走了。

陆漫没去管,只让人在远远的地方看着。她觉得,还是应该让何氏更加了解陆放荣,体会体会他的无赖样。

听吴婶私下跟王嬷嬷说,何氏在屋里气得直哭。她还知道不好意思,丢脸,没敢告诉晚上才回家的何承,也没跟陆漫说起过。何承和陆漫也都装傻。

见今天又去了,陆漫却不能不管了。都让他再三再四了,总不能过五吧?

这个陆放荣,他是想用“真心”感动何氏?或者说,他就是要当缠夫,把何氏的名声弄臭,何氏无法只得嫁她?不管什么理由,都够让人恶心的了。

陆放荣这样天天来闹,影响多不好。陆漫充分相信,长公主府里的主子肯定早就知道了,只不过碍着陆漫不好意思说。

陆漫把杏儿叫过来,让她赶紧去西跨院找老驸马,又附在杏儿的耳边说了几句话。杏儿捂着嘴笑起来,跑了出去。

她又带着王嬷嬷、王伯、柳信,还有两个护院,坐上马车去了青榆院。

马车还没到青榆院门口,陆漫就听见吴婶尖利的骂人声,“无赖,王八犊子,缺德玩意儿,老天怎么没劈了你,滚,滚,我家姑太太不会见你,滚,滚……”

陆放荣的声音,“明珠,明珠,开开门,求你了,有话你直接跟我讲,别让那个泼妇在门里骂街。明珠,我已经当上了从三品的官,表现好了还会迁牵,我会让你过好日子……”

他还要面子,压低声音在说话。

陆漫掀开车帘,看见拄着拐的陆放荣站在青榆院门口,一辆马车停在一旁。小路上两个行人走得很慢,不时向这里张望。长公主府院后那条街上,也有几个人往这边眺望。

陆漫气得脑门子痛。她下了车,来到陆放荣身边,对还敲着门的陆放荣冷脸说道,“陆二老爷,你这是作甚?你也说你是从三品官,你这样在良家妇门前大呼小喝,就不怕被言官知道了,弹劾你?”

陆放荣看见漫漫,先是埋怨道,“闺女,爹九死一生活着回来,怎么没回娘家看看爹?”他也知道自己说的是屁话,又说道,“漫漫,快让你娘把门打开,爹有条件让你娘过好日子了。不用她再掏嫁妆银子养家,我还会补偿她……”

陆漫摆手说道,“陆二老爷,请避避嫌,你不要面子,我娘我和弟弟还要做人呢。你看看,”她指了指看热闹的人,说道,“那些人都往这边看呢,影响多坏。

陆放荣说道,“我也不想站在门口让人当猴子瞧啊。你娘把门打开,我进去说话,别人不就看不到热闹了。”又求道,“漫漫,我是你亲爹。无论是基于孝道,还是为了你娘好,你都应该帮助爹爹,把你娘哄过来。好闺女,就帮帮爹吧,你娘家日子好了,你的倚仗也更硬不是……”

陆放荣的思维方式有问题,或者说许多古代男人都是这种思维,觉得自己有过几个女人都不是大问题。陆漫已经没有跟他磨叽的耐性,而且,她也从来没有把他当过爹。那姜展唯脑抽,要把他当生死战友看,要用这个有才无德的人,她可不会客气。

陆漫沉脸说道,“陆二老爷,我再说一遍,我娘跟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若你再不听劝,我就只有让长公主府的护卫来‘请’你离开了。到时,你老人家失了体面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长公主的护卫属于正规军,由内务府统一调配过来保护长公主。这里也是长公主府的地盘,那些护卫有保护这里的职责。

陆放荣气得怒目圆睁,吼道,“你是我闺女,怎能如此不孝!”

陆漫冷哼道,“你闺女已经吊死了。自从我再次活过来,就没把自己看成陆家的闺女。”又对一个护院说道,“去,让那边的护卫过来一趟。”

陆放荣气得脑门上的青筋直跳,却拿陆漫没办法。又低声下气地说道,“明天家里摆庆功酒,你和承儿回家吃顿饭吧。”

陆漫摇头道,“我和弟弟祝贺陆二老爷官运亨通,我们的贺礼会差人送去,但我们却去不了。明天勤国公府请客,我和弟弟已经接了贴子,也答应去那里。”觉得自己露了底,怕他又来缠何氏,补充道,“以后我会让家里的护院随时注意这里的动向,陆二老爷记住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 打人

陆放荣无奈至极,加上承儿,他共有五个儿女,可现在这五个儿女个个跟他不亲近,甚至还恨他。连过去跟自己十分亲厚的畅儿和丰儿,现在看见他都是满眼的疏离和埋怨……

他想着,他和明珠的事,只得从长计议了。

他还不愿意马上走,想再跟陆漫套套近乎,修复修复父女感情。正当他喋喋不休地说着,就看见两辆马车驾来,一个身穿紫色绣团花锦缎棉长袍,留着灰白胡子,红光满面,目光炯炯的老者从一辆马车里下来。

陆漫也看到了,忙上前屈膝道,“祖父。”

老驸马一指陆放荣,问道,“就是他无事跑来欺负亲家姑太太和何家小子的?”

陆漫没吱声,跟下来的杏儿说道,“禀驸马爷,是的,姑太太气得天天哭呢。”

老驸马一听,眼睛瞪得老大,上前照着陆放荣就开打,骂道,“我打死你个王八犊子,居然敢跑来我家撒野。那何家是唯唯媳妇的娘家,是我重孙女的外家,还是我和长亭罩着的,你敢欺负他们,我打死你……”

他边打边踢边骂,陆放荣根本不敢还手,因为拄着拐,又不好跑,由着老驸马一顿乱打。嘴里还辩解道,“驸马爷,您老人家弄错了,我是漫漫的亲爹,我们陆家才是她的娘家……哎哟,哎哟……”

陆漫忍住笑,假意在一旁劝着,又让护卫来拉架。护卫假意拉着,却拉不开。

跟着陆放荣来了一个长随和一个车夫,他们根本不敢上前帮忙,只跪在地上磕头求驸马爷手下留情。

老驸马又骂道,“放屁,老陆家是哪家,我和长亭都不认识,老何家才是唯唯媳妇的娘家……”

看到陆放荣的鼻子被打出了血,头发也被抓乱了,护卫才把老驸马拉住。

陆放荣赶紧拄着拐一跳一跳跑上了马车,马车疯快地跑了。

陆漫见马车绝尘而去,对老驸马屈膝笑道,“谢谢祖父了,您老人家这么护着我娘家。今天家里有事,改天让我娘亲手做祖父喜欢的菜,请你老人家来做客。”

老爷子揪着胡子说,“可我现在就想去做客,吃你娘做的好吃的。”

陆漫提醒道,“祖父忘了,刚才你还说,长公主让我们都去鹤鸣堂吃晚饭的。”

老驸马这才想起来,拍拍脑门说道,“哦,是啊,我搞忘了。好了,我去找小悦儿和玖儿玩了。”说着,又上了马车。

见老驸马走了,陆漫才敲门道,“吴婶开门,陆放荣已经走了。”

进了屋,何氏还坐在炕上用帕子捂着脸痛哭。

陆漫扯了扯她的袖子,劝道,“娘,莫哭了,人已经被赶走了,以后他也不敢随意上门了。”

何氏哭骂道,“那个挨千刀的,做了那么多无情无义的事,现在还要来坏我的名声。”

陆漫很满意她的这句话,说道,“他很聪明呢,想着把娘的名声搞臭了,不管娘愿不愿意,都只得再嫁给他了。”

一旁的吴婶又咬牙骂道,“丧良心的,他的心肠怎么那么坏。当初由着他娘赶走姑太太,现在又来坏姑太太的名声。”

陆漫又下了一剂猛药,“娘,他或许不敢再来家门口闹腾,但娘以后出门就要注意了,谨防他跟你来个偶遇,再设计一个什么特殊的情节,让你浑身是嘴说不清,到时候你不嫁也得嫁。这些事,他真做得出来……”

何氏吓得抬起头,惊道,“他会那么无耻?”

吴婶说道,“哎哟,姑太太,他可不就这么不要脸么。”

陆漫也道,“娘想想,老陆家什么无耻的事没干过……”

陆漫吓唬了一番何氏,才回了东辉院。

陆漫一走,吴婶就悄声道,“姑太太,李掌柜很好呢,他等了你那么多年,又一直替你守护着姑奶奶和仁和堂……他的这片痴心,也只有姑太太命好,遇到了。你可别不惜福,错过了这么好的男人,再被陆放荣设计进去……”

何氏和吴婶是一起长大的,共同生活了二十几年。说是奴仆,却早已有了姐妹之情。她不好意思跟儿女讲的话,却能跟吴婶说。

何氏呆呆地望向窗边,厚厚的窗纸挡住了外面的一切,她却似乎看见了一个十几岁的温润少年,冲她微笑着,轻声说道,“师姐来了,师傅正在给人看病呢。诺,这是宝丰斋的饴糖,你喜欢吃的。”

又换成了一个修长英武的青年,他打跑了那几个试图调戏她的坏人,对他笑道,“姑娘莫怕,有我护着你,没人再来敢欺负你。”

何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哭道,“是的,没人敢来欺负我了,你和你娘却一直欺负着我……”

鹤鸣堂的东侧屋里,众人都笑说着明天去谢家的事,等着爷们下衙。

昨天,长亭长公主府和东辉院,包括青榆院,都收到了勤国公谢府的贴子。他们府二十九请客,庆祝谢家父子平安归来。

这个月小,月末是二十九,是休沐日。

长亭长公主府,除了不喜热闹的二夫人,还没回府的姜展唯,全府主子都会去。

何承因为跟谢府的许多人都相熟,也会去。而何氏却不愿意去,虽然她跟谢大奶奶比较熟悉,但她说那天贵人太多,她不习惯跟贵妇打交道。

二老爷是最后回来的,手里还拿了两个匣子。

他坐下后,给姜玖和姜悦招手说道,“我听说福吉银楼来了几款适合小姑娘戴的首饰和珠花,下衙的时候绕了一个弯去买来了。果真好看,玖儿和悦儿明天戴着去作客。”他笑眯眯的,态度特别和蔼。

卖首饰的福吉银楼和卖胭脂水粉的淑芳斋二老爷跑得非常勤,因为他时常向二夫人献殷勤,那两个地方只要一有新货他就会亲自去买。

这是二老爷第二次送姜玖礼物,第一次送的是小狗酥心糖。这也是二老爷第一次送姜悦礼物。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现在二老爷非常满意姜展唯这个儿子,这是在向他示好呢。

见他这样,陆漫都有些不忍心看他。

这个家里,许多人已经知道到了姜展唯和长公主达成的那个协议,只有二老爷一家还不知情。

第三百三十九章 我不想

姜玖之前特别想要爹爹的爱,二老爷没有特别的表示,她后来又得到了老驸马、何氏等其他长辈的关爱,也就渐渐淡了心肠。现在见父亲居然主动给她买了首饰,激动得不行,这真是意外的惊喜。

她牵着姜悦走过去,给二老爷福了福接过匣子,笑道,“谢谢爹爹,我很喜欢。”

二老爷呵呵笑着,还摸了摸她的小包包头。说道,“还没看呢,就说喜欢。”

姜玖又道,“无论爹爹送的什么,玖儿都喜欢。”

姜悦之前从来没跟二老爷亲近过,不过给她礼物她还是高兴的。她不会万福,就双手抱着上下晃了晃,说道,“谢谢,谢谢。”李妈妈帮姜悦接过匣子。

二老爷又摸了摸她的小揪揪,笑道,“小悦儿还没叫过祖父呢,叫祖父。”

姜悦不会叫“祖父”,也不会说两个不同字的词。但她经常听娘亲和小叔叔、小姑姑叫这个人“二老爷”。

便聪明地叫道,“二二,二二。”

二老爷皱眉道,“什么叫‘二二’啊,叫祖父。”

姜悦眼睛一鼓,大着嗓门叫道,“二二!”

坐在上座的老驸马也不高兴二老爷了,吼道,“悦儿叫我‘太太’,叫你‘二二’怎么了?”

一旁的李妈妈赶紧解释道,“禀二老爷,姐儿只会说单音。”

二老爷无奈道,“好,好,‘二二’就‘二二’吧。”

姜展玉笑道,“是什么首饰,若好看,明天我再让人去银楼买来,给和姐儿和珍儿各送一样,是我这个当五叔和五哥送的。”

三夫人捧场地笑道,“二伯欣赏这些东西的眼光最是好,他能瞧上眼的肯定是好看的啰。”

姜玖从匣子里拿出一根双鹿望月的小玉簪,李妈妈又拿出两朵嵌珠绯色娟花,真的是漂亮又别致。得到众人一片赞扬。

长公主先有些皱眉,这个二儿总是这么不会办事。家里还有姜和和姜珍两个小姑娘,若要当众送,就应该给她们也送一份。否则,就干脆私下送。

见五孙子为他老子解了围,心下满意。老二再不成器,生的儿子个个聪明。

她“唉”了一声,对二老爷说道,“你是她们的父亲,祖父,有些事早就该做。不过,现在做了,也不晚。都是一家人,以后要好好相处,和和睦睦。”

二老爷笑道,“母亲教导的是。”

长公主又向姜展玉招手道,“好孩子,来,扶着祖母去吃饭。”又对众人道,“本宫这个孙子学问最好,性子最好,模样最好,以后本宫得给他寻摸个好媳妇。”

众人自是一番附和。

晚上,孩子们各自去歇息后,陆漫开始看同仁堂的一些病案。前些日子何承已经通过太医院的考核,能够正式行医,也正式成了同仁堂的坐堂“实习”大夫,偶尔还会跟着陆漫去给特殊的病人看诊。他经常会整理一些疑难杂症的病案,带回来给陆漫看,一起讨论。

戌时末,姜展唯居然回来了。与他一起进来的是一股冰冷的寒气,让穿着小薄袄的陆漫打了个喷嚏。

他的玄色斗篷脏得发亮,里面的蓝色锦棉袍也很脏了,冻的鼻子、脸通红,眉毛和垂下来的一绺发上还挂着一层白霜,风尘仆仆,一脸倦意。

陆漫赶紧放下病案,起身帮他取下斗篷。嘟嘴埋怨道,“你不是说出去八到十天吗,怎么才回来呀。你背上的伤怎么样了,天天这样骑快马,伤口不容易愈合。还有哦,弟妹和闺女也不高兴,天天嚷着看不到你……哦,我叫人给三爷弄晚饭。”

姜展唯特别喜欢看她翘嘟嘟的小红嘴一张一合数落他。

打仗的时候,那些成过亲的同袍们都说娘们喜欢念叨,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都能念半天。他们的表情似乎很嫌弃,可眼里的暖意却任谁都能看出来。当时他就在想,自己的媳妇怎么就不喜欢念叨,不喜欢啰嗦,连写封信都那么简单,比他这个大男人还干脆。

现在,他如愿听到媳妇也在念念叨叨,很是开怀。

他先说道,“不用弄饭,我已经吃过了。”又皱着眉问道,“光弟妹和闺女想我,你就不想?”

陆漫不知道自己想不想,但看到他的这个样子,就是心疼。他再是庶子也是世家子,在家时非常爱干净,随时都一尘不染,现在却弄成这个样子。在边关,肯定比现在还要狼狈得多。

他受的苦越多,他的家人享的福也就越多。

她把他的斗篷和棉袍递给丫头,轻声说道,“我不才想,不想你在这个鬼天气如此辛苦奔波。”

姜展唯勾唇笑起来,把她揽见怀里,又低头用鼻子在她白皙的脖子上挨了挨。

陆漫先是觉得自己像掉进冰窟窿里一样冷,再是一个冰块掉进了脖子里,冷得她一个激灵。

陆漫赶紧挣开他,娇嗔道,“哎呀,讨厌,好凉!”

看到她的孩子样,姜展唯呵呵笑了两声,去了净房。

陆漫把他的一套中衣裤和一件竹叶青色薄棉袍拿出来,也没经过丫头的手,亲自去了净房,把衣裳搭在木架上。

她的余光看到姜展唯正坐在大木桶里。她有些脸红,哪怕跟他亲热过几个晚上,也没有清晰地看过他的身子。

姜展唯又说话了,“漫漫,来帮相公洗洗。”

陆漫羞得赶紧退了出来。

姜展唯洗完澡出来,穿上月白色中衣中裤,脸色微红,长发如缎,干净清爽,又恢复了世家公子的模样。

陆漫亲自给他擦拭头发。

把下人打发下去后,姜展唯低声说道,“这些天,我不止去了那几个阵亡的兄弟家,还去查了一些旧事。”声音放得更低了,“那六个人,五个人都死了,其中两人是在太子出生后不久死的。另两个人放出宫后,还没到家就出意外死了。还有一个是先太后身边的一个姓史的女官,据说是在先太后薨了以后想不开,在送先太后棺木去皇陵的路上投河死的。只可惜河流湍急,竟是没有找到尸首。现在只有蔡公公一个人还活着,他是坤宁宫的总管,也是王皇后的绝对心腹。”

第三百四十章 蛛丝马迹

陆漫手上动作一顿,抚着他的肩膀轻声说道,“原来三爷是去查那件事啊。”又道,“据我所知,王皇后的大太监是李公公啊。”

姜展唯道,“王皇后的贴身大太监的确是李公公,但蔡公公是坤宁宫的总管。他早年腿瘸了,不方便服侍主子,王皇后施恩,让他在继续呆在坤宁宫管庶务。因为已经有很多年不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所以很少有人提起他。”

陆漫说道,“那几个人都死了,蔡公公又是王皇后的心腹太监,一直呆在坤宁宫。见都见不到他,更不可能撬开他的嘴。”

姜展唯“嗯”了一声,说道,“康御医的老家也打听到了,居然在湖州省,距我们姜家祖籍一百多里的路程。我已经安排人去打探他的消息了,但愿他能活着。”

陆漫知道打探这件事不易,却没想到这么不易。她失望地说道,“若康御医再死了,岂不是连线索都没有了?”

姜展唯拉着陆漫的一只手,把她从身后拉到身旁,坐在他的腿上。又贴着她的耳朵说道,“傻媳妇,只要发生了的事,总会有一些蛛丝马迹。那个……”想到不应该让陆漫操心太多,又住了嘴,说道,“放心,这种朝堂大事交给你夫君去办,你只管当你的三奶奶享清福。以后,尽量不要亲自去治病,把你的本事都教给承弟,让他代你去。”

看到陆漫依然严肃的表情,姜展唯低声笑起来,抱着她起身向床边走去。

陆漫忙道,“你的头发还没擦干呢,我还没有看你的伤势呢……”

姜展唯已经把她放在床上,身体也压了上来。

她的唇如花瓣一样柔软,肌肤如凝脂一般滑腻,呼气如兰,幽韵撩人……姜展唯攒了十几天的力气,如熊熊燃烧的小火苗,把自己燃尽了,也一点一点把身下的陆漫燃尽。

翌日,陆漫坐起来,觉得浑身酸痛,嗓子也是又干又涩。她看着姜展唯的背影,狠狠瞪了一眼。

桃儿红着脸来服侍她穿衣,洗漱。

想到昨天夜里要了一次水,她浑身无力,还是姜展唯抱着她去净房,也是他帮她洗了澡。那香艳的一幕,或许这个丫头都看到了。

还有那不小的动静,或许她也听到了。

陆漫心里也极是难堪,还强装着不在意。

外面寒风凛冽,姜展唯带着姜展魁在前院打拳,姜玖好久没见到哥哥了,听说他回来了,忙不迭地跑出去看他。

陆漫则去了东厢,这么早起床,姜悦正在发起床气,闭着眼睛哭闹着不穿衣裳。

陆漫故意说道,“悦儿定是不想见沛哥哥、明哥哥,还有小默叔叔,那你就继续睡,娘亲和爹爹带小叔叔小姑姑去沛哥哥家玩。”

姜悦一听,一下止了哭,瞪大眼睛说道,“爹爹?”

陆漫笑道,“嗯,你爹爹回来了。”

姜悦高兴地举起两只小胖手,比了个娘亲教她的“OK”的手势。又嚷道,“去,去,沛沛,默默,明明,打!”

陆漫给她穿着衣裳,皱眉道,“女孩子,不能老想着打架。上次你把明哥哥推倒摔出鼻血,闵婶婶生气,都好久没登咱们家的门了。”

陆漫极是无奈,闵四奶奶的儿子闵加明,小家伙斯文又爱学习,小小年纪就会背好几首诗了,还特别喜欢跟姜悦背。姜悦也喜欢他,但玩不了多久两人就会打架。

闵加明只比姜悦大几个月,完全不是姜悦的对手,每次打架都被姜悦打得大哭。上次姜悦把他推在地上,鼻子磕出了血,闵四奶奶都心疼哭了。陆漫十分过意不去,又送药膏又送礼物,闵四奶奶都没给个好脸色。

陆漫亲手把小妮子穿起来,李妈妈又喂了奶,才一起去了餐厅,那三兄妹已经坐在餐桌前了。

姜玖小姑娘正喜笑颜开地讲着二老爷送了她一根玉簪,如何好看,她如何喜欢。

姜展唯神情莫名。见闺女来了,笑容灿烂地伸手把姜悦抱过去。

小妮子爬在爹爹怀里自是一番亲热。

几人吃了饭,打扮妥当。等到何承来了,就一起坐马车去了长公主府的前院,与长公主府的主子汇合后一起去了谢家。

长公主身份高贵,她和男人们直接走正门。其他女眷则去了角门,在那里下车,再换乘谢府的骡车去内院。

骡车直接去了花厅,花厅大门前,满面春风的谢大奶奶、谢二奶奶等几个年青媳妇在迎接客人。

谢大奶奶咯咯笑着直接从李妈妈怀里把姜悦接过去,亲了她一口,笑道,“沛哥儿一直等着你呢,明哥儿也来了,都在院子里玩呢。”

姜悦喊了一声“姨姨”,又道,“沛沛,明明,玩,打。”

谢大奶奶又咯咯笑道,“好闺女,你沛哥哥皮实,多打他几下不要紧。明哥哥斯文,就不要打他了。”

她的话逗得众人大笑。

一位华服夫人笑道,“也只有你这个娘,巴不得自己儿子挨打。”

她们进了院子,就听见沛哥儿的大叫声,“悦妹妹,这里,骑大马。”

在游廊的一隅,谢开沛、闵加明等几个小子正骑着几个竹编小马玩,一群丫头婆子服侍着他们。

姜悦见了,猴急地从谢大奶奶的身上滑下来,趔趄着往那里跑去,李妈妈和珍珠紧跟在后。

三夫人和陆漫几人进了厅屋,去给谢大夫人见了礼,又跟熟人应酬着。姜玖则跟谢家的几个小姑娘出去玩了。

屋里贵客云集,在这些堆金叠翠里,陆漫又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舒明薇。

她穿着石榴红宝相花纹褙子,樱草色撒花长裙,合适的裁剪让她的身材更显条苗而修长。她正在侧屋门口跟几个小姑娘说笑着,还不时用洋红花帕子捂着嘴乐。

单看她此时的模样和气韵,真是芳菲美丽,笑靥如花,十分讨喜。若陆漫不是听到过她和夏姑娘的谈话,再是上次在酒楼她的出言不逊,也会对这个美丽优雅的姑娘心生好感。

第三百四十一章 愧疚

谢大奶奶见陆漫瞥了那里一眼,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道,“陆妹妹,对不起啊,我家小姑多嘴,大爷回来后狠狠骂了她……”觉得这里不是说那事的地方,又用帕子捂着嘴低声说道,“我们府没有请舒姑娘,是长安长公主带着她来的,她现在是长安长公主的干孙女。”

陆漫轻笑,也用帕子按着嘴角说道,“原来她是攀上高枝儿了。”是为了她的身份能与姜展唯更相配?

可惜了,舒姑娘注定要失望了。别说姜展唯现在已经没有了要休自己的心思,就是有,那个天大的秘密也让自己同姜展唯、长公主结成了暂时的密不可分的联盟。

这时,有下人来报,长亭长公主来了。

谢大夫人一听,赶紧起身,亲自出门迎接。

长亭长公主来了,还是姜展唯扶着她来的。

他们一进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陆漫有些吃惊,长公主把他带来干什么?那个老太太,啥啥都好,就是喜欢显摆。最开始显摆二夫人那个“才女”儿媳妇,后来显摆陆漫这个“神医”孙媳妇,现在又来显摆这个“英雄”孙子了。

她在前院显摆就是了,干嘛带来后院呀。虽然这个时代男女大防不是很严,但这样也容易引人笑话不是。

姜展唯今天穿得喜气,红色绣团花棉锦袍,系着玉带,头戴嵌珠紫金冠。他克意敛去冷意,垂目,神色谦恭,真有那么几分君子如玉的温润气质。大概他也不习惯在被一群不熟悉的老少妇人观看,脸色微红。

伴随着小娘子们的软糯笑声,老奶奶大婶子们就开始倚老卖老地夸上了,“哎哟,几年不见,姜三郎更俊俏了。”

“三郎小的时候,老婆子就看出他有本事,异于常人。”

“这是长公主传承好,连皇上都说长公主是巾帼英雄,她老人家的孙子肯定差不了。”

……

这些话说得长公主更是喜笑颜开,姜展唯的脸也更红了几分。

长公主拉着谢大夫人的手说道,“多谢谢老国公和谢国公对展唯的赏识和提携,本宫已经让展唯给他们磕了头。还要谢谢你之前多年的照顾,本宫知道,他少年时没少来你府上蹭吃蹭喝。他如今出息了,不能忘记对他有恩的人。本宫特意让他来给你见晚辈礼,磕个头。”

谢大夫人欢喜不已,连连说着“不敢当”。

陆漫有些汗颜,跟这个老太太比起来,自己差得太远。怪不得皇上已经把她树为宗室女的典范。

谢大夫人坐下,姜展唯跪下给她磕了头,说道,“谢谢大夫人对晚辈的关爱,晚辈会一直铭记于心。”

谢大夫人起身,亲自把他扶起来,笑道,“好孩子,我知道你一直都非常努力。你出息了,我也高兴。”

众人又是一片夸赞,有夸长公主的,有夸姜展唯的。

王浩白的母亲王大夫人也打了几个爽朗的哈哈声,笑道,“长公主的确是教孙有方。您老人家的先国后家,真是让我们这些没见识的妇人汗颜呐。若是我,孙子九死一生挣了那么大的战功,可舍不得再让他去艰苦的地方,更不会……”似乎觉得有些话不该说,赶紧住了嘴,又笑道,“还是长公主殿下思虑长远,怪不得后辈能人倍出,还个个都有出息。前儿皇后娘娘还教导我,让我向长亭长公主学习。”

她的话看是夸奖长公主,实则是在挑唆长公主和姜展唯的祖孙关系。

长公主可不是吃亏的性子,她冷哼道,“皇后娘娘让你向本宫学习?”见王大夫人点头,她又说道,“皇后娘娘是高看你了,就凭你的眼孔和心胸,是学不来的。”

气得王大夫人满脸通红,也不敢顶嘴。

姜展唯则给年长的女眷们抱拳躬了躬身,反身走了出去。

在他目不斜视快走到门口时,一个轻柔的呼唤声响起,“姜三爷。”

姜展唯的脚步顿了顿脚步,他偏头一看,却是那个差点成为他妻子,曾经让他两年魂牵梦绕的舒明薇姑娘。

对于她,姜展唯的心情是愧疚的。

自从十七岁与她定亲后,他一直以为她会是自己这一世的良人。盼着跟她成亲,组建一个温暖的小家,让自己孤寂的心有一个寄托,让可怜的弟妹多一份关爱。

后来被迫跟她退亲娶了陆漫,不管跟陆漫前路如何,他都知道自己跟舒姑娘再不可能有关系了。哪怕那时他打着功成名就休陆漫的那个诛心心思,也没想过会再娶舒姑娘。因为那时他也不知道,等到自己功成名就有话语权的那一天,要等多少年。

后来,在跟陆漫的逐步接触中,他看到了陆漫的善良、美丽、无人能及的聪慧,以及对弟妹的极力呵护,才知道自己何其有幸拥有了天底下最美好的女人,他再也舍不得离开她。

在他刚刚把黑暴营建立起来时,舒姑娘的哥哥曾经找过他,告诉他舒姑娘心里只有他,愿意等他休了陆漫再娶去她。说自己不被感动是假的,那时他虽然还没有完全爱上陆漫,但对陆漫也有了好感,不愿意再去伤害这么好的女人。他告诉舒姑娘的哥哥,让舒姑娘重新婚配,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

后来夏家姑娘传话,让陆漫知道了他之前的坏心思,也让陆漫彻底恼了自己。那次,他都气死夏家姑娘了,但对舒姑娘却没有一点怨念。在他看来,舒姑娘也是受害者,的确是姜家对不起她……

还好近两年的分离和彼此思念让漫漫又重新接纳了自己,他们夫妻二人也重归于好……

姜展唯微不可察地跟她点点头,才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别人没注意到姜展唯的动作,可舒明薇注意到了。她的眼里又泛起泪光,他还是想着自己,记着自己的。可是,他回来这么久了,怎么没有把陆氏休了呢?是还没得及休,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长安长公主的亲孙女孙玉晨见舒明薇泪光点点,就把她拉去长安长公主身边。

第三百四十二章 被她骗了

长安长公主拉着舒明薇说道,“唉,可怜见儿的,有些事不怪你,要怪就怪天意弄人吧。”

一旁的长亭长公主内心也觉得自家有愧于舒明薇。安慰她道,“我们都知道你是好孩子。唉,原是我们家对不起你。”

舒明薇听了,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又赶紧用帕子擦去。强笑道,“长公主言重了,晚辈当不起的。”起身给这些老太太们屈了屈膝,退下去。

长安悄声对长亭说道,“舒小姑娘一直跟我家晨儿玩得好。听晨儿说,前些日子舒家想把她定给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当续弦,她不愿意,又有了出家当姑子的打算,舒家人好劝歹劝才没剪头发。晨儿就让我认她当干孙女,身份好一些,也好说婆家。我想着,那孩子的确命苦,有模样,性情好,花骨朵一般,若真当了姑子,或是嫁给一个快进土的老头子,岂不可惜了。就当做做好事,收了她当干孙女……”

一旁的几个老太太都唏嘘不已,也让长亭有了几分心虚和不忍。

当初家里强行跟舒家退亲时,舒大人就上金殿告御状,说她言而无信,家里有两个未成亲的嫡孙,却苛责庶孙,让庶孙退亲冲喜媳妇……这件事也的确是自家做得理亏,既气得展唯投笔从军,也耽误了舒姑娘的姻缘。

现在看来,展唯娶了陆氏是天大的好事,既是自家的福,也是展唯之福。若当初让展昆或是展玉娶了陆氏,陆氏这个福星照样能掉进自家,只是展唯就没有投军以后的那些造化了……

长亭长公主又对在场的几个老太太说道,“舒小姑娘被退亲不是德行有亏,的确是我家驸马爷身患重病,不得不退亲。唉,是我们对不起她。若你们哪家有合适的孙子侄孙子,帮着牵牵线,那是个才貌俱佳又知事懂礼的好孩子……”

王大夫人说道,“那舒姑娘翻年就十八了,哪家优秀的儿郎这个岁数没成亲?即使没成亲,也都定亲了。”

听着这些老太太们对舒明薇的同情和夸奖,陆漫的心里很是鄙视。那舒明薇还真能装,不仅把这些老太太哄进去了,连老狐狸一样的长亭长公主都被她骗了。

突然,外面传来孩子的啼哭声。

陆漫赶紧起身走了出去,她现在最怕自己那个闺女惹事。

这次不是姜悦一个人打人,而是姜悦联手沛哥儿、明哥儿一起打人,他们把另一家的一个小男孩打哭了。

“他不乖,抢大马。”闵加明说明了打架原因。

“抢悦妹妹大马。”谢开沛补充道。

“抢,马,打。”姜悦恨恨说道。

那个男孩大些,已经三岁多了,他也想骑“大马”。看看这里的几个孩子,只有姜悦是女孩,又最小,就非常聪明地去抢姜悦骑的“大马”。

虽然被下人拉开了,但姜悦是记仇的,她带着沛哥儿和明哥儿趁下人不注意就把那孩子给打了。

陆漫、谢大奶奶、闵四奶奶不住地给那家大人陪着礼。那家大人不好怪她们,不停地骂着服侍孩子的下人。

正闹着,陆漫就听到一阵熟悉的猫叫声。

姜悦也听到了,大叫道,“黄黄,黄黄。”

一只小黄猫一下蹿过来,姜悦高兴地把它抱起来。

紧接着,宋默进了院子,老和王妃紧随其后。

原来豌豆黄是野去和郡王府做客了。这个小东西,现在有好几个串门的地方,青榆院,和郡王府,刘惜蕊院子。这几个地方都把它贵客招待,所以它非常喜欢去,有时候一去半个月不着家。

陆漫等人去给老和王妃见了礼。宋默则是拉着陆漫的裙子大哭起来,哭声凄厉得像只被抛弃的小猫。

“嫂嫂,姜三哥回来了,你怎么就不要我了,呜呜……我想你想得厉害,可我父王就是不许我去你家,呜呜……这么久了,你也不派人去接我,你也不要我了吗,呜呜……”

自从陆漫给宋默解毒以后,近两年的时间,几乎每个月他都会去东辉院玩三天,基本上是每旬一天。而这个月上旬因为迎接姜展唯的回归,中旬姜展唯又回来了,下旬忙着哄老太太,所以到现在陆漫都没顾得上想一想小正太。大概宋明也知道她忙,也没让儿子去东辉院添乱。

陆漫赶紧哄着宋默,笑道,“哎哟,嫂嫂没去接你,不是让豌豆黄去陪你玩了吗?”她很没品地利用了豌豆黄一把。

宋默的哭诉逗得众人大笑起来,老和王妃也是哭笑不得。老王妃一直知道儿子的那桩心事,也看出来儿子在谢家军一回京就坐立不安,人都瘦了一圈。

老王妃仔细看看哄着宋默的陆氏,穿着大红提花出风毛锦缎棉褙子,眼似秋波,面如桃瓣,比之前还要明媚娇柔几分。哪怕是在哄着大哭的宋默,也掩盖不住愉悦的神情。这哪里是要被男人休了的弃妇,明明是倍受宠爱的小媳妇嘛。

也是,现在许多人都在说长亭是老狐狸,姜展唯是小狐狸,他们怎么舍得把陆氏这个既是神医又是福星的媳妇赶出家门。何况这个陆氏是绝色,哪个男人会不喜欢呢。

老王妃面上无波,心里却在为自己那个痴情的傻儿子哀叹。更气这个小孙子,没出息地抱着人家大哭。

陆漫在许下今天就带宋默回东辉院住一晚的条件后,宋默才停止了哭嚎。还一直扯着陆漫的衣裳一步不离,连喜欢的悦妹妹都顾不得去招呼一下。

对于谢开沛冲他刮脸叫“好哭郎”,宋默直接选择无视。心里忧伤地想着,感情你家天天热热闹闹,现在你爹爹回来了,就更热闹了。可我家冷冷清清,我孤单得紧,若再不哭一哭,怕是疼爱自己的这个嫂嫂都顾不得自己了。

想到这里,宋默的眼圈又红了,扯陆漫衣襟的力气更大了。

见宋默这样,陆漫的心里也更加疼惜了几分。想着不管姜展唯在不在家,自己都应该每旬让小家伙在自家玩一天。

之后,陆漫又被几个老太太抓住请了平安脉,宋默一步不离地拉着她。

第三百四十三章 赔礼

吃饭的时候,未来的太子妃谢姝才出现在众人面前。她现在由宫里派的嬷嬷教授礼仪,做着各种出嫁前的准备,两个多月后就会嫁进东宫。为了让她保持最美最好的状态,陆漫早些天就让人送来了几种美容方子。

她看陆漫的眼里明显有内容,但因为人多,又有礼仪嬷嬷在,什么也不敢说。

饭后,其他人看戏,陆漫则带着姜悦、姜玖、宋默,闵四奶奶带着闵加明一起去了谢大奶奶的院子。

路上,被乳娘抱着的闵加明又对被乳娘抱着的姜悦背着刚学会的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姜悦最不喜欢闵加明背诗,一听就不自在,又想下去打人。李妈妈紧紧抱着她,不敢放她下去。

逗得众人大乐。

刚把几个孩子哄睡,谢姝就来了。紧接着,谢煜也来了。

谢大将军的变化比姜展唯大得太多。姜展唯只是气质变了,肤色和体形变化不大。而谢大将军无论气势还是外形,较之前都大变样。脸黑似铁,皮肤粗糙,连肌肉的纹路都在横向发展,更壮实了许多,感觉鼓囊囊的肌肉比铁疙瘩还硬,前额发际中间到右眼角有一条长长的伤疤。此时,他就是一位力拔山兮、气壮山河的壮汉,让人胆寒。

不光是谢大将军变化大,就是陆放荣,还有跟姜展唯去边关的那几个亲兵变化都极大。最主要的是皮肤,不仅变得特别黑,还特别粗糙。

陆漫觉得,姜展唯就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小白脸,那样恶劣的环境竟然没有把他的皮肤变粗糙了,只是暗了一点点。而且,脸上没有一点伤痕,除了手,有伤痕的地方都被掩藏起来了。不知是他要脸不要命,还是老天特别眷顾他那张脸。

闵四奶奶看谢家几人好像有话要跟陆漫单说,便非常识趣地说自己乏了,去闵加明睡觉的小屋歇着了。

谢煜的脸红得像煮熟的大虾,神情非常是忸怩,跟豪迈的外表极是不相配。

他先给陆漫作了个揖,说道,“弟妹,不好意思,都是我不好,随意说了几句闲话,哪知道被不懂事的妹妹听到了,还拿出去乱说,让你和展唯兄弟闹了那么大的误会。若你们真因为我那几句话而分开,那我的罪过就大了……”

谢煜无奈之极。他没想到自己对媳妇讲的几句无心之语被妹妹听见,又被妹妹传了出去,居然传进当事人的耳里。想当初姜展唯到刚到边关的时候,暴怒着来找自己打了一架,还说若陆漫不再理他,他也不理自己了……

谢姝的眼里闪着滢滢水光,给陆漫福了福,说道,“谢三嫂,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闯下那个祸事。我祖父,我爹,我大哥,还有我娘,他们都骂了我。嫂子,你对我那么好,可我却无意伤害了你……”

谢煜又解释道,“那些话是展唯兄弟最开始的想法,他在喝醉后说出来的。后来看到弟妹的好,觉得弟妹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就,就改变主意了……”他又用大巴掌拍了自己的头一下,骂道,“我一个大男人,被扯进几个妇人传小话的事情里,差点坏了人家的姻缘,害的还是我的好兄弟,我儿子媳妇的救命恩人……真他娘的丢人。”说完,又给陆漫躬了躬身,就迈开大步走了,他不好意思再在这里呆下去。丢人!

谢大奶奶也拉着陆漫的手说道,“陆妹妹,你别生我家大爷和小姑的气,他们也不好过,自责不已……”

谢姝也不住地赔着礼。

他们这样,倒叫陆漫不好意思起来。她说道,“之前我跟三爷的矛盾,也不光是那些话引起的。他若没有那个心思,也不会跟谢大哥说。我也长了眼睛长了心,会看,会感受。你们快莫多心了,我和他现在挺好,暂时没有分开的意思。”

谢大奶奶不赞同地说道,“什么叫暂时?陆妹妹可别东想西想的,姜兄弟德才兼备,打着灯笼也难找。”

陆漫笑笑没言语。他有“才”陆漫承认,至于“德”么,还有待观察。

陆漫又给谢姝诊了脉,还用牛奶给她做了一下面部按摩。

申时初,陆漫带着几个孩子去花厅与长公主等人汇合,准备告辞回府。

看到老驸马居然也在这里,他的左脸和鼻子有两道抓痕,衣裳也不是上午来时穿的那套,头发重新梳过。一脸的兴奋,眼里闪着抑制不住的光芒,一看就是刚刚犯过病的精神病人。

陆漫唬了一跳,忙问,“祖父,你这是怎么了?”

老驸马摸摸鼻子上的抓痕,气急败坏地说道,“是王国丈挠的。那个老匹夫跟妇人一样,专爱扯头发挠人。”又嘿嘿一笑,说道,“他也没得到好,我揪掉了他的一撮长胡子,扯掉他一绺白头发,还让他淋了一身尿尿。哼,谁让他敞着大嘴骂长亭压制庶孙,我早就想揍他,今天终于碰上了。”

老王家一直致力于挑拨长公主和姜展唯的关系。不仅私下说,金殿上也说。王家应该知道姜展唯再如何也不会投靠王家,他们那么做的最终目的,就是想挑拨长公主和姜展唯的关系。

陆漫忙劝道,“以后祖父不要亲自去打架,您老岁数大了,若再摔一跤,后果不堪设想。”那王国丈可不是陆放荣,不会不还手。

长公主还是比较感动。自从老驸马听说王国丈领着人在金殿上说她压制庶孙后,就一直不自在,天天吵着要去打王国丈打架,都被她劝住了。没想到今天看到人了,他还真上去打架了。

不过,陆漫说得对,若再摔一跤把失魂症摔犯了,那就糟心了。也劝道,“看看,神医孙媳妇也这么说的吧,驸马爷就听听劝。那人讨厌,咱不跟他打架,骂他!若驸马一个人骂得不痛快,就遣人来找本宫,本宫跟着你一起骂。”

老驸马还挺男子汉,摇头道,“不要,只有男人帮妇人打架的理儿,哪有妇人帮男人打架的理儿。”

姜悦听得高兴,大着嗓门说,“太太,打,打,好,好。”

老小几人的对话让一旁的人哭笑不得。

第三百四十四章 嫉妒

大奶奶用帕子捂着嘴,低声说了王国丈和老驸马打架的经过。

老驸马是把王国丈堵在恭房里打的,还聪明地反锁了门。外面的下人先是不知道,后来听到动静,就赶紧砸门,等把门砸开,两个老头子已经抱在一起滚在地上,恭桶也打翻了,还都挂了彩……

想到那个场面,陆漫不厚道地咯咯笑起来,又赶紧用帕子把嘴捂上。

大奶奶说道,“明天,王国丈肯定又会进宫告御状。”

陆漫笑道,“无妨,皇上袒护祖母,祖父又有病,打谁都白打。”

一旁的三夫人和大奶奶都笑起来。

陆漫等人坐骡车来到谢府外院,同男人们汇合,又坐上马车准备回府。她领着宋默、姜悦、姜玖、李妈妈坐一辆车。

宋明来到陆漫的马车外,他想把儿子宋默接回家。当然,这只是借口,他迫切地想看看陆漫,不知道姜展唯回来后她怎么样了。这几天,宋明如困兽一般,心里难受、憋屈、嫉妒得快要炸开。

他也知道自己没有一点资格去“嫉妒”,但这种情绪就是驱赶不散。

听说爹爹要接自己回家,坐在陆漫身旁的宋默又咧开大嘴嚎起来。姜悦也不想默默叔叔走,也跟着嚎起来,姜玖则是帮着求情。

陆漫掀开车窗帘对宋明笑道,“我也想默儿了,就让他去我家住一天吧。”

冬阳的余辉下,陆漫那张小脸细润如脂,粉光若腻,弯弯的笑眼盛满欢愉,哪里有一点即将被抛弃的憔悴和忧伤。

宋明的心“咯噔”一下,看着陆漫有片刻的失神。这,这跟他之前想的不一样!

陆漫又笑道,“郡王爷,以后还是跟原来一样,每旬让默儿去我家住一天,你看他难过得紧呢。”

宋明一下反应过来,赶紧笑道,“哦,好啊,那就麻烦三少夫人了。”

车里的两个哭嚎声也嘎然而止,随后是热烈的欢呼声。

宋明的心似乎瞬间被抽空一样,望着天空的某一处发呆。那一处金黄的蜡梅扑簌簌落下,中间有个丽人哭得梨花带雨……

一旁的姜展唯走过来向宋明抱拳笑道,“郡王爷,听说我不在的时候,郡王爷帮我小舅解了不少围,下官谢谢了。”说着,还躬了躬。

宋明赶紧收回心思,脸上又堆起了温润谦和的笑容,说道,“三郎客气了。我们是亲戚,本该互相帮衬。再说,你媳妇救过本王母妃的命,对默儿颇多照顾,本王也是投桃报李。”

姜展唯掩下眼里的意味不明,又笑道,“郡王爷说的是,我们是亲戚,本该互相帮衬。”

“亲戚”二字咬得比较重。

坐在车里的陆漫有些纳闷,自己还没有时间跟姜展唯说其它的家务事,这家伙怎么连这事都知道了。

还有,她怎么觉得刚才的宋明跟往日不太一样。衣着依旧光鲜亮丽,人却憔悴了不少,好像还瘦了,眼里似有浓浓的哀伤,虽然一闪即失,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陆漫止不住心中一痛。

路上,她悄悄问怀里的宋默道,“你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宋默嘟着嘴道,“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就是父王不高兴,天天喝酒,祖母也不高兴,还骂了父王,说父王是傻子,是棒槌。”

一旁的姜悦拍拍自己的胸脯,又伸出两只手比着大拇指,说道,“爹爹,棒棒。”

意思是她的爹爹棒。

宋默已经顾不上奉承姜悦了,又伸出双手搂着陆漫的脖子说道,“嫂嫂,我在府里,没有人跟我玩,我一点都不开心。”

家里本来就冷清,再加上大人吵架,没有欢乐的气氛,孩子呆在其中,怎么可能开心得起来。

看看翘着小嘴的小正太,陆漫有了一些自责。她也搂着他笑道,“以后嫂嫂一定记着,按时接你来家里玩。”

宋默又纠正道,“还要住一宿。”

“好,还要住一宿。”陆漫笑道,又对一旁的姜玖和姜悦说道,“若我忘了,你们要记得提醒我。”

姜玖红着脸答应了。她也有些不好意思,哥哥一回来,她就高兴得忘了小默儿。

陆漫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老王妃又逼着宋明娶他不喜欢的姑娘了?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管宋明遇到了什么难事,她都希望他能克服困难,幸福一生。想着,若他真遇到什么难事他又排解不开,看自己能怎样帮帮他。

她和宋明虽然见面的时间不多,但她非常喜欢跟宋明在一起相处的感觉,轻松,自在,没有压力。她信任他,他也同样信任她。哪怕在前世,她有几个关系不错的男同学,她开玩笑说他们是她的闺蜜,那种关系也远赶不上她和宋明的关系铁……

回到东辉院,陆漫把宋默安排住去了四进院的东厢房。他还想赖在上房的东侧屋睡,陆漫拒绝了,说道,“你看看悦妹妹,她都搬去东厢房住了。孩子长大了,是不能跟大人住在一起的。”

又让王嬷嬷领着他去参观姜悦的“新居”。

孩子们走后,陆漫嗔了姜展唯一眼,说道,“那孩子在家里孤单,喜欢来咱们家玩,你就不能给个笑脸?”

姜展唯被她说笑了,说道,“我所有的笑脸都给了你,你还不知足。”说着,又一把把她搂进怀里,说道,“漫漫,我活着回来了,你不许离开我,要守我到死。”

嗓声低沉,像是在嗓子眼里发出来。

他的举动把屋里的杏儿和桃儿吓得赶紧红着脸跑了出去。

陆漫气得使劲推了推他,也没能把他推开,嗔道,“大白天的,你说什么胡话呢。”心里却有些发虚,难道他知道了自己之前不愿意跟他一起过日子?

她又想起姜展唯知道宋明帮助何承的事情。他回来,肯定会打听这两年家里发生的事。自己没做过对不起他的事,陆漫也不怕那些他留下的下人向他禀报什么。

自己不想跟他过下去的想法只跟王嬷嬷透露过,连何氏都没说过,他肯定不会知道……

又听姜展唯继续说道,“漫漫,我是真心悦你,舍不得你离开我。去打仗前,我曾经骗过你……”

陆漫抬起头,警惕地问道,“你骗我什么了,从实招来。”

第三百四十五章 要一直想着我

姜展唯道,“那时候我说,若我死了你想嫁人就嫁,不想嫁人就守着。其实,我心里一点不想让你嫁人,不想让你当别人的媳妇。我希望若我先死了,你要一直想着我,守着我。而我会在阴曹地府等着你,哪怕是在十八层地狱,受尽酷刑折磨,我也会咬紧牙关等着你。等到你也死了,我们一起投胎,再做夫妻。我会从一开始就对你好,不会再做伤害你的事,不会提前离开你……漫漫,你想像不到我有多么心悦你,你想像不到……”

他的手臂越来越紧,紧得陆漫有些喘不上气来。声音很小很低沉,像是在嗓子眼里打转。

陆漫的身子也软了下来,依偎在他怀里。她很感动,但又特别不赞同他的想法。这个男人,看着冷冰冰的,说的甜言密语还这么肉麻。只不过,什么活啊死啊,地狱啊,一点不吉利。

而且自私又霸道,还想让那么年轻的媳妇给他守寡。她这具身子才十七岁,他若死了,不说她有多长寿,就是活到七十几岁,五六十年的时光,多么漫长。关键是他们之间的感情基础太薄弱,那点思念根本支撑不了那么多年。她即使不嫁人,肯定不是为他守寡,而是没有遇到合适的男人。

还有,说得好听,他在那里等着她,然后一起去投胎,当阴曹地府是他家开的吗。再说了,若再来一次穿越,不知道又会把她丢去哪里,连阴曹地府都去不了,怎么见得到面……

她想是这样想,可没傻到说出来,只“嗯”了一声。

这时,听到几个孩子往正房走来的细碎脚步声和说笑声,两个人才分开。

宋默第一个跑进来,睁着亮晶晶的眼睛说,“嫂嫂,我想吃嫂嫂亲手做的黄金鸡米花,我想了好久好久。”

姜悦也高兴地叫道,“黄黄,鸡鸡,好好,七(吃)!”

姜展唯的嘴角抽了抽,问,“这又是道什么菜?”

姜玖笑道,“是黄金系列,好吃得紧。”

宋默还多心了,提醒姜悦道,“悦儿不要说‘鸡鸡’,姑娘家这么说不好。”

姜悦又道,“哦,不,鸡鸡。”

宋默还要说,姜展唯把姜悦抱起来,把话扯去了别处。

陆漫亲自下厨,又派人去把何氏和何承请来,宋默和几个孩子一样,都特别喜欢何氏。

老驸马是自己跑来讨嫌的,脸上还擦着陆漫刚才派人送过去的药膏。

只要姜展唯在家,陆漫就不愿意老驸马留在这里吃饭,怕老孩子口无遮拦,伤着姜展唯那容易受伤的小心肝。他的心情不好了,东辉院的上空就会布满阴霾。

老孩子学精明了,怕孙媳妇不高兴,还保证道,“只要唯唯不讨嫌,我就不骂他。”又讨好道,“现在,唯唯不是我最讨厌的人了,王老匹夫才是,他经常领着人骂长亭。”

晚上,姜展唯又早早地把几个孩子撵回屋,抱着媳妇做爱做的事。

陆漫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敏感,她觉得今天姜展唯跟前几天不太一样。前几次他像火苗,轻轻的,一点一点把她点燃,一点一点把她烧尽。可是今天,他就像一把熊熊的烈火,让她有些承受不住,啜泣着求饶……

闹了半宿,陆漫真的生气了,第二天一整天没给姜展唯一个笑脸。

这天夜里,姜展唯方没敢像昨天那样放肆,又恢复了原样。只不过,他的身体太好,精力太旺,几乎夜夜“笙歌”,让陆漫有些吃不消。

陆漫不愿意,他就打着叠地说好话,脸皮特别厚。陆漫十分无语,夜里的姜展唯跟白天那个姜展唯,完全像是两个人。

陆漫白天有黑眼圈,时时打哈欠,乏困。来东辉院串门子的何氏发现了这个问题,心疼得不行。

她鼓起勇气私下提醒姜展唯道,“漫漫才十七岁,小身子骨又柔弱……”话没说完,脸红得能滴出血来。

姜展唯也不傻,很快反应过来。忙点头说道,“谢谢岳母的提醒,我知道了。”然后赶紧逃似地跑去了前院书房。

他那天看到宋明看漫漫的眼神,心里就特别不高兴。宋明是长辈,又是君子。他不敢说宋明一定对漫漫有什么企图,但他眼睛里的内容肯定不纯粹。

还有,漫漫看宋明的不设防和开心,更是让他不自在。真是个傻女人,她知不知道,她只能用那种眼神看一个男人——就是他姜展唯。

漫漫是上天赐于他的最好的宝贝,哪怕别人窥视一眼,他心里的郁气也无法消散。

他心里发慌,觉得只有跟漫漫一次一次水乳交融,才能真真切切感到漫漫完完全全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他等到何氏走了才敢回后院,仔细看看陆漫的确有些疲态,心疼不已。晚上,他紧紧把陆漫抱在怀中,什么也没做。

姜展唯是个火体子,像个火球。

陆漫上半身被他抱在怀里,腿还被他两条腿紧紧夹着,很不舒服。

“三爷,我很热,又喘不上气来。”她边说,边不停地扭动着小身子。

“哦,好。”姜展唯的双臂和双腿松了松,又警告道,“不要乱动,我有些忍不住了。”

陆漫感觉到一处火热顶在她身上,吓得不敢再动。这样,总比被他卖力耕耘一次强。

一晃过了长公主六十一岁的寿辰,这个寿辰过得热闹。不仅请了通好之家,还请了军中的一些权贵。也请了陆放荣,他是姜展唯的下属,又是陆漫的生父,不请他实在说不过去。

陆放荣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豪门的顶级宴会,他知道这不是他能放肆的地方,没敢带陆家其他人来碍眼,更没敢出什么幺蛾子。即使想找话去跟何承套近乎,但看到何承不愿意应付他,也就罢了。

老驸马的记性有时候很好,他一看见陆放荣就想上去打人,吓得陆放荣赶紧躲开了。

这天长安长公主也来贺寿了。下晌,她趁别人看戏的时候,专门把长亭长公主叫到偏厅悄声道,“四皇姐,我今天就讨个嫌,来做做好事。”

第三百四十六章 拒绝

长安比长亭小不了多少,一般都只叫长亭的封号,很难得叫她“四皇姐”。

长亭跟长安从小不对付,她直觉长安这样准没好事。说道,“既然讨嫌,就不会是好事。算了,别说了。”

长安气得咬了咬牙,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就是舒小姑娘。我看她实在可怜,想帮帮她。你也说了,她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是你家退亲造成的。皇兄不止一次说你贤惠知礼,你总不能眼睁睁看到那个花朵似的小姑娘出家吧?若她真脱发当了姑子,别人又会把当年你逼迫庶孙退亲的事翻出来,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言官又会弹劾你。”

长亭立即警惕起来,问道,“你想怎样?”

长安笑道,“就是让展唯纳舒小姑娘为贵妾。舒小姑娘贞烈,从一而终,即使给展唯当贵妾肯定也愿意。若再想给她一个好名声,就请皇后娘娘下懿旨,给她个平妻的身份,就更好了。”

长亭长公主一下沉了脸,说道,“我家的家务事,还轮不到外人来指手划脚。那舒小姑娘好好的一个清白姑娘,被你们又是贵妾,又是平妻的,平白污了她的名声。你们真为了她好,就给她说一个好后生,让她嫁过去当正头娘子。不要说她岁数大了找不到好人家,只要眼睛不长在额顶上,好后生有的是。远的不说,那王浩白不是还没定亲吗?”

长亭不止骂了长安,还踩了王浩白。

长安长公主气得不行,弄不懂长亭怎么突然翻脸不认人,话又说得这样难听。

长安也忘了此行的目的,指着长亭骂起来。说她专会估名钓誉,迫害庶孙,棒打鸳鸯,厚着脸皮给儿子孙子要官当,还要扮贤良。那姜三郎明明是被她气得上了战场,她却弄了那一出《长亭教孙》,也好意思……

长亭更不高兴了,又指着长安骂,说她年青时不检点,给孙驸马戴绿帽子,气得孙驸马郁闷不已,好好的大男人不到五十就死了。她没给子孙带好头,子孙们有样学样,个个都是大色胚……

两个老太太一人坐一方,边喝茶,边用手指着对方揭老底。两个老太太心里气得不行,但面上不肯放下架子,还要保持端庄的仪态,挺直腰杆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对方的不是,场面颇俱喜感。

下人吓得不敢劝,有些话更不敢听,急急去找明阳公主和凤阳公主来劝架。

两位公主过来忍住笑一人拉一个,好歹才把两人分开。长安气得提前回府,那件亲事也就没有再往下说了。

晚上,长公主把姜展唯留在了鹤鸣堂,跟他讲了长安的话。还故意问道,“展唯有什么打算?”

姜展唯没想到那些人会有这个心思。他虽然有些愧疚舒姑娘,但绝对没想过跟她再有交集。

他赶紧说道,“当然不行了,祖母不会应下吧?若应下孙子也不会答应。”

他抿了抿薄唇,挺直脊背,现在的他可不是原来的他。若祖母敢答应下来,就让别的孙子来完成这个任务吧。

长公主气得拍了他的脑袋一下,骂道,“小兔崽子,老婆子哪有那么糊涂。长亭跟王皇后一个鼻孔出气,他们联手把舒姑娘往咱们家推,就不是好事。我之前是觉得对不起舒小姑娘,觉得因为咱们硬退了亲事,耽误了她的姻缘。但这并不能代表我会由着那些人把弄她进咱家门,安插个钉子在咱们家,那洪氏可还关在南庭院里呢。况且,她进来了,你媳妇怎么办?陆氏可是我最满意的孙媳妇,我不能伤她的心。”又冷哼道,“哼,若不是本宫厉害,王皇后的懿旨八成已经下来了。那舒家就是找死,居然敢投靠王国丈家,合着他们一起把自家闺女往咱们家推。只要太子的身世浮出水面,王家就会灰飞烟灭。这就是家主拎不清,妇人孩子都会被害进去。”

舒家投靠老王家,太子的事情一真相大白肯定会被抄家灭门。若舒明薇不嫁人,她也逃不脱一个悲惨的命运。这也是姜展唯对舒明薇最愧疚的地方。

听说长公主拒了,姜展唯松了一口气。说道,“祖母拒了就好,好女人有一个足以。”又迟疑道,“祖母,舒姑娘的确是被咱们家耽误了,若她不嫁人,就会被家族所累。您能不能帮她找个好人家,让她嫁了。”

长公主盯着姜展唯看,看得姜展唯后脊梁发麻。说道,“祖母,我,我只是不想让舒姑娘倒霉。”

长公主冷笑了一声,身体靠在椅背上,说道,“本宫之前一直以为我的三孙子是个狠角色,现在看来,还挺多情。”

姜展唯的脸一下红到耳后根,赶紧说道,“祖母,孙子没有别的意思。”

长公主又冷哼道,“哼,我帮着找,若找到了,舒家愿意听吗?舒小姑娘愿意嫁吗?舒小姑娘若一直执迷不悟,不早点嫁人,那她也只得认倒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让她生在舒家呢。你既然没有别的意思,就再不要跟她有沾惹,误了大事。”

姜展唯点头,他也不敢跟她有沾惹。他想到陆漫因为听了那些闲话一夜没给自己开门,还是有些后怕,又说道,“漫漫外柔内刚,看着脾性好,实则厉害得紧。这事祖母就放在心里,千万不要跟她说,孙子怕她知道心里不痛快。”

通过这么久的接触,长公主也摸透了陆漫的性格。看她柔柔弱弱好说话,但遇到有些问题就一根筋,不妥协。

不过,长公主看到对其他人都桀骜不驯的孙子,怕媳妇怕得这样厉害,还是有些肝痛。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脑袋,说道,“真是龙生龙,凤生凤,你跟你老子一样怕媳妇。”

姜展唯的脸上有了丝笑意,说道,“祖母时常说我和二老爷长得最像祖父。或许在这点上,我们也都随了祖父。”

长公主眼睛一瞪,骂道,“小兔崽子,你什么意思?”

姜展唯起身道,“孙子是说孙子长得像祖父,俊俏,脾气好。”又躬了躬身,赶紧走了。

第三百四十七章 挨打

过了长公主的寿辰,也就该说周姑娘的事情了。这是绕不过的话题,即使二老爷二夫人再有想法,也必须去做。

腊月初八这天晚上,长公主让人去把东辉院的几个主子请来鹤鸣堂吃饭。

或许二夫人已经有所耳闻,脸色阴沉得厉害。而刚下衙的二老爷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到脸色不好的夫人,心疼得厉害,不时问她怎么了。

二老爷越问,二夫人就越气,紧抿嘴唇不搭理他。

看到他们这样,长公主心里气得不行,暗骂这个儿子太没骨气。若不是晚上有事,她可不会给林氏好脸色。

而姜展玉看到母亲的样子,眼里盛满了疼惜和内疚。他早些天就听说那个风声了,但怕母亲承受不住,没敢说。他觉得都是自己无用,若自己的身子好,考上进士,也能让好强的母亲有个期盼。可是现在庶兄功成名就回来,要给他的生母挣名份,这让母亲情何以堪。

在他看来,那个女人已经死了,于母亲来说没有实质伤害。她又的确养了个好儿子,姜展唯想给她一个名份,给就是了。何况陆漫于自己有大恩,真的是个难得的好女人。与他们交好,即使自己早死,母亲由他们照顾也不会受委屈。可母亲清高,好强,本就对父亲颇多怨言,若父亲再多一个有诰命进祖坟的贵妾,哪怕人死了,母亲也难以接受……

见人都回来齐了,长公主一声令下,去芙蓉厅吃饭。

男人们那桌喝的是蓝花雕,女人这桌喝的是果酒。

二老爷看到二夫人多看了他们这一桌两眼,又献媚地对长公主笑道,“娘,嘿嘿,就让文儿喝一点点吧。天儿冷,喝点酒暖和。”

长公主之前最看不上儿子如此帮媳妇讨酒喝。但想想这个儿媳妇一直不错,这次也的确要委屈她,便点了头。

那桌负责斟酒的一个丫头便拿来一个小酒壶,为二夫人满上。

二夫人没看别人,自己几口喝完了。丫头又给她斟了一杯,她又几口喝完了。丫头便不敢再给她斟了。

二夫人的脸色已经酡红,眼里有些氤氲。说道,“给我斟上。”

声音冷清又执拗。

“娘,别喝了。”另一桌的姜展玉一直注意着二夫人,出言劝道。

二老爷也劝道,“文儿,明儿再喝吧,喝多伤胃。”

丫头看看二老爷,又看看长公主,没敢斟酒。

长公主却出人意料地说道,“老二媳妇想喝,就喝吧。”又好言劝二夫人道,“别光喝酒,多吃点菜。”又让丫头夹了几样菜给她。

二夫人起身优雅地给长公主福了福,算是谢过。

丫头又给二夫人斟了酒。

二夫人又几口喝了。她已经有些醉了,不像之前那么高冷,笑声带了些妩媚,举止也随意多了。还好不乱说话,也不乱动,才没有让她的美人光环坍塌。

姜展玉满脸通红,起身来到她的身旁,低声劝解着。

二夫人不理他,只呵呵笑着说了一句,“儿子,娘心里苦,让娘喝一点。”

二老爷才看出不对来。问道,“夫人,你怎么了?说,谁欺负你了,我为你做主。”

二夫人轻“哼”了一声,看都没看他一眼。

长公主已经忍到了暴怒边缘,但还是强把怒气压了下去。冷声说道,“老二媳妇,你嫁给我家老二不亏。不错,你是才女,写了几首好诗,得学子们推崇。但你看看前朝,前前朝,那些所谓的才女,哪个不是被男人始乱终弃,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你的命好,被我儿看上,嫁进了宗室,我这个婆婆也对得住你,你在我家享了半辈子的福,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二夫人听了,又起身给长公主福一福,说道,“婆婆说的是,儿媳不敢觉得亏。”然后,又坐下继续喝酒。

其他人都低头装作没看见。

只有老驸马有些茫然,问长公主道,“长亭,老二媳妇怎么跟以前不一样了?这样也好,不像仙女儿了……”老傻子现在聪明多了,看到长亭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赶紧闭上了嘴巴。

而始作俑者姜展唯如无事一样,谁也不看,冷脸喝着杯中酒。

一顿饭下来,众人食不知味,二夫人则喝了大半斤酒,脚下步子都不稳了。

姜展玉亲自扶着二夫人,二老爷还想去扶,被长公主叫住了,“老二留下,老大、老三、展举、展唯、展昆,你们几个都留下,家里有要事。”

这是要召开高层扩大会议了。

看着二夫人踉踉跄跄被姜展玉扶上轿,陆漫等人也上了轿。

回到东辉院,姜展魁的脸上略带喜色,说道,“嫂子,哥哥跟我说了,过了年,我就会扶棺送我姨娘回乡埋进祖坟了。”

想到哥哥把自己当大人,让他去做这么重要的事情,他的小胸脯挺得老高。而且,他已经开始叫她姨娘了。

姜玖的眼睛瞪得老大,惊喜地说道,“咱们能叫她‘姨娘’啦?”

姜展唯不好意思地说道,“现在这样叫还有些早,不过,她肯定能成为咱们的‘姨娘’。嘿嘿,哥哥高兴,就提前叫了。”

把孩子们送走,陆漫也做不进去别的,坐在炕上静静等着姜展唯。外面狂风呼啸,听得人心发慌。

姜展唯戌时末才回来。他沉着脸,左半边脸有一个掌印,松花色的棉袍上有几个脚印。特别是脸上的掌印,紫红色,还有些肿,可见用了多大的力。

陆漫惊道,“是二老爷打的?”

姜展唯冷哼道,“他有本事就打死我,只要打不死,那件事就必须做,他阻止不了,也没有本事阻止。”

陆漫帮他把棉袍脱下,又让人扭热帕子来帮他敷脸。

姜展唯的脸躲了躲,说道,“我没有那么娇气。”

陆漫劝道,“你不是在战场上,这样肿着脸出去会被人笑话。”

姜展唯听了,才背靠在床头,由着陆漫给他敷脸。

遣退下人,陆漫问道,“二老爷闹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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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八章 无助

姜展唯扯着嘴角冷笑了一下,说道,“他何止是闹得厉害,简直暴跳如雷,丑态百出。他不同意又能怎样,祖母同意了,就必须去办。我明天一早就会去衙门给她上档,十一那天会上折子为你和她请封伯夫人,祖母也会进宫求见皇上。若封诰办下来,大老爷会将她的名字记入族谱,我也要去广济寺请高僧算吉日,等把她的棺木取出,由展昆和展魁运去老家湖州,埋入祖坟。为了让族长和族老同意,祖母不仅会为族里捐一万两银子,还让展昆跟族老们好好谈谈,只要不违反律法,他们提的条件尽量应下来……”

他的表情阴郁冰冷,一点没有打了胜仗的兴奋。

陆漫说道,“那好啊,姨娘地下有知,也会高兴的。”

姜展唯的拳头握得紧紧的。又说道,“他打我,踹我,用茶碗砸我,骂我是乱家的庶子,就该一生下来扔进河里淹死。见打我骂我没用,他又哭了,哭着求我,说他不能对不起二夫人,不能让二夫人伤心……

他真是,他真是莫名其妙,似乎是我破坏了他们的夫妻感情,是我阻止了他对二夫人的一腔痴情。他若真这样痴情,当初为什么不顶住我祖母祖父的压力,为什么要把我娘弄进府里。他自己窝囊没用,却要把过错算到别人身上……

二夫人是女人,难道我生母就不是女人了吗?她已经生下了我,祖母和二老爷想给我娘一笔嫁妆银子,找个好人家让她另嫁。可二夫人却不知怎么想的,硬把她留在府中,又不给任何名分,让她在那个小院子里毫无尊严地生活了那么多年……

我到现在都记得那天下晌,我去清风院看她,二老爷醉醺醺地跑出院子,她躺在床上哭得撕心裂肺……漫漫,你知道吗,当时我恨不得冲出去打死那个恶棍……她生下展魁和玖儿三个月就死了,她死的时候还放心不下襁褓中的弟弟妹妹,拉着我的手让我照顾好他们,让我隐忍,等着分家就能过好日子了……我很小很小就发誓,要给她挣个姨娘的名分,可还没等我挣到,她就死了……这个名份,是我用命换来的,他凭什么不许给……”

姜展唯断断续续地诉说着,期间还有止不住的呜咽声,他先是抓着陆漫帮他敷脸的手,再是把他搂进怀里,把头深深地埋在她的颈窝里,最后是两人相拥躺在床上。她能感受到他滚烫的眼泪,也感到了他曾经的无助,以及今天对二老爷的愤怒……

陆漫也流泪了,为姜展唯三兄妹的坎坷无助,也为周姑娘的不幸。二老爷不配为人父,他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己的儿子和为他生下三个儿女的女人。

她一直由姜展唯抱着,一只手也紧紧搂着他的腰。不时“嗯”一声,不打断他的话语,又表示自己在认真倾听。她的心又疼又软,如同抱着稚儿。

他们两人一直相拥到半夜,一直听着姜展唯的诉说……原来,姜展唯也有话多的时候,也有无助得流泪的时候。

第二天便传出二夫人生病的消息。或许长公主为了缓和他们父子之间的矛盾,也为了让二老爷夫妇面上好看,还专门差人来让姜展唯兄妹去二夫人跟前敬孝。

姜展唯冷笑了两声,说他找谢将军有要事,还要去衙里办事,没时间。然后抬腿走人。

陆漫也觉得姜展唯不应该去。二夫人此时难过和难堪,姜展唯三兄妹和周姑娘曾经更难过和更难堪。二夫人还有二老爷的安慰,而他们呢?不仅得不到那个人的安慰,得到的还是挨打和无视。

但他们都不去毕竟不好,古代礼法二夫人是母亲,必须要孝顺她,还碍着一个大家长长公主。

陆漫也不让姜展魁去,在她看来,他们兄弟就是不该去。她则带着姜玖和姜悦去了晚轩,还带了一些补药,以及一瓶水杨丸,十颗黄克来。

二老爷没上衙,请假在家陪生病的二夫人。

厅屋里静悄悄的,下人们走路都没有一点声音,只隐隐从卧房里传来二老爷哄二夫人喝药的温言软语。

陆漫进门这么久,还是第二次来到这里。这里不像贵妇的厅屋,更像男人的书房。四周挂着古迹名画,多宝阁上放的是各种书籍及文房四宝。紫檀嵌玉八仙桌更像书案,上面放着一个翡翠雕竹笔筒,里面插着许多毛笔。

姜悦不喜欢这压抑的气氛,刚想张嘴说话,陆漫就把食指竖在嘴边“嘘”了一声,小妮子赶紧把话咽了回去,还不高兴地把嘴翘得老高。

听说她们来了,二老爷冲了出来。

似乎一夜之间他就瘦了,眼睛红肿,神色黯然,一绺头发垂在耳边,没有了平时的俊朗和整洁。

还真是个痴情种!

他看了看她们几人的身后,冷脸喝道,“姜展唯那个狗杂种呢?”

他这一声吼,把姜玖吓哭了,姜悦也吓了一跳。

姜悦没有哭,瞪着眼睛吼了回去,“二二,打,打,打,打……”

小妮子不知说了多少个“打”。

陆漫见把两个孩子吓着了,非常不高兴。冷脸说道,“我家三爷去衙里为姨娘上档。”

这个理由把二老爷气了个倒仰,眼睛都鼓圆了,甩开巴掌想打人,但面前这三个人他都不能打,气得一把把桌上的茶碗扫在地上。

服侍二夫人的婆子出来说道,“三奶奶带着二姑娘和姐儿请回吧,二夫人怕过了病气给孩子,反倒不美。”

还是二夫人会做人。

陆漫给卧房的方向屈了屈膝,带着两个孩子转身就走。

她们还没走出屋子,就有人来报,五爷又犯了病,喘不上气来。

这个消息把所有人都吓着了,陆漫让下人把两个孩子带回东辉院,她直接去姜展玉那里,再让绿绫把她的药箱拿过去。

二老爷的嚣张气焰也一下没了,赶紧跟陆漫说,“展唯媳妇,你一定要尽心给展玉看病啊。你是好孩子,是神医,会把他的病看好。我还要照顾文儿,过会儿再去看他。”

第三百四十九章 君子如玉

二老爷前后巨大反差让陆漫十分无语。刚才还捏着拳头想打人,现在又这副德性了。这也是姜展玉生病,若是这二货老爷,她真想端端架子不管他。

姜展玉躺在床上,脸色虽然有些青白,但应该没有什么大碍。陆漫又给他把了脉,觉得虽然有些不太好,但病不算重,多吃几次姜地黄就能解决问题。久病成医,姜展唯应该知道该怎样处理。

陆漫心里明白了姜展玉的用心良苦。真是善良的儿子,真正的君子。

她没有拆穿他,让人熬了药,里面加了适当的姜地黄,又给他施了针。

观察了他一会儿,才笑道,“五爷是生三爷的气了吗?”

姜展玉也知道瞒不过大夫,羞赧地笑起来,澄澈干净的眼睛像山中的泉水。他说道,“我没有生三哥的气。将心比心,若我是三哥,也会那么做。对不起,我代我爹向三哥、八弟、玖儿,还有周姨娘道歉,我爹那样做让他们伤心了。”想了想,又笑道,“改天三嫂请我去喝酒,我当面向他们道歉。”

陆漫点点头,笑道,“好啊,到时我亲自下厨,做几样拿手小菜给你吃。”

姜展玉的声音又有了些无奈,说道,“之前看到爹娘跟你们的关系有所改善很高兴,想着三嫂良善,展魁玖儿也是难得的好孩子。有你们照顾,若我先走一步,爹娘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可出了这事,我爹执着,我娘又目下无尘,唉……”

陆漫故意嘟起来了小嘴,说道,“五爷是不信我吗?我早说过我能让你再活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更长。”

姜展玉忙道,“我信三嫂,可人总会有意外。好人都说不准什么时候会来场大病,更别说我这种长年生病的人了。”

陆漫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好人得大病才死得快,因为不知道,没有预防。而药罐子反倒活得久,因为知道有病,经常检查,注重保养,又一直在吃药控制。”

姜展玉笑出了声,说道,“三嫂的歪理就是多。”

突然,他的眼睛一亮,说道,“三嫂,我终于找到一件我喜欢的事情做了。走,我带你去看看。”说着,就翻身起床,动作大得一旁的丫头赶紧去帮忙。

陆漫也笑嗔道,“慢些,你现在还不宜大动。”

陆漫是大夫,还经常来给姜展玉看病,所以躺在床上的他依然穿的中衣中裤。屋里烧了地龙,极暖和,他起身后丫头只给他外面套了一件薄棉袍。

他来到玻璃窗下的花梨木雕花大案前,坐下。因为只有卧房安了玻璃窗,又因为他喜欢在明亮的光线下看书,所以他的卧房和书房并为一体,不仅摆着书案,还有摆了书柜,相反两个衣柜却摆去了侧屋。

虽然玻璃窗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花,但采光依然比纸糊的窗棂要好多了。细碎的阳光透过冰花撒在大案的一角,斑驳而绚丽。

大案上摆了一个青玉色细瓶小桶,桶里装了几卷画卷。

姜展玉把出一卷图展开,上面画的是一头牛。又拿出一卷图,里面画的是两条鱼。再拿出两卷图,画的分别是一匹马和两只小燕子。最后拿出的一卷图,画的是风景。

这些画都没有着色,属于水墨画。陆漫不太懂画,更不懂国画,但她就是觉得好看。哪怕是一头牛,一匹马,一条鱼,都觉得非常有意境。只不过,风景画远比动物画要风景画好。

她由衷地夸道,“真好。”

姜展玉笑道,“我从小就喜欢丹青,尤其喜欢画动物,我喜欢它们的生机勃勃。”

陆漫想到了前世某位大画家画的马,和某位大画家画的虾,那真是画坛上的“双绝”。

便提议道,“五爷,我觉得你以后就专攻画动物,而动物里你再找一两样你最擅长和喜欢的画。还必须观察并抓住它们的特点来画,画出自己的特点……”

陆漫不懂画,但她知道前世历史长河中一些画家的奋斗史和学习方法,便侃侃而谈起来。

姜展玉的眼睛越来越亮,起身给陆漫深深一躬,笑道,“三嫂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弟弟谢谢三嫂了。”

当老太太、三夫人、大奶奶,还有被二老爷搀扶着的二夫人赶过来时,却听到房里传出姜展玉的说话声,以及陆漫的咯咯轻笑声,众人相互望望,才都放下了心。

老太太看了眼二老爷夫妇,意味深长地说道,“展唯媳妇是个好孩子。你们不要为了那些虚的,把眼前实实在在的好东西丢了。人死了,一切都是空,要为活人打算。”

二老爷和二夫人都抬下了头。

二老爷、三夫人和大奶奶进卧房去看姜展玉,老太太独把二夫人拉住,两人坐去炕上。

下人见状,都退了下去。

老太太跟二夫人轻声说了几句话,二夫人的眼睛一下瞪大了,无神的眼里充满了惊喜。问道,“这,这,这能成吗?”

老太太故作不高兴地说道,“你嫁进这个府里二十余年,本宫有多大的能耐,你还不知道?”

二夫人赶紧说道,“我信婆婆。”又红着眼圈说道,“只要把展玉的这件事办了,我死也瞑目了。”

老太太嗔怪道,“你才多大,就说这话。连我这个老婆子,都想看到展玉的孩子满地乱跑了,才能安心闭眼。放心,咱们家有个神医,咱们,还有展玉,都能长寿。”

二夫人说道,“是,是儿媳说错话了。”

老太太又道,“这件事先只我们两个知道,等办成了再说。否则,人多嘴杂,若出个什么意外,反倒不美。”

二夫人点头应是。

二人又进去看了姜展玉。老太太嗔怪他心思多,不知道好好将养身体。

姜展玉又连连告罪,说只要有三嫂,他心思再多些都不怕……

老太太坐在床边,跟二老爷夫妇和陆漫、姜展玉说着话,很少搭理三夫人和大奶奶。

那两人都是人精,见老太太这样,肯定是有什么话要单独跟二房的人说,安慰了姜展玉几句话后便都站起身来。

第三百五十章 把话说开

大奶奶说道,“你们坐着慢慢聊,府里还有些事要我去处理。”

三夫人也赶紧说道,“江氏昨天说想吃酸笋,我去让人给她弄些。”

笑意盈盈的二人一出门就有些沉了脸。

见没有另两房的人了,长公主把二老爷招到身旁坐下,拉着他的手跟另几个人说道,“本宫这三个儿子,本宫都心疼。有人说我偏心,那是乱说。其实,我为老二操的心最多,他从小不爱学习,他老子经常打他,因为这我没少跟驸马爷生气。后来为了给他说这个才女媳妇,本宫费了多少劲。还有那个没活过来的孩子,展玉的身体,多少回我从天黑哭到天明……”

二老爷感动得眼泪都出来了,哽咽道,“儿子无能,让娘操心了。”

长公主又说道,“有些事委屈了你们这一房,本宫心里也有数。但家大业大,总有一些事要有人去承担。本想着,我的私房多,死之前多给你们分些银子,特别是展玉,不愿意入仕,没有多余的进项,我就更应该多分一些,让他锦衣玉食地活一辈子。这些天我想着,万一我死得突然,他们把那些银子都均分了怎么办,那岂不是委屈了我的展玉……”

陆漫明白了,老太太是打个嘴巴喂块糖,想用钱财平息二房的怒气和不甘。二夫人清高自己不在乎银子,却不能不在乎儿子未来的生计。

侯府的家业长公主不能乱分,得按惯例。但她的私房她却作得了主,想给谁多少就给谁多少。

陆漫还注意到,二夫人除了脸色有些憔悴,精神还好。说她病了,应该是心病,夜里没睡好。刚才老太太在侧屋跟她密谈,八成又许了什么愿让她心思放开了一些。老太太搞平衡,已经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当然,这个平衡里,二房的份量轻,姜展唯三兄妹的份量就更轻。

老太太给了姜展玉两万两银子,一千亩田地,四间铺子。又补了姜展唯、陆漫各一万两银子和一间铺子,姜展魁、姜玖、姜悦各五千两银子和一间铺子。

陆漫没想到她这个已经分家出去的孙媳妇还单分了一份,他们几兄妹再加陆漫母女两人共分了三万五千两银子和五间铺子,老太太的手面还挺大。姜展玉以后的日子更好过,二老爷夫妇死后的产业是姜展玉一个人的,他就是躺着花都花不完。

长公主又拉着陆漫的手说道,“我知道展唯为家里做了大贡献,但他能干,你也能干,本宫不需要操心你们的生计,那些银子不算多,就当我对他的亏欠吧……这么一分完,本宫还剩十二万两的私房银子,两千多亩田地、八间铺子的私产,以及一些首饰摆件。再私下多给老三分两万两银子,他们的儿子多,日子也没有老大好过。除首饰摆件外,其它的就你们三兄弟均分。那些从宫里带来的,以后会被内务府收回去……”

她这样像交待后事一样,二老爷又是感动又是难过,痛哭流涕,其余几人也都红了眼圈。

老太太分配完,也就累着了,起身回鹤鸣堂,二老爷非常体贴地扶着老娘送她回去。并说好,下午就把银票拿给他们,再让人把契书办了。

陆漫同二夫人一起回内院。走之前还是嘱咐姜展玉,画画可以,但一定要注意劳逸结合,万不可劳累。

两顶小轿一前一后进了内院。在路过一个叫翠玲珑的亭子时,陆漫喊停轿子,跟杏儿说了两句话。

杏儿又快跑两步去了前面那个轿子,对轿里的二夫人说道,“禀二夫人,我家三奶奶请二夫人去翠玲珑里,她有要事想跟二夫人说。”

陆漫之前比较欣赏二夫人,也不想多事,有些话就忍在心里一直没有说。但这次二夫人觉得天下她最委屈,陆漫就不赞同了,觉得还是应该把话说开。

二夫人是委屈,她被强嫁于二老爷这个草包,生的两个儿子一死一病,日子过得不顺心。但娶她是二老爷强求的,是长公主和她爹决定的。儿子身体不好,是她自己喝酒喝多造成的。她的果,不是周姑娘和姜展唯三兄妹的因,凭什么二老爷要把气发泄在姜展唯身上?

还有,她再委屈,有周姑娘在府里屈辱而痛苦地活着委屈?有姜展唯三兄妹在被打压排挤无视的环境中长大委屈?

若她不过量饮酒,她的孩子会健健康康,也不会把周姑娘弄进府来碍她的眼。若她不那么目下无尘,一定要把周姑娘留在府里,让二老爷随时感觉到他曾经对她的背叛,显示自己对周姑娘的多么不屑一顾。那么,周姑娘已经嫁为他人妇,姜展唯也不会不顾一切为周姑娘挣名分……

陆漫率先进了亭子。这个亭子有围墙,但墙的上半部都开了窗,以利于观赏窗外的百竿竹子和空气流通。

站在窗边,看到正午的阳光正好,虽然没有多少温度,但金色的光点在竹叶上跳来跳去,也让人感觉到些许的暖意。风一过,吹得竹叶沙沙作响,也吹来一阵浓郁的青香。

这里是风雅的二夫人常来之地。

二夫人走了进来,她披着湖蓝色撒花出风毛斗篷,戴着昭君套,端庄优雅,富贵又不失书卷气。

她一进来就对陆漫说道,“谢谢你。我知道,展玉的身子能这样好,你功不可没。你的这个情,我记着。”

陆漫笑道,“二夫人言重了。五爷是个君子,我也希望他能健康长寿。”又说道,“我请二夫人来这里,是有两句心里话,这两句话一直藏在我心里,不知该不该跟二夫人说。今天,我觉得还是应该说。”

“哦,什么话还能让展唯媳妇如此为难?”二夫人有些诧异。

陆漫直截了当说道,“五爷的病,还有那位二爷的病,跟二夫人有关系。”

二夫人一下沉了脸,说道,“你是神医,却不能人云亦云。我娘家没有人得这两种病,我娘家的女人除了我,也没有谁生过有这种病的孩子。”

这是她的心病。她生下这两个孩子,长公主就没少说是她从娘家带来的病根。

第三百五十一章 愿意

陆漫道,“这两种病跟二夫人的娘家没有任何关系,只跟二夫人有关。”

二夫人气得脸色青白,又自持身份不愿意跟庶媳斗嘴,抬脚就要走。

陆漫冷然说道,“二夫人请留步,难道你不想知道你生的儿子为什么身体都不好吗?”

二夫人的脚步猛地停了下来,回过头来问道,“什么意思?”

陆漫扯了扯嘴角,给二夫人做起了科谱,“想要生个健康宝宝,就必须优生优育。在确定要孩子的前两三个月起,就应该注意很多事项,一直到生下孩子为止。比如,不能乱服用药物,注意不要得风寒以及一些传染病,要跟小动物保持距离,要保持愉悦的心情,还必须戒酒。因为这些因素,都容易造成胎儿畸形……呃,就是天生性疾病,甚至流产,死亡。我们现在只说喝酒,母亲喝酒喝多了,特别是烈酒,酒精……呃,就是酒中含有的一种麻痹人的东西,它就会残存在血液里。而胎儿是靠脐带传送母亲的血夜为生,若母亲的血液里含有过度的酒精,那么酒精也就随着血液传送了给胎儿。喝得越多,当然就传送的越多。你想想,烈酒喝多了连成年人都会喝醉,甚至喝死,对肚子里的胎儿影响就更大了……”

跟古代人讲不通科学,只能这样泛泛而谈。

二夫人的眼睛瞪得老大,若真是这样,那自己岂不是杀死儿子的刽子手?眼前的这一切困境,岂不都是自己造成的?

她摇头轻声说道,“不可能,不可能,你是在骗我。”

她的眼圈已经红了,她不敢相信,但她又直觉陆氏不会拿这事骗人。而且,陆氏若真想害自己,她直接去太夫人跟前说,太夫人早把自己骂死了……

陆漫说道,“我骗二夫人作甚?在我那里看病的病人怀了孕,我都会嘱咐她们那几点注意事项。以后我还会写医书,把怎样优生优育,怎样生个健康宝宝写进去……”

她想写一本有关妇幼保健的书,并且已经开始构思了。

看到二夫人的眼泪流下来,陆漫又缓下口气说道,“说句冒昧的话,过度饮酒只能麻痹自己一时,起不了任何实质性的作用,还对人有害无利。过去的事已经无法挽回,应该想想自己和自己在意的人以后怎样过得更好。想让五爷少犯病,活得久,不仅要吃药控制,注意调养,歇息,还必须保持愉悦的心情。五爷是个孝子,他一直担心他若不在了,你和二老爷该怎样生活。尤其心疼二夫人,觉得你不易,怕你受委屈。但凡二夫人放宽心思,让五爷看到你过得开心愉快,他也就会开心,没有心理负担,这样对他的身体更有益。”

二夫人的性情冷清,除了姜展玉,不愿意多跟别人交流。有些话,又不能当着儿子说。但陆漫的那几句话,直戳她的心窝。她说道,“我也知道这个理儿,他们也没少劝我,可一遇到烦心事我就想喝。”想到酒害了自己的两个儿子,似下了决心,又道,“你说的对。为了展玉,为了他活得更久更好,我不能再放纵我自己。我要少喝酒,还要让他看到我开心。有那样一个孝顺的好儿子,我本应该庆幸和开心。”

陆漫说道,“上苍为他关上了一扇门,必定会为他打开一扇窗。五爷的身体虽然不好,但他品性高洁,温润如玉,还颇有才华,是世上少找的好男儿。有个这样的好儿子,二夫人的确应该庆幸和开心。”

二夫人的眼泪又流了出来,用帕子捂着嘴说道,“是的,是的,我的展玉是天下最好最好的孩子,我希望他能健康长寿。”

陆漫又悠悠说道,“在周姑娘的眼里,她的儿女也是天下最好最好的好孩子,她也希望能看到他们健康长寿。可惜,她没看到孩子出息的那一天,甚至没看到他们长大,她临死时都放心不下他们……我一直认为,人的身份有高低贵贱之分,但人格上没有,除非他自甘堕落。而周姑娘,她一切的一切,都是被迫的,她何错之有。她活着的时候卑微,痛苦,但她养了几个好儿女。她死后儿子给她挣名分,理所应当!听说她是个贤惠温婉的女人,我想她会喜欢儿子对她的一切安排。”眼睛又转向窗外的那些翠竹,似在自言自语,“我的想法有些离经判道。若我是周姑娘,我宁愿做为一个个体,让我的儿子把我一个人埋在青山绿水间。”

之后,她又曲了曲膝,说道,“我今天的话太多了。告辞。”

望着陆漫曼妙的背影,二夫人抖了抖嘴唇,许久才自言自语说道,“若是我,我也愿意做一个个体,一个人埋在青山绿水间。”

说了这句话,她突然有了一种豁然开朗之感……

回了东辉院,陆漫直接去了餐厅。姜展唯没回来,姜展魁和姜玖已经坐在餐桌前了,姜玖也被李妈妈抱着坐在小几前。

见陆漫来了,几个人都高兴地笑起来。姜玖撒娇道,“嫂子怎么才回来啊,哥哥还说去找你呢。”

陆漫看看这几个孩子,他们又多了一笔巨款和铺子,这是值得高兴的事。可是对于姜展唯三兄妹来说,他们最想要的肯定不是银子和铺子,应该是家人的关爱和接纳。

看到姜悦伸手着叫着“娘娘”,陆漫笑着把她抱起来亲了亲。这个小妮子有福,该有的爱她一样不缺。

而三夫人一整天都心神不宁,好不容易等到吃了晚饭,回了明福院,对三老爷说了今天的事,“……我觉着,婆婆肯定是要给二房和展唯他们分她的私房银子。咱们家可是有三个儿子,将来分家,大房分大半家业,小半家业我们和二房均分,我还等着婆婆能多给儿子们一些私房呢。咱们承了展唯的情,婆婆给他们一些也就给了。可展唯兄妹已经分家了,二房就只剩展玉一个儿子,二伯的钱财将来都是他的,再给他多分……”

第三百五十二章 美丽的缘分

三老爷沉了脸,拦住她的话斥道,“当初要娶冲喜媳妇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你有三个儿子,可以牺牲一个。现在要老母亲的私房了,想起自己有三个儿子了。好事能让你家都占全了?”

看到三夫人的脸涨得通红,又缓下口气说道,“真是妇人之见。我的前程好了,儿子们的前程自然差不了,何苦为了那些钱财让母亲不高兴。你要记住了,母亲不管怎么做都有她的道理。万不能斤斤计较,惹她老人家不高兴。想让你儿子日子好过,就让他们向展唯学习,将来金山银山都能自己挣回来……”

大奶奶也是同样的话,又被姜展举斥责了一顿。

而东辉陆里却是其乐融融。倒不是多得的意外之财,是因为姜展唯已经为周姨娘在衙门里立了档,她正式成为了姜二老爷的贵妾,三兄妹可以名正言顺唤她作“姨娘”了。

“等到诰封下来,她就是夫人了。”姜展唯说道。

虽然是侧室如夫人,也是夫人。

姜玖问道,“姨娘若被封伯夫人,岂不是比二夫人的品级还高了?”

姜展唯道,“我是这么请封,但礼部不会给她伯夫人的诰封,肯定会比二夫人的四品恭人低。不出意外,应该是五品宜人。”

姜展魁笑道,“五品宜人也是诰命夫人,以后下人都要叫她二房夫人了。”

陆漫听到这个称谓,到是高兴不起来。她儿子费了这么大的劲,给她请封了诰命,到头来她还是只能被称为“二房夫人”,几个儿女也只能叫她“姨娘”。女人只要给人当了小,永远被人压一头。

周姨娘的封诰是腊月二十八下来的。

不出意外,当姜展唯的请封折子一递上去,就受到了许多朝臣的反对。说姜展唯要请封可以,按制只能为嫡母和妻子请封。

姜侯爷拒理力争,说姜二夫人已经由她的丈夫请封了,她又不愿意让庶子为其请封,而且对于庶子为其生母请封并不排斥,又讲了前朝的此种事例。

反对的朝臣又说,前朝为庶母请封的人是开国功臣,已经位列三公,他的庶母完全当得起诰命。而他姜展唯就一个伯,一个三品武官,还没有资格为庶母请封诰命。若开了这个不好的头,朝中不知有多少人会为庶母请封,这会乱了纲常。

皇上知道自己压制姜展唯有些伤了将士们的心,又得了老姐姐的求情,虽然难办,还是力排众议准了。

皇上也有理由,姜展唯在这次大战中功高至伟,他的生母完全当得起诰封。若有朝臣想学姜展唯为其庶母请封诰命,行!只要他立了姜展唯那样的战功,没损一兵一卒就瓦解了敌军军心,配合我军一次性消灭敌军半数主力,活捉敌军主帅,火烧敌军中军营,让战事提前三年结束,皇上都准。

皇上这样一说,便没有人再敢反对了。

但是,姜展唯的嫡母只是四品恭人,又不愿意让庶子为她请封更高的品级,那么他的庶母不能高于嫡母,只能封庶母为五品宜人。

当内侍宣读完圣旨,姜展唯代庶母接过圣旨的那一刹那,他们三兄妹的眼睛都湿了。

特别是姜展唯,他的嘴抿得紧紧的,激动万分。

陆漫被封勇卫伯夫人,他的心情很平静,他还能为她争取更高的。

可庶母的五品宜人,却是让他激动难耐。这个从小就立下的宏愿,他以为自己穷尽一生也不一定能实现的目标,在他二十一岁的时候就实现了。

晚上,东辉院做了许多菜,却只请了何氏母子来吃饭,没请那边府里的。不好请二房,也就不好请其他人。

不过,老驸马聪明地知道东辉院今天有好事,那晚上肯定会吃好吃的,自己跑来了。

饭前,姜展举和姜展昆也主动来了,他们代表大房和三房送来了贺礼。

对于这几个不请自来的人,姜展唯还是高兴,连对老驸马的态度都软和了几分,没跟老傻子一般见识。

这就是实力。都知道二老爷心里不痛快,但大房和三房还是大大方方派人来恭贺了。

他们四个男人一桌,陆漫、老驸马、何氏领着几个孩子一桌。在妇人这桌,还多摆了一副碗筷,是给姜二老爷的二房夫人周氏的。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姜展玉突然来了,小厮还抬来了贺礼。

姜展玉能来,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姜展唯高兴,赶紧请他坐下喝酒。

姜展玉端起酒杯代替二老爷向姜展唯几人道了歉。陆漫也兑现诺言,亲自去厨房炒了三个菜。

五个男人喝得很晚,另一桌早就散了,他们还在喝。姜展玉喝得极少,他一直坐在这里与他们说着话。

姜展唯喝得酩酊大醉,步履不稳。姜展举和姜展昆是隔了房的,又都成了亲。姜展玉就同何承一起把姜展唯架进卧房,放在床上。

此时陆漫已经洗完了澡,正在烛下看书。

昏黄的烛光里,她穿着半新旧的玫红色小袄长裙,脸色粉红莹润,头发随意打了个卷儿松松地束在头顶。显得慵懒,随意,如袅袅晨雾中的蔷薇。

小叔进了嫂子的卧房总归不好意思,姜展玉赶紧垂目快步走出去,连陆漫的道谢都没好意思回应一声。

这个女人曾经跟自己有过刹那交集,差一点嫁给自己。但因为她低微的身世和不好的名声,被父亲坚决拒了,推给当时最弱最没有靠山的三哥。

现在看来,三哥才是最有福气之人。有时候,因为一段缘分,就能成就一个精彩人生。三哥的精彩人生,不只因为他有本事,还因为那段美丽的缘分……

陆漫不知道姜展玉的心思,让桃儿端来温水,亲自给姜展唯净了面和手,又把他的脚洗净,再把衣裳脱了,给他盖上被子。

他的眼睛闭得紧紧的,如两条弯弯的长长的黑线。看不到他犀利的目光,陆漫便不怕他,附身仔细端详着他的脸。跟他在一起这么久,她居然没有仔细看过他。

第三百五十三章 死

因为打了两年仗,姜展唯的肤色已经没有原来那么白,但绝对不黑,如玉一般闪着光泽。

听前世的一个闺蜜说,喝醉了脸不红也不青的男人,色。想到这个说法,陆漫忍不住笑起来。

因为喝多了酒,他的薄唇显得更红,如擦了唇膏一般。脸型立体,鼻子很挺,浓浓的剑眉微挑。只是,双眉之间居然有几条浅浅的皱褶。

她轻轻抹着那几条褶子,嘀咕道,“你还这么年青,怎么就有褶子了,定是心眼太多,想得太多,操心太多……”

突然,那两条黑线一下变成了两只赤红的双目。

陆漫吓了一跳,有种偷窥被抓现行的羞愧。她想起身,已经被姜展唯拦腰抱住了。

姜展唯盯着陆漫说道,“漫漫,你等着,我还会给你挣更大的荣耀。”

陆漫摇摇头,附在他的胸口说道,“现在这些已经够了,我只要你好好的,我们一家平平安安……”

姜展唯低笑了两声,含混说道,“平安?哪有那么容易!”他的一只手轻摸着陆漫的脸颊,说道,“我的媳妇这么好,我只有挣到了更高的高位,才能护你平安。现在是因为有祖母,没人敢……”他喉咙里咕噜了两句不清晰的话,下一刻又传来了鼾声。

他的话让陆漫久久不能入眠。在某些人的眼里,自己这个绝色的、手里攥着神药的神医,可不就是一块稀世美玉。原来想的和离出去单身创业,还是天真了……

半夜,陆漫睡得正香,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姜展唯和陆漫都被吵醒了,原来是鹤鸣堂的嬷嬷,说是大夫人不好了,世子爷请三奶奶去看看。

这时候让陆漫去看病,大夫人肯定病重。这种鬼天气,连好人都容易生病,别说大夫人一直“生着病”。

但鉴于王家和洪家,陆漫并不想第一时间赶过去。怕大夫人真的死了,自己说不清楚。

姜展唯也是这种考虑,他按下要起身的陆漫,说道,“你先睡着,我出去看看。”

他穿上衣裳来到厅屋,问那个婆子道,“叫御医了吗?”

那个婆子说,“大爷和大奶奶已经派人去请了。”

姜展唯说道,“好,我知道了。稍后,我会陪着三奶奶一起去。”

婆子走后,姜展唯和陆漫都没有了睡意,两人穿好衣服坐在房里说话,又让桃儿去把绿绫和小中、小西叫起来,做好各种准备。

等了大概半个时辰,觉得离得最近的御医应该快到了,姜展唯才陪着陆漫出去。

期间,姜展举又两次派人来催促陆漫,都被姜展唯打发走了。

茫茫夜色里,大雪纷飞,寒风呼啸,裹着大厚斗篷、手里还抱着汤婆子的陆漫冷得一个哆嗦。姜展唯把她紧紧拥在怀里,才让她有了一丝暖意。来到东小门,两顶小轿早就在这里等着了。抬轿的婆子已经等候多时,冻得直跳脚,不停地走来走去。

南庭院里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姜展举急得直打转。上次他请陆漫给大夫人看病,因为大夫人怀疑陆氏会害她,陆氏不看病就走了。现在去叫人家,人家肯定怕惹祸上身,不敢在别的大夫来之前赶来这里。

李御医和陆漫前后脚到了南庭院。不仅姜展举夫妇和姜展勋在,连姜侯爷都来了。

李御医因为家里离长公主府比较近,所以一般长公主府半夜有急诊都会去请他。

看到双目紧闭,满脸红疮,只剩一把骨头的大夫人,陆漫内心唏嘘不已。半年不见,大夫人“病”成了这样。为了政治和家族,当家人长公主和姜侯爷兴许就等着这一天了。

入冬前,陆漫就悄悄提醒过长公主,若大夫人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那个药可能要停一段时间。

长公主只说她知道了。陆漫也不知道他们停没停,现在看来是没有停了。

给大夫人灌药,施针,一通忙碌,李御医摇摇头。陆漫作为李御医的助手,帮着他一起忙碌,还是没能救回大夫人的命。陆漫并没有消极怠工,做为医者她是尽了全力的,

大夫人于贞康二十二年腊月二十九卯时二刻死了。她把自己折腾进这个小院,也折腾掉了自己的一条命。她死了,连一句遗言都没留下。

姜展举兄弟和大奶奶痛哭失声。

姜侯爷赶紧派人去通知大夫人的娘家洪家,长公主府也开始布置灵堂。

看到大夫人死后的惨状,洪家人气愤不已。

灵堂里,他们大骂姜侯爷苛待发妻。姜侯爷辩解道,他找了大楚朝最好的御医,这点太医院可以作证。他还天天人参、燕窝供着她,这点家里的所有人都能作证。他尽了全力,可依旧没能挽留住洪氏。

洪家人又说陆漫不作为,她是神医,救了那么多人的命,为什么不救救大夫人。

陆漫很是无语,姜展唯不愿意了。冷脸说道,“我夫人是神医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什么病都能治得好。若她真有这么能耐,我岂不就能当老不死了?”

姜侯爷也帮着说道,“展唯媳妇善长的是妇科和心疾,洪氏的病她也尽力了。这一点,展举和展勋可以作证”

其实,洪氏死了,除了姜展举、姜凌、姜展勋几人真心难过,长公主府的其他人都不觉得难过,甚至有人还暗松了一口气,包括姜侯爷。

因为大夫人的死,长公主府连年都没过好。长公主天天去小佛堂念经,老驸马天天跑去东辉院从早玩到晚。大房主子在灵堂守灵,其他的成年主子忙着接待来吊唁的人。也只有分出去另过的东辉院里还算正常,虽然没有什么过年的喜气,但除了姜展唯要过那边去帮忙,其他人关着门该干什么干什么。

豌豆黄去和郡王府了。宋默让人给陆漫带话,他放假了,家里不好玩,过年的前几天又不好去串门子,让豌豆黄去陪他玩几天。

不过,大年初一男人进祠堂拜祖宗却少不了。一大早,一脸灰败的姜侯爷还是强打精神,同老驸马一起,领着男人们进了祠堂拜祖宗。同时,姜侯爷也把已经被封诰命的周氏写进了族谱。

第三百五十四章 求

周氏被写进族谱也是姜展唯兄妹的大喜事,东辉陆关起门喝酒祝贺。

因为大夫人的这个变故,大年初二陆鑫来接陆漫回娘家,陆漫也有借口拒了。陆鑫已经候到一个缺,在胶东的一个小县当县令,年后就要去上任。

这天,陆漫带着姜悦和姜展魁兄妹却回了另一个娘家,就是青榆院。姜展唯要帮大房治丧,只晚上去吃晚饭。

因为姜展唯三兄妹已经分家另过,又跟大房隔了房,大夫人死了,他们不算带着“霉运”,还是能出门做客。

今天青榆院还是跟往年一样,请了李掌柜和王嬷嬷一家。

李掌柜全身上下穿的都是师姐送他的,长袍、鞋子是何氏亲手做的,裤子、袜子是吴婶代何氏做的。

但是,李掌柜的表现又令那些撮合他和何氏的人失望不已,包括陆漫。

他太害羞了,只会红着脸看着何氏笑,叫她“师姐”,然后说说天气,再回忆一下师傅,根本找不到其它的什么话。何氏问一句,他就笑着答一句。

何氏回京已经将近两年,青榆院也没有少请他来吃饭。可他一见到何氏就紧张不已,跟平时稳健沉静的性格大不一样。

王嬷嬷和吴婶都替他着急,私下没少埋怨他“无用”。

陆漫觉得,或许是他太爱何氏的缘故,何氏在他心里是太阳,是女神,是最尊敬师傅的漂亮女儿,他只能仰望。

由于儿女和几个关心她的人的极力撮合,何氏看见李掌柜很有些不好意思。但见师弟如此腼腆放不开,何氏反倒大气多了,热情地招呼着他。

她看李掌柜的眼里含着暖意,但澄澈干净,就是姐姐看弟弟的那种。

只要何氏的身影出现在李掌柜的视线里,李掌柜的视线就会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但只要何氏的身影不在了,李掌柜又会恢复淡定儒雅的样子。

他非常温和,孩子都喜欢他,连厉害的姜悦都对他极是亲近。他给了姜家几个孩子,还有王嬷嬷的两个孙子,以及白术每人一个大红包,还买了两只小松鼠送给姜玖和姜悦,喜得两个小姑娘拎着装松鼠的笼子就不撒手。

晚上,何氏留了一小盆李叔喜欢吃的板栗烧鸡,装进食盒让他带回家吃。

李掌柜的家离得远,他先走了。

何承同姜展唯在厅屋里说话,何氏把陆漫叫去了另一间屋,红着脸说道,“漫漫,娘知道你李叔好,也知道他的心思。娘也试着靠近他,接受他,可娘尽了力,实在做不到。在娘的眼里,他就是娘的亲弟弟……”

陆漫也觉得他们似乎不在一条线上。说道,“娘要想好了。若实在没有这个意思,就得让人跟李叔通个气,让他别再傻等下去,他的岁数也不小了。”

何氏说道,“那就让王嫂子跟他说吧。你们再帮他好好寻摸寻摸,他值得更好的姑娘。等他找了媳妇成了亲,以后他的家就是娘的娘家。”

陆漫又道,“娘还年轻,就打算这么一个人过?若是陆放荣再来纠缠……”

何氏的眼圈有些红了,说道,“除了我爹,你李叔,承儿,女婿,哦,还有姜五爷少数几个人,这世上就没有什么好男人。娘的心死了,不想嫁人。若陆放荣真敢做出不要脸的事坏我名节,娘就是一根绳子吊死,也不会如他的愿。”

何氏的话已经说得这样绝,的确不能再把她和李掌柜捏成一堆。强捏在一起,何氏不幸福,对李掌柜也不公。

想到温和儒雅的李掌柜,陆漫遗憾不已。亲生父亲渣,姜展唯的性子别扭,陆漫对好脾气男人总有一丝特别的好感。若有这样一位温和的继父,真的很不错。可缘分这种东西,最是说不清道不明。

若何氏稍稍对李掌柜存有一点点男女之情,给李掌柜一点点机会。或者说李掌柜在何氏的面前稍稍放开一些,像个男人。那么,他们很可能就是相守一生的人。可惜,何氏只把他看成“弟弟”,宁可一个人过,也不想嫁给他……

大年初四,姜展唯去广济寺请高僧算迁坟的吉日。陆漫来了大楚这么久,广济寺如雷贯耳,却还没去过。本来想带着孩子们去玩玩,但大夫人才死,他们不好脱家带口去游玩,只得压下这个心思。

下晌,姜展唯回来说,正月十二就是吉日,那天可以取棺,把棺木寄放在附近的青昭寺。二月二十二也是吉日,那天棺木埋入祖坟。那么,姜展魁和姜展昆他们最好早些启程,怕路上有意外错过吉日,就正月十五走。

另外,姜展唯还派了柳信等几个心腹陪着姜展魁回去。

而大夫人的棺木要停七七四十九天后,再由姜展举兄弟送回老家安葬,他们是不可能一起走的。

姜展唯还找了几个和尚,取棺那天去做法事。

大楚官府正月初十开印,但因为忙周氏迁坟的这件事,姜展唯请了几天假。而姜展举则上了折子,他要为大夫人丁忧三年。

为了周氏能顺利埋进祖坟,长公主先前就写信派人送给老家的族长,还带了二千两银票,这次又让姜展昆带了一万两银票给族里,还会答应帮族长和族老办几件事。

因为陆漫的关系,又被长公主提点了几句,二老爷没有再闹腾,但对周氏的任何事都处于无视态度,连取棺这么大的事他都没去看一眼。

十四这天晚上,姜展唯三兄妹去了晚轩,他们还是希望明天二老爷能够去送周氏一程。毕竟周氏为他生了三个儿女,还是他的“二房夫人”。

他们没让陆漫去,陆漫也就没去。照陆漫的想法,二老爷不去算了,去了还碍眼。但古代人的脑回路不一样,姜展唯就是希望二老爷能去。

兄妹三人一进去就直接给二老爷跪下,姜展唯说道,“二老爷,我姨娘明天就要‘走’了,看在她给你生了三个儿女的分上,看在我们兄妹三人的情分上,求你去‘送’她一程吧。”

说完,三个人给二老爷磕了一个头。

姜展唯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求二老爷,还是如此卑微地请求。

第三百五十五章 习惯他的陪伴

二老爷看看眼前的几个儿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她有你这样的好儿子,给她挣名分,给她请诰命,还能让她入祖坟,已经足够了。我想她也不想看到我,我就不去了吧。”

“爹爹,求你了……”姜玖一下哭起来。

姜展魁也哭了。

二老爷的脸转向一边,没有说话。

姜展唯早料到是这个结果,但还是过来求了,他希望奇迹能出现。

但奇迹毕竟没有出现。

见二老爷冷情如斯,姜展唯也彻底寒了心。他站了起来,又把弟弟妹妹拉起来。

几人都走到了外面,还能听到姜玖的哭声。

在侧屋里的二夫人走出来劝道,“老爷,展唯兄妹都那样求你了,你就去‘送送’她吧。她在府里的几年实在不易,又给你生了几个儿女。”

二老爷感动地看着二夫人,摇摇头说道,“文儿,我已经对不起你良多,不能再对不起你。”

二夫人又说道,“可你这样,展唯兄妹会伤心的,何况陆氏还救了展玉的命。你就去吧,我不会为这事生你的气。”

二夫爷叹道,“我早就让他们伤了心,也不再乎这一件事。那个周氏,哎,原本是个错误,就让她安心走吧。我去了,她还闹心……”

他事事都听二夫人的,但这事却极坚持。

兄妹三人垂头丧气地回来,姜展唯是冷着脸,姜展魁似乎哭过,姜玖还在哭着。

陆漫不知道那二货老爷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

看那兄妹几人那么难过,她说道,“我去求祖母和祖父,打也要把他打去。”她相信,只要她一说,老驸马肯定会去揍二老爷,揍到他去为止。

姜展唯拉住了她,冷声说道,“不用了。这样把他弄去,我姨娘不会开心,我们也不稀罕。”

正月十五这天早晨,寅时末,东辉陆里就灯火通明。主子们穿好素服,吃完早饭,天还未亮。

虽然没有下雪,但寒风刺骨,滴水成冰。穿着素服的陆漫带着姜展魁和姜玖,还有在李嬷嬷怀里睡得正香的姜悦去了前院。

院子里停着几匹马和几辆马车。不仅姜展唯站在那里,还有姜展举,姜展玉,姜展昆,姜展鹏,何承。

三房都来了人,姜展唯和陆漫还算满意。

马车到了城外,已经大天亮。谢煜,闵四爷,陈二爷,还有姜展唯的几个军中好友都来了,连小宋默都由下人陪着等在那里。姜展唯对他们逐一表示了感谢,又一起赶往青昭寺。

又赶了半个多时辰的路,才到青昭寺。姜展唯领着妻儿弟妹给棺木磕头上香,其他人也都鞠躬上了香。姜展玉还多鞠了三个躬,多上了三炷香,他应该是替二老爷做的。

含泪看到姜展魁和姜展昆扶棂渐行渐远,直到看不到踪影,陆漫等人才回了京城,姜展唯则是直接去军营。宋默如愿以偿地跟着陆漫去了东辉院,还会在那里住一宿。

家里一下少了两个人,特别是少了一直朝夕相处的小正太姜展魁,不要说陆漫、姜玖、姜悦、旗长、豌豆黄舍不得,连何氏和老驸马都不习惯,不住地叹着气。

老驸马扯着胡子说,“原来觉得魁魁很讨嫌,现在才知道他很好很好。他不在,不好玩呢。”

有时候姜玖也挺记愁,她嘟嘴说道,“原来祖父对八哥哥一点都不好,经常骂他,说他讨嫌,还叫他‘哼哼哼’。”

姜悦一听太祖父经常骂小叔叔,不乐意了,爬上老驸马的膝盖揪着长胡子不放,大声说道,“太祖,坏坏,骂骂。”

现在小妮子终于能说一个两个字的词了,就是“太祖”。

老驸马一听这个称呼就眉开眼笑起来,赶紧说道,“好重孙女,太祖已经很久没叫魁魁‘哼哼哼’了,也很久没骂过他了。”

陆漫过去把姜悦抱了下来,拍了拍她的小胖屁股。

晚上,陆漫如愿以偿一个人睡一张大床,没有那个“炭炉”在旁边烤着,她抱着一个汤婆子很轻松地进入睡眠。

半夜她迷迷糊糊地感觉怀里的汤婆子有些凉了,就不自觉地往那处“炭炉”身边靠,可靠来靠去靠不到人,她才反应过来他已经不在家了。

她也彻底清醒过来。伸出手摸一摸,除了自己这个小小的被窝里有些温度,被窝外一片冰凉。

原来,他在身边自己会睡得那样安稳。那个她之前一直在心里排斥的男人,经过两个月的亲密相处,她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的陪伴……

第二天晚饭后,宋默就该回家了。

走之前,他凄凄艾艾跟陆漫私下商量着,“嫂嫂,这个月的二十一我就要正式拜先生学习了,要学一整天。以后逢十休沐,若我没来,嫂嫂要记着派人去接我。”又幽怨地说道,“我好像听着,祖母又在找人给父王说媳妇了。父王不愿意,祖母哭了,还生气掐了父王。嫂嫂,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我想父王娶媳妇,多生几个弟弟妹妹,那样家里才热闹。可我又不想他娶媳妇,我怕他娶个不好的恶媳妇进门,再下毒怎么办。”

宋默皱着眉毛,表情像个小老头。刚刚六岁的小鬼头,知道的还真不少。..

对于这事,陆漫也没辙。宋明肯定会再娶,她希望他能找个好姑娘,既跟他琴瑟合鸣,又能对宋默好些。

陆漫捏捏宋默的小胖脸宽慰道,“你父王睿智,找媳妇肯定会好好打探她的品性,给你娶个好后娘回来,好人是不会下毒的……”

十九这天晚上,想着离开几天的姜展唯终于要回来了,陆漫几人都很高兴,没吃饭,坐在屋里等他回来一起吃。结果,等来了柳春,说三爷公务繁忙,今天回不来。

柳春几个亲兵在打完仗后都除了奴契升了官,特别是柳春升的官最大,任从七品的都事,相当于姜展唯的秘书或参谋。年前已经给他和绿绫定了亲,因为小中和小西还没有培养出来,陆漫暂时离不开绿绫,他们定于明年成亲。柳春还买了一个两进院子,只不过因为离长公主府较远,现在他依然住在原来的下人房里。

姜玖和姜悦听说盼了几天的姜展唯不回来,都哭了,陆漫也无比沮丧。

第三百五十六章 会错意

好不容易等正月二十九,这天晚上她们几人又坐在家里等着姜展唯。

酉时二刻,风尘仆仆的姜展唯终于赶回来了。

姜悦和姜玖听到动静,都尖叫着飞奔出上房门,往他身上扑去。姜展唯赶紧推拒道,“我身上脏,凉,等换了衣裳再说。”

两个小姑娘根本不听,一个四脚并用往他身上爬,一个紧紧搂着他的腰。

姜展唯看到闺女妹妹这样亲自己,还是非常高兴,笑声都爽朗了许多。再看看迎出来的陆漫,笑容又深了几分。

东辉院似乎一下子喧嚣起来,连树上的鸟儿都被惊得飞起来。

姜展唯正乐着,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小的见过三奶奶。”

他回头一看,是柳春。

姜展唯的笑脸一下变冷,斥道,“你跟进来作甚?”

柳春涨红了脸,摸着后脑勺不敢说话,可人还是傻站着舍不得离开。

陆漫嗔了姜展唯一眼,对身后也红着脸的绿绫说道,“今天让小西值夜,你给王嬷嬷家送点发奶的药去,听王嬷嬷说娟子姐的奶水不太足,你晚上就在她家住吧。”

绿柳自己没有家,平时都是在东辉院住。

柳春马上说道,“正好顺路,小的送绿绫姑娘去。”

陆漫点头。小年青难得见一面,也得给人家谈恋爱的时间。

那两个人就一前一后向后院走去。

姜展唯有些不赞同地看了陆漫一眼。

陆漫低声笑道,“他们两人咱们还信不过?放心,他们也就在王嬷嬷家说说话,吃顿饭。有王伯和王嬷嬷呢,不会出什么事。”

姜展唯拖着两个小姑娘进了屋,等他们亲热够了,陆漫才上前把姜悦抱下来,亲自给他脱下斗篷和外衣。

姜展唯收拾好,三人坐上炕吃饭。因为人少,饭摆在东侧屋的炕几上。而李妈妈则抱着姜玖在靠炕的一个小几上,喂她饭。

姜展唯殷勤地给陆漫夹一筷子菜,又给姜玖夹一筷子。还不能落下姜玖,又夹一点好克化的丸子送进姜玖的小嘴。看到闺女的嘴张得大大的猴急地接,姜展唯的笑声又响起。

在外面辛苦劳累,可不就是想让家里这几人过得舒适欢愉。

姜展唯对陆漫说道,“陆将军昨天就去西部公干了,要去大概两三个月。”

陆漫“哦”了一声,陆放荣不在京城,何氏的警报就解除了。

饭后,一家四口去鹤鸣堂看望长公主和老驸马。

几房人还都没有离开,正在东侧屋陪长公主说话。老驸马一看姜悦和一猫二狗来了,笑得一脸灿烂,赶紧起身跟几个小孩子和一猫二狗玩起来。

姜展唯去给长辈们行了礼,着重感谢了三老爷和三夫人,以及江氏。对二老爷则是冷着脸,一句话都没说。

二老爷也无所谓,倒是二夫人难得说了两句客气话。

夜里,姜展唯自是抱着媳妇好好亲热了一番。

完事后,两人相拥着躺在床上,姜展唯说道,“那两个恶棍,我让人好好教训了一顿。他们至少有半年不会出来干坏事,弄不好还会留下残疾。”

“谁?”陆漫问道。

姜展唯说道,“就是王浩白和宋宪。当初我发誓,要好好收拾他们,给你报仇。昨天终于找到机会了,他们上山游玩,半路突然蹿出一头野猪,把他们吓得摔下了山崖。”

“活该。”陆漫现在想起当时被他们欺负时的情景,都是一肚子的气。又问,“弄一头活野猪去吓唬他们,挺不容易吧?”

姜展唯侧头亲了亲陆漫的前额,笑道,“黑暴营是干什么的?弄头活野猪不在话下。”又道,“不管是谁,都不能欺负你。欺负你的人,都会付出代价。”

陆漫把头在他的肩膀上拱了拱,悠悠说道,“可是三爷也欺负了我啊。”

那点委屈似乎已经被思念淹没了,可他的话又让她想起了来。想起来了又有些不舒服,她往一边挪了挪身子。

姜展唯又把她搂过来,拥得更紧了,暗哑着嗓子说道,“是,我也欺负了你。那时我不知道你有这么好,又被仇恨蒙蔽了心智。漫漫,我们还有一辈子,我用一辈子来偿还。”感觉陆漫的身子还有些僵硬,又道,“若你还气不过,就打断我一条腿……”

陆漫嘟嘴道,“废话,我怎么敢打断你的腿。”

姜展唯认真地说,“若我断了一条腿能消你所有的气,明天我就去断条腿。”

陆漫忙道,“别……”

姜展唯感动地说道,“漫漫,我就知道你舍不得……”然后把头埋进那片丰满。

感觉到他在身上乱“拱”,陆漫极是无奈。她哪里是舍不得,她又不是真的十八岁,能被他的那句话哄到。她是想说“别在家里断”好不……

第二天,姜展唯见陆漫派人去接宋默,有些吃惊。

陆漫便笑着把宋默的请求说了。又道,“小家伙机灵讨喜,又敏感。他嫌家里冷清,想来咱家热闹热闹,我就满足他这个愿望啦。”见姜展唯皱着眉,又笑道,“玖儿和悦儿也都喜欢他……怎么,三爷不愿意?”

“哦,那倒没有。”姜展唯说道。

他的眼前,又浮现出宋明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想到那个眼神,他的心里总是不自在。

一进入二月,两件大喜事降临到长公主府,一扫之前的低迷与颓丧。

第一件,姜三老爷升官了,为从三品的太仆寺卿。别看是管马的,在古代这个官可十分重要。

在姜展举和姜展勋送大夫人棺材去老家湖州第二天,姜大老爷又升官了,为从二品的内阁学士,相当于前世的****。

陆漫心里直啧啧,皇上还真舍得给。不过,他们升到这个职位或许也就到头了。特别是姜侯爷,凭他的能力,若没有关系,根本当不上。

长公主都激动哭了,二月初六那天亲自进宫感谢皇上。同时,又求了皇上一件事,还言明是最后一件。虽然皇上有些为难,但只要不是要官,老姐姐还说是最后一次求他,他还是咬牙应承下来。说要等到六月,人家的丧期过了才好下旨。

第三百五十七章 长辈缘浅

在回府的路上,长公主就觉得有些不好,心慌,喘不上气,脸色似乎也不太好。

陪她进宫的三老爷有些不解,觉得这是喜事,为什么母亲会这样。

长公主拉着他的手说道,“我说话算数,以后不管家里有什么难事,我都不会再去求皇上。我为后辈该做的都做了,以后,你们自己的路自己走。记住,要稳,只要稳了,就能保全富贵。若我死了,你必须把你大哥看好了,不要让他被人蛊惑进去。还有展唯,他虽然能干,但胆子太大……”

三老爷的眼圈都红了,哽咽着说道,“娘放心,我会的。”

长公主又叹道,“唉,我对不起展唯夫妇。皇上帮了我们家这么多,不止有我的老脸,有展唯的功绩,还有陆氏治了太子的病……他们夫妇为家里做了这么多,除了周氏诰封那件事,我竟是没找皇上为他们讨要过一点点东西。”像在说服别人,又像在说服自己,“也不是我偏心,我是觉得他们夫妇两人都能干,不需要我帮忙,他们也会自己挣……”

三老爷又赶紧保证道,“娘放心,我和大哥都记着他们两人的情。以后他们和展魁玖儿有事了,我们也会尽全力相帮。”

长公主点点头,说道,“你要记住你今天的话。”又补充道,“还有老二,他再没出息,也是你的兄长,展唯的父亲。”

回到鹤鸣堂,长公主就躺上床歇息,钱嬷嬷看见她的脸色不好,吓得赶紧让人去把陆漫请来。

陆漫来给长公主按了摩,又施了针,长公主才睡去。睡觉前,长公主还拉着陆漫的手说,“你和展唯都是好孩子,祖母送你一样好东西。”

一旁的钱嬷嬷递上一个扁型紫檀雕花锦盒。

陆漫有些莫名其妙,今天自己也没做什么让她高兴的事啊,怎么会平白给自己东西呢?而且,她进宫是谢恩,是好事啊,脸色却非常不好看。

陆漫纳闷归纳闷,还是笑着接过来,曲膝谢过。

回到东辉院,陆漫打开锦盒一看,吓得眼睛都瞪圆了。这是一根璎珞圈,样式非常简单,就是一根比小指细些的赤金项圈,上面镶着五颗珍珠,左右两边各两颗滚圆饱满的白色南珠,中间是一颗食指指腹那么大的橘红色珍珠,华丽璀璨。这个朝代叫满刺珍珠,前世叫美乐珠。

据说这颗满刺珍珠是二十几年前满刺国进贡的,当时共进贡了五颗。皇上跟长亭姐弟情深,让内务府打了这根璎珞圈赐给长公主。长公主一般都舍不得戴,只在她过生辰或是参加重大活动时才戴。

按理,这么珍贵的东西应该传给大房才对。

女人都喜欢漂亮首饰,可这样首饰有些烫手,陆漫不知道该不该收,想着等姜展唯回来问问他再说。

紧接着又迎来太子大婚。

二月初九,太子娶太子妃谢姝。二月十二,又会娶太子良娣刘惜兰。二月十六,再娶太子良媛洪芸。

因为姜展唯跟太子有亲,似乎私下的关系也不错,太子三次娶媳妇姜展唯都回来送礼恭贺了。陆漫也分别去谢家和刘家添了妆,吃了喜宴。

当姜展唯看到那个璎珞圈时,也是一怔。听说是长公主进宫谢恩后送的,便了然说道,“你放心收着就是,这是她老人家给我们的补偿。她连这样东西都送给你了,大概是在告诉我们,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她都不会去求皇上了。哼,她老人家精明,后辈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也不好意思再去求皇上了。”又扯了扯嘴角,说道,“除了我生母,她老人家也没为我去求过皇上。即使是那件事,也是我用战功换来的,她帮个忙还老大不乐意。”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陆漫有些汗颜,觉得自己在某些方面有些笨,总是反应不过来。

看到姜展唯似又受了伤,眉毛也皱紧了。陆漫伸手在他的眉间轻轻抹着,说道,“三爷总是皱眉毛,都皱出褶子了。”再想到无情的二老爷,又安慰道,“或许三爷今生的长辈缘差了点,但子孙缘好啊……”

她本想夸夸闺女如何想他亲他,可话还没说完,就被姜展唯一把抱住,喜道,“漫漫是又怀孕了?”

姜展唯只要在家就勤奋耕耘,不止是他的那个什么“欲”特别强,也是想让陆漫再怀个孩子。

陆漫也想怀。她喜欢孩子,而且她现在她的身体也调养得非常好。可不知为什么,怀姜悦一次就“中弹”,而这几月的频繁房事却始终没有怀上。陆漫是个杰出的妇科大夫,也解释不了这种情况。实在要个解释,这或许就是天意吧。

陆漫摇头说道,“让三爷失望了,没有。”

姜展唯的确有些失望。又贴着她的耳朵说道,“咱们不气馁,晚上接着造。”

这个大白话让陆漫这个现代人都不好意思起来。

一晃进入三月,草长莺飞,桃李烂漫。

陆漫开始算着姜展魁的归期。

三月十六,老驸马又“生病”了,这事姜侯爷无意中传给了皇上。第二天上午,太子亲自带着太医院的高院使来探病。

在鹤鸣堂,陆漫再次为太子看了积症。

从上年的冬月初到今天年三月中,太子四个多月没有吃水杨丸,被疼痛折磨得晚上睡不着觉,再加上“勤播种”,人瘦得厉害。

他今天来找陆漫看病,陆漫猜测他的三个女人中应该有人已经怀孕了。只不过怀孕的时间太短,不愿意公布出来。她暗自祈祷,但愿那个人是太子妃。

长公主看到他的样子,心疼得都流泪了。

但太子的气色还不错,脸上还有笑容。这也更加证实了陆漫的猜测。

陆漫觉得他背上的包块似乎比以前又长大了一圈,这或许就是吃了药又停药,停的时间久了,让病情反弹。

高院使低声说道,“三少夫人,太子殿下的积症似乎更厉害了一些,只得继续吃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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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八章 找到

陆漫暗道,只有割了,才能永绝后患。但嘴上却说道,“这样看来,太子殿下以后停药的时间不宜超过十日,否则会加重病情。”

陆漫同高院使又商量了一番太子其它用药情况,他们才告辞离开。

陆漫刚回东辉院不久,谢大奶奶就带着三个孩子来串门子了。

她满脸喜气,眉眼含笑,爽朗地说道,“沛哥儿天天吵着要跟悦妹妹玩,我就领他们来了。”

把几个孩子打发出去玩,屏退下人,才悄悄跟陆漫说道,“东宫传来消息,太子妃、太子良娣、太子良媛都怀孕了。因为时日尚浅,还没公布出来。”

陆漫忙笑道,“恭贺了。”

心道,太子还真能干,一个月的时间,让三个女人都怀了孕。机率这么大,应该有个男孩吧。若有了两个以上的男孩,皇上和太子的心总能放进肚里了。

谢大奶奶又问道,“我婆婆让我来问问,太子妃吃些什么东西好。”

之前她们就没少问过这样的问题,陆漫已经说过,若人没有问题,食补就好,顶多吃点燕窝。况且宫中的嬷嬷对这些懂得多,自然知道该怎样给她们进补。这就是关心则乱,总怕有什么不周。

陆漫老生长谈了一番,又低声说,“嘱咐太子妃要注意吃食……”王皇后虽然希望洪妘及其孩子上位,但也不会冒险害其他两人的孩子,毕竟不知道洪妘能不能生出儿子。而是另一只手就不想让太子留后,当初能在先太后的眼皮底下做文章,不知道现在宫里还有没有钉子。

谢大奶奶也严肃下来,说道,“放心,太子妃会小心,还说太子也异常注意……”

陆漫又留他们几人在家吃晚饭。

正在吃的时候,姜展唯意外回来了,跟他一起来的还有谢煜。

他们并没有进内院,而是在外院书房里密谈。只让人进来传话,让陆漫准备几个下酒菜,他们还没吃饭。

陆漫一听,赶紧亲自去了厨房。

谢大奶奶是家里的常客,谢煜这才是第二次来,是贵客,而且那两个男人都是大胃王。这时候没有冰箱,大都当天吃多少买多少,厨房会留些肉、菜以防万一,但毕竟不会多。

不知为什么,她就觉得今天谢煜来跟太子的事件有关。

厨房里还有一条猪肉,两扇腊排骨,蔬菜若干。就杀了一只鸡,把那些肉和菜都整治出来,也勉强弄了十菜一汤。

谢大奶奶听说自己男人来了,也不着急走了,吃了饭后就领着孩子们和动物们在廊下玩闹。

现在的天气正好,微风习习,花香浓郁,西边天际还残留着一片暗红色的晚霞。

姜展唯和谢煜还没进垂花门,就听到孩子们的笑声以及猫叫狗吠。

当他们一进门,姜悦和谢开沛就冲了过去。两个男人哈哈大笑着,一人举一个往上抛了两抛,刺激得两个小家伙高声尖叫。

陆漫和谢大奶奶忙起身曲膝行了礼。

本来姜玖也想往前冲的,但看到萍姐儿和妍姐儿非常优雅地给父亲行了福礼,也站下跟她们一样给哥哥行了一个标准的福礼。

两个男人喝完酒时,天已经黑透,谢煜才带着妻儿回家。

夜里,姜展唯跟陆漫说,“有一件大事我必须亲自去一趟,来回大概要半个多月至一个月的时间……”

陆漫也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狐疑地看着姜展唯。

姜展唯本来不想让陆漫操心太多,但看到她的眼神,也不好再瞒着她。才告诉陆她,已经找到了康御医,他没有在老家湖州,而是隐姓埋名住在璋州省,他们的人已经把他带到一处秘密的地方保护起来,不敢进京,他要过去问明情况,再把他安置得更隐秘……

陆漫崇拜地看着姜展唯,说道,“三爷真行,这么短的时间就把他找到了。”

姜展唯笑道,“光凭我还没那么快,谢家也出了人脉。”

谢家是太子的外家,又是忠臣良将,还跟王家有隙,他们肯定更想知道真相,把王家扳倒。

第二天上午,姜展唯就去跟长公主告别,对外的说辞当然是去外地公干了。下晌,他就领着几个亲兵走了。

在东辉陆西边加盖的两个小跨院已经完全修好。一进院旁的小跨院给姜展唯作了外书房,二进院旁的小跨院给了姜展魁,三进院也就是正院旁的小跨院给了姜悦。

三月十九的下晌,姜展昆派人送信回来,他和姜展魁将于三月二十七赶回京城。这可是大好消息,陆漫领着两个孩子去了鹤鸣堂,一家人高高兴兴在那里吃了晚饭。

现在,哪怕陆漫几人在鹤鸣堂吃饭,他们几人也都不搭理二老爷,包括原来心心念念想爹爹的姜玖。

回了东辉院,看到何氏来了,正坐在廊下同王嬷嬷闲聊着。

何氏说明了来意。过两天,也就是三月二十三,是何晃的七十冥寿,她想去广济寺烧香,还想在那里诵经茹素三天。

陆漫听了也动了心思。她虽然没见过何晃,但对那位老人充满了敬畏和孺慕之情。她也想去为他烧几炷香,若他有在天之灵,保佑姜展唯等人早日找到证据,为他翻案。同时,她还想为周氏烧几炷香。

而且,现在春意正浓,到处鸟语花香,山里的景致肯定极好,正是踏春的好时节。

至于那个或许算出她出自哪里的星河大师,听说他一般不见外人,陆漫也就不怕他会招见自己。即使招见自己也不怕,他算得出来她是异世人,也就知道自己不是妖魔鬼怪。

她又算了下时间,二十二晚上去,二十六早上回,正好能在姜展魁回家的头一天回来。

便说道,“娘,我也想去给外祖烧香茹素。再把悦儿和玖儿带着,让她们在山里玩玩。”

何氏喜道,“那当然更好。”

姜玖在一旁听她们聊天,听说自己能去山里玩三天,乐得眉眼弯弯。说道,“嫂子,我还想为我姨娘烧香,行吗?”

第三百五十九章 被调戏了

陆漫笑道,“当然行了,不止我们要为她烧香,还要代替你两个哥哥,还有姜悦为她烧香。”

听说要去山上玩,连姜悦都激动得不行。

第二天上午,陆漫去鹤鸣堂跟长公主告了假。长公主同意了,又让她多带些护院去,还让再带二十个自己的护卫。不过,却是不同意她把姜悦带去。

说道,“让小悦儿住来鹤鸣堂,小孩子去寺里不好。”

陆漫笑道,“孙媳不会让她去寺里,只让她在寺后的小院里玩即可。”看到长公主不赞成的目光,又笑道,“她已经知道要我们去山里,若不带她去,那可有的闹。”

长公主一想到那个厉害的重孙女,也是一阵头痛,只得松了口。埋怨道,“你就不应该让她知道。好了,她要去就去吧,要注意安全,别让她磕着碰着。”

陆漫有些好笑,姜悦应该是这个家里唯一一个长公主没辙的人。

回了东辉院,她就领人准备东西,又派王大旺和他媳妇去寺里租院子。虽然只在那里住三天,但要带的东西却多得出奇,几个人的内外衣裳,床上用品,洗漱用品,茶盅碗筷,几乎所有日常用品都带了,包括马桶。

这就是贵族的精致生活,无论到哪里,品质都不能降低。

下晌,陆漫又去看了江氏,给她做了一下全面检查。陆漫本身跟江氏的关系就不错,再加上姜展昆是帮他们去送周氏的棺木。为了让她们放心,陆漫给江氏的检查非常频繁,大概三天就会切切脉,摸摸肚子。

江氏的预产期是三月底四月初,这又是她的第一胎,三夫人和江氏都很紧张。当她们知道陆漫要出去三天,更是紧张得不行。但人家外祖七十冥寿,要去寺里烧香茹素,自己也不好阻拦。

陆漫笑着安慰道,“你们莫担心,胎儿长势很好,胎位也正。只要四弟注意不磕着碰着,近几天应该不会发作。我把绿绫留下,若有万一她会处理。”

绿绫现在可是贵妇圈吃得开的香饽饽。许多人家生孩子,都会请她去。

翌日下晌未时末,陆漫带着两个孩子上了一辆马车,何氏和何承上了一辆马车。何承亲自送他们去,明天一早就会回来。

丫头,婆子,小厮,再加上护卫,总共四十几人,护着几个主子浩浩荡荡出了东辉院的大门。

因为寺庙不许动物去,精明的豌豆黄被打发出去玩了,二狗让人领去了鹤鸣堂。

一个半时辰后,马车便进了山,沿着盘山路向上走去。

打开车帘,看到山峦叠嶂,郁郁葱葱,其间褐色的怪石林立,山涧瀑布随处可见,苍翠中还夹杂着一片片一丛丛的烂漫山花,真是美不胜收。

到来广济寺,并没有进去,而是直接去了寺后的一个大院子。大院子里有十几个小院子,这些都是极富贵人家来寺院烧香茹素租住的。

上午家里就派人来租了一个小院,此时院子里的卫生已经打扫干净了。除了贴身服侍的几个婆子、丫头住在小院里,其他人都住在这些院子后面,那里有许多厢房,专供这些下人租住。

小院的院门外有一弯溪流,溪流清澈见底,弯弯曲曲把十几个院落几乎都绕遍了。溪边松柏掩映,溪里还有几只白鹭在嘻戏。院子里有一棵枝叶繁茂的参天古树,树上的鸟儿在唧唧喳喳叫着。小院也由这棵古树得名,叫古榕院。

站在院子里,还能听到泉水的淙淙声。再放眼望去,斜阳的一半已经落入远处的山顶,半个天际的火烧云把山间万物都染上了一层玫红。

陆漫立即喜欢上了这个幽深美丽的地方。

几人洗漱完毕,就去吃了斋饭。广济寺的斋饭很是出名,也的确味美。

饭后,天就完全黑透了。听王大旺禀报,还有六家人住在这里。这几家,陆漫倒都听说过,但并不熟悉。

一夜无话。

第二天寅时初,陆漫和何氏、何承、姜玖早早起了床,四人带着几个丫头婆子去寺里给何晃和周氏分别烧了高香。何氏去跟着寺里的和尚上早课,何承、陆漫和姜玖又拜了佛祖菩萨,代表何家和姜家各捐了五百两银子的香油钱。之后,何承直接坐车下山。

此时天才刚刚微亮,晨钟敲醒了千山万壑,郁郁葱葱中,白雾笼罩其间,天边的朝霞红得似火。湿润的空气,馥郁的花香,这里就是人间仙境。

陆漫四周望望,就带着姜玖回了自家小院,姜悦正睡得香甜,姜玖又上床补觉。

等到两个小姑娘醒了,吃了斋饭,几人就出去游玩

每天何氏都去寺里上早课、晚课,而陆漫则带着孩子玩山玩水。其实陆漫也想在佛门静地读读佛经,陶冶一下心境,但这次带了两个孩子,被她们缠着,这些事她根本做不了。

第三天下午,陆漫想着明天一早就该回家了,便领着两个孩子及一大群护卫去了稍远一些的落霞坡玩耍。

她们几人是坐着小轿来的。其实陆漫更想自己走,但王嬷嬷不许,说那样会有失她姜三奶奶的身份。

落霞坡的地势比较平坦,有一大片草地,草地里夹杂着五颜六色的野花,远远在山上望去,云蒸霞蔚,绚丽多姿,美得如仙境落入凡间。

玩尽兴了,几人才上了轿子回了自己小院。

来到小院门口,却见一个婆子神色焦急地守在门外。她上前给陆漫施了一个礼,欲言又止。

陆漫让其他人进院,那个婆子才低声说道,“禀报三奶奶,亲家姑太太出事了。”

陆漫吓了一跳,忙道,“出什么事了,说清楚。”

那个婆子又道,“亲家姑太太下晌在去上晚课的时候,被,被一个男人调戏了。”

陆漫气得不行,低声喝道,“她带了那么多人,那些人都死了吗?”

陆漫知道何氏长得招人,接送她去早课有三十几人,晚课也有十几人。她们住的小院离寺大门脚程一刻多钟,广济寺的地位又超然,觉得不应该出事。

第三百六十章 诵情诗

听了陆漫的喝斥,婆子赶紧解释道,“是在这个大院里出的事,护卫不在场。”

能住在这里的人,身份肯定超然。陆漫的心沉了下来。问道,“是谁家的人?”

那个婆子说道,“那人好像昨天才住进来,老奴也不知道是哪一家的……”

大概申时二刻,何氏领着四个丫头婆子去寺里上晚课。刚走出他们住的小院不远,还没绕过那弯溪水,就与一群人相遇。

那群人里有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那人身着一身华服,长得气宇轩昂。

他看到何氏,惊艳不已,眼睛似乎都挪不开了。居然还盯着她朗诵了几句诗,“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何氏气得脸通红,赶紧低头快步往前走去。

“那个男人虽然没有继续追姑太太,但老奴看的他眼神……怕是,怕是会有麻烦。”那个婆子低头说道。

陆漫深吸了几口气,点头说道,“我知道了。再跟另外几个人说说,这事万不能传扬出去。若外面有一点风声,决不轻饶。”

她进了院子,又把大旺媳妇叫来,让她去外面打听打听那个男人是谁。而何氏住的东厢房,门和窗都关得紧紧的。

想到那个年轻貌美又固执的娘,陆漫直叹气。

陆漫去敲了敲何氏的门,说道,“娘,我回来了。”

里面传来何氏有些嘶哑的声音,“哦,娘累了,已经歇下了,晚上不想吃斋。”

陆漫又道,“娘还好吗?若有病,我给你看看。”

何氏又道,“没有病,就是有些累了。”

陆漫只得回了上房。

大概两刻钟后,大旺媳妇回来了。陆漫一挥手,其他的下人都退了下去。

大旺媳妇低声说道,“禀三奶奶,奴才打听到了。那个男人是南山侯赵亦,来寺里是为去逝的老太夫人烧香茹素,同来的有一个姨娘,住在海棠轩,与咱们这里隔了几个院子。”

这个南山侯赵亦陆漫还真听说过,而且名声特别响亮,因为长公主会偶尔会提起他。之前他一直在老家给老太夫人丁忧,好像二月初才回京城,现正在候缺。他还去拜会过长公主,因为陆漫是女眷,没跟他碰上面。

赵亦跟长公主府的关系很不错。他姑姑是皇上的发妻,在皇上登位前就死了,后被封为元后。先太子是元后的儿子,可惜七岁时溺水而亡。老南山侯早死了,而老太夫人三年前才死,赵亦扶棺回乡丁忧。

因为对他不在意,他的具体情况陆漫也没有打听过。只听说他比较随性,因为皇上对元后的感情甚深,又怜她死得早,在仕途上对他颇多照顾,丁忧前任胶东省右参政。

赵家的爵位不是靠军功挣来的,而是因为皇上登基后赐了这个爵位给元后的父亲,也就是赵亦的祖父,三代止。那么,到了赵亦这一代就止了,他的儿子是没有爵位的。

赵亦昨天就来了这里,今天跟何氏来个“偶遇”,还敢说那些话,或许已经打探过了何氏的身份。身份不高,又是被休弃的女人,有可能已经知道了她是长亭长公主府的亲家。所以只敢背背情诗调戏一番,不敢有其它动作。

真是可恶之极!何氏再是身世不高,也是自己的亲娘,不会由着别人作践,小妾什么的就更不可能了。

陆漫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闹开了害的是何氏的名声。只有远着些,反正明天就回家了。

晚饭后,姜悦还想去院外的溪里看白鹭,陆漫不许。姜悦就又哭又闹,知道老驸马能给自己作主,不住地嚷着,“太祖,太祖,看鸟鸟,呜呜……”

这个闺女陆漫早就想收拾收拾,在家老人护得厉害,后来姜展唯也护。现在陆漫的心情本就不好,她一闹,就更不好了。陆漫气得狠狠打了她小屁股几下,姜悦吃痛,哭得震天响。

姜玖见小侄儿挨打了,赶紧过来哭着求情。王嬷嬷、李妈妈等下人也都求着情。

顿时,屋里哭闹声一片。

陆漫不为所动,把姜悦抱去侧屋,又打了她几个小屁屁,讲着道理。姜悦根本听不进道理,就是哭闹,直到哭累了渐渐睡去。

平时何氏最心疼姜悦,陆漫话说重了都会不高兴。可姜悦哭成这样,她愣没有出来劝解。

第二天一早,陆漫起床,住在西屋的姜玖也起来了。两人洗漱完,饭也摆在了厅屋。这时,何氏来了上房。

她的眼睛红肿,肯定是哭过,又没有睡好。

因为是何晃的冥寿,何氏穿得非常素净。她本就适合穿素的,那身月白色素缎绣银色菊花褙子,白纱绣金色小莲花长裙,把她烘托得她更加丰润如玉,仪态万方,如云中飘下来的仙子。

她虽然已经三十五岁了,但看着只有二十六、七。偏大的年龄并没有让她失色,相反比小姑娘多出了几分柔媚和风韵。哪怕眼睛红肿,面容憔悴,看着却凭添了两分楚楚可怜。

这样的女人,更容易让那些上了年纪的老男人动心。

何氏很不好意思,脸羞得通红。她这样,陆漫更不好多说了。只扶着她坐去桌前,说道,“娘,吃斋吧,吃了咱们就回家。”

何氏坐下,只吃喝了一碗粥就不想再吃了。

姜悦还在睡觉,用小薄被把她包着由李妈妈抱着,众人出了小院。

此时已经天光大亮,走到一片竹林的地方,看见一个身穿华服的中年男人站在那里。男人长身玉立,眉目俊朗,留着短须,气质慵懒。他看了陆漫那群人一眼,微笑了一下,把脸侧了过去。

看到何氏红着脸低下头,陆漫猜到这个男人就是昨天“调戏”了何氏的赵亦。

她心里冷哼,真是个老不修,那么大岁数了,还学着年青人背情诗。

回到东辉院,已经午时。

陆漫一回上房先问了姜四奶奶如何,柳芽说还没有生。

几人洗漱完,吃了晌饭,陆漫就回卧房歇息。

她刚躺下,桃儿来报,吴婶有急事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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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一章 早前遇到过

陆漫倚在床头,看吴婶跑得气喘嘘嘘,问道,“是我娘有什么事?”

吴婶看看桃儿,欲言又止,桃儿赶紧退下,还贴心地把门关好。

吴婶才说道,“禀姑奶奶,老奴见姑太太睡下了,才出门。”声音放得更低了,“那个男人,就是调戏姑太太的那个,姑太太和老奴早前遇到过他。”

陆漫的脊背一下挺直了,问道,“怎么回事?”

吴婶说,那是上个月的一天,吴氏临时起意想亲自去彩衣绣坊挑些好绣线和好花样,给陆漫做身好衣裳,当她十八岁的生辰礼物。去东辉陆邀约陆漫的时候,见她正在给病人诊病,吴氏就没有打扰她。又想着陆放荣已经去了外地,就让吴叔赶车,由吴婶陪着,三人去了彩衣绣坊。

下马车的时候,正好碰到一队军爷护送两个女眷从绣坊里出来。当时吴婶和何氏也没在意,直接进了绣妨。

谁知她们买完绣线在回家的路上,路过一条僻静的胡同时,突然前面来了几个骑马的军爷拦住马车的去路,后面又拦了一辆马车。

吴叔一看不好,拿着马鞭抽人,没几下就被几个人拉下车绑住,还用布把他的嘴塞上。

另两个壮汉把车帘打开把吴婶制住,后面马车里跳下两个婆子来拉何氏。婆子还说,“对不住了,我家老爷想请你过去说两句话,不会伤害你……”

说着,那两个婆子就把已经吓傻了的吴氏“请”下马车,准备塞进后面的辆马车。

吴婶大叫道,“我们跟长亭长公主有亲。”

制她的人不屑地说道,“真是笑话,一个民妇还敢跟皇上攀亲。”说着,又把她的嘴塞上。

这一系列动作快的不到半刻钟。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后面跑来了二十几个骑马的人。其中一个人朗声喝道,“大胆,天子脚下,朗朗乾坤,居然敢抢人。快把人放下!”

那几个人没松开抓人的手,愣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办。

从后面那辆马车里走出来一个高大男人,对喝止他们的人拱手笑道,“哟,是赵侯爷啊,幸会,幸会。呵呵,让侯爷见笑了。我也不是抢她,只是想请她上车,问问她家的情况。若她愿意,就把她抬回家里享福。若不愿意,就放她归家。”

赵侯爷也给那人拱拱手,冷冷地说道,“蒋将军,这是在京城,天子脚下,不是让你为所欲为的边城。你的这个作风带到这里,当心被言官弹劾……”

那两人说话之际,抓人的人都松了手,何氏踉踉跄跄跑回马车,吴婶给吴叔松了绑,吴叔赶紧赶着马车跑了。

吴婶说道,“……那个赵大人,就是在广济寺碰到的那个男人。”

陆漫气道,“这么重要的事,回来为何不马上跟我说?”

吴婶嗫嚅道,“姑太太觉得丢人,不许老奴跟姑奶奶和二爷说,还说她以后再也不单独去街上,就不会出事了。”又抬起头说道,“昨天那人又对姑太太说了那些不要脸的话,老奴便不敢再瞒着了。姑奶奶,姑太太虽然柔顺,但打定了主意不嫁人,就肯定不会再嫁人,更不可能给人当小妾。”

陆漫咬牙说道,“无论那人多大的势,也不许他欺负我娘,更别提去做小。”又道,“不要让我娘出榆青院一步,连东辉陆都不要来。若实在要来,我会派人和车去接她。平时,我再让护院多注意那里的情况。那些人的胆子再大,也不敢到那里去放肆。”

吴婶走后,陆漫就睡不着了。

又一出英雄救美!何氏怎么尽遇到这些糟心事。

陆漫猜测,不止那个鸟蒋姓将军注意到何氏,跟踪她至那条胡同。弄不好赵亦也先注意到了何氏,跟踪到那里,否则怎么会这么巧。

还好何氏一来京城就住进了榆青院,平时也深居简出,否则真有可能被祸害。她若出了事,即使把害她的人杀了也无事于补。

若赵亦敢提出那个不要脸的要求,直接拒了。

大概未时,陆漫让王伯私下去打听一下赵亦的具体情况,她则领着两个小姑娘去鹤鸣堂。路上,又拐了一弯,先去了江氏的院子。

给江氏送了些在寺外买的山货,又给她检查了一番,情况不错,这几天应该不会生。

然后,连着江氏一起,都去了鹤鸣堂。

姜悦还没进上房门,就大着嗓门喊起来,“太祖,太祖,悦悦回。”

窗户里传出兴奋的声音,“小悦儿回来了,哈哈……”

随着声音,老驸马跑出来,把姜悦抱起来说道,“小悦儿,太祖父好想你,想得睡不着觉。我还想去广济寺找你们,可长亭不许。”

姜悦一下子抱着老驸马的脖子哭起来,边哭边拍拍自己的小屁股,说道,“娘亲,打屁屁,痛,呜呜……”

老驸马问道,“唯唯媳妇打你了?”

“嗯,呜呜……”姜悦边哭边说道。

陆漫没想到她能来这手。赶紧跟老驸马解释道,“我就轻轻打了几下,不痛。”

老驸马的眼圈都心疼红了,问道,“轻轻?不痛?”又提高了嗓门,吼道,“不痛,她能哭得这样厉害吗?唯唯媳妇,我一直觉着你是个好人,没想到,没想到你居然舍得打我的重孙女!”

老爷子的智商突然回归,话说得清晰明了。陆漫这是第二次看到他红了眼圈,有些于心不忍。又说道,“孩子不懂事,总得教训教训啊。听祖母说,你过去可没少打二老爷和三爷。”

老驸马又大着嗓门说道,“他们是小子,悦儿是闺女,能一样吗?因为你是唯唯媳妇,我舍不得把你赶走。若换一个人,一定让你滚蛋。”又对姜悦说道,“你娘不疼你太祖疼,以后就不要跟你娘回去了,跟着太祖和长亭过,我们不会打你。”

姜悦告状是告状,却没想到太祖父会骂娘亲。又不高兴了,不依地扭着小胖身子说道,“不骂,娘亲。不骂,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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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二章 都注意

“好,好,不骂娘亲。走,咱们玩去。”

老驸马好脾气地说着,就抱着姜悦去了对面的廊下玩,姜玖领着奔过来的二狗也跟了过去。

一老一小的对话逗得江氏咯咯直笑。

陆漫无法,同江氏一起进了上房。

东侧屋里,三夫人正陪着长公主在说笑。

听江氏说了老驸马和姜悦的对话,又把那几人逗笑了。

长公主笑道,“该还的债总要还。驸马爷当初不待见展唯,不心疼他,那分疼爱却加倍还在了展唯闺女的身上。”

陆漫几人被留下吃饭。

饭后,要回去的时候,姜悦就哼哼唧唧要跟娘亲回东辉院。

老驸马十分不理解,拉着她的手说道,“你娘要打你,为何还要跟她回去?好重孙女,你就留在鹤鸣堂吧,我和长亭不打你。”

姜悦使劲挣脱老驸马的手,跑过去抱住陆漫的腿,坚定地说道,“不,不要外祖要娘亲。”

小妮子运动神经非常发达,但说话一直不行,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停顿地说出这么多字。陆漫有些感动,弯腰把她抱起来,亲了亲她的小脸。

老驸马十分受伤,挑拨道,“小悦儿,你娘要打你。”

姜悦不为所动,把头埋在陆漫的肩上。嗡声嗡气说道,“打,也要回。”

长公主笑道,“看看,这就是亲生的,再打也是她的亲娘。”又对陆漫说道,“明天展魁他们回来,晚上来鹤鸣堂吃饭,给他和展昆洗尘。”

回到东辉陆,何承已经来了,正坐在厅屋里等着陆漫。他晚上回来,吴婶悄悄跟他说,姑奶奶有事要见他。他一吃完晚饭,就带着小厮白术急急出了门。门外有两个护院,是陆漫让他们等在那里的。

陆漫让姜玖和姜悦去东侧屋里玩,她同何承去了西屋书房。把何氏两次遇到赵亦的事情说了,并让何承注意家里的情况。

何承气得俊脸通红,尤如打了胭脂一般。拍桌骂道,“那个老匹夫,欺人太甚。”

陆漫再看看这个美人弟弟,快满十六岁的少年又长开了些,真是风流韵致,俊美无双,连生气都是那么好看。

她又担心起来。

听同仁堂的人说,自从何承去坐堂,去医馆看病的人就多了许多。不仅多了小娘子,还多了一些不学好的后生小子。

因为同仁堂是长公主府罩着的,何承又是长公主孙媳妇的弟弟,还跟和郡王交好,才没有人敢招惹他。

陆漫嘱咐何承也要注意安全。去同仁堂来回走大路,只能坐堂,不许上门看诊。凡是他上门看诊的,都要经过陆漫允许,必须是信得过的人家。

自从他去坐诊,陆漫一直都派了自家的马车和两个护院接送。

何承的脸更红了,嘴巴也翘起来,提高声音说道,“我是大男人,还用姐姐教这些。姐姐和娘才应该注意。”

陆漫笑道,“我们三个都是美人,都注意。”看到何承的眼睛瞪圆了,起身想走人,又赶紧道,“好,好,是姐说错话了,弟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姐弟两个正说着,王伯求见。

陆漫让他进来回话。

王伯已经打听出赵亦家里的大概情况。赵亦今年四十四岁,夫人五年前死了,有两个儿子两个闺女,还有二房小妾。其中,两个儿子和大闺女是嫡出,小闺女是庶出。

大儿子赵知温在济州府任同知,生有一儿一女,带着大奶奶一起在济州居住。女儿赵知雅已经嫁作人妇,跟着丈夫住在石州府。小儿子赵知雄今年十六岁,在国子监读书。小闺女才七岁,闺名赵映。

陆漫冷哼一声,骂道,“为老不尊的东西,都儿孙成群了,还要在外面丢人现眼。”

姐弟两个又商量了一番,还是以不变应万变。不让何氏无事出门,她好面子,若赵亦没有下一步动作,就不要把事情弄大。若赵亦敢找上门,或是找什么人来说合,想纳何氏为妾,那么陆漫就直接找长公主把他怼回去,再挑拨老驸马打他丫的。老驸马连国丈都敢打,别说他了。

何承走的时候,陆漫又派了几个人护送他回去。

姜展魁是在第二天下晌回来的,他先来上房见了陆漫几人。

他只离开两个半月,似乎又长高了一截。

他给陆漫躬身作了个长揖,不自觉地走到陆漫面前,离得很近很近,就差扑进她的怀里了。

陆漫也想他想得厉害,便没顾忌这个时代的礼仪,反正他是自己带大的。她把他又拉近了一些,抱了抱他,才摸着他的脸笑道,“你终于回来了,你不在家,我们都不习惯,天天想你。”

姜展魁笑得眉眼弯弯,眼里却涌上水雾。说道,“我也想嫂子,想妹妹,想悦儿,想哥哥,想这个家。”

姜玖都激动哭了,过去拉着姜展魁的袖子喊“哥哥”。

两个孩子都满了九岁,不好意思再像小时候那样手拉手了。

姜悦还记得他,跑过来抱着他的腿叫道,“叔叔,悦儿想。”

姜展魁先哄了妹妹,“妹妹莫哭,哥哥给你带了好东西。”又把姜悦抱起来笑道,“悦儿真聪明,都会说这么多话了。”

几人叙了别情,他就回房洗了澡,然后又来了上房。几个小厮和丫头抬进来了一堆花花绿绿的东西,这是他带给他们的礼物,有缎子,绣品,团扇,炕屏,等等。他还一再强调,是他用自己银子买的。

之后,陆漫派人把送何氏母子的礼物送去榆青院,她则带着姜展魁几人去了鹤鸣堂。除了上衙的上学的,所有主子都在。陆漫又再次向姜展昆表达了谢意。

听姜展昆和姜展魁说,有些族老拿捏着妾室不能入祖坟这件事,提了不少条件。但有些不合理条件姜展昆绝对不能答应,闹得很不愉快。还好长公主先派人去私下跟族长勾通了,最终族长帮着调和,让周氏在吉日吉时顺利埋入祖坟……

姜展昆最终答应了五件事,长公主就让姜侯爷和三老爷帮着让人去办。

姜展魁又起身给长公主磕了头,表示感谢。

姜展唯从小立下的那个远大理想终于超额实现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说合

第二天,姜展魁就把自己的小家搬去了小跨院,他起名为“竹轩”。他又帮妹妹的西跨院起名叫“晨轩”,给姜悦的小跨院起名为“晓轩”。

姜展魁回来了,一家人又开始思念姜展唯。

姜悦用了诗一样的语言来盼望,“燕燕回来鸟,叔叔回来鸟,盼——爹爹!”

对于小妮子的这个大进步,陆漫激动不已。赶紧遣人给榆青院的何氏送了信,又让人把她抱去鹤鸣堂显摆。她因为又收了一个新病人,在家里等,没有亲自去。

长公主和老驸马都高兴,各赏了小姑娘两样好东西。连二夫人都说小妮子有才,赏了她两支小羊豪,三夫人也凑趣赏了她一样小礼物。

月末,陆漫依诺把宋默小正太接来了家里,又让车夫去把何氏母子接来。

小正太一来就拉着陆漫的衣裳撒娇,小身子扭得像麻花,逗得姜展魁兄妹直笑,连姜悦都笑着用指头刮脸,说他是“娇叔叔”。

何氏是从寺里回来第一次看到闺女,还不好意思,脸通红,握在胸前的双手都有些发抖。

本来陆漫想跟她谈谈,但看她这样,什么话都出不了口。

何承怀里抱着豌豆黄。陆漫把豌豆黄拎过来,拍了拍它的小屁股,骂道,“这么多天,又野了哪里?”

豌豆黄“喵喵”叫两声,跳了下去,找院子里的孩子们去了。

何承笑着低声说道,“小东西是去对面院子里玩了。”

对面院子是指刘惜蕊的小院。

他又从小包裹里拿出两小瓶香露。陆漫打开闻闻,是桃花香,淡淡的,极清爽,吸进肺里似能把肺洗净,男女通用。

陆漫不喜欢太浓郁的香,非常喜欢这一款。她觉得刘惜蕊制香露的本事比二夫人还好,只不过二夫人装香露的瓶子要精致上乖得多。

她笑着随口说道,“谢谢。”

何承的脸又红得像胭脂,低声说道,“谢谢我作甚?又不是我送的。”

陆漫一看何承有些扭捏的表情,直觉有情况。

随着姜展唯和陆漫的水涨船高,加上何承医术高明,俊俏无双,给他说亲的人都排成了长队,其中不乏家世非常不错的人家。有两家陆漫和何氏都比较满意,姑娘好,家世好,怎奈何承不愿意。

现在看来,小少年是有心仪对象了。

想想冰雪聪明的刘惜蕊,何承对她也算英雄救美。若那个冤案得以昭雪,再把她的包块切了,两人走到一起真不错。怪不得何承研究“盗魂散”特别用功,经常自己试药,原来还有这个私心……

再看看红着脸的何承,陆漫把打趣的话咽了下去。这母子两个不只长得像,性格也像,都害羞。

春末的天气最是宜人,不冷不热,微风习习,花香阵阵。

陆漫、何氏、何承三人没进屋,都坐在廊下吃茶说笑,看着在树下玩得起劲的孩子。

饭前,老驸马来了。

因为今天有客人,陆漫让厨房做了不少好菜,早就遣人去请老驸马,不知他怎么耽搁到现在。

老驸马走得急,脸通红,鼻子上还冒了几颗小汗珠。

他一来就说道,“唯唯媳妇,我早要来的,长亭不许,让我陪客人说话。赵亦那小子,我是看他光屁股长大的,从小就好哭,忒烦,我才不想陪他,早不耐烦了。”说完,就参与到孩子们的队伍中。

何氏不知道赵亦是谁,陆漫和何氏都沉了脸,不知道那个不要脸的老男人去找长公主干什么。他总不会傻到找长公主当说客吧?若真请她当说客,长公主也不会愿意让孙媳妇的娘去当小妾。

吃了晌饭后,几个客人都没有回去,在东辉院歇了晌,又玩了半天,吃了晚饭后,宋默要留在里住一天,其他三人都走了。

刚把孩子安置好睡下,就有人来请陆漫去鹤鸣堂,说长公主有事。

现在已经戌时了,其他人此刻肯定已经离开了鹤鸣堂。这个时辰叫她,应该跟赵亦有关。

陆漫匆匆去了,看到长公主一个人坐在东侧屋的罗汉床上。

陆漫曲膝笑道,“这么晚了,祖母还没有歇息?”

长公主笑着招手让陆漫坐在自己身旁,拉着她的手拍拍,有些为难地说道,“一个晚辈求了本宫有一件事,我让他去找别人帮忙,可他求了我半天,我也只得帮着问问。就是,南山侯赵亦,他想求娶你母亲。”

是求娶,不是纳妾。

求娶也不行!

何氏软弱单纯,赵亦有儿有女有孙有小妾,家世复杂,两个人的家世又相差巨大,不是良配。何况,那个男人还轻浮。

若何氏一定要嫁人,最爱她,最能给她带来幸福的,还是李掌柜。

陆漫摇头说道,“我不同意。”

她干脆的态度让长公主一愣,说道,“你能代表你母亲?”

陆漫便把自己的担心和看法,以及赵亦两次见到何氏的事情都说了,又疑惑道,“我娘是被人休弃的,又是罪臣之女,他一个高高在上的侯爷怎么会放下身段求娶我娘?还有,我外祖父是何晃,是得罪了皇后的罪臣。为这,当初陆老太太把我娘休了。听说赵侯爷正在候官,他就不怕惹怒皇后和王家,没有官做?”

长公主呵呵笑起来,骂道,“学着穷酸文人去妇人跟前背诗,也只有赵亦那小子才干得出来。他跟本宫说过他遇见亲家姑太太两次,还厚着脸皮说什么已经情根深种,却没想到他还干了那事,可不是会把人家吓着。”又道,“当初元后身子不好,她能怀孕,还多亏了何御医。在元后怀孕的前三个月,何御医一直住在王府里帮她保胎。那段时间赵亦经常去王府看望元后,也就跟何御医相熟了。赵亦对何御医的印象很好,说他不仅医术高明,还人品高洁,斯文儒雅。赵亦虽然身份高贵,但这次是续弦,不一定非得找门当户对的人家……他跟本宫一样,不仅不怕王皇后,还对王家颇有怨言。他和老南山侯一直怀疑,先太子的死跟先太后和王家脱不了干系,只是苦于抓不到证据。”

第三百六十四章 拒绝

想到何氏一口咬定不嫁人,陆漫还是说道,“即使这样也不行。我娘性子虽软,但在感情方面,眼里却揉不下沙子。她已经非常明确地说过,她被伤狠了,心已经死了,这一辈子不会再嫁。”

长公主了然地点点头,说道,“本宫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是我觉得,你是闺女,这事你不能在你母亲不知情的情况下,代你母亲拒绝。这毕竟是她的事,关系到她后半辈子的生活。这样吧,你去问问你母亲,若她明确表示不同意,本宫就回了他。”

的确是这个理。这是何氏的大事,自己这个当闺女的不能越主代庖,帮她作主。陆漫点头允诺。

长公主又道,“元后温婉娴静,端庄美丽,不止皇上喜欢她,本宫也喜欢。哎,可惜了,死得早,死的时候皇上还没有登基。因为她的关系,我们府跟南山侯府的关系比较密切,本宫三个儿子跟赵亦的交情都好。赵亦懒散,好玩,又有些离经判道,但为人着实不坏。本宫不是帮他说话,而是站在你母亲的立场上考虑,觉得他是一个好归宿。嫁给他,于你母亲,你弟弟,还有你,都好。”

陆漫不置可否。若讲政治联姻,赵亦或许是一个好人选。但何氏受过伤,总不能为了子女好,就逼着她再嫁吧。

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陆漫就陪着宋默吃了早饭,又给他带了些吃的用的,把他送至马车前,他要赶在辰时正回府上课。

看到小正太的眼睛还有些氤氲,明显没睡好的样子,陆漫心里一片柔软。为了能在自家多住一晚,小正太宁可少睡懒觉。

陆漫真想亲亲他的小脸,但这是不可能滴,自己是他的“表嫂”。陆漫只得捏捏他的小胖脸,笑道,“下次再去接你。”

宋默望着陆漫,嘴翘得老高,说道,“怎么办,我还没走,就盼着嫂子下次去接我了。”

他的话把段嬷嬷几人都逗笑了。

段嬷嬷把他抱上马车。晨光中,几辆马车驶出东辉院大门。

等到姜展魁兄妹吃了饭去上学,又把姜悦穿起来,吃完饭打发她去那边找老驸马玩,陆漫便坐着马车去了东辉院。

是小丫头眉儿来开的门。眉儿十三岁,半年前才买来。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鸡圈里的几只鸡在“咕咕”叫着。

陆漫道,“只有我娘在家?”

若何婶在,她的大嗓门基本不停歇。不是跟何氏说话,就是跟吴叔说话。实在没有人跟她说话,她可以跟那几只鸡说。

眉儿笑道,“嗯,吴叔和吴婶去集市采买了。”

进了上房,看见何氏正坐在炕上绣花。她穿着一件半旧豆绿色绣花褙子,头上只插了一只玉簪,美丽温柔,哪里像是当了外祖母的人。

见闺女来了,何氏喜得眉开眼笑,说道,“就留在这里吃晌饭,再把悦儿、展魁、玖儿他们接来。”

陆漫笑道,“我是来跟娘说一件事的……”

她便把有人托长公主说合的事说了,又说了那个男人正是在广济寺后念情诗的那个老不修,还是侯爷,丁忧前是三品大员,以及他家的大致情况。

何氏羞得满脸通红,她最怕跟闺女说这些羞人的事。急道,“娘早说了,这一辈子不再嫁人。陆放荣还是个寒门,只当了个五品官,他和他的家人都那样糟心。那个姓赵的是侯爷,是大官,还有小妾,岂不是更糟心,更让人膈应。闺女去跟长公主说清楚,娘不同意。”

何氏的态度让陆漫很满意,她并没有因为赵亦的身份而动心。陆漫一直觉得,若何氏要嫁人,最合适她的还是李掌柜,李掌柜是真爱,又家世简单。赵亦虽说富贵,但家庭复杂,还有妾,何氏嫁给他不会幸福。

陆漫说道,“既然这样,我就去帮娘回了。”

何氏又道,“再跟长公主讲清楚,不管是谁,娘都不会同意。若有人再去找她,她直接回了就是。”

陆漫在午时初去的鹤鸣堂,这时候那里没有其他人。

陆漫悄悄跟长公主说了何氏的想法与决心。

看得出来,长公主还是有些遗憾,说道,“亲家姑太太有那个想法也正常,也实在是陆家人做事太绝,伤了她的心。好,我会跟赵亦说清楚。”

陆漫又暗示了几句自己担心赵亦使阴招的想法。

长公主哈哈大笑,摆手说道,“不会,不会,赵亦是本宫看着长大的,是个好孩子,不会干欺男霸女的事。当着良家妇念情诗的事他干得出来,但更坏的事绝对干不出来。再说还有本宫呢,他不敢。若他真敢欺负亲家姑太太,我让你祖父去把他的腿打断。”

陆漫听了,才放下心来,榆青院的警报可以解除了。

晌午,又把姜展魁兄妹和姜悦接过来,几人在鹤鸣堂吃饭。

正吃着,严家令求见。

长公主道,“让他进来吧。”

严家令匆匆走进来,禀报道,“禀长公主殿下,驸马爷,三奶奶,长安长公主府出大事了。”

长公主惊道,“什么大事?”见严家令看了看陆漫几人,又道,“无妨,说。”

严家令又道,“长安长公主的二孙子孙和良把,把刚进京不久的内阁侍讲学士胡大人的二儿子给,给那个了。”

长公主的眼睛都瞪大了,问道,“胡大人的儿子?你说错了吧,应该是闺女。”

严家令擦擦脑门上的汗,说道,“没错,就是胡大人的二公子。都说胡公子长得极其俊俏,今年刚刚十五岁。好像是昨天晚上一帮人邀约在一起喝酒,怎么就,怎么就……胡二公子回家想不通,投了河。还好被人及时发现,救了上来。听说今天胡大人跑到皇上那里哭诉,皇上大怒,这事就传了出来。”

长公主气得一拍桌子,骂道,“那长安不着调,养的儿子孙子都不着调。哎哟,胡家那孩子可惜了,这事弄出来,哪怕惩治了孙二郎,那孩子也没有脸面在京城立足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 愿意帮他

陆漫暗叹,官大一级压死人。胡大人没有直接告到京兆府,而选择去皇上那里告状,还是怕长安和王皇后的势。孙和良是长安的孙子,也就是皇上的外甥孙子,又跟王皇后有血亲。若皇上要袒护,孙和良根本不需要坐牢,私了完事。

她的眼前又出现何承那张俊美无双的脸,也没有了吃饭的胃口。

饭后,陆漫匆匆领着几个孩子回了东辉院。

她没有午歇,坐在炕上看窗外的花花草草。想着,应该再多派几个人接送何承,还要再嘱咐他,不能去别人家看诊,不能去酒楼吃饭,不能交狐朋狗友……哎,有个美人弟弟,还有个美人母亲,真够操心的了。

好不容易盼到申时,她又带着几个孩子去了鹤鸣堂,在那里蹭顿饭。主要是想听几位老爷讲皇上怎么断的孙家和胡家的官司。

大奶奶和几个孩子要守孝,除了上午来给长公主问安,都是在自己院子里吃素。东侧屋里只有二夫人、姜展玉,以及三夫人和江氏,还有刚下了学的姜展雁。

江氏的预产期就在这几天。一直没有反应,让一家人都纠心不已。

陆漫给她作了检查,说胎儿很好,还要再等等。

等到几位老爷下衙,长公主又问起了孙家和胡家的事来。

姜侯爷咬牙骂道,“那个孙二郎,真不是个东西,听说把那胡家孩子整得够呛……”

皇上也大怒,让京兆府直接去抓人,判他挨板子坐牢。王皇后听了,赶紧来求情,接着长安也带着孙和良去求情。

最后,胡大人松了口,皇上让长安长公主府赔了胡家五千两银子,又打了孙和良二十板子,私下应该还有什么交易,这件事也就了了。

其他人对这个结果都在意料之中,也没有太大的反应。陆漫也想到是这个结果,可就是意难平,气得晚饭都少吃了半碗。这就是强权阶层,孙和良大概也猜到了这个结果,所以才敢有恃无恐。

饭后,陆漫没有陪长公主说笑,而是直接回了东辉院,然后几人又坐马车去了榆青院。

几人刚下马车,姜悦怀里的豌豆黄就跳下地,向对面刘府跑去,再爬上高墙瞬间不见了。

对于豌豆黄的这个作派,姜悦已经司空见惯,也没有大惊小奇。

此时已经暮色四合,何氏正在收衣裳。她没想到闺女一家这时候来了,笑着过去把姜悦接过去亲了几口,又请姜展魁小兄妹屋里坐。

陆漫问道,“弟弟呢?”

何氏道,“还在摆弄什么‘离魂散’,他弄那东西都快魔怔了。”

何承笑着从厢房走出来,说道,“娘又在背后说我坏话。”

几人说笑一阵,陆漫就当闲聊一样把胡二公子的事说了。

何氏摇头咒骂道,“老天,那孩子还是官宦子弟,他父亲还是天子近臣,那些纨绔也敢做那不要脸的坏事,居然没坐牢……”又嘱咐了何承一番。

何承的脸憋得通红,他知道姐姐是故意来说给自己听的。又听母亲不住的念叨,闷闷说道,“儿子这么大了,知道。”

四月初七晌午,陆漫几人正在吃饭,江氏院子里的丫头来请陆漫,江氏发作了。

陆漫赶紧起身去锦临院,又让丫头去后院通知绿绫,让她和小中、小西带着东西去锦临院。

江氏吼得震天响,三夫人在窗外安慰着她。

陆漫进去给她检查了一下,尽管她的肚子非常大,但胎位很正,一切情况都好。只要陆漫在场,长公主和三夫人就绝对放心,江氏的叫声也小了些。

陆漫没有接生,她只在一旁看着,绿绫和请的两个有经验的接生婆子负责给江氏接生。

生产还是比较顺利,在酉时三刻生下一个七斤二两的男孩,为长公主府的三少爷。

小家伙长得胖嘟嘟,红兮兮的,像姜家人多些。他闭着眼睛哭,哭声震天。

陆漫特别喜欢听新生儿的啼哭声,她都激动得红了眼圈。等接生婆把孩子洗净,便接过来抱去给江氏看。江氏看过后,又抱出去给等在外面的长公主和三老爷等人看。

平时冷清的二夫人意外地也想抱抱孩子。三夫人只得交给她,还怕她抱不好,紧张得不行。

二夫抱着这样健康的孩子,哭了,还哭出了声,她反常的表现让在场的人都有些纳闷。陆漫知道,她一定是觉得自己的孩子也应该这么健康,却被自己害了。

三房有了一个长孙,全家人都高兴,三老爷为孩子起名为姜得岑,岑哥儿。

陆漫出了锦临院,望见二夫人伫立在芍药圃前。陆漫直觉她应该是在等自己,便向那边走去。

此时霞光满天,芍药竟相怒放,远远望去,一片花海。走得越近,芳香越加馥郁。陆漫深深吸了几口气,刚才在产房里,那味道真是不好闻。

二夫人迎上来没说话,下人们都知趣地离远了一些。

陆漫笑道,“二夫人是有什么事吗?”

二夫人的眼圈还有些红,问道,“展唯媳妇,展玉有病,他能生个健康孩子吗?”她的鼻翼吸了吸,又说道,“若孩子不健康,我宁可不让他生。那种纠心的日子,我过得够够的了,不愿意让他再过。”

说完,就殷殷地看着陆漫。

陆漫笑道,“只要五爷和他未来的媳妇按照我说的做,肯定能生个健康宝宝。当然,任何事情总会有意外。”

看到二夫人惊喜的目光又变得黯然,陆漫又说道,“我说的是意外,是那种吃饭都能被米粒呛死的意外,千分之一,万分之一。”

二夫人又笑起来,神态异常轻松。说道,“谢谢你,展唯媳妇。”

陆漫说道,“五爷是三爷的好兄弟,展魁玖儿的好哥哥。他的人生本该精彩,我愿意帮他,当不得二夫人的谢。”

见二夫人如此,陆漫猜测她应该已经给姜展玉相看好媳妇了,说不定不远的将来姜展玉就能定亲了。

陆漫一走进东小门,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姜悦的大笑声及叫“爹爹”的声音,还有姜玖斯文的笑声,以及姜展魁汇报“湖州”之行,间或还有姜展唯的说话声。

姜展唯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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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章 康御医

陆漫急步拐过偏厦,看到姜展唯坐在正房廊下,他的膝盖上坐着姜悦,姜悦怀里抱着豌豆黄。他的两边挤着姜展魁和姜玖,旗长蹲在姜展魁的旁边,酥心糖立着身子趴在姜玖的膝盖上。

若自己再坐进去,真是一张妥妥的全家福。

姜玖大声招呼陆漫道,“嫂子,哥哥回来了。”

姜展唯冲她笑笑。

他已经洗了澡,穿着家居服,湿漉漉的头发垂下。不知是不是她的心态发生了变化,觉得晚霞中他的笑容异常温暖。

陆漫过去屈膝福了福,笑道,“三爷回来了,事情办得怎么样?”

姜展唯道,“还好。辛苦你了,听说四弟生了个儿子。”

几人进厅餐吃了饭,姜展唯便匆匆去了鹤鸣堂,说有要事跟长公主禀报,还说谢老国公祖孙三个也会去。

谢家人去,陆漫和孩子们就不好跟着去了。因为这件秘闻,之前关系一般的谢府和长公主府结成了联盟。又因为太子妃的关系,这个联盟会持续很久。

长公主心里一定非常高兴,有了这个联盟,姜家子孙的富贵又有了一层保障。老太太最担心的,是她死了之后她的子孙日子不好过。她得老天眷顾,运气和政治嗅觉一直那么好。

陆漫哄着撵爹爹撵得大哭不已的姜悦,又安慰了翘着嘴巴的姜展魁和姜玖。

孩子们都歇息去了,陆漫便拿了一本书本看。看也看不进去,谢家几人都去了,说明有些事情应该有了实锤。

姜展唯是在亥时回来的。他先抱着陆漫亲了几下,急得陆漫不住地往外推他,催促道,“哎呀,快讲啦,讲了才许亲。”

姜展唯笑了几声,拉着陆漫坐去床上,说了经过。

他见到康御医了,康御医一听说是何晃留下线索让他们找他,都激动哭了。他迫切希望能够真相大白,让何御医平反昭雪,让干坏事的人得到严惩,他也能放心地生活。

原来康御医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本事,就是嗅觉非常灵敏。特别是对血腥味,更加敏感。他是御医,所以这个特点不愿意对外人说,只有关系非常好的何晃知道。

那天晚上,他和何晃在太医院值班。紫荆宫的太监突然来说王淑妃有些头晕,叫他们去诊病。

他们一进入王淑妃的寝宫,康御医就闻出不对来。屋里的香气特别浓郁,盖住了一切味道。但是,在这浓郁的香气里,他还是辨别出了那股不同寻常的血腥味。他感觉得到,这股血腥味不是只出了一点点血那么简单,应该是流了很多血。他又偷偷瞄了一眼远处床上的王淑妃,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可不只是头晕那么简单。

他猜测,王淑妃应该流产了,而且还有可能造成了大出血……

他知道,若自己今天去看了那个病,怕是命不长了。于是,他“突发急病”,一下子栽到在地晕死过去。太监过来把他拖了出去,弄回太医院。

第二天,他看到何晃果真被留在紫荆宫没出来,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让小童架着他去找院判,说自己有患了重病,要辞官回乡。

他一夜没睡好,再加上害怕,脸色铁青,浑身发抖,院判一看他的确是患了重病。太医院肯定不能留患有恶疾的御医,便同意了。

他在家里“休养”了两天,也没见何御医来看自己,知道自己的猜测是绝对准确的了,赶紧带着媳妇和两个儿子一起回老家湖州。

他有心病,总怕王皇后会怀疑自己察觉到什么。在回乡的路上拐了个弯,绕道去了豫州省的乡下,一直隐姓埋名在那里生活。怕万一遇上熟人认出他,他几乎不出门。实在要出门,或是有邻居来家里,他都会乔装打扮一番,把左眼及大半个左脸庶住,说年轻时左眼被打瞎了,左脸也伤着了。右半边脸是一把乱七八糟的胡子,即使是熟人也不容易认出他。怕坐吃山空,又教他的两儿子医术,两个儿子还在镇上开了个医馆行医。

大楚的户籍管理比较严,但乡下相对宽松一些。他们说路上遇到盗贼,户籍弄丢了。他让儿子花了不少钱买通了里正,编了个名字在县衙上了档,算是有了一个新身份。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年纪也大了,便想叶落归根。上年让他的大儿子偷偷回老家看看,结果老家的人都以为他们一家在回乡的路上遇上土匪劫财被杀了,更没听说官府去老家抓他们之类的事。

康御医才觉得是自己多心了,王皇后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察觉了那件事。他激动万分,带着老婆儿孙正准备回老家时,却被人找到了,只不过找他的人不是王皇后一党。

交谈中,他还说了一个更重要的事情。大概在九年前,他居然看到了先太后身边那个跳了河的史嬷嬷。

那是在一个夜里,他家突然来了几个外乡口音的人,让他当大夫的儿子去一趟镇上的客栈,说有个病人犯了喘病。

这时候找上门,病人的病肯定很严重,他儿子就让康御医一起去看看。康御医发现床上躺着的妇人长得极像史嬷嬷,吓得魂飞魄散,把头埋得更低了。他并不知道史嬷嬷投河的事情,想着若这个人真的是史嬷嬷,一定是太后薨了以后被放出宫了。

他当御医时不仅给张太后看病,还经常给史嬷嬷看病。史嬷嬷年轻时就有喘病,左手臂还有一大块烫伤留下的疤痕。这个烫伤也有什么故事,好像是为了护先太后才被烫着的。

好在那个妇人并不清醒,康御医去诊了脉,诊脉的时候又发现了那块疤痕……

陆漫激动的身子都有些发抖,说道,”史嬷嬷居然没有死,她的行踪还被康御医发现了。这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老天,我外祖一定是在天有灵,保佑你们找到康御医。”

姜展唯搂着有些瑟瑟发抖的陆漫,说道,“虽然有了外祖父留下的证据,康御医的证词,但这只是佐证,不一定能让王皇后认罪。必须要想办法再撬开蔡公公的嘴,或是找到史嬷嬷,王皇后辩无可辩,这件惊天大案才能大白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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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七章 厚脸皮

陆漫说道,“那就奏明皇上和太子,把蔡公公抓起来审问,大刑侍候,看他的嘴有多硬。”

姜展唯摇头道,“哪有那么简单。若蔡公公铮铮铁骨,坚决不招,我们就被动了,会被王家一党反咬一口。或者说,蔡公公在牢里被人暗杀,也就断了线索,毕竟王家有多少钉子我们也不知道。最好的办法是引蛇出洞,我们把他抓住悄悄审问。不过,那条蛇藏在洞中十几年,不好引出来。”

“不好把蔡公公弄出宫,那就只有找到史嬷嬷了。”陆漫道。

姜展唯叹了一口气,说道,“康御医知道那家人姓孙,晃眼还看见另一间房里的一个男人穿着七品官服,那家人是路过他们住的那个小镇。有了这个线索,还是容易找到他们。不过,九年了,不知史嬷嬷还活着没有。”又说道,“她跳了河还能活下来,肯定是有计划,有接应,救她的人还不会是王家。那么,若找到史嬷嬷,或许就能找到另一只手。哎,但愿外祖在天有灵,保佑她还活着……”

说到这些事,两个人的心情都非常沉重。也没有心思做别的,只相拥在一起说着话,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姜展唯要去营里,两人天不亮就起了床。在姜展唯吃早饭的时候,陆漫又跟讲了赵亦的事情。

姜展唯听说赵亦居然对着自己的丈母娘念情诗,不厚道地笑起来。

他安慰陆漫,“漫漫放心,赵大人虽然有些随性,但为人着实不坏,不会做欺男霸女的事。”又道,“不过,还是让岳母出行小心些。我觉得赵大人对岳母是真上心了,他虽然不会做不利于岳母的事,但也不会那么容易死心。他在候官期间无事可做,不要跟岳母来个偶遇什么的。”

说得陆漫郁闷不已。她又说了自己的想法,若何氏逼不得已要嫁人,只有嫁给李掌柜,才不会受委屈。

姜展唯却摇头道,“这事要看岳母的意愿,她不愿意,万不能强求。不过,若要嫁人,就应该嫁给赵侯爷这样的强权。要么就不要嫁人,像现在这样,受我祖母的庇护,以后我们搬去哪里她就跟去哪里。李掌柜虽好,却不一定能护住她,除非他也愿意跟着我们住。这世上总有不要命的人,总有万一……”

寡母跟着闺女女婿住还说得过去,李掌柜跟陆漫没有一点血缘关系,他肯定不会愿意,别人也会笑话。

陆漫闷闷说道,“那她就不要嫁人,她和弟弟以后还跟我们住在一起。强权大都三妻四妾,想娶她的人都是老鳏夫,又儿女成群,我娘应付不了那个复杂的局面。”

想到那个美人弟弟,她更加希望太子的事情能早日真相大白,再把刘惜蕊的积症治好。有那样一个媳妇,任谁也不敢动他。何氏跟着儿子媳妇住,也没有人敢觊觎。只是,谁知道那件事还要等多久呢。

看到陆漫脸上有了愁容,姜展唯安慰说道,“放心,我会把你,闺女,还有你在意的亲人都护住。”

陆漫把姜展唯送出屋,姜展唯突然把她拥进怀里,贴在她耳边说道,“想了你那么久,却什么都没做,等我回来。”然后,松开她匆匆离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看着天边那几颗星星,陆漫有些心疼姜展唯。长公主府里,所有主子都托长公主的福,生活舒适安逸,男人们的官也越当越大,只有姜展唯在外劳累奔波,靠着自己的努力去挣前程。

初九是小岑哥儿的洗三。因为大夫人才死没多久,府里连每年举办的牡丹宴都不能办,这次洗三宴也办得非常低调。请的人很少,就是些亲戚和几家走得比较近的朋友。亲戚主要是三夫人和江氏的娘家,皇家亲戚一个没请。

这让三夫人私下很为自己的大孙子抱屈。

令人没想到的是,这天来却了很多人,许多没被邀请的人都主动来了。这不仅因为长亭长公主深得皇上尊敬,还因为姜侯爷和三老爷升了官,是朝中重臣,姜展唯又是未来的军中栋梁。

虽然让人措手不及,但也让三老爷夫妇和姜展昆十分高兴和有面子,赶紧嘱咐下人多准备席面。女眷待客的地方从江氏的锦临院挪到三夫人的明福院,明福院大得多,又是三夫人住的地方,不会怠慢那些身份高的夫人们。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连上次跟长亭公主吵了架的长安长公主都厚脸皮地来了。

而长亭觉得应该主动来的老和王妃却没有来。长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一种错觉,之前跟自家走得很近的老和王妃现在有些疏远了,只有小宋默跟陆氏走得近。

长亭听说长安来了,冷哼一声。她家出了那么丢人的事,她也好意思出来招摇。

长安目下无尘,骄横跋扈,觉得太子是王家女所出,跟她的血缘关系近,即使以后皇上不在了,她也不愁自家日子不好过。所以她的不请自来,肯定不是想跟长亭套关系,因为她不屑。她来,八成又是为了帮王家做什么坏事。

今天来的女客,身份和辈份比较高的只有长安长公主和谢大夫人,所以有资格在鹤鸣堂做客的也只有她们两个。

长亭怕长安再背着人跟自己说那些不着调的话,不仅不让长驸马去东辉院玩,还让陆漫带着姜悦姜玖,以及一猫二狗,装在笼子里的松鼠来闹腾。这么多人在,还包括陆漫,不让她开那个口。否则若自己忍不住跟她吵起来,自己生气,也招别人笑话。

只要姜悦和姜玖在的地方,谢大奶奶和她三个孩子就会在,这次他们又把家里的两只孔雀带来了,让姜悦、姜玖十分高兴。

孩子多动物多,鹤鸣堂热闹极了。老驸马特别高兴,哈哈声打得极是响亮。

长安被吵得头痛,很想让那些人去别处闹。但那些人里有老驸马,长亭又是极护男人的主,长安便也不敢说嫌弃的话。

陆漫和谢家婆媳都看出来了,长安似乎有什么话想跟长亭说,给长亭使眼色长亭装作没看见。长亭要去净室,不是让钱嬷嬷等下人陪着,而是让陆漫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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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八章 正常说合

陆漫和谢大夫人、谢大奶奶也都明白了长亭的意思。虽然陆漫不知道老太太为何如此,也尽力配合着她,尽量不让长安有机会跟长亭单独相处。

下晌看戏,长亭和陆漫几人都不看,几个孩子想睡觉也是在鹤鸣堂的香木院歇息。长安无奈,也看出来长亭不打算让自己开那个口,只得忍下。

期间,一些跟长公主和老驸马亲厚的晚辈还是来鹤鸣堂拜见他们。下晌,南山侯赵亦居然来了。他正在侯缺,没有上衙,知道今天长亭长公主的重孙子洗三,也就主动凑上来了。

长安不待见赵家人,长亭的态度却是极好。

赵亦也没多呆,就是给长亭和长安、老驸马行了礼,说了几句话就走了。此时的赵亦非常正经,温文尔雅,还带了几分慵懒的气质。若非他先干了那事,陆漫会对他的印象非常好。

他还端着长辈的架子跟陆漫说了两句话,“我是看着三郎长大的,他小时候我就看出他聪明,以后必成大器。果然如此!”

陆漫心里冷哼,这人果真还没有死心。

当着众人的面,陆漫也不能没有礼貌,只得屈膝给他行了福礼,笑道,“谢赵侯爷的夸奖。”

院子里的孩子们都给赵亦行了礼,赵亦分别给了他们见面礼,又单独夸了姜悦几句。

姜悦大些了也知道了好歹,一听这个老帅男人这么夸奖自己,十分高兴,指着几只动物跟他介绍道,“黄黄,旗旗,糖糖,松松,鼠鼠,悦儿喜欢。”

赵亦呵呵笑了几声,说道,“哦,它们的确讨喜。我家里也养了两只鹰——就是大鸟,飞得又高又快,会抓小鸟,会捕鱼,会把东西叼上天空,改天让驸马爷带你们去看。”

“会抓小鸟鸟的大鸟鸟?”沛哥儿一脸向往。

姜悦的眼睛也瞪得老大,还有姜玖几个女孩子,都是无限向往的样子。

老驸马一脸懵懂,问道,“什么鹰,我怎么没看过?”

赵亦笑道,“这两头鹰是我近年在老家养的,下人训化它们很费了些力气,改天请驸马爷去观赏。”

送走所有的客人,府里的人便都去了锦临院,包括何氏。晚上那些下衙下学的男人都会聚到这里吃饭,也专门请了何承。

姜展唯也在晚饭之前赶回来了。他一回来,众人便入了席。

吃饭的时候,姜玖又说起赵伯伯家里养了会吃小鸟小鱼的鹰来。

姜悦也鼓着眼睛说,“大鸟鸟,吃小鸟鸟。”

众人又说起了赵亦的一些趣事。这边府里,除了长公主,别人都不知道赵亦对何氏起了那样的心思。

何氏一听赵亦,又是一阵脸红,赶紧把头埋得低低的吃饭。

十天后,闵四奶奶的婆婆闵大夫人亲自去榆青院找何氏说合,何氏没同意。又过了十天,谢大夫人又被赵亦请动,亲自去了榆青院找何氏说合,何氏还是没同意。

赵亦很精明,也极是礼遇何氏,找的这两个人不仅身份高贵,还都跟何氏熟悉。

谢大夫人私下跟陆漫说,“赵侯爷求到我家老爷那里,我也就帮着带个话。站在中间人的立场看,我觉得赵侯爷人品、家世都不错。若你娘后半辈子不想孤单一人过,可以考虑考虑他。”

她之所以帮着说合,不仅因为谢侯爷同赵亦的关系不错,她是真的希望何氏母子将来的日子好过,只是有些话不好意思跟陆漫和何氏明说。

谢大夫人觉得,陆漫娘三个长得太招人,特别是何承,容易招祸。

陆漫虽然姿色好,又有神药又是神医,但她已经嫁给了姜展唯,有姜展唯和长公主府护着。

何氏虽然已年过三十,但姿色妍丽,风韵犹存,特别招老男人的喜欢。榆青院到底是长公主府的产业,她总不能在那里住一辈子。别说她,以后长公主不在了,连陆漫都要搬出去另过。不过,只要她一直跟着陆漫住,不出家门,也不会出什么事。

最让人担心的还是何承。那孩子长得太好,岁数又小,正是招人的时候。她听小儿子私下说,有几个纨绔一直在打何承的主意,只不过不敢动。

何承是男人,不可能不出门。他必须要出门结交,出门做事,出门挣钱养家,况且还是罪臣之后。

因为长亭和宋明的关系,当然还包括自家,那些人不敢硬动他。

但长亭的岁数大了,谁知道还能活多久。她若突然倒下,姜展唯太年轻,现在还只是个三品武官,姜侯爷和姜三老爷又比较平庸,他们几人撑起的姜府还不足以跟顶级豪门抗衡。

宋明和自家到底是外人,个人利益要服从家族利益,家族利益要服从政治利益,朝堂风云变幻,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靠别人不如靠自己,多一层保障总是好的。否则,豪门为什么一直热衷政治联姻,哪怕是花骨朵般的小姑娘都逃脱不掉联姻的命运。

再一想到在宫里小心翼翼生活的宝贝闺女,她又是一阵心痛。姝儿原本是恣意的,豪爽的,在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只呆了两个多月的时光,性子全变了。

谢大夫人并不知道太子不是王皇后所生,所以更加担心王家会给陆漫几人使坏。

她觉得何氏有些任性,想的也比较简单。而陆漫虽然很聪明,但在政治嗅觉上还是差了一些,而且太注重个人感受,对所谓的感情也看得过重,有些本末倒置……

何氏可不知道别人的心思,对于赵亦不要脸的做法,她气得要命,却没有任何办法。人家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只不过倾慕她,请人来正常说合。

碰到一个思维不正常的情种加奇葩,陆漫也没办法,去问长公主有没有什么法子让赵亦不要再纠缠何氏。

长公主也爱莫能助,说道,“他若做坏事,不顾礼节去纠缠你娘,我肯定会去教训他。但他请人去说合,还请的是侯爷、侍郎的夫人,看似给予了你母亲颇高的尊重,我能说他什么?”

第三百六十九章 吓着了

期间,赵亦请长公主和老驸马带着孩子们去赵府玩。陆漫不许姜悦和姜玖去,大房的孩子服孝,不能去,只有长公主和老驸马、三夫人、姜展玉、姜展雁去玩了一天。

长公主在陆漫的请求下,又私下暗示赵亦,何氏被陆家伤透了心,已经打定主意这一辈子不再嫁人。让他收了心思,不要再找人去说合,给两人留点脸面,也给各自的子女留点脸面。

把双方的儿女都扯了进来,这话说得有些重了。

赵亦却很坚持,说道,“我也打听了陆家的一些情况。那一家就是土憋,何氏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嫁进去真是珍珠蒙垢了。我心悦她的温婉沉静,单纯良善,会一直等她,只要她不嫁人,我就有机会。”

长公主听了这些话,也没有什么可讲的了。

听了他的这个回话,连陆漫都被感动了。这一个又是真爱,还是极具浪漫主义色彩的真爱。不像李掌柜爱在心里口难开,他是在向全世界宣布自己的爱。嫁给这样一个男人,婚后的生活一定会有别样滋味吧。

没想到老娘这么大岁数了,居然还有这个魅力。

长公主又对陆漫说道,“本宫觉着,赵亦真的不错,你娘不妨再考虑考虑。”

若是别人,她早就不耐烦了。但她觉得赵亦看似随意,不羁,实则精明,又看得清时势,以后的官运或许比自己的几个儿子还顺畅。若何氏能嫁给赵亦,那么自家又多了一门好姻亲,展唯的压力也会小一些。但这话不能直说,只能侧面敲打敲打。

陆漫苦笑道,“我和弟弟根本不敢跟我娘提让她嫁人的事,一提她就哭,说我们嫌弃她。”

陆漫已经听出长公主和谢大夫人的言外之意,就是何氏嫁给赵亦,对何承和她都好。但何氏被伤了心,又是长辈,她不愿意,他们作晚辈的怎么好强求。

赵亦的痴情和脸皮厚又成了朝中的一大笑话,连皇上都拿他开过玩笑。

这件事传进了陆放明的耳里。这天晚上,他急急回了陆家,跟陆老太太说了这件事。

陆老太太根本不相信,说道,“你说想娶何氏的那个男人是侯爷?怎么可能,侯爷的身份那么高,想要多少黄花闺女没有,怎么会娶一个罪臣之女,还是被休弃了的妇人。八成是看何氏长得俊,想纳她当小。”又冷哼道,“那个何氏忒不知足,我二儿当那么大的官,想重新娶她当正妻,她还拿乔。就她那软性子,若被人强纳了当妾,有她哭的时候。”

陆放明摇头说道,“娘,赵侯爷哪里是纳妾,人家是想娶明媒正取。不仅请了长亭长公主说合,还请了太子殿下的岳母、闵侍郎的夫人去帮着说合。”

陆老太太撇嘴说道,“就一个咱家不要了的弃妇,还去请长公主、太子的岳母、侍郎的夫人说合,那个侯爷脑袋有问题。”突然,她的眼睛一下鼓得牛眼大,问道,“老天,那个侯爷岂不是非常得势?”

陆放明道,“那当然,赵侯爷的姑姑是元后,深得皇上宠信,丁忧前是按察史,正三品大员。”又啧啧叹道,“那何氏居然还不同意。儿子觉得她是在拿乔,欲拒还迎,男人才稀罕。”

是皇亲,还是正三品大员,文官的正三品跟武官的正三品可大不一样。

陆老太太咂巴咂巴嘴,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当初被自己拿捏在手心的妇人,居然有一飞冲天的可能。说道,“那怎么办,你兄弟还在外地,让回来先把何氏娶到手都不成。”又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老天可别让何氏美梦成真,就让她可着劲地拿乔,拿得赵侯爷失了耐性,不再搭理她……”

陆放明看了看母亲,觉得母亲眼界太窄了,只看眼前,看不长远。若当初不把何氏休了该多好,漫丫头就不会被小陈氏折腾,让她痛恨陆家。若那样,自己早就攀上长公主和姜侯爷了,凭自己进士出身,弄个四品官易如反掌。

还有,老娘之前天天骂陆畅和陆丰,又伤了他们的心。陆畅自从三月初进了国子监,就再也没回过家。陆丰也进了一家书院,也不回家。

二弟打仗回家看到陆畅和陆丰被老太太荷待,话里话外已经有了埋怨,觉得他的几个孩子在陆家都不受待见。打了两年的仗,还抄了完颜图的老穴,他却只给了家里二百两银子和几张皮毛,这是明显的藏私嘛……

陆放明说道,“娘,若何氏嫁给别人,二弟跟咱们这个家就彻底离心了。若何氏真的嫁给赵侯爷,儿子的仕途就更艰难了。听说赵侯爷会在京城任职,皇上这么宠信他,给的职位不会差了。”

陆老太太听了就有些吓着了。她想了一夜,第二天起来脸色灰败,吃了早饭,化了淡妆,就让陆大太太陪着一起坐马车去了榆青院。她想给何氏下个矮桩,求她回心转意重新嫁给陆放荣。

来到榆青院,陆大太太刚要敲门,门就开了,吴婶正准备去集市买菜。

吴婶一看她们,沉下脸说道,“走,走,我家姑太太没时间见你们。”

陆老太太说道,“你一个下人,做不了你家主子的主。走开,我要进去见她。”说着,就要进院门。

吴婶把她挡住,喝道,“老太太,你听不懂人话吗,走,滚……”然后,“咣”地一声,把院门关了插上。

陆大太太敲了半天门,里面就是不开。

东辉院的护院一直远远注意着榆青院的动静,他们见一辆马车在榆青院门口逗留了许久,便来到榆青院。见是陆老太太婆媳,毫不客气地把她们打发走了。

转眼到了五月下旬,夜黄花又开花了,陆漫开始忙着制黄克来。还跟卫嬷嬷说好,等到九月收了夜黄花的种子,卫嬷嬷就带着她的儿子媳妇亲自去一趟南方的襄州府,开始在那里大面积种植夜黄花,她的儿子媳妇会长驻襄州。在南方种夜黄花成本不高,不像在北方冬季要放进玻璃暖房才能四季长青。

第三百七十章 说实话

因为现在夜黄花相对多了一些,给鹤鸣堂送了两盆过去,王皇后、太子妃、长安长公主各借了一盆去观赏,还有谢家、闵家各借了一盆,说好等花谢了,连盆栽带花朵一起还给陆漫。

其实要借花的人很多,长公主都推了,说等明年多了再借。有些实在想看花的人,就会在下晌去长公主府或是谢府、闵府,等到天黑赏完花后再走。

赵亦已经在五月初当上了通政史司通政史,成了陆放明的大老板。而原通政史黄大人,也就是闵四奶奶的父亲,去胶东省当了巡府。

一直到现在,隔个十天半个月,赵亦就会请一位身份高贵,又跟何氏见过面的夫人去何氏那里帮着说合,还包括不喜欢多事的老和王妃。因为何氏经常在长公主府做客,认识和见过的贵妇人真不少。

何氏对于赵亦的做为气得不行,又不好不见这些夫人,但每次都坚决地拒了。只一句话,这一辈子不想再嫁。

何氏没有被感动,陆漫却被感动了。她特别佩服一个古代中年男人能这样浪漫,这样锲而不舍地追求自己的爱情。

还有,长亭长公主,谢大夫人,闵大夫人,老和王妃,这几个人绝对不会害何氏,她们都来帮着说合,说明赵亦的人品应该信得过。

陆漫忍不住劝了几句何氏,何氏含着眼泪紧抿嘴巴不吱声。

陆漫也不敢再劝了。看似温和的人,一旦固执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

五月末姜展唯没有回来。头一天柳春回来禀报,说三爷营里忙碌。陆漫说知道了,又让绿绫去王嬷嬷家办点事,实际上就是给这一对恋人创造谈恋爱的机会。

现在,王嬷嬷的家已经成为他们两人培养爱情的餐厅加茶楼。

戌时,陆漫看着姜悦睡着后,就从晓轩回到正院。

此时漫天星光,把院子照得透亮。她的窗下也摆了两盆夜黄花,远远就能看到美丽的大花傲然怒放,嫩黄如金,浓郁的芬芳四处飘散着。

她来到窗下,静静伫立在花前,就听到垂花门一阵狂响,她以为姜展唯临时改变主意又回来了。

看门的黄婆子从耳房一阵风地跑出来,惊喜地问道,“是三爷回了吗?”

“不是,是我,嬷嬷快开门。”是绿绫气喘嘘嘘的声音。

见绿绫进来,陆漫玩笑道,“不多说说话,怎么跑回来了?”

绿绫的表情异常严肃,跺了跺腿,说道,“哎呀,三奶奶还有闲心开玩笑。哼,气死人了!”说着,就跑过来把陆漫扶着快步向上房走去。

陆漫有些莫名其妙,问道,“跟柳春吵架了?”

“吵了,还吵得厉害。”绿绫说道。又挥了挥手,让杏儿和李儿退下。李儿是陆漫新买的丫头。

陆漫又玩笑道,“柳春还敢跟你吵架,王嬷嬷就没拿鸡毛弹子揍他?”

见屋里没人了,绿绫才说道,“哎呀,三奶奶还有心思开玩笑。我是跟柳春吵架了,王嬷嬷还真拿鸡毛弹子揍他了。不过不是因为他跟我吵架,而是让他说真话。”

“真话?什么真话,怎么回事?”陆漫纳闷道。

绿绫气道,“王伯和大旺哥陪他喝酒,几人喝得有些多,柳春又开始唏嘘三爷如何能干。吹着吹着,怎么又说起三爷怎么有魅力,怎么招姑娘待见,舒姑娘到现在不嫁,就是想着三爷,前几天还……”

“还怎么着?”陆漫忙问道,身子也不由自主站了起来。

绿绫气道,“他刚说了‘还’就觉得话多了,把后面的话都咽了下去,无论我们怎么问他都不说。王嬷嬷气得拿着鸡毛弹子打了他,他不说,还跑回家了。”

陆漫的脸一下沉了下来。高声把杏儿喊进来,“去,到前院找值夜的人,让他去柳春家一趟,说我有事请柳春大爷来一趟。再跟他说,若他不来,以后就别来见我了。”

绿绫看陆漫生气了,忙劝道,“其实这也怪不到三爷,都是舒姑娘不要脸地惦记着他,三爷也没法子。”

陆漫没理绿绫,坐在炕上生闷气。她倒不觉得姜展唯跟舒明薇会有什么首尾,但被苍蝇盯上也是一件倒胃口的事。

陆漫一直知道舒明薇对姜展唯没死心,现在看到姜展唯不会休弃自己了,或许又会想其它的什么法子。一个女人太喜欢一个男人了,是会失去理智的。

两刻多钟后,柳春就垂头丧气进来了。

陆漫说道,“说吧,‘前几天还’怎么着了?”

表情平静,语气平缓。

陆漫越这样,柳春越害怕。他心知肚明三爷这些年是怎么挂心三奶奶,怎样把三奶奶的心哄过来的,也知道三奶奶的心眼有些“小”,爱吃醋,醋劲还特别大。那年三爷跟谢将军在边关大打出手,他们的对话柳春都听见了。

而且,他们两人那次架打得特别厉害,谢大帅还以“战前滋事”为由,各打了他们十军棍。这事许多将士都知道,只不过知道得也不甚清楚,以为是三爷的媳妇吃了什么醋。笑话好久三爷不说,还私下给三奶奶起了个混号——醋缸……

柳春一下哭了起来,跪在地上,但就是不说话。

陆漫冷笑道,“我懂了。你一直跟在三爷身边,也最懂他的心思。或许在他的心里,我本就比不上舒姑娘,才使得你们这些跟他的人敢轻慢我,而去维护舒姑娘。好了,我也不为难你了,你走吧。”

陆漫这些诛心的话吓得柳春魂飞魄散,赶紧说道,“三奶奶,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好,好,我说实话……”

三天前,舒明薇的丫头黄鹂突然找来军营,说是姜柳春的熟人,有急事要见他。姜展唯身份高贵,不是谁想见谁就能见的,所以那个丫头聪明地先找了柳春。

柳春不认识黄鹂,问道,“你是谁,找我有什么事。”

黄鹂见柳春真的来见自己了,一脸喜色,说道,“姜小将军好,我们家姑娘是舒明薇,她……”

柳春一听是舒明薇的丫头,忙道,“你快回去吧,我们三爷不会见她。”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第三百七十一章 另有目的

黄鹂怎么会让柳春走,上前拉着他的衣裳说道,“姜小将军,求你行行好,救救我家姑娘吧。我家姑娘被老爷许给了一个四十几岁的莽汉蒋大人,姑娘不愿意,带着我偷偷跑出家门,去了翠景山下的掩尘庵。她想出家为尼,庵里的主持居然说她与佛门有缘,同意了,定了明天正式落发。”

柳春听了这话也吓着了,说道,“那你该回府告诉你家老爷啊。”

黄鹂大哭起来,说道,“告诉我家老爷,他岂不是又会把我家姑娘抓回去强嫁给蒋大人,那我家姑娘还有活路吗?求求你了,请姜大人去劝劝我家姑娘吧,姜大人的话我家姑娘肯定听。我家姑娘才十八岁啊,我怎么忍心让她这么年轻就在庵里渡过一生……”

说完,就跪了下去。

柳春从心里不愿意自己的主子跟舒明薇扯上关系。两年前,因为别人的一句话,主子和和三奶奶都闹了那么大误会。若两人真正接触了,无论主子跟舒姑娘有没有关系,三奶奶都不会高兴。

但看到黄鹂哭得肝肠寸断,想着还是去告诉三爷,去不去三爷决断……

一旁的绿绫气得肝痛,过去打了柳春的背几下,又推了他一把,啐骂道,“那个小浪蹄子一求,你就去告诉三爷了,你的耳根怎么那么软,你是不是看上那个小浪蹄子了?”

柳春被绿绫推得身子一歪,赶紧对绿绫说道,“绫儿,没有,除了你,我谁也看不上。我是因为相信三爷不会做对不起三奶奶的事,才把黄鹂领去见三爷。再说,这么大的事,我不敢擅自欺瞒。”

陆漫又道,“说吧,三爷见了那丫头以后做了什么。”

柳春又道,“三爷听黄鹂说了原委,想了一下……”

姜展唯沉思了一下,对黄鹂说道,“男人年纪大些稳妥,你不妨劝劝你家姑娘,接受舒大人对她的安排,长辈总不会害她。有时候,变通是一种自我救赎,执迷不悟反倒会走进死胡同,害了自己。”

黄鹂没听懂姜展唯一语双关的话,觉得他怎么会这样无情。又跪下来大哭道,“三爷,那个人实在不妥啊。他原来是雍城的总兵,现在才被任命为南越总兵,听说四十多岁了,极是好色,看到漂亮的小娘子就想抢回家,家里姨娘就有十几房,外室更多。且岭南离京城千里迢迢,我家姑娘就是受了委屈,也没有一个能帮她的人啊。”

“才上任的南越总兵,是不是叫蒋明汉?”姜展唯吃惊道。

黄鹂点头道,“对,就叫这个名子。”

姜展唯的眼里惊过一丝意味不明,又赶紧把垂下目光。

他考虑了许久,在黄鹂都以为没有希望的时候,却站起身说道,“走吧,我去劝劝舒姑娘。大好的年华,为何要蹉跎在空门。”

柳春没想到姜展唯真的要亲自去劝舒姑娘,赶紧说道,“三爷,要不,小的替你去吧。三爷有什么话,小的帮着转达。”

姜展唯沉脸骂道,“我怎么做,还需要你教?滚!”

“三爷就带着柳山,同那个丫头走了。至于三爷是怎么劝的舒姑娘,小的也不知道。只是听晚上回来的柳山说,给舒姑娘在西北坡村租了个小院,让她暂时住在那里。”柳春说完,头都低得快垂到胸口上了。

陆漫大怒。又忍着气问道,“你家三爷今天没回家,是去陪舒姑娘了?”

柳春的汗像黄豆粒一样一颗颗往下滚。他摇头道,“小的也不知道,三爷没说。不过,小的觉得三爷不会去陪舒姑娘,他是忙于公务,公务真的非常非常多……”

陆漫没看他,说道,“你回去吧。”

柳春看看面无表情的陆漫,又看看抹着眼泪的绿绫,不知道现在该说什么,只得扭头走了,想着明天赶紧回营里向三爷请罪。

“三奶奶……”绿绫想劝陆漫几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漫对她说道,“我无事,你回去歇息吧。这事与柳春无关,你也不要怪她。”

夜里,陆漫眼睛睁得大大的,睡不着。她没有放罗帐,窗外的清辉透过薄窗纱把屋里照得朦朦胧胧的。

她侧头看了看旁边的空枕,枕上的一对鸳鸯含情脉脉地对视着。自从姜展唯回来后,哪怕他不在家也会把他的枕头摆出来。

如今,这个家里无处不残留着他的痕迹。他没回来,不说孩子们,连她自己都不习惯。

他跟她的关系那么亲密,可她还是不了解他,一遇到事情就不由自主地不信任他。

倒不是怀疑他跟舒明薇会有什么牵扯,而是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姜展唯知道舒家是王家的党羽,还知道王家是秋后的蚂蚱——长不了,他还要去劝舒明薇不要出家,甚至给她安排了住处。

之所以把她安置在西北坡村,因为他有个庄子在那里,他的好友郑强也在那里,他的意思一定是让这些人保护好她,或者应该说有利于监视她。

他是想坐拥齐人之福?

这绝对不可能,也不是姜展唯的作风。

不敢说姜展唯对自己有多痴情,就凭他的精明和对权力的追逐,也不会舍弃自己这个知道他家一切秘密以及皇家大秘密,或许还能为太子治好病的“神医”,而去动对他没有什么帮助的舒明薇。

他这么做,一定另有目的,问题应该出在那个叫蒋明汉的人的身上。

吴婶好像说劫持何氏的是一个外地来的蒋姓将军。陆漫直觉他们应该是同一个人,都姓蒋,都是武将,是中年人,还都好色,喜欢抢人。那件事是发生在二月底,而现在都五月底了,他怎么还在京城?

陆漫并不怕舒明薇会对自己造成多大的威胁,除了出身,舒明薇的一切比陆漫差得太多,没有任何可比性。而之前她引以为傲的出身,也因为舒家投靠王家,跟长公主府成了对立的两个阵营,她和他也就更没有可能了。不说姜展唯不愿意,长公主更不会愿意……

第三百七十二章 等

在陆漫的心底深处,最怕的,是姜展唯的心思太多,想法太多,太过追逐权力,又喜剑走偏峰。这样的男人喜欢走捷径,为了达到目的会不择手段。

不说他曾经利用过哪些人,做过什么事。就说自己知道的,他原来利用过自己,现在又去利用舒明薇。一个是与他有肌肤之亲的女人,一个是他曾经的未婚妻。不管他因为什么,为了什么,陆漫都不喜。

而且,关键时刻,他会不会闭着眼睛实施“美男计”?想当初他那么不愿意娶自己,还不是闭着眼睛跟自己行了房。

他说让时间证明一切!他回来刚刚半年,时间就证明他拥着一个女人,又去利用另外一个女人了……

权力就那么好,值得为它放弃一切原则?

几十年的时光太漫长,朝堂风起云涌,变幻莫测,不知道姜展唯后面还会面临什么抉择。陆漫的心里又不确定起来,心慌得厉害。

她心里极不甘。她跟他已经有了这么多牵绊,若不超出自己的底线,她还是愿意对付着跟他渡过一生。是不是明天去西北坡村看看他们到底在做什么,让他做事有底线?但又怕自己过于冒然,会打乱姜展唯的什么计划。她敢笃定,姜展唯一定在实施什么计划。

最后,她还是决定在家里等,若他在乎自己,便不会做让她伤心的事。

她翻身把床边的一个抽屉打开,把妈妈的“照片”拿出来。她已经有好久没想起妈妈了,她的心里惭愧不已。

她的妈妈,是世上最坚强,最伟大的妈妈。在前世,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她的避风港。如今,还是她心灵的避风港。

摸着妈妈的头发,脸颊,眼睛,嘴唇,她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喃喃叫着,“妈妈,妈妈,你在那边还好吗……”

渐渐地,星光没有了,屋里变得一片漆黑。再接着,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打在瓦片上,打在树叶上,滴答滴答……还好把“妈妈”放在胸口上,她才没有那么烦躁。

她后半夜睡着,第二天辰时末才醒来,眼圈还是黑的。

王嬷嬷把进来服侍她穿衣的丫头打发下去,说道,“绿绫回来跟你说了?”又道,“老奴昨天想了半夜,终于想通了。应该只相信我们眼睛看到的,还有我们真实感受到的。我们看到的和感受到的是,三爷对三奶奶和姐儿好得紧,对姑太太和舅爷也好得紧,真真哪家男人都做不到。三爷不会做对不起三奶奶的事,那个舒姑娘再惦记也没用。三奶奶不要想得太多,想多了会把自己绕进去。只要男人对你好,把挣的银子都给你,不弄别的女人进来膈应人,就够了。”

陆漫没言语,人心是难测的,口是心非的人太多了。

她洗漱后来到侧屋,姜展魁和姜玖已经来了。几人吃过早饭,姜玖又被李妈妈抱来了。陆漫就让人赶紧去接宋默,那个小人儿一到沐休就盼着来这里。又让人去一趟榆青院,他们晌午要去那里吃饭。

没有多久,老驸马又冒雨前来。他见姜展唯不在,就嘿嘿笑道,“唯唯没回来啊,嗯,好,今儿晌午我在你家能吃个痛快饭了。”

陆漫说道,“今天晌午我们会去我娘那里吃饭。”

没邀请你,你就别去了吧。

老驸马不知道陆漫心里的想法,说道,“哦,那我也去你娘那里吃。”

陆漫气得心里白了他一眼,自己回个娘家,还要带一群姜家人。

午时初,宋默来了。穿着小木屐的他啪嗒啪嗒跑进上房,指着两个丫头抬的筐篓说,“嫂嫂,这里是直咕送来的海货,父王让我给你们拿些来吃。”

陆漫一看,筐里装着海鱼,大虾,扇贝之类的东西,足有半大筐。笑道,“哎哟,谢谢,我正好馋这些东西了。”又对王嬷嬷说,“拿几条海鱼和一些大虾扇贝出来给鹤鸣堂送去,其余的都拿去榆青院,咱们晚上吃海鲜大餐。再跟祖母说祖父跟我们一起去榆青院吃饭了,晚上再回去。”

她要在榆青院呆一天,老驸马肯定也要在那里赖一天。这个老孩子的脸皮比城墙还厚,甩都甩不掉。

一群人浩浩荡荡坐着马车冒雨去了榆青院。

何氏听说女儿一家要来吃饭,非常高兴,亲自进厨房同吴婶一起忙碌。

下人们打着伞把主子送进上房,除了几个贴身服侍的和两个护卫,其他又都回了东辉院。榆青院小,装不下那么多人,也做不了那么多人的饭。

何氏往一群人的后面看了看,问道,“咦,女婿呢?”

陆漫道,“他忙,在营里没回来。”

何氏有些失望。

老驸马揪着胡子大声说道,“亲家姑太太不要不高兴,唯唯没来,我来了。”

何氏脸上又推满了笑,说道,“哎哟,我没有不高兴。驸马爷,还有默儿,你们是稀客,欢迎,欢迎。”

姜悦一听怎么把自己落下了,忙道,“悦儿呢?外祖母,悦儿呢?”

何氏大乐,把她抱起来亲了一口,说道,“什么时候也落不下我的外孙孙。”

宋默也假意吃着醋,拉着何氏的褙子卷着舌头说,“还有我,还有我,小默默。”

何氏想把姜悦入下来抱宋默,可姜悦就是搂着何氏的脖子不下来。

何承也从东厢来了上房,把宋默抱起来笑道,“落了谁,也不会落了你。”

众人说笑一阵,就开始吃饭。

除了陆漫和何氏母子,其他的都是孩子,老驸马是老孩子,所以大家坐一桌。大大的八仙桌上摆满了菜,其中有孩子们喜欢吃的“黄金系列”以及铁板烧。旁边还有一个小几,放的是一猫二狗的食物。

饭后,老驸马和魁展魁、宋默被安排去何承住的东厢房歇息,姜悦和姜玖在上房的炕上歇息。

何氏把陆漫拉去了西屋,把门关上,拉着陆漫坐去美人塌上红着眼圈问道,“漫漫,你怎么了?娘再是没用,也看出来闺女有没有心事。女婿没有归家,是不是你们发生什么事了?”话没说完,眼圈又红了。

第三百七十三章 娘家不是家

陆漫看了看遇事只会哭的何氏,本来不想说,说了也没用。但想着自己穿越异世三年多,背负的太多太多,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觉得,还是应该把真相告诉何氏。

便说道,“昨天柳春回来说,舒姑娘,就是三爷的前未婚妻,她不满意家里安排的婚事闹着出家,三爷不让她出家,还给她在乡下安排了一个住处……”

她的话还没说完,何氏就不愿意了,咬牙骂道,“老天,女婿怎么能这样做!那不要脸的舒家女要出家,关他什么事,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他阻止人家出来,居然还给她找住处。哎哟,我的漫漫这么好,他怎么能这样做!”

说着,她就把陆漫搂进怀里,哭道,“漫漫,可怜的漫漫,是娘对不住你。老陆家不妥当,娘又给你留了个恶奴,害你从小到大受尽委屈。如今,你的日子看似好过,但娘知道你有多么辛苦,女婿长年不在家,你要带闺女,抚养教导小叔小姑,孝敬长公主和老驸马,还要治病,制药,管着同仁堂……女婿不知道记你的好,却还要帮那个不要脸的舒家女。”又吸了吸鼻子,坚定地说道,“漫漫,娘跟你说句心里话,不管怎样,都不能让男人纳小,更不许他养外室,这是底线。若女婿敢肆意妄为,你拚着回娘家也不能答应他。”

话刚说完,何氏就怔住了。让闺女回娘家,可自己现在住的这个院子,也是姜家的。

她更难过了,哭道,“这个家也是姜家的。是娘没用,娘和你弟弟不仅帮不上你,反倒一直在拖累你。可怜的闺女,你想回娘家,娘却没有本事给你一个真正的家……”

听了何氏的话,陆漫也心沉谷底。她因为生气,今天就带着闺女,还有一帮“外人”回了娘家。

原来这个自己想避一避的娘家,也是姜家的。自己就是跟姜展唯怄怄气,都没地方可去。

何氏和何承一直住在这里,若遇到什么事,他们的底气更不足。

何承能找个背景比较硬的媳妇,早些成亲就好了。可他在等刘惜蕊,刘惜蕊什么时候才能走到人前,甚至能不能真的嫁给他,还说不准……陆漫的眼前竟然浮现出赵亦的身影。

听到何氏嘤嘤哭得伤心,陆漫反倒劝解了她几句。这一世的娘不是上一世的妈,靠不住。又想到何氏说坚决不能要男人纳妾,这是底线。何氏排斥赵亦,难道有这个原因?

陆漫也不可能容忍自己的丈夫纳妾,这也是她的底线。她有资本跟姜展唯讲条件,可何氏却没有资本跟男人讲这种条件,除了陆渣渣和老实的李掌柜。

何氏似乎想到了什么,把眼泪擦干,抬起头说道,“漫漫,过去是娘不好,从没想过你的为难……”

突然,一个懒洋洋的稚嫩的声音,“嫂嫂,你们没有地方去,可以去我家呀,带着何大娘和承哥哥一起去。我家那么大,院子多得数不过来,你们一人住一个院子都住不完。”

不知道什么时候宋默来了,偷听了多少。但他这话说得多暖心啊,陆漫和何氏都笑起来。

宋默见陆漫和何氏笑了,觉得自己一定是说到他们的心坎里了,高兴地跑过去爬上陆漫的膝上坐下。

陆漫看他脸色酡红,眼睛惺忪,应该才起来。

随着孩子们歇晌完都来了上房,屋里又开始喧闹起来。

陆漫坐在炕上,静静望着窗外,看着从房檐上瓢泼而下的水帘。

她心里还是有一种期待,期待水帘外能突然出现那个高大的身影。柳春闯了那么大的祸,今天肯定会回营向姜展唯请罪。

若姜展唯在乎自己的感受,再难都应该回来给自己一个解释。就像他去边关前,那么艰难都挤时间回家来看她。

她等到晚上也没等回来姜展唯的身影。还好满桌子的海鲜把她的馋虫钩了起来,吃着美食让她暂时忘了心里的不虞。

第二天一早,陆漫又早早起来去晓轩看宋默。

大雨在夜里的时候就已经停了,小丫头正扫着院子里的落叶和水洼。

牵着还打着哈欠的宋默来到正房,吃了饭后把他送上马车。

辰时末,她刚看着姜悦吃了早饭,就有人来报,说和郡王府来人了。

陆漫有些纳闷,宋默不是才回去吗,又有什么事。赶紧说道,“让人进来回话。”

一个婆子急急进来,行了礼说道,“姜三奶奶,我家老王妃有些不好,郡王爷请三奶奶去看一看。”

陆漫一听,赶紧起身,让人去后院通知绿绫做准备,又让人把姜悦送去老驸马那里。

何承会定期去给老王妃请脉,他前几天刚去过。老王妃突然犯病,一定非常凶险。

陆漫急急换好出门的衣裙,绿绫和小中也来了正院。

她们一起坐车去了和郡王府,又坐轿直接到了老王妃的院子。

宋明迎出了来,笑道,“麻烦三少夫人了。”

看他的气色还好,笑容温暖,依旧穿戴得光鲜亮丽,老和王妃的病应该不算很严重。

陆漫松了一口气,说道,“和郡王爷客气了。”

两个人边往屋里走,和郡王边说道,“我母妃早上说有些胸闷,我一着急,就打发人去请你了。刚刚她老人家又说好些了,请三少夫人再帮着看看。”

老王妃还躺在床上,她的脸通红,扶着胸口对陆漫说道,“昨儿好像吹了风,今儿一早就觉得胸闷,心慌。”又指了指宋明,说道,“他一看就着急了,赶紧让人去请你。”

老王妃除了脸色有些不正常的潮红,其它看似挺正常。陆漫又给她把了脉,脉向也挺好。

陆漫有些狐疑,这个病真是来得快,去得快。但也不好直说,笑道,“现在天热,老王妃千万不要贪凉,不能在风口呆久了,要注意饮食,不能不动,但也不能多动……”

说了一堆无关紧要的话,然后提笔开了一个药方。

陆漫起身告辞,宋明送出卧房,刚来到厅堂,老王妃的一个丫头红着脸笑道,“我有些不好,能不能请绿绫姐姐帮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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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四章 转变态度

瞧那个丫头的样子,应该是妇科方面的毛病。许多下人不好请陆漫,都会请绿绫帮着看。

陆漫对绿绫说道,“那你就去帮她看看吧。”

绿绫和小中跟着那个丫头去了耳房,陆漫就坐在厅屋里等人,杏儿也被一个丫头叫去另一间屋说话去了。

瞬间厅屋里只剩下陆漫和宋明,她才弄明白应该是宋明有事故意叫自己来的。

她看向宋明,笑道,“郡王爷安排这一出,是有什么事?”

看到她坦荡的眼神,宋明反倒有些红了脸。

宋明手握成拳放在嘴边清了清嗓子,方才笑道,“是这样,我听默儿说,你好像遇到了难事……”他想了一下措词,又说道,“我请你来是想告诉你,不管你遇到什么难事,只要需要我帮忙,我都会义无反顾地帮助你……哦,你帮我母妃、默儿良多,我也想帮帮你。”

他的脸更烫了,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抿着嘴略垂下目光。他心里还是有些恼怒,恨自己太没用,自己不是毛头小子,曾经有过几个女人,可一面对她心里就莫名紧张。为什么自己的目光不能像她一样坦荡,哪怕是装一装。

陆漫先还非常感动,觉得自己在异世交的这个男性朋友真好。但一看他的表情和闪烁的眼神,便有些诧异。难道,这位才貌俱佳又身份尊贵的郡王爷对自己有了什么想法?

这个想法把她吓了一跳,直觉不可能。姜展唯跟他是亲戚,还差了辈份。哪怕自己同姜展唯合离,宋明也不可能冒着得罪长公主府的危险娶自己。在古代,这些豪门大宅把政治利益和政治联姻看得非常重。何况,宋明的条件这么好,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而自己是嫁过人的妇人,还生过孩子……

陆漫挺为自己的“自作多情”脸红,忙按下小心思,叹了一口气说道,“谢谢郡王爷的关心,我目前的确遇到了一点小麻烦,不过我还应付得过来。若以后真有应付不了的事,求到郡王爷面前,你可别笑话我不知分寸。”

宋明特别喜欢陆漫的这种坦荡,不矫揉造作,也有别于某些贵女的豪放不羁。他说道,“不会,不会,若三少夫人有难事,我定当尽全力相帮。”

他还想说,若是姜展唯欺负了你,让你不想再在姜家呆下去,就照他儿子的意思办……

但怕把陆漫吓着,没敢说出口。

等到绿绫回来,陆漫谢绝了宋明留饭,坐车走了。

看到那个曼妙的身影消失在佳木后,宋明的心又失落得难受。现在自己想见佳人一面何其难,想得彻夜难眠也只有忍着。

今天早上儿子回来没有直接去上课,而是急匆匆跑去见他。说“嫂嫂”难过了,跟何大娘抱在一起哭,说她们没有地方住。儿子就让他多准备几个院子,儿子不仅邀请了“嫂嫂”一家来住,还邀请了何大娘和承哥哥来住。

宋明想着,能让陆漫不想在家里住,一定是跟姜展唯发生了不愉快。姜展唯回来这么久,也没有跟陆漫合离,他知道姜展唯一定是看到陆漫的美好,不想合离了。而且,即使他想合离,精明的长公主也会全力阻止。

这几个月来,老王妃天天催着他续弦,他都找各种借口推拒。哪怕他觉得那个美好的愿望已经变得越来越渺茫,但他还是倔强地坚持着。

今天突然听儿子说了那些话,他再也不能平静下去。他既心疼陆漫受了委屈,又有一点小小的窃喜。想着,若陆漫真的受了大委屈,不想在姜家呆了,就告诉她不用为前路发愁,他一直在等着她,他会给她一切她想要的……

于是,便非常不孝地拿老王妃作借口把陆漫请了来。可是,陆漫并没有他想像中的憔悴,还说只是遇到有一点小麻烦,她能应付。

宋明极其失望,也就不好再往下说了。

陆漫到家已经午时末,匆匆吃了饭。

卫嬷嬷又拿来十二朵夜黄花,说是黄花园(之前叫后跨院)里的夜黄花夜里凋落下来的。

这种花一落下来制出的黄克来药效最好,陆漫拿着花带着绿绫去了制药房。在后罩房专门辟了一间小屋给她制药。

当她一身汗出来的时候,已经夕阳西下,霞光满天。

她直接去净房洗了澡,出来后问王嬷嬷道,“院子里怎么这样静,要吃晚饭了,孩子们还没有回来?”

王嬷嬷笑道,“老奴正要跟三奶奶说,老奴才从榆青院过来,姐儿,还有八少爷、二姑娘都被长公主请去了鹤鸣堂,说在那边吃晚饭。”又压低声音说道,“听抚琴说,今天下晌那边的三夫人又去了榆青院帮着赵侯爷说合,姑太太居然没有拒,口气还有了松动,说她再考虑考虑。”

何氏坚持了这么久,竟突然转变态度了。陆漫有些吃惊,但想想就明白了,何氏一定是昨天受了刺激,觉得没有给自己一个娘家,让自己背负娘家的一切而难过,才做了这个决定。

陆漫还是有些感动,觉得这样不管是对何氏和何承,还是自己,都算一件好事。

赵亦的人品应该信得过,从这么多跟自己交好的人愿意帮他说合就能看出来。而且,对何氏还算诚心,也给予了她充分的尊重。

赵亦有儿女有孙辈有小妾,有过去的经历。何氏的这个年龄只要再嫁,除了李掌柜,几乎所有男人都会有,避免不了。

何氏对小妾这个问题似乎非常抵触,她这么为难还要接受赵亦,也难为她了。

现在自己跟姜展唯都不知道前路如何,哪怕他们不分开,不合离,若姜展唯的做法超出她的底线,她跟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保持表面的和睦。那么,何氏找到一个能护住她自己的好归宿,也能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何承,总让她少了一些后顾之忧……

陆漫去了鹤鸣堂,男人们都回来了,在陪着长公主说笑。长公主和三夫人看陆漫的眼神有了些意味深长,陆漫笑笑装傻。

吃了饭以后,长公主把陆漫和三夫人留下,把其他人都打发走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不宜回京

三夫人眉开眼笑,得意极了,那么多夫人都没说成的事,居然让她说成了。虽然何氏还没有最后同意,只说再考虑考虑,但她已经松了口,就说明没有大问题了。今天考虑,明天就会答应了。

她笑道,“展唯媳妇,昨天赵大人求到我家老爷那里,我家老爷推却不过,又觉得赵大人好,品德高尚,位高权重,还如此痴情,也就答应下来。今天下晌我找你母亲说了,她没有拒绝,只说考虑考虑,明天回复。她之前推拒得都非常坚决,而这次说考虑,我想着应该是愿意了。你去问问你母亲,若她答应了,明天就请何家小哥在家等着,婆婆正式去帮着说合。婆婆的身份高贵,由她说合,你母亲的面子足,以后赵家人更会尊敬她。”

三夫人这是要把功劳推给长公主了。陆漫倒不是特别注重“面子”,但由长亭长公主亲自说合,的确会让赵家人有一层忌惮。

三夫人这是投桃报李,感谢自己对三房的帮忙了。

长公主是老人精,她也乐得这样做。既让陆漫领了三房的情,也能让何氏以后的日子更好过。呵呵笑道,“哎哟,老三媳妇废了半天的口舌,还让本宫摘了这个桃子。好,若你母亲愿意,本宫明天就走一趟。”

事关何氏后半生的幸福,陆漫还是不放心,又问了一些赵亦的事情。

这两个中老年妇女眉飞色舞地说着赵亦的好,说若何氏再嫁,赵亦真的是最合适的人选。

虽然他有儿女孙辈,还有两个小妾,但他家跟那些大宅门相比已经算是非常简单的了,甚至比他们这个长公主府还要简单。

那两个小妾,就是两个玩意儿,根本不需要放在心上。小儿子在国子监,一旬才回来一天,在家的闺女又是庶女,也不敢给嫡母气受。

好像赵亦正在想办法把大儿子调回京城,等大儿一家回京的时候,何氏已经在府里站稳了脚跟。何氏温柔,心思也不多,只要得赵亦的宠爱,儿子儿媳肯定也不会为难她……

长公主又拍着陆漫的手说道,“赵亦精明,他倾慕你母亲的同时,还是有他的小九九,就是联姻。他娶了你母亲,跟我们府就是姻亲了。我们府跟太子的血缘近,又跟太子妃娘家的关系好。当然,他也有他的优势,我们府跟他成为姻亲,于我们也好……”

这就是前世说的“共赢”。

果真没有无原无故的爱,有了这种牵绊,对何氏以后更好。

陆漫回到东辉院,又坐车去了榆青院。

进了屋,看到何氏的眼睛红肿,何承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陆漫纳闷道,“哟,你们怎么了?”

何承过去拉着陆漫的袖子说道,“姐姐,娘才跟弟弟说了,姐夫居然有了外心。弟弟无能,没有本事给姐姐撑腰,还要让娘以这种方式给姐姐一个家……”说着,眼圈都红了。

陆漫摇摇头,拉着何承挤去何氏的身边坐下,说道,“你们都误会了,三爷没有外心,他只是想帮帮舒明薇。我对他不高兴,不是他帮了谁,而是对他的某些做法不赞同。”又对何氏说道,“娘,若你只是为了我而嫁给赵大人,对你自己不公平,也是对赵大人的不公平。这样不情不愿进赵家,会影响你们的感情,也会让赵大人不喜。”

何氏虽然脸涨得通红,还是坚定地摇摇头,说道,“娘已经决定了要嫁,就不是不情不愿。”目光又看向陆漫,说道,“娘不光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承儿,为了我自己。娘过去总是逃避,退让,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我想了很久才想明白,我,我的闺女、儿子,还有外孙女,我们都活在大楚朝,活在上京城这个大世界里,这个大世界里有一切不好的东西。我原来那个安静的世界,是闺女通过女婿和婆家给我的。我的闺女这么辛苦,伤心了找不到一个避风的地方,还要求着婆家给娘家人撑腰,你在女婿和婆家人的眼里,腰杆怎么硬得起来。也就是闺女有本事,把长辈哄得高兴。换成别人,不知道要遭多少白眼……她们都说那个男人风评很好,温和,正直,官声也好。再想想,他家里没有长辈,没有兄弟妯娌,除了他,所有人的身份都高不过我。至于那两个小妾,那是在娘之前他有的,也怨不着他。娘再是软弱没用,日子也不会比在陆家更艰难。”

为母则强,何氏因为儿女终于想通要嫁人了。而且想得还非常明白,赵家再难,也难不过陆家。

何承都快哭了,说道,“要说最没用的是我。我是男人,本应该给娘一份好生活,给姐姐当倚仗,可我不仅不能帮你们,还是拖累。”

陆漫又劝道,“弟弟还小,现在好好学本事,学做人,娘和姐姐以后就等着你撑腰了。”

陆漫讲了长公主和三夫人的意思。

何氏红着脸点点头。何承还有些不愿意,怕何氏过去受委屈,抿着嘴不说话。

陆漫又给何承做了一通工作,告诉他,何氏还年轻,应该有自己的幸福和生活,儿孙和伴侣不一样。又说赵亦为人不错,在朝中的人员关系也不错,否则请不动这么多人来帮忙当说客,还有姻亲的理论,等等。

最后说道,“我们应该做的,就是想办法使自己变得更加强大,不许别人给娘气受。”

何氏羞得头都抬不起来,何承最听姐姐的话,便也同意了。心里暗暗下着决心,早些把“盗魂散”弄出来,早些给刘姑娘和太子做“手术”。太子对自己有了好印象,再加上外祖留下的“证据”,自己也就有了前程。还有刘姑娘……

几人又商量了一下明天的事宜,陆漫很晚才回东辉院。刚进上房,柳芽就呈上一封信来,说是柳山送回来的。

陆漫打开信,信很短,姜展唯说他现在不宜回京,还让陆漫不要多心,他不会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具体事宜等他办完事回家细说。

不宜回京!

陆漫也不想再猜了,把信放进抽屉里。

第三百七十六章 同意

第二天,老驸马一大早上就跑来东辉院蹭早饭。饭后,姜展魁和姜玖去读书,陆漫让老驸马去晓轩看着姜悦。

她自己则回屋打扮了一番,穿戴不能太随意,也不能太隆重,然后领着王嬷嬷等人坐马车去了榆青院。

何承今天做为家主,也跟陆漫一样收拾得中规中矩,一身湖蓝色宫缎长袍,系着玉带,束着碧玉簪。

家里已经收拾好了,把最好的摆件都摆了出来。

何氏穿着半旧衣裙坐在卧房里,今天不需要她出面,只躲在房里害羞就成。

吴婶和吴叔晚上会回自己的小家,榆青院里只有白术和眉儿陪着主子住。他们两个今天早上来上工,听何承讲了这件事,都极是高兴。

吴婶说道,“奴才早就看出来了,赵大人比陆放荣强了一条长街都不止……”

大概巳时,长亭长公主和姜三夫人来了。她们两人今天穿得都很隆重,一脸的喜气。

何承和陆漫非常郑重地把她们迎进厅屋。陆漫倒是挺自然,何承有些紧张,俊脸通红。

长公主笑道,“南山侯赵大人,才貌上佳,人品出众。他早年跟你们外祖何御医熟识,倾佩他医术精湛,人品高洁。又听说你们母亲温婉贤淑,兰心蕙质,赵大人心向往之,诚心求娶……”

何承拱手笑道,“谢谢长公主殿下。晚辈也听说赵大人厚德流光,官声颇佳。他身居高位,还能如此诚心求娶家母,晚辈和家母、家姐都为他的诚意所动。然家母性情柔顺,望赵大人今后能珍之重之……”

听着这二人说着外交辞令,陆漫觉得有些好笑。

长公主点头说道,“何家小哥的意思本宫定会带给赵大人,本宫也会作见证。”

结果肯定是皆大欢喜了。众人又说笑一阵,长公主和三夫人才告辞回府。

长公主又得意又高兴。她原来做媒,都是在牡丹花宴上给小郎君小娘子做媒。而这次是给侯爷做媒,那么多人都没说下来,她却说下来了,多不容易呀。

她也等不急晚上让人去赵府说,而是让严家令直接去了通政史司衙门,告诉赵大人这个喜讯。

赵亦欢喜异常,晚上下衙的时候邀约着离得近的姜侯爷和姜二老爷一起去了长公主府,当面向长公主鞠躬道谢,又顺便在鹤鸣堂喝了酒。

长公主敲打他道,“何氏在本宫家里住了两年多,本宫拿她当了半个闺女。她的性子沉静温柔,你不能欺负她。欺负她,本宫可不答应。”

赵亦又起身给她躬了躬身,笑道,“长公主言重了,下官能求娶成功,已是大喜过望,怎么会欺负。”

他的大实话逗得众人都笑起来。

老驸马才搞明白,也揪着胡子说道,“姑太太是唯唯媳妇的娘,你欺负了她的娘,也就是欺负了她。不说长亭不答应,我都不答应。若是你敢欺负,我就把你的短胡子一根一根拔下来。”

赵亦顿时觉得下巴一阵疼痛,捋了捋短须笑道,“有姜老驸马为她作主,下官就更怕了。”

姜侯爷指着他哈哈笑道,“赵大人真是个情种。怕妇人的这个性子,到老都没变。”

姜二老爷的笑声最大。都说他怕媳妇,这不又来了一个。

两天后,何承在家接待了赵家请的官媒上门来提亲,双方交换更贴。

陆漫这一天都呆在榆青院里。姐弟两个商量下一步的打算,还有何氏的嫁妆问题。

同仁堂(仁和堂)是何家传下来的,是陆漫发扬光大的,就不给何氏分股分带去赵家了。

何氏和何承现在的身家也是颇丰,同仁堂有何承一半的股份,卖黄克来的银子也有一半是他的,他给贵族看病也挣了不少。再加上家里的老底,他现在有四千多两银子,他想拿四千两出来给何氏置嫁妆。

何氏连连摇头,拒绝道,“那怎么行。你也快娶媳妇了,那些银子留着你们小家用。”

何承道,“我是男人,还会挣。可娘去了那里,手里没钱没底气。”

陆漫说道,“弟弟就拿两千两银子出来给娘当压箱银子,我拿五千两银子出来给娘置办田地,再出价值三千两银子的摆件和首饰、布料,给娘置分像样的嫁妆。”

其实陆漫完全可以不让何承出钱,但觉得何承是男人,这时候必须要有所作为。

另外,赵家送的聘礼都给何氏陪送过去。这么加起来,她的嫁妆也非常丰厚了。

何氏的眼睛瞪得老大,提高声音说道,“天,娘再是没用,也不能把闺女的家底都搬走吧?”又教训陆漫道,“你这样,女婿和你婆家人会不高兴的,想都不许这样想。我只要承儿给的八百两银子,漫漫实在要给,五百两足以。我穷,赵家人应该知道。”

陆漫笑道,“娘,你闺女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银子。放心,我给的是我的私房,又不是姜家的家底。弟弟是何家的男人,他给两千也应该……”

何氏摇头道,“我不要,当初我爹给了那么多产业,我都没有保住。”

陆漫说道,“赵家可不是陆家,看不上那点银子。不过,娘连这个小家都管不了,当那么大个家的主母就更不容易了。赵大人的儿媳回来之前,你肯定要亲自主持中馈,因为他们府现在是由一个姨娘暂时管着的。我把柳芽送给你,她未婚夫的奴契虽然不在我手上,我会去向长公主讨个人情。让柳芽帮着你管家,等到赵大人的儿子媳妇回了京,再让她嫁人。我会再向长公主讨一个能干的嬷嬷跟娘去赵府,还要买个几丫和下人调教好……”

陆漫之所以不让跟去的嬷嬷帮着管家,就是怕嬷嬷管上瘾了舍不得手中的权力,挑唆何氏跟赵家人起龌蹉。何氏简单,陆漫不希望她过多地去惦记赵家的财产。赵亦是一家之主,外表随意但内里精明,只要跟赵亦的夫妻关系和睦,赵亦该给她的都会给,何氏只要她本分该得的就够了。而柳芽以后是要嫁人的,她只会把眼前的事做好。再让她在赵家儿媳回来前注意关键岗位的人,尽量不要换,但实在不妥的,必须换……

第三百七十七章 又不是他

何氏又落了泪,这哪里是闺女在跟母亲安排去婆家的事,明明是母亲在安排闺女嫁人后的事。

看到她这样,陆漫的眼前又飘过李掌柜的面容。若何氏嫁给李掌柜,陆漫根本不需要操心他们以后的生活。只是他们两个没缘分,而且在这个强权社会,他们俩走到一起也不太合适。

何承明确表示,他会继续住在榆青院。何氏不同意,让他跟自己住去赵府。

这件事陆漫也坚定地跟何承站在同一战线上。一个原因是刘惜蕊住在对面,何承住在这里方便照顾和联系刘惜蕊。另一个原因是住去赵家容易引起误会,觉得他是不是想当赵家的儿子。三个原因是,何承是何家子孙,必须要坚守何家的阵地。现在住在榆青院,也是暂时的,等他娶媳妇了,肯定要自立门户。

陆漫又说道,“……赵大人的儿女,若关系好相处,我们就走动勤一些。若不好相处,就走动少一些。娘跟他们相处要把握好分寸,也不要走得太近……”

最后,何氏提出,明天晚上请李掌柜和他爹的另几个徒弟,还有王嬷嬷一家来榆青院吃顿晚饭。跟他们说说这件事,再次感谢他们对何承姐弟的关照。以后,她与他们见面的机会就少了。

一说到李掌柜,何氏又难过起来,说道,“我当初拒绝他,不是嫌弃他,是真的不想嫁人。谁知道后面出了这么多事,我也不得不……其实,到现在为止,我还是愿意过这种清清静静的小日子。”

当李掌柜听说何氏要嫁人,嫁的又不是他的时候,当时就流泪了。他拿着帕子起身去了院子里,捂着脸哭。

看到他这样,不要说何氏哭了,连陆漫都哭了。

陆漫不是没有父亲,两世都有,只不过都是渣。所以她特别想要个李掌柜这样既温柔又有责任心的男人做继父,她想了两年,可他和何氏最终没能走到一起。

而李掌柜想了师妹十几年,或许还不止,从他情窦初开时就开始想。可造化弄人,何氏第一次嫁给陆放荣,第二次要嫁赵亦。

他们几个一哭,吴婶和王嬷嬷也跟着哭,何承也红了眼圈。

何氏走到院子里,站在李掌柜背后,哭道,“师弟,对不起,对不起,我当初拒绝你,不是因为你不够好,而的确是不想再嫁人。可是后来,后来遇到许多事,走到这一步也是逼不得已……”

李掌柜把眼泪擦干,转过身来,与师妹对视了片刻。过去,他只敢远远地看着师妹,只要师妹一转向他,他的眼神就不敢再直视她。可今天,他能直视她了,离得这样近也不再紧张。

他对何氏说道,“师妹,师兄应该替你高兴。赵大人位高权重,官声也很好,你嫁给他,郎才女貌,正好相配。我希望你今后的日子能够幸福,愉悦,不要受委屈。你记着,若赵家像陆家那样欺负人,你不要像原来那样傻傻地忍着,出来,师兄会,会一直等你……”他说不下去了,又用帕子捂住嘴哭起来。

看到李掌柜伤心的样子,再听到他的这些话,何氏的哭声也更大了。她这时候才意识到,这个世界上,除了去世的父母,还有这一双儿女,对她最好的可能就是这位师弟了。

她在心里说着抱歉,再委屈她也会忍着,不会出来。师弟是好,却给不了她想要的。她不想让闺女没有倚仗,还想让儿子过得舒心,想要给闺女和儿子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家,能护着他们的继父……

她说道,“师弟,听师姐的话,你也不小了,该娶个女人回去照顾你,为你生儿育女。算是师姐求你了,你要多看看别处,多看看外面,比师姐好的姑娘太多太多了。真的,其实师姐除了皮囊好一点,没有多少优点。你这样一直单身,师姐心里不好过……”

王嬷嬷和吴婶赶紧过来把何氏劝进正房,黄老大夫和贺大夫等人也过来把李掌柜劝去东厢。

李掌柜喝得酩酊大醉,被王大旺背上马车送回家里。

赵亦和何氏都属于二婚,流程虽然都走到了,但走得比较快,半个月内就把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都走完了,定期八月十六两人正式成亲。

因为何氏住在长公主府,又因为这桩婚事是长公主“促成”的,长公主高兴,不仅表示自己会大手笔添妆,还让二夫人、三夫人、江氏不许抠门。她让人把柳芽未婚夫的奴契给了何氏,又送了一个在鹤鸣堂当差的管事婆子曾嬷嬷,包括他们全家五口人,以及两个伶俐的丫头。

陆漫对曾嬷嬷的印象不错,精明能干,有她帮着何氏,自己也放心。

现在,曾嬷嬷和柳芽已经住进了榆青院,另外买的下人都住在东辉院,由长公主府调教下人的人帮着调教。

这一年多来,柳芽一直带着夏嬷嬷管理内院,她一走夏嬷嬷就正式上任东辉院内院管事。

陆漫一直忙到六月十九,许多事才算办完。

这天吃晚饭的时候,姜展唯的亲兵柳江又回来了,说三爷忙于公务,这个休沐回不来,另外还带了一封姜展唯的信。

这两次都是柳江回来送信,柳春一直没敢回来。为这,绿绫也是气得要命,咬牙发誓不再理他了。

陆漫打开信,信跟上两次的一样,就是说自己忙,等他回家细说。

陆漫笑道,“你回去跟三爷说,三爷乃朝庭栋梁,夜以继日忙于军中大事,我能理解,也支持他。所以不需他每次都给我写信,他有那个时间,应当做些更有益的事。”

柳江红着脸躬了躬身,退了下去。

姜展魁听出了陆漫的言外之意,说道,“嫂子,我哥哥可能是真的忙,所以……”

陆漫强笑道,“嗯,我知道。”

想姜展唯想得要命的姜玖红了眼圈,姜悦直接哭起来。

这么多天来,陆漫心里一直盼着姜展唯能回来,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还有她现在的心里压力大,有许多事想跟他倾诉。可她等到现在只等来两封不明就里的信,好在这些天都在忙何氏的事,让她没有那么多闲暇时间想这些不开心的事。

第三百七十八章 大闹

陆漫已经看出来姜展唯不会轻易放她走,为了以后更好地生活,她一直在小心翼翼地经营着夫妻二人的关系。

夫妻二人的关系要靠两人共同经营,可他怎么能这样不顾她的感受。两封似是而非的信就想让她不要多心,他现在利用的是对他虎视眈眈的前未婚妻。他把她藏了那么久,若舒家人知道能善罢干休?他能全身而退?

女人在他心里也就这个份量,跟他的升官立功比起来,轻得太多……

陆漫强压下心里的不高兴,带着几个孩子在院子里乘凉。

晚霞只剩下最后一抹余辉,廊下的灯笼都亮了起来。傍晚的风吹得树叶竹叶沙沙作响,院子里人闹猫叫狗吠,一片喧嚣。

陆漫坐在廊下,吹着晚风,看孩子们和一猫二狗玩闹着。孩子们的笑声永远是最美丽的音符,让她的心情也不自禁地好起来。

孩子们正玩得高兴,突然来了两位贵客,是陈阁老的二儿子和大儿媳妇,也就是陈二奶奶的男人陈二爷和嫂子陈大奶奶。

陆漫赶紧起身把他们迎进厅屋,孩子们也来给他们行了礼。

陈二奶奶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来家里看病了,陆漫猜测她八成是怀孕了。她今年三十一岁,若能在这个年纪怀孕,当真不容易,自己也算做了一件大好事。

他们二人满脸喜气,感谢陆漫帮忙,说她医术高兴,妙手回春,陈二奶奶现在已经怀孕一个多月了,还送来了不少礼物。

陆漫也替陈二奶奶高兴,说了些恭贺的话,又让绿绫去配了一些保胎的药。还承诺,陈二奶奶生产的时候,她会亲自去看着。

陈阁老是次辅兼吏部尚书,帮了他们家这么大的忙,关系算是套好了。

陈二爷听了,起身给陆漫抱了抱拳表示感谢。陈二奶奶这么大岁数才怀第一胎,生产肯定不易。

陈大奶奶又说道,“我家弟妹年纪大了,好不容易怀了一胎,异常小心,总怕出点什么状况。我婆婆想着,姜三奶奶忙碌,不好意思天天麻烦你。我们想请同仁堂的一位精妇科的大夫,能天天去家里给我弟妹把把脉。”

陆漫明白了,陈家人之所以请同仁堂的大夫,就是想把陆漫抓牢。若请御医或是别的医馆的大夫,万一陈二奶奶出了什么事,怕陆漫不愿意接手。

陆漫其实很想让何承去帮忙,跟陈家搞好关系。但陈二奶奶这一胎来之不易,还是应该让经验更加丰富的贺大夫去给她请脉好一些。

她笑道,“好说。同仁堂的贺大夫最精妇科,就让他每天早上去给陈二奶奶请脉。”又让小中领着陈家人去贺大夫的家里,把她的意思告诉贺大夫。

陈二爷和陈大奶奶再三感谢,才走了。

刚把他们二人送走,一个护院就进来禀报道,“三奶奶,小的隐约看见一匹马在榆青院门口呆的有些久,跑过去看。是,是亲家老爷来了,榆青院的门没开,他站在门外说要见亲家姑太太。舅爷也出来了,劝他回去,他不回,说一定要见亲家姑太太……”

陆放荣回来了。

陆漫赶紧让人准备马车,她要去把陆放荣弄到东辉院来。现在何氏已经跟赵亦定了亲,他这样不管不顾在那里大吵大嚷,会影响何氏的名声。

何氏嫁给赵亦以后,陆漫姐弟跟陆放荣的关系就必须要有一定的缓和和改善,否则容易让别人诟病,说他们不认亲爹只认权贵。倒不是要跟陆放荣的关系有多么好,只礼节性的来往即可。

马车还没到榆青院,就能听到陆放荣的大嗓门,在寂静的晚上显得特别突兀,“……承儿,你是我陆放荣的种,你怎么能帮着外人不帮亲爹?不行,我要见明珠,跟她把话说清楚。明珠,明珠……”

间或还有何承小声劝解的声音。

陆漫下了马车,喊道,“爹。”

这是陆漫第一次喊“爹”。

陆放荣一愣,高兴地跑到陆漫面前说道,“漫漫,好闺女,爹就知道你孝顺。快让你娘把门打开,爹把话跟他说清楚。”

陆漫说道,“这样吧,爹先去我家,咱们把话说清楚。你一直在这里吵闹,对你和我娘都不好。”

陆放荣怕这个闺女,不敢再大吵大嚷,小声说道,“不去。说清楚,就是你们告诉我别再想你娘,你娘也不会再嫁给爹,我跟她再也没有可能了。”

说完,他的眼里出现无限哀伤。他刚才的虎假虎威,就是在麻痹自己。他心里知道,那个美丽的身影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了,他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看来,他此刻的头脑还是很清醒的嘛。

陆漫说道,“爹,不管什么事,咱们都不要在这里说。你看看,远处有人看着我们呐。”

陆放荣望望紧闭的院门,突然哭了起来,“我知道,我再闹也改变不了事实,赵大人不是我能惹得起的。我还知道,你娘不是喜欢攀附权贵的女人,她选择赵大人而放弃我,一定是对陆家和我失望透顶了。其实,爹还是留了一手,从边关回京后偷偷买了一处宅子,我的私房和斩获都放在那里。想着等以后分了家,我和你娘就搬去那里住,让你娘当家作主管钱财,不让她再过苦日子……爹想着等办完公务就回来求娶你娘,谁知道你娘已经跟别人定了亲……呜呜……”

一个大男人在外面这样哭,陆漫和何承都臊得慌。他如此,又让陆漫对他有了些同情。这就是一个不负责任又比较自私的妈宝,一切听老娘的话,对妻子儿女没有担当。他是渣,令人讨厌,但还算不上太坏。

他成天在外面忙碌,不是在守边,就是在打仗。好不容易调回京城,也基本上都在外面跑。等再次回到京城,前妻另嫁,儿子女儿都不待见他。

陆漫只得过去扶着他说道,“爹快莫哭了,不愿意去东辉院,有事就在马车上说吧。你这样伤心,路过的人容易引起误会。”

第三百七十九章 寒心

把陆放荣扶进马车,陆漫和何承也都坐了上去。

陆放荣念念叨叨说着自己如何想何氏,如何想跟何氏、何承、陆漫一家团聚,如何后悔的话。

陆漫很想怼回去,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当初你一知道陆老太太把何氏休弃,就应该亲自,或是派人去寻,找到何氏妥善安置好,就会是另一种结局。

而你非但没去找人,还听你娘的安排娶了小陈氏,纳了抱琴。你自己没担当,又自私,再后悔又有何用……

陆放荣哭了小半个时辰,哭声才渐渐小了一些。

陆漫说道,“爹,这件事已经这样了,你和我娘再不可能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往前看,过好自己的日子,想办法把你另几个儿女的生活安排好。让他们有一个好的生活环境。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要再被老太太带歪了……你也不能再让老太太左右你的亲事,物以类聚,她看上的人不会好,小陈氏就是例子。离陆大老爷远着些,你算不过他,你前妻的钱财有许多都进了他的腰包,却还不帮你一点忙,眼睁睁看你的儿女受欺负……”

陆漫拉拉杂杂说了很多。她也是无奈了,要继续跟陆放荣保持联系,就不能让他的家太乱。

若是原来,陆放荣根本听不进去,还会觉得是陆漫不孝。可是这次打仗回来,他才彻底寒了心。

当他从边关高高兴兴回到家,却看见陆沅、陆畅、陆丰都不在。他娘说沅丫头找了个好人家嫁了,陆畅和陆丰在外面上学。她也遣人去请他们回家了,可他们都说有事回不来。

那天,母亲问得最多的就是他挣了多少钱,有多少斩获。还好他留了一个心眼,把钱财藏了起来,想着母亲曾经要了明珠那么多嫁妆,这次就都还给明珠,以后跟她好好过日子。

后来他才知道,沅丫头被她娘以二千两银子嫁给了一个京郊土财主的儿子,畅儿和丰儿被骂得不愿意回家,还在钱财上克扣他们。

老娘还振振有词,说她之所以这样对他们,是因为他们的生母害过漫丫头,她是为了不得罪明珠母子和漫丫头……

她把自己的责任推得干干净净不说,却不想想那几个孩子不只是他们生母生的,也是他陆放荣的亲骨肉。

他才知道自己活了这么大岁数有多失败,在外面劳累奔波十几年,虽然当上了从三品的官,但在乎的亲人在那个家里没有一个好过,甚至把漫漫逼得上了吊。这件事虽然小陈氏是主谋,但若有祖母大伯护着,也不至于把她逼成那样……

他吸了吸鼻子,说道,“爹糊涂,爹没用。”

陆漫又说道,“黑暴营是大楚军队中最厉害的营,曾在战争中立过奇功。爹曾经是黑暴营的副参领,现在又是健锐营的参将,是足智多谋心有韬略的大将军,怎么会糊涂没用呢,你只是太相信有些人而已。爹回去沉下心来好好想一想过去的事,会想明白的。还有抱琴,她背主、偷盗、撒谎、诱惑小陈氏对我痛下杀手,条条罪状都说明她不是好人。爹再想想抱琴的所做所为,这是我欲加之罪还是她真实的为人。我希望爹不要再跟她有任何牵扯,为了你自己,也是为了你以后的家,还有我和承弟……”抱琴是陆漫跟不跟陆放荣继续来往的底线,必须说清楚。

陆漫说了很多,慢慢给他分析着。

陆放荣跟姜二老爷还不一样。姜二老爷是真的草包,陆放荣却不傻,否则姜展唯也不会那么重用他。他就是太听老太太的话,又有些自私,还自以为是,喜欢用自己的想法去猜度别人。现在经过多重打击,于他或许是件好事。至少,他今天能认真听陆漫说话了。

他们说了很久。

最后陆放荣说道,“爹知道了,爹回去再仔细想一想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又道,“爹现在有一个新宅子,以后请漫漫和承儿去作客。”

星空下,陆放荣骑着马走了。

他骑马的背影很好看,健壮,威武,像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只可惜,糊涂透顶,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落得众判亲离的下场才明白过味来。

何承也明白陆漫为什么对陆放荣的态度有了转变。只要他们姐弟跟母亲来往,就要跟南山侯府来往。若只跟南山侯府来往而不认陆家,别人会说他们嫌贫爱富。

他问道,“姐,陆放荣能想明白吗?”

陆漫道,“希望吧,发生这么多事还想不明白,也没救了。”又嘱咐他道,“回去劝劝娘,告诉她以后陆放荣不会找她闹了。”

陆放荣骑马慢慢走着。

今夜星光灿烂,照亮了前行的路,可他却觉得前路渺茫。空旷的街道少有行人,个个都步履匆匆,想早些赶回家去。可他没有快马加鞭,而是随马走着。他不想回那个家,那个家里没有他的妻子儿女,他母亲把他们都逼走了……

陆老太太和陆放明都在等陆放荣。两个人这些天来又怕又吓,寝室难安。何氏要另嫁了,另嫁的是南山侯赵亦,他还是陆放明最大的上锋。他们怕陆放荣跟家里生隙,怕他藏私,以后不再拿钱财回家,不再管陆放明父子的仕途。更怕赵亦以后使绊子整陆放明,那他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他们还是抱了一个侥幸心理,希望陆放荣去闹一闹,哪怕不能把何氏闹回陆家当媳妇,也把她的名声闹臭,让赵亦嫌弃她,最好不要娶她。

等到近子时,才等回来陆放荣。

陆放明迎上前问道,“二弟,何氏怎么说?她改变主意了吗?”

陆放荣本来想直接回自己的院子,可一个婆子守在门口说老太太要见他,他也只得来了。..

他看了陆放明一眼,又看看坐在椅子上紧张望着自己的陆老太太,说道,“这回你们如意了,我现在是妻离子散了。这个宅子还是明珠用她的嫁妆银子买的,可是这里,却没有她,没有我五个儿女的容身之地。”

说到后面声音又哽咽起来。

第三百八十章 赐婚

陆老太太心虚不已。又想着这个儿子最孝顺,也最好拿捏,怒道,“老二,你什么意思,是怪我这个当娘的吗?我做这一切,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陆放荣没有看她,喃喃说道,“娘没有错,错的是儿子。我本就不通人情事故,却又娶了一个老实不通人情事故的明珠回来,我们不懂你的心,没有孝顺好你,对不起了。可后来,明珠的许多嫁妆都进了陆家的腰包,娘也主给我娶了个小陈氏,她把你服侍得那么好,把漫漫带得更好。儿子就是再有错,你也别怪我了罢。”

陆放明气道,“老二,你把所有的错都算在娘身上,不对吧。何氏是为家里花了些钱财,可你也没有反对啊。娘是休了何氏,若你真的情深似海,可以去找啊,娘还能把你的腿绑上不成。至于漫漫,你当亲生父亲的都不管,怎么赖得到祖母身上。”又心虚道,“当然,娘和我也没想到小陈氏那么恶毒,没护住漫丫头……”

陆放荣悲愤地大笑几声,说道,“是,我是混蛋,上天已经报应我了,现在妻离子散。”说完,就大步走了出去。

陆老太太气得不行,拿起桌子上的一个茶碗砸在地上。陆放明又赶紧去劝她,让她忍一忍,再想个什么法子把陆放荣哄过来。

翌日,陆漫跟姜展魁兄妹吃完饭,又派人去接宋默。

等姜悦醒了吃了饭,宋默也来了,陆漫便领着几个孩子又去了榆青院。她想多跟何氏相处相处,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少了。同时,陆漫也在给何氏调养身体,希望她能生一个老来子。有了孩子,才能把夫妻二人的关系联系得更紧,何氏在赵家的日子也会多过许多。

到了榆青院,只有何氏在家,她说何承又被请去同仁堂看病了。

陆漫问道,“谁请的,带护卫了吗?”

现在陆漫对何承的行踪都非常注意。

何氏道,“是同仁堂的小童来接的,说同仁堂有疑难病人。我听着白术要去东辉院找柳信叫护院呢。”

陆漫便放了心,又同曾嬷嬷一起给何氏恶补大宅门里的处事哲学。

曾嬷嬷跟何氏说,“姑太太只要能像三奶奶那样八面玲珑,无论在哪里都吃得开。即使她不懂医,也讨喜。看看长公主,老驸马,二夫人,三夫人,两位奶奶,还有下人,哪个不说她好……”

陆漫不赞同地摆手笑道,“我哪里有那么能干。长公主府里没有那么多阴私,长公主又治家有方,所以我的日子才好过些。若是极品……哦,若是搅家精多的家里,我也没辙。”

几人正说着,老驸马领着几个护卫和一个婆子来了。

他冲陆漫不高兴地说道,“你们跑得倒快,也不知道等等我。”又埋怨姜悦道,“还有你,白疼你了。”

姜悦扭着小身子撒娇道,“太外祖骂悦儿,悦儿伤心呢。”

重孙女一撒娇,老驸马就投降,赶紧嘿嘿笑道,“我开玩笑呢,我不怪你了,舍不得怪。”又从荷包里取出御膳房做的糖果给孩子们吃。

晌饭前,东辉院的一个小丫头兴冲冲跑来青辉院,向陆漫禀报道,“三奶奶,夏嬷嬷让奴婢来禀报一声,那边府里出了一桩大喜事。上午来了圣旨,给姜五爷和安国公府的鲁八姑娘赐了婚,说等鲁八姑娘服了孝后再择日成亲。”

安国公府的鲁八姑娘!

安国公府是京城的顶级豪门勋贵,这位八姑娘又是有名的才女加美女,才貌双全,钟灵毓秀,有多少豪门公子想她而不得。原来长公主为了安慰二房,去皇上那里求了这位姑娘给姜展玉当媳妇。

若姜展玉身体好,将来走仕途,那么他二人一定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碧人。可姜展玉的身体不好,不能劳累,也就不敢让他在宦海里沉浮操劳。

豪门讲究政治联姻,鲁八姑娘可是安国公府用来联姻的重要筹码。先是挑女婿挑得眼花,后又因为鲁太夫人病世而服丧。

长亭长公主府现在虽然辉煌,但长公主毕竟年纪大了,姜二老爷是个草包,现在的从四品官职已经到头,姜展玉不会入仕,又是外人眼中的短命鬼……安国公府能高兴吗?鲁八姑娘能愿意吗?

她能愿意当然更好,若不愿意,会不会又造就出第二个姜二夫人?

长亭长公主有时精明过了头。

陆漫想着晌午肯定那边府里要聚一聚,自己也不好不去。便对跟何氏商量,她去吃晌饭,让何氏下晌准备礼物去长公主府恭贺。

老小孩子都喜欢在这里玩,陆漫就一个人带着下人坐马车回了东辉院,又步行去鹤鸣堂。

走至竹林边的翠玲珑,看到亭子里站着姜展玉。姜展玉脸色较苍白,嘴唇抿着,没有一点被赐婚的喜气。他穿着淡青色阔袖长袍,四面八方的风把他的衣袍和头发吹得飘起来,俊逸得如谪仙一般出凡脱尘。

陆漫走了进去,笑道,“恭喜五爷,贺喜五爷,鲁八姑娘美才貌出众,得此佳人,五爷有福了。”

姜展玉苦笑了一下,说道,“三嫂,你就别开我的玩笑了。”又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鲁八姑娘品貌俱佳,蕙质兰心,是个好姑娘。唉,祖母和母亲想给我世上最好的,却没想过我配不配。我怕,我会像我爹委屈我娘那样委屈她。我若早知道,一定会阻止祖母的。”

听他如此说,陆漫不得不再一次感叹他是真正的君子。

她说道,“五爷,我觉得你配得上这世上最好的姑娘。若鲁八姑娘了解真正的你,不会觉得委屈。”

姜展玉笑了,眉眼弯弯,如外面阳光一样灿烂。说道,“三嫂的话总是能让人开心。我不过一个病秧子,哪里有三嫂说的那么好。”

说完,脸上又有了几分无奈。

陆漫笑道,“放心,有我这个神医,你会比很多正常人还活得久。”

两人一起去了鹤鸣堂,陆漫又给姜展玉施了针。

下午开始,一些听到消息的人家便陆续来长公主府恭贺。

第三百八十一章 闹上门

谢大奶奶也在第二天领着孩子们来恭贺了。她私下跟陆漫说,鲁六奶奶的身子又有了些起色,感谢陆漫帮了大忙。

鲁六奶奶大概一个月就会来东辉院一次,陆漫也尽力给她调养了。她的病一直不能根治的原因不是身体本身,而是她的心情,以及婆婆男人的漠然。

又听谢大奶奶说,“我昨天去安国公府恭贺,听表妹说鲁公爷和鲁大夫人好像不太乐意,觉得姜五爷走不了仕途,又短命,会委屈自家姑娘。但鲁八姑娘却很欢喜,说姜五爷人品高洁,清雅俊秀,还才高八斗,她对姜二夫人更是仰目已久。命长命短那是天注定,只要活着时幸福就好……哎哟,那些话把鲁大夫人都气哭了。我就让表妹给鲁大夫人和八姑娘代个话,告诉她我的神医妹妹说过,能让姜五爷多活至少三十年……”

陆漫跟鲁八姑娘接触得不多,但也看得出来她性格比较外向,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她的品貌跟姜展玉十分相配,再有这种想法,两人倒能成一对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后来陆漫又把这话悄悄跟姜展玉讲了,喜得姜展玉起身给陆漫深深一躬,谢谢她传了这个令他开心的话。

府里连续几天有人来恭贺,众人都喜气洋洋的。

二十五这天,陆漫带着姜展魁和姜玖刚吃完早饭,就看见老驸马来了。

他老大不高兴的样子,胡子吹得老高。嚷道,“我就说唯唯讨嫌吧,你们还不相信。看看,麻烦来了,人家都找上门了。”

陆漫问跟着老驸马的一个婆子,“怎么回事?”

那个婆子目光有些闪烁,似是不好说,但看陆漫沉了脸,还是说道,“具体的情况老奴也不甚清楚,只是看到舒家的几个男人去鹤鸣堂见长公主,说,说舒二姑娘被三爷拐,拐走了,让咱们府交人。长公主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忙让人去衙门里把几位老爷请回来商量事宜。驸马爷嫌烦,就来了这里。”

她的话刚说完,又听到院外一阵嘈杂。接着,就是拍东辉院大门的声音。

声音都传进了内院,可见有多大了。

陆漫皱眉道,“去看看,这是谁啊。”

不大的功夫,夏嬷嬷就小跑进来说道,“三奶奶,是舒家的大夫人、二夫人、四夫人、六夫人,还有两位奶奶。她们哭着要见三奶奶,明叔见来者不善,让外院的婆子把她们拦去了前厅。”

报应来了,却找到了她头上。

陆漫紧抿双唇,让姜展魁和姜玖去姜玖的晨轩,又让老驸马去姜悦的晓轩。

姜展魁也看出舒家人来者不善,说道,“让妹妹避开,我是家里的男人,要跟嫂子一起面对。”

陆漫和姜展魁领着几个丫头婆子都走出垂花门了,还听到老驸马在后面喊了一嗓子,“若又是唯唯惹的祸,让她们去营里找唯唯。谁惹下的烂摊子,让谁去收拾。那个庶子,他小时候我就看出来不是善茬,蔫儿坏。”

来到外院,还没进屋,就听到屋里有女人的哭闹声。

陆漫刚进屋,就有一个中年妇人冲过来拉扯陆漫,哭道,“我好好的闺女,却被姜展唯那厮拐跑了,还我闺女来……”

她还没扯到陆漫,就被陆漫一掌推开了,下人们也赶紧挡在她们之间。

陆漫冷哼道,“你闺女不知廉耻去勾引有妇之夫,你不知道偷偷把闺女找回去沉塘,还有脸跑来别人家里闹。真是什么样的娘,才会教出什么样的闺女。你闺女若好好的在家,哪个男人勾得走?我没有去舒家理论你们养了个不要脸专爱勾别人汉子的女儿就罢了,你们反倒讹上门了。”又对几个婆子和小厮说,“把她们请走,爱去哪儿闹去哪儿闹,我没有心思奉陪。”

说着,她提脚就要走。

舒二夫人还要去抓陆漫,被婆子挡开了,就坐在椅子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嚷着要去京兆府告状。

舒大夫人见没吓唬住陆漫,暗自咬了咬牙。也不敢哭了,赶紧擦了眼泪说道,“姜三奶奶,我们也不想找上门来,实在是急得不知该怎么办了。我们找了薇丫头二十天,昨天夜里突然听说是被姜三爷藏起来了。老天,怎么办,那么大的姑娘,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陆漫气得脑门子疼,说道,“我家三爷这二十天也没回来,他没有把舒姑娘藏在我家里,想藏我也不同意。你们要找就去营里找,否则舒姑娘被太多男人看到了,我家三爷再不要,她以后就更艰难了……”

陆漫的话气得舒二夫人哭声更大了,嘴里也开始咒骂陆漫坏良心、不得好死之类的话来。

舒大夫人喝道,“三少夫人,你一个小媳妇,嘴怎么这样毒……”

陆漫气道,“我的嘴再毒,也没有你家闺女做的事毒。”

她知道这几个女人是故意想把事搞大,也不想再继续呆下去,抬脚就想离开。

舒二夫人不干了,起身哭着用头去撞陆漫,被人拦住了,又去撞桌角,嘴里还哭道,“我闺女被姜家人这样作践,我不活了……”

一群人又去拦她。

正闹得不可开交,三夫人和江氏来了。

而京郊健锐营外的一片树林后,一个黑壮的中年男人正等在那里。他脸色铁青,双唇紧抿,眼里冒着熊熊怒火。不远处,还有几个亲兵大气不敢出地立在那里,恨不得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得最低。

蒋明汉今天一早就听说失踪的舒明薇是去找了小白脸姜展唯,姜展唯居然把她藏起来了。他顿时大怒,立即骑马来了健锐营。

半刻钟后,姜展唯带着几个人走了过来。

姜展唯没有穿戎装,而穿了一套冰蓝色箭袖长袍,头上戴着八宝紫金珍珠冠。更加显得卓而不凡,俊朗飘逸。

他向蒋明汉拱手道,“原来是蒋将军,远道而来,下官自当尽地主之谊。”又作了个请的动作,“请,我让灶房炒几个下酒小菜,我们喝几盅。”

蒋明汉本就生气,再看到他这样一副人才,就更生气。

他啐了一口,指着姜展唯大骂道,“竖子,夺妻之恨乃不共戴天之仇,若我今天不把你打残,我蒋某誓不为人。”

第三百八十二章 羊儿疯

姜展唯沉脸道,“蒋将军,这话可不能乱说。舒姑娘并没有同你定亲,还不是你的妻子。她不愿意嫁你这个又老又丑的莽汉,想要出家当姑子,我不忍心她大好年华在空门中渡过。不过是做做好事,把她安置在一处庵堂,等她想明白了再送她回家。我们清清白白,哪里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姜展唯的话气得蒋明汉要吐血,骂道,“娘的,你个小白脸嘴太贱,看大爷我怎么收拾你……”说着,便欺身上前。

柳春几人冲上前来护着姜展唯,被姜展唯喝住了,“滚一边去。蒋将军想打架,我姜某奉陪到底。”

说完,姜展唯也迎了上去,还把身上的佩剑、匕首取下丢在地上。蒋明汉也把身上的武器取下丢了,然后两人打在一起,激起黄土飞扬。

蒋明汉健硕,力大无穷,但姜展唯年轻,灵巧。蒋明汉稍稍占上风,姜展唯挨的打要多一些。柳春几人再心疼,也不敢上前帮忙。

但两刻多钟后,年纪偏大的蒋明汉就渐渐被姜展唯反超,姜展唯又稍稍占了上风。

突然,姜展唯一下蜷缩着跪在地下,蒋明汉一愣神的功夫,就见姜展唯爬在了地上。

柳春等人赶紧跑了过来,把姜展唯翻过来躺着。只见他脸色青紫,四肢抽搐,瞳孔散大,口吐白沫,居然还发出尖叫声,并有一阵浊气弥漫开来。

柳春拿帕子塞进姜展唯的嘴里,又对一个亲兵喊道,“快,快去把急救药拿来。”

一个亲兵答应着向营里狂奔而去。

另一个亲兵哭道,“三爷已经有两年多没犯病了,若他有个好歹,咱们怎么交差呀……”

柳春边把姜展唯的衣裳解开,给他按摩头部、胸部,边自言自语道,“不会的,三爷不会有事的。三奶奶是神医,三爷经过她的诊治已经有那么久没犯病了,他定会醒来的。三奶奶教过我按摩,这样能减轻病症……”

经过柳春的按摩,蒋明汉果真看到姜展唯抽搐的四肢有了缓解。

半刻钟后,取药的亲兵以最快的速度跑回来。他手里拿着一个手囊一个瓷瓶,倒了两颗绿色药丸在柳春的手里,柳春把姜展唯嘴里的帕子取出来,把药丸塞进他嘴里,又用水给他服下。

然后,柳春继续给姜展唯按摩。半刻钟后,姜展唯终于清醒过来。

柳春几人把姜展唯扶起来,慢慢向军营走去。

蒋明汉才反应过来,问道,“姜大人,你得了羊儿疯?”

姜展唯极不高兴,说道,“蒋大人慎言。我只是夜里没歇息好,被你打败了。我今天认输,改天我们再战。”

声音有气无力,没有了之前的生龙活虎。

望不到姜展唯几人的身影了,蒋明汉才笑起来。都说长亭长公主的二儿子生的孩子不健康,不是死,就是有病。之前只听说嫡子有病,却原来这个庶子仍然有病,只不过瞒得紧。

不是羊儿疯?真是扯蛋。

他心下又暗自佩服,那小白脸的神医媳妇果真厉害,连这个病都治得好。

蒋明汉仰天长笑几声,没有了来时的暴跳如雷。一个不守妇道不要脸的妇人不要也罢,只要能把舅舅的病治好,一切都值。他并没有回京城,而是骑马带着亲兵去了附近的镇上吃饭。

姜展唯的营房里,他和谢煜坐在桌前,桌上几个菜一坛酒。

刚洗了澡的姜展唯郁闷得要死。为了引蛇出洞,他利用了女人,让漫漫伤心,自己也名声扫地,还要装这个羞煞人的病。

他去见蒋明汉之前吃了陆漫给他的药方配的药,两刻多钟后不仅脸色青紫,还要拉稀……

想到这些,姜展唯都是一脸嫌弃,看到桌上的酒菜又是一阵反胃。

一旁的谢煜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膀,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兄弟,若能把蔡公公引出来,你的功劳可就大了。”

姜展唯冷哼一声没理他。

这时,有人来报,蒋明汉没有回京,而是在镇上一家酒楼喝酒。

谢煜又举起酒碗哈哈笑道,“兄弟,他喝了酒就会来找你了。”又道,“这条小鱼容易上钩,那只老狐狸却是狡猾得紧。但愿这事能真的把他出洞,我们也会省下许多事。”

姜展唯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为了让他们相信,我们把舒姑娘藏了二十几天,我也装作不敢回家,现在家里一定非常乱。漫漫定会伤心,不知道哭成了什么样。”

因为这件事的最终目的是绝秘,不能写在信里,甚至连他的几个亲兵都不清楚。他即使知道陆漫会难过会误会也没有法,只得等到今晚回去亲自给她解释。

谢煜想到当初陆漫给他媳妇顺了胎位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也觉得挺过意不去。说道,“你回家后,好好跟弟妹解释解释。只有把老狐狸引出来了,我们才能把真相挖出来,才能尽快给何御医平反昭雪。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你该跪就跪,该哭就哭,该求就求,你刚才的表演很好嘛。”

姜展唯低吼道,“说得容易,你怎么不去做?”又低声说道,“漫漫看似温柔,其实很倔,心眼也挺小,这些天不定得多难过。还有舒姑娘,我给不了她想要的,却这样利用了她。让她名声狼藉,最终只得隐姓埋名去蜀中渡日……哎,那个傻姑娘,她为什么就不懂得变通,早些把自己嫁出去呢?”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仰头把碗里的酒都倒进嘴里。

谢煜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说道,“舒姑娘看上的不是我。若是我,我也会这么做。她放不下那个执念,才会被王家利用。她跑进庵堂,还让丫头来找你求救,就是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更是王家一党乐于看到的。若你不出手,她最终逃不过嫁给蒋明汉,或者是真的出家,结局更悲惨。你那样做,也算便相救了她。等她带发修行几个月,风声过了后,就嫁给关守去蜀中……”

姜展唯闷闷说道,“说是那么说,可我这么做到底不厚道。”

第三百八十三章 深意

谢煜又道,“这也是没有办法,我们给她的已经是最好的后路了。以后,你是她娘家倚仗,我保证关守仕途顺畅,咱们再给他们一笔不斐的银钱,她的日子不会难过。她保住了性命,我们有可能把老狐狸提前抓到,这就是你最喜欢说的‘双赢’吧?”又看了两眼姜展唯,说道,“你不会因为愧疚,有别的什么想法吧?”

姜展唯提高声音道,“怎么可能,我媳妇那么好,我不会对不起她。”又喃喃道,“可我还是让她伤心了,她长得好,医术好,又良善聪慧,对我弟妹比我这个亲哥哥还好……”

谢煜忙道,“你夸媳妇的话已经说了上万遍,我们都知道。她既然那么好,你就不要让她伤心,回去好好哄哄……”

吃完饭,谢煜说道,“我先回京城了,你跟蒋明汉谈完后,再去古兰庵安排好一切事宜,回京还有两场硬仗打……”

谢煜没有骑马,坐进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普通马车走了。

他刚走,陆放荣就骑着马狂奔而来。

他在姜展唯的营房前下了马,进门来到姜展唯面前,先是一拳打去,大骂道,“我打死你个小兔崽子,你怎么能那样对漫漫……”接着,第二拳又打上去。

姜展唯没防到陆放荣一来就打人,被当头一拳,鼻子一下就出了血。陆放荣第二拳打来,他一躲,一旁的柳山和柳江也赶紧把陆放荣拦住。

若论武功,姜展唯打不过陆放荣。现在他又“理亏”,再加上陆放荣是他的岳丈,他的嘴可以损一损,但却不敢真的动手。

姜展唯只得躲去一边,用绫帕捂着鼻子说道,“你激动什么,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不动动脑子,上来就打人。”

陆放荣想想也是,这个女婿虽然对自己一万个不待见,但对闺女还是上了心的。便也住了手,问道,“你为什么把舒家女藏起来,现在京城都传遍了。我告诉你,漫漫性子拧,她是容不得你纳妾的。”

姜展唯道,“我可不会像某些人,由着老母把妻子赶走,回头就另嫁纳妾。”见陆放荣的眼睛又瞪起来了,赶紧道,“凡是对不起漫漫的事我都不会做。放心,舒姑娘已经出家了……”

京城东辉院前院厅堂,陆漫并没有如姜展唯所想,哭成什么样。她正木木地坐在那里看热闹,感觉场面有些像前世的医闹现场。

姜三夫人口灿莲花,抵挡着舒家那几个女人的左右围功,江氏时不时地帮几句腔,婆子丫头防止着舒家女人来个突然袭击什么的。

姜展魁坐在陆漫的旁边,他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眼圈红红地看着这乱哄哄的场面,小拳头握得紧紧的。

这时,有人来报,舒家的几位爷们都离开了鹤鸣堂。舒家的女人们听了,才站起身离开。

屋里瞬间清静下来,陆漫恍然觉得那些医闹终于被警察“请”走了。

“展唯媳妇,好了,那些人都走了。”三夫人说道。她也累得够呛,拿起茶碗猛喝了几口水。

陆漫又被拉回了现实,起身屈膝感谢了三夫人。

三夫人拉着她的手安慰道,“你要相信展唯,也要相信长公主,他们不会让舒明薇进门。”又啧啧两声,骂道,“原来我还觉得舒姑娘温柔知事,现在才知道她的胆子忒大,还那么不要脸,居然敢单身出府勾引有妇之夫。”

几人说着进了正院,三夫人和江氏向左拐往东小门走去,陆漫直接进了上房。

姜展魁跟着陆漫走了进去,拉着她的袖子说道,“嫂子,相信我,我哥哥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若万一他真的做了,我和妹妹就跟着嫂子住去榆青院,再不理他。”

陆漫此时很累,还有些茫然,看到这个自己带大的小男子汉如此维护自己,觉得之前的辛苦也没有白付出。她不顾礼节地搂了搂他,说道,“好孩子,谢谢你。”

这时,又有婆子来报,长公主请陆漫去鹤鸣堂。

鹤鸣堂里,长公主和几位老爷已经把舒家的几个男人赶走了。他们不仅不承认姜展唯勾引了舒家姑娘,还说是舒明薇不守妇道去勾引有妇之夫,更是坚决拒绝了舒家想让姜展唯纳姜舒明薇为贵妾的要求。舒老太爷气不过,说要上金殿告御状。

长公主和姜侯爷都说,随便告,他们奉陪。还说,哪怕拼着姜展唯身败名裂,他们也不会让姜展唯纳那个不知廉耻的舒明薇。

东侧屋只坐着长公主和三位老爷。

长公主把陆漫叫到自己身边坐下,拍着她的手说道,“展唯这么做,肯定有他的深意。老婆子都相信他,你是他的妻子,又识大体,关键时候更应该相信他。”又道,“本宫觉得,王家让舒家把舒姑娘许配给莽汉蒋明汉,或许就是知道舒姑娘不会愿意,而会选择离家出走去找展唯。若展唯不帮,那么就直接把舒明薇接回去强嫁给蒋明汉。若展唯好心帮了,他们就会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让展唯不得不负责而纳了舒姑娘。他们这样做,不仅是离间展唯和你的关系,也是想让赵亦知难而退,不要娶你母亲。在他们看来,赵亦之所以求娶你母亲,是为了跟我们府联姻。王家和那个人心里有鬼,你嫁进我们府,他们已经惶惶不可终日了,若赵亦再娶了你母亲,他们怕是连觉都睡不着了……”

二老爷茫然地问道,“娘,王家和谁心里有鬼啊?”

那件隐密的事长公主没敢跟这个草包儿子说。见二儿子问了,长公主说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王家和洪家想把他们两家的闺女塞给赵亦。”

然后,几人又把他们对舒明薇的态度说了,让陆漫放心,决不会让舒明薇进这个门。而且,姜展唯早些天已经让人给长公主送过信,说有些事他身不由己,让他们不管如何都要维护陆漫的利益。

第三百八十四章 真朋友

陆漫暗哼,她当然相信姜展唯有他的深意。只不过,陷进去了想脱身,谈何容易。

何氏嫁给赵亦,自己也算没有了后顾之忧,姜展唯真的做了她所不能容的事,大不了主动求去。

长公主见陆漫低头一句话不说,显见是气着了。又对着她的耳朵轻声道,“王家人恨不得你们娘三个都去死。你娘要嫁给赵亦,王家和那个人更害怕了。哎,但愿那件事能早些水落石出,把那家人彻底拉下来,我们也能过个清静日子。”

陆漫也盼望那件事能早些水落石出,那样何晃就能平反昭雪了。没有了王家的虎视眈眈,自己又成了忠臣之后,再加上救助太子的功劳,以及这些年来建立起的一些关系,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受制于人。

如今,姜展唯和舒明薇的丑事传遍京城,这不仅是王家一党愿意看到的,也应该是姜展唯想看到的吧。只有这样了,他的什么计划才好实施。

舒明薇已经名声狼藉,若姜展唯不要她,她只有真的出家当姑子,或是远嫁给条件还比不上蒋明汉的老男人,再不就以死谢罪。

若他于心不忍敢纳了舒明薇,她也不会继续呆在姜家,正好有足够的理由离开。

只不过,不管姜展唯如何选择,他都会伤害一个女人。

几位老爷又劝了陆漫一阵,包括一直不搭理陆漫的二老爷,还说明天早朝,在金殿上肯定会有一场硬仗打。长公主也已经派人去给姜展唯送了信,他明天会进宫给皇上一个说明。

长公主留陆漫几人在鹤鸣堂吃了饭,就有婆子来禀,南山侯赵亦求见。

长公主道,“应该是为展唯的事情而来。”

陆漫不知道赵亦此时会如何选择,想着自己在这里不好,便起身告辞。

正午的阳光刺眼而灼热,屋外热浪滚滚,让陆漫更加头痛欲裂。杏儿扶着她刚走上香木院的游廊里,就看见赵亦迎面走来。

赵亦健步如飞,神色匆匆,手里还拿着马鞭,没有了他一惯的慵懒气质。文官大都坐马车,一看他就是骑马赶过来的。

两个人除了那次在广济寺后见过面,这还是第一次见面。

走近了,他们都停下了脚步。

陆漫屈膝给他福了福,说道,“晚辈见过赵大人。”

赵亦看了陆漫两眼,说道,“我是来跟长公主和姜侯爷商量姜三郎的事,我不许他们给你受委屈。”

陆漫没想到这个不熟悉的未来继父还来给他撑腰了。她又屈膝福了福,说道,“谢赵大人。”

赵亦扯着嘴角笑了笑,又道,“你放心,也让你母亲放心。三郎不是拎不清的人,长公主更是识大体,我们会想办法把这件事解决,不会让舒家得逞。”

陆漫点头应是。他便大步流星向前走去。

陆漫回了东辉院,看见何氏来了,她怀里抱着姜悦,老驸马依然在这里。

何氏红着眼圈说道,“那舒家人太不要脸了,自己的姑娘不俭点,凭什么往别人身上赖?”

陆漫让几个孩子和老驸马去午歇,便把长公主等人的态度讲了,还专门讲了赵亦去了鹤鸣堂。

对于长公主和赵亦的态度,何氏表示满意,脸上难得露出娇羞的神色。

把何氏送走,陆漫上床歇息。她太累了,一觉睡到夕阳西下才醒来。她侧过头,看到夕阳透过外面的枝叶照进小窗,金色的小光圈在地上跳跃着。

外面很安静,间或有几声鸟鸣,以及姜悦和豌豆黄小小的声音,又有几声“嘘”的声音。

陆漫失笑,她家不仅孩子懂事,连猫狗都懂事。

彻底清醒,她的身体似又充满了用不完的力量。

走出房门,阳光依旧耀眼灼热,红彤彤的夕阳已经斜挂天边。西厢廊下,几个老小孩子和一猫二狗正坐在那里大眼瞪小眼地发呆。特别是姜悦和老驸马,都用手把嘴捂着,生怕忍不住说话把娘亲(唯唯媳妇)吵醒。

而且,人堆里还多了一个小家伙,居然是宋默。

见陆漫出来了,姜悦咯咯笑道,“悦儿能说话了,不会吵着娘亲了。咯咯咯……”然后,迈着小短腿向陆漫奔来。

宋默也向她跑去,他为自己不是休沐来这里十分兴奋,这真是意外的惊喜。他说着,“嫂嫂,我说想你了,父王就让人送我来你家玩了。”

陆漫把两个孩子接住,姜玖和姜展魁,以及一猫二狗都奔了过来。

老驸马走在最后,嗓门最大,“魁魁不许我说话,我憋了一个下晌,好难受。现在终于能说话了,畅快。”

看到他(它)们,陆漫的心情又大好起来。

姜玖说道,“嫂子,何大娘让我们去榆青院吃饭,她说会做嫂子喜欢的铁板烧。”

宋默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跟陆漫悄悄说道,“我父王让我跟嫂嫂说,别难过,不管你遇到什么事,我父王都会帮你。我也会帮嫂嫂。”说完还挺了挺小胸膛,又问道,“嫂嫂有什么难过的事?”

陆漫又笑着抱了抱他,说道,“谢谢你们,没有什么。”

接着,又陆续有谢家、闵家、陈家等五家人派婆子来,有三家暗示不管陆漫有什么情况,他们都不会袖手旁观,还有两家是对陆漫表示慰问,对舒家表示鄙视。

患难之中见真情,没想到她陆漫在异世还是交了几个真朋友。

陆漫领着老小孩子去了榆青院。

他们吃了晚饭,把宋默送去,玩到夜空散满星星,才回了东辉院。

在后门门口碰到急匆匆的夏嬷嬷,她说道,“三奶奶回来了,老奴正想去榆青院请你呢。三爷刚刚回来了,见三奶奶不在,连澡都没顾得上洗,就匆匆去了鹤鸣堂。”

陆漫只“哦”了一声,让人把老驸马送走,再让孩子们去歇息,她则去了净房沐浴。

王嬷嬷没有回家歇息,她不放心陆漫,给陆漫洗头发,按摩脑袋,坐在大木桶里的陆漫舒服得想睡觉。

听着王嬷嬷的不住叹息声,陆漫闭着眼睛安慰道,“嬷嬷放心,娄子不是我们捅下的,天蹋了自然有人去顶。”

当陆漫洗好走出净房,却看见姜展唯正站在屋里满眼温柔地看着她。

第三百八十五章 解释

姜展唯汗流满面,头发、衣裳都被汗水浸湿,目光温柔,满脸笑意。

陆漫道,“三爷回来了。”

态度恭顺,平静。

姜展唯最怕陆漫这种态度,走上前把陆漫揽进怀里,说道,“漫漫,你还在生气?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陆漫轻轻推了推他,说道,“有味儿呢。”

说完,还皱了皱鼻子。

姜展唯笑道,“好,你等着,我洗了就跟你细说。”

王嬷嬷给陆漫擦着头发,低声嘱咐道,“三奶奶,别跟三爷拧,好好说……”

等到姜展唯穿着白色中衣中裤出来,陆漫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主动去他身后帮他梳头发擦头发,坐着没动,杏儿只得过去做这些。

姜展唯抿了抿嘴唇,看看陆漫没言语。

一看到那个曼妙的身影,他就忍不住心生柔情。他想给她最好的,做的事却又总是伤她的心。

等到下人们都出了屋,姜展唯对坐去床边的陆漫说道,“伤心了?”见陆漫抿着嘴没说道,又很受伤地说道,“一遇到事,你不是信任我,而是怀疑我,对吗?”

陆漫低头看着膝上白嫩的双手,说道,“让我信任三爷,你也得给我信心啊。让我相信三爷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会让妻子家人因为你‘拐’了人家女儿而被人上门围攻谩骂……现在,姜展唯将军在京城又一次名声大躁,不是杀敌立功,而是英雄救美。三爷那样做或许有你的理由,但不管什么理由也不是你伤害妻子和家人的借口。我真的不希望你为了前程不顾一切,包括你的生命和声誉,还有亲人的感受……”

陆漫垂下的双眸又看向窗边,自始自终没有看姜展唯一眼。继续说道,“我不求三爷给我荣华富贵,只希望你不要去招惹不该招惹的,让我在家里心安。”

姜展唯无奈起身,走到陆漫旁边坐下,把她揽进怀里。陆漫僵硬着身子往外躲,还是被他硬搂进了怀中。

姜展唯用下巴抵了抵陆漫的头顶,又闻了闻还有些湿润浸着淡淡花香的头发。叹道,“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我那么做的确是情非得已,但那件事又太隐密,不好写在信里告诉你。”

陆漫没吱声。

姜展唯又解释道,“我本来不想参合进那件事里,但听说跟她议亲的是蒋明汉,权衡了利弊后,还是去做了。蒋明汉是蔡公公的亲外甥,蔡公公十几年前得了羊痫病。他有这个病很少人知道,连祖母都不知,还是太子妃两个月前发现了这件事。蔡公公这么多年一直不出宫,一个原因他是知道那个真相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为了让王皇后放心,他一直呆在坤宁宫。还有一个原因是,他羊痫病比较严重,随时都有患病的危险……漫漫,若能把蔡公公引出来,抓住,那件事或许就能水落石出,你外晃也能平反昭雪了。”

陆漫一听是这事,抬头问道,“能把他引出来吗?”

姜展唯笑道,“应该能……”便讲了他装“犯病”和“吃药”的事。

陆漫看看姜展唯,这个男人虽然是庶子,但也是从小干净到大的矜贵公子,而且自尊心极强,连那种事都能干出来,他也是拼了。

姜展唯见陆漫的表情,有些红了脸。说道,“没办法,这是一个极难得的机会。若失去了,不知道能再用什么办法把那只老狐狸引出来。”

陆漫问道,“蒋明汉相信你了?”

姜展唯得意地笑道,“当然信了,我演得像,更有个大名顶顶、妙手回春的神医媳妇。蒋明汉后来又来找了我,说他乡下有个亲戚有这种病,多年来倍受煎熬,向我讨要那种药……”

姜展唯咬死不承认自己有那个病,蒋明汉就大方地说舒姑娘他不要了,送给姜展唯。

姜展唯又再次解释自己并不是喜欢舒姑娘,而是因为愧疚自己退婚耽误了她,想说服她听从家里安排,父母亲人总不会害她,可舒姑娘已经看破红尘。并请蒋将军不要参合进这件事里了,就让她在空门安心修行吧……

蒋明汉觉得姜展唯满口仁义道德,其实就是故意把舒明薇安排在庵堂,等风声过后还俗给他当外室。便满口答应,还承诺不去找舒家的麻烦。又允诺若姜展唯若愿意给药,愿意再奉上黄金千两,还说若帮了这个大忙,姜展唯会有意外的惊喜。

姜展唯这才松了口,“我告诉他那种药是药也是毒,必须要我媳妇看了后,诊断能吃这种药,吃多少,还要加以施针才行。他说他会跟亲戚商量……”

陆漫有些狐疑道,“蒋明汉就那么轻易相信你愿意帮忙?即使愿意帮忙治病,他直接把我叫进宫岂不是更方便?”

姜展唯说道,“在他的眼里,我跟祖母和嫡支的关系本就淡漠,皇上的年纪又大了。多一个蔡公公的帮忙,仕途上也会多一个助力,何乐不为。再加上美人,黄金,我没有道理不答应。至于让你进宫,你是王皇后的眼中钉,她肯定不愿意为了一个太监把你宣进宫碍眼,蔡公公也不敢有那个非分的想法。他若上钩了,真想治病,就必定会想办法出宫……”

陆漫扯了扯嘴角。也是,仕途,美人,黄金,绝大多数男人所求的不就是这几样,甚至有人不惜以身犯险。

陆漫问道,“若蔡公公如你们所愿真的出来了,你们就能把太子的那件事问出来?蔡公公有严重的癫痫,并不适合上大刑。不能来硬的,他又狡猾,软的更不好撬开他的嘴,你们怎么办?”

姜展唯叹道,“那个病的确是他的护身服。唉,只要把他弄出来了,总会有办法。”

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只是蔡公公有可能会出来,怎样撬开他的嘴还不知道。

陆漫有一些失望,又问道,“那你准备怎样安置舒明薇?现在,她不守妇道,你英雄救美的佳话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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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六章 戳痛腿

一说到这个沉重的问题,姜展唯就沮丧不已。叹着气说道,“那天,我去庵堂说服舒姑娘,告诉她我和她已经没有可能,我是真心心悦自己的妻子,不会做任何对不起妻子的事……让她还是回家,最好说服家里不要嫁给蒋明汉,那不是妥当的男人,前两个正妻都是被气死的。舒姑娘考虑许久,说回家势必会被强嫁给蒋明汉,那个男人若知道她抗婚,她嫁过去就更没有好下场。她说她已经没有退路,若我不要她,她就只能出家。我跟她说,还是有第二条路,我会帮她找一个品貌俱佳的年青军官,等风声过去……”

陆漫冷笑道,“正二品的总兵她看不上,京城官家子弟她看不上,她只看上了年轻俊俏、文武双全的姜展唯大将军,怎么会甘心嫁给一个小军官!何况,她不顾一切逃到庵堂,你又把她领出庵堂,安置住处,她岂有不死赖着你的道理?”

姜展唯道,“她之前一直觉得我对她有意,会休了你,”说到这里,他还不好意思地低咳了一声,又道,“所以才坚持那个执念。那天我亲自把话跟她讲明白了,她也就想通了。她宁愿听从我的安排,也不愿意回家嫁给蒋明汉……我和谢大哥已经给她找了一个死了媳妇的协领,叫关守,那个人长得不错,年青,脾气也好,到时我给她几千两银子当嫁妆,谢大哥会把关守调去蜀中任职,还会给他们在那里买宅子,保证关守仕途顺畅……”

看到姜展唯满情愧疚把舒明薇安排得井井有条,陆漫如梗在喉,咽不下吐不出,难受得要命。

若姜展唯毫不在意自己利用了舒明薇,不管她以后的生活,陆漫会觉得他无情。

但若姜展唯这样,陆漫心里又极不舒服。

在他的心里,美丽的前未婚妻被他利用而名声狼藉,又心甘情愿听从他的安排,以这样一种悲壮的形式嫁给一个低级小军官,那根刺会在他的心里卡一辈子吧?

不管是他姜展唯,还是她陆漫,都会卡一辈子。

而且,陆漫凭女人的直觉,觉得舒明薇固执地等了姜展唯整整三年,不顾一切跑出家门,眼光又那么高,怎么会看得上出身平民的小军官,还那么容易就接受了……这里面应该有问题。

若姜展唯真的纳了舒明薇,还能来个痛快的了断,他们两人鱼死网破各奔东西。可两人这样带着刺在一起生活,真的真的太恼火。

陆漫挣脱了他的怀抱,悠悠说道,“三爷,若你不去利用前未婚妻,用别的方式解决问题,该多好。我知道,你这么做有你的理由,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可我就是这么矛盾,既希望那件事能早日真相大白,又希望自己的丈夫能够胸襟坦荡,做事磊落,这样我们才能无毫芥蒂和隔阂地生活一辈子,你在孩子们的面前才能保持伟岸的形像……”

“利用前未婚妻”和“胸襟袒荡”、“做事磊落”几个词被陆漫明晃晃地说出来,严重刺激了姜展唯。他所做的一切,不止是为了仕途,还是为了陆漫。他不想让陆漫一直顶着罪臣后人生活在王家的算计里,想让她开开心心过日子,他喜欢看她灿如春花的笑颜,不要背负得太多。

可,可她居然这样说自己!

姜展唯松开了一直紧搂陆漫的手,他皱着眉说道,“漫漫,你的话真伤人。”他的眼前又浮现出宋明看陆漫的眼神,直视着她问道,“我没有宋明胸襟袒荡,做事磊落,是吗?”

陆漫愣了愣,高声问道,“你什么意思,怎么把宋明扯了进来?”

姜展唯慢悠悠说道,“因为我看到宋明看你的眼神并不袒荡。”

陆漫气得大脑充血,反唇相讥道,“你以为别人都像你一样心口不一,嘴里说着大义,心里想的都是如何利用女人达到目的吗?”

姜展唯一下站了起来,脸气得铁青,双目圆睁,拳头也握了起来。

陆漫也全身戒备起来,一只手抓住一个枕头准备防身。提高声音说道,“姜大将军是要打女人了?”她可不是古代女人,由着男人打。若姜展唯敢动手,她哪怕打不过也得往他脸上挠几把。

姜展唯见陆漫的眼里有了愤怒,抓着枕头随时准备投入战斗,他紧握的拳头又松开,冷哼道,“我再不袒荡,再不磊落,也没沦落到打女人的地步。”

他退后几步坐去墙边的椅子上,双手摊开放在腿上,坐得四平八稳。又冷冷说道,“我承认,我不够袒荡,也不是君子,还利用过女人。其实,我比别人更不想利用你,不想利用舒姑娘。可上天就是那么不待见我,偏偏在特定的时候让你们来到我面前,我只有利用你们了才能走出困境,我走出困境了才能更好地帮助你和她……”

陆漫被气乐了,若不顾及形像,她真想仰天长笑几声。她摇头冷笑道,“三爷,我一直知道你口才好,但我万没想到会这么好,你利用了我和她,居然能说得这么无奈和悲壮,这让我们这些被你利用的人情何以堪?”

姜展唯也觉得自己那话说得有问题,无奈事实就是如此,他并没有乱说。

他没有理会陆漫的讥讽,又说道,“你以为宋明就是君子,就胸襟袒荡吗?不,他不是君子,也不胸襟袒荡,他只不过徒有一个温和的外表,有一个高贵的身份当着遮羞布而已。其实,他比我更加两面派。他的手上同样沾满了鲜血,手段或许比我的还恶劣,只是你不知道。否则这么多宗室,为何独独他得皇上和太子两人的同时信任?为何那么多我们都惹不起的人,却独独怕他?还有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并不比我更袒荡,更磊落。只不过,遇到袒荡磊落的时候他们出面,遇到龌蹉肮脏的时候由别人背祸……漫漫,你能不能公平一点,不要只看别人的好,也不要只看我的不好。”

第三百八十七章 敏感

在陆漫的眼里,宋明温文尔雅,笑容和煦,就是个君子。可姜展唯今天一说,觉得他肯定也有他不为人知的一面。在她想来,在你死我活的情况下,不利用妻子和前未婚妻,用正当手段打击对自己不利的敌人,也没有什么错。

但姜展唯又一次莫明其妙地把宋明扯出来,让陆漫气愤不已。她说道,“我们说我们的,你何苦去攀扯一个外人?宋明是不是君子,关我什么事。”

姜展唯显然对“君子”这个论题很感兴趣,又说道,“宋明不算君子,顶多是个伪君子。我倒是知道一个真正的君子,也足够坦荡,他就是我的五弟姜展玉。他不屑做任何他认为卑劣的事,他永远都是那么温润如玉,光明磊落。但不他适合当官,不是身体原因,是他不能在宦海沉浮中独善其身,更护不住人人羡慕的美玉——除非有人帮他罩着。”

他说到姜展玉,陆漫的目光又看向他。她也觉得姜展玉是最美好的君子,不适合在官场中混。

姜展唯扯着嘴角笑了笑,笑容里有掩藏不住的苦涩,喃喃说道,“五弟的运气够好,他是太太生的,是嫡子,先有长公主的祖母护着,后有国公爷的岳丈护着,他只需要把他温润如玉的外表,最美好善良的一面展示给别人即可。可我不行……”

姜展唯的神色黯然下来,声音低沉,却又像是从嗓子眼里吼出来一样,“可我不行!我没有那么好的命,我没有资本做真正的君子,也没有资本做伪君子。因为没有人给我安排好我想要的前程,我更没有一出生就拥有的高高在上的地位。我想成为人上人,就必须靠我自己努力去打拚。

“打王浩白和宋宪,我不能像宋明那样英雄气慨,敢当街把他们骨头打断。我只能非常不坦荡地背后搞搞小动作,不敢让他们知道是我动的手。想把蔡公公早些引出来,想立功,想让妻子脱去罪臣之后,想让女儿弟妹过好日子,只能用那种连我自己都看不起的小手段。

“遇到不好的怂事,就得我出面,而不是命令我的谢老国公、谢国公,或者我祖母出面。遇到好事,哪怕是我用性命换来的,也要双手奉上。一个家的中流抵柱是嫡系,哪怕他们再没用。因为我是庶子,要牺牲的时候我上,有好处的事情他们上。这是惯例,几乎每家都这样。我出生卑微心又大,不自己去争,没有人会为一个庶子争……”

吼完,他用拳头狠狠砸了一下旁边的小几,几上的广口粉瓷花瓶跳了起来,花瓶倒了滚落在地下打得粉碎,瓶里的水和花洒落一地。

姜展唯跳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屋里瞬间静得针落有声。陆漫看看地上的一片狼藉,抱着枕头把头埋进去,她想哭,却流不出一滴泪。她一直想跟他开诚布公地跟他谈一谈,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跟他说一说。可两人一说起来,就成了这样。

由于特殊的生长环境和好强的个性,这个男人养成了非常别扭的必格。看似强势无比,内心又极其脆弱。他想要的比别人多,背负的比别人多,心里的那根弦一直是紧崩的,稍一触及,就异常敏感。而且,只要一说到嫡庶,他就暴跳如雷。她不能说他的目的不对,却极不赞同为达到目的的做法……

王嬷嬷进来了,搂着陆漫说道,“三奶奶,别难过了,三爷刚回来就闹成这样,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现在是关键时候,若真把三爷惹怒了,他把那只小狐狸精领回家,三奶奶的日子可就苦了。三奶奶,听话,去前院书房把三爷哄回来……”

陆漫没动也没吱声,只把头埋在枕头里。这样带着刺生活,她宁可闹掰。

许久,她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非常温暖的怀抱,头顶上传来姜展唯低沉的声音,“我一个人在外书房不习惯,又回来找你了……”

陆漫继续埋着头,没理他,乌黑的长发散落在枕上,像铺了一块黑缎。

姜展唯的下巴在她的头顶轻轻蹭着,说道,“对不起,我不该跟你发脾气,我该好好跟你说。漫漫,我一直想对你好,想回来跟你好好解释,怎么又弄成了这样。对不起,是我的不是。”又解释道,“别生气了,我跟舒姑娘真的什么都没有。那天我劝了她,就把她安置在郑大哥家的隔壁,早些时候又把她安排去了一个叫兰古庵的庵堂,她会在那里带发修发行一段时间,然后去云游四海,再改名换姓嫁给关守……漫漫,你要理解我,我必须比别人多努力,多付出,才能得到我想要的。我必须要强大起来,才能护好我手中的美玉,我不能让那块美玉在祖母倒下之后有任何危险。”

陆漫依旧没有抬头,问道,“只为美玉,不为你的野心?”

姜展唯抱得更紧了,无奈说道,“你总是这么尖锐。我承认,也有我的野心,我想做出成绩让那些曾经瞧不上我的人侧目,让我在意的亲人过好日子。漫漫,我保证以后不再利用女人了,也尽量做到胸怀袒荡,光明磊落,好吗?”

陆漫摇头说道,“不光是利用女人的问题,三爷上进也没有什么不对。但有些事情能做,有些原则性的事情绝对不能做。若做了,就会留下后遗症,在我们彼此的心上种下一根刺,刺越种越多,最后千窗百孔……”

姜展唯的脑海里闪过新婚夜那天陆漫的痛哭声,还有自己要去打仗之前陆漫的痛哭声,再加上这次,自己在她的心里已经种下了三根刺吧?

他又心疼又惶恐,低头吻了吻她头顶的浓发说道,“漫漫,我是真心悦你,还有可爱的小悦儿,我不想在你的心里种刺,想给你们这个世上最好的。原来我有些做法不对,伤了你的心,以后再不会了,我发誓。”

陆漫又道,“你之前发过誓,可你依然又犯了。”

姜展唯忙道,“下次不会了,我保证。”

第三百八十八章 公平

陆漫又苦口婆心地说道,“不是你认为最好的,就是我和悦儿最想要的。悦儿最想爹爹陪她,因为你没回来,她哭过好几次。而我想要的是心安,平静,家庭和睦,快乐,让丈夫在孩子面前保持高大伟岸的好形象。我不想自己一次次被伤害,被无视,不想跟你斗心眼,揣测你的心思,不想家里突然冒出一帮人来大吵大闹……”又循循善诱道,“我们已经分家,不管你是嫡子还是庶子,你在我们小家都是当之无愧的家主,是孩子们的天。以后,嫡出的想抢你的东西或是想牺牲你也不太可能了,我们也不答应。不要再去纠结这个问题,为这生气不值当……功名利禄要挣,但要随缘,不要太执着,否则你太辛苦,也不会快乐……”

陆漫每说一句,姜展唯都好脾气地说一个“好”或者“知道了”。

陆漫说了很多,把这些天的所思所想都讲了出来。她希望姜展唯能听进去,他的心情轻松,自己的日子也好过。

她觉得嗓子都干了,便从枕头上抬起头来,把枕头放下,起身来到桌前,地上已经被收拾干净,她从茶壶里倒了一杯水喝了。

灯光下,陆漫的小脸苍白,眼睛微红,眉头紧锁,嘴唇抿着,显见气得不轻。

姜展唯又是心疼又是心软,他嗓子发干,浑身发热,跟过去从陆漫身后抱住她。低头用脸颊轻轻蹭着她的脸颊,说道,“漫漫,这么多天没回来,真想你。”

陆漫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挣脱了他的怀抱。今天她太累了,对姜展唯也有明显的抵触情绪,不想亲热。

便说道,“三爷,天晚了,你明天还要上金殿打一场硬仗。你去外书房好好歇歇,想想明天该怎么应付那个局面。”

这么明显的拒绝,连一点弯都不拐,刚刚自己明明说了一个人在外书房不习惯好吧。

姜展唯有些羞恼。

本来他想像原来那样耍耍赖皮,多说两句好话,但今天心情不好,又疲倦得紧,只得松了手。他强压下心中的火气,说道,“好,你也好好歇歇。”然后,扭头出了卧房。

他的脚步声都出了上房,怎么又倒了回来。陆漫的心一紧,怕他又进屋来缠她。

他没有进卧房,来到侧屋后,让下人进来把炕铺好,他要睡在这里。

王嬷嬷和丫头都守在西侧屋,东边的声音听得不甚清楚,但也知道他们在吵架,紧张得不行。

听到他的脚步声出了上房,王嬷嬷直在心里埋怨主子太傻,怎么又把男人气走了呢。听到他又倒了回来,高兴的嘴刚刚咧开,又听到他要睡在东侧屋。

杏儿和李儿赶紧过去铺炕,跟在后面的王嬷嬷看到卧房门急得要命,也不敢进去劝陆漫。

陆漫没有去管姜展唯,她又从抽屉里拿出妈妈的相框放在胸口上。或许是一整天劳心劳力,或许有妈妈的陪伴,心烦意乱的她居然很快进入了梦乡。

她一夜好梦到天明,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外面的鸟儿唧唧喳喳叫得正欢。

陆漫坐了起来,问道,“什么时候了?”

王嬷嬷听到声音,赶紧走进来说道,“辰时末了,八爷和二姑娘已经吃了饭上学去了。”又低声道,“今天早朝,三爷天不亮就起来了,不让惊动三奶奶,他吃了饭就走了。”又道,三爷走之前,还让杏儿跟三奶奶说,让你放心,一切事由他顶着,家里不会发生任何变化。你看看,三爷多好,你就不要跟他拧着了,胳膊扭不过大腿……”巴拉巴拉,又历数了一遍姜展唯的好。

面对王嬷嬷的时时念叨,陆漫自动戴上无形的耳塞。

不过,昨天光顾吵架了,居然记了问他今天该如何应对。

刚吃过早饭,陆漫就被长公主请去了鹤鸣堂。长公主也忐忑不安,她们两人坐在屋里等消息。

终于等到晌午,姜侯爷遣人回府说明了一下情况。

金殿上,舒大人和几个言官及一些大臣弹劾姜展唯,说他身为朝庭命官,却生活不检点,居然敢勾引藏匿官家小姐,还是正跟别人议亲的小姐。舒大人气得失声痛哭,在殿上长跪不起,求皇上给他作主。

姜展唯不仅不承认自己藏匿了舒明薇,还坚决不同意纳舒明薇当贵妾,说舒家这样做是对舒姑娘的亵渎。他当初只是把舒姑娘安排在一家农家小院,想让她想清通后回家跟父母团聚,他们之间清清白白,谨守礼仪,什么事都没有。可舒姑娘想了多日后还是看破红尘,不再眷恋凡世,已经去了一个庵堂里带发修行,说要青灯古佛一生。

蒋明汉也表了态,说尊重舒明薇的选择,不想再娶她了,并表示不会怪罪舒家。意思是,他这个苦主退出事外不追究了。

皇上闻言,便让舒明薇的二哥同一个太监去姜展唯说的兰古庵一趟,看看舒明薇是不是真的在那里出家,她自己的真实意图是什么。

若是姜展唯说谎,不仅必须纳了舒明薇,还要杖一百。若舒明薇的确已经出了家,那就只有随了她的意思,总不能强拉一个出家的姑子回来嫁人吧,还让舒家不许再找她的麻烦……

皇上的处置看似很公平,两边的人都没意见。

陆漫和长公主的心又提了起来。

姜展唯信誓旦旦说他安排好了一切,但若舒明薇临时改变主意跟舒家站在一条战线上,那可糟心了。

姜展唯就犯了欺君之罪,不仅要纳了舒明薇,还要仗一百。若他不纳,就是欺君之罪加抗旨,即使皇上舍不得杀了姜展唯,又有姜侯爷、勤国公、安国公等重臣的帮忙,他也会脱层皮,还不一定能保住现在这个正三品的官。

舒家人乐于接受皇上的处置,或许认为舒明薇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给姜展唯当女人,有这个台阶,她顺势而下就能给姜展唯当女人了。这还是皇上的口谕,虽然不是下旨赐婚,也差不了多少。

第三百八十九章 后手

下晌,长公主府在家的所有主子都来鹤鸣堂等消息。长公主把陆漫招到她身边坐着,她的手紧紧捏着陆漫的手,捏得汗津津的都不自知。

等到傍晚,几位老爷和姜展唯终于回来了。几位老爷端着轻松的笑脸,这场仗应该是打赢了。而姜展唯却是鼻青脸肿,走路还有些瘸,一看就是挨了顿好打。

姜展魁和姜玖心疼得要命,姜玖都哭了,却也不敢在这时候多话。

只有姜悦不知道爹爹为什么变成了大花脸,爬上姜展唯的腿摸着他脸上的淤青,纳闷道,“爹爹怎么了?”

姜展唯想着陆漫说女儿想他想得哭了多次,心里一片柔弱,任凭姜悦没轻没重地摸着,痛得嘴角直抽也舍不得躲开。

姜侯爷笑道,“娘放心,展唯媳妇放心,那内侍和舒二郎回来,说舒姑娘铁了心出家,不再眷恋凡尘,法号为静音。而且,她出家就是因为不想嫁人,凡心已死,跟其他人没有任何干系。静音师傅如此说,舒家气得要命也不能再闹了。”

众人听了,才大松了一口气,又都感慨舒明薇可惜了,一步错步步错,今后只能在空门渡过余生。若早些想通早嫁人,也不至于落到此种地步,等等。

姜展唯端着一张花脸没有多余的表情,大概也在心里感谢舒明薇没有临时倒戈跟着舒家一起讹他吧。

陆漫暗哼,不是自己思想阴暗,她哪怕跟舒明薇只接触过几次,也能看出来那姑娘不是善茬,人前人后两个样。她所谓的“痴心”坚守了整整三年,还敢带着丫头跑出家门,可见她的固执和决心,她肯定不会心甘情愿做静静守候在一隅的白月光……

她这样做,让舒家人恨毒了她,或许她已经不再乎舒家的感受,已经跟他们彻底决裂。却成功地让姜展唯和姜家对她的好感直线上升,特别是长公主和三夫人,之前可没少骂她不要脸。

长公主又埋怨姜展唯道,“年轻人做事不计后果,这事多险哪,若舒姑娘临时反悔,你就搭进去了。”

姜展唯说道,“祖母放心,我肯定不会受制于人。早就安排好了,舒姑娘周围有我的人在。若她真的想临时反悔,保证她的话还没说完,就会突然‘患病’晕过去。”

他没好说的是,若舒姑娘敢不听话临时倒戈,还会有后手。他们布局这么久,怎么可能让一个妇人破坏全盘计划。

陆漫看了姜展唯一眼,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多虑了。这个男人心眼那么多,肯定有后手,舒明薇怎么算得过他。或许舒明薇也知道姜展唯的个性,不敢跟他耍心眼。还好她没有耍心眼,不仅自救了,还成功地让姜家人对她又多了一层好感。

看着姜展唯的大花脸,长公主满意地点点头,这个孙子是她所有儿孙中最厉害的一个。

长公主又皱眉指着姜展唯对二老爷说,“我只让你假装打打他,给外人作作样子,你怎么把他打成这样?”

她之前让二老爷在出宫后,当着众臣的面打姜展唯一顿,让别人看看自家因为姜展唯去招惹舒家女有多气愤。

二老爷认真地说道,“娘,儿子是真的气狠了。这个混帐,去招惹了不该招惹的女人,害得您和他媳妇担惊受怕,害得咱们家丢脸,又让舒家差点塞进来个女人……若再不好好教训教训这个混帐,怕是真会把他媳妇气跑。儿子这次没有手软,还借了秦老侯爷的拐棍打。”又立着眼睛吼姜展唯道,“你这个媳妇样貌本事世间少找,若你不珍惜把她气跑了,老子直接打死你。”

陆漫没想到自己在二老爷的心中这么好,因为自己把姜展唯打得这样狠,还是有些莫名感动。

长公主则生无可恋地看看这个傻儿子,一句话都说不出。

老驸马竖起了两个大拇指,说道,“打得好,唯唯就是欠教训。”

姜悦这才搞懂他爹是挨打了,太祖祖还大声叫好。她“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从姜展唯腿上滑下来,迈着小腿跑去老驸马跟前。

陆漫知道她要去揪老驸马的胡子,赶紧过来拉她。

老驸马却阻止道,“等她揪,等她揪。”又对姜悦说道,“好重孙女,不要哭了,下次唯唯挨打,太祖祖保证不再叫好了。”

姜悦被陆漫私下教训过几过,还是怕她。见母亲的眼神冰冷,只敢轻轻揪了揪长胡子,便放了手。老驸马还以为是重孙女心疼他,高兴得哈哈声都响亮了许多。

小妮子又有心计地趴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二二打爹爹,不好,骂他。”

老驸马一听,又立着眼睛对二老爷吼道,“我听长亭说,你还是因为唯唯媳妇献了神药方才升的官,怎么能那样打她的男人?以后你不许再打唯唯了,唯唯媳妇、悦儿、我,我们都会不高兴。”

二老爷气得满脸通红,也只得起身给老驸马躬了躬身。

长公主赶紧说道,“驸马爷乱说什么呀,这话传出去了我们是会被言官弹劾的。”

那天她跟大儿子、三儿子说话,怎么就被老驸马听进去了。

老驸马又聪明地表态,“我又不傻,这话当然不会拿出去乱说。”

陆漫气得又瞪了一眼姜悦,这个小妮子,以后要多加教训和引导。

饭后,长公主把姜侯爷、三老爷和姜展唯留下开高层会议,其他人都各自散去。

二老爷不愤地看了一眼姜展唯,也只得老老实实离开。

回了东辉院,看到何氏和何承都来听消息了。

陆漫讲了经过,他们也都放下了心。何氏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还好那个讨嫌的舒姑娘没有赖上女婿,真的出了家。”

何承冷哼一声,说道,“她不仅讨嫌,还狡猾。若真赖上了,姐夫不仅不会要她,还会更恨她。”

陆漫说道,“到底是姐的亲弟弟,说到点子上了。”

何承又汇报了一下“盗魂散”的研究情况,近段时间有了些进益,比如在小兔子喝过药后会很快失去知觉,怎么打都打不醒,但等到他一刀下去,小兔子就一下跳了起来……

第三百九十章 白月光

陆漫说道,“这是能轻微麻醉了,若再加以针刺麻醉,不知可不可以做那种小手术。”

囊肿手术并不算大,若坚强的汉子是能硬挺过来的。但太子和刘惜蕊,一个贵,一个娇,陆漫才一直不敢动。

何承笑道,“医馆里也有这种得皮下积症的病人,我问问他们愿不愿意接受这种疗法,若愿意,姐姐就在他们身上试试,弟弟正好学一学。”

陆漫摇头道,“那种病人还是先放一放,他们不一定能接受这种治疗。姐不是教过你怎么缝合吗,若有外伤比较严重需要做缝合手术的,可以用这种方法。若那种麻醉药能起一定的作用,再说别的手术。”又叮嘱道,“若要做这种缝合手术,先让懂外科手术的丁大夫做。平时也要多跟他学习,不要人云亦云,他的许多方法都值得推崇。”

陆漫之前已经让人专门打制出了适合手术用的针,又剪了些羊肠线,教了何承肌肉缝合。丁大夫过去是一个游医,对一些小外科手术十分在行,被同仁堂招进来当了坐堂外科大夫。丁大夫没有行医资格,陆漫还走了个后门,请高医使说了好话,他才通过太医院的考核。

这样的游医被招进同仁堂,不仅受到了其它医馆的笑话和讥讽,连同仁堂的许多大夫都瞧不上丁大夫。

何承高兴地答应下来。若真的成功了,就能给刘四姑娘做手术了。

让刘惜君能取下面纱,是何承最大的两个愿望之一,另一大愿望当然是外祖能够平反昭雪。

把何氏母子送走,姜展唯还没回来。

陆漫让姜悦站在跟前,给她讲了半天道理。大意是二老爷是爹爹的爹,是她的祖父,不能撺掇太祖父打他,这是大不孝。还明目张胆使坏,更是傻到家……

姜悦被说得没了耐心,但她怕娘亲,又没有帮她撑腰的人,只得保证道,“好嘛,好嘛,不坏坏了。”

小妮子还知道避重就轻。陆漫无法,只得让人领她去歇息,以后再慢慢调教。

戌时末,陆漫上床睡觉。这两天太累,即使心里有再多的事,也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陆漫正睡得迷迷糊糊,便觉得有人在亲她。她清醒过来,推着姜展唯道,“三爷,你辛苦了一天,不累吗?”

声音无奈极了。

姜展唯没抬头也没停手,刻意忽略掉陆漫的不愿意,呵呵笑道,“不管多累,只要一做这事,都不感到累。”

陆漫无奈,只得挺尸。她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好,在古人的眼里姜展唯已经算是非常好的男人了,有能力,是高官,事业心又强,还只要她一个女人,对衷情于他的前未婚妻没有动心……更确切地说是没有动情。而且,他还有下一场硬仗要打,那就是如何把蔡公公引出来,如何撬开他的嘴。

但这些天的事太多,多得让她应接不暇,头昏头胀。还有舒明薇又成功地在他和她的心里种下一根刺,刺得她难受又拔不出来。她没有心情,不愿意在心烦意乱的时候做这些。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吧?

姜展唯一抱着这个纤弱的身子,就满腹柔情和怜惜。细细的小腰,有些硌手的骨头,她较一个月前瘦多了。自己真是混帐,只想着那件大事,想早些引蛇出洞,却忽略她只是一个女人,要承受多大的压力。而且,自己之前已经她的心里种下了两根刺,让她对自己没有信心,一有风吹草动就想东想西……

不过,任他再热情似火,这次也没能点燃她的身体和情/欲。

她的嘴唇依然光滑柔软,牙齿却咬得紧紧的。身子雪白如玉,却崩得紧紧的。大大的眼睛紧紧闭着,如睡着一般。

姜展唯挫败不已。他抬头起青紫的脸问道,“漫漫,你还在怄气?”

陆漫没有睁眼,幽幽说道,“也不是怄气,就是没有心情。”

姜展唯一下子坐了起来,说道,“舒姑娘不是已经接受了我们的安排吗?再接着,她会去云游,然后隐姓埋名嫁给关守,去离京城千里之遥的蜀中生活,再也妨碍不到我们了……”

陆漫又说道,“可就是我觉得舒姑娘不会心甘情愿接受这些安排……即使她真的接受了,也是南边那片最亮的白月光,让你无法无视她的存在。”

姜展唯不太明白“白月光”意味着什么,但陆漫把白月光跟舒明薇联系起来,又以这样一种酸酸的口气说出来,也有了些了然。他的眼前又出现宋明的笑脸,他会不会是陆漫那片最亮的白月光?

姜展唯顿时失了兴致,把衣裤理好躺下去,说道,“好了,睡吧。”

窗外的星光射进来,照得纱帐内朦朦胧胧。看看姜展唯的后脑勺,陆漫整理好衣裤,转向了另一边。

背对背的两个人看不见对方,但都能感觉到对方没有睡着。

过了许久,陆漫觉得要睡着的时候,姜展唯又转过身,从后面抱住她说道,“不管舒姑娘是不是心甘情愿,她已经这样做了,而且她这样做还救了她的命。哪怕她现在心里有抵触,等以后那件事水落实出,她会庆幸她接受了这种安排。我们不要再想她了,好吗?”又亲了亲陆漫的头发,说道,“漫漫,你是我心中唯一的月亮,月光溢满了整个胸膛,别处的月光再亮也照不进来。我希望,我也是你心中唯一的月亮……漫漫,我想了你一个月,明天我又要回营了。”

求/欢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话也说得这般软和。

但陆漫真的没心情,身子依旧紧崩,也没有说话。

即使姜展唯再想,男人的尊严也让他不可能再继续做下去,他只得重新躺下。躺下后还是气不过,又重新坐起来下了床,穿上衣裳走了出去。

陆漫听到脚步声在东侧屋停下。她也没有办法,今天的确不想跟他亲近。

姜展唯没有让在西屋值夜的丫头进来铺炕,只静静地坐在炕上。

窗外无月,星光满天。

第三百九十一章 未归

姜展唯在外面干坐着,陆漫也没好到哪里。

她又把妈妈的相框拿出来放在心口上。

前世,妈妈教了她如何跟同学、朋友、上级打交道,可就是没有教她如何跟父亲、丈夫打教道。

小时候,她问过她的爸爸在哪里,平时温柔的妈妈表情就会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说,“你爸爸已经死了,不会再回来了,漫漫也不要再想他。”

她又继续问,“那我爸爸活着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呢?”

妈妈就会红着眼睛走去另一间屋子。小漫漫就再也不敢问了。

她心里特别羡慕有爸爸的小朋友,又特别想知道有爸爸的滋味到底是什么样的,便去问其他小朋友,“有爸爸好在哪里呢?”

有小朋友答道,“不知道。”

有小朋友答道,“我爸爸好,比我妈妈还好。”

还有一个小朋友笑起来,得意地说道,“爸爸就像糖糖,甜甜的,甜得好幸福呀。”

小陆漫有些蒙,她知道糖的滋味,却不知道幸福是什么意思。

第二天幼儿园放学的时候,那个说“爸爸像糖”的小朋友的爸爸来接他女儿的时候,居然专门来到小陆漫的跟前,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顶,又蹲下身抱了抱他。

小陆漫幸福得眼泪都涌了上来,她好像知道了什么是“甜甜的幸福”,那只厚实的大手和宽大温暖的怀抱也深深地刻在了她幼小的心里。

她越想要甜甜的幸福,也就越渴求父爱,时不时会问爸爸去了哪里。在她十岁的时候,妈妈终于告诉她了她为什么没有爸爸,爸爸去了哪里。

她听了以后,抱着妈妈哭了很久很久。

妈妈哭着跟她说,她没有爸爸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妈妈会给她所有的爱,她依然会幸福。妈妈做到了,没有再婚,把她的所有爱都给了陆漫,陆漫也幸福地长大成人。

但长大就要面临找男朋友的事了。陆漫只要一想到那个不负责任又重男轻女的父亲,还有一生辛劳的母亲,她就特别害怕,条件也十分苛刻,以致于都三十多岁了,到死也没把自己嫁出去。

谁知这一辈子一穿越就嫁人,还是嫁的这么个别扭男人。两人有那样不好的开始,为了更好地活下去,互相利用。没想到互相利用还看到了各自的好,从合作伙伴变成了想真正过下去的夫妻。但这样的夫妻,总少不了猜忌,怕被伤得更重……

翌日,陆漫是被老驸马的大嗓门闹醒的。她一睁眼,看见强烈的阳光透过窗棂散进屋里。

她一下翻身起床,高声叫人进来,埋怨她们怎么不早些叫自己。

桃儿小声辩解道,“奴婢叫了三奶奶,三奶奶没醒。王嬷嬷说三奶奶或许夜里睡得晚,就不许奴婢再叫了。”

王嬷嬷走进来,把丫头打发出去,亲自服侍陆漫穿衣。

她的脸皱得像个包子,好像还哭过。叹着气说道,“三奶奶,听值夜的杏儿说,三爷在东侧屋里坐了一宿,连早饭都没吃就直接走了。哎哟,你是他妻子,怎么能这样,这要传出去,不说婆家人会不高兴你,外人也会说你不贤惠……”

穿好衣裳,陆漫由桃儿服侍去洗漱。

出来的时候,王嬷嬷拿着那个相框问道,“三奶奶,这个人是谁啊,头发卷卷的像有些番人,但长得不像番人……”

陆漫忘了把相框藏起来。她赶紧过来把相框拿过去,说道,“这是我的一个恩人。”

王嬷嬷还想问是什么恩人,但看到陆漫的脸色不虞,也就闭了嘴。

陆漫来到厅屋,老驸马和已经吃完饭的姜悦走了进来。

老驸马嘲笑道,“唯唯媳妇才起床啊,多亏我听了长亭的话。她说你昨天夜里辛苦,不会早起,让我晚些来。”

他的话没错,可想想就有问题。陆漫红着脸瞪了老傻子一眼,嗔道,“祖父再胡说,有好吃的就不请你了。”

老驸马赶紧老实地闭上了嘴。

陆漫又抱着姜悦亲热了一会儿,才让他们去外面玩。

她一个人去了西屋书房,坐在案前静静地想着。再跟姜展唯怄气,但正事还得帮他谋划。何况,那件事本就牵扯了何晃外祖。

现在,鱼饵已经撒下,就等着大鱼上钩。若大鱼真的上了钩,为了逼真,或许还会让她亲自出面。

她在记忆中找寻有关治癫痫病的药方。她想制一些散剂和丸剂,可以应急。她也希望蔡公公不要被吓死或者病死,早日撬开他的嘴,何晃外祖也能早日平反昭雪。

记忆中的治疗方式跟这个时代的治疗大体一致,没有特效药。她在纸上写下两个方子,再让精于这个病的李大夫看看,然后让黄师傅弄出丸剂和散剂。

月末姜展唯没回来,让柳山送了口信回来,说他忙。或许是陆漫的话起了一定作用,他还给陆漫和三个孩子带了小礼物,表示自己没有忘记他们。

给陆漫的是一个漂亮的竹编针线篓,几个孩子的是小木头人儿。这一招果真有用,小家伙虽然极其失望,但看着手里的小东西,总算是个安慰。

不管他是怄气,还是真的忙。他没回来,也让陆漫松了一口气,她现在还无法心平气和地面对他。若再次拒绝他,怕是会更加引起他的不满。

只不知那条大鱼上没上钩……

六月初八上午,硕亲王府送来了贴子,初十那天他们府举办荷花宴,请了长公主府的人,也专门请了姜展唯和陆漫。

因为赵亦的关系,还给何氏和何承送了贴子。何氏在备嫁不好意思去,何承对这些聚会不感兴趣,也不会去。

陆漫又想起了上年死的那个孩子。明明可以生龙活虎金尊玉贵地活着,却因为政治,现在已经化作了一堆白骨……这是她心中永远的痛,自己伸把手,或许就能救救他。

初九傍晚,西边的火烧云浓烈而灿烂。

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可孩子们依然在廊下同动物们玩着,还不时地向垂花门张望着。他们知道明天休沐,想着姜展唯今天应该回来。

一直等到华灯初上,盼来的又是柳江一个人。

第三百九十二章 太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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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悦一下哭了起来,不依道,“不要柳江叔叔来,出去,出去,换爹爹来……”

柳江红着脸给陆漫躬了躬身,说道,“三奶奶,三爷忙,这个休沐又回不来。”又特别说明道,“是真的忙,三爷哪里都没去,只在营里练兵。”

又从包里拿出几样礼物,说是三爷送的。几个孩子拿着礼物,也没有上一次的开心,依旧失望不已。

陆漫又泛泛道,“好,我知道了。你回去也要提醒三爷,公务再忙也要注意身体,要劳逸结合。”

看到三个难过的孩子,陆漫心里很不是滋味。大人不合闹意见,最受伤的是孩子。

怪不得姜展魁当初表态,若陆漫跟他哥哥生气回娘家,他宁可带着妹妹跟她回娘家。现在,他们小兄妹更像是她陆漫的亲弟妹,哪里是他的亲弟妹。

她哄着三个孩子进餐厅吃了晚饭。几个人的胃口都不佳,草草吃了点。

翌日一大早,陆漫和姜展魁、姜玖收拾得漂漂亮亮,等到何氏来了,几人才去长公主府外院汇合。姜悦太小,除了去关系非常好的谢府和闵府,不会带她去别人家。小妮子醒来看不到娘亲和叔叔姑姑,肯定会哭闹,只得让何氏来陪她。

到了硕亲王府,姜展魁跟着爷们去湖的另一边玩,姜玖跟着三夫人和江氏去坐船赏荷,二夫人依然去瑶轩当诗会的评委主席,陆漫依然在莲院当中老年妇女的保健医生。

陆漫心里也非常想去玩,赏荷、跟同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媳妇谈天说地要好玩得多。可不管去哪里做客,基本上她都被长公主带在身边,那些尊贵的中老年妇女也缠着她不放。这个殊誉让很多妇人羡慕嫉妒恨,陆漫心里却并不喜欢。

这次长安长公主和王家人、洪家人都来人了,她们之前跟长亭闹得非常不愉快,但见了面还是微笑着说着外交辞令,感觉没有发生过什么不愉快。

午时初,陆漫正在给一位贵妇请脉,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惊呼声,好像是一个在船上玩的孩子落进水里了。

屋里的人都惊了一跳,世子妃的大儿媳妇宋大奶奶第一个往外跑去,陆漫也紧随而去。

出了莲院,陆漫看到人们都三三两两往右边跑。向右看去,远处隐隐看到一群人打堆,她便也不顾形象地跟着往那边跑。由于着急,她跑得比那些奶奶小姐们快多了,跟不顾形像的下人们有一拼。

杏儿跟在陆漫后面,不时提醒她注意仪态。还说若王嬷嬷看到她这个样子,肯定会气哭的。陆漫没听到杏儿的念叨,只一心想去救落水的孩子。她不想在这里眼睁睁看到一个孩子死了,又看到另一个孩子死。

刚跑了一段路,就看到一个婆子抱着一个男孩在往她这个方向跑,还有人在大声说,“姜三奶奶就在莲院。”

那个婆子不认识陆漫,还在向莲院方向跑。一个认识陆漫的人喊道,“这就是姜三奶奶,快请她救救小少爷。”

陆漫急得不行,被淹的孩子是不能这样抱着跑的。

她跑过去从婆子手里接过孩子,再把孩子仰面放在地上。是男孩,大概七岁左右,脸色苍白,眼睛闭得紧紧的,似乎已经没有气息。

陆漫跪在他旁边,快速解开他的领口带子,抬起孩子的下巴,看到他的鼻腔里有鼻涕,又用手把鼻涕挤出来,再把口中的异物清理干净。然后,就捏着孩子的鼻子使劲往他的嘴里吹了一阵气,又松开他的鼻孔,按压他的胸部。之后,又往他嘴里吹气,又按压胸部。

大概半刻多钟后,孩子终于“哇”地一声哭出了声。

一个年青妇人激动地一把把孩子抱进怀里哭起来。说道,“礼儿,娘的宝宝,你终于醒过来了。”

陆漫定睛一看,年青妇人二十几岁,自己并不认识。

陆漫起身对那个妇人说道,“孩子的肺部进了水,还是要喝两天汤药。”

年青妇人才抬起一张泪脸,感激道,“谢谢姜三奶奶的救命之恩。若没有你,我的哥儿就没了。谢谢,谢谢。”

宋大奶奶也赶来了,对那个妇人道,“赵大奶奶,孩子的衣裳都湿透了,赶紧去莲院洗洗,换身干净衣裳。”

下人接过那个孩子,快步向莲院走去,赵大奶奶紧随其后。陆漫也狼狈得要命,衣裳有些湿,头发有些乱,也快步回了莲院。

陆漫重新梳洗了一番,又换了衣裳,来到厅堂,看见长亭长公主正拉着赵大奶奶说笑。众人也在议论着,不知姜三奶奶给孩子吹了什么仙气,孩子都没气了,居然又被她吹活了。

等陆漫走过去,赵大奶奶起身给陆漫施了个礼,笑道,“谢谢姜三奶奶救了我的礼儿。”又笑道,“哎哟,真是太巧了,这就是缘分,没想到我们第一次见面居然是这样。”

这位是赵大奶奶。难道……不会这么巧吧,陆漫有些蒙。

长公主笑道,“展唯媳妇,她是赵侯爷的大儿媳妇吴氏,你救的哥儿是赵大人的长孙礼哥儿。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果真是赵家人!

陆漫也笑道,“哎哟,真是缘分。”又笑道,“哥儿有大福,若再晚一点点,不要说是我,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过来。”

赵大奶奶的眼睛又流了出来,说道,“若姜三奶奶不在这里,没有给孩子吹那几口仙气,我的礼儿就真没了,那样我可怎么活。”

赵大奶奶只生有一儿一女,这个儿子就是她的命根子。

赵大奶奶又说,她和两个孩子前天才回京,本还想着过两天去长公主府拜望长公主,哪成想今天就遇到了,还出了这事。

等到礼哥儿洗了澡,又换了衣裳,婆子把她抱出来。

他恹恹的,没有精神,赵大奶奶还是让他下来给陆漫作了揖。说,“谢谢姑姑的救命大恩。”

陆漫给了他见面礼,又提笔开了两副汤药。

赵大奶奶方千恩万谢地带着两个孩子提前回家了。

第三百九十三章 感谢

硕亲王世子妃气得要命。上年荷花宴出了事,是陆氏掉进了湖了,好在有惊无险。而今年又有一个孩子掉进湖里,若没有陆氏,孩子就死了,他们府该怎么跟南山侯交待?以后还有谁家愿意再来府里参加荷花宴?

硕王世子妃诚心给赵大奶奶道完歉,又感谢着陆漫。

长亭长公主又是得意又是高兴,拉着陆漫的手就没松开过。众人当然又捧着长公主说她有福,娶了一位妙手回春的神医媳妇,吹了几口仙气,就把已经闭过气的孩子救了回来。

看到长亭长公主的得意样,长安长公主气得肝痛,忍不住戳了几句长亭长公主的痛腿,两个加起来有一百二十几岁的老太太又开始吵嘴,被众人劝开。

下晌申时,客人们才陆续离开。

陆漫回到东辉院,刚把大哭着的姜悦抱过来,后脚硕亲王府就送了谢礼来。

何氏听说赵亦的长孙掉进湖里差点淹死,居然被闺女救活了,惊了一跳,直说太巧了。

两人正说着话,下人急匆匆来禀,南山侯赵大人和赵二公子来了,被明叔请到了前院的厅堂。

赵亦父子两个肯定是亲自来感谢陆漫救了书哥儿的。

何氏羞得脸通红,想从东辉院的后门回榆青院。陆漫便让他跟何承说,让何承来帮着侍客。

然后,陆漫领着姜展魁和姜玖、姜悦一起去了前院。

赵亦和赵二公子正坐在厅堂里。

陆漫过去给赵亦屈膝行了礼,姜悦还跪下给他磕了头,喊他“赵家祖祖”。

赵亦夸了姜悦几句,又送了她五颗成人拇指腹那么大的四颗东珠当见面礼。

这个见面礼有些太厚了,应该是感谢陆漫救了他孙子的原故。

姜展魁和姜玖之前见过赵亦,所以就没有给他们见面礼。

之后,赵二公子又来给陆漫作了揖。

赵二公子今年十六岁,长得跟赵亦有几分相像,模样俊俏,气质慵懒。听说学业不错,早两年就中了秀才,明年会下场考举人。

不大的功夫,何承又急急来了。

何承是第一次看见赵亦,有些紧张,让他的脸如打了胭脂一般,更加明媚。

赵亦很温和,长辈的架子拿得也不足,找话跟何承说着,让何承放松了许多。

几个人又说笑一阵,赵家父子谢绝了陆漫留饭,告辞回府。

三天后,赵礼书已经大好,赵大奶奶带着两个孩子来了东辉院。

赵大爷赵知温还在济州府没回来,赵大奶奶回来是要帮着府里准备迎娶何氏的事宜。

为了何氏以后的日子好过,陆漫也想跟赵大奶奶把关系打点好。因为先有她救了赵家孩子的事,几人见面更是亲近不少。

赵大奶奶吴氏二十多岁,长得秀丽端庄,身材纤细,很是温婉的性子,就是说话有些有气无力。大儿子赵礼书,六岁,小女儿赵礼珉,四岁。两个孩子长得也漂亮讨喜,很有教养。

陆漫给了赵书礼一个羊脂玉笔筒,给了赵礼珉一根适合小姑娘戴的鸡血石雕的双鱼戏珠簪,赵大奶奶也给了姜悦一串滚圆润泽的东珠项链。

赵府不仅给东辉院、长公主府准备了礼物,还给榆青院准备了一份。

赵礼珉很喜欢姜悦,一看到这个妹妹就凑了上去。姜悦也喜欢这个小姐姐,拉着她的小手讲着豌豆黄、酥心糖、旗长的能干。一猫二狗也尽力配合着小主人,一会儿翻跟头,一会儿叼东西,一会儿跳高高,逗得众人大笑不已。特别是豌豆黄抖着胡子撒娇的小模样,更是让珉姐儿喜欢得抱在怀里舍不得放下。

之后,陆漫母女便陪着他们去鹤鸣堂拜见长公主。晌午,把下学的孩子接来一起吃了晌饭,赵大奶奶三人又随陆漫回了东辉院。孩子们歇息,两个大人在屋里聊天。

陆漫已经看出来,赵大奶奶看自己的眼里有内容。这几年来,陆漫看多了这种眼神,这又是一个想请她看病的人。

果然,说了一阵话后,赵大奶奶便说了自己的隐疾。原来,自从她生了珉姐儿以后,月信一直不正常,有时候稀稀拉拉流半个月的血,她看了很多大夫都起色不大。

陆漫不厚道地暗自小欢喜了一下,若自己能把她的病治好,何氏跟这个继子媳妇就更好相处了。

陆漫给赵大奶奶把了脉,这个病虽然难治,但她还是有信心治好。她给赵大奶奶施了针,又开了药,施了艾灸。说道,“施针和施炙要坚持三个月,汤药的时间要更长,至少半年。你没有时间来我这里,就让绿绫去你们府……”又给她讲了一些必须注意的事项以及饮食。

赵大奶奶极是欢喜,她还想趁自己年轻再给丈夫添两个孩子。因为自己身体不好,子嗣又不丰,她已经迫不得已给丈夫抬了两个通房。

陆漫又留他们几人在东辉院吃了晚饭,还专门让人把何承请了来。这顿饭当然也少不了老驸马,他早就自己跑来了。

赵大奶奶先就被陆漫的人才惊一跳,现在看到何承,又是惊为天人。她终于明白公爹为什么不顾忌何氏是罪臣之后也固执地要娶她,有这样一双儿女的母亲,哪怕已人到中年,也貌美如仙吧。

之前,赵大爷听说父亲要娶一个罪臣的女儿,心里很不赞同。在他看来,父亲找的这个继室,不仅不是自家的一个助力,相反还会是拖累。但他也不敢忤逆父亲的决定,只得让赵大奶奶回来操办此事。

现在,赵大奶奶见陆漫和何承知礼又都医术精湛,长亭长公主似乎对这个庶孙媳妇极是疼爱,心下更满意起来,觉得是丈夫多虑了。

何氏的出身不高,才不会端婆婆的款,让人难以接近。陆漫得长亭长公主疼爱,长公主府才算得上自家得力的姻亲……

陆漫让厨娘做了两个自家的招牌菜,就是黄金鸡米花和黄金大虾,吃得珉姐儿小嘴油汪汪。

走的时候,珉姐儿极是不舍,嚷着明天还要来跟豌豆黄玩,来吃姨姨家的黄金肉。逗得众人大笑不已。

第三百九十四章 实在

之后,绿绫便会定期去一趟赵府,给赵大奶奶施针和艾炙。赵大奶奶也会隔三岔五带孩子来东辉院串门子,来东辉院可谓一举数得,她能看病,孩子们好玩,公爹还高兴不会怪罪。

绿绫去赵府多了,也看到和听说了赵府的一些事情。

赵亦很看重何氏,没用原来夫人住的院子,正在翻修另一个院子出来做正院。

她还看到了传说中的两位姨娘。一个是苏姨娘,岁数有些大了,跟何氏差不多,但模样却是逊色不多,是二姑娘赵映的生母。一个是袁姨娘,二十七八的样子。

这两个姨娘都是先夫人作主给赵侯爷纳的。原来先夫人在生完赵二公子后,就得了严重的妇科病,不能服侍丈夫,就作主给他先后纳了两房姨娘。

原来赵亦在胶东当按擦史,胶东的省会是济州,跟赵大爷一起,家里由赵大奶奶打理。后来太夫人病逝,赵亦便独自回老家丁忧。

还是他回京后,才把两个姨娘和庶女赵映接来京城。之前是苏姨娘暂时管家,现在已经交到赵大奶奶手上,只等何氏进门再交到何氏手上。

二姑娘赵映很老实,她一直跟苏姨娘住在一起。苏姨娘好像也比较老实,袁姨娘八面玲珑,很会说话……

或许是赵大奶奶投桃报李,让人有意无意给绿绫透了些赵府的信息。

“亲家姑太太有福了。奴婢去了那么多勋贵世家,赵府的人口家世算是简单的了……”

陆漫觉得绿绫对后宅最有发言权,因为她几乎每天都会去后宅给夫人奶奶们施针或是施灸。

听了这些,陆漫更是放下了心。

十九这天一大早就闪电雷鸣,然后大雨倾盆而泄,一直下到晚上也没有减小的趋势。

这样的雨势,连小小的姜悦都担心地问,“娘,雨大大,爹爹回吗?”

姜展魁和姜玖一整天脸上的愁云就没散过,怕姜展唯这个沐休又不回来。

陆漫道,“会回来。”

姜展唯最不怕的就是吃苦。在他想来,吃苦能锻炼人的心志,所以有时候还找抽地自找苦吃。若是天气好,陆漫真的猜不出他能否回来。但今天天气不好,他没有急事肯定会冒雨而归。

姜展唯果真在戌时初回来了。他没有找抽地骑马,而是坐的是马车,所以回来的晚一些。

他把伞放在廊下走进屋,姜悦和姜玖都高兴地向他扑去。

几个孩子跟他亲热着,陆漫看见柳春举着伞站在廊下没进屋,便知道他想去后院找绿绫。

她说道,“去吧,绿绫在屋里呢。”

柳春躬了躬身,又道,“我还给王伯和王大娘带了些东西,想给他家送去。”

这是又想把绿绫拉去王嬷嬷家谈恋爱了。知道王嬷嬷生他的气,还买了东西送礼。

陆漫点头表示同意。这些天绿绫一直在生柳春的气,陆漫倒觉得那件事不能怪柳春。姜展唯要那么做,他做为一个下属,过去还曾经是奴才,敢管吗?

姜展唯似乎之前没跟陆漫吵过架一般,跟孩子说笑几句,又会侧头跟陆漫说几句。

酒菜很快摆在东侧屋的炕几上,姜展唯盘腿坐上去,边喝酒吃菜,边似是解释自己为什么这么久没回来,“陆将军也没回家,跟我一起训练新招的黑暴营士兵。这些人,只有亲自训练,以后才能更好地听命于我……陆将军好像在离军营最近的镇子租了个小院,休沐时他的两个儿子会去那个小院跟他聚聚……”

陆漫最想听的是那件事,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问。

陆展唯吃了饭,又跟三个孩子玩了一会儿,把心满意足的他们打发走

屋里没人了,姜展唯才说蒋明汉已于前些时候回南越了,可蔡公公却没能如愿来找他。

陆漫失望不已。说道,“若大鱼不上钩,真是白费了那么大的劲……”你的美男计也白施了。

后一句话没好说出口。

姜展唯宽慰道,“这正是那只老狐狸的作风,他不会那么轻易相信人。我们只有等,等老狐狸想通了派人来找我们。”又道,“蒋明汉走之前,真的送了我一千两的黄金。说他乡下亲戚若要来京城,让我的神医媳妇尽力医治。治好后,还会有重谢。”

原来人家还给自己留了条后路,陆漫又有了期盼。

姜展唯把那一千两黄金的银票递给陆漫。

陆漫可不敢收。说道,“这不是脏款就是贿赂,我们怎么能私自留下。”

姜展唯见陆漫如此,笑起来,至少这个媳妇不会贪心拉他的后腿。他说道,“你放心收下,这在谢侯爷和谢大哥那里已经过了明路。那出戏我演得辛苦,还多亏了我神仙媳妇的名号。”

陆漫还是没收,说道,“你演戏更辛苦。”

姜展唯忽略掉她的揶揄,固执地把银票塞进她手里,说道,“我辛苦,也是为了让我媳妇过好日子。”

这话远没有那些甜言蜜语好听,但是实在。当然,这么多的金子更实在。

陆漫也就不矫情,收去了卧房衣柜里的一个抽屉里。

一看到那个曼妙身影,姜展唯就满腹柔情,恨不得马上把她抱进怀里。但这次回家到现在,他连摸都没敢摸一下,怕引起她的反感而把她推得更远,像上次一样。虽然上次被拒让他着实气了几天,但后来想到妻子曾经受过的委屈和对自己的帮助,他的气也就散了。

陆漫放好银票,又倒回来坐在炕上,低声问道,“若蔡公公真的出来了,不动大刑,你们有什么法子撬开他的嘴?”

姜展唯摇头道,“还没想到更好的法子,实在不行只得拿蒋明汉做突破口。蔡公公早年家穷,吃不起饭,他出来乞讨,机缘合巧下进宫当了太监。后来跟了先太后,逐渐在宫中有了一定的势力,就派人去他的家乡寻亲。可是,家乡遭了洪灾,只剩下蒋明汉一个亲人……”又道,“若蒋明汉比不上他对王皇后的忠心,也只得保证在他不死的情况下动刑。唉,难哪。”

陆漫道,“我倒想到一个法子,不知道管用不……”

第三百九十五章 好计策

陆漫这些天一直在想怎么不动大刑就让蔡公公说真话。

蔡公公有那个病,即使被抓住了,也不敢用大刑,还要把他服侍好,否则一患病就容易死翘翘。都说他是老狐狸,肯定狡猾奸诈。这样说来,他属于软硬都不吃那种。

陆漫想到癫痫病会产生幻觉,能不能让他产生幻觉说出真话?

《慎疾集》里有一种迷药能使人产生幻觉,但又说了这种药对毅志力比较坚强的人没有多少用。蔡公公有那个病,还有心病,古人都信鬼神,演一出神话剧,或许就能让他产生幻觉吐真言了。

她记得刘惜蕊长得并不像太子,似乎像刘家人多些。但是,再不像总是亲戚,总会有些相似的地方,再加上自己的化妆术,还有穿衣头饰,人在出现幻觉时看得也不会很精准……

听了陆漫的想法,姜展唯大喜过望。抓住陆漫放在几上的双手,说道,“漫漫,你真聪明,这的确是一个好计策。”

陆漫见自己的想法被认可,还是挺高兴。手挣脱了两下没挣脱开,也就由他握着,继续说道,“这出戏还是有难度。就是必须成功,保证万无一失。因为要把关键的人请来一起观看,若不成功你们就被动了。”

姜展唯笑道,“祖母说你是我的福星,真是。刘四姑娘意外被解了毒,皮肤白皙,连刘府的人都不知道,无意之中却被你和承弟知道了。蔡公公再是狡猾,也想不到我们已经知道了那个秘密,更想不到这世上有个跟李妃相像的人。我们再把景致布置得好一些,刘姑娘演得再像一些,不怕老狐狸不上当。”又问道,“戏要演得真实,那个药起关键作用。药呢,试了没有?”

那种“迷药”需要十二种药,前几天陆漫就在东辉院的药房里找到八种,又让小中跟着柳信去同仁堂买另四种。那几种药非常稀少,同仁堂只有两种,又跑了好几个药房才买全。搭配比例熬好后,再滴两滴酒就可以了。

他们把东辉院的下人都理了一遍,最终选择两个人来试药。一个是负责采买的崔老头,听说他有贪墨的嫌疑。一个是负责洒扫的伍婆子,她好像手腿有些不干净。

这事要趁明天姜展唯在家做了。

两人又商量,长公主早年跟李妃走得比较近,偶尔也能看到先刘二夫人。陆漫去跟长公主多打听一下李妃的各种情况,把相似的穿戴弄出来,再想办法跟刘惜蕊说清楚……

一直压在姜展唯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心情也更加轻松起来。他拉起陆漫的手,低头亲了亲。

说别人的事,陆漫很愿意跟他说,可还是有些抗拒他的亲近,又挣了挣双手,却被姜展唯攥得紧紧的。

姜展唯觉得陆漫还在生他利用舒明薇的气,也不敢再有什么隐瞒。低咳了一声说道,“漫漫,你要相信我,我心里只有你,不会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以后,我做的事都会告诉你。”又屁颠颠地汇报道,“前些天,我派了一个婆子去庵里见舒姑娘,把她各方面都安排妥当了,她的身边,还有庵堂周围我都安排了人。等到时机成熟,就会安排她离开。听说舒二夫人还去庵堂里大闹,想把她劝回家,她没见舒二夫人,也没回家……”

陆漫说道,“可我觉得舒姑娘不会那么容易放下执念,也不会那么听话地离开……”

姜展唯笑道,“你们妇人的心眼就是多。她已经闹成这样,有更好的一条路走,她何乐而不为。”见陆漫的嘴嘟起来,又道,“她听话最好,不听话害的是她自己,我们也尽心了。”

他这么说陆漫也无法,她已经把该说的话说了。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反倒显得自己小气。而且,若真是自己小人之心,舒明薇就是宁愿做那片静静守候的白月光,倒也是可怜之人,错付了一片芳心。

姜展唯见陆漫对自己不像上次那样抗拒,心下暗喜。又说道,“漫漫,不要再生气了。我做了那么多,既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你,这就是你喜欢说的‘双赢’吧。虽然做法你不认同,但结果是我们都愿意看到的。你的那些话我想了许久,让我快乐地生活,背负的不要太多,不要太追逐功名利禄……这个世上,除了我生母有这种期许,就是你了。你和她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夜里,姜展唯依旧热情似火。他温柔地亲吻着陆漫,在她耳畔絮絮低语,让她不要生气,他以后做事一定会面面俱到,既把公务办好,也不再伤她的心。那几根已经种下的刺,他会用自己的爱一点点拔下来……

陆漫真的拿这个男人没有办法。他的性格矛盾又别扭,许多做法和认之跟自己明显不搭。有时候热情似火,有时候又冷若寒冰。看似对她非常好,可做的一些事总让她失望和无措。让人推不开又不敢太靠拢……随着他的慢慢爱抚和低语,她的热情居然也被带动起来。

外面的雨终于停了,只有从房檐落下的雨滴“嘀嗒嘀嗒”地响着。

第二天,他们刚吃过早饭,谢煜便派人送信过来,好像谢大奶奶又怀孕了,想请陆漫过府瞧瞧,同时请姜展唯领着孩子们去玩一天。

看了信,姜展唯一脸嫉妒,掩都掩不住。然后,又瞥了陆漫的肚子两眼,想着晚上还要继续努力。

陆漫白了他一眼。之前,她也想多要几个孩子,可现在又没有那么迫切了。最好在姜展唯真正成熟之后,他们的日子彻底稳定了,再要。

一家五口收拾妥当,再把一猫二狗带上,一起坐车去了谢府。陆漫又让人去和郡王府一趟,告诉宋默她今天有事,不能接他来玩了。

他们直接去了谢大奶奶的院子。

萍姐儿、妍姐儿、沛哥儿站在院门口等着,一见他们去了,就都迎了上来。给姜展唯和陆漫行过礼后,便各找各的伙伴玩。

第三百九十六章 不敢说

进了上房,不只谢煜和谢大奶奶在,太子妃谢姝和谢大夫人居然也在。

姜展唯一家给太子妃和谢大夫人行了礼。

谢姝身着宫妆,头戴大凤钗。此时的她温婉娴静,美丽敦厚,也丰腴了不少。但完全没有了之前的爽朗明快,连笑都是只露八颗牙的最标准美丽的笑容。皇宫真是见不得人的地方,半年时间就把小姑娘的性格改变得彻底。

礼毕,谢姝身后的女官还捧上来三柄玉如意,姜展魁、姜玖、姜悦各一柄。

太子妃又笑道,“让孩子们出去玩吧,莫让他们拘束了。”

几人说笑一阵,陆漫给谢大奶奶把脉。她怀孕的日子尚短,滑脉还是比较明显。

谢大奶奶笑道,“上次生沛哥儿遭了大罪,之后一想到生孩子就心发慌。可真怀上了,又极是高兴,也顾不那些了。”

陆漫笑道,“以后杨姐姐定期来我家,我也会抽时间来你家,定期给你把脉。”

又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比如要适当运动,注意营养,也不能吃得太多,睡觉最好左侧,等等。这些话是说给谢大奶奶听的,也是说给谢姝听的。

太子妃已经出怀。目侧,她的肚子挺大,似乎有些营养过剩。

太子有那个病,以后能不能让女人怀孕,或者说生的孩子健不健康都不一定,王皇后再脑抽,再想洪家女生下皇长子,也不敢在太子妃身上做手腿。

所以,谢家和陆漫都不算很担心太子妃会被人暗中下毒。太子又非常宠爱太子妃,对她的保护非常周全。而且,谢家权势滔天,一般人不敢惹他们。

谢姝最是佩服谢漫的医术。但因为王皇后的关系,她知道自己生产是不可能让陆漫进宫坐阵的。听说嫂子怀孕了,便想出宫回娘家看看。太子知道她想私下找陆漫给她把脉,便也同意了。太子也佩服陆漫的医术,但碍于王皇后,不好明说出来。

而且,他们都知道何晃有断胎儿男女的本事,太子妃已经怀孕五个月了,陆漫若有那个本事,应该已经知道胎儿的男女。

陆漫应太子妃的要求,又给她把了脉。从脉象看,太子妃的身体很健康,胎儿也很好。而且,陆漫已经摸出太子妃怀的是女胎。

这让陆漫非常失望。她也想跟自己要好的谢姝怀男胎,希望她将来能当太后。可惜了!

但她不敢有丝毫的其他表情,一直笑意盈盈,因为她也看出谢家和太子妃在试探她。

她并不是因为太子妃怀的是女儿而不好说,而是根本不敢跟外人说她有这个本事,哪怕再信任的谢家。

这个本事是招祸的!

把完脉后,陆漫笑道,“太子妃的身体很好,胎儿也很好。”

见陆漫没有往下说,谢煜和谢姝、谢大夫人、谢大奶奶都有些失望。

之后,谢大奶奶又借故把陆漫叫去侧屋,问道,“陆妹妹,你能摸出太子妃怀的是男还是女吗?”

陆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哟,我可没有那个本事。听说我外祖有,可他留下来的那些手札里,却没有一点有关这方面的记载。我还问过贺大夫,他是我外祖的徒弟,他说我外祖也没教过他。”

谢大奶奶听了失望不已。

她们二人又回了厅屋。谢大奶奶向另几个谢家人轻轻摇了摇头,那三人都面露失望。

这时,谢开沛和姜悦跑了进来。

谢开沛对谢大奶奶说道,“娘亲,我跟悦儿妹妹说我有一个弟弟了,她还不相信,说我撒谎。娘跟她说说,我真有弟弟了,住在娘的肚肚里。”

见姜悦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谢大奶奶只得笑道,“沛哥哥没撒谎,明年他就会有一个弟弟或是妹妹了。”

看看得意又臭屁的谢开沛小盆友,又看看谢大奶奶的肚子,姜悦一阵羡慕嫉妒恨,那表情跟姜展唯的一模一样。不说陆漫好笑,连谢煜都大笑起来。

姜悦过去拉着陆漫的衣襟,带着哭腔说道,“娘,你也给悦儿生个弟弟吧。”

陆漫有些脸红,嗔道,“胡说什么啊。”见姜悦的嘴翘得更高了,要哭的样子,又说道,“这事难着呢,哪能想生就生。”

谢开沛见姜悦不高兴了,赶紧卖乖道,“妹妹莫哭,我弟弟就是你弟弟,他一生下来我就送给你,好不好。”

谢煜见自己儿子这么没出息,眉毛都皱紧了,笑骂道,“臭小子,你倒大方,连弟弟都要送人。”

说得众人大乐。

姜悦还不领情,摇头说道,“不,我要我娘亲肚肚里的弟弟。”

正闹着,眼睛通红的宋默被人领来了。

原来,东辉院的婆子去和郡王府说陆漫今天有事,不能接宋默去玩了,宋默当时就哭起来。他又哭又闹,宋明无法,只得派人把他送去榆青院,想着他也喜欢何氏和何承。见不着陆漫,见他们也一样。

宋默去了榆青院,何氏看他双眼通红极不落忍,又让人去东辉院打听,才知道陆漫一家去了谢府玩。

何氏想着宋默跟谢府的人也经常在一起玩,又让人把他送来了这里。

其实,之前陆漫也想把宋默一起接来谢府玩,但她已经看出来姜展唯似乎对宋明有猜忌,便不好在他面前跟小宋默太亲近,以免刺激姜展唯。若是姜展唯把对大人的负面情绪带给孩子,就更不好了。

宋默看见陆漫,神情委屈了,像被抛弃了的豌豆黄。他没有理凑过来的沛哥儿和豌豆黄,连主动招呼他的姜悦都顾不得搭理。

他直接过去拉着陆漫的衣襟,凄凄艾艾哭着说道,“嫂嫂,你怎么只带魁哥哥、玖姐姐、小悦儿来这里玩啊,你怎么能把我忘了呢?你们只顾自己热热闹闹,玩得开心,想没想过我有多孤单呀。”

陆漫心疼不已,给他擦着眼泪,说道,“默儿这么乖,嫂嫂就是忘了别人也不会忘了你呀。好了,好了,下次嫂嫂记着,去作客也把默儿带着。”

谢大奶奶咯咯笑道,“陆妹妹就是召孩子待见,我家沛哥儿也时时闹着去干娘家玩呢。还有闵家的明哥儿,也是经常闹着去你家。”

第三百九十七章 试药

陆漫余光看见姜展唯并没有多的表示,才放了心。这家伙,看着聪明,心眼又多,吃个醋却连人都没找对。

陆漫觉得,宋明是郡王,还是姜展唯的表舅,自己跟他接触又不多,人家怎么可能有那种心思。

若是姜展唯吃姜展玉的醋,陆漫自觉有还有些心虚。不只因为她对姜展玉的印象非常好,还因为她经常跟姜展玉接触,给他诊脉看病,还特别喜欢跟他聊天。他们两叔嫂的关系好,长公主府几乎每个人都知道。

陆漫从宋明的眼里看到的永远是和煦温暖,没看到那种惊艳和爱慕,哪怕一丝一毫。所以尽管宋明帮了她很多忙,她都觉得是因为自己对宋默的疼爱和为老和王妃治病的关系。

但她从姜展玉眼里看到了惊艳,也看到了黯然,哪怕这两种眼神瞬息即逝,她也捕捉到了……

陆漫曾经设想过,若二老爷当初没有反对她嫁给姜展玉,那自己就是姜展玉的媳妇了。若那样的话,姜展唯会继续在钦天监当个低级文官,在家里会继续低调地藏于人后,舒明薇还会成为自己的妯娌。自己会叫他三伯,叫她三嫂……想想那情景,真令人惊悚。

这时,有下人来报,姜老驸马来了。

姜老驸马就是老孩子,他肯定也是追陆漫和姜悦追到了这里。

谢大奶奶和谢煜都笑起来,又赶紧道,“快,有请。”

不大的功夫,谢老侯爷就陪着姜老驸马来了。

老驸马热得满脸通红,气得胡子吹得老高,大着嗓门埋怨道,“唯唯媳妇,感情你带着这么多孩子来做客,连唯唯都带来了,就不带我啊。”

谢老侯爷哈哈笑道,“你这个老小子,都这么大岁数了,想来就自己来呗,还让孙媳妇带,丢人。”

姜老驸马听不懂好赖话,回怼道,“我就喜欢让孙媳妇带,怎么着?气不过,也让你孙媳妇带你啊。”又摇头道,“你这么丑,谢大郎媳妇那么俊,肯定不愿意带你,怕你把她也丑到了。”

这话把谢老国公气着了,也把谢大奶奶吓着了。

谢老国公冷哼道,“都傻了还像个妇人。男人若是没本事,再俊有屁用。”

陆漫让人给老驸马擦了脸,哄了他几句,老孩子才去跟孩子们玩。

老孩子加小孩子,院子里更加热闹喧嚣起来。

吃晌饭的时候又出了状况,本来安排的是几个男人一桌,妇人孩子一桌。可老驸马就是不愿意,因为这一桌的另几个男人没有一个是他喜欢的。

他分别指着谢老公爷、谢煜、姜展唯大声控诉道,“你丑,你黑,你讨嫌,我不喜欢你们,我要去跟唯唯媳妇、小悦儿一起吃。”说完,就起身去了另一桌。

谢老国公也有些老还小,气得骂道,“你这个老傻子,吃我们家的饭还要嫌弃我们。看我们不顺眼,回家呀。”

老驸马还嘴道,“我不回!这里又不是你家,是谢大郎媳妇家,你凭什么赶我。”

谢煜好脾气地劝谢老国公道,“姜老驸马还没有一见我们就打架的地步,已经不容易了。”

谢老国公想到如今王国丈一见姜老傻子就吓得躲去老远,也忍不住笑起来。

太子妃出嫁前时常去东辉院,几次跟老驸马同桌吃饭。谢大夫人谢大奶奶就更不用说了,跟老驸马极是熟悉。所以,老傻子去他们一桌吃饭,这一桌的所有人都表示欢迎。

吃了晌饭太子妃和谢大夫人就走了,陆漫和谢大奶奶安排老小孩子歇息。而谢老侯爷、谢煜、姜展唯在小书房里密谈,不多时谢国公又来了。

出来后,谢家三代看陆漫的眼神又是不一般。

陆漫猜测,自己的那个计划姜展唯一定给他们三人汇报了,而他们也认同了。

等到老小孩子醒来后,姜展唯一家谢绝了谢家的挽留,回了家。小宋默也跟着一起回东辉院,明天早上再回郡王府。

他们之所以着急回家,就是为了试验“迷药”。

下晌的阳光正烈,回到家的几人已经汗流夹背。陆漫顾不得洗澡,去厨房煎了消暑汤。她煎了两种,一种当然是真正的消暑汤,小罐里的就是“迷药”了。

几个主子喝了消暑汤,感觉好了许多,又派人给鹤鸣堂送了一小罐。

柳信把包括崔老头和伍婆子在内的几个上了一定岁数的下人招集去了前院后罩房,拿着一个茶壶说道,“现在天气热,三爷和三奶奶体恤我们,消暑汤除了主子们喝了,孝敬了长公主和驸马爷,也给我们留了一些。”

几个下人都与有荣焉,向上房方向躬了躬身,说了几句感谢主子的话。

然后,柳信拿着桌上的碗一人倒了小半碗让他们喝。这个茶壶是有机关的,倒正常的药不需要按顶盖,不正常的药就按着顶盖不放手。

喝完药一刻钟后,崔老头就被带去了外院小书房,而伍婆子则被带去了内院上房的西侧屋。

外院小书房里,姜展唯和柳信在。西侧屋里,陆漫和王嬷嬷、桃儿在。

崔老头很困,哈欠一个接一个,但三爷和柳信管事突然查帐,他只得打足了精神应付。他看三爷和柳信管事的头一会儿是一个,一会儿是两个,吓了一跳。又定神仔细看看,的确只有一个。

姜展唯没有说话,柳信负责寻问。

崔老头说话有些颠三倒四,困得眼皮刚合上,又被柳信拍醒,指着帐本反复问着他。崔老头迷迷糊糊,但自始至终知道自己面前的是姜展唯和柳信。

他不由自主说了一句真话后,见面对的人是三爷和柳信管事,又吓得要命,赶紧补充道,“老奴该死,老奴说错了,老奴没贪墨。”

问了大概一刻钟,他就睡死过去了。

这种药喝过一刻钟后起作用,再过一刻钟就会睡过去,所以事情必须在他睡着前的一刻钟解决。等到人醒来,又会恢复正常。而且也不能多喝,多喝了会直接睡死过去,什么也问不出来。

第三百九十八章 不迫切

见崔老头并没有产生幻觉就睡着了,也没问出多少实话,姜展唯颇为失望。蔡公公即使有病,心性也比崔老头坚强多了。

姜展唯让柳信过几天找个借口把崔老头调去别处,便起身去了后院。

此时,陆漫正看着爬在桌上睡觉的伍婆子乐,而王嬷嬷则不高兴地小声骂着人。

陆漫让王嬷嬷和桃儿把伍婆子扶出去,还让她们把这事烂在肚子里,过些日子找借口把伍婆子赶出府。

她又笑着给姜展唯讲了经过。

前些年一直精穷的黄婆子近两年的日子好过了,因为管着内院的垂花门和花草,在主母眼皮底下工作,工作好了经常有赏钱。

半个多月前她喜滋滋地买了平生第一根金簪子,戴着美了不到几天,就丢了。有小丫头说看见伍婆子扫地时捡到一根金灿灿的东西,黄婆子找伍婆子问,伍婆子死活不承认,还去把那个多嘴的小丫头掐哭了。

还有就是,姜玖的丫头丢了一个金镯子,好像也是伍婆子去晨轩打扫卫生后没的。

听说伍婆子的小儿子这两年被人带坏了,喜欢赌博,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他赌光了。所以许多人都怀疑她,却苦于没抓住现行。

刚才,迷迷糊糊的伍婆子被扶进西侧屋坐在桌边,陆漫和王嬷嬷坐在她身后的角落里。

桃儿则坐在桌子的另一边。她穿了一身半旧布衣,头发也梳成了妇人头,戴着一支木簪,一副伍婆子小儿媳妇的打扮。

伍婆子困得直眯眼睛,桃儿把她摇醒,拿出一根银簪说道,“婆婆,我刚刚捡了一根银簪,拿去当了买点肉吃吧,我儿说他已经记不起肉汤的滋味了。”

伍婆子一下急了,眼睛也瞪了起来。她想站起身把银簪抢过去,又站不起来,骂道,“你这臭娘们整地那么嘴馋!你男人欠了十几两银子没还上,快去把簪子当了给我儿还债。”

桃儿说道,“婆婆,前些天你不是当了一个金镯子和一根金簪子吗,那些还不够还债?”

伍婆子睁着混浊的眼睛说道,“那两样东西只当了九两二钱银子,还差五两八钱。”

桃儿又求道,“婆婆,就给我儿买点肉吧。你老人家在主子跟前做事,总有机会得些赏钱,还能趁人家不注意顺些东西回来不是。”

伍婆子摇头道,“哪里有那么容易。那黄婆子现在一见我就骂,以后是不好得手了。”

说完,便爬在桌上呼呼睡了过去。

当然,伍婆子说话有些颠三倒四,又啰啰嗦嗦,陆漫则按她的意思简明扼要说出来。

姜展唯又把崔老头的情况说了。

两人分析,这种药的确不是对每个人都完全起作用,特别是毅力坚强的人,更不会管用。但是,蔡公公有那种病,又的确干了那件坏事,肯定心虚害怕。若戏演好了,还是有八成的把握。若没有更好的法子,也只得赌上一赌。

两人商量到很晚,满怀心喜地盼望着老狐狸能快快出洞。

晚上,为了给姜悦生弟弟,姜展唯又忙活了大半个时辰。

他忙活完,搂着陆漫说道,“漫漫,若再没怀上,你就给自己开点药吧。”

陆漫嘴硬道,“是药三分毒,没有病,吃什么药。”

若是怀上了,她也乐于接受。但是,这时候她要孩子的心情并不迫切。

若是迫切,她可以吃几副促排卵的药。从中医学来说,就是温肾健脾、益气生血、疏肝理气、化痰通络方面的药。而且,多吃红糖姜汤、黑豆、甲鱼等食物,对排卵都有益。

现在,她和姜展唯之间的隔阂还没有消除,也没有完全相互信任。在古代不可能轻易合离,何况他们之间还有那么多利益牵绊,包括政治上的,家族里的,还有他们两人之间的。若他不触及她的底线,她与他也就这样过了,也会想办法给他生儿子。古代的女人若是没有儿子,后半辈子的日子可是不会好过的。

她想在确认他不会触及她底线的时候再要孩子,好的生活环境有利于孩子的成长……

第二天早饭后把姜展唯送出门,他又抱了抱陆漫,在她耳边低语道,“我不在的时候,多想我的好。”就急匆匆走了。

看着姜展唯修长的背影消失在夏日的晨曦里,陆漫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个男人,能把人气死,也能把人缠死,有时候又能把人甜死。那几根刺依然存在,他们两人还得继续纠缠。

陆漫却不得不承认,她今天的心情比之前好了许多。

而杏儿和李儿两个丫头也心情大好,咯咯娇笑声在晨光中更加轻脆甜糯。

陆漫又去了晓轩宋默住的厢房,看着段嬷嬷给他穿好衣裳,把他牵着去了餐厅。等他吃了饭,再把他送上马车,允诺下个休沐日不管陆漫去哪里玩都会派人去接他。

这时候已经辰时初。这个时辰长公主已经起床了,姜展魁小兄妹也在这个点起床。陆漫对杏儿说道,“我有急事去鹤鸣堂一趟,早饭就在那里用了,你让八爷和二姑娘自己吃饭。”

然后带着李儿和两个婆子走了出去。

夏日的晨风格外凉爽,还夹杂着清香。树上鸟儿唧唧叫着,空气清冽而甘爽。天空湛蓝,朝阳似火,笼罩在晨光中的绿树红花楼阁,美得像人间仙境。

心境不一样,看周围的一切都那么美好,瞧着还没长开的小姑娘李儿都更加亭亭玉立了。

李儿见主子看着她笑得异常,摸着自己的小脸问道,“三奶奶,奴婢的脸没洗干净吗?”

陆漫呵呵笑道,“咱们的李儿姑娘越发出挑了,以后一定给你找个俊俏小相公。”

李儿羞得直跺脚,想跑远又不敢。

一个跟着的婆子笑道,“看把李儿羞的。小妮子,机灵些,快给三奶奶磕头,谢谢三奶奶的恩典。”

李儿更难为情了,用帕子捂着脸走路,不小心迎头撞在了一棵树上。逗得几人更是笑得欢。

来到鹤鸣堂,长公主和老驸马正准备吃早饭。

第三百九十九章 李妃

老驸马见陆漫去了,高兴得直扯白胡子,又告状道,“唯唯媳妇来了,我想去你那里吃早饭,可长亭不许,说你没歇息好,等唯唯走了还要补磕睡。”

这几句话又让陆漫红了脸。她嗔了老傻子一眼,又嘟嘴对长公主说道,“祖母的饭果然没有那么好吃,以后不敢再来蹭饭了。”

长公主招手让她坐过去,哈哈笑道,“老婆子着急呢,你什么时候能再给本宫添个重孙孙啊。”

老驸马又固执地说道,“我喜欢重孙女,不喜欢重孙孙。”

几人吃了饭,老驸马急着去东辉院看姜悦和豌豆黄,陆漫则扶着长公主去后一进的湖心院散步。

长公主知道陆漫来这么早肯定是有话要单独讲,就让下人远远地跟着,她们绕着池边散步。

晨光中,碧波翻滚,荷花飘香。

陆漫悄声跟她说了自己的想法,还说姜展唯和谢家几人都同意了。

长公主的眼睛也是一亮,笑道,“有那种药就好办了。”又道,“我记得,李妃和先刘二夫人长得很像,特别是眼睛和鼻子……”

长公主眯着眼睛想了想,又说了一下李妃的大概长相,最喜欢穿什么样的衣裳,梳什么样的头发,戴什么样的头饰。因为之前在蜀中住过几年,说话有些蜀中口音,说出来就更加软糯有特色。

“……人老了,就喜欢回忆过去的事,有些越久远的事反倒越清晰。因为本宫不喜王淑妃,进宫去见皇上,皇上便会让李妃和蒋妃来陪我。那些妃子中,李妃长得不是最俊的,但气韵却是最好的,脾气也温和,是皇上那个时期最宠爱的一个女人……”

长公主对李妃的描述陆漫都一一记下。顿时,一个年轻美丽的宫妆丽人便浮现在陆漫眼前,温婉,淡雅,眉眼跟刘惜蕊还是有两分相似。只可惜如花的年纪就凋落了,还把娘家和妹妹一起害了进去,儿子也被抢走了。

皇宫真是见不得人的地方,陆漫庆幸自己没有穿越在那里。耍心眼不说,还必须好多女人抢一个男人,还不能吃醋。像她这样跟男人怄气,那是自找死路。那里不仅不能怄气、吃醋,还不能不抢,否则就会被害死。生了儿子更要抢,为他将来考虑。

姜展唯虽然别扭,有时候挺气人,但他到底不敢弄个女人来碍自己的眼。想到这些,又觉得姜展唯还是不错,可取的优点也挺多。一有了比较,觉得姜展唯还是不错。

两刻钟多后,陆漫见长公主有些累了,阳光也灼热起来,两人才回了上房。

长公主让钱嬷嬷把自己过去的一些旧首饰找出来。

钱嬷嬷领着丫头从小库房里抱了十几个匣子走出来,把匣子里的首饰统统倒在小几上,花花绿绿的堆了一堆。

长公主扒拉着首饰,在里面挑了几样翡翠头饰和两个翡翠镯子、两个绿宝石指环送给陆漫,这些跟当初李妃喜欢戴的有些相似,李妃喜欢绿色,所以特别喜欢翡翠。又让钱嬷嬷找出几匹宫缎,挑出三匹送给陆漫。

嘴里说道,“赏你的,赶紧再给本宫添个重孙孙,本宫着急呢。”

这话陆漫不好接,呵呵傻笑了几声。

三夫人、江氏、二夫人陆续来了,长公主又赏了她们每人几样东西。还说,“昨儿做梦梦到了本宫年轻时候,就把这些旧物什都翻腾出来了。”

三夫人笑道,“没想到婆婆做了个梦,还让我们娘们发了笔小财。哎哟,这个梦您老人家最好隔几天就做一次。”

说得众人大乐。

陆漫回到东辉院,把那几样首饰藏在妆台的最里边,又说着长公主说的样式让王嬷嬷给自己裁一身衣裳,让她一个人去耳房里做,最好不让外人看到。刘惜蕊只比陆漫矮一点瘦一点,她的衣裳刘惜蕊能穿。

王嬷嬷犹豫道,“那种样式复杂,老奴怕裁得不好,可惜了这些好料子。”

陆漫道,“无妨,大体上相似就行。”

若真蔡公公出现幻觉,眼睛肯定有些花,不会看得太仔细,再说那个场景光线肯定暗,所以只求相似不求精准。

陆漫也充分相信刘惜蕊愿意去演这出戏,只有蔡公公说真话了,李妃生怪胎的冤案才能昭雪,她也才能正大光明走到人前。

关键是怎么才能见到刘惜蕊。现在榆青院的下人很多,不方便像上次那样去见她,得想办法把那些下人都打发走了后再说。

下晌午歇后,邻居刘府的刘二奶奶居然来东辉院请陆漫,说婆婆刘大夫人有些不适,想请陆漫过府瞧瞧。

刘家很会做人,除了之前请陆漫帮着太子良娣刘惜兰调养了一段时间身体,没有再求陆漫看过病。这次突然来请,陆漫猜测一定是刘惜兰回娘家了,想请她帮着断腹中胎儿的男女。

陆漫点头允诺。她进屋换上出门做客的衣裳,带着几个下人跟刘二奶奶一起去刘府。两府离得近,她却还是第一次去刘府。

刘大人圆滑,没有公开站队。跟王家一党关系好却又不十分亲近,跟长亭长公主府亦是如此。偶尔跟陆漫有来往,还是因为刘惜兰。甚至为了不公开得罪王家,娶了李妃妹妹的刘二老爷一直在外为官,十几年来很少踏足京城。刘惜蕊就更是可怜,活下来还是刘老太君心慈,否则一生下来就被弄死了。

因为离得近,她们坐的是轿子。从东辉院出门沿着小路往北走了不远,又向东拐便是刘府的西角门,进了角门,直接去内院刘夫人住的正院。

她们下了轿,进了垂花门。院子里姹紫嫣红,鸟啼莺啭,上房门外还站了两个小太监。

果真是太子良娣回来了。

进了上房,刘大夫人和刘惜兰正携手坐在罗汉床上说着悄悄话,母女二人似乎还哭过。

陆漫给她们屈膝见了礼。

刘惜兰也比出嫁前稳重端庄多了,跟谢姝的气质很像。这就是皇宫里的女人,都是经过宫里嬷嬷统一调教,有王皇后那座大山压着,又要为背后的家族而活。



第四百章 再次见面

陆漫先给刘夫人把了脉。

刘夫人本就没什么毛病,只是天热,有些中了暑气。陆漫说了一堆废话,又提笔开了些降暑的汤药。

刘夫人道了谢,又低声笑道,“三郎媳妇善妇科,太子良娣怀了孕,可胃口总是不佳,请你帮着看看。”

陆漫只得给刘惜兰把脉。她也没有什么大毛病,就是天热,她之前又有些脾胃弱,导致湿气停滞体内引起的不适。这个毛病非常普遍,喝点汤药,一个普通的御医就能减缓症状,天气转凉就自动好了。

而且,她怀的又是女胎!

陆漫心里一阵失望。谢姝没怀男娃,她宁可让刘惜兰怀。若真的只有洪妘一个女人生了男娃,不把王皇后弄下去,那这两个比洪妘份位高的女人都危险。

心里是这样想,但陆漫的面部表情纹丝不变,一直笑意盈盈。

诊完后,泛泛说了些注意事项,连药都没开。说这是小问题,孕妇最好少吃药,精内科的御医和宫中的嬷嬷肯定比她更懂调养。

之后,刘二奶奶又红着脸请陆漫去侧屋,说她月事不调,想请陆漫把把脉。

陆漫无奈至极,只得跟她去了侧屋。把了脉,刘二夫人什么毛病没有。

刘二奶奶又低声迫切地问道,“姜三奶奶,你能否摸出太子良娣怀的是男是女?”

陆漫又把跟谢大奶奶的说辞说了。

刘二奶奶只得失望地同陆漫一起出了侧屋,又对刘大夫人和刘惜兰轻微地摇摇头。那两人也是一脸的失望。

陆漫又同她们说笑一阵,便告辞回府。

出了垂花门,她回头同送她出来的刘二奶奶寒喧几句,目光不经意地看向院子后那片参天大树,那后面,有一位见不得光的姑娘被他们藏得深深的……

再次见刘惜蕊的机会很快到来,六月二十八是王嬷嬷的生辰。

陆漫对这个奶嬷嬷是尊重有加,赏了她一匹软缎,一副虾须金镯子,十两银子。

姜展魁、姜玖也各赏了她五两银子,陆漫又让姜悦赏了她五两银子。还有何氏,何承,都各赏了她十两银子。

王嬷嬷感动不已,分别给这几个主子磕了头。晚上还要在家摆了几桌席,不仅请了东辉院和榆青院有脸面的下人,还请了鹤鸣堂有脸面的下人。

她又说自己家粗鄙,不好意思请主子去家里吃寿宴,会让人送一桌席面去榆青院,请陆漫等东辉院的主子去榆青院吃饭。

下晌,陆漫带着孩子们、老驸马和一猫二狗去了榆青院。榆青院的下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柳芽、吴叔、吴婶、白术几个贴身服侍主子的人,而服侍陆漫的也只剩柳信和杏儿和桃儿。

这当然是有意为之,何承已经跟小喜联系好,今天晚上陆漫会去刘府见刘惜蕊。

饭后,孩子们又在榆青院玩了一阵,陆漫便把他们和二狗打发回东辉院去了。

夏天天长,戌时天光还是微亮。但陆漫不能再等了,再晚那些下人就该回来了。

仍然像上次一样,柳信、吴叔等人在小路上说话,看到路上没有行人,抱着豌豆黄的陆漫和拿着几瓶药一包御膳房做的玫瑰软糕的何承、白芷就快速闪进了对面那扇开了一条缝隙的小门,最后柳信也闪了进去。

外面天际开阔,热浪滚滚,可一进了小门,立即感到遮天弊日,凉爽无比,真是冰火两重天。

白芷依然在小门这里守着,另几人跟着小喜快步走出树林,进了那个小院。

小喜和柳信守在小院里,豌豆黄爬在树顶端放哨,陆漫和何承进了屋。

穿着半旧绿色短襦和襦裙的刘惜蕊带着遮了嘴部以下的面纱,露着上半部分,肤皮白得有些发青,眉毛弯弯的,细细的,大大的杏眼溢满了惊喜。

她过来给陆漫和何承万福施礼,说道,“陆姐姐,何公子,总算又见到你们了,真想啊。”

说到后面,声音都有些哽咽。

之前的“恩人”换成了“姐姐”,这两个称谓让她们的关系更近了一步。通过一年多的药物和礼物交换,她们的关系也的确近了许多。何承和她就更不用说了,眼神交流便能看出羞涩和思念。

陆漫过去携住她的手,笑道,“刘妹妹,我们也想你。”

几人在桌前坐下,陆漫拉住要去给他们倒茶的刘惜蕊,“刘妹妹坐,我们的时间不多。”

她说了此行的目的,若蔡公公出来,希望刘惜蕊配合演一出戏。到时候,她也像现在这样带着面纱就行了。

刘惜蕊激动不已,说道,“我愿意配合,我愿意。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姨母、我娘、我外祖家就能平反昭雪了,我也终于能见天了。”

陆漫又仔细看了刘惜蕊几眼,她的眉毛比较像长公主描述的李妃,但眼睛不太像,李妃的眼睛细长,而刘惜蕊的眼睛较大较圆。这不是问题,可以通过化妆,刘惜蕊再稍稍眯眯眼睛即可。

话只说两句,就是,“蔡公公,你还记得我吗?”和“你可把我害苦了,还我儿子来。”

这两句话陆漫专门请教了会说蜀话的何承,在官话里加了些这个调调,又去给长公主学过,直到像了为止。

陆漫反复教着刘惜蕊,让她把这两句话练好。同时,又把李妃走路的特点说了,让她练习。

讲完正事,陆漫又给刘惜蕊看了看包块,药物控制得比较好,包块没有多少变化,让她继续吃那两种药。

何承又把那包玫瑰软糕递给她,笑道,“这是老驸马拿来的,说是御膳房做的,你尝尝。”又小声道,“不敢让豌豆黄给你带宫中的吃食。它忒精,只要知道是御膳房做的,八成会半路跑去别处偷吃了。”

他的话逗得陆漫和刘惜蕊笑起来,蹲在高几上吃点心的豌豆黄也听见了,气得冲何承“喵”地叫了一声。叫是叫,还知道这里不能叫大声,只敢掐着嗓子叫。

当刘惜蕊看到陆漫和何承起身要走时,再也忍不住流出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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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一章 谣言

何承安慰道,“刘姑娘莫难过,等我姐夫把蔡公公抓住了,你们再演一出好戏,就能真相大白了。我们已经大体弄出了盗魂散,虽然没有书上写的那么好,但你的手术不大,我姐的手艺又好,肯定能把你的病治好。你要一如既往地坚强,忍耐,等着那一天。”

刘惜蕊抹了泪,坚定地点点头。

豌豆黄还没玩够,它跑去了卧房,表示会继续呆在这里玩。

陆漫等人出了屋,天色已经灰暗,天幕上散了几颗小星星。他们又迅速来到小门后,白芷开了开了点门缝往外看,站在路边聊天的吴叔和吴婶给他摆了摆手,意思是有行人。

白芷赶紧把门关好,陆漫几人也躲在树后。过了半刻钟,听到吴叔咳嗽了几声,白芷又把门打开一点缝,见他爹在向他点头,白芷率先出门,接着陆漫几人都闪出门。他们快速进了斜对面的榆青院,小喜才把那扇门关紧插好。

半刻钟后,陆漫等人回东辉院,白芷则去了王嬷嬷家,告诉她可以让那些下人回去了。

回了东辉院,陆漫又直接去了鹤鸣堂。

老两口还没歇息,都洗完了澡,穿着宽大的白绫中衣中裤在说着话。

虽然老驸马说的大部分都是傻话,长公主还是很捧场地附合着。

见陆漫来了,长公主把老驸马哄去西卧房歇息。陆漫便讲了一下见刘惜蕊的经过,同时又讲了谢家和刘家请她去看病,实则是为太子的女人“摸男女”。

那个本事连长公主都不能说,也是把跟谢大奶奶的说辞说了。

长公主有些遗憾,但还是说道,“没有那个本事于你或许是件好事。”

这个月末姜展唯不会回来,他和陆放荣要带黑暴营的新兵进山实地训练,他上次走之前就告诉了陆漫。

早晨王嬷嬷来了,她高兴地跟陆漫讲了昨天请客的事。办了六桌,不仅请了那些下人,还请了李掌柜和同仁堂的几位熟人,极是热闹。

陆漫问道,“李掌柜好些了吗?”

王嬷嬷叹道,“等了十几年,哪里那么容易忘掉。不过,昨天看着比前些日子好些了,我们私下也没少劝他。他年纪也不小了,该早些找个好姑娘,早些成家。现在许多人家都向他提亲,他还是没松口。”

陆漫叹了一口气,说道,“再劝劝他吧。他是个好人,下半辈子要过好。”

姜展魁和姜玖来到上房,几人又去餐厅吃了早饭。

还没吃完,就听到老驸马的大嗓门,“唯唯媳妇,我蹭饭来了,在鹤鸣堂吃得不痛快。”

他进了屋,陆漫让人搬来椅子,又让人去厨房取吃食过来。每次家里做饭,都会多预备一份,以防这种突发状况。

跟来的一个婆子又对陆漫说,“长公主请三奶奶去鹤鸣堂,说有事相商。”又悄声道,“好像出了什么事,长公主还遣人去和郡王府、勤国公府、南山侯府请人去鹤鸣堂商议。”

陆漫心里一沉,若光找勤国公府,极有可以是因为太子的什么事情。而把另两家请来,又让自己去……自己是何承的姐姐,赵亦是何承的未来继父,宋明跟何承的关系好,最大的可能是何承出了什么事。

她一下慌了,赶紧向鹤鸣堂走去。

陆漫去了鹤鸣堂。厅堂里,只有长公主和几位老爷、姜展昆在,没有一个女眷孩子,他们的表情都比较严肃。

她给长辈施了礼,问长公主道,“祖母,发生什么事了?”

长公主招手把她叫过去,又拉她坐在罗汉床上说道,“昨天夜里,勋贵圈子和坊间有了一些不好的传言……”

大意是,何承长得明媚多姿,比女人还妍丽一千倍。而且他私底下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所以才拒了那么多人家的提亲。只不过表面假正经,眼光又高,不是才貌俱佳的人入不了眼,甚至把谢八爷、姜五爷都扯了进去……

陆漫如雷轰顶,气得要吐血,咬牙骂道,“是谁这么缺德!我弟弟良善本分,温和知礼,从来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他们怎么会造这个谣言中伤他!”

姜侯爷说道,“这肯定是王家让人散布的谣言。其一,舒姑娘那件事,他们交待了一个姑娘还没贴上展唯,让他们大败又失了颜面,便报复在何二公子身上。其二,他们想把何二公子的名声搞臭,阻止赵大人娶亲家姑太太。”

也就是说,何承完全是遭了无妄之灾,是她陆漫,不应该是姜展唯,姜展唯和何氏连累他了。

三老爷摇头说道,“王家人心里有鬼,总怕何晃的后人跟勋贵豪门的联系太紧。先是想尽办法把展唯媳妇赶出我们府,没有得逞,现在又开始诋毁何二公子,还说得这般不堪入耳。”

陆漫气得浑身无力,说道,“我弟弟的名声岂不是毁了?”

长公主拍着她的手安慰道,“展唯媳妇莫急,我们已经遣人出去打听,这些传言到底是怎么放出来的。再把另几家关系好的请来一起商量对策,想办法把谣言压下去。”

姜侯爷摇头说道,“悠悠众口,谣言传出来了,完全压下去谈何容易。最好的办法就是弄出一件更大的事,把这个谣言压下去。至于何二公子的为人,日久见人心,等到时间久了,人们自然就知道了。”

陆漫难过地说道,“原是我不好,让弟弟受了这种大委屈。还有我娘,她还以为她嫁给赵大人又多给弟弟和我找了一个倚仗,若是她知道事得其反,不知道有多伤心。”

长公主说道,“这事怪不到你,是展唯招惹了舒……哦,是静音。你娘嫁给赵亦更没错。王家和那个人恨不得你们娘三个都去死,你们的倚仗越硬,越多,他们就越害怕。”又道,“真没想到他们会如此丧心病狂,连这种下作事都做得出来。人在做,天在看,他们怎么就不怕死后下地狱。看来,他们的大限的确快到了……”

她看了看二老爷和姜展昆一脸愕然,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第四百零二章 激发

陆漫又垂泪起身给长公主和几位老爷曲了曲膝,说道,“拜托各位长辈了,我替我弟弟先谢谢你们。”

三老爷说道,“展唯媳妇客气了,王家整的不止是你弟弟,也没把我们长亭长公主府和南山侯府放在眼里,我们自当尽力。”

长公主对陆漫说道,“我们把这事告诉你,是让你心里有个数。若你弟弟和母亲听说了什么风言风语,你要劝解他们,最近最好不要让何小哥公开露面……但你是小媳妇,却不好参与进这件事里,也不好面对那些外男。”

这是让自己在他们商量对策的时候回避了。

陆漫只得起身,又郑重地跟长公主和几位老爷屈膝表示感谢,才出去了。

她心里难过又无奈,气得不行。何承是男人,又单纯,极要面子,最不愿意别人说他比女人还美。被传得这样不堪,不说他和何氏知道会如何难过,若解决不好,他以后该怎样面对外人的指点……

在她走到垂花门外的时候,迎面碰到了宋明。他步履匆匆,脸上流满了汗。长袍和玉带不搭,头上戴的也不是平时一贯戴的冠,而是一根玉簪,这跟平时极其讲究他的完全不同。

他这么快就赶到这里,应该不是长公主派的人请的,而是听说那个消息就赶紧过来了。

陆漫一见宋明,鼻子又酸涩起来,用帕子捂着嘴说道,“郡王爷……”

宋明看到陆漫满眼含泪,摇摇欲坠,又想起了上次“偷听壁角”的事,心里极是心疼,却偏偏不能表现出来。

他低声安慰道,“三少夫人不要难过,我们都知道何二公子是好孩子。放心,我们会想办法把这事解决,还何二公子一个公道,让那些人不敢再软易拿何二公子下手。这件事,我已经得到一些线索,就是那几家捣的鬼。”

陆漫又给宋明屈了屈膝,哽咽说道,“谢谢郡王爷,请你一定要尽全力帮我弟弟。”

宋明点头道,“放心,我会的。”又道,“默儿闹着跟我一起来的,他已经去了东辉院。”

陆漫点头,宋明便匆匆进了垂花门。

陆漫回了东辉院,刚一进小门,就听见老小孩子的笑闹声。

宋默看见陆漫,迈开腿向她跑来,嘴里说道,“嫂嫂,我跟我父王一起来的。”

陆漫表示欢迎,又道,“你们在这里玩,我要去趟榆青院。”

孩子们都想去。陆漫毫不犹豫地摇头拒绝道,“我们有事要办,你们在这里玩。实在不行,就让祖父带你们去镜湖坐画舫。”

几个孩子一听坐船玩,都欢呼着不缠着陆漫了。

只有姜展魁看出来陆漫哭过,应该有什么大事发生。他皱眉问道,“嫂子,需要我帮忙吗?要不,让人给我哥哥去个信?”

他有些不好意思,怎么嫂子遇到事情,哥哥总不在家。

陆漫摇头道,“你哥哥人在山里,可不容易找到他。”就急急让人准备马车,她要去榆青院。

走在外面的那条小路上,正好跟何承坐的马车相遇。

现在天热,何承坐的马车没有遮窗帘。

何承见是姐姐的专用车,从小窗里伸出头笑着招呼陆漫道,“姐姐,去家里啊?”

陆漫打开窗帘问道,“弟弟要去哪里?”

何承笑道,“想去同仁堂看看。”

他面如桃瓣,五官精致如画,笑容灿烂得像天上的太阳。男孩子太漂亮,比女人还容易招祸和被敌人攻击。

陆漫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要去了,快回家,姐姐有急事。”

何承看姐姐满脸严肃,似还哭过,赶紧让人掉转马车,姐弟二人一起回了榆青院。

下了马车,陆漫拉着何承往上房走去,也没理院子里向她施礼的下人。

屋里,何氏正同曾嬷嬷和柳芽说着话。见闺女来了,笑道,“漫漫来了,孩子们呢?”又纳闷道,“承儿怎么又回来了?”

陆漫没接话,面无表情地对曾嬷嬷和柳芽说道,“都下去。”

那两人一看陆漫面色不虞,吓得赶紧退下,还贴心地把门关紧。

陆漫一手牵一个,娘三个挤在炕上坐一起,低声说了那个传言以及姜家人和宋明的分析。不过,她没好意思都学出来,怕何承受不住,只选了一些讲。

何氏当时就气哭了。

何承大怒,一下跳下炕,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一拳头砸在桌子上,咬牙骂道,“可恶,那些狗杂种,太坏了。”

不解气,又一把把桌上的茶壶茶碗都扫在了地下,打得粉碎。

陆漫过去把何承拉住,劝道,“弟弟,你就是把这座院子都砸了,也起不了任何作用,那些人还会更高兴。他们之所以总是从我们姐弟两人身上下手,就是因为我们太弱。特别是弟弟,你的倚仗再硬,跟他们也只是亲戚,亲戚的情份是有限的。我觉得,我们不能再这样等着别人给我们报仇撑腰了,我们也要自己想办法。”

何氏抬起泪脸说道,“我们本来就势弱,惹不起那些人,能有什么办法?”

陆漫冷哼道,“我和弟弟不仅一手医术了得,我们还会制别人不知道的毒。我男人手下的黑暴营是大楚最强悍的军队,连鞑子的中军帐都能偷袭成功,还活捉过敌军大帅。我们想下黑手,肯定能得手。”她没说的是,他们姐弟的亲生父亲也是黑暴营的领导,那些新兵都是他亲自去边关招回来的。

这件事严重地刺激了陆漫,也把她的斗志彻底激发出来。此时,她终于明白姜展唯的一些做法。这里不是前世,不是法制社会。这里人吃人,为了政治和夺储更是不择手段。对待跟自己势不两立的敌人真不能讲阳谋,因为他们就不可能跟你讲阳谋。你永远不知道他们会干出什么没有底限的事来,不想办法先打跨一切不利于自己的人或事,受伤害的永远是自己。

自己和何承的身份跟那些人比处于劣势,不敢明目张胆报复,那就学学姜展唯,来阴的好了。

第四百零三章 发难

陆漫道又道,“和郡王爷说,那些话是那几家传出来的。◢随◢梦◢小◢.lā王浩白现在的断腿还没有好出不了家门,既干不了坏事,咱们也不好打击他。长安的孙子孙和良肯定跑不了……”

何承怒道,“那个不要脸的杂碎,曾经多次让人约我喝酒,还去同仁堂找过我。”何承恨孙和良恨得咬牙切齿,却拿他没有办法,

陆漫道,“那我们就在他身上下手……”又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但弟弟要配合,你敢吗?”

何承视死如归地说道,“敢!只要能收拾他,我舍得一身剐。”

姐弟二人商量完办法,已经午时二刻。

陆漫准备起身回家,却听见吴婶在院子里禀报道,“太太,大姑娘,二爷,赵侯爷来了。”

赵侯爷?那不是赵亦吗?

他应该是在鹤鸣堂商量完事情,来这里看望安慰何氏和何承来了。

听说赵亦来家里了,何氏羞得手足无措,这时候她也不好出去见他。就把何氏留在侧屋,姐弟二人迎出上房。

赵亦穿着阔袖姜黄色软绸直裰,显得极是随意。

姐弟二人给他行了礼。他点点头,又上下打量了一番何承,满意地说道,“嗯,是条汉子,遇事沉得住气。”

他这句话表明了他的态度。他承认何承是“汉子”,也就是对外面那些传言根本不屑一顾,更不会如王家所愿因为何承而牵怒何氏。

同时也给了何承一个极高的赞誉,让垂头丧气到极点的何承又增添了自信。

几人进了厅屋,请赵亦上座,陆漫亲自给他倒了茶。

赵亦说道,“我刚从鹤鸣堂过来。我,长亭长公主,和郡王爷,谢国公爷,我们都派了属下再去收罗更多证据。我们商量着,明天几家联合去告御状,请皇上惩治造谣的人,这也是目前压制谣言最好的办法。这事王家肯定是主使,洪家和长安长公主府是帮凶。我们有洪家七郎撒播谣言的证人,再想办法把撒播谣言的源头引到洪七身上。我们这次只能向洪家一家下手,打击面缩小,胜算才能更大。若是皇上给我们作主,惩治了洪家和洪七则罢。若是没有,我们会给洪七找些事,让他得到沉痛教训,以震慑那几家。”又嘱咐何承道,“这几天,何二公子就不要出门了,包括同仁堂,都暂时不要去……”

何承起身躬身谢过,说道,“谢谢伯父,晚辈谨记伯父教诲。”

陆漫也表示感谢,若真能让皇上开金口,当然是给何承洗刷污名的最好办法。

赵亦点点头,又道,“也让你娘不要难过,我们不会轻易放过坏人,也不容你如此被欺。”

何承又抱拳谢过。

这时,何氏居然走了出来。

何氏双目赤红,穿着一条半旧碧色绣宝相花褙子,青色绣小梅花纱裙,一头乌发随意在头顶打了个卷儿,只束了根长木簪。随意,温婉,美丽,更给人一种楚楚动人又不由自主想要亲近的感觉。

她给赵亦屈膝福了福,哽咽说道,“谢谢赵大人。我家承儿良善敦厚,从不与人结怨,那些坏心肠的恶人怎能如此欺负他,真是丧尽天良……”话没说完,又拿着帕子捂嘴哭起来。

陆漫和何氏赶紧起身相劝。

赵亦忙安慰道,“你,你莫难过,我会尽全力护着承儿。他们欺负承儿,就是欺负我赵某。”

“何二公子”换成了“承儿”。

何氏听了,又擦干眼泪给他屈膝福了福,说道,“谢谢赵大人,您的恩情我会铭记一辈子。”

赵亦摆手说道,“你客气了,三郎媳妇……哦,不,是漫漫,漫漫还救了我的长孙,这可是救命之恩。你养了个好闺女,也养了个好儿子,他们都很好。”

何氏听了赵亦的保证和对儿女的夸赞,脸色轻松多了,又客气两句,才进了侧屋。

赵亦的眼里也有了笑意,一直目送那道倩影消失在小门后,小门又重新关上。

陆漫暗道,赵亦属于喜欢小白花兼成熟女性型,正好何氏同时兼具了这两种矛盾性格的特质。这也好,一对中年人能找到真爱,不容易。

几人又说了几句话,赵亦起身告辞。何承没有留饭,这不合规矩,而且大家也都没有心思。

赵亦走后,何承问道,“姐姐,他们收拾了姓洪的,我们还收拾姓孙的吗?”

陆漫道,“当然要收拾。他们明着收拾洪七,我们就暗中收拾孙和良。只不过,我们要晚些时候再动手,免得让他们怀疑是我们做的,再报复你。”

想着家里还有一群孩子加一位小客人,陆漫只得回了东辉院。

老驸马正领着几个孩子坐在餐桌前等陆漫,都自觉地没有动筷子

姜悦从睁开眼睛就没看到娘亲,见娘亲来了,跑过去抱着她的腿撒娇。

陆漫的心情已经轻松多了,抱着孩子说笑几句。

下晌午歇过后,谢大奶奶领着孩子们来了。稍后,闵大奶奶、赵大奶奶又领着孩子们来了。她们都是听到了风声,来这里安慰陆漫。

这些话人家不好多说,也不好明说,只是暗示几句,陆漫也就含着眼泪点点头。她觉得自己很没用,从前世到今生,泪腺发达,想装坚强都不容易。

晚上,终于把孩子们都打发去歇息,陆漫才松了一口气。她躺上床,看看一旁空空如也的枕头,此时她特别盼望姜展唯能在家。

她有些埋怨,那个家伙,每次自己遇到危机他都不在家。又想到他不顾一切引蔡公公出洞,觉得他做得实在太正确了。不把王皇后和王家拉下来,永远不知道那些人会出什么损招整治他们三人。

再仔细想想他的所做所为,劳累奔波,或许真的是为了能更好地保护好她,只不过是以另一种方式……想到这些,她的心里也泛起了一丝丝涟漪。

第二天,姜家几位老爷、宋明、谢家祖孙、赵亦联合向洪历洪大人发难,历数洪家子孙撒播谣言,诬陷赵亦未来继子,姜家姻亲的孩子。陈大人、闵大人等重臣也都说洪大人教子无方,这样说人家孩子是会逼出人命的。

洪家当然不承认了,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第四百零四章 偷袭

姜家拿出证据,举出证人。洪家还是咬死不承认,说是他们收买的证人,反正这事还没大到需要上刑的地步,就是咬牙不承认。

王家一党又说无风不起浪,何家小子肯定是品行不好,被人抓住了小辫子,才会传出来。人们都那样说,凭什么说是洪七传的,等等。

两个阵营吵得天昏地暗,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何承被人在朝堂说得那样不堪,赵亦伤心了,跪爬到皇上跟前,抱着皇上的腿喊“姑夫”,哭诉自己没有本事,二十几年前眼睁睁看到聪明谦和的亲外甥被人害死,现在又眼睁睁看到良善敦厚的未来继子遭受不白之冤,哭得不能自已……

赵亦这个亲情牌打得好,皇上又想起了元后,以及早夭的先太子,这也是皇上永远的痛。

皇上一直隐隐怀疑太子的死或许跟先太后有关,但因为没抓到证据,王皇后又生了现太子,他便不能不给王皇后和王家应有的体面。他每次想到元后和先太子,都觉得自己善待王家就是对不起他们。

皇上对陆漫的印象也非常好,望远镜为战争取得胜利立了大功,神药救了万千百姓,还秘密救治了太子。她的弟弟,应该不会那么不堪。

心里本身就有一种认知,何况告状的几家人都是他所信任的忠臣良将。但王国丈一党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撒播谣言这事本不好查出真正的源头,还是这种说小不大不大的谣言,是与不是都是两片嘴说的。

他正犹豫之际,听了赵亦的哭诉,心就完全偏了。金口御言为这件事定了基调,说姜三郎的小媳妇陆氏聪慧贤淑,又医术高明,在京城甚至大楚界内都享有很高声誉,教导出来的弟弟不可能那么不堪。谣言止于智者,以后不许造谣,不许传谣,不许信谣……

王国丈见自己这一次又要失败,还是先后和先太子的情感压住了现皇后和现太子的情感,又气又急,来到大殿中央跪下,悲愤地说道,“皇上,老臣觉得不公,那何家后生德行有亏在先,如何能怪说他的人,这就好比不怪强盗而怪骂强盗的人啊……”

宋明赶紧上前一步,朗声说道,“王老大人慎言,皇上刚刚说了不许造谣,传谣,信谣,你还在金殿上传播无根本的谣言,这是违抗圣意。”

皇上也生气王老国丈倚老卖老,他正要训斥,就看见从群臣后面冲出来一个人来。他一手抓王国丈的胡子,一手挠向他的脸。

王国丈根本没想到金殿里还有人敢打架,所以被偷袭个正着。

不说王国丈没想到,殿上所有的人都没想到。这可是神圣不可侵犯的金殿!

偷袭的人当然是姜老驸马了。他是老侯爷,又是驸马,有上早朝的资格。又因为他是长亭长公主的驸马,被皇上厚待,即使是傻子,也没人敢拦他。

他刚来没多久,一直躲在后面,一直躲着他的王国丈不知道他也来了。

所以就悲剧了,王国丈的老脸上立即多了几条长长的抓痕,下巴也被揪得生疼。

老驸马又要挠第二把的时候,已经被赶上来的带刀侍卫拉住。他被两个护卫架着往外拖,嘴里还骂着,“放开我,放开我,他们欺负我孙媳妇的弟弟,就是欺负我孙媳妇。我要报仇,要把王老匹夫的白胡子和白头发一根一根拔下来,像拔鸡毛那样,拔得精光……”

大嗓门在大殿里回荡。

王国丈又怒又委屈,跪着哭开了,请求皇上严惩姜老傻子。

皇上想到被拔光鸡毛的鸡,想笑又不好笑,说道,“王老爱卿,那姜老驸马就是个傻子,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老爱卿是朝中重臣,万莫被一个傻子气到。”又沉脸拍着龙案骂姜家几位老爷,“姜老驸马不懂事,难道你们也不懂事?由着他到处闹,还闹到了这里!回家把他看好,两个月不许他出家门。若他再出来生事,朕就重办你们。”

姜家三位老爷赶紧跪下请罪,“臣惶恐,臣知罪,臣定会把老父看好。”

之后,皇上又怒斥洪历教孙无方,管家不严,以致于如此中伤别人家的孩子。出了事不知道悔改善后,还死不承认。让洪历回家狠狠教训洪七,他会派内侍跟去监督。

同时,让人打金殿外和金殿内的侍卫各十板子,扣两个月奉禄,说他们没保护好国丈。

王国丈被打蒙了,也被气晕了,根本没有心情再为洪家辩驳。只想着等到太子登基后,如何弄死那个老傻子以泄心头之恨。其他人想辩驳又不敢,只得灰溜溜地认了。

皇上金口御言,洪历回家骂了洪七一顿,又让人打了他二十板子。因为有内侍监督,打板子的人不敢手软,直打得洪七哭爹喊娘,皮开肉绽。

因为皇上那样说了,人们便不敢再明目张胆议论何承。人就是那么奇怪,上面越压,就越觉得是真的。再加上那几家还是在暗中做手脚,所以有些人虽然明面不说,但私底下就是认为何承是那样的人。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日久见人心,只得随着时间的推移让人们看清何承的真实为人。

这一仗算是打胜了。尽管陆漫和何承心里依然难受,但还是得强打起精神准备礼物,感谢帮忙的那几家。

陆漫和何承亲自去送了鹤鸣院及姜侯爷、二老爷、三老爷礼物,何承还专门给长公主和老驸马磕了头。

但另几家陆漫和何承都不好出面,便由姜展玉带着姜展魁去和郡王府、谢家、赵家送礼并表示感谢。

长公主又让姜展昆和府里的卫率带着礼物和礼金去慰问那些被罚的侍卫,无辜的他们是替老驸马背祸。而且,那些侍卫多为勋贵家的子弟,也不好得罪。

还再三嘱咐跟随老驸马的下人,除了让他在府里转,就只能去东辉院,哪里都不能去,包括榆青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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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五章 药

听说不让自己去榆青院玩,老驸马不愿意了,扯着胡子说道,“唯唯媳妇经常领着小悦儿去榆青院吃好吃的,那么久不去,我受不了。”

长公主无法,只得让人把长公主府和榆青院之间的那堵墙打个小门,方便老驸马去那里吃饭。

开了这道门,陆漫去榆青院也更方便了,直接走府里就能去那里。

由于天气热,老驸马又太激动,夜里就发起了高热。

下人来请陆漫,陆漫吓了一跳。若老驸马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和何承就罪过了。

她赶紧去了鹤鸣堂,给他诊脉施针,喂了水杨丸和黄克来,困了就在侧屋的美人榻上歇息,亲手熬药端羹地服侍他。

白天,陆漫又给长公主请了罪。

长公主说道,“这怪不到你们。人心换人心,驸马爷都傻了还这么维护你,说明你孝心可嘉。”

两天后,老驸马的热退下来,陆漫才回了东辉院。

姜悦几天没看到娘亲,抱着陆漫的腿哭起来。小妮子见不到娘亲,又见不到宠她的太祖祖,委屈极了。

何承三天没有去同仁堂,让白芷去药铺里买了几种药和食材回来,悄悄把那种药配了出来。为了万无一失,还在兔子身上做了试验,看见兔子兴奋得直流鼻血,上蹿下跳如疯了一般,方知这种药的厉害。

七月初四晚上,何承来东辉院把一个小药包递给陆漫。说道,“给姐姐一包,以后对付坏人。放进水里无色无味,书上还说之后也检查不出服过药物。”又道,“这药跟外面卖的春/药还一样,小兔子服了以后兴奋得跟豌豆黄一样,先跳到高几上,又跳到柜子上,再跳到床顶上……哎哟,我屋里的烛台、花瓶、茶碗,都被它打碎了,闹腾了一个多时辰才停下来。”

看到提“春/药”没有丝毫脸红的何承,陆漫暗道,好孩子就这样被硬逼成了坏孩子。听那种药的反应,像是服了兴奋剂和春/药的双重反应。

陆漫接过药说道,“这种药有些阴毒,除了对付穷凶极恶的人,一般不要用。”

何承点头,说道,“嗯,我也这么想。姐,我在家里闲不住,明天想去同仁堂坐堂。”

陆漫担心地说道,“过些日子再去吧。现在风头还没过,肯定会有一些人去讨嫌,指指点点总让人不痛快。”

何承道,“我越躲着,那些人就越想看我的笑话。我多带些护院去,若那些人不过分,我不理就是了。若过分了,就揍他娘的龟孙子。”

最后一句他是从牙缝里说出来的。

斯文儒雅的少年成了说粗话的糙汉子。不管怎样,何承通过这件事成熟多了。

陆漫沉吟了一会儿,觉得何承说得有道理。又说道,“后天再去吧。打架你必须要打赢,若是输了,不止输了气势,他们还会变本加厉欺负你。有些人家养的护卫又多又厉害,甚至有死士。我明天让柳信去一趟黑暴营,若柳春在营里,借调几个厉害的高手过来。那些人打过仗,又受过特殊训练,肯定能打赢。”声音又放低了些,“再说,那件事也得有几个高手保护你才行。”

因为黑暴营性质特殊,不跟其他营住在一起,也少有联系。所以,一般人不会认识黑暴营里的人,也不怕有人告他们假公济私。而且,主管黑暴营的最高长官是姜展唯,最高副长官是陆放荣,那些兵士肯定乐于听他们姐弟的调遣。

柳春现在主要负责姜展唯营内的一些事务,一般不会跟着去野外练兵,现在应该在营里。

何承点头道,“好,一切听姐姐的安排。等姐夫回来,我就跟他说,以后休沐去他们营里跟高手练武,还要学会骑马。”

何承上年开始就一直跟着护院练武。护院武功一般,何承的年纪大了,也确实不是练武的料,再者家里没有练武的气氛,所以他也没练出个明堂,依然那么白净清瘦。只是个子蹿高了一大截,现在已经有一米七五左右了。

既然他想练就练吧,练不出明堂,身体总能长强壮些。陆漫也同意了。

第二天一早,陆漫给柳春写了一封信,让柳信去京郊健锐营一趟。

日落时分,柳春就带回来十个身强体壮穿着布衣的士兵。他们给陆漫抱拳道,“小的见过三奶奶。”

柳信悄声道,“柳春按照三奶奶的吩咐,专门挑的中原的士兵,长相没有什么特色。而且打架狠戾,反应敏捷,还都有些不同寻长的本事。有善长偷东西的,有耳朵灵敏的,有善长训兽的……”

陆漫恨不得抽自己两下。男人手下有这么一支特殊队伍,却一直在受那些人的鸟气。

陆漫赏了他们每人十两银子,又把他们安排在东辉陆后的那个小院里住下。近段时间何承出行,他们就跟着。等到何氏嫁去赵府,这些人再住去青榆院。

七月初六一早,何二公子带着白芷和十个新护院去了同仁堂。

陆漫担心了一整天。

等到傍晚,何承领着一帮人匆匆回来了。不过,一看这些人就是打过架的。有两人的脸青了,有两人的衣裳破了,还有一人的胳膊受了伤,何承倒是一根毫毛也没被伤着。

因为黑暴营的兵太厉害,陆漫不敢让他们带刀剑,只带了防身的小匕首。不到万不得已,小匕首也不能用。

何承急道,“我们在回家的路上跟人打起来了,虽然把那些人全打爬在地上了,但方大哥的胳膊受伤严重,赶紧拿药和绷带给他包扎。”

陆漫看了方大的胳膊,他捂伤口的手一松,便血流如注,伤口有一寸长,是被刀坎的。

她赶紧带他去了后院的诊室,说道,“若缝针,好的就快。若不缝针,好的就慢。你选哪样?放心,我们有麻醉药,还会实施针刺麻醉。”

到目前为止,何承没找到一个敢缝针的病人。有些人开始愿意,但针一拿出来,都反悔了。他们宁可好得慢,也不愿意让人在自己的皮肤上“缝衣裳”。

第四百零六章 一举数得

陆漫想着,这个方大是上过战场的,什么血腥没见过,这点小伤肯定不怕,而且即使有些疼痛他也能受住。

果然,方大非常爽快地说道,“好,三奶奶尽管缝。”

绿绫把盗魄散的散剂调好给方大喝了,大概半刻钟后,方大便睡着了。何承负责针刺麻醉,绿绫负责打下手,又让柳信和一个士兵来按住方大,怕他疼醒了乱动。

陆漫一针下去,方大没有醒,第二针下去就被痛醒了。他没有动,还安慰说,“无事,不算很痛,我能坚持。”

一共缝了十五针,方大没动一下。但看到他紧咬的牙关和流下的豆粒大的汗珠,还是有些痛,只不过他坚持下来了。

缝好后,撒了白散,止血粉,把伤口包上,又给他吃了两颗黄克来。

方大还说,“三奶奶的手巧,动作也轻,比军营里的军医强太多。打仗的时候,我背上挨了一刀,军医说缝了才好得快,我就让他缝了。哎哟,那个痛,我把绑我的绳子都挣断了,又有几个人把我硬按住,才没有把那个死老头踢死。”

嗓门如洪钟,情况不错。陆漫和何承具是一喜,盗魂散和针刺麻醉都起了一定的作用,否则方大再坚强也不可能这么淡定。

这样看来,太子或许能忍受切除囊肿的手术,毕竟他是男人,囊肿又长在背上。看不到,也就没那么害怕。

而刘惜蕊可能不行。不仅因为她是娇弱的女子,还因为那个囊肿长在脖子上。

送走方大,何承笑道,“姐姐真的是医术天才,只看了书,就能缝得这样好。”

陆漫之前给何承讲解外科手术的时候,说她小时候看过一本有关外科手术的书,里面讲解非常详细,还画了人体构造。可惜那本书丢失了,后来找了许久都没找到。

听了何承的话,陆漫得意地笑道,“那当然,姐姐不止是医术天才,更是记忆力惊人。若姐姐是男儿,肯定能考个状元郎。”

何承更羡慕了,说道,“是啊,姐姐把那些书都记下了,可弟弟背了这么久,真正记下的不过十之三、四。”

陆漫笑道,“记下十之三、四也非常不易了。弟弟还小,以后融汇贯通,会都记下。”

何承也继续了陆放荣的那个优点,记忆力超强。

晚饭把何氏请到东辉院里一起吃。

何承又跟她们商量道,“听那些兵士大哥说,由于练兵,军里经常有人受伤,军营里的医官对外科手术也有一定见地。我想去姐夫的营里历练一段时间,既能天天练武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也能好好练习外科手术,再能试验麻醉药。医馆里,不要说大夫,就是受了外伤的病人,都愿意用药物保守治疗,而拒绝外科手术。”

还有另一个他不愿意说的原因。今天他一去同仁堂,来看病的人就特别多,目光有善意的,也有恶意的,有好奇的,也有猥琐的。无论他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点点。胆子小的,只敢离远看看,说说。胆子大的,就上前说些不好的话。还好他带了这些厉害的护卫,打了那些龟孙子养的,今天一天就打了三架。

何氏马上制止道,“不行,娘不同意。你虽然是乡下长大的孩子,却也没遭过什么罪,哪能去军里受苦。”

何承不赞同地说道,“我姐夫还是勋贵子弟,从小锦衣玉食长大,还不是去了军里。而且还去边关打过仗,条件更坚苦。我是乡下长大的孩子,不怕吃苦。”

陆漫倒觉得何承的想法不错。别人再强不如自己强,他进了军队,的确一举数得。既能锻炼自己的体魄和毅力,也能多接触外科小手术,多跟军医官学学,还能试验盗魂香。那些糙汉子不怕死不怕痛,当外科小手术的试验品真不错。而且,暂时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于他也好。

便说道,“娘,我觉得弟弟说得对。他是男子汉,总不能一直被母亲和姐姐护着。再说,他去的是三爷的营里,三爷和那个人也不会让他吃亏。”

何承红了脸,又道,“我不仅不能让你们护着,还得想办法护着你们,成为你们的倚仗。我也不需要姐夫和那个人的照顾,我自己行。”

陆漫看了看他那张俊脸,暗道,没有姜展唯和陆放荣的照顾,他能被那群兵痞子欺负死。

何氏见姐弟两人都这么说,又想想外面那些传言的不堪,还有自己也即将嫁去赵府,只得点头同意。

饭后,何氏去跟孩子们说笑的时候,何承又悄悄跟陆漫说道,“听那些人说,离营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个义庄。姐姐不是说动大手术要知道人体的构造吗,丁大夫也偷偷跟我说他去义庄解剖过尸首,我也想去义庄看看。”

之前陆漫教何承的时候,给他画过人体构造图,只是理论上讲过,听说能去义庄实地看,当然赞同了。嘱咐他要加倍小心,去的时候要带两个厉害的心腹,万不能让外人知道。

七月初八晌午,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长安长公主的孙子孙和良喝醉了,在酒楼里突然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几个护卫想去把他制住穿衣裳都制不住。更可怕的是,他还试图当街强暴俊俏小后生,他的护卫和另几个人好不容易才把他制住用绳子绑起来抬进马车。

这事闹得太大,很快闹进皇宫里,皇上气得不行,遣人把长安宣进宫,狠狠斥责了长安,说她教子教孙无方,让孙和良丢了宗室的脸面。禁孙和良一年的足,撤了家里才给他捐的五品官,并永世不许他入朝为官,捐官也不行。

长安气得要命,自己孙子再喝多也不会如此胡作非为,直觉他是不是犯了什么隐疾或是被人下了什么药。请了许多御医和大夫进府给孙和良诊脉,都诊不出原因,说他没病,也没服过不好的药。

审问跟去的护卫,护卫都说六爷没有接触过外人,别人没有机会给他下药。

第四百零七章 要保密

孙和良醒了以后也与平常无异,连他自己都是蒙的,只是觉得自己是做了个恶梦,却原来那个梦境是真实的。他直觉那事应该跟“美人儿”小承子有关,可又实在找不出来有什么关联。

那出闹剧被人们津津乐道许久,完全把何承的谣言压了下去。当然,这是后话了。

当王嬷嬷把她听王大伯讲的话告诉陆漫后,陆漫用帕子捂着嘴咯咯直笑。穿越到这苦逼的后宅,因为她的医术已经非常逆天,所以做其他事就不愿意太特立独行,总是束手束脚。想除了医术以外,做个大体符合这个时代的女人。

憋屈了这么久,终于暗地里鼓捣出一出热剧,她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畅快和澎湃过。

陆漫笑完了,又有些感触。那孙和良就是色胆包天,所以才这么快撞进了何承的圈套里。他们既报了仇,又能借此压制有关何承的谣言。有时候,阴招真的更痛快。

为了打击坏人,她也不择手段地用了那个阴损法子。她不得不佩服何晃外祖,怪不得几乎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说他品性高洁。有这样一本书,他一生居然从来没用过。又想着,得跟何承说清楚,这本书若落到坏人手里后患无穷,传给后人一定要看后人的品性。若后人不沉稳,宁可把书毁了。而且,他们姐弟也不能随意用。

晚上,何承来东辉院吃饭,顺便跟陆漫讲了一下经过。

因为有了保镖,也因为这几天何承戾气较重,总想找人打架发泄一下心中的郁闷,所以一反常态地晌午去酒楼里吃饭。

路上正好遇到孙和良,平时冷若冰霜的何承居然对孙和良微微笑了一下,孙和良立即美得找不到北,赶紧带人跟了上去。

何承在大厅吃饭,孙和良也没去包厢,而是在离何承不远的一桌吃。他边吃边看着何承傻乐,想着过会子去敬酒的时候该说些什么。

吃饭的过程中,突然有两个人打起来了,众人看热闹之际,何承的一个保镖在路过孙和良身后的时候悄悄弹了半颗绿豆粒那么大的药丸进他的酒碗里。

孙和良“醉酒”后,第一个想拉的人就是何承,无奈何承的“护院”太厉害,他根本进不了身。又去抓另一个长得俊俏的后生,吓得那个后生哭爹喊娘。孙和良的护卫制服主子不敢太卖力,怕把他弄伤,还是何承的两个“护院”帮忙才把孙和良彻底制住……

还说,知道是他下药的人,只有白芷和另外三个士兵。他的说辞是,这药是他偶尔从番人手里买的。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何承也高兴,觉得这是自己和姐姐共同谋划和实施的。以后,再有人敢欺负自己,就以牙还牙。他喝醉了,被白芷和柳信架回榆青院。

晚上,孩子们都去歇息了,鹤鸣堂的婆子突然来说长公主要见陆漫。

陆漫的心里一动。自己给洪氏吃的那种药,即将给蔡公公使用的药,还有自己发现宋默中的毒,今天出事何承在现场……老狐狸定是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还有姜展唯,不用那些士兵说,也肯定会猜出是他们姐弟做的手脚。谢家祖孙不一定,他们只知道自己手里有一种致人“迷幻”的药。

看来,以后不能随意露底了,有些事只有自己知道最好。她有些后悔,早知道该让姜展唯把“迷”药认下来,她的某些“本事”不宜再扩散了……

陆漫来到鹤鸣堂,老驸马已经去西卧房歇息了,只长公主一人穿着中衣中裤坐在东卧房的床头闭目养神。

长公主听到陆漫的脚步声,睁开眼笑道,“好孩子,过来。”

陆漫坐去她身边,由她抓着自己的手,说道,“祖母,这么晚了,叫孙媳妇有什么事?”

长公主把自己手腕上一个金镶玉龙凤手镯套上陆漫的手腕,笑道,“好孩子,祖母知道你有本事,展唯也是个有本事的好孩子。家里有你们,祖母放心了。”

她没有说下毒的事,但言外之意已经表达出来了。

陆漫呵呵傻笑了几声,没言语。她不愿意承认,也不好否认。

长公主又悄声道,“你有那种本事,要保密,更不要随意使用,除非万不得已。若是知道你有那种本事的人多了,哪怕不是你做的事,也有可能强加在你身上。这事,我连你大伯都没说。”

这是有些怪她没有事先禀报,擅作主张了。长公主是大家长,凡事要从家族,甚至政治的整体利益出发,怕陆漫私下捅出什么娄子来。

但陆漫并不后悔。虽然长公主罩着他们姐弟,但何承只是他们的亲戚,而不是子弟,否则王家一党绝对不敢那么放肆。

亲戚的情分有限,有些事情能自己亲手解决,最好还是自己解决。

不过,自己的那个“本事”的确不宜再让别人知道了。自己和姜展唯,还有这个老太太,他们之间牵扯的东西太多太多。不仅他们知道她的许多事,她也知道他们的许多事。只有这样的利益牵扯,他们之间才更能相互保密。若换其他人,都不保险……

陆漫明面不会有异议。赶紧笑道,“孙媳年轻,处事有些不冷静,也实在是被气狠了,没想那么多。好,下次不管什么事,都会事先来向祖母禀报。”

长公主满意地点点头,又悄声道,“本宫不止嘱咐老大、老二、老三,让他们把展唯有‘隐疾’的事当成真的,若有人问起一定要坚决不认。也吩咐过小郭子和珉书,若有人问有关展唯的事情,不管是什么,都让他们目光闪烁,还要坚定地否认。上次进宫,真的有人向小郭子打听展唯有没有宿疾呢。”

陆漫被老太太的故作神秘逗笑了。

这个老太太,狡猾的时候忒狡猾,可爱的时候忒可爱。

因为老驸马一次次给王国丈没脸,长公主母子更加希望能早些把王家拉下马。若王家得势了,王国丈第一个想整的人肯定是老驸马。

第四百零八章 又怀孕了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第二天长安长公主来了长亭长公主府,居然想求陆漫去给孙和良看病。

“哎哟,我家良儿再喝多也不会如此,不知昨天是中了什么邪。都说你家三郎媳妇是神医,我就想请她去看看……姐姐,咱们是亲姐妹,妹妹有难了,姐姐可要伸手帮帮。”长安说道。

她也是没辙了。孙和良是她最疼爱的孙子,长相俊俏,又聪明嘴甜。上次那件事已经让他名声狼藉,昨天那么一闹,他的名声更臭了。她也知道王皇后和王家不愿意让她求陆氏,但孙子比什么阵营重要多了。

陆氏的名声在外,会些连御医都不会的医术。哪怕她看不出孙子有什么毛病,由她说出孙子“误服了不干净的东西”,别人也会相信。

长亭的嘴张老大,她没想到长安居然会来求自己的孙媳妇,还是他们的眼中钉陆氏。而且,她的那个请求,不就是让陆氏“撒谎”嘛。

哼,她也敢想!才合着王家、洪家坏了人家弟弟的名声,怎么好意思舔着脸来求人。他们即使没坏过陆氏,陆氏都不会说那些“瞎话”,何况那“不干净的东西”就是陆氏姐弟搞的。

长亭皱眉说道,“你家六郎是年轻后生,得的又是那种‘病’,陆氏是一个妇人,怎么好去给他看。既然你有这个想法,就该花些银子让哪个大夫说出来,也能挽回六郎的一些名声。”

长安气道,“一个普通大夫的话,怎么会有说服力?”

她不好说的是,本想让去诊病的李院判说,李院判打死不肯说。还说这是违背医德,若被发现是会被罢官的,气得她泼了一碗茶水在李院判头上。

长安难得地说了半天好话,长亭还是拒了,连陆漫都没叫来。

后来陆漫听说了这事,觉得长安真是痴人说梦。不管那件事是不是自己做的,她都不可能去给孙和良诊病,更不可能说那种昧良心的话。

同时,又再一次感叹有长亭长公主挡在自己前面的好处。不说自己的某些医术同这个时代的医理相悖,就是那些贵族乱七八糟的想法都让她不好应付。看看前朝的孙洼,那么伟大的医者,还不是死得那么惨。

再想到她想进一步推行的外科手术,还有一些医学理论,在这个迷信的封建社会,都要有强势又明理的人保驾护航才行。

陆漫又抱着长公主的胳膊撒了半天娇,肉麻的话说了一大堆,不止逗得长公主大乐,连老驸马都在一旁扯着胡子嘿嘿直笑。还说,“我就喜欢看唯唯媳妇撒娇,感觉不像我们的孙媳妇,就像我们的亲孙女。”

陆漫笑道,“我一直把自己看成祖母祖父的亲孙女。”

之后的几天,每天何承的护卫都要跟人打至少一架,把那些到何承跟前乱说话或者占便宜的人打得落花流水,五天后也就没人再敢往上凑了。

何承长这么大终于体会到男子汉的豪气,也就更加迫切盼望姜展唯回来,自己能跟着他一起去军营历练。

七月十九下晌,陆漫让姜玖带着姜悦和二狗去那边府里看花玩,她则坐在屋里想心事。

前几个月想怀孩子,一直没怀上。而这个月,她没有那么迫切了,却到了今天还没来月信。虽然只晚了几天,她已经摸到了滑脉。滑脉很弱,但她医术高明,还是摸到了。

王嬷嬷也有怀疑,乐坏了。从前天起,陆漫走个路都要让丫头好生扶着,生怕主子有个意外。

陆漫摸着平坦的小腹,里面又有一个小生命了,不管她想不想要,都迫不急待地来了。

她暗叹,自己跟姜展唯真是天定姻缘,或者是天生怨偶。以那样一种悲催的形式开始,伴随着相互利用扶持,各种利益牵绊,还有相互猜忌,当然也有偶尔的甜蜜和思念,一路磕磕绊绊走到现在,又孕育出了第二个孩子。

她跟他,这辈子似乎要永远这么纠缠下去,掰扯不开了。

那么,她就应该忘了第一夜他带给她的痛苦,忘了那碗避子汤,忘了他曾经的利用……不要小心眼地总记他的不好。

他利用舒明薇是想尽快引出蔡公公,在外面劳累奔波是想迅速成长起来保护亲人,他还为自己做了很多很多……多记他对她的好。

既然不能分开,她就应该做对自己和孩子有利的。就像解决何承那件事一样,以一种积极主动的态度去解决。夫妻间的冷战,伤的不只是两个大人,还有孩子。姜展唯近二十天没着家,姜悦哭闹过几次,听说姜玖也偷偷哭过。其实,她内心深处也有一些思念。这几天知道可能又怀孕了,才强迫自己把心情调整好,以利于胎教……

陆漫正想着,孙夫人又来了。

孙夫人是赵大奶奶介绍来的,好像是孙大人求到赵亦那里,赵亦就让赵大奶奶来跟陆漫说说,能不能帮帮忙。陆漫问过长公主,可接可不接,她也就接了。

孙夫人得的是妇科病,月信时间长而且量大。

陆漫诊了脉,她应该是长了子宫肌瘤,中医称为症瘕。何氏医札里有治疗方法,就是吃些活血化瘀、消瘀散结、清热解毒之类的药,再附以施针和施炙。

不过,只有极少数病人能够得到缓解,也就是病情不再加重,而对绝大多数病人是没有多少效果的。

陆漫也只得用这个时代兴的保守治疗给她治,唯一不同的是何氏医札里说的针刺穴位有所不同,效果或许能够稍微好一些。

送走孙夫人,杏儿才跟陆漫说,三爷回来了。

陆漫急急向上房走去,杏儿吓得赶紧扶着她。进了东侧屋,见姜悦坐在他腿上,姜玖倚在他身上,三个人正说得热闹。

姜悦抬头说道,“娘亲,爹爹回来鸟,还带了两只花鸟鸟。”

陆漫给他屈膝见了礼,笑道,“三爷回来了。”

姜展唯明显瘦了,看陆漫的眼神充满了愧疚,“漫漫,你最艰难的时候,我又不在你们身边。”

第四百零九章 理解

姜展唯的眼神让陆漫的心颤了颤。陆漫说道,“有祖母和赵大人,还有几家朋友的帮忙,事情解决了。我知道,你虽然不在我们身边,但你做的许多事也是为了我们这个家。”又补充道,“你手下的兵士,还是帮了我们的忙。”

姜展唯没想到陆漫能这样理解自己,笑了起来,笑容明媚的如窗外的阳光。他的这种笑,连陆漫都很少见到,也让她有了一丝动容。

她记得前世医院的一个同事说过,一个男人真心对你好不好,不要只听誓言,也不要只看金钱,或许从最平常的一个举动就能窥探出来。

自己的一个肯定,就能让他这么开心?这不太符合他的个性,可他这抹明媚的笑却骗不了人。平时自己对他的肯定或是赞美,是不是太少了……也是,他们两人,好听的话大都是他在说。

姜玖看着哥哥吃惊道,“原来哥哥的笑还能这么甜啊。”

姜展唯有些不好意思,纠正道,“男人的笑怎么会是甜,应该是畅快,或者是爽朗,小妮子臭词乱用。”

姜玖“哦”了一声。心里却想着,那个笑的确是“甜”,而不是“畅快”或都是“爽朗”好不。

看到姜玖的言不由衷,陆漫笑起来。她急切地想知道蔡公公的情况,便对两个小妮子说道,“水果酸奶肯定已经做好了。”

姜悦一听自己最爱吃的水果酸奶做好了,刚想下地,又想起来自己坐的是爹爹的大腿,而不是乳娘的大腿,也不是炕。她双手抱住爹爹的一只胳膊,把小脸贴在爹爹的胸膛上,坚决抵制住了诱惑。

在姜玖的眼里,水果酸奶和哥哥就不是一个等级,也没动。

陆漫又道,“爹爹特别想吃水果酸奶哦。”

姜展唯也想跟陆漫单独说说话,便点头道,“是啊,我好些日子没吃到了,真想那个味。”

姜悦听了,抬起头讨好地说道,“爹爹等,悦儿去拿。”

她从姜展唯的腿上滑下来,过去牵姜玖的手,着急地说道,“找王嬷嬷,给爹爹七。”

尽管姜玖舍不得离开哥哥,但听说哥哥也想吃,只得牵着侄女去后院找王嬷嬷。

因为府里的厨娘这道吃食没有王嬷嬷做得好,所以都是王嬷嬷在做。

两个小家伙一出门,丫头们也非常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陆漫急切地问道,“那个人找你了吗?”

姜展唯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起身向她张开双臂。他的嘴角噙着笑意,脚没动,稳稳地站在原地,等着陆漫扑进他的怀里。

陆漫腹诽,刚刚在心里表扬了他,又犯老毛病。多走两步会死啊,干嘛那么大男子主义。

她站起身,也没动,静静地看着他,嘀咕了一句,“我问三爷话呐。”

姜展唯见陆漫没动,只得上前两步把陆漫拥进怀里,说道,“你对别人总是那么温和,对我总是那么倔。”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又问,“我不在身边,想没想我的好?”

陆漫如实回答,“想了,想了你的好,也想了你的不好。”

姜展唯的身子一僵,说道,“想得到你的一个肯定,真难。”

陆漫的脸埋进他的颈窝里,闷闷说道,“谁让你这么多天不着家。小悦儿为这没少哭,玖儿也哭过,以后再多一个孩子哭,我多难哄啊。”

陆漫的大喘气让姜展唯一愣,他反应了一下,才捧着陆漫的脸欣喜地问道,“漫漫,我们,我们又有孩子了?”

他们的脸离得非常近,陆漫在姜展唯的眼里看到了惊喜,也看到了自己。

他的惊喜也感染了陆漫,她笑起来,点头道,“应该是,虽然才过了几天,我还是摸到了滑脉。”

激动难奈的姜展唯低头狠狠亲了一下她的嘴,又捧着她的脸说道,“别怕孩子多了不好哄。我以后在离军营不远的镇上买个小院,等你生了孩子,若我忙,你和孩子们就去那里住,晚上我回家哄孩子。”又道,“怪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好法子呢?过些天我就买,你怀稳了也能偶尔住去那里。”

这样的古代男人挺少找。

陆漫嘟嘴说道,“说得容易。若我敢那样,别人还不定怎样笑话我呐。说我不知道在家孝顺长辈,只知道跟着男人跑。还有哦,你有时候能气死人,在一起的时日越多,我生闲气的时候也会越多。”

陆漫不是在跟姜展唯撒娇,而是在讲事实。

但姜展唯不这样认为,就觉得陆漫是在跟自己撒娇,她像这样嘟着小红嘴跟自己说话的时候少之又少。他心里最羡慕祖母和祖父的不是别的事,而是自己媳妇跟他们撒娇扮痴哄他们开心。

姜展唯本来心里就高兴,陆漫这样他更高兴,哈哈笑起来,这才是畅快而爽朗的笑声。

他用拇指抹了抹她的嘴唇,笑道,“长辈跟前孝敬的人多,你夫君可就你一个女人服侍。放心,咱们祖母开明,又疼你。只要她点头了,谁也不敢说你闲话。我保证,以后不再惹你生气。”又画蛇添足补充道,“我也不会再去见静音,她的事已经安排好了,会由别人去做。”

他很想说“你也不要再见宋明,他对你有企图”,但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来。今天的气氛这么和谐,他舍不得破坏,以后找机会再说吧。

他把陆漫扶到炕上坐下,两人依偎着说话。

陆漫又问道,“那个人联系你了吗?”

姜展唯摇摇头,说道,“没有。不过,蒋明汉回南越后,派人给我送了几大筐凤梨和干海货来,我都分给营里的兄弟吃了。”又道,“老狐狸狡猾,一直让人在侧面打探我。还好他已经有十七年没出过宫,蒋明汉又一直在外地为官,他们在京城的眼线有限,否则我装病那事也不好瞒过他。谢大哥会让人放出风去,说我这次在野外训练“病”了,还特别说明是‘受伤’,而不是‘犯’病……所以,我会在家里歇息几日。”

这是故意在“欲盖弥彰”。再想到长公主说的有人试探郭公公,放出了这么多烟雾弹,就看蔡公公上不上当,什么时候上当了。

第四百一十章 偷懒

听说姜展唯能在家里多歇几天,陆漫也禁不住欢喜起来。她又讲了自己派人去向柳春借兵,以及整孙和良的事。

姜展唯好像已经知道这件事了,说道,“你们做得对。对付那些阴损的人,就要用非常手段,把他们打得翻不了身。说来说去,还是我不够强大,否则他们根本不敢在承弟身上下手。不过,你怀了孕,有些事情就不要再参与了。”又道,“那十个士兵中,我会以年纪偏大和受过重伤为由,留下六个在家里保护你们,当咱们家的护卫。他们的月薪给高些,每月六两银子。同时,我还会让人私下训练一些得力的护卫和暗卫出来。这也是我的疏忽,平时只忙着公务,却没多想想家里……不要说我是庶子,分家时只分了几个不怎么样的护院,就是那边侯府,也只有祖母带过来的护卫不错。祖父的父亲不成材,祖父又尚了主,这几十年侯府从来就没有私下训练过好的护卫……这事,以后我会提醒大老爷和三老爷。”

陆漫又说了何承的想法,姜展唯也点头同意。还说何承长大了,是男子汉就该这样,不要光想着靠别人,他会帮他安排好一切。

想到何承,陆漫觉得姜展唯在镇上买处房子也不错,她去看姜展唯的同时,也能看何承。

两人正说着,姜玖和姜悦进来了,姜悦的衣裳脏了,小花脸一看就哭过。

“闺女怎么了?”姜展唯过去把姜悦抱起来问道。

姜展唯一问,姜悦又委屈地咧开小嘴哭起来。

姜玖说道,“悦儿要自己端给哥哥的那碗酸奶,走了几步碗就掉地上了,人也摔着了。”

跟去的李妈妈红脸着说道,“是奴才不好。姐儿非得自己端三爷的酸奶,我们都劝不住。想着让她捧着走几步再要过来,谁知就摔着了。”

姜展唯的心都软化了,亲了亲姜悦说道,“我闺女真孝顺,这么小就知道亲手给爹爹端饭了。”

听了爹爹的表扬,姜悦方瘪着嘴止了哭,搂着他的脖子说道,“爹爹回,悦儿高兴。”说完,还把小脸贴在他的大脸上。

晚上,姜展唯领着一家人去鹤鸣堂吃饭。因为陆漫的日子尚浅,没有告诉长公主怀孕的事。

老驸马看到姜悦跟姜展唯脸贴脸,有些吃味,招手道,“重孙孙过来。”

姜悦没动,只说了一句,“爹爹回来鸟,要爹爹。”

老驸马羡慕嫉妒恨,舍不得骂姜悦,怕姜悦生气又不敢骂姜展唯。只得扯着胡子把脸转去一边生闷气,不去看那碍眼的一慕。

长公主哈哈笑道,“这就是父女天性。别人对她再好,她爹一回来,就都不认了。”

饭后,长公主依然把几个男人留下开高层会议。

刚过戌时,陆漫就困了,便先上床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她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接着自己落进一个熟悉的怀抱。她没睁眼睛,往外推了推那个火热的身子,嘟囔道,“天热,要出汗。”

“好。”姜展唯答道,便松开她只拉了她的一只小手,下一刻钟就又听到她的轻鼾声。他的另一只大手又抚摸着她平坦的小腹,这里面又有一个他的孩子了。

他看着沉睡着的陆漫,心里柔软得如透进纱帐的月光。如此的幸福、满足,是他前十九年不敢想的。

他觉得,他的好日子是在娶了漫漫以后才有的。

虽然在外面辛苦劳累,汲汲营营,但所有事情都非常顺利,仕途也极是顺畅,二十出头就当上了伯爷和正三品的官。

一回到家里,浓浓的温情更是让他心暖和心安,美貌聪慧的妻子,孝顺的闺女,懂事的弟妹,这些人值得自己付出一切。哪怕跟妻子偶有拌嘴,他也喜欢。他觉得妻子之所以跟自己拌嘴,也是自己之前做的不够好,伤了她的心。这个女人,虽然外表柔弱,内心却最是骄傲,又有些小心眼。她被伤着了,不是那么容易平复的。以后,要多多努力,让妻子消除心里的隔阂,也再让她多生几个孩子,就更圆满了……

陆漫一夜好梦,醒来居然看见姜展唯躺在身边,他漆黑的眸子正看着自己。这是她嫁给他这么多年,第一次醒来后看到他赖在床上“偷懒”。

她奇怪道,“咦,三爷怎么没有去练武?”

姜展唯笑道,“我生病了,要多歇息。”

陆漫笑道,“在家里也要这样装?”

姜展唯答道,“嗯,谁知道那些人买通府里的下人没有。”又感慨道,“今天是我自记事以来第一次睡懒觉,不习惯,难受。”

倒真是个勤奋的男人。他这样,不管干什么都会取得成就。

陆漫说道,“其实,你也可以偶尔偷偷懒的。弦崩得太紧,会很辛苦。”

姜展唯的眼前浮现出另一个美丽的妇人,她疼惜地看着一个满身雨水的男孩,用帕子帮他擦着头发,温柔地埋怨道,“今天下雨,还带士兵出去跑步了?傻孩子,把自己逼得太狠,会很辛苦……”

他搂过陆漫,亲了亲她的前额,说道,“这几天我都会偷懒,好好歇歇。”

两人在床上腻了一会儿才起床。望向窗外,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绵绵雨丝落在树叶上落在地上,没有声音,地上润润的,也让炎热的天气有了些许凉意。

除了姜悦,姜展魁和姜玖都早早来到上房,连何承都迫不急待地来东辉院吃早饭,想早些跟姜展唯见面。

经常来蹭早饭的老驸马没有来,一定是长公主以那种借口留下了吧。老太太没想到,陆漫真的又怀上了。

一上午,姜展唯连前院都没去,只静静地坐在上房里跟他们聊天。三个孩子觉得又开心又幸福,一直跟他挤在一起说着童言童语,让想问些其它问题的何承都插不进嘴。

宋默被接来后,只有他没有凑过去跟姜展唯说话,而是跟陆漫浅笑低语,讲着家里的趣事和他的思念。

姜展唯一边应付着三个孩子,一边尖着耳朵听宋默和陆漫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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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一章 傻话

下晌未时末,细雨还飘着。姜展唯在廊下跟何承和姜展魁说着一些军营里的事,陆漫和姜玖坐在一旁,耳朵听着他们聊天,眼睛看着对面廊下的老驸马领着姜悦、宋默和二狗笑闹着。豌豆黄野出去好多天了还没回来,让陆漫几人都有些挂心。

这时,一个婆子进来禀报,亲家老爷陆大人和两位舅爷来了。

陆放荣应该是听到何承的一些传闻,来这里打听消息了,还带来了陆畅和陆丰。

姜展唯带着何承去外院见他们,又对陆漫说道,“那些事我和承弟跟他说,你就别出去了。”

陆漫有些受不了陆放荣的念叨和不一样的思维,一听他说话就着急。她这时候不能着急,也就听话地呆在内院没出去。

老驸马居然还记得陆放荣,问道,“你爹对你不好,用不用我去揍他?”

陆漫笑道,“他今天没有找事,就不用了。”

大概申时末,姜展唯又遣人来跟陆漫说,他已经留了陆家父子三人在前院吃饭,让人整治一桌酒菜待客。

陆漫便让人去跟厨房说一声。

晚上,姜展魁也被叫去前院吃饭,陆漫则带着老驸马和两位姑娘吃。

饭后,刚送走老驸马,就隐约听到前院传来哭闹声。陆漫让人去打听,说是亲家老爷喝醉了,又哭又闹地说着往事,说他后悔什么的。还想去榆青院找姑太太,被三爷他们死拉住了。

陆漫一阵无语。那个陆放荣,现在后悔有什么用。他和老陆家做了那么多不要脸的事,何氏就是一头撞死,也不可能再吃他那颗回头草。而且,脸皮厚到了极点,何氏已经定亲了,他还想去纠缠。

她领着两个小姑娘去了离外院稍远的晨轩,那里听不到闹声。一直玩到小姑娘该歇息了,她和姜悦才出来。

姜悦被人抱着直接去了晓轩,她进了上房,姜展唯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桌前看书。

他洗完了澡,穿着中衣中裤,披散着长长的黑发。烛光下的他,安静,俊朗,冷然。见她进去了,抬头冲她一笑,屋里立时春暖花开。

姜展唯放下书,笑着把陆漫拉在自己腿上坐着,用大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肚子。说道,“我跟陆大人已经商量好,等过几天承弟把同仁堂的事务交待好,就让他去健锐营的其他营。黑暴营算了,他吃不了那个苦……”

陆漫点头,又说道,“陆二老爷又在闹腾?他先做了那么多错事,也好意思……两个人的缘分尽了,就该各自安好。”

姜展唯说道,“听说,前些日子那个什么抱琴还去陆将军在镇上租的小院找过他。陆将军回去后就把她撵走了,只给了她五十两银子。那个女人哭了半天,还是拿着银子走了。后来又去过几次,下人没敢让她进。或许,陆将军有了比较,才更放不下岳母吧。”

他没好说的是,柳春也看到了抱琴。柳春说,那个女人又老又瘸,跟亲家姑太太比起来,无论是长相气韵,还是行事作派,都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陆漫心里暗哼,那陆放荣之前就是吃着碗里的,还惦记着锅里的。觉得只要自己惦记,无论锅里的还是碗里的,都随他挑,随他取。这世上哪有那好事!

她皱了皱鼻子,说道,“男人就是喜欢比较,总是看别人的媳妇好,自己的媳妇不好。等他真正失去了,才知道原来身边的人最好。”

姜展唯马上正色说道,“不是所有男人都这样,最起码我就不是。我的眼里,只看得进自己媳妇,别人媳妇的好赖都看不进去。”

虽然知道男人的话不能完全信,但这话陆漫听了还是挺受用。她笑起来,看了姜展唯一眼,他正色的时候特别显严肃和冷峻。任谁也想不到,这两片冷冰冰的薄唇里,经常会跑出一些肉麻麻的话。

她笑道,“好,你说话要算数,这话我记着。”

看到陆漫笑得这样开心,姜展唯心里如吃了蜜一样甜。他的嘴唇一勾,笑道,“当然算数。不过,你怎么奖励我?”嘴巴又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了两句。

陆漫被逗得咯咯笑起来,推了推他拒道,“不,我不嘛。”

姜展唯在家里住了五天。这是他长这么大最轻松惬意的日子,不用练武,不用外出办事,甚至“因病”不用天天去给长辈问安,只陪着妻子女儿和弟妹玩。

他的时间多了,观察陆漫的时间也多了。经常问些傻话,“都过了一天了,肚子怎么一点都没长大?”

陆漫没想到姜展唯也有天真的时候,还天真得这么让人无语。她笑话他道,“姜大将军也不是泰山崩于眼前而色不变嘛,怎么连玖儿的定力都没有。当初我怀悦儿的时候,玖儿问我怎么过了三天还没长大。”

他笑起来,又问,“都怀孕一个多月了,怎么肚子还这么平?长得太慢了,我看那些孕妇的肚子特别大,也长得快。”

陆漫解释道,“要等到三个月以后,肚子才能显怀。”又掐了他一下,嗔道“说,谁的肚子特别大,长得快?你偷偷看了哪个女人?”

姜展唯了然,又非常无辜地说道,“当然看的是我姨娘的肚子了。她怀弟妹的时候,肚子就特别大,感觉她特别辛苦。”目光又黯然下来,“她那么辛苦,二老爷没说去看望她,因为二夫人不高兴,还派婆子去灌落胎药。正好我和士兵在那里,把那两个婆子打了,也没灌成药。还有祖父,说家里已经有一个讨嫌的庶子了,不能再有庶子。还是我祖母发了话,他们才没动她。因为这事,二老爷和祖父都狠狠打过我……唉,若她的心情好些,也不会早死。可惜了,她那么好,生前没享到一点我的福,死后给再多荣耀又有什么用呢?不是我记仇,只要一想到她,我就特别怨恨二老爷。若他不去招惹她,不去气她,她不也会那么早死。”

第四百一十二章 心疼

陆漫已经习惯了姜展唯的各种矛盾性格,甚至冷峻,但他偶尔表现出的悲伤和无助却是让她最心疼的。

她暗骂,那个二老爷也真够渣的。怕对不起二夫人,就不要去招惹另一个女人。招惹了人家,让人家怀了孕,还要逼着人家落胎,没得逞就打孩子。在古代,落胎也容易出人命。还有老驸马,这件事表现得也非常不好。他没有病的时候,远没有有病的时候可爱。

陆漫抹着姜展唯又皱起来的眉毛,劝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好好对待展魁和玖儿,也好好善待你自己,活得开开心心,让她在另一个世界心安。你活得太累,太辛苦,她会心疼。”

姜展唯把陆漫搂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说道,“嗯,我会的。有了你,我的日子已经不一样了。以后,你也要开开心心,特别是这时候,一定不要生气,否则我会心疼……还有,若我做了你不高兴的事情,就像现在这样跟我好好说,不要憋在心里生闷气,不要赶我去外书房。”

姜展唯说过很多话,不乏肉麻麻的甜言蜜语,这几句话却最让陆漫心暖和动容。她答应道,“好,再不会了。”

除了他们的这次谈话有些让人伤感,其余他在家里的时候都特别轻松,从早到晚笑声不断。主要是孩子们,像现在这样从早到晚赖着他的时间真是少之又少。

七月二十四一早,姜展唯又去了军营。同他一起去的,还有何承。而方大等六个护卫,就留在了东辉院。保护主子的同时,还要教姜展魁的武功。通过何承的事情,姜展唯对姜展魁的武功训练更重视了。

姜展魁从小就跟着旗长在大院子里长跑,风雨无阻,小小年纪就练就出了一副强健的体魄。虽然他将来会从文走科举,但姜展唯希望他能文武双全。所以,必须让他跟着方大每天练一个时辰的武,早晚各半个时辰。

陆漫这天睡得特别沉,等到醒来的时候,姜展唯已经走了。那股极淡的冷香味还在,枕畔却已空空如也。

陆漫怅然若失。

杏儿说道,“三爷不让我们吵醒你,说月末他和舅爷都会回来……”

七月三十那天,赵家会来榆青院送聘礼,做为何氏儿子的何承和女婿的姜展唯必须都在家。

等到姜悦醒来吃完饭,陆漫就带着她去了榆青院。何承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开何氏,怕她不习惯。

何氏果真哭得双目红肿,说了许多何承不在身边的难受。又说,“以后娘去了那个大宅子,见儿子闺女的时间就更少了。娘真的不想嫁人,想一直跟着儿子闺女过这种轻松日子。”

都这时候了还说这些。她也是被陆放荣那种男人吓着了,觉得跟男人过日子,还不如跟着儿女过日子。

陆漫劝道,“弟弟以后会娶媳妇,我忙的时候也不能每天来看娘。你还年轻,应该有自己的生活。赵大人很好,不止位高权重,也懂生活情趣,会体贴人,你们以后的日子定会过得有滋有味。若娘跟他的关系和睦了,你们可以经常来东辉院来玩,我和弟弟也会去看你。你看赵大奶奶,三、四天就会去东辉院一次。”又道,“若娘能再生个孩子,就更好了……”

何氏红了脸,嗫嚅道,“娘都一把岁数了……”

陆漫笑道,“陈二奶奶只比娘小几岁,才怀了第一胎。”

陆漫劝了她半天,又有姜悦的逗趣,何氏的脸上才有了笑容。

两人正说着,院子里传来老驸马的大嗓门,“哈哈哈,终于把唯唯盼走了。”

这个老傻子,有时候能让人爱死,有时候又让人恨得咬牙。

何氏笑着走出去招呼老驸马道,“驸马爷来了,今天我亲自下厨,做您喜欢吃的蒜香排骨和爆炒腰花。”

这两样都是陆漫教她做的前世的菜,虽然不像这个时代有些菜品那样花哨,但胜在好吃。

老驸马苦着脸说道,“亲家姑太太,我真舍不得你嫁人。你走了,榆青院就不好玩了。”

看他这样,陆漫笑起来。老驸马可不会看人脸色,到时候撺掇他多带着自己和姜悦去赵家玩。她说道,“祖父莫忧,你想吃我娘做的菜了,就去赵家呀。在那里,又能吃我娘做的菜,又能看大鸟,多好玩。”

老驸马听了一脸向往,连连点头道,“是极,是极。”

他一来,院子里又热闹起来。

陆漫也坐去了西厢檐下,望着对面府里那些绿树翠竹发呆。何氏要嫁去赵府了,何承又经常不在家,对面的刘惜蕊若有事,就不好联系她了。

之前跟何承商量过,最好让豌豆黄每天去一趟刘惜蕊住的小院,但豌豆黄已经跑出去快一个月了,这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

那个小东西又厉害又狡猾,不应该出什么事。就怕它跑得太远,不好找回家的路……

之后的几天,陆漫都是领着孩子来这边陪何氏,早上来,晚上回,晌饭和晚饭也是在这边用,吃饭的时候姜玖和姜展魁,甚至老驸马都会来。陆漫不仅是陪何氏说话,还给她调养身子,吃药施针,甚至做美容面膜。

偶尔有来请陆漫瞧病的人,也会来这里。有一天赵大奶奶领着孩子们来了,也去了榆青院。何氏温柔,孩子们知礼,赵大奶奶通透,关键还有求于陆漫,所以大家相处的很好,还在这里吃了两顿饭才走。

二十七那天,陆漫在去榆青院之前去了趟鹤鸣堂,告诉长公主自己又怀孕了。

长公主听了,喜不自禁。笑道,“哎哟哟,本宫天天盼着呢,终于盼到了。这次最好生个儿子,展唯也就有后了。”

老驸马又固执地说道,“我不喜欢唯唯有儿子,喜欢他一直生闺女。”

长公主道,“驸马爷快莫任性了。你想让孙媳妇以后的日子好过就盼她多生儿子,闺女总要嫁出去,儿子才能在她跟前孝顺一辈子。你想不想展唯媳妇老了有儿孙缠绕膝下?”

第四百一十三章 未雨绸缪

老驸马老实回答,“想。”

“想,就盼着展唯媳妇多生儿子。”长公主循循善诱道。

“噢,好。”老驸马不情愿地答应。

这老两口的对话让陆漫不知道该怎么接,她只呵呵傻笑了几声。

长公主又道,“你的胎还没有坐稳,不能操劳。亲家姑太太的事情你就少忙活些,本宫让老三婆媳去帮着招呼。”

陆漫表示感谢,她现在的确不能累着。虽然何氏的嫁妆和许多事都准备好了,但迎聘那天和出嫁的那天总要有人帮忙张罗。

听了他们的话,姜悦终于知道娘亲的肚肚里终于有个弟弟了,美得不行,一定要去谢家跟沛哥哥显摆,还要去向小默叔叔和明哥哥“报喜”。

小妮子的记性好,又好强。谢开沛显摆自己有弟弟这事,陆漫没放在心上,偏她耿耿于怀。

听姜悦说出“报喜”两个字,连长公主都大乐起来。指着她笑道,“真真跟你爹爹一样聪明……”本来还想说“小气”二字,又忍住了。她说其他的儿子孙子都口不择言,唯独对姜展唯,说话十分注意分寸。

陆漫知道长公主没说出的话。她心道,小妮子不仅跟姜展唯一样聪明小气,还跟长公主一样爱显摆。

陆漫打了半天岔,让老驸马带她去外面玩才算罢。

这天晚上,长公主和二老爷赏了许多东西给陆漫,三房也送了礼来。

二房派的婆子还说,“二老爷专门说了,让三奶奶注意身体,不要累着,争取生个哥儿。”

陆漫挺纳闷,二老爷那么不喜欢周姨娘怀孕,也不喜欢姜展唯三兄弟,怎么对自己生不生儿子这么在意。

而晚轩里,二夫人听了二老爷吩咐婆子的话,知道他巴望着陆氏多生几个儿子,若展玉不好生养,就过继一个。

她知道姜展唯因为周氏的事情怨恨自己和二老爷,也知道姜展唯记仇和好强的个性。他就是生了再多的儿子,也不可能过继给他们两人的儿子。何况,展玉凭什么帮别人养孩子。

她微蹙眉说道,“展唯媳妇跟我说了,展玉能生孩子,还能生健康孩子。”

二老爷说道,“若展玉能生健康孩子当然最好。若不行,就让展唯过继一个。唉,咱们受过的苦,就不要再让展玉受了。”

二夫人又道,“展玉身体好了,不需要领养别人的孩子。”

二老爷对这事非常坚持,笑道,“夫人,我也是以防万一,未雨绸缪。若展玉不行,就过继个展唯和陆氏的孩子。展唯夫妇的根儿在那里,无论容貌智力,都差不了。”

二夫人冷哼一声没搭理他。他有那个本事让姜展唯听他的话?

她已经想通了,若陆氏真的没有办法让儿子生个健康孩子,宁可让展玉去善堂抱一个孤儿回家养。养兄弟家的孩子,亲生父母就在身边,孩子心里不可能不想自己的亲生父母,她不愿意儿子养的孩子有外心。特别是姜展唯的种,她更不会让儿子领养。她怕姜展唯把对她和二老爷的怨恨传递给孩子,怕儿子受委屈……

七月二十九,下人们就开始收拾榆青院,把好的摆件都拿出来摆上。三夫人和江氏也在这里呆了半天,从家居摆设,到明天的筵席,都逐一检查了一遍,又跟下人作了说明和布置。

陆漫对这些本就不懂,再加上这几天开始了孕期反应,嗜睡,想吐,也没有多管。何氏更是不好意思,只躲在卧房不出来。

陆漫和几个孩子及老驸马在榆青院一直呆到傍晚,也都没有按时吃晚饭,他们在等姜展唯和何承。

日落时分,院门外一阵马蹄声响,郎舅二人终于回来了。

姜展唯大踏步地走在前头,几个孩子高兴地迎了上去。姜展唯把姜悦抱起来,摸了摸姜展魁兄妹,就看向陆漫,嘴角上扬,眼里盛满笑意。

陆漫冲姜展唯笑笑,看向何承。

何承跟在姜展唯的身后,手里的马鞭不停地挥舞着。他的脸依旧俊雅,因为赶路使脸庞如打了胭脂一样艳丽,还出了一层薄汗。为了显示粗犷,他的步子迈得比平时大得多,嘴一直抿着,故作严肃。

陆漫笑道,“弟弟会骑马了呀。啧啧,更爷们了。”

这话说得何承心花怒放,嘴也咧开笑起来,还嘴硬道,“弟弟什么时候不爷们了?”

何氏喜得不行,拉着儿子上下看着,又是帮他拍身上的灰,又是给他理头发,掏出帕子擦他脸上的汗。

何承的脸更红了,提醒道,“娘,儿子是男子汉了。”

何氏嗔道,“再是男子汉也是娘的儿子。”

何承无法,只得由着母亲爱不够的爱。

吃饭的时候,姜展唯发现陆漫吃得很少,吃几口就捂着嘴想吐,急道,“漫漫怎么了,不好吗?”

何氏说道,“漫漫这是孕期反应。”又嘱咐姜展唯道,“女人怀孩子辛苦,女婿要多体量她。”

姜展唯点头答应,又夹了一些他认为不会引起呕吐的菜给她。

饭后,几人说了一些明天的有关事宜,姜展唯几人便告辞回家。

此时漫天星光,繁星闪烁,树上的灯笼都点亮了,如一条弯弯曲曲的长龙。之前这条路少有人走,根本没有挂灯笼。由于榆青院开了道门,老驸马和陆漫经常要走这条路,才挂上了这么多的灯笼。

老小孩子和二狗走在前面笑闹着,姜展唯和陆漫走在后面低语着。姜展唯看看被杏儿扶着的陆漫,很想自己牵着她的小手。但看看前面几个老小孩子,还是强忍住了。

姜展唯说,他又把陆放荣派去外地公干了,大概一个月以后才回来。

陆放荣不在最好。若是他没皮没脸来闹事,没脸的是何氏,赵亦也会不高兴。

陆漫又问了何承的情况。

姜展唯说道,“他只跟着练半天的兵,其他时候就跟军医一起帮兄弟们看病。晚上住在我的隔壁,吃喝都跟我在一起,委屈不了他。”又说道,“我已经让柳春在镇上买了个小院子,等到装好,再把家具买好,你也怀稳了,无事时可以去那里小住,我就能天天看到你了。”

第四百一十四章 进展

陆漫高兴地答应,无事时换个环境住住也挺好,一直呆在这个大宅子里早闷了。她又说了自己怀孕长辈们都高兴,赏了不少东西。二老爷特别让人意外,赏的东西不比长公主的少,还盼望她多生儿子。

姜展唯的脸一下沉了下来,冷哼道,“你以为他是真心想让我们多子多福?他才不会有那么好心。他一定是怕五弟生不了健康孩子,想着我们的儿子多了,可以过继一个给五弟。”

陆漫没想到二老爷是打着这个好算盘,这也太太太不要脸了。她气道,“他也好意思!别说他对你们兄妹不好,就是好,我也舍不得把自己的儿子给别人。哪怕是给五爷,我也不答应。”

姜展唯道,“我们的儿子当然不会给别人。”看了一眼嘴翘得老高的陆漫,又劝道,“不需要跟他生气。他想他的,咱们做咱们的,横竖他左右不了我。”

回了上房,把下人打发下去,姜展唯又急不可待地看了一眼陆漫的肚子,嘀咕道,“奇怪,怎么肚子没见长大,这地方倒是长了不少。”

陆漫把他的手拍下来,嗔道,“讨厌……”

姜展唯讪笑两声,又搂着她贴着她的耳朵说道,“那件事有进展了。”

陆漫一喜,忙问道,“怎么,那人联系你了?快说,他什么时候能出宫。”

如愿看到陆漫着急,姜展唯清了清嗓子没有回答,轻轻咬着她的耳朵。

陆漫急得不行,侧侧脑袋躲开他,催促道,“快说呀,你急死人了。”

姜展唯受伤道,“你怎么不像跟祖母和祖父那样,撒撒娇,求求我……”

这个男人有病吧,急死人了。陆漫嘟嘴道,“我现在不能着急,着急了肚子痛,还想吐。”

姜展唯也不敢再拿乔,无奈说了一句,“服你了,被你吃定了。”又说道,“好,我说。昨天,蒋明汉留在京城的一个心腹把我约了出去,他还带了一个内侍。内侍说,蔡公公代话,若我媳妇能把他的病治好,他保证我不论什么时候都能处于不败之地。而且他还保证,我媳妇也不会再被人陷害。”

他的意思就是,以后太子登基了,王家掌大权了,长公主和谢家这一派处于下风了,姜展唯依然能得重用,甚至还保证那些人不再找陆漫的麻烦。

“他就是一个内侍,能量有那么大?”陆漫有些不相信。

姜展唯说道,“蔡公公从小服侍先太后,帮她办了许多事,也比较善权谋。因为机灵,忠心,后来先太后把他给了当时的王淑妃,又帮王淑妃办了不少大事,王皇后和王家都很礼遇他。十几年前因为摔伤脑袋得了羊痫病,还是继续让他在坤宁宫当总管,足见王皇后对他的倚重。他的话,王皇后听得进去……在他的眼里,我跟本家嫡系的关系不算好,对权力的欲望也比较强……”他顿了顿,低咳了一声,又道,“对于我的承诺他或许能保证,但对于你,却是敷衍多于保证。我猜测,他最有可能在十月初,或者腊月中出宫。因为十月初七是先太后仙逝二十周年,腊月十二是她的八十冥寿。蔡公公最有可能找先太后的借口出宫,只有先太后的借口王皇后拒绝不了,也不会怀疑。”

陆漫喜道,“现在已经七月底,那么他出宫的时间就快到了?”

姜展唯说道,“若猜测不错,应该快了。”又嘱咐道,“你现在身子重,那些事情就不要多想了。等到需要你,你出个面就行。”

陆漫乐得眉眼弯弯,想了几年的事,真的就快解决了。

姜展唯看到陆漫这样高兴,心情也雀跃起来,拉着她提了不少不合理要求。

第二天一早,陆漫和姜展唯吃了早饭,就换上了喜气的衣裳。

两人又嘱咐了姜展魁和姜玖,让他们在家里把姜悦和宋默哄好,不让他们去榆青院捣乱。今天不会让孩子们去那里,榆青院太小,他们一去闹腾,放聘礼的地方都没有。

不多时,何氏就来了,今天她也会呆在这里。她穿着半旧的朱红锦缎褙子,羞得满脸通红。特别是面对姜展唯这个女婿,更是显得手足无措。

陆漫跟她说了几句话,就和姜展唯去了榆青院。

榆青院里张灯结彩,大门大开,穿着新衣的何承傻站在院子里不知道该干什么。看到姐姐姐夫来了,才松了一口气。

不多时,帮忙的三夫人和江氏就来了。再接着,一身华服的谢老国公,姜家的三位老爷和驸马爷也来了。

长亭长公主是赵家请的大媒,而何家则请了谢老国公当保山。

陆漫还是第一次看到谢老国公穿得如此华丽,给他屈膝行了礼,说了些感激的话。

谢老国公哈哈笑道,“咱们缘分不浅,我大孙子和你夫君是好兄弟,你是我大重孙子的干娘,我又是你母亲的保山。”

老驸马羡慕嫉妒恨,因为他多次毛遂自荐想当保山,可唯唯媳妇就是不同意。

他不高兴地说道,“哼,唯唯媳妇没请我当保山,是亲家姑太太的损失。看看谢老头,穿得这么好,老脸照样黑,把俊俏的亲家姑太太都丑到了。”

谢老国公气得要吐血,吼道,“你的脸白,却是个傻的,有屁用。”

众人又把两个老头劝开。

大概巳时,赵家的聘礼便送来了。送聘的是赵亦的一位族弟赵五老爷和赵二公子,长亭长公主也随着他们一起来了。

聘礼三十六抬,或许因为是继室,抬数不多,但非常实诚,摆了满满一院子。聘金六千两,再加上那些实物,大概值一万两的样子,也算非常丰厚了。

大媒和保山说着吉祥话,姜家几位老爷凑着趣,小院里非常热闹。

晌午,长公主跟男人们一桌,这桌席面摆在上房厅屋。东厢里摆了一桌,是一些妇人,陆漫和二夫人、三夫人、江氏,后来老驸马也跑了过来。

吃了饭,把客人们都送走,又遣人把何氏请回来。姜展唯知道他们母子三人可能想单独说说话,也走了。

喧嚣的院子立即静谧下来。

第四百一十五章 黄豆豆

何氏看了聘礼和聘金,还算满意。特别是第一台的御赐玉笛,听说是赵亦知道何氏年轻时喜欢吹笛子后,想办法从皇上那里讨来的。

不是她看重钱财,而是通过这些看到了赵家的诚意。

想到陆家当时下聘时的寒酸,总共加起来不到一百两银子。傻傻的她一点都没在意,觉得是婆家穷,没有能力。还想着自己多带嫁妆嫁过去,就能让婆家和男人过好日子了。哪成想,她拿出了绝大部分嫁妆,婆家和男人的日子是好过了,自己和闺女在那个家里却都没落着好。

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二嫁,还要嫁去南山侯府。她的心到现在都是迷茫和忐忑的,不知道自己嫁给这样一位位高权重又相貌堂堂的男人,结局会怎样。

想当初她嫁陆放荣的时候,自认为了解他,又是下嫁,将来会过好日子,心里溢满了甜蜜和憧憬,可到头来却是美梦一场……

何承对何氏说道,“还照原来说的,这些聘金和聘礼都给娘陪送过去。”

何氏摇头说道,“闺女儿子已经给我准备了那么多的嫁妆,价值跟这些聘礼相当,已经足够了。这些东西都留下,金银首饰、布料,还有那些摆件给漫漫,聘金留下给承儿娶媳妇买宅子。漫漫有钱,女婿又有出息,不用我多操心,钱财上娘就多占些便宜。承儿还小,又不愿意跟我去赵家。以后,何家就剩你一个人了,娘盼着你早些娶妻生子,早些开枝散叶,你也不再孤单。”

说着,就捂着嘴哭起来。

她一哭,把陆漫和何承也哭难过了。嫁娘跟嫁女儿的感觉真不一样,嫁女儿是喜事,可这嫁娘……

陆漫劝道,“娘,弟弟不会孤单的。他现在大多时候在军营,有三爷和那么多同袍在一起。回了家,除了晚上歇息,我都会把他留在东辉院。哪怕他以后成了亲,我也让他的家离我近些,我们姐弟互相照应。还有那些东西,我不要,都给娘带去赵家。”

何承也安慰道,“娘莫难过。我跟姐姐离得这样近,我们会相互照顾。我看着,赵大人挺好,赵二公子和赵大奶奶都好相处,以后我也会经常去看你。若晚了,就留在赵家住一晚也不一定。但是,这些银子你都带过去,我是男子汉,会自己挣钱。姐姐是女人,还挣了那么多,别说我一个男人了。娘老实又良善,多些银子傍身总是好的。”

何氏却非常坚持,说儿子闺女已经给她准备了那么多嫁妆,再加上赵家的一些聘礼,也有一万多两银子了,已经足够了。

母子两个争得面红耳赤,两个温和的人一旦固执起来,谁也不让步。

最后,还是陆漫做了个合事老,让他们各退一步。那六千两银子就留三千两下来将来给何承娶媳妇,何氏带三千两过去。那些东西她也不要,她现在最不缺的就是这些。因为许多求她看病的人家若不好给银子,都是送这些金银器皿。

母子二人只得妥协。

何承还难过地说,“这么算下来,娘的嫁妆都是姐姐和赵家出的,我还多得了一千两。”

何氏也搂着陆漫说道,“是娘没用,和你弟弟来了京城,一点没帮上闺女,还尽拖闺女的后腿。”

陆漫笑道,“弟弟怎么没帮我?许多我不好出面的事,不都是他出面解决的。还有娘,不需要你帮我什么,只要我一想到这个世上还有母亲,就已经暖到心里了。”

何氏一听这话,又抱着陆漫哭起来。说道,“不管娘去了哪里,心里都会想着你们,你们也要多去看娘……”

之后,何氏执意去厨房亲手做了几个菜,说以后给儿女亲手做菜的时候少了,这半个月她会天天做。

晚上,又让人去把姜展唯和孩子们、老驸马请来吃饭。

他们一来,人笑狗吠,院子里又热闹起来。

越过大门,陆漫和何承望着对面的那个院子,又焦急地盼望着豌豆黄快些回来,让它去陪刘惜蕊。特别是陆漫,想着蔡公公或许二个多月以后就会出宫,更是急切。

豌豆黄是在两天后回来的,居然还叼了一只跟它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的小猫回来。

八月初三傍晚,天空飘着小雨,陆漫几人在榆青院吃过晚饭回到东辉院。刚进了东小门走过偏厦,就看见一团黄黄的东西站在垂花门的顶部。

尽管天光不算亮,又细雨朦胧,众人还是第一眼看出那是豌豆黄,只没看清多出来的一小团东西是什么。

姜悦激动得不行,大着嗓门喊道,“黄黄,黄黄,想你。”还想从李妈妈怀里下来,被李妈妈紧紧抱住。

旗长和酥心糖“汪汪”叫着跑了过去。

姜玖也高兴地大叫道,“呀,真的是豌豆黄呢。”

豌豆黄跳了下来,向陆漫这边疯跑过来。跑近了,便把叼着的那一小团东西放下,冲着他们“喵喵”叫着,神情极是得意。

众人这才看清,居然是一只小猫,小猫小小的,跟豌豆黄当初被捡到时一样大,缩成一团爬在湿湿的青石板地上。

陆漫叫道,“哎哟,这么小一点,快抱起来,别让它凉着生病。”

青青一直惦记着豌豆黄,还想抱它去洗澡,听了主子的话,赶紧附身把小猫抱起来。

陆漫又问,“这是豌豆黄的宝宝吧?你当爹了?”

豌豆黄知道自己身上脏,不敢往主人身上爬,便伸长脖子点着头。尽管天色偏暗,还是能看到它眼里闪着喜悦的光茫。

陆漫道,“只带了宝宝,没把宝宝的娘带回来。”

豌豆黄摇摇头,眼里有了些嫌弃。

“坏小子。”陆漫骂了一句。

李儿又蹲下把豌豆黄抱起来,众人才进了上房。

青青和李儿把一大一小两猫洗干净,再用帕子擦干,抱了进来。

孩子们见豌豆黄还带了猫宝宝回来,都高兴,争先恐后给猫宝宝起着名字。最后,还是用了姜悦起的“黄豆豆”。

第四百一十六章 满月酒

黄豆豆太小,还没断奶,陆漫让人去别处找只刚生了崽的母猫来喂它。她不敢跟动物亲密接触,让杏儿检查了小豆豆一番。

黄豆豆继承了豌豆黄的几乎所有特征,所以才被豌豆黄抱回来吧。豌豆黄经常出去找母猫,陆漫可不相信那些母猫只生过小豆豆这一个孩子。

旗长和酥心糖偶尔也会找母狗,但它们明显没有豌豆黄的智商,还知道把像自己的儿子叼回来。

把孩子们打发去歇息,陆漫提笔给刘惜蕊写了封信,告诉她何承现在除了休沐,都不住在榆青院,有急事让小喜想办法找吴婶夫妇带信给她,或者让豌豆黄带信。

陆漫把信用油纸包好,再装进荷包,另外又带了两瓶药和一些吃食,把东西装进“四肩包”,再给豌豆黄背上。还专门交待小东西,这些日子除了刘姑娘那里,哪儿都不许去。若敢不听话,回来打屁屁。

豌平黄也想刘惜蕊了,一溜烟地跑了。

豌豆黄有了儿子,也算东辉院的喜事。第二天,老驸马掏了二百两私房银子出来,让人明天整治出几桌席面,买两坛好酒,请府里那边的人,何氏,以及谢老国公、谢大奶奶母子、闵四奶奶母子、赵大奶奶母子来东辉院喝“满月酒”,以示庆贺。又让人赶紧下贴子,送去谢府和闵府、赵府。

众人哭笑不得,也不好扫老爷子的兴。第二天上午,谢老国公、谢大奶奶娘几个、赵大奶奶母女两人,还有闵大奶奶母子,以及长公主府在家的主子都来了,还十分有眼力价地送了贺礼。

这让陆漫十分不好意思。老驸马却十分高兴,还让人把礼单抄下来,下次他负责还礼。

被邀的人里,只有何氏没好意思来。

其他人都当乐子,只有谢开沛小朋友和闵加明小朋友羡慕嫉妒得眼睛都红了。他们都喜欢豌豆黄,因为实在没有比豌豆黄更聪明和厉害的小猫了。

姜悦再一说自己娘亲怀了弟弟,闵加明更不得了了,扯着闵四奶奶嚎开了,“娘亲,悦妹妹有了小豆豆,还会有小弟弟,沛弟弟也会有小弟弟,你给我再生个弟弟吧,求你了。”

闵四奶奶红着脸瞪了他一眼。她心里也着急,不知怎么生了明哥儿后没有再怀孕,而闵四爷的一个通房却已经怀了孕。近几个月她一直在吃陆漫开的药,希望能再生一个儿子。

陆漫见赵大奶奶只带了书姐儿来,便问道,“礼哥呢?”

赵大奶奶有些尴尬地笑道,“今天是我先婆婆仙逝六周年,公爹专门请了一天假,领着礼哥儿去寺里给先婆婆上香……”

陆漫暗道,不止是上香,还是跟他先夫人说自己又要续弦了吧。她早听说赵亦和他的先夫人肖氏青梅竹马,十分恩爱。肖氏多年重病在床不能服侍他,还作主给他纳了两房妾室,他绝大多数时间也是陪着肖氏,而很少去小妾那里。

陆漫笑笑。她能理解,赵亦这样,也说明他是个重情重义的男人。

下晌申时,把谢、赵、闵三家的客人送走。

晚上,下衙的男人又来东辉院吃晚饭。

八月十二去赵家安床。何氏的家具是借了长公主府的一处小院打的,虽然赶得有些急,但请的木匠师傅多,还是赶出来了。

从这天起,相好的人家和朋友便陆续来榆青院给何氏添妆。连刘惜蕊都通过豌豆黄送了一张非常精美的绣品,拿去铺子里镶好,就是一架漂亮的小桌屏。

八月十五是中秋佳节,也是何氏出嫁的前一天,姜展唯和何承都赶回来了。

陆漫一家一整天都在榆青院陪何氏。晚上,去鹤鸣堂吃了晚饭,姜展唯领着孩子们继续在那里玩,陆漫又匆匆去了榆青院。今天夜里,她会一直在这里陪何氏。

何氏、陆漫、何承三人挤在一起坐着说话直到半夜,吴婶催了几遍,何承才回东厢歇息。陆漫和何氏睡一起,她困极了,很快便在何氏的念叨声中进入梦乡。

梦里,陆漫居然又回到了前世的那个世界。那里的今天也是中秋月圆,中秋晚会已经进入到了尾声。几乎家家户户都灯火通明,窗里飘出说话声和笑声。

而她家却是静悄悄的,也没有灯光。她的小屋没拉窗帘,浩月当空,明亮的月光撒进玻璃窗内,把小屋照得亮亮堂堂。这么久了,她的小屋跟她死前没有一点变化。

她的床上,妈妈睡在上面,一只手拿着她生前用过的手机,一只手拿着她的照片。妈妈的头发染了色,但头顶刚长出来的头发几乎全数华白。她睡着了,但睡得并不安祥,眼角还挂着眼泪。她一定还在想自己吧?

陆漫哭了。妈妈才五十几岁,还有那么多年的日子要继续过,一直这样怎么可以。她后悔,自己死前应该想办法让妈妈找个好男人嫁了的,再不济也应该让妈妈培养个打发时间的爱好。那样,她也不会这样孤单寂寞,一直活在痛苦和追思中。

“妈妈,你应该过自己的生活,想办法快乐起来,不要再活在过去的痛苦里。我过得很好,有丈夫,有女儿,还有这一世的母亲和弟弟……”陆漫轻声说道。

妈妈一下睁开了眼睛,坐起来自言自语道,“天哪,我听见了漫漫的声音,她说她过得很好,有丈夫女儿,还有母亲弟弟……”她看看周围,又喃喃说道,“原来是场美梦。也是,即使漫漫重新投胎,也才三岁,怎么会有丈夫女儿,怎么会给我托梦。”

说完,又躺了下去,把相片和手机紧紧贴在胸口上。

陆漫嘤嘤哭出了声,说道,“妈妈,是真的,我不是股胎,是穿越。我这一世很好,你也要好好的……”

“漫漫,漫漫,醒醒……”

是何氏声音温柔的声音。

陆漫睁开眼睛,朦胧中,看到这一世的美貌娘正关切地看着自己。

陆漫抱着何氏哽咽道,“妈妈,妈妈,你要幸福,一定要幸福……”

第四百一十七章 出嫁

陆漫的声音很低,也不清晰,何氏只听清了“幸福”二字。她抱着陆漫也哭了,说道,“娘会幸福,漫漫也要幸福,还有承儿,承儿也要幸福。”

母女二人相拥着渐渐睡去。

第二天,三夫人婆媳和姜展唯早早来了榆青院,帮着一起张罗。

陆漫亲自给何氏化的妆,穿上喜服的何氏很显年青,感觉只有二十几岁,芳菲妍丽,艳美绝俗。比起十几岁的美娇娘,另有一番风韵,让三夫人和江氏赞叹不已。

今天何家的客人不多,但也请了一些,谢家、闵家、陈家,和郡王府,还有同仁堂的一些人。长公主府里的人,除了姜侯爷会陪着长公主去赵家,其余人都是何家的客。

李掌柜已经明说不来,前几天就让王嬷嬷帮着添了妆。王嬷嬷觉得挺好,还悄声跟陆漫说,“他不来也好。若忍不住哭了,反倒不美。”

榆青院太小。装不了这么多客,又把长公主府离榆青院比较近的湖清院收拾出来,一部分客人去那里玩。

辰时末,何氏的六十四抬嫁妆就开始往赵家送。

嫁妆刚抬完,榆青院就迎来了第一批客人,是宋明、老和王妃、宋默。

老和王妃不好意思地笑道,“天儿还没大亮默儿就闹了起来,让我们早早吃饭,早早来看何大娘……”

今天宋明穿得非常花哨,若胸前再系个大红花,真的像个新郎官。

他发现陆漫的眼睛微红,以为陆漫是因为何氏出嫁把眼睛哭红的。笑道,“别担心,赵大人很好,你母亲过去不会受委屈。”

陆笑笑,请他们去湖清院玩,老驸马和孩子们都在那里。宋默去屋里看了何氏后,便去了湖清院。

晌饭后,赵亦领着迎亲队伍来接亲了。

何氏没有活着的长辈,赵亦和何氏给一个牌位磕了头,又给代表何氏长辈的老驸马和谢老国公磕了头。

两个老头都说了几句话,意思是何氏温婉贤淑,是个好女人,让赵亦好好待她。

老驸马的话是由长公主之前教的,让他背了好多遍。他都背全了,最后还是加了一句自己的话,“若你敢欺负亲家姑太太,我会像收拾王老匹夫一样收拾你。”

赵亦自是表了一番决心。

然后,由何承背着何氏上了花轿。

听着鼓乐声渐渐远去,陆漫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何承也流泪了。

谢大奶奶和闵四奶奶劝着陆漫,姜五爷和谢八爷劝着何承。

申时后,客人们才渐渐散去,姜展唯也领着孩子们走了,只有陆漫留在这里陪何承。

吴叔和吴婶领着几个下人收拾院子。他们一家和眉儿依然是何家的奴才,会继续留在榆青院。

看着颇有些落寞的何承,陆漫笑道,“以后弟弟娶了亲,家里就又热闹了。”

何承叹道,“让娘嫁人,也不知道我们做得对不对。”

陆漫想着前世的妈妈,喃喃说道,“娘嫁人没错。她还那么年轻,不能让她一直守寡,她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就像我们,都有各自的生活……”

陆漫在这里吃的晚饭,呆到戌时,姜展唯亲自来接她。

皓月当空,银霜满地,空气中着飘着浓浓的桂香。

姜展唯牵着陆漫的小手慢慢走着。几个下人见状,都远远地掉在后面。

陆漫很享受这种“恋爱”的感觉。她前世没有正经谈过恋爱,这一世的人封建,姜展唯属于离经判道的人,也只敢偶尔在门前她送他走时快速拥抱一下她。而这种大手牵小手在月光慢慢散步,还是她两世加起来的第一次。

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只静静地走着。月光下两个影子细细长长,一高一矮,连在一起。

陆漫想到昨天夜里的梦。若前世的妈妈也有一个男人这样牵着她走下去,该多好!

她突然生出一分感动,被这个男人牵着走过这一生,也不错。

在路过晚轩附近的竹林时,隐隐听到琴声,应该是风雅的二夫人在月下焚香抚琴。

琴声悠扬,更显得月空静谧而美好。

两人走到东小门,姜展唯看到陆漫还意犹未尽,问道,“还没走够?”

陆漫望着他点点头,目光里倒映着两个小小的圆月,还有殷殷期盼。

姜展唯笑起来,笑容如月光一样温柔。他又牵着她转过身,沿着去鹤鸣堂的那条路慢慢走。走到芍药圃,才又倒转回去。

回到卧房,陆漫有些微喘,鼻尖也出了细细的几颗小汗珠,却异常满足。

看到陆漫喜滋滋的小模样,姜展唯颇有些好笑。小媳妇的想法果然与众不同,喜欢自己在外面牵她走路,走了一圈路就乐得这样欢。

还是提醒她道,“天黑不要在外面走,容易摔跤。实在想走了,等我回来。”

第二天姜展唯独自去了营里,何承要在家等何氏回门。

这一天,陆漫和孩子们去榆青院陪何承玩了一天,同时又准备明天的回门宴。

八月十八,是何氏回门的日子。

姜展魁和姜玖请了假,姜悦也没睡懒觉,一家人早早来到榆青院。结果,看到老驸马已经先去了。

大概巳时,赵亦和何氏来了。不仅他们两个来了,还带来了孙子赵书知,孙女赵书珉,还有一个七岁小姑娘,是庶女二姑娘赵映。

何氏穿着大红遍地金褙子,银红撒花马面裙,头戴一支嵌猫儿眼的大凤钗和两支嵌宝小凤簪,腕上戴着一对水透极好的玉镯子,浑身富贵华丽。

衣裳是她在娘家时做的,而首饰应该是赵亦送的。

她虽然羞得满面通红,但眼里满满的都是幸福和喜悦,也更美丽了。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最美丽,陆漫从何氏的脸上看了出来。

赵亦穿着锦袍,腰系玉带,春风满面,一脸和气。而且书哥儿和珉姐儿叫何氏“祖母”叫得非常自然,他们相处得应该不错。

陆漫和何承给赵亦磕了头,改口叫道,“见过父亲。”

赵亦笑着给了他们一人一个改口红包。

接着,姜悦又来给他磕了头,说道,“见过外祖”。

赵亦又笑着给了她一个改口红包。

第四百一十八章 男人是善变的

赵映给陆漫和何承屈膝万福,喊“姐姐”,“兄长”。礼哥儿和珉姐儿则给他们磕了头,喊“二姑姑”和“叔叔”。

二人又给了他们一家一个大红包。

当珉姐儿听姜悦叫自己表姐时,拉着她的手大乐道,“悦表妹,以后我们就是姐妹了。”

说得众人大笑。姜悦乐得直跳脚,她只有堂哥堂姐,现在终于有表哥表姐了。

之后,孩子们就去院子里同一猫二狗玩。当珉姐儿听说又有一只更小的黄豆豆,闹着要去看,下人又领着老小孩子去了东辉院玩。除了赵映有些生疏放不开,其他几个孩子玩得非常好。

而赵亦、何氏、何承和陆漫则是坐在屋里聊着天。

赵亦很会说话,不一会儿就跟何承十分热络起来,而陆漫拉着何氏去了东侧屋。

陆漫觉得此时她就像何氏的母亲。仔细观察了一番何氏,又问道,“赵大人对娘还好吧?”

她当面叫赵亦“父亲”,但私底下还是习惯叫他“赵大人”。

何氏的脸更红了,小声说道,“他对我很好,很礼遇我,他……是个好人。晚辈们也很好,很尊重我。”

陆漫见她如此,也放了一大半的心。又旁打侧敲了一阵何氏,知道了赵亦更多的事情。他脾气温和,也很浪漫,写得一手好字,弹得一手好琴,偶尔会跟何氏琴笛合奏……

若赵亦能一直这样待何氏,那何氏的后半辈子就有靠了。

陆漫又教着何氏,女为悦己者容,让她适当地为赵亦改变自己,但也不能完全没有自我。她善厨艺,高山流水之余,可以偶尔亲手煲汤做羹,还要放一部分心思在管家和跟他亲人的勾通上……

何点头允诺,又低声嗔道,“你教别人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也要想想自己,你和女婿相处也要这样用心。”

陆漫笑道,“我跟他相处当然用心了,我们很恩爱的。”

“皮厚。”何氏用指尖戳了一下她。

陆漫私下又问了柳芽和曾嬷嬷,她们二人都说这两天夫人同府里那些人的关系相处很好,没有谁找晦气。老爷对夫人就更好了,还说他一上衙就会递为夫人请封诰命的折子……

晌午,长公主和三夫人、江氏、姜展玉被请来吃饭。也请了二夫人,她托辞没有来。

长公主笑着打趣道,“本宫说合了好多对小夫妻,现在看来,你们这对夫妻才是最般配最恩爱的。”

赵亦哈哈大笑,抱拳说道,“谢长公主的说合,晚辈感激不尽。”

到了申时,赵亦才起身告辞。

珉姐儿不愿意走,糯糯说道,“不走,要吃了晚饭再走。”过去她和赵大奶奶去东辉院作客,偶尔会吃了晚饭再走。

赵亦没同意,说道,“改天再来玩,哪里有经常赖在人家吃晚饭的理儿。”同时,又请老驸马和陆漫、何承等人去赵府作客。

还对何承说,“家里专门给你准备了一个院子,我还让人买了一些医书放在里面。你无事就来住住,你母亲也高兴。”

几天后,赵大奶奶又领着孩子们来了,她不放心济州府的丈夫,过几天就会回济州,并代替公爹邀请陆漫一家、何承和长公主夫妇八月三十那天去赵府做客。

经过两个多月的治疗,赵大奶奶的身体已经好多了,但还没有完全治愈。

陆漫的意思是,为了她身体能够痊愈,最好再在京城多呆两个月的时间。

赵大奶奶悄声说道,“不怕陆妹妹笑话,我是不放心我家大爷。之前我身子不好,就给大爷纳了两个通房,虽然大爷让她们一直在喝避子汤,我怕我不在他会改变主意……”

赵大奶奶和陆漫算是“姑嫂”关系,她们相处这么久,两个人的私交已经很好了,所以她跟陆漫说了实话。

只是她没好意思说完。她不好说的是,虽然丈夫说了在她二十五岁之前若不能再怀孕,就让通房停避子汤。但她看到公爹对这位后婆婆的好,便有些害怕了。

之前公爹对死去的婆婆非常好,哪怕婆婆不能服侍他,几乎每天都会去正院陪婆婆,很少去姨娘那里。而娶了这位继婆婆后,似乎他所有的情都用到了继婆婆身上……男人,果真是善变的。一旦有了新人,就记不得旧人了。

陆漫不知道她的心思,给她多开了一些药,又让小西跟她去济州呆一段时间,“小西的针灸是我专门调教的,很不错。让她去给你施针和施灸,若你有什么不好,她也能及时发现,写信跟我说,我再做调整……”

赵大奶奶十分感激。又跟陆漫暗示,赵亦那两个姨娘,苏姨娘看着憨厚,其实是个精的,赵亦一直比较看重她。袁姨娘看着精明,又年轻漂亮,其实是个棒槌,并不得赵亦欢心。

还说,赵亦开始是不想要庶子女的,虽然纳了妾,却给她们喝了避子汤。后来因为苏姨娘老实憨厚,赵亦和先夫人便停了她的避子汤,让她生下一个庶女……

“……婆婆人好,温柔贤惠,心思又不多,别着了人家的道。”她的词语有些闪烁。

陆漫了然。若苏姨娘真的老实,也不容易同时取悦赵亦和先夫人,让她生下一个孩子,还让她代管家。

赵家的人口不多,但有妻有妾,有继子有后母,就总会有那些破事。若苏姨娘胆敢对何氏下绊子,陆漫会想办法让何氏收拾她。但也不排除赵大奶奶不好收拾公爹的女人,而让何氏出手。虽然这种可能性极小,但也不是不可能。

陆漫还是灿然笑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八月二十九晚上,只有何承一个人回家,姜展唯没回来。姜悦一见,又大哭起来,姜玖也红了眼圈。

不说孩子,连陆漫的鼻子都有些发酸。她孕期反应越来越厉害,吃了就吐,吐了又吃,十分辛苦。那边府里的长辈她要孝敬要哄着,这边家里的孩子她要照顾,还要给老病号看病。何氏又走了,她想撒个娇,吐个槽,连人都找不到。

现在,她比任何时候都盼望姜展唯能在身边,希望有一个坚实的肩膀靠一靠,歇一歇。盼了那么多天,又是一场空。

悔教夫婿觅封侯!男人太上进了,背后的女人是辛苦和寂寥的……

第四百一十九章 情诗

何承看到陆漫瘦了,又看出她眼里的失望,心疼也没办法。有些事他代替不了姐夫,但他现在才知道,姐夫是干大事的人,他真忙得抽不出空来。

他接过白芷递上来的军用背包,对陆漫说道,“姐,这是姐夫专门让人去山里摘的野山梨,新鲜多汁,酸得倒牙,姐姐肯定喜欢。”又解释道,“军营里的事多,姐夫真的很忙。他本来要回来的,可临时又出了些事情……”

他在丫头端来的铜盆中净了脸和手,又把姜悦抱起来笑道,“爹爹忙,他让舅舅代他抱抱小悦儿。爹爹还给你们买了小礼物,舅舅也买了一些。”

姜悦听了,方瘪着小嘴止了哭,看舅舅给他们从包里掏出一些用草编的木头雕的小玩具。

陆漫听说野梨酸,赶紧让人削了。吃了几块,果真把胃中的不适压了下去。她吃了一个还想要,被王嬷嬷劝住了。

饭后,何承又跟陆漫讲了他在军中的情况,还讲了前天晚上他居然带着李大夫、闵医官和几个士兵跑去义庄,用二两银子贿赂守义庄的人,去解剖了一具尸体。

“听姐姐的吩咐,我们三人先给那具尸体鞠了躬,完事后,把伤口重新缝好,再次鞠躬拜谢……我还是有些害怕,这两天都在做恶梦,那个人在阴槽地府倍受煎熬,我觉得好对不起他……”何承到现在还有些后怕,也很内疚。

陆漫宽慰道,“你有这种想法正常。你再换个角度想,这样做是为了以后更好地救人,救多多的人。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个死的人贡献了一具尸体,就能救很多人,也算为来生积福了,怎么会在地府受苦……”

古人的想法不一样,陆漫只得用“积福”来说服何承。

果真一直背着包袱的何承又放松下来。

何承在东辉院一直玩到亥时才带着四个护卫回榆青院。这四个护卫是姜展唯派给他的,他来回军营都是这四个人跟着。白芷难得回家一趟,已经打发他回家了。

平时家里只有吴叔和吴婶、眉儿在,晚上吴婶要回家,便只有吴叔和眉儿。

吴叔听到敲门声,赶紧把门打开,喜道,“二爷回来了。知道今天二爷会回来,灶里一直温着水呢。”

何承笑道,“谢谢吴叔。”

他拿着眉儿准备的衣裳去了净房。过去,拿衣裳这些事都是何氏亲自帮着他做。还有,过去他只要一回了家,迎接他的都是母亲的笑脸和她温柔的声音,以及她滑腻的手轻轻抚摸一下他的脸……可是现在,这个家里空荡荡的只剩他一个主子,这种日子真不习惯。

他洗了澡穿着中衣中裤回屋,眉儿小脸红扑扑地来给他擦头发,他十分不自在,挥手让她下去了。这种感觉很奇怪,过去有母亲在,他不觉得有什么,怎么今天他就觉得不自在。以后得提醒吴婶,再买个婆子回来。哪怕不用她贴身服侍,有一个妇人在家也好。

他自己把头发擦了擦,就坐在烛下看书。可拿着书却看不进去,时而抬头望望窗外漫天繁星。繁星一闪一闪眨着眼睛,温柔得就像母亲的眸子。过去那双眸子离他很近很近,现在离得比星星还遥远——星星他看得到,可母亲却有好些日子没看到了。真不习惯……

突然,他听到一阵猫叫,压抑的叫声一听就是豌豆黄。接着,一只黄猫背着比它身体还庞大的四肩包从窗户缝里钻进来,跳上书案。

何承把它抱起来,低声笑道,“豌豆黄,你回来了?”他知道,这几天小东西一直在刘姑娘那里。

他把背包拿下来打开,里面装着一小包刘姑娘亲自做的桂花糕,还有一件绸子靓蓝色外袍。外袍的面料不算太好,但上面绣的竹叶和云纹精致又好看。他一阵欣喜,起身把衣裳穿上,大小正好。

他舍不得再脱下来,拿起一块点心吃着,又抱起豌豆黄傻乐着。刘姑娘现在让小东西过来,一定是她知道自己今天会回家,让小喜在侧门处听动静。

他吃了一块点心,把豌豆黄放下,拿出纸和笔,想了许久,只写了四句古诗,“迢迢牵牛星,皎皎汉何女。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过去他也给刘惜蕊写过几封信,都是正而八经的告知或是嘱咐,而写这种情诗还是第一次。哪怕是别人的诗,他也极不好意思。那种异样的感觉让他脸庞发烫,心跳过速,犹豫了一阵,才把纸笺折好装进信封,再装进四肩包,又把他在镇上买的几个草编小动物装进去,让豌豆黄给刘姑娘送过去。

看到豌豆黄翻过榆青院的大门,何承的目光才收回来。他的心情好了许多,嗽了口后,去床上躺下歇息了。

而豌豆黄快速跑去了刘府里的那座小破院子,刘惜蕊正坐在窗边望着漫天星辰。她知道何承今天会回家,也知道他不会习惯母亲不在的日子。

听见豌豆黄的叫声,再看到它爬进小窗,刘惜蕊笑起来。说道,“小东西,这么快又回来了?”

她把四肩包取下,看了何承的信和小礼物,欣喜又满足。她心悦何承的良善,俊朗,还有高超的医术。知道自己的病或许能治好,也有机会重见天日,才敢有那样的心思。但还是怕何承看到过自己最不堪时的模样,会瞧不上自己。如今看到何承的这封信,知道他的心思跟自己是一样的了,高兴得眼泪都涌了出来……

第二天早饭后,陆漫和何承带着姜悦、姜展魁、姜玖坐马车去了赵府,还带了二狗和装在小木盒子里的黄豆豆。

长公主说她和老驸马要进宫一趟,就不去了。陆漫猜测,聪明的老太太肯定是觉得他们第一次去赵家,不好跟着掺和。

陆漫走之前,又让人去和郡王府接宋默,直接把他接去赵府玩。

没有外人,他们几人被守在赵府大门口迎接的何二公子直接请去何氏住的正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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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章 疑似双胎

正院垂花门口,赵大奶奶等在这里迎接。

见陆漫几人来了,她笑着迎上前先捏了捏被李妈妈抱着的姜悦,就牵着陆漫的手往里请,态度极是热情。

绕过穿堂里的小紫檀青玉插屏,来到院子里,院子很大,花团锦簇,鸟啼莺鸣。

进了上房,赵亦和何氏坐在罗汉床上,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

何氏看到闺女瘦了不少,儿子壮实了一些,似乎外孙女也长高了一截。

她的眼圈红了,哽咽说道,“我只有十天没看到你们,怎么感觉你们都变了呢?特别是漫漫,瘦多了。”

赵亦笑道,“看看你,见到儿女是好事,好事也会哭。两家离得这样近,想他们了,就让他们来这里看你,或是去东辉院看他们。”又对何承道,“你母亲几乎每天都要念叨你们,你今天就留在家里住一天,陪她好好说说话。”

何氏听了丈夫的话,眼巴巴地看着何承,让何承无法拒绝,只得笑道,“好,今天就在这里住一晚,明天一早直接回军营。”

何氏笑得眉眼弯弯,又感激地看了赵亦一眼。

赵二公子赵知雄笑道,“承哥的院子就在我院子的旁边,下晌我领你去看看。”

他叫“哥”而未叫“兄”,又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之后,孩子们在礼哥儿的带领下去看赵府养的两只鹰,赵亦父子陪着何承在厅屋说话,何氏和陆漫、赵大奶奶去侧屋说笑。

陆漫提前送了赵大奶奶一百两银子和一些京城特产当程仪。赵大奶奶三天后离京,陆漫那天就不亲自来送了。

到了晌饭时间。出门一看,孩子们正跟一猫二狗二鹰玩得兴高彩烈,宋默也在里面。

赵知雄和何承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二人说得喜笑颜开,还说下晌把谢八公子和姜五公子请来,几人煮酒论诗。

饭后,陆漫、姜玖和姜悦、宋默去西跨院歇息。何氏说她专门让人把这个小跨院收拾出来,以后陆漫几人来了,就歇在这里。而姜展魁和何承一起去了外院为何承准备的院子。

几个孩子睡了,陆漫又和何氏说起了悄悄话。何氏还是说现在自己过得非常好,很轻松,家里也没有什么遭心事。只不过,大郎媳妇三天后要回济州了,中馈要交到她手里,管这么大一个家,她一想就头痛。

曾嬷嬷低声劝道,“夫人切莫如此担心。连奴才们都看得出来,老爷一直支持夫人,想让夫人在府里的日子好过……”

原来,赵亦让曾嬷嬷的男人曾老伯当了赵府门房二管事,又暗示大奶奶让柳芽当了内院二管事。

门房在府里不算最重要的地方,但门房却知道这个府里的所有人情客往,以及主子和下人对外的各种联络。何氏做为新来的人,有一个管门房的心腹能够快速让她了解府里的各种情况。

赵亦的这个安排,是真心为何氏着想,又不为她招黑。这个府将来是要交给赵大爷的,若何氏过多染指外院,会引起赵大爷夫妇的不满。适当在外院关键岗位安插几个她的心腹,让她在府里更好的立足,这就够了。

何氏是当家夫人,主管中馈。柳芽是她的心腹,当内院二管事理所应当。

柳芽和曾嬷嬷又说,内院大管事是苏姨娘的心腹,大奶奶因为不会在府里长呆,所以没换人。

陆漫说道,“这个人过些时候必须换掉,你们要帮我娘找一个好的借口……”

曾嬷嬷和柳芽点头答应。当家夫人主管的内院,怎么可能让一个姨娘的心腹当大管事。

陆漫又对何氏道,“对下人要恩威并施,有些人刁钻得紧,不会因为你慈善或是赏钱多就听话……”

大概申时,陆漫几人要回府了,派人去外院叫姜展魁。何承已经答应会在这里住一天,就随他了。

两刻钟后,姜展魁回来,几人告辞回府。

之后,老驸马经常会带着姜悦去赵府看望外祖父和外祖母。别人亲外祖家还没走得这样勤,但老驸马脑子有问题,长公主又惯着他,他要去哪儿谁也管不着。好在小妮子虽然脾气有些大,但聪明,又识时务,把赵亦哄得团团转,几天不见她就想得慌。所以,除了赵府极个别的人不舒坦,谁也不觉得他们去得勤。

陆漫怀孕一般不出门,何氏隔个十天半个月便会来东辉院看看她。

一场秋雨一场寒,整个九月都在瑟瑟秋雨中流过。

这个月,陆漫把卫嬷嬷和她的儿子儿媳妇派去了襄州府,在那里大面积种植夜黄花。同时,同仁堂旗下的制药馆又派了几个人去那里,在襄州府开个同仁堂制药分馆,专门制水杨丸和白贺丸。因为冬天京城冷,只有少部分的夜黄花能放进暖房,保证冬季长青,制的水杨丸和白贺丸实在有限。

襄州府制药分馆,由黄老师傅的孙子黄小师傅主管,同时还把桃儿和她的相公林小管事派去监管。

进入十月,陆漫的胎已经坐稳,孕期不适也过了。现在她非常能吃,长胖的同时,肚子也长得飞快。三个多月的肚子,感觉像怀姜玖四个多月时的肚子。

此时她还摸不出孩子的性别,但她已经摸出这次怀的是双胎。她一阵窃喜,怀双胎是穿越女的大福利,自己居然又被砸中了,真是妥妥的女主啊。

不过,她还是不敢跟别人说,因为她之前没有替别人诊过双胎,怕万一不准打脸。

陆漫心里还装着另一件事,就是这个月初七是先太后仙逝二十周年。若蔡公公想出宫治病,那么这一天最好找借口出宫。但是直到初七那天,姜展唯也没送信回来,陆漫失望不已。

不知老狐狸是要等到腊月中旬先太后八十冥寿那天出宫,还是依然不相信姜展唯和陆漫,不愿意冒然出宫。

十月初九傍晚,姜展唯和何承都回来了。

整个九月,姜展唯只回来了一天,连小妮子满两周岁都没赶回来,这让陆漫很受伤。丈夫就守在京城外,却搞得跟两地分居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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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一章 顶嘴

姜展唯也觉得对不起妻儿老小,一回来就成筐的好话往外倒。不能回来,就让何承带些媳妇闺女弟妹喜欢的东西回来讨好他们。知道陆漫不吐了,隔三岔五便会专门让人送些新鲜的江鱼回来。

他看到陆漫的肚子已经凸起,笑得极是开怀。上次他回来,她的肚子还是平的。

吃饭的时候,他说道,“漫漫的胎已经坐稳了,就去镇上住些日子吧。那里离军营近,我能天天回家。”

姜玖听了一阵欢呼。她又给姜悦作解释,去了那处别院,就可以天天见到爹爹了。姜悦听了,高兴极了,从李妈妈的怀里滑下来,跳了两跳。

姜展魁要上学不能去,虽然遗憾,但他觉得学业比玩更重要,也没有不高兴。

几人商量,就明天去,住十天,二十回。

饭后,何承带着黄豆豆先回了榆青院。豌豆黄一直在陪刘姑娘,他要让黄豆豆去把豌豆黄找回来。让豌豆黄给刘姑娘送个信,姐姐明天要去京郊,让她有事依然让豌豆黄带信给吴婶夫妇,再由他们转交给长公主。

黄豆豆现在长大了不少,能爬树上房,会咬人,会认路。虽然比不上它爹厉害,但已经非常能干了。它被它爹带去刘姑娘那里玩过几次,就能独自去串门。但还不敢让它送信,怕它贪玩背着书信跑去别处就糟糕了。

姜展唯则带着一家人去了鹤鸣堂,家里的人还都坐在那里陪长公主聊天。

当老驸马听说明天陆漫几人会去镇上住十天的时候,不干了,也闹着要去。

姜展唯可不敢让他去。自己管不住他,家里又小,一伸腿就能跑出去,怕他出事。

长公主和几位老爷也不敢让他去,只得哄着,先让展唯媳妇去住住,若那里好玩,以后再带他去。

众人说了一阵话,谢家祖孙三人和赵亦就来了,长公主又把姜侯爷、三老爷、姜展唯留下开会。

蔡公公初七没出来,他们又要聚在一起商量对策了。

因为赵亦是姻亲,对王家又是深恶痛绝,还有足够的人脉,以后许多事也要用他。所以太子那件事已经跟他坦诚,也彻底把他拉进了他们这个阵营。

一见赵亦,姜悦叫“外祖父”叫得脆甜。赵亦高兴地把她抱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玉兔子给她玩。

二老爷本就不太高兴这种会议把他排除在外,见亲孙女对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祖父如此亲热,心里更不痛快。虽然他一直不怎么待见这个长孙女,两人也不亲密,但这一幕还是碍了他的眼。

众人出了垂花门,二老爷瞪了姜悦一眼,训斥道,“那姓赵的是你哪门子外祖父?知不知道,你亲外祖父姓陆!哼,小小年纪就长了一双势力眼,亲的不认,只认富贵的……”

“爹!”姜五爷赶紧阻止,声音都大了不少。又觉用这种口气跟父亲说话不好,缓下口气说道,“爹虽然是开玩笑,但悦儿小,会被吓着。”

姜悦已经吓得“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大声喊道,“太祖祖,太祖祖,呜呜,悦儿被欺负了,呜呜……”

二货老爷这话说的多难听,陆漫气得够呛。他不仅骂了姜悦,也把自己和姜展唯,甚至何承都骂了进去。

陆漫沉脸说道,“二老爷的话折煞我们了。我们也想认亲的,做梦都想认,只可惜亲人缘浅,亲爹不管我们的死活,由着别人往死里作践……”说着,就拿起帕子擦起眼泪来。

这话也把二老爷绕了进去。

因为姜展唯三兄妹的关系,陆漫跟二老爷的关系很冷淡,属于井水不犯河水。可今天他这样骂了自己一家,若她不还嘴,连她自己都会气不过。但这是在古代,儿媳跟公爹顶嘴,是不孝。所以,她满怀委屈地还嘴了,还委屈得哭了。

果然二老爷又气着了,指着陆漫对众人说道,“看看,看看,儿媳妇居然敢跟公爹这样顶嘴……”

二夫人气得不行,但又不好当众说自己男人的不是。只得说道,“老爷公务忙,有些事不甚清楚。展唯媳妇小时候在陆家过的什么日子,我们大家知道。她跟陆大人不亲近,情有可原。”又对陆漫道,“你公爹词不达意,快别多心了。”

姜展玉和姜展昆劝着二老爷,三夫人劝着陆漫,江氏则把姜悦抱起来哄。

正闹着,就听见院子里传来老驸马的大嗓门,“悦儿怎么了,悦儿怎么了,谁欺负了你,老子这就来锤他!”

二老爷一听老驸马要揍人,吓得一溜烟地跑了。

老驸马已经跑了出来,把姜悦抱过来,心疼地问道,“重孙孙,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姜悦大哭道,“祖父,是祖父,他骂我,呜呜……”

老驸马四周望望,大叫道,“人呢,人呢,老子揍他。”说着,把姜悦还给乳娘,就要追去晚轩打人。

姜展昆和姜展玉赶紧来把老驸马劝回屋,陆漫则领着姜悦几人回了东辉院。

刚回去不久,二夫人和姜展玉分别遣人给姜悦送来礼物,表示慰问。

陆漫冷哼,二老爷那个蠢货,就是为了姜展玉也不该这样对自己和姜悦。之前她还想给姜展玉把把脉,因为她要离开府里十天,怕他有什么不适。二货老爷的一通闹,也没做成。

不过,她还是告诫姜悦,二老爷是她的祖父,不能对祖父无礼。祖父骂她,只能受着,即使要告状,也得偷偷告……

她可没有不让小妮子告状的觉悟。

如今陆漫的睡眠非常好,姜展唯半夜回来也没把她吵醒。

现在天气渐凉,帐子也换成了厚的,帐里漆黑一片。想着陆漫已经凸起的肚子,姜展唯心痒难耐,伸手在她的肚子上轻轻抚摸着。

陆漫被摸醒了,嘟囔道,“三爷回来了。”

“嗯,”姜展唯答道,手依然没有放下来,又道,“漫漫,真的很神奇,里面的孩子一下长这么大了。”

陆漫有些清醒了,嗔道,“哪里是一下长这么大的,是一天一天长起来的好不。你经常不着家,当然觉得一下就长这么大了。”又笑道,“当然大了,有可能是两个呢,我还不敢太确定。”

第四百二十二章 刘姑娘

姜展唯大喜过望,头也抬了起来,说道,“你是神医,摸出是两个,肯定不会错。”

陆漫笑道,“我也希望不会错。”又问,“你们商量出什么对策来了吗?”

姜展唯没多说,只说因为元后的关系,赵亦在宫中也有几个老熟人,其中包括在皇上身边服侍的太监。他会想办法放些风进去,说陆漫的医术如何高明,治好了他的大孙子和儿媳妇,再说说姜二老爷如何不待见姜展唯夫妻,让他十分生气,等等。长公主和太子妃该做的都做了,再由赵亦添把火。今年腊月,必须要把老狐狸引出来……现在是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第二天,老驸马和何承带着姜悦去看望何氏,顺便跟她告个别。之后,何承再去和郡王府一趟,给老王妃请脉。

陆漫则带着人收拾要带去的东西,又让人去李掌柜家说自己去了京郊,若同仁堂有急事去那里找她。

又让人把姜五爷请来,陆漫要给他诊脉。她再生气二老爷渣,也不愿意把对他的气发泄在姜五爷身上,那是个好孩子。还把绿绫留下了,老病号里若有突发性急诊,有些她可以应付。

宋默被接来了,他听说陆漫要去京郊玩,含着眼泪要跟着一起去。

陆漫笑道,“你要上学,不能耽误学业。我们大概二十那天回来,若你父王同意,十九下晌就遣人把你送去那里,第二天我们一起回京。”

她觉得宋明不一定会让宋默去。把锅甩给宋明,她也是没有办法了。事多,她没有多的精力哄小盆友。

宋默不知道陆漫的心思,高兴得跳了起来,说只要跟嫂嫂玩,他父王一定会同意。

下晌未时初,姜展唯和何承骑马,陆漫坐软轿,姜玖和姜悦坐马车,还带了酥心糖和黄豆豆,一行车马直奔城门。

轿子走得慢,走了两个半时辰,才在日落时分到了渠江镇。

渠江镇临江而建,因此得名。

他们的小院离渠江不远,出后门大概五十步,就是渠江。

他们家是胡同里的第五个小院。是个三进宅子,一进住的是男下人和护卫。进了垂花门是正院,三间正房带耳房,还有各三间带耳房的东西厢房,这一进主子们住。后罩房是厨房和库房,一些女下人也住在这里。

院子不大,小巧精致。

先来一步的王嬷嬷等人已经把屋子收拾好了,饭菜也做好了。

陆漫进屋净完脸和手,就去西屋吃饭。上房东屋是卧房,西屋是餐厅。姜玖和姜悦住西厢,东厢是姜展唯的书房兼客房,客房目前是何承的屋子。

桌上有许多江里的鱼虾,都是才打上来不久的,味道很是鲜美。

吃完饭,天已经黑透了。

看守这个院子的一对下人李大叔和李婶来给陆漫磕头,陆漫又赏了他们一人一两银子。

姜展唯领着饶有兴致的几人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绕过后罩房,从后院墙的一扇小门走出去。

一出门,便能看到蜿蜒伸向远方的渠江。天上明月当空,江里波光粼粼,水面上还飘着几条夜航船,船上灯光点点。

再往前,江的另一边就是看不清的山峦。

古代的江边夜景美极了。

穿越三年多,悠然欣赏辽阔无边的景像,这是第三次。

姜悦看见夜航船上的灯光,激动不已,嚷着要去“坐船船,看灯灯”。

姜展唯好脾气地笑道,“现在晚了,你该回去歇息了。明天吧,明天专门叫一条船晚上点灯给你坐。”又吩咐了柳山几句。

他们住在镇上的这些日子,柳山会专门守在别院里服侍。

陆漫驻足看了一阵,姜展唯催促道,“江风凉,回了。”

众人才不舍地回了小院。

回到上房,姜展唯说道,“这个胡同里住了我的几个下属,其它地方也住了一些,他们的家眷可能会来家里串门子。那些人家的情况,柳山和李婶会告诉你。张副参领的夫人有一位远房表妹刘姑娘,前些日子来张家探亲。那位刘姑娘好像二十六岁,从她十四岁起的几年间,祖父祖母、父亲母亲相继去事,便耽误了婚事,一直未嫁。她祖父致仕前曾官至吏部侍郎,内阁大学士,两个兄长,现一个在陕南任粮储道员,一个在金州任知府,家庭条件不错。听说刘姑娘个性爽朗,知书达理。她若来了,你仔细看看,若人品性情不错,尽量搞好关系。”

姜展唯这么费劲介绍一个未婚老姑娘……

陆漫马上想到了陆放荣,姜展唯是想给她找个后娘?再一想,陆放荣不仅是自己的亲爹,也是他用得最顺手也是最放心的心腹干将之一。于私于公,他都不希望陆放荣后院起火。

或许,刘姑娘大老远的来京城“探望”远房表姐,也是打了陆放荣的主意。陆放荣官职不低,长相俊朗,还是姜展唯的岳父,长亭长公主府的姻亲。在某些人看来,条件实在太好了。

陆漫也不想陆放荣的亲事被老太太拿捏,再找个不着调的媳妇。她现在不可能不跟陆放荣来往,没看连二货老爷都说他们不认亲的只认富贵的。既然要来往,那么还是希望他的家里能太平无事,少给自己添堵。

若刘姑娘真的不错,她也愿意从中撮合。

便点头允诺。

两人上床闹了阵,便睡了。陆漫不择床,又累了,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服侍她穿衣的杏儿笑道,“三爷和舅爷已经走了。三爷不让奴婢叫三奶奶,说这里不是在府里,让三奶奶天天都一觉睡到自然醒。”

有一次陆漫觉得辛苦,曾经跟姜展唯说过,她最想的就是天天睡到自然醒。没想到他还记住了。

姜展唯的性格矛盾,也包括这一点。有些地方特别大男子主义,可对于她某些这个时代许多男人都接受不了的想法,他又见怪不怪,全盘接受。

陆漫想去镇上逛逛,所以穿的很低调,衣裳是墨绿色半旧软缎褙子,头上也只戴了一支玉钗和两支银簪。

第四百二十三章 两个外祖父

姜悦刚刚被李妈妈和珍珠穿起来,姜玖站在院子里玩,还没有吃饭。

三人吃过饭,便带着几个下人及一狗一猫去了前院,柳山已经领着方大几个护卫等在这里了。

柳山躬身问道,“三奶奶,需要喊一顶轿子吗?”

坐轿子逛街有什么意思!陆漫摇头拒绝。

出了大门,看到他们住的这个胡同都是三进院子,白色院墙,里面的房子青砖黛瓦,佳木翠竹随风摇曳。

李婶说,这个胡同里的房子是整个镇上最好的宅子了。

柳山又介绍,这里共有八户人家,五户人家住的是健锐营里的高级别长官,另三户是商户。那五户人家里,有两户家眷在这里长住,两户是别院,就像陆漫这样,家眷偶尔来住住。姜展唯说的张将军,他的家眷就属于在这里长住的。

柳山指着东边的胡同口说,“那个最东边的院子,是亲家老爷陆大人的院子。”

为了区分,下人们现在都喊陆放荣为亲家老爷陆大人,喊赵亦为亲家老爷赵大人。

要去镇中心,就要往东走。众人路过陆家院子时,看到大门紧闭。

柳山又说,“平时家里没人,只陆大人偶尔晚上来住住。休沐的时候,陆大人、陆三爷、陆四爷都会住在里面。”

陆漫暗诽,京城里的那个陆家宅子,是用何氏的嫁妆银子以陆放荣的名义买的。可到头来,一直住着的却是陆老太太和陆家大房。

陆大老爷也够不要脸的了,在京城当了那么久的官,就不知道自己买个宅子搬出去住?

出了胡同,就渐渐热闹起来,吆喝声此起彼伏,铺子一个接着一个。还有许多饭馆和客栈,生意极好。

居然还有妓院,装修的极其花哨,还能看到花楼小窗里向外张望的“姑娘”,隐隐还能听到歌声和琴声。

姜玖好奇地看向那里,被罗嬷嬷挡住了视线。

渠江镇很繁华,不仅因为挨着渠江,有个小型码头,来往的商人、游客多。还因为挨着健锐营,有许多长住和临时来探亲的军人家属住在这里。

陆漫穿越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这么轻松地逛街。

柳山的脸就是一张金字招牌,许多商户甚至行人都认识他。见着他了,还要躬身叫他“柳山大爷。”

“柳山大爷”都护着的人,那些人别说惹,连瞧都不敢多瞧一眼。

他们一路逛,一路买,一路吃,十分开心。特别是姜悦,一手拿着糖人,一手拿着芝麻软糕,被李妈妈抱着,小嘴都吃花了。

姜玖的手里则拿着几个草编动物和一串小灯笼。

小镇不大,慢慢走,半个多时辰便把两条主街都逛完了。

几人满载而归。

下晌起床,下人领着两个孩子和一猫二狗去后门外的江边玩,陆漫则让李大叔去买些新鲜鱼虾,她还拟了个菜单,让厨娘去做。

这时,李婶来报,邻居范将军的夫人和范二姑娘,张将军的夫人和张大姑娘,以及其表妹刘姑娘来拜访姜夫人。

范夫人和张夫人都是三十左右的年纪,范夫人矮胖,张夫人瘦高。范二姑娘八岁左右,张大姑娘十岁左右。

陆漫的余光仔细看了刘姑娘,她身材高挑,偏丰,五官一般,但胜在白净,属于中人之姿。

她虽然跟何氏的容貌没法比,但绝对配得上有儿有女有外孙,岁数一把,又出身寒门的陆放荣。

陆漫笑着请坐,让人上茶,又给了两个小姑娘见面礼。

范夫人和张夫人都属于健谈型,几人没多久就熟络起来。刘姑娘的话不多,但落落大方,举止得当,陆漫对她的第一面印象不错。

她们坐了大概半个时辰,等到姜玖和姜悦回来,给了两个小姑娘见面礼,就起身告辞。

傍晚时分,姜展唯和何承按时回来了。陆漫迎上前笑道,“酒菜已经准备好了。”

话音刚落,看到陆放荣也随后走进了垂花门。

陆放荣瘦多了。上次他去外地公干回京,听说何氏已经嫁去赵府,跑到东辉院来大哭。陆漫劝了许久劝不好,只得派人去把陆放明叫来。

现在赵亦是陆放明最大的领导,陆放明的尾巴比任何时候都夹得紧。生怕陆放荣闹得太过引起赵亦不满,到时倒霉的是自己,便连劝带拉地把陆放荣弄回了家……

陆漫让姜悦来给外祖父见礼。

小妮子通共只见过陆放荣两次,现在又不记得了。她一扭小胖身子,说道,“他不是外祖父,外祖父在家里。”

陆漫皱眉道,“他也是你的外祖父,听话,去见礼。”

姜悦伸出两根胖手指头,又问,“悦儿有两个外祖父?”

见娘亲点头,便想着回京后一定要去跟沛哥哥和明哥哥显摆显摆,连外祖父她都多一个。

她心里高兴,就非常痛快地去给陆放荣磕了个头,糯糯说道,“见过外祖父。”

陆放荣知道姜悦嘴里“在家里的外祖父”是指赵亦。他见亲外孙女跟赵亦那个伪外祖父那么热络,而不认识自己这个亲外祖父,心酸不已。也只得强颜欢笑道,“好孩子,起来吧。”

姜悦起身,还巴巴地望着陆放荣。

另一个外祖父在她磕了头以后,都给了她红包。而且,每次见面都要送她小礼物。

陆漫知道小妮子的心思,赶紧把她拉去了一边。

姜悦很不理解,都走远了还回头望望外陆放荣。见这个外祖父的确没有要送她礼物的意思,才失望地去跟黄豆豆玩。

陆漫不想对着陆放荣吃饭,要影响胃口,就让他们三个男人一桌,她领着两个孩子一桌。

吃过饭,何承就急急出去“办事”。

他私下跟陆漫说,“又有了一具新尸,今天晚上去看看。”

陆漫点头,嘱咐他注意些,早点回家。

柳山等几个下人带着姜玖、姜悦和一猫二狗出了后门,去渠江坐“有灯灯的船”玩。

陆放荣心里难过,喝得比较多,不停地对陆漫念叨着他如何思念何氏,如何想弥补陆漫和何承的话。

看到这样的陆放荣,陆漫有些怒其不争,也有些同情他。但想到死去的原主,又颇有怨念。

第四百二十四章 施救

陆放荣走后,姜展唯抱歉地跟陆漫说道,“陆大人听说你和悦儿来了,非要跟来看看你们。他到底是你亲爹,我也不好拒绝。”

陆漫说道,“我娘再嫁以后,我对他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恨了。只要他不跟抱琴搅和到一起,该来往的还是要来往。”

姜展唯又搂着她问道,“喜欢这里吗?”

“喜欢。”陆漫开心地笑道,“这里安静,轻松,自由……还能天天看到你。”

听到陆漫的最后一句话,姜展唯笑容直达眼底。

陆漫就住在这里过起了平静而惬意的小日子。

天天早上送丈夫和弟弟上班,白天带孩子,或者去街上、江边走走,有时范夫人和张夫人、刘姑娘,还有几个低级军官的家眷会来家里说说话,晚上等郎舅二人回来,夜里和丈夫相拥着入眠。

何承每天会按时回家,姜展唯天天也会回来,大多在酉时末或者戌时回家。他回来,也偶尔会把陆放荣带来喝酒吃饭。

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十月二十八。想到再过两天又要回京,陆漫十分不舍。但长公主、老驸马等长辈和姜展魁在家,她又不能不回去。

前一天已经接受张将军的邀请,今天晚上会去张家吃饭。

上午,她又领着两个孩子和一群下人去街上,散步的同时买些东西回京送人。虽然小镇上的东西远比不上京城的精致,但总是一番心意。等到要走的那天再多买些新鲜鱼虾,就够了。

路过陆家时,看到陆家大门依然紧闭。她没有停步,继续往前走去。

她已经听说陆丰在书院不慎摔断了腿,前天就回家养病。若陆丰的生母不是抱琴,哪怕他的生母自私苛刻小气,她都不会跟孩子计较,毕竟孩子无罪。但是抱琴太坏,太毒,其恶毒程度跟小陈氏不相上下,所以她不愿意跟陆畅和陆丰、陆沅有过多交集。

逛了小半个时辰,买了不少东西,最多的是芝麻糕。因为姜悦喜欢吃,她要送太祖父太祖母,还要送外祖父外祖母,以及八叔叔,沛哥哥,明哥哥,所以要买多多的。

几人回家路过陆家的时候,便听到里面传来大吵声。是陆老太太骂人的声音,以及抱琴的辩解声,间或有陆丰的恳求声。

陆漫停了下来,让下人赶紧把姜悦和姜玖带回家。陆家院门开了一条缝,隐隐能看到一群人在里面。

“……你这个不要脸的贼婆子,小偷,你来这里作甚?可不要教坏了我的孙子。滚,滚,都是你害了我儿子,害了漫丫头,害了我们整个家。因为漫丫头恨你,现在连我们都不认……”这是陆老太太的声音。

抱琴说道,“老太太,你说反了吧。那些年我又不在京城,害二姑奶奶的可是你的娘家侄女小陈氏。”

陆老太太喝道,“若你不使坏,让漫丫头去我二儿身边过日子,她也不会被小陈氏欺负。”

抱琴似是无奈地说道,“我那怎么是使坏?我想着你老人家是二姑奶奶的亲祖母,有你的看顾,谁也不敢欺负她。我怎么知道你老人家只惦记先二太太的嫁妆,由着小陈氏作践二姑奶奶……”

她的话还没说完,只听陆老太太“呸”的地声,骂道,“烂嘴的娼妇,居然敢跟我这样说话。来人,给我打嘴。”

接着,传来“啪啪”的巴掌声,以及抱琴的惨叫声,还有陆丰求饶的声音。

陆漫冷笑两声,那两个女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若她们当初哪怕怀有一点点悲悯之心,或者少那么点点害人之心,原主也不会被小陈氏养废,不会被逼得去上吊。

她也不想再听了,抬脚往自家走去。刚走了两步,便听到“呯”的一声,不知什么摔在了地上,接着是几声尖叫,伴随着抱琴叫“丰儿”的哭泣声,还有陆丰的惨叫声。

貌似陆丰摔在地上了。

做为一个求死扶伤的医者,陆漫也不能再袖手旁观,抬脚向院门走去。

扶着她的王嬷嬷阻止道,“三奶奶……”

陆漫道,“我有计较。”

看陆漫要进陆家,跟着的护卫有一个先去开了门,另几个围住陆漫等几个女人,以防有人冲撞到陆漫。

走到近前,看到陆丰倒在地上痛苦地惨叫着,拐棍丢在一旁,抱琴想扶却扶不起他,其他的下人不敢近前,陆老太太愣在那里。

陆漫对方大说道,“快把他抱去床上。”又吩咐杏儿,“去把我的医药箱拿来。”

陆家人和抱琴看是陆漫,都不敢再闹了。

陆丰哭出了声,咧嘴叫道,“二姐姐,痛,痛啊……”

陆漫安慰道,“忍忍,马上就好。”

一个婆子引着众人去了内院的东厢房,方大把陆丰放在床上。

不到半刻钟,杏儿已经把医药箱拿来。陆漫让人喂了陆丰三颗水杨丸,一颗黄克来,这两种药目前是这个时代最好的止痛消炎药。

见陆丰好些了,陆漫轻声说道,“忍忍,我要重新给你上夹板。”

陆丰抹着泪说好,但方大等人还是怕他忍不住乱动,踢到陆漫。来了两个人把陆丰按住,在陆丰的哭叫声中,陆漫重新把夹板固定好。

陆漫做完这些出了卧房,看到陆放荣已经回来了。他正沉脸坐在厅屋的太师椅上,陆老太太坐在一旁。

今天陆放荣走了以后,抱琴就偷偷跑来看望陆丰,后来陆老太太也来了。下人知道这两人一碰面准麻烦,他们又不敢管,只得飞速跑去军营给陆放荣报信。

陆放荣对陆漫笑道,“漫漫,你是个好姐姐,爹爹谢谢你,畅儿和丰儿也记你的情。快,坐下歇歇。”

虽然陆放荣的姿态放得很低很低,陆漫也不喜欢他把她跟陆丰兄弟扯成好姐弟,更不想看陆老太太和抱琴的那两副嘴脸。但刚才为了给陆丰止痛,给他吃的水杨丸有些多,她必须要在这里观察陆丰两刻钟。

便给陆放荣屈了屈膝,喊了一声“二老爷”,坐去离他们母子较远的一把椅子上。

陆放荣又对一个丫头说道,“去,把琴姨娘请出来。”

第四百二十五章 插手亲事

抱琴微跛着走出来,屈膝给陆放荣福了福,娇声说道,“老爷回来了。”

她的头发乱篷篷的,脸上微肿,眼睛通红,身材也不似年轻时曼妙多姿,看着十分狼狈。

陆放荣皱了皱眉,眼前又浮现出何氏袅娜的倩影和妍丽的面貌。自己当初真是鬼迷心窍,居然被这个贱婢迷了心智。若自己没有纳了她,或许漫漫和承儿不会跟自己这么生分,明珠也不会不原谅自己而改嫁他人……

想到那些覆水难收的往事,陆放荣心头一阵气紧。

他厌恶地把眼睛垂下,端起茶碗喝了口茶,冷声说道,“我早说了,不许你来这里,不许你打扰畅儿和丰儿的生活……你又来了。若你再敢如此,庄子里也别呆了,直接出家当姑子吧。”

抱琴吓得跪了下去,泣道,“老爷,妾不敢不听老爷的话。只是听说丰儿……哦,是四少爷,听说四少爷腿断了,特地来看看他。”

陆老太太冷哼道,“你这狐狸精,都这个鬼样子了,还想来缠我儿,有多远滚多远。我儿俊朗不凡,又身居高位,好些大户人家来说亲……”

陆放荣赶紧拦道,“娘,当着我闺女的面,你说什么呢。”又沉脸对抱琴说道,“走吧,别让我再看见你。若你听招呼,我们陆家也不差你一口饭吃。若不听话,后果自负。”

抱琴哭出了声,给陆放荣磕了一个头说道,“那妾就走了。老爷瘦了,要注意身体,不要熬夜,要按时吃饭……”

陆放荣不耐烦地挥挥手,抱琴只得起身微跛着走出门去。转身那一刹那,还恨了陆漫一眼。在她想来,若不是何氏和陆漫,陆放荣也不会这样对她。

陆漫虽然恨极抱琴,也乐于看到这个结果,但亲眼目睹陆放荣前后态度的逆转,她对这个渣爹的认识又到了一个新高度。

当初他不顾陆漫的感受,力保坏事做尽的抱琴。后来因为知道何氏又回了京城,看到她依然貌美如花,还有抱琴容颜的衰退,那些所谓十几年的恩爱立即化成青烟随风飘散……

这时,听见卧房里小中的喊声,“三奶奶,陆少爷有些过敏。”

陆漫起身去了卧房,看到陆丰脸色犯青,呼吸也比较急促。她对小中说道,“无事,你用我教的针法给他驱毒。”

她坐在一边看,小中坐在床边为陆丰施针,除了杏儿,其余的下人都被请去了耳房喝茶。

屋里静悄悄的,传来厅屋里陆老太太和陆放荣的对话声。

“娘,你这大老远的,来这里作甚?有事叫儿子回去就是了。”陆放荣说道。

陆老太太气道,“我叫你,你就能回去了?”想到来的目的,又缓下口气说道,“我听说丰儿腿断了,怕这里的人照顾不好他,来把他接回家中照顾。”

陆放荣叹了一口气,说道,“谢谢娘还心疼丰儿。你岁数大了,儿子平时公务繁忙,没有多余时间在你跟前敬孝,哪能再让你劳累。这里挺好,下人尽责,我也天天能回家看着他。”

一阵沉默后,陆老太太又说道,“老二,还有一件事,娘为你看好了一门亲事。是一位伍姓姑娘,她的父亲是宗人府理事,祖辈经商,老有钱了……”

“娘,你不要说了。”陆放荣吼道,看到陆老太太被吼得一愣,又缓下口气说道,“娘知道那个伍姑娘为什么二十一岁了还没嫁人吗?她是因为与表哥有了首尾,表哥又不要她,名声臭了,上吊没死成,才耽误到现在。”

陆老太太说道,“那有什么,漫丫头当初也是因为那事上吊,姜大人对他还不是宝贝得紧……”听到陆放荣猛咳了一声,赶紧打住这个话题,又道,“若不是因为那点子事,伍姑娘也不会被耽误。伍大人说了,若你答应娶她,会给一万两银子的嫁妆,还会……”

“够了!娘,我不会同意。还有,你老人家也别再给我说亲事了,我现在还不想考虑。”

陆老太太气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会给你定下。”

陆放荣冷哼道,“娘,我已经听你的命令娶了小陈氏,她不仅夺了我闺女她娘留给她的嫁妆,还把她丢进山里,逼着她上吊。现在,我已经妻离子散,求求你放过我……若你一意孤行,一定让我娶伍姑娘,我也没办法。但是,娶进门就是我的女人了,我会拚着不要前程和脸面,也会把那个女人休回家。”

妈宝陆放荣终于知道反抗了。

陆老太太无法,又说道,“畅儿也有十五岁了,我娘家五堂妹的孙女不错,我之前就跟你说过。那姑娘岁数小,水灵,也听话。”

陆放荣气道,“畅儿还有我这个当爹的,不劳娘费心,陈家的闺女你想塞给大房随你,却不能再打到二房身上。还是那句话,我和畅儿的亲事娘都不要再插手。”他还不放心,又威胁道,“我闺女就在屋里,若娘要硬来,我会让她请赵大人好好照顾照顾我大哥……”

陆老太太又是一阵哭闹。

陆漫见陆丰的脸色好些了,呼吸也正常了,便留小中在这里照看半天。她头都大了,不想再呆在这里听他们吵架。

她谢绝了陆放荣的留饭,看也没看那个恶老太婆,直接走了。

陆漫心里暗哼,那死老太婆也太坏了,还好意思说原主跟表哥有事,上吊之类的话。若原主没死,就是个一无是处的糊涂人,姜展唯怎么可能“宝贝”她!姜展唯比陆放荣狠多了,长公主府更是个坑,到时原主被怎么收拾都不知道。

她回到家已经午时末,两个小姑娘早吃了饭,去歇息了。

她吃完饭,心情还是郁闷。也不想歇息,去了后门。把门打开一条缝隙,顿时江风吹了进来,还带着一股特殊的味道,让她头脑清明了不少。

下晌申时,陆漫领着两个小姑娘,又带了两匹锦缎去张家作客。

第四百二十六章 小医官

张家在姜家的西边,只隔了一个院子。

张夫人一直在垂花门处等着,一听陆漫去了,便热情地出大门迎接。

张家院子的大小布局跟姜家都一样,只不过少了些花花草草,多了些居家生活的味道。

院子里摆着许多簸箕,里面晒着花生、蘑菇、小鱼小虾之类的东西。张将军出身寒门,张夫人的娘家也不甚富余,所以两口子都很会过日子。

进了上房,张大姑娘、张二姑娘来见了礼。张二姑娘只有六岁,是庶女,长的白净清秀,就是胆子小,说话像蚊子在叫。

张夫人还有两个儿子,去私塾念书了。

还有一个在院子里忙碌的二十多岁的俊俏少妇,张夫人没让她来见礼,陆漫猜测大概是张将军的小妾。

张大姑娘领着姜悦和姜玖去侧屋玩翻线绳,刘姑娘陪陆漫在厅屋说话,张夫人屋里屋外忙碌。

刘姑娘的性格的确爽利,特别是她的笑声,十分清脆爽朗,完全没有因为自己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而自惭形秽。似乎懂得也不少,听她说少时跟着在外为官的父亲走了不少地方。父亲死后,又跟着大哥大嫂住。

经过几次接触,陆漫对她的印象很好,觉得她配陆渣爹实属可惜。但她已经二十六岁,只能给半大老头作填房。

像赵亦那种各方面条件都非常好的鳏夫只有一个,还独独对何氏衷情。除了他,陆渣爹各方面相对也尚可,是刘姑娘这种未婚老姑娘的适合人选。

陆漫觉得还是应该慎重,再托人打听打听他娘家的情况。若是可以,看看怎么跟陆渣爹说。陆渣爹受了刺激,是真的不想说媳妇。但陆漫怕陆老太太想出什么鬼主意让他就范娶那些糟心的女人,那还不如让他娶这位刘姑娘。

今天几个男人都按时下衙,姜展唯和何承随着张将军一起回来了。之后,又让人去把陆放荣和范将军夫妇请来喝酒。

张夫人听说陆丰受伤在家,又贴心地让下人端了几个菜送去陆家。

男人们的饭摆在厅屋,女人孩子的饭摆在西侧屋。菜品算不上精致,大鱼大肉大碗,很是豪放。最后上了一样色香味具全的煲汤,不仅汤的卖相好,连装汤的瓷罐都是讲究的青花细白瓷。张将军和张夫人介绍这是刘姑娘亲手做的,汤罐也是她专门去县上买的,自是得到一片夸奖。

门开着,男人们的谈话侧屋都听得清楚。

好像何承已经正式成为健锐营的医官,属于有公职的人员了。

陆漫知道,健锐营按制只有一名正式编制的军医官和兽医官,属于太医院的人。其手下有十几个大夫,大夫地位低下,跟士兵一个等级。

这就是古代不重视医学。若是现代,不说从军医大毕业的军医比士兵不知道要高多少个等级,就是护校毕业的护士也比士兵等级高级。

姜展唯还是蛮有办法的嘛,把何承弄成了协助王医官的正式军医官。

陆放荣十分不满意,说道,“可惜了。若承儿跟我姓陆,就能够考科举了。凭着你的聪慧,定能中进士,弄不好还能考个探花郎。只当个医官,有甚出息。你这孩子,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何承不赞同地说道,“陆大人此话差矣,这一步走得非常好。我现在虽然只是个军里不入流的小医官,但已经属于太医院的人了。我只要好好努力,在医术上大有作为,就有可能正式进入太医院,那也是朝庭命官。我外祖曾经是院判,正六品,官职比陆大老爷还高了两级。”

这话成功地噎住了陆放荣。陆放明是进士出身,现在也只是个七品知事。

陆漫暗道,这样做的确是“曲线救国”。罪臣的后人三代内不能科考,不能入朝为官。但何承以另一种形式进太医院,若他的医术高超,就是何晃不被平反,也能实现他当御医的理想。

张夫人爽朗地笑道,“陆大人会生,看看姜三奶奶和何医官,真真好人才,好人品,好医术。还有另外两个孩子,每个休沐他们都会回来,也是文质彬彬的,讨人喜欢。”

陆漫又笑着夸了张家和范家的几个孩子,刘姑娘也笑着附合着。

正说着,突然外面一阵嘈杂声。

张将军大着嗓门吼道,“谁呀,闹腾什么呢。”

一个下人跑进来禀报道,“禀老爷,营里来了两个人,说请何医官去营里一趟,好像有人受伤了,恰巧王医官又不在。”

何承一听,赶紧起身走了。

姜展唯又让人去营里看看,怎么会受伤。

男人们的话题又转到一件震惊朝野的大事上。好像冀北省出了几件大案,都是同一伙厉害的贼人所为。那些贼人武功高强,动作迅速,部署严密,抢了几户大商家,还有一户官家,官府出动了许多捕快连根头发丝儿都没抓到。搞得冀北省人心惶惶,现在那里已经有几个州府开始实行宵禁了。

冀北省离京城近,京城的五城兵马司也开始忙碌起来……

吃完饭,谈笑一阵后,姜展唯几人起身告辞。

姜展唯怀里抱着姜悦,还嘱咐扶陆漫的杏儿要小心。

一路的范夫人悄声跟陆漫笑道,“哎哟,姜夫人有福气。姜大人看着严肃,却知道疼媳妇闺女。哪里像我家那口子,我怀了几个孩子,他都像没看到一样,从来不管,也没抱过孩子……”

同姜展唯一起走在前面的范将军听见了,回头扯着嗓门笑骂道,“你这娘们,说的啥呀。人家姜大人是儒将,懂得风花雪夜。我就一大老粗,怎么比。再说了,你长得那么粗壮,也不需要我多管。”

说得众人都笑起来,范夫人的声音犹为响亮,打趣道,“你还知道风花雪夜啊。”

姜展唯也回头望了望,星光下,挺着肚子的陆漫别有一翻风韵。尖尖的小脸已经微圆,水汪汪的眸子里更多了一分温柔,哪怕朱唇未启,也能看出漾着欢快的笑意……

他又是一阵心猿意马,赶紧转过头去。

第四百二十七章 盗魂散

回了家,姜展唯嘱咐方大和柳信,不仅护着主子出行要小心,回京后夜里值班的人也要增加,巡夜要比之前更密集……

陆漫先没在意,听了姜展唯这些话,又有些担心起来。

姜展唯宽慰道,“我就是说说,他们注意些总没坏处。那些贼人胆子再大,也不敢去京城抢劫,更不敢去咱们家。听说皇上准备派金护司的人去协助抓捕,有了他们,抓捕贼人就容易多了。”

金护司管着暗卫,属于御林军管制,专门为皇上做些秘密任务。

姜悦吵着要去后门外看江上的灯灯。

陆漫不同意,“明天吧,现在下小雨了,江风又大。”

姜悦扯着姜展唯的衣裳道,“爹爹,要去,悦姐儿要去嘛。”

小妮子一撒娇,姜展唯就没辙。他对陆漫说道,“给她加件披风,再打着伞,无妨。”

见陆漫有些沉脸,又笑道,“闺女妹妹难得来一趟,我将就将就。”

陆漫无法,只得随他。

下人给两个女孩披上披风,姜展唯抱一个牵一个,领着一群人去了后院。

陆漫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对外人不苟言笑,但对妻女妹妹绝对有足够的耐心,甚至是有求必应。

夜里,陆漫正睡得香,听到敲窗户的声音。

姜展唯一下坐了起来,掀开罗帐轻声喝道,“谁?”

何承压抑的声音,“姐夫,我找我姐有事,是喜事,我等不及要跟她说。”

陆漫也醒了,问道,“什么事啊?”

姜展唯气道,“这都后半夜了,不管什么事,等天亮再说。”

何承又道,“是大喜事,盗魂散弄出来了……”

“真的?”陆漫喜得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因为姜展唯掀开了罗帐,朦胧的星光照射进来,陆漫的大动作他看得清楚清楚,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他冷脸喝道,“你怎么回事,伤着孩子怎么办?”又把她拉住,说道,“不管什么事,都天亮再说。”

陆漫笑道,“刚刚是我不好,我不该着急,动作不该那么大。”又晃了晃姜展唯的胳膊,求道,“就让我出去问问吧,我着急,哪里睡得着,求你了。”

朦胧中,姜展见陆漫急得眉毛都皱在了一起,小嘴嘟得老高,也只得答应。他先下了地,摸黑给陆漫穿上绣花鞋,再给她把长夹衣穿上。

姜展唯牵着陆漫去了厅屋,在西屋值夜的李儿已经点亮蜡烛,屋里立即明亮起来。

她又去把屋门打开,何承一身狼狈地冲进来。他头发零乱,衣衫亏糟糟的,有药渍,还有血渍。

何承往陆漫跟前凑,被姜展唯拉住了,还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骂道,“大半夜的,搞什么鬼,不知道你姐身子重啊。”

何承不敢再往前冲,也没理姜展唯,对陆漫笑道,“姐,盗魂散弄出来了。今天给马三哥缝针,给他喝了之前的盗魂散,老天,缝了二十几针都没醒过来……”

何承欣喜不已,缝完针也舍不得离开,一直等到一时辰后那个士兵醒来。问他之前都吃了些什么东西。

那个士兵拉拉杂杂说了一堆他昨天吃过的饭菜,因为上火牙痛,下晌还喝了用连翘、黄芹、沙芋几种草药熬的汤药。

那几样药是常用药,药房里都有。何承跑回药房,把那几样药捣碎加在之前配好的盗魂散里,又抓来几只他平时试药的小兔子,把几样药分别给它们灌下去。

等小兔子睡着后,何承用刀切下去,除了加沙芋草的那只兔子未醒,其它几只兔子都跳了起来。

沙芋草这种草药在这个时空很普遍,田间地头多的是。是一种去火的中草药,其药效没有其它药材大,只有没钱的人愿意用。

陆漫记得自己前世那个时空没有这种草药,或者说她呆的那个国土没有。

陆漫听说后也极是兴奋,同何承商量着明天再如何试验,如何确定用量。而且,若以后大批量生产这种药,药方也必须保密,生产出来的盗魂散只能卖给医馆,怕有人配了这种药做坏事。当时孙洼没把药方全部写出来,或许是基于这种考虑……

姜展唯再一次提醒道,“好了,该回屋歇着了。”

何承和陆漫都意犹未尽,但何承看到姐夫的脸都快沉出了水,想着他不会把姐姐怎么样,收拾的是自己。只得起身道,“姐,你再回去歇歇,我也乏了。”

陆漫看到窗外的天光已经微亮,说道,“已经天亮了……”

何承瞥了眼姜展唯,又道,“姐要为弟弟想一想。”然后,赶紧出了房门。

陆漫只得回床歇息,姜展唯穿上练功服去院子里练武。

回笼觉最是香甜,陆漫醒来的时候已经巳时初。

王嬷嬷一通念叨,“三爷不让我们吵你,二姑娘和姐儿已经吃了早饭,去了张家玩耍,舅爷才起来没多久,去了军营……”

陆漫吃了早饭后,找齐配盗魂散的药,又亲自去后门外的墙角处扯了一些沙芋草回来加进去一起煎。

家里没有兔子,只有几只鸡。还好家就住在镇上,让李叔去外面买四只兔子。

一刻钟兔子就买回来了,药也煎好了,陆漫按不同剂量给那四只兔子服下。

几刀切下去,所有的兔都没有醒,陆漫又把它们的伤口一针针缝好。

王嬷嬷直皱眉,不停念叨着,“三奶奶,你还怀着娃,这血乎乎的,莫把你吓着。”

陆漫笑道,“我这样,也是为了今后更好地救人,是在积福。”

不管做什么,只要她一说救人,积福,王嬷嬷就不说什么了。

等到晌午,只有一兔子醒了,比较正常,知道痛,叫着挣扎了一会儿便没力气动了。下晌未时末,另两只兔子醒了,不会叫也不会动,这应该是超过剂量被药傻了。还有一只兔子根本就没醒,再仔细一看,已经死翘翘了。

盗魂散是真的弄出来了。没想到,一样不起眼的草药跟那些药混在一起,竟然有这么大的能量。

第四百二十八章 来往

陆漫大喜过望。她又仔细回忆了一番,那些书里的确没有写盗魂散的用量。必须要掌握好沙芋草的剂量,还有整个盗魂散的剂量。少了作用不大,多了会把人弄傻或弄死。

那位受伤的士兵运气好,午后喝了沙芋草的汤药,晚上再喝了盗魂散,似乎剂量正好。但沙芋草到底消化了多少,还剩余多少,根本估算不出来,还得再慢慢研究研究。不过,用量必须要由少到多,还好军营里的汉子粗糙。他们受伤了少吃点药,总比没有强,一点一点增加……

想到明天就要回京,姜玖从下晌起情绪就不高,嘟嘴说道,“嫂子,我想一直在这里住,可以天天看到哥哥。”

姜悦狗腿地点点,“悦儿也想。”

陆漫笑问,“你们不想展魁?”

姜玖聪明地说道,“可以让八哥和他的先生一起住来这里呀,再把我的先生也接来。”

姜玖更贪心,掰着小胖指头说道,“再把太祖祖、太祖母、外祖母、外祖祖、默叔叔、沛哥哥、明哥哥,都接来。”

自从满了两岁,小家伙的口齿十分伶俐了。

陆漫笑道,“那怎么行,他们不能离开家,我们这个家也住不下那么多人,咱们必须回去敬孝长辈。你们喜欢这里,就每个月来住十天。”

吃晚饭的时候,姜展唯和何承都没有回来。他们已经派人回来说明,要晚些才回。

陆漫想着,姜展唯不能回来,陆放荣肯定也不会回家,明天自己又要回京了,便让李大婶去把陆丰请过来吃晚饭。那孩子被被陆老太太一折腾,受了不少罪。

不得不说,看到泪流满面的陆丰倒在地上惨叫,触动了陆漫的同情心。那孩子,跟何承有一、两分的相像。看他哭的凄惨,就像看到何承哭一样。

她既然要跟陆放荣来往,跟陆丰和陆畅肯定也会有所交集。关系不一定要多密切,泛泛之交吧。

结果,不仅陆丰拄着拐来了,连陆畅都来了。

陆畅手里还拿了两包点心糖果,他给陆漫躬了躬身,有些紧张地喊道,“二姐姐。”

陆丰也喊了一句,“二姐姐。”

陆漫冲他们笑笑,又让姜悦给他们见礼,喊他们“三舅舅,四舅舅”。他们来之前,陆漫已经跟她说了这两个舅舅是这边外祖父的儿子。

姜悦给他们躬身行了礼,叫了“舅舅”。

两兄弟高兴地答应一声,各自从怀里取出一朵用小珍珠串的莲花摆件当见面礼。莲花有孩子拳头那么大,晶滢润泽,中间的红宝石煜煜发着红光,一朵白色,一朵淡粉色。

通过陆放荣的不会做人,姜玖没想到这两个舅舅会这么大方,给了她这么好看的两朵花花。她笑得一脸灿烂一手接一个,大声说道,“谢谢三舅舅,谢谢四舅舅。”

陆漫对小妮子的财迷有些哭笑不得。姜展唯时常给她买东西,老驸马和长公主经常赏赐她,宋默和沛哥儿经常送礼物,后来赵亦又喜欢贿赂她,现在她装宝贝的匣子都有好多个了。可一见到好看的饰品,还是这副财迷样。

这两朵花一看就价值不斐。

陆放荣的日子过得比较拮据,原来收入几乎都给了家里,也就近几年才开始攒私房。因为没有分家,现在还要交钱给老太太。

虽然打仗有些斩获,但大多是些实物。后来卖了些东西在京城和镇上各买了一处宅子,京城的宅子还是偷偷买的。为了不让陆老太太和陆大老爷起疑心,陆放荣把剩下的一些斩获藏得深深的,不可能拿多余的钱给他们兄弟用。

兄弟两个的衣衫都是用廉价绸子做的,已经洗得发白。特别是陆丰,衣裳皱巴巴的,还没穿袜子。

这里的陆家只有一对老年夫妇和一个半大小子在服侍,陆放荣又是个万事不管的大男人,兄弟两个的日子可想而知。

昨天陆漫去陆家已经注意到,陆家的家居摆设非常寒酸,都是在镇上买的,比张家和范家还差得多。

那个陆老太太实在是可恶又贪财,还欺软怕硬。陆放荣也笨,比精明自私的陆放明差多了。

陆漫客气道,“她一个小孩子,送这么重贵的东西做甚。”

陆畅笑道,“姐儿是侯府千金,爹爹又是伯爷,自是金贵无比。”又道,“这两朵珍珠莲花是爹爹在战场上的斩获,回来给了我们兄弟。”

陆漫一听,觉得更不能要了。说道,“这东西有纪念价值,不好给一个孩子。”

陆畅赶紧红着脸说道,“当初爹爹给我们的时候,我们就把它收好了,想着送给小外甥女儿把玩。只不过现在才看到她,才送出去。”

这两兄弟比陆放荣聪明会做人,特别是陆畅,可以说人情练达,进退得当。有些精明之处或许是抱琴所教,只希望不要学抱琴的坏心思和贪念,最好让抱琴的下场作为他们的反面教材。

陆漫谢过,请他们入席。

今天有一道炭烧鲈鱼,兄弟俩十分喜欢吃。

陆漫笑道,“喜欢吃,改天做了再请你们来吃。”

陆丰问道,“以后二姐姐一直在这里住吗?”

陆漫道,“也不会一直住,一个月会来住个几天。”

饭后,陆漫送了十颗黄克来及几副汤药给陆丰,告诉他怎么吃,又送了兄弟俩各两条油烟墨和四支笔,鼓励他们好好学习,用自己的智慧和努力挣锦绣前程,才把他们送走。

两兄弟回到家,陆畅又细问了陆丰昨天琴姨娘和陆老太太吵架的情况。他今天刚从国子监回来不久,李婶就来请他们去陆漫家吃饭,所以她们吵架那件事知道得不甚清楚。

听陆丰仔细讲了经过,陆畅气得够呛。既气老太太狠辣自私,不检讨自己的过错,把对姨娘的恨以及陆漫姐弟不理她的怨气发在他们兄弟身上,争吵中把断腿的弟弟推倒在地加重了他的病情。若不是陆漫来的及时,还不知道弟弟要受多少罪。又气姨娘总是心存幻想,打着来看弟弟的名义,实际就是想让父亲看在他们兄弟的情份上,再把她接进陆家……

第四百二十九章 干嘛总说别人

陆畅知道,父亲对姨娘已经由气上升到恨,不可能再原谅和接纳她。她越来,就越会挑起父亲的愤怒,对她越不利。他实在不明白,原来在边关时的姨娘看起来是多么聪慧,多么温柔贤淑,怎么一回来就变得面目全非了。

他已经一再跟她说明,让她好好呆在庄子里,不要再做不好的事,不要再出现在父亲的面前,等自己将来出息了,不会不管她。若把父亲彻底激怒,真有可能直接把她弄去当姑子……可她就是不听劝。

陆丰道,“哥,姨娘和祖母再来家里怎么办?”

陆畅道,“祖母来了,你不要多说话,躲着她些,自有父亲去应付。我明天再去庄子一趟,劝劝姨娘。若她不听,还要来找不自在,我们也没法子。”

陆丰又道,“我又存了点钱,哥哥给姨娘带去。”说着,他拿出一个银角子,几十文大钱。

陆畅又把钱还给他,说道,“你正在长身体,在书院不要省吃食,这钱你拿回去。现在父亲每个月给姨娘一两银子,她够用了。”

送走那兄弟俩,陆漫领着两个孩子去后门看渠江夜景。下次再来,就是一个月后了,那时已经封江了。

此时天已经全部黑透,漫天寒星闪烁,江面上的夜行船灯光点点。江边的气候比京城冷些,几人穿了薄袄,外面还加了件棉坎肩。

一有几层的大船经过,姜悦就激动地大喊大叫。

玩到戌时,几人才回家。

刚走到正院,姜展唯和何承也正好走进垂花门。

姜悦和姜玖见了,都兴奋地迎上前去。姜悦边跑边说,“爹爹,看了大船船,四个。”

一回家就看到妻儿妹妹,听到她们欢快的笑声,让姜展唯十分满足。他笑着抱一个牵一个,何承走在后面,跟陆漫说着盗魂散的事。

郎舅二人喝了酒吃了饭,何承还想留在上房跟陆漫继续盗魂散的话题,姜展唯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何承只得乖乖地走了。

何承没去军里的时候,姜展唯对他颇多尊重,可一当了他的下属,马上变了脸。

陆漫埋怨道,“你对我弟弟的态度就不能好点?”

姜展唯低咳一声说道,“习惯了。在军里都这样,不好单对他特殊。”又搂着陆漫,十分暧昧地耳语道,“明天你一走,我们又要过些时候再见了,真舍不得这种日子……”

陆漫也有些不舍,问道,“明天你不同我们一起回京?”

“嗯,明天军中有要务,只能让何承送你们了。”姜展唯亲了亲她的耳垂,有些愧疚地说道。

两人上了床,姜展唯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陆漫,笑道,“听范将军说,孕妇四个月后就怀稳了,动作大些也无妨。”

陆漫把被子裹得紧紧的,嗔道,“你们怎么回事啊,连这些话都要拿出来说。不理你了!”

姜展唯赶紧道,“我没有说,是范将军和别人说的,我在一旁听见了。”

陆漫又道,“范将军也说了,范夫人长得粗壮,我这么娇弱,可不敢跟她比。”

姜展唯笑起来,“我也没有范将军壮实啊,我小心些……”又道,“我们做这事,干嘛总说别人啊,没来由的扫兴。”

陆漫也被逗乐了。说道,“用不用贤妻给你找个通房丫头,你动作再大都成。”

“不用,这种贤慧我一辈子都不要。”姜展唯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回答得非常干脆。

陆漫很满意他的回答,听话地转过身去。突然,她又莫明其妙地想起了舒明薇,回头问道,“舒姑娘去云游了吗?”

姜展唯停止了动作,皱了皱眉,还是说道,“她出家的时日还短,太快被送走舒家会有所怀疑,还要再等等。”又道,“专心点,不许再说别人了……”

两口子闹了一阵,姜展唯才心满意足地抱着媳妇睡去。

第二天天未大亮陆漫就起来了,王嬷嬷已经领着人把要带回去的箱笼抬到了院子里。

把两个小姑娘哄起来,吃了早饭,就要回京了。

陆漫依然坐的软轿,由于天气逐渐变冷,她的腿上搭了一条褥子,还拿了一个青瓷手炉。

或许受冀北省盗贼的影响,送她们回去的人比来时多了一倍。

张家、范家,陆畅兄弟,还有些下属家眷都来送行。伴随着姜悦喊“爹爹”的大哭声,一群人马踏上了回京的路程。

进京已经午时末,在酒楼里吃了饭,再往家赶,未时终于回到东辉院。

歇息到申时,陆漫让人把礼物理出来,分别给赵家、和郡王府、谢家、闵家送去,又让人拿着给那边府里的礼物,领着几个孩子去了鹤鸣堂。

今天休沐,所有人都在东侧屋陪长公主和老驸马说笑。自认被抛弃的老驸马还怄了气,头歪去一边,根本不理给他见礼的陆漫母女。

姜悦跑过去抚着他的膝头讨好道,“太祖祖,悦儿给你带了软糕糕,好好七。”

老驸马转过头问道,“单给我一人带了?”

姜悦想了想,真诚地说道,“太祖祖带的最多。”

虽然不是单给他一人,但他在重孙女的心里还是最重的。老驸马也不怄气了,伸手道,“拿来。”

姜悦亲手拿了一块黑乎乎的芝麻软糕放在他的手心,老驸马吃完后,就开心地把姜悦抱进怀里。

一老一小算是合好如初。

长公主又叹着气说了一句,“驸马爷过去对展唯的种种,都还到小悦儿身上了。”

在鹤鸣堂吃了饭,陆漫几人刚回到东辉院,宋明的长随就急匆匆来见陆漫。原来是老王妃病重,请陆漫去看看。

陆漫一惊,赶紧让人去榆青院把何承叫来,带着绿绫一起去了和郡王府。

老王妃已经晕过去了,脸色青白,呼吸不稳。陆漫给她施了针,又给她用了洋地黄等药。

陆漫现在情况特殊,只得让何承和绿绫在这里给老王妃施针解毒。

抢救完,才看到宋明眼睛通红,非常憔悴,宋默的眼睛已经哭肿了,还在哭。

第四百三十章 藏在心底

陆漫安慰道,“老王妃已经好多了,让承儿在这里呆两天给她喂药施针,会好起来的。”

“谢谢嫂嫂。”宋默抹了一把眼泪,还躬了躬身。

让何承和绿绫,还有王老妃的一个贴身嬷嬷守在屋内,其他人都走了出来。

到了厅屋落坐,陆漫又道,“老王妃的这个病,不能受刺激,不能生气……”

宋明惭愧万分,低声说道,“都怪我,是我惹母妃生气了……”他不愿意继续往下说,又对陆漫说道,“谢谢三少夫人,大晚上的还麻烦你跑一趟。”

由于着急上火,声音沙哑。

陆漫道,“郡王爷客气了,该当的。”

二人寒喧几句,陆漫起身告辞,何承和绿绫要继续留在这里。

宋明父子送至门外。宋默说道,“父王,我今天没有去嫂嫂家玩,想多送嫂嫂一段路。”

宋明点头,嘱咐道,“小心些,不要让嫂子磕着碰着。”说完才觉得自己一个男外说这些话不好,掩饰地低咳了两声。

陆漫也没坐轿,牵着宋默的手往外院走去。

两人走了一阵,宋默站定,低声说道,“我祖母又给父王看中了一家姑娘,父王不愿意,祖母生气骂了父王,就病倒了。”他吸了吸鼻子,又哽咽道,“原来我不希望父王给我娶后娘,可现在看我祖母这样,觉得父王还是应该娶个媳妇回家。若我祖母被气死,我就又少一个亲人了。”

说着,就抱住陆漫哭起来。

他还有两个多月就满七岁了,现在的个子正好长到陆漫的胸口以下。

陆漫听了,也是一阵心酸。轻拍着他的后背,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劝解他。和郡王府人丁稀疏,宋明又只有宋默这一个儿子,老王妃着急情有可原。

宋明或许是被那两个侧妃吓着了,这么久了,正妃侧妃都没找。他是一个各方面都突出的好男人,陆漫也希望他能婚姻美满,家庭幸福。

若是在前世,她或许会劝劝男闺密,人无完人,看到适合的姑娘,就娶了吧。哪怕是姜五爷,她也会劝劝。可这是在古代,不仅男女有别,宋明又是高高在的郡王爷,自己怎么好说这些。

等宋默哭了一阵,陆漫轻声劝道,“好孩子,莫难过了,你祖母没有那么容易死。平时你要多劝解她,说些好听的让她高兴。通过这件事,你父王或许也会改变主意……”

陆漫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这样泛泛劝几句。

两人又手牵手慢慢往前走去。终于到了二门口,陆漫就不让他送了。

宋默说道,“这段路平时不觉得短,可今天怎么这么短。嫂嫂,这么久没见你,我好想的。”

星光下,看到男孩忧伤的双眸,陆漫捧着他的脸疼惜地说道,“好孩子,嫂嫂也想你。放心,何哥哥会在你家住两天,老王妃不会有事。”

小轿渐渐远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宋默抬手摸着自己的脸庞,那双手温暖滑腻,余温残留在脸上,暖进了心里。

若嫂嫂没有嫁人该多好……这个美好的愿望一直藏心底,他谁都不敢说。

坐在轿子里的陆漫掀开轿帘往后看着,那个孤单的小身影越来越小,直至看不见。她又想起了前世的一句名言,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这个家看似幸福,也有它的不如意,跟自己的家一样……

第二天一吃了早饭,陆漫便忙碌起来。十天不在家,那些她经手的老病号都集中来了。闵四奶奶、孙夫人、秦大奶奶、王二姑娘、龚四夫人、鲁六奶奶,还有谢大奶奶,谢大奶奶属于常规孕检。

陆漫留闵四奶奶母子、谢大奶奶母子在家吃了晌饭。还留了鲁六奶奶,鲁六奶奶没同意,说她若在外面吃晌饭,婆婆会不高兴。

谢开沛和闵加明两位小盆友吃着香甜的芝麻软糕,知道悦妹妹不仅有了弟弟,还有两个外祖父,又是一阵羡慕妒嫉恨,吵着让娘亲再给他们多找一个外祖父。

下晌,姜展玉又来了东辉院。他近几天觉得有些胸闷,看病的同时,还带来一副他画的画。

陆漫看他的脸色不好,把了脉,问道,“你没有好好休息?”

姜展玉的脸色泛起红晕,说道,“嗯,前些天我突然有了些感悟和,请三叔领我去京郊的马场看了一天,回家后连续画了几天,就有些累着了……”说着,把画卷展开,问道,“三嫂,你觉得这图怎么样?”

图上画了一匹飞奔的骏马,骏马四蹄翻飞,神骏气昂,刚劲有力,用笔泼辣凝重,酣畅淋漓,极具神韵。

陆漫爱不释手,惊叹道,“天哪,画得太好了!”

又看了看姜展玉,这位不会是徐大家转世投胎吧?

姜展玉笑道,“三嫂也觉得好?可我爹却说,丹青分山水、花鸟、人物三大类,画走兽总归入不了流。”

陆漫暗道,那二货老爷懂个屁。在有了汽车和飞机的前世,徐大家画的马还是国宝之一,别说这个离不开马的时代了。

她笑道,“怎么可能!骏马画好了,比那些画还会深入人心。五爷,听我的没错。你不仅要画奔马,还应该画立马,走马,饮马,群马,不仅要像,要传神,还要赋予它们旺盛的生命力……”

又道,“不过,所有的一切都要在保证身体好的情况下进行,要劳逸结合,不能透支生命……”

陆漫一大通念叨,又给他施了针,开了药。

姜展玉把那副画送给陆漫,陆漫笑得眉眼弯弯,说道,“这副图我可我要当作传家宝传下去,将来你成了一代大家,可是值大价钱呢。”

这话说得姜展玉喜形于色,笑道,“他三嫂的大人情我一直记着。今后若我真成了大家,三嫂想要几副我就送几副。”

第二天下晌,何承回来了。老王妃的病情已经稳定,把绿绫留在那里照看她几天即可。何承又去赵家看望何氏,被何氏强留在赵家住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就赶回了军营。

第四百三十一章 两个男胎

转眼到了冬月中旬,陆漫已经确认知道肚子里怀的是两个男胎,而且双胎的征兆也更明显了。她欢喜异常,已经有了一个闺女,当然就想再要一个儿子了。这次,上天不止给了一个,还一下给了两个。

怀男胎这个好消息她除了会告诉何承,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姜展唯。虽然她愿意跟姜展唯经营好夫妻关系,愿意跟他过一辈子,但心底最深处,还是有些提防他。

她觉得,在他面前她已经暴露了太多,不愿意再把这个本事透露给他。万一他透露给谢家人知道,让她给太子妃断男女,该怎么办?

她最不愿意卷进宫斗中。虽然给太子治病已经卷进去了,但那是一锤子买卖,完了就完了。可若她能断男女的事被人知晓,会后患无穷。

十八这天下晌,姜展唯就派人来送了信,说让陆漫做好准备,明天他会回来,后天一起去渠江镇住。因为天气冷,路上不方便,让她们多住一段日子,下个月再回京。

陆漫想到下个月十二便是先太后八十冥寿,若蔡公公想出宫,这是他最好的,也是王皇后不能不允的一个借口。

那他们就要在那里住将近一个月了,的确得多带些东西过去。

陆漫便给赵府下了个贴子,请何氏明天来东辉院玩,顺道在这里吃晌饭和晚饭。因为何承明天也会赶回京吃晚饭,正好让他们母子见见面。

现在离腊月十二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何承难得回来一次,肯定不会住去赵家。他要住回青榆院,方便跟刘惜蕊联系。

之后,陆漫又去了鹤鸣院,跟长公主说了。长公主也想到下个月那件事,点头应允。看着陆漫比别人同期大得多的肚子,又嘱咐道,“你现在是特殊时期,要注意身体。”

老驸马听了又要跟着去,长公主哄道,“等到明年春暖花开,咱们一起去。现在天儿冷,乡下凉。”

陆漫又笑道,“我好像怀的是双胎。只是不太确定,所以一直不敢说。”

长公主喜得双手合什念着佛,“阿弥陀佛,但愿你这次能一下生两个小子。实在不行龙凤胎,一个小子也成。”

爷们下衙后,陆漫又悄悄向三老爷打听了一下刘姑娘兄长的事。因为刘姑娘的大哥同三老爷是同科进士,之前又在京城当过几年官,也算熟识。

“刘大人为人端方,官声不错,风评很好,家风也清明……”三老爷对刘大老爷的评价颇高。

翌日上午,乌云沉沉,天空飘着小雪。

东辉院上房里温暖如春,欢声笑语。何氏和老驸马都来了,正坐在炕上逗弄姜悦,姜悦又让黄豆豆表演着节目。也不知他(它)们谁逗着谁,欢快的笑声时时响起。

何氏稍微丰腴了一些,依然如之前一样温婉恬静,眼里却比之前多了几丝神采和欢愉。

儿女再好,总没有伴侣贴心吧?

陆漫坐在稍远的椅子上,听曾嬷嬷说着赵府的一些事。

之前那个内院大管事因错被辙了职,柳芽顺理成章当了大管事。苏姨娘不服气,去赵亦那里哭诉。赵亦不仅没帮她,还斥责她不懂尊卑,连夫人这么好的主母都要编排。并说她挑拨男主子和当家主母的关系,罪责不小,禁了她三个月的足……

“老爷对夫人很是尊重,现在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不敢小瞧夫人了。”曾嬷嬷喜上眉梢地说着,“夫人嫁进赵府这么久,老爷去那两个姨娘那里,一只手就能数出来……”

陆漫又把话扯到了别处。去得再少还是去了,作为现代人听了心里总有些不自在。不过,像何氏这种没有战斗力的女人,能得赵亦如此呵护也实属不易了。有些男人就是喜欢单纯美丽、小鸟依人的女人,赵亦大概就属于这种吧。

陆漫把何氏请过来给她把了脉,想再给她开些药调养一下身体,希望她能再生个孩子。却意外地摸出了滑脉,虽然滑脉很浅,但还是摸到了。她知道何氏这几天该来月信,问道,“娘来月信了吗?”

何氏没想那么多,说道,“该是这两天来,现在还没呢。”

陆漫郑重地说道,“娘像是怀孕了,注意些,别磕着碰着。”

何氏和曾嬷嬷都是大喜。何氏的眼圈都红了,问道,“娘真的又怀孕了?”

“应该错不了,”陆漫笑道,“女儿可是继承了外祖父的好医术。但还是要暂时保密,等到四十五天以后滑脉明显了再说……”

一家人欢欢喜喜吃了中饭,何氏就在厢房里歇着。老驸马也不走,让他歇去了前院。

下晌,长公主、三夫人和朱氏带着岑哥儿来了,今天东辉院请了那边的所有主子来吃饭。大奶奶母子和三姑娘,还有在国子监上学的六爷除外,他们要等到大夫人一年的孝期过后才能出来做客。

傍晚,下衙下学的爷们都来了,赵亦和赵二公子也被请来了。不多时,楚令宣和何承便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长公主拉着何承的手说道,“好孩子,一段时间没见,又长高了,也壮实了不少。”

她心里有些遗憾,这孩子还是过去好看,清秀风雅,文质彬彬。现在虽然模样没变,依然白净俊俏。但身材变化大,气质也硬朗了不少,少了之前的俊秀风流……可惜了。

何承看出了长公主的心思,心里却是高兴得紧。现在有许多人遗憾他的变化,这却是他最想要的。男人,就是该爷们些。

酒足饭饱,把客人送走,何承没有走,跟陆漫说着盗魂散的事。

通过这些天的试验,他已经大概掌握了多少体重用多少用剂量。明天他会去找李掌柜,商量秘密制盗魂散的事宜。

“……姐,若是外祖父能得以平反,我想认李叔为义父。他克服一切艰难,守候仁和堂那么多年,守候外祖父留下的证据那么多年,又真心为娘和我们好。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忘记他的恩情。”

第四百三十二章 打架吃亏

陆漫心里一直把李掌柜当父辈一样尊敬,若真能认他作义父,当然更好。便说道,“再加一个我,到时候我们姐弟一起认。”

何承走的时候,又把黄豆豆抱回榆青院。他给刘惜蕊写了一封信,告诉她盗魂散已经研究出来,可以给她做手术了。把纸笺装进信封,同时装进去的还有一支玉簪。

现在的黄豆豆虽然聪明了不少,但送这种机密信件的大事还是不敢交给它,让它去把豌豆黄叫来。

不大的功夫,豌豆黄便来了,黄豆豆却没回来。

豌豆黄现在十分幽怨,几乎天天守在那个破院子里,哪里都不能去,真是烦猫。

何承拿出从东辉院带过来的清蒸鲈鱼喂它,低声哄道,“别着急,就快了。等到大事一完成,给你放一个月的假,你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

鲈鱼香得豌豆黄直哼哼。刘姐姐那里虽然也有好吃的,但一般不敢做鱼这种味道大的,只会做一些味道清淡的点心或者肉丸子。

豌豆黄吃完了,何承就把背包给它背上,让它务必让黄豆豆回来。

当刘姑娘看到那根漂亮的玉簪和信件的内容时,喜极而泣。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快见光了,自己的病也终于能治好了。

小喜听说后,也张开嘴哭起来,说道,“姑娘多不容易啊,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姑娘病好了,就能嫁给何公子了。”

刘姑娘脸一红,嗔道,“胡说什么呢,何公子神仙般的人物,怎么会……”

小喜嘟嘴道,“何公子待姑娘的情义,连奴婢都看出来了,奴婢就不信姑娘没看出来。”

冬月二十下晌,天空依然飘着小雪。东辉院门外停了多辆马车,站了几十个牵着马匹的士兵。不多时,从院子里走出两辆马车,一顶小轿,还有几个骑马的军人,门外的大队人马也都跟着向东城门走去。

冬季天短。众人到达渠江镇,天已经黑透。

到了这里,陆漫又过起了随军家属生活。她偶尔会跟那些军官家眷们联络联络感情,特别是跟张家,感情日与俱增,连姜玖、姜悦和一狗一猫都有一半的时间在他们家玩。但更多的时间是在看医书,回想前世亲手做过以及看过的各种手术,写了许多医案,又买了些兔子回来练手艺。

切除囊肿虽然是小手术,但她已经有三年多的时间没动过刀了,太子和刘惜蕊的手术必须保证万无一失。

同时,她又想着该怎样把外科手术在这个朝代发扬光大。麻醉药盗魂散弄出来了,特效消炎药黄克来也弄出来了,这个朝代的止血药白散效果非常好,自己的后台硬,不担心像孙洼前辈那样被处死……她应该用自己的技能,还有孙前辈留下的医学知识造福于这个时代的百姓。

她又画了止血钳和手术用的一些器械让人打造。

但她除了妇科方面的手术还行,其他外科手术都不怎么在行。那么,她也只能做些她力所能及的妇科手术,以及割阑尾那样的小型手术,大型手术及其它一些目前无法解决的问题就让这个时代的医学工作者慢慢摸索研究实践吧。

腊月初三,连续下了几天的大雪终于停了,阳光灿烂,万里无云。下晌,午歇起来的姜玖去找张大姑娘打络子,姜悦则闹着去渠江滑冰,陆漫检查着那些刚送过来的医学器械。

这些东西是姜展唯找关系让工部下属武器工坊做的,工艺非常精湛。虽然比不上前世,但已经代表这个时代最高水平了。

陆漫笑眯眯地欣赏完,又拎着一只小兔子进了后院一间厢房。

王嬷嬷不住地叹气,又念了几声佛,想着自己这一个月都要吃素,还要去江对面的宝和寺磕头上香,为三奶奶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祈福。

陆漫也不忍心小兔子受罪,她都是先给它喂了盗魂散才开始做手术。完事后,还会喂它半粒金贵的黄克来。

半个时辰后,陆漫出来,让小中把动过手术的小兔子抱进窝里服侍好。

她刚脱下工作服洗完手,就听见后院传来姜悦的尖声哭叫,“悦儿被人欺负了,回家找太祖祖报仇,找场子……呜呜……”

“哟,是不是悦儿跟夏凡打起来了?”陆漫忙擦干手出了门。

夏凡是夏将军的小儿子。夏将军跟陆放荣一样,都是健锐营的参将,姜展唯的副手。陆放荣还兼管着黑暴营,照理比夏将军更有实权。但夏将军是西勤伯的侄子,也就是之前那个想当宋默后娘的夏姑娘的堂兄。

他是除了姜展唯以外,健锐营出身最好的人,更确且地说,是王家安插在健锐营的人。所以,除了姜展唯,他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手包陆放荣。虽然陆放荣是姜展唯的岳父,但他知道陆氏和陆放荣的关系并不亲近。

夏夫人跟陆漫一样住在京城,偶尔会来这里探亲。上个月底,他们一家就来了,正好住在姜家的隔壁。

夏凡是夏夫人的小儿子,刚满四岁,淘气异常,小小年纪就喜欢打架生事。但因为夏将军官职高,被打的孩子也只有忍气吞生。

夏夫人知道自家比不过姜家,一再告诫夏凡不仅不能跟姜悦打架,还要好好相处。夏凡鬼精,他打遍渠江镇的所有孩子,就是不敢惹姜悦。而且,他特别喜欢黄豆豆,总想跟姜悦搞好关系,能多看黄豆豆表演杂耍。

但小妮子有一副侠义心肠,她看不过夏凡时常欺负别人,就会趁下人不注意去搞偷袭。一次把夏凡推个狗啃屎,把牙齿摔出了血。一次把夏凡的脸抓出两道血痕,疼得夏凡大哭。等夏凡要还手时,被反应过来的下人拉开。

现在夏凡恨姜悦恨得牙痒,一见她就想冲过来打人。服侍他们的下人都不敢让他们近距离接触,一看见对方就赶紧把人拉走。

陆漫听小妮子说自己被打了,想着肯定是被夏凡打了。

在偏厦碰到姜悦,姜悦被李妈妈抱着,哭成了一个泪人儿。她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打架吃亏。

第四百三十三章 埋汰人

“闺女怎么了?让娘看看,打坏没有。”陆漫因为她怀了孕,不好抱孩子,拉着她的手检查着。

李妈妈惭愧地说,“都是奴才失察,没看到夏小少爷混在那群孩子中间。姐儿跑过去玩,突然被夏小少爷推倒在地,一下就骑在姐儿身上打人。奴才几人还没赶到的时候,被在一旁晒太阳的陆四爷把夏小少爷拎了起来……”

陆漫把姜玖上下检查了一遍,只是脸被抓出几道印子,其它没有大碍,也就算了。小孩子打架本是常事,何况姜悦不是省油的灯,她先惹事打了人家。

便说道,“你当初偷袭了人家,人家可不是要来偷袭你,现在你们扯平了,谁也不欠谁。宝贝别哭了,晚上娘让王嬷嬷给你做好吃的……”

姜悦明显不依,哭道,“不嘛,不嘛。快叫人去京城叫太祖祖,让太祖祖揪夏凡的胡子,”想着夏凡下巴光秃秃的没有胡子,又改口道,“揪他的头发。再让默叔叔、沛哥哥、明哥哥都来打他,骑在他身上打……呜呜……”

正闹着,就听下人来说,后边好像又打架了。夏家听说陆四爷以大欺小打了夏凡,气不过,护院去教训陆四爷,把人都打哭了。

那夏家还真是过分,孩子打架,大人怎么能插手。陆漫沉了脸,带人往后走去。

出了后门,夏家人和陆丰都回了家。

听几个看闹热的人说,陆四爷由于着急,拉架时不小心把夏小少爷摔在了地上,摔哭了。夏家气不过,过来两个护院扇了他几个嘴巴,把鼻子打出了血,人也被打哭了……

“……我就在旁边,陆四爷被他们打得往后一仰,我赶紧把他接住。哎哟,太悬了,差点就摔在地上。若摔着了,陆四爷的腿怕是又要断了。”

一个张家的小厮说道。

陆漫谢过他,让下人赏了他一个装银锞子的荷包,带着人往陆家的后门走去。

这一排的院子都有后门。若天气好,人们喜欢来江边玩,或是在江面滑冰,比院子前面还热闹得多。

陆漫这是第二次来陆家,也是第一次来他家后院。后院布置得有些像乡下人家,没有小池塘或者小花园子,只有两棵光秃秃的树,还有马棚,鸡圈,鸭圈,以及一些练武用的东西。虽然干净,但布置零乱。

陆丰已经洗了脸,明显哭过,脸红肿,还有掌印,一个鼻孔被白布条塞着,细布棉袍上有几块血渍,棉鞋亏糟糟的。

穿着打扮也是门面。他这样,连有些人家的下人都瞧不起,何况夏家那样的势力眼。

陆漫摸摸他的脸,问道,“还疼吗?腿伤到没有?”

陆丰的脸更红了,嗫嚅着说道,“腿还好,没伤到。”

正说着,姜家的管家就来了。跟他一起来的下人手里还端了一个托盘,托盘上放了二十个一两的小银锭子。这样一路招摇走来,是让别人看看他们夏家拿银子来赔偿吧?

管家先给陆漫躬了躬身,笑道,“姜三奶奶也来啦。我家奶奶听说陆四爷受了委屈,十分过意不去,她已经教训了那两个不长眼的东西。让小的拿来二十银子,请陆四爷去医馆瞧瞧有什么不妥。”

陆丰的小脸异常严肃,摇头道,“我不要银子。”

陆漫冷笑道,“本来我想着,孩子不懂事,打架实属正常,凡哥儿打了悦姐儿我也会不计较。可你们却不该让下人去打我弟弟,打了还用这点银子来埋汰人。你家夫人当真是门缝里瞧人,二十两银子换几个大嘴巴,可真大方啊。”又对几个下人说道,“丰弟的腿刚才被碰断了,快抬去我家躺着,我要重新给他接骨包扎。”

那夏夫人不是没把陆放荣放在眼里,以为打了人用点银子就能解决问题吗?那好吧,就让她用银子来解决。

她在这里称王称霸惯了,居然敢这样处理事情。无论官位,家势,还是人脉,夏家差姜家太远,陆漫今天就是要好好收拾一下她。

下人们听了,赶紧让陆丰躺去罗汉床上,他们抬着罗汉床同陆漫一起向姜家走去。

陆丰莫明其妙,他的腿没断啊。但想着陆漫不会害他,也就由着下人折腾。

一路上,王嬷嬷又向站在院门口看热闹的人家说着,陆四爷因为好心为打架的小娃拉架,夏家不高兴,便让护院把陆四爷的鼻子打出血了,刚刚长好的腿又被碰断了,自家夫人只得把舅爷接回家治疗……

“哎哟,夏夫人不说去道个歉,还打发下人拿二十两银子给陆四爷。啧啧,这不是埋汰人嘛。陆四爷再是孩子,也不能这样打发他啊。好歹他父亲也是从三品的大员,姐姐更是人人尊重的神医,那家人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听了王嬷嬷的话,陆丰又赶紧做出非常痛苦的样子。

陆漫暗笑。陆丰虽然没有陆畅精明,但也不傻。

回了家,陆漫让人把陆丰抬进何承住的厢房,又重新给他上了药,换了绷带。嘱咐道,“你只说腿痛,剩下听我的,不要多话。”

刚把腿包好,夏夫人就来了。她早就听丈夫说陆放荣和陆漫关系不好,她住来这么多天,就没看到陆漫和陆丰有过接触。所以,她气不过儿子被打,才让下人去教训陆丰。

可陆漫出面帮陆丰,她就有些怕了。

她跟陆漫和陆丰道着歉,又说她已经教训了那两个打人的下人,等夏将军回来,再让他给陆将军道歉。

陆漫沉脸说道,“我弟弟的腿已经快长好了,这下又被碰断了。人遭罪,多花钱,这些都不重要,关键是要耽搁学业。他学业好,本来明年春天要下场,可又要耽搁这么久不能去书院……”

念叨一大堆,就端茶送客。

夏夫人气得只有起身回家。

姜玖得知四舅舅帮自己被人打了,义愤填膺,马上把他当成了一个战壕的袍兄。过来跟他许愿道,“我太祖祖最会打架,我让人把他请来打夏凡,给咱们报仇,找场子。”

第四百三十四章 急性肠痈

傍晚,姜展唯和何承一起回来了。听说陆丰因为护着姜玖挨了打,两人都对他表示感谢。特别是何承,对他又亲近了一些,重新给他检查了腿,还不谦虚地说,“我现在的接骨手艺不比我姐差。”

不多时,陆放荣也来了。听说陆丰的腿没事,便说道,“无事就好,以后离那姓夏的远着些,咱们惹不起那些人家。”

陆漫严重鄙视。夏家不是不能惹的主,他都选择避开。陆放荣打仗不要命,也有一些真本事。但平时处理生活上的问题真是肉唧唧的,怪不得陆老太太会一直拿捏他。这就是前世所说的情商低。

姜展唯冷脸道,“陆大人此话差矣。为什么要远着他们些?他敢惹我们,我们就要还回去,让他们以后离我们远着些。”

姜展唯对他手下的将士都不错,唯独讨厌那个被王国丈空降下来的夏参将。只是夏将军狡猾,他想整人不容易抓到把柄,也不好当面撕破脸。

正说着,夏将军和夏夫人就来了。夏夫人的眼睛通红,明显哭过。

夏将军给姜展唯和陆放荣拱手道,“妇人不懂事,让陆公子委屈了。我已经教训了那两个打人的护院,每人打了二十板子。”

夏夫人又红着脸给他们屈膝福了福。

夏将军说了一堆赔理道歉的废话之后,又道,“让陆公子遭大罪不说,又要耽误他的学业,真是过意不去。这五百两银子奉上,请陆公子买些补药和补品,再请个西席回家补课。”

说着,从怀里取出五张银票。

姜展唯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内弟身份低微,又穷,几个大嘴巴连一条断腿,换来五百两银子。”

夏将军把银票放在几上,擦擦前额的汗。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那蠢娘们找事,明知道被讹了,也只得认。他拱手说道,“姜大人折煞下官了,下官定会约束家眷,不再让他们惹事。”

姜展唯说道,“你的确该把家眷约束好。惹了我们营里的家眷好说,惹了那些惹不起的贵人,可就吃亏了。”

夏将军点头应是。

姜展唯又道,“那件事只有姜大人去办我才放心。回去准备准备,明日早些启程。”

把这个讨嫌的人打发走,他才能更好地做一些事。

夏家夫妇起身告退。

陆漫留陆放荣和陆丰在家里吃了饭。姜悦非常狗腿地招待着陆丰,送了他一匣子太祖母给的御膳房做的糖果,还许诺说以后只要自家做了好吃的,就让人去请他。

何承取笑道,“咱们家什么时候做的东西不好吃啊?”

姜悦想想也对,糯糯说道,“那就只有顿顿请四舅舅来咱家吃饭了。”

说得众人笑起来。

小女娃糯糯的话语和殷勤的招待让陆丰的心里有一种别样的滋味。见这个不爱搭理自己的小外孙女跟儿子亲近,陆放荣也高兴。

饭后回家。陆放荣给了陆丰二两银子,嘱咐道,“这钱你拿去用,想吃什么买什么。不要给你姨娘,她的银子够用。剩下的银子爹藏起来,不能让你祖母和大伯知道。”说完,又有些脸红,“爹也是没有法子。你祖母习惯在爹身上要钱财,我不能不给你们兄弟留条后路……”

陆丰表示理解,说道,“哥哥说,若爹早用些心思在家里,二姐姐不会受那么多罪,我们的日子不会过成这样,姨娘也不会陷得那样深……”

陆放荣叹了一口气。儿子说得对,若他早发现端倪,把漫漫保护好,把抱琴赶去庄子,压制住老太太的贪欲,家人之间的矛盾也不会这样深,明珠就不会那么恨自己了……

陆家父子走后,陆漫让李婶按照陆放荣父子三人的身型,领人做六件缎子棉袍和三双棉鞋,再多做些袜子。没有女人的打理,那几父子穿得都不怎么整齐。

现在要忙大事,陆放荣和刘姑娘的事要放一放再说。

陆畅和陆丰看着是不错的孩子,只要他们不经常跟陆老太太和抱琴接触,再把他们往好的方向引导,不说当何承的助力,至少不会拖累他。古人重信誉,若跟家里的人都搞不好关系,也是一个污点。

入夜,姜展唯和陆漫正准备上床歇息,就听到垂花门响起,是营里又有了急诊,士兵来请何承回营医治。

何承还在看书,赶紧穿上棉袍走出去。

稍后,他又倒回来急步走到陆漫的窗下,敲了敲窗户说道,“姐,营里有个兄弟得了急性肠痈,痛得要命。王医官跟他说,若喝药只有五成的把握治好,若让我动手术割腐肉就九成把握能好,那个兄弟选择割腐肉。我之前没做过这种手术,有些不敢,姐姐能不能……”

陆漫想向那位王医官致敬。敢跟着何承去义庄解剖尸体,居然还想给人做手术。不管他是想看热闹,还是想学手术,意识都够超前的了。

陆漫刚想答应,姜展唯就直接拒了,“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治病,你姐都不会去。”又对着窗户骂道,“臭小子,越来越过分。这大半夜的,怎么好让你姐去营里做手术!”

陆漫悄声道,“三爷,就快给太子做手术了,我必须要练练手才成。”

一提太子,姜展唯就有些犹豫。

陆漫见有门,又再接再励,“有三爷的保护,这里又是三爷的地盘,我不会有事的。”

姜展唯道,“天晚了,又冷,我怕你太辛苦。再说,那些士兵也是人,若出了事总归影响不好。”

陆漫道,“你也知道我是神医,怎么会轻意砸了这块牌子。若没有把握,我不会去做。”又道,“这是小手术,用不了多少时间,我累不着,再穿厚些。”

姜展唯只得点头同意。

陆漫又让何承先去营里做准备,“照我之前说的做,保暖,消毒……”

等到小中把做手术用的东西准备好,陆漫已经穿上厚厚的棉袍和棉鞋,戴上昭君套,轿子里也铺上了厚褥子。

第四百三十五章 手术

陆漫坐上轿,姜展唯亲自陪同,带着几个护卫和几个下人出了门。这里是健锐营的地盘,附近有士兵巡逻,哪怕大半夜也不怕出事。

走了近两刻钟到了健锐营,来到一处院子前,小轿停下。

姜展唯下马说道,“这里就是军医馆。”

院子里灯火通明,不仅有灯笼,还有火把,几个士兵焦急地在里面站着。

陆漫进了一间厢房。房里烧着地暖,墙根处燃着几盆炭,十分暖和。医馆里还有地暖,应该是何承的功劳吧。

床上躺着一个卷缩着身体的年青后生,闭着眼睛在哼哼。还站着三个穿“工作服”的男人,一个是何承,一个是年近四十的中年男人,还有一个二十几岁的男青年。中年男人肯定就是王医官,男青年应该是某个大夫。

那两个男人给姜展唯和陆漫抱拳行礼,道,“小人参见姜大人、姜夫人。”

陆漫冲他们点点头,由杏儿服侍脱下厚棉袍,在薄袄外套上工作服,小杏也套上了工作服。

陆漫请姜展唯等闲杂人员出去,只留下何承、王医官、大夫、小中。

姜展唯皱了皱眉,还是听话地走了出去。

陆漫来到病床前,轻声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痛的,来,躺好,我摸一摸……”

经过检查,这个人的确得的是急性阑尾炎,从时间上推断,弄不好已经穿孔了。

几人戴上“口罩”,给病人吃了两颗黄盖来,又喝过盗魂散,四肢绑好。陆漫就去炭盆边烤火,她的手有些僵。暖和以后,又在盆里净了手。

何承和那个青年大夫给病人“备皮”。

小中余光看到,羞得满脸通红,把头埋得低低的。

许多事何承早就听陆漫讲过,也教了这里的大夫。哪怕那些人心里有不认同,但两个医官让这么做,又有大将军做后台,他们都只有听命令。

这个时代没有消毒液,所谓消毒,就是所有的东西都用沸水煮过……

等到病人被麻醉后,身上铺上白布,手术就开始了。陆漫主刀,何承和小中当助手,王医官和那个大夫在一旁观看。关键时候,陆漫还会给何承讲解一番。

这是一个小手术,因为医疗条件落后,还是用了半个时辰才做完。

王医官看到这如“行云流水”一样的手术过程,古怪又实用的器械,还有那坨被割下来的已经化脓的腐肉,以及“漂亮”的缝合,还缝了三层……他激动的难以自持。

再想想战场上,他们让人把受伤的士兵像畜牲一样按住,直接拿针在肉上缝,痛得那些人鬼哭狼嚎。受了罪,少数运气好的能够活下来,多数运气不好死翘翘……

虽然这个士兵还没有醒过来,看完这个手术,王医官坚信他肯定能够醒过来,肯定能够痊愈。

王医官“扑通”一声跪下,激动地说道,“姜夫人,你不止是神医,你还是神仙哪。这个手术做得太漂亮了!我终于明白何医官的那句话,外科手术不是巫术,不是对人命的践踏,而是最直接的拯救生命,拯救苍生……求你收下我当徒弟吧,我想跟你学做手术,我想救更多的人,求你了。”说完,就磕了三个头。

这样一个对外科手术狂热爱好的医官,陆漫也愿意教他。他学好了,何承会多一个助手,外科领域会多一个好大夫。但是,收徒还是算了。

陆漫笑道,“王医官言重了,快快请起。若你对外科手术也感兴趣,我们可以切磋切磋。至于收徒,我还年轻……”

王医官努力忽略后一句话,马上磕了一个头,大声喊道,“谢谢师傅。”

这就赖上了。

病人还躺着呢!陆漫请王医官起身,又对他们说道,“等病人醒了,再给他吃五颗黄克来……三天后可以下床走一走,以防肠沾连。还有,排了气后才能吃饭,头两天尽量吃易克化的粥或者羹汤。”

王医官茫然道,“排气?什么排气呀?”

何承懂行地说道,“排气就是放屁。”

小中红了脸,王医官和那位大夫看了两眼何承。暗道,天仙一样的人物,偏偏话说得这样俗。

何承看出了他们的心思,一本正经说道,“人食五谷,都会排气。我们当大夫的,应该直视这个问题……”

陆漫回家已经后半夜,又累又冷。王嬷嬷让她烫了脚,又喝了碗姜糖水。

被姜展唯那个“大暖炉”紧紧搂在怀里,陆漫很快进入了梦乡。

姜展唯在“手术室”外听到了王医官的话,妻子的能干又一次刷新了他的认知。本来他有许多话要问,还想再教训她几句不知爱惜身体,但看到疲惫的妻子,感觉到她微凉的身体,只得把她搂得更紧。

何承是在第二天下晌回来的,还把王医官带来了。

他们说那个病人已经醒来,虽然感觉有些疼痛,但精神还好……

王医官的手里拎着两条腊肉,两包点心。这真是来拜师了,陆漫有些哭笑不得。

何承把陆漫拉去一边悄声说道,“姐,你就认王医官当徒弟吧,你没有时间,有些东西我可以代替你告诉他呀,其实之前我一直在教他的。王医官人很好呢,像他这种对外科手术如此着迷的大夫太少了……”他被王医官苦苦求了一天,王医官都快哭了,他也只得答应求求姐姐。

陆漫从心里感激之前王医官对何承的帮助,欣赏他对外科医学的执着,也愿意教他一些外科知识,只是从来没有想过收徒弟,而且他的岁数比陆放荣还大。见何承这样说,也就同意了。

进了屋,陆漫坐下,王医官非常郑重地给陆漫磕了头,敬了茶,说道,“请师傅喝茶。”

陆漫接过喝了一口,就算正式拜师了。

姜展唯没有按时回家,陆漫就留王医官在家里吃了晚饭。饭后给他讲了一些外科知识,把她之前写的一撂有关手术的一些注意事项交给他看。

王医官的媳妇儿女也住在这个镇上,从这天起就经常做些吃食或者鞋子来敬孝陆漫。当然,这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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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六章 新的认知

腊月初七晚上何承按时回家,说姜展唯有事要晚些时候回来。又说那个动手术的病人已经能下地走动,伤口恢复得非常好。

陆漫听说了,才彻底放下心。

平时吃完晚饭,王嬷嬷和李儿、段嬷嬷、李妈妈等人都会把主子没吃完的几个饭菜收到耳房,她们在那里吃。

可这些天王嬷嬷没有跟她们一起收碗吃饭,而是自己去厨房做些素食吃。

陆漫知道她的心思,劝过几次,她不听,也就随她了。

夜越来越深,雪越下越大,姜展唯还没有回来。

陆漫的心又提起来。离那个日子越来越近,是不是有情况了?她睡不着,拿着书坐在炭盆前,实则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等了许久,姜展唯终于回来了,跟他一同回来的还有一辆马车。

陆漫听到动静,忙走了出去。看见下车的人居然是谢煜,他直接被请去何承住的厢房。

肯定是蔡公公有情况了。

姜展唯示意陆漫也过来。何承正在看书,见他们几人同时来了,把下人打发走,亲自给他们上了茶。

姜展唯低语道,“那人已经遣人递信出来,会在初十去广济寺为先太后祈福三天……”

他们事先就猜到蔡公公会以这个借口出宫,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

陆漫在这出戏里扮演了一个重要角色,就是给那个人看病,也必须得去广济寺。因为雪大,马车不好走山路,山下的人上山,不是徒步爬就是坐轿子。

陆漫也只能坐轿,她十一那天就以去寺里求子为名进上山。何承初九回京,按原计划把刘姑娘接来家里……

谢煜又道,“长亭长公主、赵大人、我祖父亲会自出面,想办法把太子、硕亲王、和郡王、陈次辅、大理寺卿王大人、刑部尚书朱大人、安国公鲁大人同时请去,姜侯爷也会去。”

这些人里有宗亲,有朝中重臣,由他们共同见证,不怕蔡公公会反悔。

不过,去了这么多重要人物,那出戏必须要成功。

陆漫还对邀请硕亲王提出了反对意见。

她说道,“你们也知道,太子中毒事件,牵扯的不仅有先太后、王皇后和王家,或许背后还有伺机而动的人……”

她讲了去年荷包宴,硕亲王家孩子中毒的事,“那件事,有可能是那孩子真的被人下毒,也有可能是心虚试探于我。”

谢煜说道,“这件事长亭长公主已经说过。我们觉得,硕亲王越是可疑,就越应该叫上他,不能让他怀疑我们有所察觉。弟妹放心,好戏开始前,他们不会知道我们要唱哪一出。若硕亲王真的是黄雀,把王家拉下来,或许也是他乐于看到的。”

陆漫点头,又忍不住说道,“同时请他们去那里,不会引起别人怀疑吗?”

姜展唯笑了笑,说道,“我们布置了很久,借口已经找好……”

把陆漫的工作交待完,就让她回屋歇息,那几个人继续开着秘密会议。

躺在床上,陆漫的心还狂跳不止。既激动,又害怕。这件大案若成功翻盘,何晃外祖和李氏一家能够平反昭雪,刘惜蕊能够走到人前,朝堂又会经历一番血洗。

若没成功,蔡公公反咬一口,再想把王家拉下马,就难了。而且,总要找替罪羊担责,大案的源头是自己发现了那个证据……

姜展唯后半夜才回屋歇息。

他刚刚躺下,陆漫就转过身抱住他,低声说道,“三爷,那事成功了还好,但凡事总会有万一。若万一未成功,我会被推出去吗?”

姜展唯叹了口气说道,“我已经跟他们谈妥了,若万一失败,你不会被推出去,被推出去的是我。你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是我安排的。”

陆漫心里一紧,说道,“这件大案,你最辛苦,做的最多。若成功,得利最多的不会是你,是李家,何家,谢家。若失败,怎么能把你推出去?”

姜展唯颇无奈地说道,“我们这几个办事的人,总不可能把谢家祖孙三人,我祖母,大老爷,赵大人推出去,那么能推出去的只有我了。”他感觉到她的身体有些发抖,把她搂得紧了几分,又亲了亲她的头顶说道,“放心,我们安排得添一无缝,不会出任何问题。若老天不成全,万一真的出现什么不知道的状况,有他们护着,我也不会怎么样。顶多就是挨几十杖,降去黑暴营。那样,我再重新往上爬就是。”

“可我会心痛。”陆漫道。

她突然想到他九死一生挣了大军功活着回来,功劳却被皇上和长公主商量着分了一部分给别人。当时,她还觉得长公主做得对,怕姜展唯陡然坐上高位迷失自己。可是现在,她站在姜展唯的角度上想,那样做对姜展唯多不公平。为什么,失败了是他一个人承担,得利了却要与人共享?

她把他抓得更紧了,又用脸蹭了蹭他的胸膛,愧疚地说道,“三爷,对不起,我当时还觉得祖母那样做没有错,我不应该那样想的……为什么,不管事情怎样发展,被牺牲的总是你?”

姜展唯苦笑起来,说道,“失败一方,最常做的就是丢军保帅。只有我坐到更高处,推的就是别人了。”

陆漫默然。他说的非常残忍,可这就是现实。

她的心一阵疼惜。她突然有了一种新的认知,他对自己的爱,远比自己对他的爱浓烈吧?

姜展唯感觉到她的变化,轻声安慰道,“放心,我们早就安排好了,那种坏结果不可能出现。”

第二天天不亮,谢煜就坐车走了。

初九晌午,陆漫接到何氏怀孕的消息,喜极。赶紧让人去军营把何承叫回来,让他亲自回京去看望何氏。

何承也异常高兴,专门在镇上买了一些宜孕妇吃的补品,就往京城赶去。别人都没注意到,他的一个包裹里还装着打磕睡的黄豆豆。

何承走的时候,姜悦缠着他给老驸马带个信,“告诉太祖祖悦儿被欺负了,让他来打夏凡,揪夏凡的头发。”

陆漫过去把小妮子拉开,说道,“夏凡已经回京了,太祖祖来了也找不到人。”

夏将军外出公干一走,夏夫人就带着孩子们回了京城。

姜悦听了,也只得作罢。

第四百三十七章 进寺

何承走后,陆漫对王嬷嬷说道,“上天保佑,我和我娘都怀了孕,特别是我娘,多不容易呀。我想去广济寺烧香,求菩萨保佑我们都生儿子。”

王嬷嬷双手合什念了一声佛,又说道,“老奴也是这样想的,三奶奶亲自去求,心诚。不过广济寺有些远,又天寒地冻,三奶奶最好在山上住一天。”

陆漫点头,让她带人收拾东西,又让王大旺两口子明天去广济寺定院子。

姜玖和姜悦听说后,都想跟着去寺里玩。

陆漫自是不同意,说道,“山上除了雪,什么都看不到,没什么意思。等到明年春暖花开,再带你们去玩,还可以在那里多住几天。”说完又给姜玖使了个眼色。

姜玖见嫂子把自己当成大人,让自己哄住小侄女,心里一阵窃喜。又想着,大冬天的,那里的确不好玩。就对姜悦说道,“是啊,山上都是雪,又冷,还没有咱们在渠江上滑冰好玩呐。”

姜悦听了,才没有继续闹,又提着条件,“明天我要在张姐姐家吃两顿饭,刘姑姑做的甜汤极好喝,做的芝麻撒子香。我还要去外祖祖家去看鸭鸭,让四舅舅用竹叶编小鱼儿……”

现在姜玖和姜悦偶尔会去陆家玩,姜悦最喜欢他家的几只鸭子。

何承进京后直接去了赵府,给何氏诊了脉,母子俩躲在屋里说着悄悄话。赵亦知道自己有了一个晚来子(女),大喜过望,差点就把何氏供起来。

等到赵大人下衙吃了晚饭,何承才带着两个护卫和白芷回了榆青院。

榆青院里只有吴叔,东辉院的杏儿,还有一位陌生的姑娘,眉儿和付婶已经找借口被打发走。

杏儿“因病”没有跟着主子去渠江镇,专门留下服侍刘惜蕊。

那位陌生姑娘叫新荷,是姜展唯前几个月在外地买的丫头,本想让人训练好后给陆漫当贴身丫头兼护卫,这个时候正好排上用场。

何承拿来刘惜蕊一直用的颜料,让新荷把脸、脖子、手涂上颜色,再戴上面纱。乍一看,还真像刘姑娘。

何承满意地笑起来,又嘱咐她听小喜的安排,注意安全。

半夜,何承去把院门打开一条缝,同新荷一起站在门后。

院墙上“野猫”叫了两声,一个穿淡紫色衣裳戴着面纱的姑娘从斜对面的门里跑出来,迅速进了榆青院,另一个穿同样衣裳体型相似的姑娘又从榆青院跑去斜对面的门里。看到那边门关上,何承也关了门,把刘姑娘领进上房。

进了上房,刘姑娘把头上的面纱扯下来,捂着嘴无声地哭起来。自从来到刘府,已经五年多了,这是她第一次走出来,有一种逃出升天的感觉。

她擦干眼泪,又给何承屈膝福了福,说道,“谢谢何公子相救。”

何承笑道,“当不得姑娘的谢,过几天还要请姑娘配合演一出好戏。”

刘惜蕊说道,“事关我姨母、母亲,还有外家,我自当尽力。”

何承又跟刘惜蕊说了一阵话,便去东厢歇息,刘惜蕊和杏儿歇在上房。

第二天一早,何承骑马回营,还带了辆马车,里面坐的是病好了的杏儿及另一个丫头。

他们出东城门没多久,又有多辆马车出西城门,直往广济寺奔去。

午时初,何承便回到了渠江镇的姜家。

马车直接进了前院,杏儿把刘惜蕊扶下马车,快步走进垂花门,直接往上房的西耳房走去。

刘惜蕊虽然低着头,但看到陌生的地面,听到外面隐隐的说话声,鸡叫狗吠声,以及刺骨的自由的寒风,激动不已。她不仅出了那个大牢笼,还出了京城,来到陆姐姐的另一个家了。

此时前院、正院没有多余的人,两个孩子都去外面玩了,只有陆漫和王嬷嬷在耳房里等着。这间屋是杏儿和李儿平时住的,刘惜蕊会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同陆漫一起去广济寺。

刘姑娘走进来,又给陆漫屈膝万福,激动地说道,“陆姐姐,终于又见面了,我天天盼啊盼,就盼着这一天……”

陆漫拉着她坐下,笑道,“我们也一样,天天盼着你能出来。”

又给她看了下巴,那个包块控制得很好,没有继续长大。

几人说了一阵话,陆漫和王嬷嬷就走了出去。杏儿把门插上,只有李儿送饭才会打开。

何承也去了营里。

晌午,下人来报,二姑娘和姐儿被张夫人留在张家吃饭了。陆漫现在根本没有心思管那两个孩子,只说知道了。

她闭目想着默了上百遍的那些有关羊痫病的记载……

晚上,姜展唯和何承按时回家。

孩子们睡了后,穿着丫头衣裳的刘惜蕊被叫来了上房,姜展唯又嘱咐了她一番。

翌日辰时,天还黑着,就从姜家出来一顶小轿,几辆马车。院门口已经等了几十个骑马的士兵,见主子出来,一起跟了上去。

一行人马往西走着。

渠江镇在京城的东西方向,离西山比较近。大概午时初,人马便到了西山下。

一般抬轿子的人不敢上山,能抬轿上山的人都走惯了山路,陆漫和带来的两个小丫头及王嬷嬷又换乘几顶小轿。

下人们先给陆漫要坐的小轿里铺上厚褥子,再把手炉塞进她手里。小轿走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到达山腰的广济寺。

一些下人直接去寺后的院子,姜展唯和陆漫等人进了寺里。他们先去给菩萨上了香,捐了五百两银子的香油钱,保佑何氏和她顺利产子。她还默默许了一个愿,就是保证明天的那出戏能够顺利进行,蔡公公把实情和盘托出……

之后,一行人去吃了斋饭,才向寺后走去。

他们这次住的仍然是上次住的古榕院。院子里的榕树依然翠绿,只是没有春夏之季繁茂。

进了上房西屋,姜展唯跟陆漫说道,“蔡公公就住在离我们不远的红枫院。他上山后一直在屋里抄经书,然后让小太监送去寺里。我的人只见过他一面,就是他下轿的时候。”

第四百三十八章 无法诊治

陆漫累极,睡了小半个时辰,之后领着王嬷嬷在院门口不远处的溪边转了转。那条溪流已经结了冰,四周松柏翠绿。

或许太冷的缘故,在这里住的人家很少,极清静。加上他们姜家和蔡公公,共有四家。

远处,看到两个小太监在那里说笑。小太监身后的院子,就是蔡公公住的红枫院。

山里比山下冷得多,陆漫紧了紧蓝色斗篷。王嬷嬷看看阴沉沉的天,劝道,“又要变天了,回吧,小心着凉。”

不到酉时,天就全黑下来,空中又开始飘起了大雪。院子里挂了几个灯笼,在风中摇晃着。

陆漫和姜展唯烤着炭盆,外表平静,心情澎湃。

戌时初,一个太监来古榕院找姜展唯,他就是一直跟姜展唯联络的太监胡公公。两人耳语几句,姜展唯进屋,跟陆漫点点。

陆漫起身穿上厚棉袍,再披上出风毛斗篷,戴上昭君套,被姜展唯半搂着出了门,身后只跟着王嬷嬷和拿着包裹的小中。

外面狂风呼啸,大雪纷飞,风刮在脸上生疼。因姜展唯一直紧搂着她,她才能感觉到些许暖意,也没有那么紧张。

他们就像去做坏事,连个打灯笼的丫头都没有,摸黑向红枫院走去。

走过三个院子,来到红枫院。院子里只挂了一个灯笼,灯笼被雪覆盖着,光线极暗,只隐约看得见院子里的大概。

他们一进院子,守门的太监就赶紧把大门关上,胡公公引着姜展唯和陆漫进了上房,王嬷嬷和小中被请去了耳房。

房里只点了一根蜡烛,还在墙角,屋里光线非常昏暗。椅子上坐着一个五、六十岁的老男人,他的头发华白,显得那张脸惨白得吓人。极瘦,或许掉了不少牙齿,嘴特别瘪,穿着玄色压蓝边衣裳。

虽然看不大清楚,也能看出这是一个长相可怕,又很少见阳光的人。

姜展唯这是第一次见蔡公公。他之前听长公主说过他的长相,后又听先期到达这里的暗卫说过,觉得他们说的好像不是同一个人。但想想长公主还是在十几年前见过蔡公公,这么长时间被疾病折磨和没见阳光,他的外貌变得面目全非也说得过去。不过,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强压下那丝疑惑,抱拳笑道,“蔡公公。”

陆漫也给他福了福。

蔡公公欠了欠身子,尖着嗓子笑道,“姜大人,这就是你的神医小媳妇?都说你媳妇貌若天仙,传言倒是不假。”说话有些关不住风。

若是正常男人这么说,有亵渎之意。但他是太监,年龄居长,就当他是拿大吧。

姜展唯笑道,“蔡公公说笑了。”

蔡公公又对陆漫说道,“想是姜夫人已经听说了,咱家被这个病折磨了十几年,真是痛不欲生。姜夫人被人奉为神医,若能帮咱家治好这个病,咱家定有重谢。”

陆漫谦虚地笑道,“蔡公公客气了。医者仁心,我自当尽力。不过,‘神医’之名是别人的赞誉,实不敢当。”

说着,就脱下手上的昭君套交给姜展唯,按照胡公公的示意坐去桌前,给蔡公公放在桌上的胳膊把脉。

许多病中医是不能完全靠诊脉精确地诊出来的,只能诊出大方向,然后再按照神、色、形来综合诊断。

癫痫病按前世西医的说法是,脑部神经元异常放电,引起中枢神经系统功能失常的一种综合征,可以通过有许多检测手段检查出来。

可在古代,中医的说法大致是,痰迷精窍而神昏,风性动摇而抽搐、颤动,痰为痫之首,由痰娶气逆,而动而作,随痰而散、气平、风熄而止,因痰浊聚散无常,以致痫病发无定时……既有痰、风、火、瘀的实证,又有肝肾本虚、心脾亏损的虚证存在。

诊脉是不能完全诊出是否有癫痫这种病,就只能通过神、色、形,也可以说是临床表现来诊断。

陆漫虽然不能只靠诊脉诊出一个人是否有癫痫,但她的诊脉技术已经非常精湛,完全能够依靠诊脉,从肝肾本虚、心脾亏损等方面知道一个人绝对不可能患癫痫。

陆漫诊了许久脉,又仔细观察了蔡公公半刻钟,问了一些问题,表情凝重起来,又再一次诊脉。

大概两刻钟后,她已经完全肯定,眼前这个人没有癫痫病。虽然他说的临床表现就是癫痫病人的表现,但这个脉搏绝对不在癫痫患者的大范围内。而且,这个人表面平静,实则内心非常紧张。

陆漫收回手说道,“蔡公公,对不起,你的这个病我无法诊治。”

她起身又对姜展唯说道,“三爷,我让你失望了,蔡公公的病我真的治不了。”

姜展唯之前已经看出这个蔡公公有细微的不妥之处,一时又想不起来不妥在哪里。在看到陆漫的表情凝重之后,更加警惕起来。之前妻子在看病时,从来都极其自信。而妻子现在的这副表情,不可能是对自己医术的怀疑,根本就是对眼前之人的困惑……

他终于看出这位蔡公公的不妥之处在哪里了,就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有些躲闪。特别是陆漫在仔细观察他的时候,他有惧怕之色,这与老狐狸的性格不太相符……

听了妻子的话,姜展唯站起身,非常不好意思地对蔡公公拱手躬身说道,“惭愧,有负蔡公公的期望了。望蔡公公珍重身体,待内人提高医术之后,再为你治病解忧。”

胡公公马上笑道,“姜大夫,姜夫人,先别急着走呀。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同为一种病,姜大人的病姜夫人能治,为何我家公公的病却不能治?”又有些沉了脸,说道,“姜夫人,你这样,有负我家公公的期望啊。”

陆漫说道,“恕我无能,我居然没看出蔡公公得了你们之前所说的那种病。连病都没看出来,我怎么治疗?”

姜展唯又对蔡公公抱了抱拳,说道,“抱歉,告辞了。”

然后拉着陆漫出了上房。

第四百三十九章 好戏开场

一出房门,寒风卷着大雪扑面而来。姜展唯低咳了一声,等到王嬷嬷和小中从耳房中走出,他便搂着陆漫,向古榕院走去。

路上,姜展唯还吩咐王嬷嬷道,“回去收拾东西,明日早些下山。”

回到古榕院西屋,陆漫低声说道,“那个人不是蔡公公,是假货,他如此做为,应该是在试探我这个神医的实力。咱们就这样无功而返?”

姜展唯说道,“我只是那么说说,一切都按原计划进行。老狐狸越试探,就越说明他是真心想找你看病。若我没料错,明天他会派人再来找我们。之前我只有九成把握,通过今晚却有了九成九的把握他能钻进咱们圈套。”又问道,“你怎么看出来那人是个假货了?”

陆漫解释道,“许多病光靠诊脉诊不出来,羊痫病就是其中一种。但所有疾病都有一个大体分类,我虽然不能光靠诊脉精确诊出每个分类里的具体哪一种病,却能诊出大概方向。羊痫病属于脑部疾病,从这个假货的脉象我看出他根本没得这么方面的病,再加上他有些紧张,我就猜出来了。”又道,“蔡公公让我给一个假货诊脉,是不是想看看我做为‘神医’是否有与众不同的真本事,若有,才会安心让我给他治病?”

姜展唯说道,“嗯,有这个意思,还应该有另一层意思,就是进一步看看我们有没有不利于他的动作。若对他不利,他马上就会遛之大吉。”又赞许地看看陆漫,笑道,“我的媳妇真行,早一步发现情况,让我们少了许多麻烦……”

第二天是腊月十二,这一天也是先太后八十冥寿,蔡公公肯定会在凌晨亲自去寺里给先太后上头炷香。

半夜,陆漫在西屋睡得正香,有人在东屋的窗上轻轻敲了几下,里面传来姜展唯“嗯”的声音。

这是蔡公公出去上香了。

一个多时辰后,东窗又被敲了几下,姜展唯又“嗯”了一声。

这是蔡公公回来了。

等到天光大亮,陆漫一觉睡到自然醒。

她穿上衣裳来到厅屋,见姜展唯正坐在椅子上发呆。便问道,“我们准备下山吗?”

姜展唯笑道,“风大,我们要晚些再回去。”

陆漫的面上一喜,应该是那边坐不住了。

下人把斋饭摆在桌上,姜展唯已经吃过,陆漫自己坐下吃起来。

屋里没人了,姜展唯才跟陆漫低声说道,“辰时胡公公又来请你,我说你累着了,还未起床,巳时三刻再过去。胡公公回去后又来说,大天亮的,你去他那里不方便,蔡公公会来这里求诊。”声音更低了,“已经有线报,那几位已经请好,到时会去那里。”

若蔡公公昨天没搞那一出,陆漫也会找借口拖到今天正式“治病”,有了昨天那个插曲正好,反倒帮他们拖延了时间。

陆漫吃完饭,等了小半个时辰,就有三个人上门。

他们都穿着普通的绸缎衣裳,披着玄色斗篷,斗篷的帽子压得低低的,根本看不到人长得什么样。

几人进了屋才把帽子抹下去,一个是胡公公,一个是青年太监,另一个老太监跟昨天那个“蔡公公”有八成像的样子。

胡公公介绍道,“姜大人,姜少夫人,这位是蔡公公。”

蔡公公笑道,“姜大人,姜少夫人,咱家也是没辙了,对不起了。”一张嘴,看到他的嘴里只剩几个牙齿,怪不得嘴瘪得那样厉害。

陆漫有些“愣神”,呆呆地看着蔡公公。

姜展唯反应快,抱拳笑道,“小心使得万年船,理解,理解。”

蔡公公看看还没反应过来的陆漫,又笑道,“姜少夫人‘神医’名声果然名不虚传啊。”

陆漫似才反应过来,说道,“哦,原来昨天那位蔡公公是假的呀。”

姜展唯拉了拉陆漫,有些不高兴地皱了皱眉。又赶紧给蔡公公解释道,“蔡公公请谅,妇人不懂事,口无庶拦。”

蔡公公大气地说道,“姜大人客气了,姜少夫人直爽,赤诚可嘉。”

蔡公公被请去东侧屋,陆漫坐过去给他诊脉,又仔细问了他患病的情况。蔡公公偶尔会说几句,多是那个一起来的青年太监在说。

陆漫看完,又沉思片刻,斟酌着说道,“公公的病已经到了中后期,我不敢说一定能够完全治愈。但若是公公听医嘱,配合治疗,定期出来施针,定期诊脉换药,再加上那种特制药,能够很大程度使公公的病症得到缓解,至少不会突然发病。”

蔡公公先是沉了脸,听到后一句,表情又放松了,说道,“咱家已经近六十的人了,只要能够缓解病症,多活一天是一天。”

陆漫笑了起来,说道,“蔡公公的心态好,有时心态也会决定病情,你的病能完全治愈也未可知。”

之后她站去他身后,慢慢给他按摩脑袋。这个按摩手法适合所有头痛的人。

半刻钟后,蔡公公舒服得哼出了声。自从他十几年前伤了脑袋而患上羊痫,脑袋就从来没有这么舒坦和清明过。这个小妇人真的是神医,比那些鸟御医强得太多……

在蔡公公昏昏欲睡之际,陆漫停了下来。她说道,“下一步是施针,第一次施针的时间比较长,需要一个时辰。之后,是喝这种病的特制药,药后一个时辰,又需要施第二次针。这个过程下来,要到下晌酉时才能结束……”

现在蔡公公对陆漫的医术已经完全信服,说道,“那就麻烦姜少夫人了。”又对胡公公说道,“回去跟他们说,咱家酉时后再回屋。”

胡公公退下。

蔡公公倚在罗汉床上,陆漫开始给他施针,没多久,他便睡着了。

这时也到了晌饭时间,那个青年公公被请去厅屋吃斋饭。饭后,他也睡了过去。

寺里后院的一间禅房内,两个和尚正在下棋。一个和尚白白胖胖,大概六十多岁的样子。一个和尚面白清瘦,童颜鹤发,看不出来他究竟有多少岁。

白胖和尚看到一个小和尚在屋门口晃了一下,笑道,“师叔祖,那些人已经下山了。”

第四百四十章 大戏

那个老和尚念了一声佛,双手合什说道,“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让那位女施主来到这个世间,许多事才能得以拨乱反正,避免了一场生灵涂炭。”

白胖和尚笑笑,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陆漫在姜展唯等人走了两刻多钟后,才带着下人护卫坐轿下山。换乘自家的轿子和马车,又直接向东面的渠江镇而去。她的任务完成了,就看姜展唯他们的了。准备了那么久,应该成功撬开老狐狸的嘴吧?

由于紧张,她的肚子有些隐隐发痛,回去要吃安胎药,还得好好歇息。

日落时分,终于到了家。

陆漫一进家门,王伯上前说道,“下晌舅爷带着刘姑娘走后,姐儿就一直哭闹。后来把四舅爷请来,姐儿才好了。”

进了垂花门,就听到姜悦和豌豆黄、黄豆豆、酥心糖的大嗓门,间或有姜玖和陆丰的笑声。

听到娘亲回来了,姜悦一下冲出房门,一脸委屈地告状道,“娘亲,舅舅带着一位不认识的姐姐出去玩了,都不带我和小姑姑,他定是不喜欢我们了。”

陆漫疲惫地笑道,“他们是去办正事,不是去玩。”

洗完澡,又喝了一碗汤药,陆漫疲惫的身子终于舒缓下来。但心却一直是提着的,她望着黑漆漆的窗户发呆。若是顺利,那个院子里的大戏应该正式开演了吧?

许久,她才学着王嬷嬷的样子,轻声念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王嬷嬷见关,也双手合什念起了佛。

今天下晌,谢家三祖孙、姜侯爷、赵大人带着太子、宋明、硕亲王、陈次辅、王大人、宋大人、安国公等人去了那处神秘的院子,这是谢家的一个别院。

这些人里,只有太子一人被谢国公暗示过,这个事件跟太子有关,而且牵扯重大。具体情况,等看完大戏就能明白。

看到那间布置奇怪的屋子,太子等人都狐疑不已。

谢老国公笑道,“太子殿下,两位王爷,各位大人,请稍安勿躁,这里会演一出大戏。看过后,你们就会知道了。”

酉时一刻,他们坐去大幕后面,大幕是纱,半透明。由于光线原因,他们能看到大幕以外,而外面却看不到他们。

等到一切准备好,就看见一个人被架了进来,居然是去广济寺为先太后上香的蔡公公。

蔡公公不知睡了多久,突然听到女人悲惨的哭声,他睁开了眼睛。

光线很暗,怎么一觉睡到了晚上?他记得自己好像是去寺里给先太后上香,好像还看了病吧……

他抬起头来四处望望,觉得头很沉,很困,头脑不清明,视线也很模糊。

他又使劲眨了眨眼睛,依稀看到这间屋子似乎很大,墙上还挂着几个伸着长舌头的人,他一下吓得魂飞魄散。大喊道,“这是哪里?我来了哪里?”

回答他的,是撕心裂肺的惨叫和哭泣。

突然,他觉得墙上的那几个人一下变成了几十个人,每个人都向他伸着长舌头,嘴里痛苦的叫声让人毛骨悚然。

蔡公公更怕了。缩着身子喊道,“这是哪里,来人哪,来人哪……”

这时,从那些人的身后走出一个身穿宫妆的女人,她“飘”到蔡公公的面前,说道,“蔡公公,你还认识我吗?”

声音很慢,有些凄厉,听起来十分恐怖。

蔡公公吓得闭着眼睛喊道,“我不认识你,走开,走开……”

只听那个女人又哭着说道,“你可把我害苦了……”

难道自己认识她?蔡公公又睁开眼睛,看到那个女人用袖子捂着嘴呜呜咽咽地哭着。尽管看不到她的嘴和下巴,但她的眉眼、声音,还有头饰、衣裳,他都似曾相识。

蔡公公磕巴道,“李,李,李妃?你,你你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难道,这里是阴槽地府,自己已经死了?

这个女人的头好像变成了两个,他再一眨眼,又变回了一个。

女人又哭道,“你可把我害苦了,还我儿子来,还我儿子来……”

蔡公公又吓又困,像要睡过去,却又被一个长着三个牛头的人拎起来。

他的头昏昏沉沉,看到李妃又走近了一步,说道,“还我儿子来,还我儿子来……”

蔡公公想往后退却退不了,叫道,“李妃,冤有头债有主,你不要来找我,我也没法子……”

女人的哭声更凄厉了,只重复一句话,“还我儿子来,还我儿子来……”

蔡公公的脑子越来越混沌,喃喃说道,“你找错人了,是王淑妃,是她让我把你儿子抱走的。你不要怪我,你儿子已经是太子了,他活得很好……”

然后,一倒头睡了过去……

蔡公公被带出去,所有人还是蒙的,太子更是坐在椅子上呆若木鸡。

“你们,你们到底唱的是哪一出?”陈次辅首先发问。

……

任王嬷嬷怎么劝,陆漫都没有上床,而是抱着手炉坐在炕上发呆。她在等,不知道那边确切的消息,她无论如何睡不着。

她怕万一。万一蔡公公意志力超常,没有按照他们的剧本演下去,当着太子和那么多重臣、王爷的面,这一出戏就是儿戏了。不仅会引起那几人的不满,更有可能被有心人参一本,说他们陷害朝中重臣。若被王家提前知晓,他们的付出会更加惨痛……

戌时末,听到垂花门响了起来。接着,柳春被带进来。

柳春给陆漫施了礼,笑道,“三爷让小的来跟三奶奶说一声,一切进行得非常顺利,蔡公公已经招了太子就是李妃的儿子,三爷和那些大人已经带着证人和证据进宫面圣去了……”

陆漫的眼泪一下流了出来,长出了一口气,轻声说道,“成功了,成功了。善恶终有报,外祖在天之灵能够安息了。”

王嬷嬷也激动地哭起来,“好了,好了,老太爷终于要平反了。以后,三奶奶,姑太太,舅爷,你们的日子更好过了,不再怕那些人会想方设法害你们。”

第四百四十一章 悔不当初

柳春笑道,“三爷还说,让小人明日护送三奶奶回京。”

陆漫点头,又眉目含笑对王嬷嬷道,“嬷嬷,去厨房炒两个下酒菜,我高兴,想喝点。”

王嬷嬷不赞同地说道,“不行。三奶奶不是常说,孕妇喝了酒,对胎儿不好吗?”

陆漫央求道,“我只喝一点点,小半杯,没有影响……哎哟,嬷嬷,我晚上没怎么吃饭,饿了。”

王嬷嬷见陆漫撒起了娇,再也无法抵御,乐滋滋地去叫厨娘起床炒菜。她现在吃素,连肉都不敢吃,当然也不敢炒荤菜了。

陆漫正含着一小口酒慢慢品尝着,院门就响起来,是陆放荣来了。

陆放荣才从营里忙完回家。听陆丰说了陆漫的异常,又联想到姜展唯近段时间的异常,怕女儿家出什么事,赶紧来了姜家。

他看到陆漫在自斟自饮,纳闷问道,“漫漫,这么晚了,怎么还一个人在喝酒?你这样不好,女婿知道了会说你不贞静贤淑。”

陆漫笑道,“爹,我喝的是喜酒。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我外祖不是罪臣,反倒是忠心恳恳的忠臣,他就快要平反了!”

陆漫很少叫陆放荣“爹”,陆放荣刚咧开嘴大乐,又被后面的话吓着了。忙坐下问道,“你外祖不,不是罪臣?漫漫,说清楚些,这是究竟怎么回事?”

陆漫不知道姜展唯他们下一步的情况,不好讲得太具体,只说道,“我外祖是因为发现了宫中不可告人的秘密,才被人害了的。他留下了证据,让我们找到了证人……今天晚上,太子和许多重臣都知道这件事了。”

她收了笑容,又看向陆放荣说道,“爹,若你和陆家在我娘最艰难的时候不把她撵走,陪她一起渡过,你们不仅能得到我娘、我、承儿全部的爱和敬重,爹还会前程似锦,老太太和大老爷梦寐以求的荣华富贵、升官发财都能得以实现了。”

她知道,若何氏没被撵走,原主不被害死,那个证据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发现,即使被发现也不一定能翻案……

但她就是要这么说,要让陆放荣痛到心里。若他不那么自私,若他稍微有一些担当,若他不事事听从于陆老太太,那么,美丽的妻子、孝顺的儿女、世人的尊重,还有唾手可得的似锦前程,他一样不会少。

他有本事,是被姜展唯发现并提拔的,还因为立了军功当上从三品的官。但休弃忠臣之女是他一个抹之不去的污点,想升更大的官,怕是不容易了。

他背信弃义的骂名,会背一辈子。

“何御医不是罪臣,是被诬陷的?”陆放荣还有些不敢相信,愣愣地看着陆漫。

陆漫笑道,“当然,那个证据还是我在仁和堂的一个大柜子里发现的。真是天意,当初小陈氏卖了那么多东西,独独留下了那个柜子……这些日子以来,我家三爷和谢大人一直在寻找相关的证人和证据,终于找到了,关键证人也开口了。事关太子真正的身世,我现在还不好细说,兴许明天就会有风声传过来了……”

陆放荣愣了半天,才喝了杯中酒,喃喃说道,“若是如此,嘿嘿,祝贺你和你娘了。何御医活着的时候就是个大好人,几乎人人都说他品性高洁,医术高明……”

然后,他拿起酒壶直接喝。酒壶里的酒不多,他喝了几口就没了,又冲王嬷嬷喊道,“再拿酒来。”

王嬷嬷不知道该不该拿,看看陆漫,陆漫点头,她又去拿来一壶。

陆放荣喝完了一壶酒,呜呜咽咽哭起来,说道,“这就是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岳父岳母在世时对我非常好,把我当亲生儿子一样待,呜呜……是我不懂珍惜,丢弃了他们的掌上明珠,还没有保护好明珠留下来的骨血,我良心被狗吃了,我对不起岳父岳母,我悔不当初啊……呜呜呜……”

陆放荣醉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着往事,远不像过去那样自以为是和讨嫌。

陆漫没有像以前一样嫌弃他,静静听着他诉说。

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捡不回来了……

过了许久,烂醉如泥的陆放荣才被王伯等人架回陆家。

由于后半夜才睡着,陆漫第二天巳时初才起床。时辰晚了,也只能吃了晌饭再启程。

陆漫让人去把陆丰接来吃午饭。

陆丰听说陆漫要回京城,十分不舍。还说父亲回家哭了许久,今天早饭没吃就去军营了。

陆漫笑道,“以后无事我会经常来这里住。你回京了,也可以去我家里玩。至于二老爷,他想不开了,你多劝解他一些。”

陆丰又嗫嚅道,“听爹爹的意思,何御医是被冤枉的,就要平反了?”

陆漫只点点头,没有多说。

李婶领着人做的衣裳和鞋子、袜子都做好了,陆漫拿给陆丰,又教了他一些生活中的琐事。那两个老仆不太得用,还让李婶时常去陆家看看他们。

饭后,陆漫坐轿,姜悦和姜玖坐马车,众人离开渠江镇。

天黑透后才进京。已经晚了,也没有停下吃饭,于戌时末回到东辉院。

柳信禀报说,三爷一直就没回过家,舅爷和刘姑娘在大理寺做完口供已经在一个时辰前出来了。舅爷被姑太太接去了赵府,刘姑娘被刘府接了回去……

姜展魁在一边站姿如松。他听柳信禀报完,就给陆漫作揖笑道,“恭喜嫂子,何家外祖终于要沉冤得雪了。”

陆漫很想像过去一样捏捏他的脸,但看到小大人一样的他,还是忍住了。笑道,“谢谢你。这些日子我们不在家,你辛苦了。”

代替刘惜蕊在刘家住了三天两夜的丫头新荷已经回了东辉院,过来给陆漫磕了头。

陆漫赏了她二两银子,说道,“辛苦了,以后你就在我身边当差吧。”

几人吃了饭,陆漫急急坐轿去了鹤鸣堂。姜悦还想跟着去看太祖祖,陆漫没同意,这时候她应该准备睡觉了。

第四百四十二章 善恶总有报

鹤鸣堂里灯火辉煌,温暖如春。

穿着白色中衣裤的老驸马在厅堂里逗鸟玩,鸟儿缩着脖子困极了。他已经听说唯唯媳妇和小悦儿回来了,想去东辉院看她们,被长公主挡了。他非常不高兴,只有逗鸟儿玩。

他见陆漫来了,笑开了花,又向她身后看了看,问道,“唯唯媳妇,小悦儿呢?”

陆漫笑道,“这时候晚了,已经让她睡了。”

老驸马不高兴地揪着胡子说道,“小悦儿坏,我想她,她都不想我。”

陆漫忙对老驸马笑道,“小悦儿也想你得紧,是我看天晚了,不让她来。”

她也没有心思再哄老驸马,急步进了东侧屋。

姜侯爷、三老爷都在,正跟长公主低语着。

长公主白胖胖的脸笑得满是皱子,更和蔼了。她向陆漫招手道,“好孩子快过来,大着肚子跑上山,真是辛苦你了。”

陆漫给他们三人行了礼,坐去长公主旁边。急急问道,“祖母,大伯,三叔,那事怎么样了?”

姜侯爷捋了捋胡子,笑着讲了大概过程。

蔡公公迷迷糊糊招供之后,这些人就带着他和他的口供,以及何御医留下的证据,还有康御医,何承,刘惜蕊一起进宫面圣。

皇上听了勃然大怒,立即让人把坤宁宫控制起来。为免节外生枝,这件事昨晚暂时没有外传,所有进宫的人也都歇在宫里,并且控制了消息。今天一早,皇上宣王国丈和王国舅进宫,由带刀侍卫一举把他们两人拿下。

擒贼先擒王,王国丈和王国舅一被抓,王家就乱套了,由御林军把王家看守起来,成年男人抓进大牢,女人孩子暂时留在府里。

蔡公公由于害怕,癫痫病又犯了,何承把事先准备好的药给他灌下,他一直撑到今天下晌才死。

皇上下旨,这件大案交由三司会审。不仅要把下毒、换太子、陷害李氏一族、陷害何御医的事情调查清楚,还要把先太子的死因调查清楚……

姜展唯做为证人和案件先期的调查者,会配合审案,近段时间都回不了家。陆漫、刘惜蕊、何氏、何承等人都是此案的关键证人,必须留在京城,会在适当的时候去大理寺作证。

长公主说道,“王家从先太后当上太后那一日起就霸道蛮横,拉党结营,再加上皇上怀疑先太子的死跟先太后有关,早就看他们不顺眼,只是因为太子是王家姑娘所出一直容忍着。这件事水落实出后,王家定会受到严惩。如果先太子的死真跟先太后和王家有关,王国丈等人可不会死得那么清静。”她有些后怕,又有些得意,拍着陆漫的手说道,“好孩子,得亏你进了我家门,我们又把你护得好。若你有个意外,这桩冤案就无法沉冤得雪了,那王家还不得一直得意下去?”

听了她的后一句话,众人都笑起来。

三老爷哈哈笑道,“或许王皇后早有预感,一听展唯媳妇嫁进咱们家就吓得不行,几次三番想办法加害展唯媳妇。还是母亲有大智慧,化解了一次次的危机。”

三老爷的马屁拍得长公主神精气爽,她的笑声也更加大了几分。

陆漫起身,向长公主屈膝福了福,表达了谢意,“想想都后怕,若被赶出了府,孙媳还真有可能被人害了。谢谢祖母一直护着孙媳!”

长公主大笑了一阵,拉着陆漫坐下,喜滋滋地说道,“我那时候也不知道那个女人做了这么多坏事,只是单单儿的喜欢你讨喜,有本事,不高兴洪氏一直跟着那女人害你,总想把你赶出府。”

又侧头对姜侯爷说道,“当时那样对洪氏,你还有些不落忍。看到没有,王家做了那么多恶事,洪家肯定是帮凶。那洪氏死了,我们家跟他们是一点瓜葛都没有了。若洪氏还在,再做些不着调的事,还不知道会给家里招什么祸。”

姜展爷老脸一红,赶紧道,“母亲睿智,才使得我们这个家一直欣欣向荣。”

长公主大大夸奖了陆漫和姜展唯一番,“……这件事能这么快弄出来,是展唯媳妇聪慧,展唯能干。现在已经交出去了,具体如何做,我们插不上手,也管不了,就等着吧。善恶终有报,只等三司会审后,李家和何御医就能翻案了。等这些事全部弄下来,应该是年后了。”

听说还要等到年后,陆漫有些着急,但也只有等了。

姜侯爷对陆漫说道,“皇上今天下晌专门跟我和展唯、何医官说,三郎媳妇医术高超,既然已经知道太子的积症是胎毒所至,能不能想办法彻底治愈。那地方是胎毒的聚集地,若不根治,后患无穷……”

陆漫又讲了一遍积症若要彻底治愈,只能割除,汤药是化不了的。同时,还讲了她在军营给肠痈患者开腹切腐肉的事情。

长公主几人听得眼睛都瞪圆了。

“开腹切腐肉,那个人还没有死?”姜三爷问道。

“那种痛触可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姜侯爷吸着冷气说。

陆漫又把何承弄出麻醉药盗魂散的事说了。

长公主看陆漫的眼神冒着金光,连连说道,“好孩子,好孩子,好孩子,祖母没有看错你。这是为百姓谋了大福,能名垂千秋也不一定。何家小哥也好,我一看那孩子就聪明。”

陆漫笑道,“祖母过誉了。我和承儿已经跟刘姑娘说好,会先给她做手术,她也同意了。”

姜侯爷先还不赞成给太子做手术,太冒险。听说会先给刘姑娘做,便哈哈笑道,“只要刘姑娘的手术成功,就能顺理成章地给太子做了。但给太子做手术还是要慎重,必须跟高院使通气……”

陆漫走的时候,长公主又赏了她和姜展唯不少好东西。

回到东辉院,已经夜深。陆漫突然感觉肚子有些隐隐作痛,还有些见红。她吓坏了,可不要乐极生悲。若两个儿子出了事,她都不会原谅自己。赶紧让人把绿绫叫来,给她施针,熬保胎药。

绿绫和杏儿见陆漫流了泪,也跟着哭起来。

第四百四十三章 来访

绿绫边给陆漫施针,边骂杏儿,“你是怎么服侍主子的,就这么由着主子闹腾。看着吧,若主子有个好歹,三爷和长公主非得把你们屁服打开花。”又数落着陆漫,“三奶奶的肚子这么大,还怀的是双胎,哪能这么冷的天儿往山上跑。”

杏儿本来就心疼主子,再被骂,哭得像个泪人。

自从绿绫成了“名医”,脾气见长,陆漫闭着眼睛没理她们。

在施了针喝了药以后,陆漫才觉得好了些,渐渐睡去。

第二天,陆漫还睡得香,就听到老驸马的大嗓门,“我的重孙女呢?我的重孙女呢?,重孙女,太祖祖想……”声音慢慢移去了晓轩,越来越小。

陆漫躺着没动,懒洋洋问道,“什么时辰了?”

睡在屋里美人榻上陪她的绿绫说道,“还没到辰时呢。”

陆漫暗诽几句,又继续睡觉。

她一觉睡到自然醒。

一直守在屋里的王嬷嬷听到动静,过去把罗帐挂上,按住她说道,“三奶奶不要再强撑着了,快躺好。”又道,“刚刚长公主、二夫人、三夫人都遣人送了许多补药来。长公主还专门说了,不许三奶奶再劳累,必须卧床静养。”

王嬷嬷说完,又用帕子擦了擦眼泪。

天一亮,绿绫就去向长公主禀报,三奶奶有小产的先兆。她怕陆漫真的出事,不敢把这么严重的事压下。

长公主吓坏了,一叠声地让人把陆漫看好,不许她再乱跑乱动。又把陆漫身边的人骂了一顿,还说若陆漫有个不好,服侍她的人都要挨板子。

陆漫坐在床上吃了饭,又躺下挺尸。

姜悦听说娘亲生病起不了床,守在门口大哭。

老驸马也凄凄艾艾地把着门柱看陆漫,“唯唯媳妇,你肚子里的娃是男娃我也不嫌弃了。求求你,不要这么早生下来,都说太早生下来孩子活不了……”

他的话没错,却非常不中听,气得王嬷嬷直咬牙。

这一老一小两个祖宗怎么哄都不走,还是长公主等人来看了陆漫后,才拉着他们去了鹤鸣堂。

晌午,下了学的姜展魁和姜玖又一人把一根门柱抹了一阵眼泪,被下人劝走。

下晌,何承从赵府回来了。

因为随时会被大理寺叫去配合调查,何承这段时间都不会去军营,在家里听候传唤。陆漫是女眷,又怀着身孕,除非必要,许多事姜展唯可以代她说明。

听说陆漫不好后,他的肩膀都垮了下来,说道,“本来是咱们家天大的好事,可姐姐和娘都躺在床上不能动。”

何氏因为过于激动,胎儿也有些不稳,现在躺在床上保胎,赵亦勒令她一个月不能下地。

何承说,李掌柜和同仁堂的几位大夫也被招去大理寺调查了,还把那个藏证据的柜子搬去了大理寺……

“李叔、贺叔他几人也高兴得紧,都激动哭了。李叔还说,等外祖平反昭雪,就把同仁堂再改回仁和堂。”

这个提议陆漫也同意。

何承又感慨道,“姐,连大理寺卿王大人都佩服外祖父,说那个柜子设计得真好。外祖是大忠臣,还是聪明人,居然能在那种情况下瞒过耳目藏好证据,还被冰雪聪明的姐姐发现了,这是天意!”

陆漫教育他道,“你以后若真当了御医,既要学外祖的聪明,更要学康御医的临机应变。聪明人不一定反应快,反应快了才能尽可能的保住性命。”

何承表示认同。他也觉得,若何晃外祖有康御医的那个特殊本事,也不一定会想到装病蒙混过关。

姐弟两个又说起了该怎样给刘惜蕊做手术的事。陆漫这个身体,要做也只能在年后。何承能做,却不敢在刘惜蕊身上动刀。

陆漫道,“做了手术,即使再擦去疤痕的药膏,疤痕也不可能完全看不到,你在意吗?”

何承红了脸,说道,“刘姑娘美丽,聪慧,坚强,我当然不会在意那一点点瑕疵。”声音小得像蚊子。又担心道,“刘姑娘被刘大人和刘夫人接回刘府了,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刘大人他们若真心对她好,也不会这么多年把她丢在那个破院子里不管不问。”

昨天在渠江镇的时候,小联络员豌豆黄就把黄豆豆领去山里玩了。没有了它们,不方便随时跟刘惜蕊联系。

陆漫安慰道,“过去那么艰难,刘姑娘都挺过来了。现在她是太子表妹已是不争的事实,更不会有事……”

弟姐两个正说着,下人来报,平国公府刘大夫人和刘四姑娘来访。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连刘惜蕊都来了。

陆漫现在不能出去见客,何承去了厅屋。他一听说刘惜蕊来了,眼里就盛满了笑意。

刘大夫人笑眯眯地牵着刘惜蕊的手走进来,像亲母女一样。

刘惜蕊穿得十分喜气,朱红色提花锦缎棉褙子,外面披着大红绵缎斗篷。用一条粉色绸子把鼻子到脖子的地方捂着,鼻子以上的地方都露了出来。鲜艳的衣裳更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目清秀。

刘夫人听说陆漫不舒服,起不了床,就请何承转达他们刘家对陆漫的感谢,却不好意思明明白白感谢何承。一个年青后生几次出入她家后院,说出去对刘惜蕊和刘家姑娘的名声都有碍,也更显得自家无能。

“蕊丫头命苦,遭了大难。还有李妃,蕊丫头的母亲,她们死得多冤哪。老天,那些人也忒坏了……”说着,刘大夫人就抹起了眼泪。

刘惜蕊也陪她抹眼泪。

何承有些尴尬,只得劝了两句,“刘夫人、刘姑娘请勿难过,老天有眼,这件事已经直达天庭,坏人定会得到惩罚……”

几人寒喧了一阵,下人承上来一个礼单。何承自是一番推拒,最后只得收下。

刘大夫人起身道,“长亭长公主也帮过我家蕊丫头,我要去当面感谢她老人家。”

刘惜蕊不想跟着一起去,说道,“大伯娘,我想去看看陆姐姐。再说我现在的样子,还不想见太多人。”

第四百四十四章 亲事

刘大夫人笑道,“那也好,你在这里等着,过会子我们一起回府。”说完,又几不可查地看了何承两眼。

长得倒真是俊俏无双,只可惜身份太低。哪怕何御医平反,他的身份也配不上太子的表妹,太子良娣的堂姐。

刘惜蕊这件事出来后,刘大人和刘大夫人算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刘惜蕊是太子的亲表妹,自家不仅跟太子的关系更近了,闺女刘惜兰在太子跟前也会更得脸。

忧的是,先刘二夫人在自家死得不明不白,之前又太冷落刘惜蕊,这姑娘的聪慧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知。若是她记仇,反倒不美。而且心机深沉得吓人,她的秘密埋藏那么久,在自家后院跟外人暗通款曲两年多,他们竟然毫无查觉……

刘惜蕊同何承一起进了卧房。

陆漫和何承问了刘惜蕊的近况,刘惜蕊说还好,刘国公和大夫人重新给她换了院子,吃住用都换成了最好的。

还说刘国公已经让人快马加鞭给刘惜蕊的亲爹刘三老爷送了信,让他务必回京一趟。

刘三老爷在外为官十几年,之前他一直在江南,历任知县,通判,知府,上年才调至冀安省任任从四品的右参议。冀安省省会石州府离京城只有几百里,接到信,年前就能够赶回来。

“这么多年了,他只回过京城两次,还都没见我。‘父亲’于我来说,只是冷冰冰的两个字……”刘惜蕊落了泪。

若说刘国公夫妇势力,对侄女算不上好,那刘三老爷就是凉薄,不念亲情了。而且,刘三老爷比陆放荣更冷漠。刘大夫人没有恶毒到要弄死刘惜蕊,刘惜蕊也聪明地知道如何保护自己,否则早无声无息死了。

何承又是一番劝解。

看到这一对有情人,陆漫在心里盘算着等到何晃外祖平反后,该什么时候提亲,什么时候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虽然刘家的身份比何家高,更不知道刘三老爷的态度如何,但陆漫一点不担心刘惜蕊的婚姻会被刘家左右。这位姑娘,那么烂的牌都能打成这样,成了太子的表妹后,刘家想拿捏她怕是也拿捏不了。

半个时辰后刘大夫人便回到东辉院。她没有进屋,刘惜蕊出去同她一起回了刘府。

刘惜蕊走之前还说,“陆姐姐和何公子无需担心我,若我有事会让小喜来跟你们说。”

陆漫躺在床上过起了米虫生活,焦急地等待着姜展唯。府里的事都交给了明叔负责,只有非常重要的事她才会交待几句。

她不能动,尽管控制了饮食,人和肚子也长得疯快。还好胎位一直比较正,她才没有那么担心。

腊月二十六下晌,陆漫和何承正在商量事情,如何把陆漫之前买的那个三进宅子改建成仁和堂的外科诊堂,前一进院子是医诊馆,二进院子和三进院子当医住馆,二进男人住,三进女人住。以后外科兴起来,再有钱的人做了手术也只得住院……

这时,出外办事的王嬷嬷回来,跟他们说道,“刚刚老奴路过平国公府的时候,看到好些辆马车进了他家角门。听那些议论的下人说,是刘三老爷一家回京了。”

原来是刘惜蕊的亲爹回来了。

刘三老爷一接到平国公的信,就急急请了假,带着夫人陈氏,还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来了京城。虽然已经分了家,但他在京城没买宅子,所以这段时间他们都会住在平国公府。

当刘三老爷看到刘惜蕊的时候,还是比较激动的。这是他除了女儿刚生下来时看了一眼,第二次看到。

女儿已经长得亭亭玉立,鼻子以下用白绸遮住,还是露出了眉眼和半张脸。光看上半部分,女儿肌肤赛雪,眉眼跟自己长得很像,一看就是个美人儿,跟当初看到的紫色“怪胎”两全是两回事。大哥的信上说,女儿下巴上的积症可以治愈,那就更好了。最最令人想不到的是,李氏生“怪胎”是因为中了毒,自己的闺女居然成了太子的表妹……

“蕊儿,闺女,你长这么大了。”刘三老爷笑道。

刘惜蕊跪在蒲团上给他磕了头,说道,“见过三老爷。”

没叫自己“父亲”或者“爹爹”,闺女对自己还是埋怨生疏的。刘三老爷有些郁闷,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女儿还是少人教啊。看来,在她病好后,必须带去石州府,她出嫁前要好好教导教导她。

他身后的下人端上来一个装着首饰匣子的托盘,小喜上前接过。

刘惜蕊又给刘三夫人磕了头,喊道,“见过三太太。”

刘三夫人陈氏是个三十出头的妇人,她用帕子擦了流出的眼泪,说道,“哎哟,可怜见的,我听说那件事后,这个心啊疼了好久。好孩子,快起来,以后跟你的几个弟弟妹妹多香亲……”

饭后,刘三老爷独自去了刘惜蕊现在住的梅香院,他要跟闺女说说悄悄话,再培养培养感情。

刘惜蕊亲手给他倒了一杯茶后,就低头听他诉说着他对她十几年不管不问的苦衷。

他的公务如何繁忙,王皇后和王家因为李妃的关系如何对他进行打压,他如何在心里想她,等等。

最后,刘三老爷关切地说道,“你翻了年就该满十八岁了,许多你这么大的姑娘都当了母亲。唉,都是那些事耽搁了你。你的积症能治到哪一步也不好说,亲事却是不能再耽搁下去了。这些天爹想了许久,还真帮你想到了一个好人选,就是你母亲的侄子……”

刘惜蕊抬起头,满眼的惊讶,“我外祖一家被发配在北地,三老爷跟他们有联系?”

刘三老爷红了老脸,咳嗽了一声说道,“呃,是你的继母陈氏,她的那个侄子学问很好,已经中了秀才,明年就会下场考举人,虽说比你小了两岁,但……”

刘惜蕊眼里的讥讽一闪而过,摇头说道,“三老爷,谢谢你为我考虑。不过,我姨母生‘怪物’的恶名还没有平反,外祖一家还没有招雪,恶人还没得到惩治,所以我现在还不想说亲。”

第四百四十五章 让人为难

刘惜蕊父女两人的谈话很快传去了正院。

平国公刘大人气得把茶碗往几上一撂,骂道,“老三越来越拎不清了。这时候,不想着跟蕊丫头好好亲近,想办法把她的心笼过来,还被妇人挑唆着去管她的亲事!就凭他们,管得了吗?不说那丫头胸有千壑,不是被人随意拿捏的主儿,就凭她跟太子‘同病相怜’,又因为她生母是被李妃所累,太子对她格外怜惜,也由不得别人去打她的主意。”

刘大夫人说道,“是啊,良娣前儿专门让人带话,太子的意思是蕊丫头可惜,让我们多疼她些。为着咱们的闺女,我也巴不得把那丫头宠上天。三叔和陈氏也真敢想,就凭小陈氏的娘家……”她住了嘴,又遗憾道,“若蕊丫头真的能治好积症,可是家里联姻的好棋子,嫁给何家小子是不是太亏了?何家小子撑破天也只能当个御医。”

平国公摆手道,“你不要学陈氏的短视。只要蕊丫头乐意,都随她。她是咱们养大的,若不跟她亲爹亲近,亲近的也是咱们,她嫁人的时候咱们还要为她备一份丰厚的嫁妆。何家小子虽然只能当御医,但他的继父和姐夫可都不简单……”

刘大夫人点头,又喃喃道,“太子妃和太子良娣都生的是女儿。我还盼着良娣能再次怀孕,生个小子。太子良媛就快生了,她是洪家的养女,即使生的是儿子,皇上和太子也不见得喜欢。”

平国公做梦都盼自家女儿能再次怀孕,生个儿子……

不提平国公府各有各的心思,隔壁东辉院里却是笑声连连。

陆漫的身体好多了,虽然下人不敢让她起床,但孩子们还是能够去她屋里闹腾,姜悦、姜展魁、姜玖几人此时就坐在美人榻上说笑。姜展魁虽然是小叔,但他是陆漫待大的,早把自己看成嫂子的亲弟弟。

姜展唯一走进垂花门,就隐约听见那扇窗里传来闺女弟妹的笑声。再看看窗里透出来的橘色烛光,尽管他还没有融入其中,就已经驱散了浑身寒冷,暖到了心里。

他的唇角微微勾起,之前的郁闷跑掉了一大半。有了他们,自己的一切付出都值得。

由于有急事,他本来心急火燎地要去找长公主和大老爷、三老爷商量,但还是直接向上房走去。

姜玖的耳朵尖,她突然“嘘”了一声,再听了一下,就跳下美人榻,嘴里喊着“哥哥”向外跑去。

姜悦听了,也滑下美人榻,往外跑去,姜展魁则像个大人一样稳重地往外走着。

姜展唯刚走到东侧屋,就被三个小人儿包围住。他的笑容盛了几分,抱起闺女,牵着妹妹,又跟小大人一般的弟弟点点头,进了卧房。

他一身寒气,觉得不能往身体不好的妻子身边靠,就站在门边问道,“怎么样,好些了吗?”

陆漫笑道,“三爷回来了,我好多了。”

姜展唯方放了心,把女儿放在地上说道,“爹有急事要跟太祖母商量,好好陪着娘亲。”然后急步走了出去。

姜悦已经好久没看到爹爹了,还没亲热够就见爹爹走了,咧开嘴大哭起来。

陆漫的心也提了起来,这时候还会有什么事,有事也应该是好事啊,他怎么会心事重重?

孩子们走后,陆漫也睡不着了,不让丫头熄灯,一直盯着床顶等姜展唯回来。

亥时末,终于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姜展唯一进屋就带进来一股寒气。他先没有走近床前,而是脱了外衣在一个炭盆前烤着火,嘴里还嗔怪陆漫道,“你就是心思多,这么晚了还不睡。”

陆漫望着他说道,“我睡不着嘛。”

姜展唯身上没有寒气了,才让丫头下去,来到床边坐下,先看了看陆漫翘得老高的大肚子和银盆一样的圆脸,说道,“只十几天未见,你的肚子又大了一些,人也胖多了。”

陆漫也有些发愁,“是啊,天天不动,当然长得快了。”又捏了捏他的大手,问道,“案子怎么样了?”

姜展唯说道,“案子有了大的进展,先太后指使人给李妃和先刘三夫人下毒、当年刘淑妃小产、太子是李妃所生、何御医被冤这几件事已经全部落定。王皇后被降为庶人,赐毒酒,王家的女眷孩子下晌就都被抓住牢里了。”又笑道,“为何御医平反的昭书会先下来,听说年前就能下,其它的事情要等到年后……”

陆漫大喜。今天已经二十六了,若是年前,也没有几天了。她激动地刚要坐起身,被姜展唯一下按住,嗔怪道,“你身子已经不好了,还要乱动。只能说,不能动。”觉得自己的口气有些严厉,又用拇指抹了抹她的脸笑说,“以后,你不会再被人拿臣罪之后说事,也不会再有人想尽办法害你了。”

陆漫笑道,“真好,我外祖终于能够冥目了。”又道,“那三爷为何不开怀?”

姜展唯皱眉说道,“刚说了你心思多,你又……”

陆漫担心地看着他,“你不说,我会一直想,会担心你。”

姜展唯迟疑了一下,还是如实说道,“以后,谢家祖孙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了。这几天,听说皇上找借口斥责了谢国公和谢大哥好几次。祖母说,皇上还斥责了太子,说他跟岳家关系过密……”

陆漫有些反应不过来,说道,“这次谢家立了大功,皇上怎么会怪他们呢?要怪也该怪王家啊。”

姜展唯叹道,“皇上觉得,这件事皆是王家两个妇人扰乱宫帏,外戚专权之过。或许还认为谢家如此卖力搬倒王家,有自己的私心。皇上现在对权力过大的外戚,不放心了。”

陆漫一惊,说道,“三爷早被人划归了谢家一党,你会不会受连累?”

姜展唯道,“会有些影响,但不会太大。”又自嘲道,“我还是长亭长公主的孙子嘛,有她老人家给我罩着。”

陆漫无奈道,“这真是让人为难。知道了不办,是不忠。办了,又怀疑人家有私心。”

第四百四十六章 满门荣耀

姜展唯叹道,“这就是君心难测啊。谢家做梦都没想到,殚精竭虑让那件冤案大白于天下,除去奸臣,绝了后患,皇上会那样想……”

都说皇帝是孤家寡人,变态,还真是!

陆漫对谢家人的印象都非常好,担心道,“他们会有事吗?”

姜展唯道,“只要他们低调,不多事,少跟太子来往,便不会有麻烦。谢老国公和国公爷睿智,知道该怎样处理。还好太子妃生的是姑娘,若是儿子,皇上对谢家更不会客气。”又安慰道,“你好好养着,别多想。家里有祖母,我们不会有事。”

姜展唯上了床,没有像之前那样把陆漫搂在怀里,而是转去一边想着心事。

黑暗中,陆漫看不到姜展唯,也能想象得到他此时的眉毛是皱着的,薄唇是抿着的。

他费了那么大的劲,做了那么多的事,还没品地利用了前未婚妻一把,闭着眼睛装了一次羊儿疯病人,不只是为了给何晃外祖翻案,让她的生活好过,或者为国尽忠,还为了他自己能立功被重用。

何晃外祖成功翻案了,他也为国尽忠了,可他的前程却并没有如愿迎来一片光明……

过了许久,陆漫还能听到他悉悉索索翻身的声音,还有压抑着的叹气声。

她轻轻扯了扯他背上的衣裳,本来想劝他说“塞翁失马安知非福,我不求你当多大的官,只想过平静小日子”之类的话,但说出口的却是,“三爷,梅花香自苦寒来……”

听见姜展唯一声苦涩的轻笑。他转过身,想把她揽进怀里,但她的肚子太大不好搂,就拉着她胖乎乎的小手说道,“我知道。经过这么多的事,我的气性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大了。我是在想,人心多变,世事无常,不是付出多少就能收获多少,许多结果都是那么出人意料……”

陆漫暗自感叹,这孩子,成熟多了。

第二天天还未亮,姜展唯又去了军营。快过年了,他必须赶去处理一些事务。

腊月二十八下晌,几个内侍突然去了榆青院。

何承听陆漫说了姜展唯的话以后,一直在家里等着,哪里也不敢去。他把内侍迎进院子,内待又让人去把姜三夫人请来接旨。

陆漫听说后,也赶紧穿上厚厚的棉裙,坐着软轿去榆青院。她现在虽然不宜大动,但接圣旨还是要亲自去。

见陆漫来了,内侍才大声唱道,“何公子,姜三夫人听旨了。”

何承扶着陆漫跪在前面,其他的下人都跪在他们身后。

内侍拿出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何晃生前身为太医院院判,忠心可鉴,德厚流光,然为奸贼所害,朕甚痛矣。现追赠何卿为光禄大夫,从二品。其妻吴氏,勤勉柔顺,心存恪慎,追赠从二品夫人。另赐宅第一座,白银千两,田地五百亩,交由其孙何承领受。钦此!”

众人磕头唱道,“谢主龙恩。”

何承代何晃接过圣旨。

内侍又道,“姜夫人听旨,”另拿出一卷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何晃之外孙女姜陆氏,术精岐黄,百治百效,聪慧贤德,为查获‘王氏扰乱宫帏’一案立下奇功,开本朝巾帼不让须眉之先河,朕甚嘉之。今封尔为回春夫人,正一品。另赐白银千两,宫缎五十匹,东珠二盒。钦此!”

陆漫做梦都没想到,皇上这次居然这么大方,赐了她一个一品夫人的头衔。又磕头道,“谢主龙恩。”然后,接过圣旨和一品诰命的凤冠霞帔。

内侍接着又道,“何公子听封”,再拿出一卷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何晃之长孙何承,朕闻尔医术精湛,仁心仁术,孝心可嘉。今封尔为中散大夫,正五品上,另赐白银五百银。望尔再接再励,报效国家。钦此!”

何承又磕头道,“谢主龙恩!”

何承把陆漫扶起来,头还有些蒙。他和姐姐已经猜到会追赠外祖一个散官,会赏赐他们,却没想到居然还封了他们姐弟。他现在虽然是个散官,也是正五品官了,还是从二品大员的后人。而且,在本朝,不凭丈夫官位而被封夫人的,姐姐是第一位,还是一品夫人……

姜展玉已经被派来帮着招待内侍,他拿了一个装银票的荷包塞给那个念圣旨的领头内侍。

内侍拱手笑道,“咱家恭贺何大人、姜夫人了。”

反应过来的何承又赶紧向他们抱拳道谢,把这几人送走,让人把赏赐的东西搬进屋里。

何承和陆漫进厅屋把圣旨供奉在高几上,又把何晃夫妇的牌位摆上。姐弟两个给牌位焚香磕头,告诉他们在天之灵,他们终于平反归雪了,何家如今是满门荣耀,何承更是哭得不能自已。

虽然自己不是原主,但想到何晃夫妇的屈死,何氏母子以及原主受过的苦,陆漫也是满腹心酸,泪流不止。

众人又是一番劝,姐弟两个才收泪起身。

江氏也被长公主派来帮忙。这是何氏一门的大喜事,今天肯定要办几桌酒席。陆漫和何承已经让人准备了许多吃食,只等圣旨一到,就请客。

何承不太懂庶务,又忙,陆漫身体不行,陆漫昨天就求了长公主请江氏来帮着操持。年后榆青院还会办几桌,专门请同仁堂的老人来玩一天。他们讲究不多,到时让王嬷嬷和吴婶操办就可以了。

之后,派人去请了长公主府的所有主子,赵亦父子,宋明父子,以及平国公夫妇。因为刘惜蕊的关系,还请了住在平国公府的刘三老爷夫妇。何氏现在保胎,只给她报了喜,不敢让她亲自过来。

何承还想请谢家祖孙及谢大奶奶母子,他们不仅为此案出了大力,也一直非常关心和照顾何家几人。

陆漫没同意。现在谢家祖孙老实得紧,特别是谢老国公和谢国公,连门都少出。更不敢跟朝臣过多交往,生怕被扣上“拉党结营”的大帽子。

第四百四十七章 官大

陆漫不能累着,去了侧屋的炕上坐着。她没想到这次皇上会这么大方,当初对姜展唯可是抠门的紧。

或许,他因为忌惮谢氏一族,没有赏赐谢家和姜展唯作出的努力,又不愿意世人说他赏罚不清,才大加赏赐了何氏一门。

对她的赏赐,不仅因为她发现了何晃留下的证据,还因为她献了神药,会继续为太子治病,也包括了对姜展唯的弥补吧?

一个只拿奉禄的一品夫人,两个没实权的散官,还有一些钱财,皇上给的没有一点压力。

姜展唯那么努力和勤奋,甚至搭上了荣誉和自尊。若不是他走了捷径,利用舒明薇把蒋明汉引出来,装病取得蔡公公的信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相大白。他却因为皇上打压谢家被连累,又一次丢失了他梦寐以求再进一步的机会。

而不上进的自己,居然意外地当上了“一品夫人”,连只想当御医的何承都被封了一个五品散官。

陆漫不禁感叹,老天有时候真的不长眼。倘若蔡公公没能按照他们的计划招供,那么被牺牲的首当其冲就是姜展唯。付出和收获极其不对等,每一次都针对他。

她莫名的有一点点心虚……

她又看了那个赏赐的府第,是个口岸很好的带花园的大宅子,离“同仁堂外科诊堂”只有两条街的距离。当初被抄没的何家宅子,只是一个带小花园的三进宅院。

不大的功夫,长公主、老驸马和二夫人、三夫人便带着贺礼来了。再接着,刘大夫人也带着贺礼来了。

姜三夫人一进屋就对陆漫笑道,“恭喜回春夫人,贺喜回春夫人,我们家出了个花木兰一样的巾帼英雄。哎哟哟,我的脸上都有光。”

众人一阵大笑,长公主更是得意的不行,好像花木兰是她一样。

江氏又掰着手指开起了何承的玩笑,“何大人,现在你是前程、宅子、银子、田地都有了,只等娶个媳妇回家了。”

说得何承满脸通红,众人又是一阵笑。

刘大夫人看到这个光景也高兴。皇上对何家是真上心了,他们有了这等荣耀,蕊丫头嫁给何承也不算辱没了。

陆漫见刘三夫人没来,对刘大夫人更加热络了几分。

长公主人老成精,虽然陆漫姐弟没有明说何承与刘惜蕊如何,但还是看出了一些端倪。老太太对刘大夫人也是异常热情,把她拉在身边说笑,又不住地夸着刘惜蕊的聪明能干。

过去长亭长公主跟平国公府的人不太亲近,现在她这样,刘大夫人自是高兴,说着老太太喜欢听的话。

上衙的男人要晚些来,宋明父子和赵二公子先来了。

在院子里玩的姜悦看见宋默,赶紧迎上前说道,“小默叔叔,告诉你个天大的好消息哦,我娘亲当回春夫人了,我舅舅也当大官了。”

宋默非常捧场地瞪大了眼睛,夸张地说道,“嫂嫂好了不起呀,承哥哥好大的官呀。”

老驸马此时有了片刻的清明,扯着嗓门说道,“唯唯媳妇是真的了不起,当了回春夫人,是咱们大楚朝的头一份儿。何小子的官大个屁,小小五品,还是个散官。”

这个不和谐的声音众人都选择没听到。

姜悦见太祖祖埋汰自己的舅舅,不愿意了,扯着他的棉袍不依地嚷道,“舅舅的官大嘛,舅舅的官大嘛。”

老驸马见重孙女不高兴了,又违心地说道,“大,大,何小子的官大得紧,比我大儿的官还大。”

姜悦方住了嘴,小模样得意得不行,真的以为何承的官就是比大祖父的官还大,远近亲疏全表现在了她的小脸上。

何承无奈地干笑几声,红着脸把宋明和赵二公子请进了屋,宋默乐滋滋地跑进了侧屋。

他先给陆漫作揖笑道,“恭喜嫂嫂当上了回春夫人,我也极是替嫂嫂高兴呢。我已经跟父王说好,今天晚上在你家住一宿,明天下晌再回去。”又赶紧道,“放心,我不会缠着嫂子让你受累,只跟姑爷爷和小悦儿一起玩。”

等到男人们下了衙,众人都入了席,长公主也被请去了男人那边,坐在上座。

院子里燃起了烟花爆竹,足足响了一刻钟。

何承含着眼泪谢了帮助他和母亲、姐姐的众位长辈,还跪下给长公主磕了三个头。

刘大夫人看到这些客人里有皇上宠信的宗亲,有大权在握的朝臣,这些人都是鼎力帮助何家的。她心里暗哼,老三两口子瞧不上何家势低、单薄,又气蕊丫头不答应陈氏娘家侄子的亲事,还拿乔不来……真是笑话。

何家的确单薄,别说兄弟,连个族人都没有,但势却不低。在座的这些人里,除了自家老爷,老三两口子可请不到任何一个能跟这些人相提并论的人当他家的座上宾。

饭后,客人们渐渐散去。

何承赏了吴婶一家、王伯一家各两百两银子,谢谢这两家在他和母亲、姐姐最艰难的时候一直守护着他们。

王伯和王嬷嬷被吴婶悄悄留下,没有跟三奶奶一起回东辉院。以为是让他们帮着收拾青榆院,却没想到是额外赏他们。

两家人都高兴地磕头谢了赏。

何承又让白芷把准备好的两个食盒拿着,再了两大坛好酒,叫上王伯,让吴叔赶着马车,带上几个护卫一起去了李掌柜的家。今天夜里,他要和李掌柜、陈大夫、贺大夫、黄老师傅、王伯不醉不休。他已经先让人去请陈大夫等人去李掌柜家了。

而隔壁平国公府里,刘惜蕊已经知道了何氏一门的荣耀。特别是听到榆青院内爆竹齐鸣,看到半空中烟花齐放的时候,她激动得流出了眼泪。

何家被平反了,她的姨母、母亲、外祖一家的事也应该快了。

何公子如今是大忠臣之后,还被封五品散官,跟她这个“官家小姐”也算门当户对了吧?至少,在世俗的眼里,他们的身份也算相配了。

另一个院子里,刘三老爷不停地在屋里暴走着。他有些后悔,应该去榆青院恭贺的。

第四百四十八章 心甘情愿被利用

被刘三老爷晃得眼花的刘三夫人说道,“老爷,咱们不去是对的。那何家再荣耀,也不过是散官,没用!蕊丫头有主意,又跟咱们不亲近,若嫁去何家,那就真如断了线的风筝,老爷是彻底失去这个闺女了。若她能嫁去我娘家,还依旧是咱们的人,心也会放在老爷身上……”

刘三老爷也觉得是这个理儿,若蕊丫头嫁去别家,自己就真的失去这个闺女了,更别提跟太子攀上关系。他心里还是非常不满意大哥大嫂的做法,他们支持蕊丫头嫁给何家,是只顾讨好蕊丫头而挑拨他们的父女关系了。

他想了想,出门去找刘惜蕊说说话,再培养培养感情,就被平国公遣人把他叫去了外书房。

第二天一早,陆漫让丫头服侍她穿衣。

杏儿嘟嘴不愿意,“长公主说让三奶奶多躺些日子的。”

陆漫道,“我是大夫,自己的身体自己最知道,昨天去了榆青院一点事没有,也就没碍了。我又不大动,只在屋里转转。”

王嬷嬷来了后,喜滋滋地跟陆漫讲了昨天的事,还说王伯半夜才回家,几个老人也都激动哭了,喝得大醉。何承醉得路都走不了,是被人背回来的。

赏吴、王两家和去李掌柜家喝酒,是何承和陆漫之前商量过的。等到年后,榆青院请李掌柜和那几个老人吃饭的时候,他们姐弟就会认李掌柜为义父,还会奖励那些老人对仁和堂的不离不弃。

陆漫对王嬷嬷笑道,“小豆子已经上了一年的私塾吧?那孩子聪明,我想着,放了他的奴籍,让他好好读书。若学得出来,将来考个功名,我们还能帮着他寻个好缺。若实在学不出来,你们小家现在也算小财主了,等他大了让他学着做生意。当良民,总比当奴才自由得多。”

像王嬷嬷一家,已经在主子家有了一定的地位,有钱有体面,主子家又势大,不见得愿意当良民。但小豆子小,若真能考个功名,将来还有主子帮衬,当然最好。

王嬷嬷听了,喜得赶紧跪下谢恩。

下晌,何承来看陆漫。他的脸色还有些发青,一看就没有歇息好。

他说道,“我要去赵府看看娘,会在那里住一宿。明天吃了年饭后,就回来在自己家守岁。”

想到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家守岁,陆漫说道,“但愿李妃和李家的事能早些落定,咱们就能早些去提亲,早些把刘姑娘娶回来,弟弟也不会孤单了。”

何承脸着脸笑起来,他也是这么想的。

姐弟两个又商量了一番年后给刘惜蕊做手术以及给外祖外祖母重修坟墓的事宜,何承才告辞去了赵家。

他刚走不久,下人来报,陆老太太、陆大夫人携礼上门恭贺。

陆漫最不耐应付那个死老太婆,对王嬷嬷说道,“去跟她们说,我现在不能下床,不能激动,就不出去见她们了。她们的心意我领了,陆家不富余,贺礼还是让她们带回去吧。”

听了王嬷嬷的话,陆老太太也不敢说硬要见,只得起身,说再去榆青院一趟。脸上还强挤出几分笑意说道,“承儿是我嫡嫡亲的孙子,他被皇上下旨嘉奖,还当了五品官,也是我老太婆和陆家的荣耀。要过年了,让他回家跟亲人团圆,一起吃个年夜饭。”

王嬷嬷暗哼一声,说道,“舅爷不在家,他刚才来看了我们三奶奶,之后便去赵府看望姑太太。他还专门说了,赵大人是他的继父,他会在赵家吃年夜饭。”

她是故意气老太太的。

老太太果真气得脸惨白,气冲冲地带着陆大夫人走了。她们没拿走贺礼,王嬷嬷还是领着下人把贺礼抬上了她们的马车。

老太太不死心,依然去了榆青院。吴伯连门都没开,只说二爷不在,去了赵府,若有急事就去赵府找人。

陆老太太气得要死。

她看看站在一边沉着脸的陆大夫人。这个臭娘们,也不像之前那样对自己殷勤小意了,连上车、下车都不知道扶自己一下。再想到越来越沉默寡言的大儿子,到今天还没回家的二儿子,邻居们的风言风语,说她和二儿不忠不义,休弃美貌贤惠的忠臣之女,还有本该属于他们陆家的荣耀和富贵……她更气了。

她站在榆青院门外哭起来,数落着自己当初休何氏也是迫不得已,是被王家吓着了。又说自己知道错了,想来孙子孙女家弥补,却连人都见不到……

正好大旺媳妇从这里路过,看到几个人围着陆老太太指指点点,老太太却不以为意继续边哭边数落。她赶紧过去把老太太劝上车,说舅爷有时间了会回陆家看望她,若三奶奶身体受得住,也会回去,等等。好不容易才让老太太走了。

陆漫听了大旺媳妇的话,一阵头痛。古代就是变态,外人可以大骂陆老太婆和陆放荣的不忠不义,但做为被破害的晚辈却不能不认长辈。特别是何氏嫁进了高门赵家后,若不认陆家,更容易被人诟病嫌贫爱富……

他们姐弟还是要回陆家一次,哪怕装装样子也得装。

酉时初,姜展唯回来了。

孩子们已经跟着老驸马去了鹤鸣堂玩,今天会在那里吃晚饭,只有陆漫坐在炕上等他。

姜展唯扯着嘴角对陆漫笑道,“我已经听说了,恭喜你。”

陆漫觉得他的笑有些刻意。她起身笑道,“我外祖能这么快平反昭雪,三爷功不可没。三爷的一切努力我都看在眼里,谢谢了。”

说着,她还笨拙地屈了屈膝,然后亲手帮他把外袍脱下递给杏儿。

看到陆漫如此小心翼翼,姜展唯有些不好意思,抚摸着她的大肚子说道,“在你眼里,我就那么小心眼?外祖能够平反,你和承儿能够被封,我也替你们高兴,毕竟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

只是,想到舒姑娘去军营找他,痛哭着求他看在她心甘情愿被他利用的份上,帮帮舒家……

第四百四十九章 有备而孕

舒明薇的请求,还有那什么“我心甘情愿被你利用”之类的话,姜展唯很无语。

他有什么本事帮她?不要说他现在被皇上划归谢家一党,至少近几年前程渺茫,还要避风头减少存在感。就他本身而言,也觉得舒家贴上王家,为王家做了那么多不妥的事就是自寻死路。

想到那个决然而单薄的背影,姜展唯突然有些心慌和心虚……或许漫漫当初说的对,不是什么人都能利用,有些事做了不仅会在心里种刺,还会留下无穷的后患……

那件事不能再拖了,对,年后就办!

陆漫见姜展唯兴致缺缺,以为他还在为自己的前程忧虑,也找不出更熨帖的话劝解,只得说道,“祖母还等着我们去吃饭呐。”

姜展唯洗了澡换了衣裳,同陆漫去了鹤鸣堂。

鹤鸣堂装扮得非常喜气,也比之前热闹许多。除了世子爷姜展举在老家给大夫人丁忧不在,所有主子都在这里,包括大奶奶母子四人、六爷姜展勋、二姑娘姜珍。

大夫人去世已经满了一年,大房一家的孝期终于过了。

见姜展唯和陆漫来了,长公主十分高兴,夸张地笑道,“咱们家的回春夫人来了,快给老二媳妇把把脉。”

众人一阵笑,二夫人的脸更红了。

今天下晌绿绫被请去晚轩给二夫人把脉,她居然怀孕了,陆漫知道后还让人给她送了些燕窝等补品过去。

陆漫想到昨天二夫人在榆青院吃饭时没喝酒,还以为二夫人哪里不好,却原来是她怀了孕。

不过,二夫人翻年就四十二岁了,这个年龄在前世也属于高龄产妇,这个时代上四十岁生孩子的女人少之又少。

即使有,也多为贫穷的妇人。她们几乎两三年生一个,不管养不养得活,就像生小猪崽一样生。这样的妇人生孩子,反倒容易得多。

而二夫人生最后一个孩子,是在十八年前。

二夫人脸色绯红,妍丽的五官更加年轻了些许。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神情并不忸怩。

二老爷呵呵笑道,“展唯媳妇给你婆婆看看,还需要注意什么。”

这个二货老爷有时还挺聪明的嘛,现在开始跟陆漫套关系了,居然称二夫人为陆漫的婆婆,这是之前没有过的。

不过,他的笑容并没有直达眼底,老来子这等大喜事他都不算开怀,应该是怕二夫人有危险,或是怕她再生个不健康的孩子。

坐在二夫人旁边的三夫人起身给陆漫让了座,陆漫坐下给二夫人把脉。

片刻后,陆漫笑道,“二太太和胎儿都很好。”又嘱咐二夫人道,“太太一定要记着我之前说的话,还要适当走动,不能经常坐着看书……以后,我或者绿绫会隔两天给太太把一次脉。”她是高危产妇,必须重视。

二老爷笑道,“展唯媳妇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公爹先谢谢你了。”

他这个自称,不说众人吃惊,连姜展唯都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二夫人悄声跟陆漫说道,“我都是按你说的做了,怀孩子的前两个月就很少沾酒,即使偶尔喝一点,也极少。”

原来二夫人这是有备而“孕”啊。

陆漫也想通了她的意思。她之前一直不待见二老爷,和他“那个”前后会喝很多酒麻痹自己。那样不仅不容易怀孩子,怀上的孩子也容易出问题。

她如此忍了二老爷,忍了酒,提前备孕,最大的可能是要看看陆漫跟她说的那些“优生优育”是否准确吧。若准了,她就会让姜展玉的媳妇生孩子,若不准,她便不会让他们生。她曾经说过,不想让姜展玉再品尝她受过的苦……

陆漫又看了二夫人一眼,她是想做个伟大的母亲吧。这个女人很聪明,有时又让人很无语。她自己无意害了自己的两个孩子,这次又为了儿子再次怀孕,她应该知道这个年龄怀孕意味着什么……不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她有时候的做法都很残忍——哪怕是无意,哪怕是好心。

陆漫似是无意地瞥了姜展玉一眼,他纯净的眼里充满了惊喜。若他知道母亲是为了他而再次怀孕,若二夫人真的有个什么意外,若她非常不幸地再生个不健康的孩子,他将情何以堪?

陆漫强压下心里的那丝不赞同,嘱咐了二夫人几句注意事项。

之后,众人又听几位老爷说起了王家一党的中坚力量洪家和舒家等几家家主被抓进了大理寺,皇上又派御林军去南越抓捕蒋明汉一家进京,长安长公主也被皇上下旨严厉斥责的事情。

陆漫注意到,在说到舒家参与某些事情的时候,姜展唯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意味不明。而且,他很少说话,只有被长公主或是姜侯爷点到的时候,才会面无表情地说上一句半句。

姜展唯除了跟妻女弟妹的话多,表情相对丰富。在外面,他一直话少,脸上也是冷冷的没有多余表情,其他人都没觉察出他此时的不同。但陆漫看出来了,长公主也看出来了。

陆漫暗道,人往往都同情弱者,现在何家平反了,他们姐弟得到了最大的实惠。而舒家落了难,还是姜展唯利用舒明薇牵扯出了整件事,做为白月光和弱女子,舒明薇已经博得了他的同情吧?

长公主心里一点没因为自己的孙子又被皇上打压而不舒坦。在她想来,这个孙子本事大,胆子大,功利心太强,棱角太过分明。打磨好了是块好钢,若未引导好却容易成为别人的一把尖刀。

虽然她不认为孙子紧跟谢家是一步错棋,但还是应该让孙子看到,若把握不准,宁可当孤臣,也不能随意拉党结营。

她此时心底是满意的。她觉得,这个孙子还是进步了。若照他原来的性格,根本不会像现在这样受了打击还能目光坦然地面对别人的打量,至少他表面上做到了“荣辱不惊”。

她似乎无意地说道,“这就是那些当家人的不对,只想着走捷径,目光也不够长远和犀利,没想想王家人蛮横霸道,早就惹了皇上的嫌。不管出没出这事,皇上都会想办法收拾他们……”

第四百五十章 很委屈

众人正说着,一个婆子进来禀报道,“禀长公主,宫里传来消息,太子良媛刚刚生下一个五斤六两的闺女,母女平安。”

长公主失望道,“又生的是闺女啊……唉,他们的子嗣当真……”艰难。

最后两个字她没好说出口。

她知道,太子妃和太子良娣都生的是闺女,皇上和太子特别希望太子良媛能生个儿子。太子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这一下又生了三个闺女,皇家下一代连个继承人都没有。关键是太子的积症不知能不能治好……长公主又看了陆漫一眼。

长公主因为这件事心情有些压抑,众人也不敢再像之前那样大声说笑,这顿饭吃得比较沉闷。

饭后,家族里的几个高层又留下开会,陆漫领着孩子们回了东辉院。走之前,长公主又赏了二夫人、陆漫一些补品和首饰,还说让她们好好养身体,争取给她生一个活蹦乱跳的孙子和两个重孙子。

二夫人才怀孕,赏她应该。而陆漫已经怀孕许久了,赏她肯定不是全为了孩子。

看到长公主看自己的意味深长,陆漫读懂了另一个意思。太子只生了三个闺女,必须要把太子的病治好。只有太子有后人了,这个家才能继续繁盛下去。

长亭长公主一家和太子的血脉最近,陆漫也希望太子的病能好,能生个儿子。但凡事都有万一,就像姜展唯他们想尽办法让蔡公公开了口,可是事情并没有完全如他想的那样发展下去……陆漫的心紧了又紧。

空中又飘起了鹅毛大雪,树上廊下的红灯笼随风摇曳着。

几个孩子在上房玩到戌时还不想走,他们是要等姜展唯回来。

看到姜悦强睁着惺忪的睡眼,陆漫哄道,“你爹爹放长假了,要正月十一才会去军里。明天你们一起来,就能看到他。”

几个孩子听了,才乖乖回了自己院子。

陆漫想一些事想得头痛,也早早上床睡了。半夜一阵很轻的声音把陆漫吵醒,是姜展唯回来了。她装作没有被吵醒,呼吸依然如刚才一样平缓绵长。

姜展唯轻轻上了床。陆漫现在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她卷曲着向里侧睡着,站了大半张床,姜展唯跟她隔了一点距离,就被挤在床边直直地躺着。

若是原来,他一定会从背后紧贴着搂紧她,摸摸大肚子后再满足地睡去。

可是现在,他对她的态度发生了改变……

她心里很委屈,很想转过身问问他到底心里是怎么想的,自己怀着他的孩子,还怀的是双胎,非常辛苦。之前因为配合他们演戏,还差点流产。太子的病又彻底压在她身上,她的压力真的真的大得紧。不管他因为什么原因,都不应该冷落自己……是的,她就是认为他此时冷落她了。

但想到他为何晃外祖平反做出的突出贡献,还有他梦寐以求的仕途至少在太子登基前不会有大的起色,她又生生忍住了。

第二天早晨,陆漫醒来的时候,姜展唯已经不在了。

今天是大年三十,下人们早早上了工,把东辉院布置得喜气洋洋。

不说陆漫,连孩子们都没睡懒觉,辰时起了床。

吃早饭的时候,孩子们见姜展唯果真在家,都十分高兴。姜展唯对他们几人的态度很好,甚至难得地笑容可鞠。陆漫有一丝错觉,想着是不是自己因为怀孕而变得情绪不稳多心了。

饭后,众人一起去鹤鸣堂。今天没有下雪,晴空万里,晨光满天。陆漫不想坐轿,被杏儿扶着慢慢地走着。

姜展唯被几个孩子围着说笑,笑声洒落一路,让陆漫也欢愉起来。

鹤唯堂里布置得非常喜庆,树上廊下挂着红绫彩灯。

男人和孩子们都在院子里陪老驸马玩着,陆漫进了厅堂。

长公主只听见院子里的狗吠声,问陆漫道,“那两只猫野出去还没回来?昨儿老驸马还念叨着它们。”

陆漫道,“是啊,我这几天也担心着呐。那豌豆黄如今是越来胆子越大,哪里都敢跑。”

正说着,和郡王府来人找陆漫,原来豌豆黄昨天晚上领着黄豆豆去了郡王府作客,默哥儿喜欢得紧,要把它们留下玩几天。”

那婆子还说,“……哎哟,那两只猫昨天去的时候,弄得身上特别脏,先都没看出来是它们,以为是哪里的野猫。还是它们的叫声特别,默哥儿最先认出了它们。”

陆漫又好气又好笑,说道,“那豌豆黄如今都成精了。它定是怕那样子回来我拎它的耳朵,先跑去郡王府了。”

说得众人一阵笑。

跟进来的姜悦不愿意了,瘪着嘴要去郡王府把它们拎回来。

陆漫哄道,“小默叔叔在府里多寂寞啊,哪里像你,有爹爹娘亲,有太祖祖、太祖母,还有这么多叔叔姑姑,哥哥姐姐。他没有人作伴,会哭的。”

姜悦想了想,感觉孤单的小默叔叔的确很可怜,便点头同意了。

长公主说道,“也不知道宋明是怎么回事,正妃已经死了好几年,却还没有续弦。那么大个府里冷冷清清的,也不怪老王妃总是骂他。”

三夫人笑道,“和郡王爷地位尊贵,长得又好,眼光自然就要高些了。”

长公主话音一转,又悄声跟二夫人和三夫人说起了姜侯爷的续弦问题。上个月她就已经开始给姜侯爷相看人家了,好像有好多人家有意跟他们结亲。

长公主还真看上了几个。有三个是十几岁的高门庶女,有两个是门户不高的嫡女,还有一个是二十岁的大龄姑娘。姜侯爷虽然已经年近五十,但他是侯爷,还是从二品大员,皇上的亲外甥,太子的亲表哥,属于事业有成的成熟多金男,行情非常看好。

陆漫暗自感慨,在前世,二十岁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可这个时代就是剩女了。再想想二十六岁的刘姑娘,还巴巴地望着陆放荣那个男人呢。

热热闹闹很快到了晚上,吃完了团年饭,又陪长公主和老驸马说了一阵话,姜展唯就起身带着妻女弟妹回东辉院。他们已经分家,要回自己的小家守岁。

第四百五十一章 本来面目

东辉院里灯火如昼,厅屋里还是摆了一桌子的好菜好饭,一家人又象征性地吃了几口。

之后,姜展唯就领着几个孩子去院子里放爆竹烟花,让东辉院里的年味更浓了。

不说姜玖和姜悦高兴得不行,连小大人姜展魁都像个真正的孩子放开了玩,陆漫站在廊下看着他们笑。

这是陆漫跟姜展唯第一次过年三十。上年虽然姜展唯也在家,但因为大夫人去逝,他去那边府里忙到半夜才回来,而且那时家里的气氛压抑得根本不像过年。

此时,天上星光灿烂,地下灯河如昼。陆漫看着玩得兴味盎然的一大三小,再想想肚子里的两个小家伙,她倍感甜蜜和幸福。她这一世的家,比前世热闹多了……她的妈妈,还是一个人在品尝孤独吧?

戌时末,陆漫和姜悦、姜玖都先睡了,姜展唯领着姜展魁去前院守岁。

陆漫先把妈妈的相框拿着看了看,又放进抽屉。她希望今夜她能在梦中回到前世,去看妈妈。

她很快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感觉姜展唯上了床,从她的背后把她抱住。她拱了拱身子,又甜蜜地沉入梦中。

第二天,一夜好眠的陆漫醒来。她没有做梦,没有如愿在梦中看见前世的妈妈。

晨光透过厚厚的罗帐撒进来,泛着红光,陆漫依稀看到自己枕在姜展唯的胳膊上。她抱着大肚子费劲地转过身,见他睡得很熟,眉毛依然是皱着的,薄唇是紧紧抿着的。

他的心思真多,睡着了还不能展颜。这个样子,才是他的本来面目吧?跟对她和孩子们的笑容可掬不同,也跟对其他人的面无表情不同。

陆漫伸出手在他的眉头上轻轻抹着。姜展唯睁开眼睛,抓住了她的手。

陆漫笑着连声道,“新年快乐,一年快乐,年年快乐!”

这个轻柔又欢快的声音一下驱散了所有阴霾。

姜展唯笑起来,如明媚的春阳一样灿烂。他伸手把她的一绺头发挂在耳后,说道,“新年快乐,年年快乐!”

杏儿和新荷听到动静进来,服侍主子起床。

几个主子都穿着大红色的新衣来到厅屋,连旗长和酥心糖的头上都系了根大红绫,相互说着各种吉祥话。

姜展唯和陆漫坐在上座,姜展魁和姜玖先来给他们作揖拜年,他们给了两个孩子装着十六颗状元及第金锞子、金花生的大红包。

姜悦又来给他们磕了头,他们又给了她装着金花生的大红包。

接着,下人来给他们拜年。

东辉院里一片欢闹。

吃了早饭之后,几人又去鹤鸣堂给长辈拜年磕了头,姜展唯同长公主、老驸马等官居三品以上及三品以上诰命的人都去了宫里拜年。陆漫因为怀孕不需要去,她在家里带孩子。

晌午,二老爷居然派人来请陆漫几人去晚轩吃饭。二老爷只是个从四品,姜展玉是白身,所以他们一家都在府里。

陆漫根本不想去,他们的关系还没这么亲密,她是想让何承来东辉院吃晌饭。但人家请了,她也只得领着孩子们去。走到晚轩门口,看到何承也来了,原来二老爷也请了他。

陆漫还是高兴,二货老爷肯定想不到这么多,但二夫人和姜展玉都聪明。

跟费话颇多的二老爷和高冷范儿的二夫人相处不算愉快的事情,好在姜展玉会调节气氛,让场面不致太尴尬。

陆漫又给二夫人把了脉,听二老爷念念叨叨一大堆费话,只一个目的,就是陆漫是神医,必须保证二夫人母子平安。

陆漫十分无语,那话她根本接不了。说不同意,就是不管二夫人的死活。说同意,她哪里敢保证万无一失,何况许多事不完全是医学范畴的事。

他家的饭果真不是好吃的。

姜展玉红着脸笑道,“爹放心,三嫂定会尽全力的。”

饭后,姜展唯又把自己画的马拿出几副给陆漫和何承欣赏。见何承喜欢,又送了他一副。

等到午时后那些人从宫里回来,吃了晌饭,老驸马在姜侯爷的挽扶下又领男人们去祠堂拜祖宗。

大年初二一早,陆畅和陆丰来接姑奶奶陆漫回娘家,同时也请何承一起回去。

陆漫和何承都已经商量好,今天必须要回一趟陆家。不仅是给别人做做样子,她还想跟陆放荣的关系再拉近一点,希望他能够听自己的建议娶刘姑娘,不能再让陆老太太给他弄个搅家精。而大年初四,他们再去赵家看何氏。

陆漫让姜展魁和姜玖领着姜悦去鹤鸣堂找老驸马玩,没敢跟姜悦说自己要去串门子。知道真相的姜玖还想跟着去,陆漫如实说道,“初四带你们去赵家玩,陆家就算了,连我都不想去看那个老太太,也是没辙了。”

陆漫看到陆畅和陆丰穿的是李婶带人做的衣裳,笑道,“还是很合身嘛。”

陆畅躬了躬身,说道,“谢谢二姐姐的关心。”

陆漫和何承又给了他们兄弟每人一个装着八颗状元及第金锞子的红包。

姜展唯和何承骑马,陆漫和陆畅兄弟坐一辆马车,带着一车礼物去了陆家。

听陆畅兄弟说,他们和陆放荣二十九晚上才回陆家,老太太意外地没有骂人。好像老太太又给陆放荣和陆畅说了几家姑娘,都被陆放荣拒了……还有他们不敢说的,老太太更恨抱琴了,她觉得若不是抱琴偷了契书给陆放荣当妾,陆漫去陆放荣身边养着,也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陆漫姐弟也不会这么恨陆家。在知道何晃平反后,老太太又让人去庄子里暴打了抱琴一顿,打得她至今下不了床……

兄弟两个都恨死陆老太太了,又不敢忤逆父亲不回陆家过年。

陆漫看到陆畅一脸担心,以为他是担心亲事。便说道,“放心,二老爷吃了那么多亏,不会再让老太太拿捏你们的婚事。特别是你,才十六岁,等到今年秋你乡试过后再说也不迟。”

看到陆漫的表态,陆畅终于松了一口气,真遇到什么难事被老太太拿捏,这位二姐姐会帮自己的。

第四百五十二章 打女人

陆家大门口,大房的庶子陆科带着几个下人站在那里迎接他们。

看到姜府的马车和骑在马上的姜展唯和何承,陆科赶紧上前躬身行礼,下人们则夸张地喊着,“快去告诉老太太和老爷,二姑爷和二姑奶奶,承少爷回来了。”

“回”字还咬得特别清晰。

接着,院子里响起了爆竹声,邻居们听到喊声也都跑出来看热闹。

姜展唯的眉毛皱了皱,那个老太太行事,也忒离谱和夸张了。陆漫倒气乐了,这样也好。

众人进了院子,陆老太太和陆放明、陆放荣领着一群人迎出二门。

陆老太太唱道,“哎哟哟,盼星星盼月亮,老婆子终于盼到嫡亲孙孙和嫡亲孙女、孙女婿回家了。”

说完,还用袖子抹了抹眼泪。

陆老太太的变化让陆漫和何承吃惊。她已经是满头白发,人也瘦多了,看着一下老了好多岁。看来,何晃平反、他们姐弟被封这件事,对她的冲击太大了。

之前的那么多事都没打跨老太太,也没能唤起她的良知,唯有本应该属于陆家却被她一手推出去的大富贵,以及两个儿子的前程真正遇阻,如摘了她的心肝,让她彻底萎了。

陆放荣和陆放明也瘦了一圈。

姜展唯及陆漫姐弟给老太太、陆放荣兄弟躬身施了礼。

老太太看到这三个如玉般的人物,心抽得更紧了,也更加痛恨小陈氏和抱琴让自家把这三个人推了出去。

陆放荣问道,“小悦儿怎么没来?好久没见,我想他了。”

陆漫道,“老驸马不放人,我也没辙。”

陆放明笑道,“小悦儿好福气,能得驸马爷这般宠爱。”

众人进屋落座。不仅陆雨带着相公儿子回来了,连大着肚子的陆沅都回来了,她好像已经怀孕五个月。

陆沅长得越来越像小陈氏了。之前的眉目间跟陆放荣还有一两分的挂像,如今连这两分俊俏也被恨意和怒火代替了。她恨人的样子,真跟陆老太太和小陈氏一模一样。

在她看来,她的苦逼日子是在母亲死以后开始的,若母亲还活着,她一个官家小姐也不至于嫁给县城里的土财主。她都恨死逼死母亲的陆漫了。

她今天应该是刻章打扮了一番,绫罗裹身,珠翠满头,化着浓妆。哪怕她穿得再华丽,看着也较之前多了几分粗鄙和艳俗。

见陆沅不停地向姜展唯和陆漫甩眼刀子,陆老太太和陆放荣瞪了她好几眼,她的男人伍连也咳嗽了几声,她才不甘地垂下目光。

伍连白白胖胖,五官一般,跟器宇轩昴的姜展唯和风雅俊朗的何承比起来,更加平淡无奇。

陆漫和何承让人奉上礼单,又给了比他们小的弟妹及外甥红包,里面装着八颗二钱银锞子。对这些人,他们可没有那么大方。

老太太和陆放荣兄弟没话找话跟他们三个人说着话,姜展唯懒得应付,陆漫不耐应付,何承只得打起精神回答一二句。

陆雨很有眼力价地小声跟陆漫说着有关孩子的事,这些话陆漫也感兴趣,两人小声说着育儿经,还不时发出轻笑声,让陆大夫人十分满意。

陆放荣听说何承依然会继续在营里当一段时间医官,把外科手艺炼好后争取去太医院任职,就不愿意了。不解地说道,“何家已经平反了,你是五品散官,完全可以找门路寻个好些的实缺,漫漫和女婿都有这个能力,你为何一定要当大夫?”

何承固执地说道,“我喜欢当大夫,不喜欢当官。”

他的话让坐座的大小男人都十分郁闷,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陆放荣则是气得不行,想着等去了军营以后再好好跟他说说。

陆老太太又笑道,“承儿今年也有十七岁了,该说亲事了吧?”

陆漫和何承一直压制着心里的厌烦应付着老太太,听着她似乎还想打何承亲事的主意,两个人都沉了脸。

陆漫似笑非笑道,“是啊,我娘也这么说呐。她心里好像已经有了人选,等过了年就说。”

何承姓何,何氏又是他母亲,她帮着说亲是正份。

陆老太太沉了脸,刚要说道,被陆放荣拦了,“娘,承儿的亲事就由着他母亲说吧。他母亲如今嫁去了赵家,人脉比我们广得多,能认识更多的好姑娘。”

老太太只得忍了。这个儿子,现在越来越不听话了。

在众多人的努力下,家里的气氛还勉强算融洽。但吃饭前,又闹出了一件事。

陆沅突然“没站稳”,一下向陆漫扑下去,手还往前推向她。陆漫往后一仰,就被一步不离站在她左右的新荷抱住了。新荷早已经注意到陆沅的不善,所以只要陆沅一靠近陆漫她就加倍小心。

这个变故吓坏了所有人。

陆沅这是鱼死网破,若没有新荷抱住陆漫,那么她们两人会一起摔在地上,两个孕妇都得不了好。

陆放荣气死了,走过去把陆沅拉住,狠狠打了她一个大嘴巴,骂道,“你怎地如此恶毒!”

陆沅哭着辩解道,“我不是故意的,是后面有人推我。若摔下去,我也得不了好。”

不仅新荷注意着陆沅,姜展唯也注意着她。

他知道新荷能够保护陆漫,还是吓了一大跳。

他虽然不愿意打一个女人,但此时暴怒的他已经顾不得了。他巴拉开前面挡着的人,走过去站在她面前,本来想一脚把她踢出去,但看到她挺起来的肚子到底没有踢。又不愿意抽她的脸,嫌弃。就伸手抓住她高耸的发髻,瞪着眼睛说道,“若漫漫有一点不好,我会杀了你全家。不信,就试试。”

他还把她的头发扯着转了个圈,疼得陆沅抱着脑袋直叫。

陆放荣虽然气陆沅,但还是不愿意让姜展唯揍她,他可知道姜展唯的狠辣。赶紧上前阻止道,“二女婿,你可是个男人。”

姜展唯看着涕泪皆流的陆沅一阵恶心,把她往陆放荣的身上一推。陆放荣接住陆沅,还倒退了两步。姜展唯的劲很大,若换成别人,肯定会两个人一起摔下去。

第四百五十三章 言外之意

推开陆沅,姜展唯又反手使足了力气向伍连扇去,打得伍连惨叫一声跌倒在地上。他一吐,吐出来一口鲜血和两颗牙齿。

姜展唯掏出白色绫帕擦了擦手,又把帕子扔在地上,指着伍连骂道,“若你再管不好那个毒妇,我就把你身上的骨头都捏断。”

陆沅尖叫着扑向伍连,哭道,“你们也太欺负人了,先害死了我母亲,现在又来打我和我相公。”

伍连今天本来是想把陆沅带回来跟当大官的岳父和姐夫套关系,却不想这个臭娘们居然敢明目张胆去陷害陆漫。他气得把陆沅推到一边,怒道,“都是因为你……”

反应过来的何承也气得要命,抬腿踹向陆沅,最后脚还是落在了伍连身上,伍连又是一声惨叫。

姜展唯没再管他们,过去拉着陆漫上下左右看了一遍,问道,“怎么样,有事没有?”

陆漫有些吓着了,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见姜展唯问她,感觉肚子没有异常,摇摇头说道,“我没事。”

何承不放心,让她坐去椅子上,给她把了脉,觉得她确实没事才放下心。

这时,陆沅捂着肚子大叫“肚子痛”,陆漫和何承都没管她。那个女人,跟小陈氏和陆老太太一样又坏又毒,她刚才就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想跟陆漫两尸几命。她的贱命,怎么能跟陆漫比。

陆家人也没有那个脸让陆漫姐弟帮着看病。陆放荣气道,“把她抬去她的院子,再去外面请个大夫来给她诊病。”

他本来就恨小陈氏,也不待见这个闺女。陆沅今天这一闹,是彻底把陆放荣惹怒了,他亲眼看到了由小陈氏和陆老太太教出来的姑娘是什么样,太可怕了。

他再转头看看吓得脸色发白的陆畅和陆丰,又是一阵后怕。他在心里盘算着,不仅不能让他们跟老太太多接触,也不能让他们跟抱琴接触。一无所有的抱琴已经卸下了之前的假面罩,若她再挑唆着他们去害漫漫或做别的坏事,这两个儿子就彻底毁了……

陆老太太和陆放明赶紧给姜展唯和陆漫赔礼道歉。

姜展唯说道,“众目睦睦下就这样害人,这个家我们以后还敢来吗?”说完,就想拉着陆漫回家。

陆放荣几人又不停地说着好话。姜展唯三人还是留下吃了晌饭,但没有胃口,基本没吃什么。

饭后,陆漫几人告辞。老太太和陆放明把他们送到二门处,陆放明再一次致歉,之后由陆放荣领着陆畅、陆丰送他们去了外院。

上马车前,陆漫见何承和姜展唯把陆畅兄弟拉在一边说话,便悄声对陆放荣说道,“爹回营里的时候帮我跟张将军带个话,若他的夫人和刘姑娘来京城玩,请她们去东辉院做客。我喜欢她们的磊落和爽朗,特别是刘姑娘,性格好,出身好,贤惠知礼,见识不输男儿。”

说完,就意味深长地看了陆放荣一眼。

陆沅闹了这一出,让陆漫更加迫切地想让陆放荣能娶个好点的女人。她跟这个家的关系断不了,就必须得让这个家正常。他们偶尔回一次家,也不会这么胆战心惊。

陆放荣听出了陆漫的言外之意,不由老脸一红。张将军曾经暗示过他,但陆放荣装糊涂,没接茬。他知道自己永远错过了明珠,也知道为了儿子和这个家,应该再娶个女人。

可是,他不敢再娶。他觉得自己和他老娘看人的眼光太差,把世上最好的女人撵走了,却要了两个最不堪和恶毒的女人。若他再看走了眼,娶个不好的女人进门,就更糟了。

听闺女的意思是,刘姑娘不错?

他充分相信这个闺女的聪慧。而且,若闺女喜欢当家主母了,他跟闺女和承儿的关系也能更进一步。现在老太太一见面就说他的亲事,他真怕她哪天不经过自己允许就给他定亲。有了不堪的母亲,教出来的孩子也大多不堪……

他搓了搓手,笑道,“好,我会跟张将军说。”又道,“漫漫,爹对不起你,今天看到这一幕,爹也更加知道了小陈氏曾经的恶毒,过去让你受苦了……呃,有些事,容爹再想想。”

姜展唯没有骑马,钻进了陆漫的马车。

本来何承也想坐车跟姐姐说说话,但看到姜展唯冲他一瞪眼,只得气鼓鼓地反身骑上马背。

马车上,姜展唯把陆漫拥进怀里,两只大手捂着两只冰凉的小手,问道,“吓着了?”

陆漫承认道,“嗯,有点。”想到姜展唯居然亲手打了陆沅,还是扯她的头发,这位爷的许多地方还是很像老驸马嘛。

她又抿嘴笑道,“谢谢三爷。”

姜展唯有些脸红,说道,“本来我是想一脚踢死那个贱人,可她肚子里的孩子无罪。想打她的脸又膈应,就只得扯头发了。”

他的话又逗得陆漫一阵咯咯呼的娇笑。

姜展唯还有些后怕,嘱咐道,“以后,你只要出门做客,不仅要带护卫,还必须把新荷带在身边。”

回到东辉院后,陆漫上床歇息,她一直睡到华灯初上才起来。

几个孩子都留在鹤鸣堂没回来,只有姜展唯夫妇和何承三人在家吃晚饭。

听回来的姜展魁和姜玖说,今天姜凌带着一家人回来了,而且她又怀孕了。她的二闺女玢姐儿去欺负大房庶女姜珍,姜悦看不下去,过去把比她大了近两岁的玢姐儿打得大哭。

姜凌骂了姜悦,说她是庶子之女没有家教。老驸马又不高兴了,大骂姜凌,还撵她回家,姜凌都气哭了……

陆漫暗叹,孩子们的世界本来很单纯,只是大人一参与进去就复杂了。

大年初三在家清清静静歇息了一天,初四陆漫就要带着一家人同何承一起欢欢喜喜“回娘家”。她有些日子没看见何氏了,还真想得慌。

等她把自己和姜展唯拾掇好了,何承和孩子们也穿得漂漂亮亮来到上房,突然有人来报,说去秦州的人回来了。

第四百五十四章 后路

姜展唯一听,赶紧去了前院。

陆漫等人等了好一会儿,才把姜展唯等回来。只是姜展唯的脸色黑得吓人,像是遇到了什么大事。

陆漫和姜展魁同时惊道,“三爷怎么了?”

“哥哥怎么了?”

姜展唯对陆漫说道,“我今天有急事去不了赵府,你们去玩吧。”见那几个人都担心地看着自己,又道,“我无事,是公事。”

陆漫和何承便领着几个孩子还有二狗去了赵家。

他们被等在赵府大门口的赵二公子和年前才回京的礼哥儿直接请去正院。

何氏坐在东侧屋的炕上,穿着石榴红出风毛的小袄和大红提花锦缎长裙。她比之前胖了许多,满月的脸上绯红妍丽,溢满了即将为人母的幸福和安祥。

赵亦坐在她旁边,乐呵呵地看着他们。姜悦有好些日子没看见“外祖祖”了,打着哈哈跑过去往赵亦身上爬。

赵亦朗声大笑,把姜悦抱上腿说道,“外祖祖给姐儿留了样好东西。”又对眼巴巴看着这一幕的珉姐儿道,“来祖父这里。好东西,当然也少不了我们珉姐儿的了。”

珉姐儿之前不好意思跟祖父这么亲近,见“表妹”都这样,也咯咯笑着往赵亦身上爬。两个小女孩“争”着赵亦,让赵亦高兴异常。

等他们亲热够了,陆漫把姜悦招呼下来,几人上前给赵亦和何氏郑重见了礼。

何氏还是何晃平反后第一次看见陆漫,红着眼圈就要起身去拉闺女,吓得赵亦赶紧拦了她。提醒道,“夫人,你现在不能大动。”

何氏只有红着脸坐着不动。又问道,“女婿呢,他怎么没来。”

陆漫笑道,“我们都要出门了,突然有人来找他,说有什么重要公务。”

赵大奶奶一家都从胶东回来过年了,陆漫第一次看到了赵大爷赵知温。

赵知温长得很像赵亦,长身玉面,自有一副矜贵慵懒的气质。从他的言谈举止可以看出,性格也像赵亦,绝对的聪明人一个。

陆漫和何承给他见了礼,喊他“大哥”。姜悦还给他磕了头,喊他“大舅”。

他笑得温文和煦,喊陆漫为“妹妹”,何承为“承弟”,并再次感谢当初陆漫对礼哥儿的救命之恩。

赵大奶奶的病已经基本好了,不再长期落红,上个月就把小西打发回了京城。她这次回京,还想请陆漫给她看看病,想再生个孩子。

众人相互见了礼,给了孩子们大红包,赵亦就领着何承、赵大爷、赵二公子去厅屋喝茶,孩子们去院子里跟二狗二鹰一起玩,三个女人则坐在东屋里说着育儿精。

通过初二的陆家之行,陆漫觉得这个家的氛围很不错,至少表面上和乐温馨,何氏嫁给赵亦也算有个好归宿了。哪怕陆家没有休弃何氏,温柔的何氏也吼不住陆家那些人。

陆漫又给赵大奶奶把了脉,说她已经没有大碍,再吃几副药即可。但她没有开药,大过年的开药不吉利。说等到过了初七,她开了药让人送过来。

赵大奶奶笑道,“哪里需要巴巴送过来,我们还要去拜见长公主她老人家,那天我去拿。”

之后她就出去张罗,下人也都退下,留下她们母女两人说着悄悄话。

陆漫坐去何氏身边,又说了一遍何晃平反的事,何氏尽管已经听何承说过了,还是笑又是哭。

何氏听说榆青院初六会摆席请李掌柜几个对仁和堂有功的老人,陆漫姐弟还会在那天认李掌柜当义父,说道,“你们做的对,师弟于我于你们有大恩,可我却辜负了他。唉,希望他能找个好姑娘,和和美美过一生。你们以后也要好好孝敬他……”

陆漫点头,“自然会的。”又问,“娘在这里日子还好吗?”

何氏温柔地笑笑,说道,“很好,”又对着陆漫的耳朵轻声说道,“老爷知道我的心思少,人笨,不会争不会抢,悄悄给了我一大笔钱财呐。说这个府将来一半是知温的,知雄已经这么大了,也不会吃亏。只有我的孩子还小,他不放心。说若我生的是儿子,将来除了分家所得,再加上他给的那笔钱财,日子不会差。若我生的是闺女,那笔钱财一半给她当嫁妆。若他走得早,我跟知温一家过得好就一起过,过不好就拿着剩下的另一半钱财去跟承儿过……”

赵亦连这个后路都提前想到了,也是真对何氏上了心。还是那句话,钱财买不来感情,但能看出人心。想当初,陆家就是为了算计那点钱财,把小原主逼成那样。

陆漫搂着她的胳膊说道,“赵大人很好。娘可要把那些钱财管好,别再像以前那样当散财童子。”

何氏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说道,“娘笨,过去那些钱财都便宜了恶人,让你们姐弟受苦了。老爷给我的那些钱财由下人们管着,娘还是不放心,又誊抄了一份给闺女。若以后娘像以前一样傻,闺女就提醒娘。”

说着拿了一个荷包给陆漫。

何氏吃了那么多亏,总算有了些长进。陆漫笑着接过荷包,也没看,直接塞进了怀里。

陆漫又大概讲了一下初二去陆家的事,怕吓着何氏,没敢讲陆沅害自己的事情。

她的眉头都皱在一堆了,“……那个乱,我是一刻钟也不想多呆,吃了晌饭就赶紧走了。还好我有先见之明,几个孩子我一个没带。”

厅屋赵亦几人的笑声又适时传进来,院子里孩子们的笑闹声此起彼伏。

何氏笑得更满足了。

陆漫几人在赵家吃了晚饭才回家。

回到东辉院,空中不知什么时候又飘起了鹅毛大雪。

陆漫刚走进垂花门,二房的一个婆子迎上来笑道,“三奶奶回来了。二老爷打发老奴在这里等着三奶奶,说三奶奶一回来就请去晚轩看看我们二夫人。”

陆漫惊道,“二夫人不好了吗?”

那婆子道,“二夫人今天早起就吐得厉害,特别是闻到鱼味……绿绫姑娘给二夫人看了,说是孕吐,可二老爷还是想请三奶奶去看看。”

第四百五十五章 棒槌

陆漫气死了。这本来就是孕吐嘛!那二货老爷也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他媳妇怀着孩子,自己就没怀孩子了?不过,还是去了晚轩。

二夫人躺在床上,二老爷急得在屋里转圈圈。还傻呵呵地跟二夫人说,“文儿,我恍忽记得你怀展玉的时候,一想吐就喝点小酒,喝了酒就没事了。”

二夫人本来就忍酒忍得心慌,听了二老爷的话,更难受了。她使劲把嗓子里的馋虫压下去,冷脸说道,“我不想喝酒,老爷也再莫提酒了。若再提,我就真不理你了。”

二老爷吓得赶紧说道,“好,好,为夫不再说酒……”

说完了“酒”字,赶紧捂住嘴呵呵讪笑几声。

陆漫去给二夫人把了脉,说是孕吐,正常反应,再吐也要吃饭,还要坚持锻炼,不能一直躺着。

陆漫说了这话,二老爷才真正放了心。

他又让丫头拿来两个锦盒,说道,“这是适合小姑娘戴的首饰,拿回去给我的孙女和闺女。”

只要事关二夫人和姜展玉,二老爷就能变聪明,又想起了他还有孙女和闺女。

陆漫谢都懒得谢一下,杏儿赶紧上前接了过去。

都走到屋外了,还能听到从小窗飘出的二老爷哄人的温言细语。

陆漫望望漫天雪花,在红灯笼的照射下,变成了一片片的淡红色。

若她是周姨娘,或者说二房的二房夫人,宁可让别人喊她“周姑娘”,不要跟那个男人扯上一点关系。

听说二夫人不好,长公主派了个婆子去探望,正好看到这一幕。

那个婆子回去跟长公主说了,长公主摇头叹道,“那个老二,就是棒槌。绿绫都看过了,还要麻烦展唯媳妇跑一趟。他媳妇怀孕辛苦,展唯媳妇挺那么大个肚子岂不是更辛苦。哪能人家累了一天才回来,又是这个鬼天气,还要拉她去给自己媳妇看病的理儿。平时不知道把庶子、媳妇的心笼住,关键时候用人家一点不含糊。”顿了顿,又道,“还不算一无是处,知道给庶女和孙女送首饰了。”

钱嬷嬷笑道,“有您这样的祖母,您的孙媳妇真是烧高香了。您心疼孙媳妇,比心疼儿子还甚,哪家找去。”

老驸马变聪明了,知道长公主这是在表扬唯唯媳妇。嘿嘿笑道,“不怪长公主喜欢唯唯媳妇,我也喜欢。她人好,长得体面,又给我生了那么好的小悦儿,还知道给我做好吃的黄金肉肉、虾虾、酸酸……”

说得长公主大乐。长公主哄了他几句,就让人服侍他去东屋卧房歇息了。

等老驸马走了以后,长公主若有所思地说道,“驸马爷人虽然不清明,但他只要活着,这个家就像个家,本宫就开心……”又变了脸骂道,“那个长安,早早把驸马气死,家里乱得像马厩,还纵着儿孙跟王家闹腾。哼,皇上虽然没有严办他们,他们的前程也算完了。等长安一死,那一家子的富贵日子也到头了。”

郭公公又拍着马屁道,“不是奴才越矩说嘴,纵观前朝当朝,最最睿智贤惠的公主,若说您老人家第二,就没有人敢说第一,也怪不得皇上金口御言说您是宗室典范……”

东辉院里,把孩子们哄走,陆漫才把何氏的荷包拿出来。里面是一张纸,纸上写了一些明细,什么地方有五百亩水田,什么地方有五百亩山地,什么街口有两家铺子,还有两万两银子,总共有个三万两左右的银子。

何氏有一万两银子的嫁妆,再加上这些私房,若生了儿子,以后分家再得一笔,的确能过一辈子富贵日子了。

陆漫抿嘴笑起来,又提笔在纸上作了注明,放进书柜的一个匣子里。

姜展唯是在半夜回来的。

陆漫睡得迷迷糊糊,被他的大手在肚子上摸来摸去摸醒了。

她问道,“三爷回来了,出什么事了?”

姜展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的人终于查到了史嬷嬷所在的张家,张大人是秦州府的通判。可是十天前,也就是上年腊月二十四夜里,张大人家半夜突然走水,一家人尽数烧死……”他的声音已经沙哑,可看气得不轻。

陆漫一惊,问道,“就是先太后身边的那个史嬷嬷?”

“嗯,就是她。本来想通过她抓到隐藏在后面的那只黄雀,可是我们晚了一步……”姜展唯痛心疾首。

“这个唯一的线索断了,那该怎么办,还要继续查吗?”陆漫问道。

姜展唯道,“只有通过其它的蛛丝马迹再继续查啰。谢大哥说,其它的事可以放下,可这事关系到太子的安危,背后的人比王家还阴险,打的是谋取皇位的主意,必须得查。不能打草惊蛇,又怕皇上认为我们有蛊惑太子之嫌,要更加保密……”

真是伴君如伴虎,帮他儿子,还怕老子多心。

虽然他们都有些怀疑硕亲王,但也仅是怀疑,没抓到他的一点把柄。

大年初五,陆漫遣人去和郡王府接野得不知道回家的豌豆黄父子,没接到,原来昨天那两只猫又野出去玩了。

陆漫腹诽也没辙。

大年初六一早,陆漫自己领着几个下人去了榆青院,没带姜展唯和孩子们。今天请李掌柜等人,若姜展唯去了,怕他们会紧张。若把姜悦带去,势必会把老驸马引去,他们更会紧张。

王嬷嬷一家早就去了,他们和吴婶一家人都穿着华丽的绸子衣裳。做为何家的大功臣,今天他们也会是这里的座上宾。

白术和小豆子来给陆漫磕了头,陆漫又笑着给了他们一家一个装着二两银锭子的荷包。

巳时初,李掌柜就来了。他穿着王嬷嬷给他做的棕色缎子长衫,吴婶做的棉鞋,戴着何承专门给他买的狐皮帽子,清秀,儒雅,笑得如沐春风。

自从何氏跟赵亦定亲后,陆漫还没见他笑得这样开心过。

何承和陆漫笑着把李掌柜请去厅屋里上座,李掌柜极力推辞,在姐弟两个的坚持下还是坐了。

第四百五十六章 准备好

李掌柜一来,王伯和吴叔被请进来坐着陪客。王伯和吴叔之前也在这间屋里坐过,只不过坐的都是锦凳或是小杌子。而像现在这样四平八稳坐在大圈椅上还是第一次,总有些忐忑和惶恐。

接着,黄老师傅带着老伴和小重孙子,贺大夫带着媳妇和小孙女,陈大夫带着媳妇和小儿子,还有丁大夫等几个同仁堂的业务骨干都来了。

在众人的见证下,陆漫和何承给李掌柜磕头敬茶,改口喊了“义父”。

李掌柜含着眼泪喝了茶,给了姐弟两个一人一个玉摆件。

陆漫和何承也把孝敬奉上,陆漫孝敬的是一件锦缎长袍和一双千层底鞋子,一支高丽进贡的山参,何承孝敬的是一个极品玉挂件,兄妹两个共同孝敬了一张契书。契书是一座三进宅院,离外科诊堂不远。

众人一片恭喜声。

王嬷嬷笑道,“李掌柜大福气,有个当一品夫人的闺女,还有个当五品官的儿子。”

贺大娘又笑道,“关键是这两个孩子还孝顺。”

李掌柜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只反复笑道,“是极,是极……”

吴婶又爽朗地笑道,“李掌柜如今什么都有了,只差一个好媳妇了。”

又说得众人一阵笑。

王嬷嬷笑道,“那大家伙可要随时把眼睛睁亮些,若看到漂亮贤惠的好姑娘,赶紧帮着说合。”

贺大娘笑道,“哎哟哟,李掌柜如今有个当五品官的义子,当回春夫人的义女,还有个伯爷的女婿,配得上大户人家的小姐了,我们只认识小户人家的姑娘。”

王嬷嬷跟李掌柜最熟悉,笑道,“不拘大户小户,只要姑娘好就成。”

李掌柜被说得十分不好意思,还是洒脱地摆手笑道,“瞧你们,当着我儿子闺女的面说些什么呀。拜托拜托,给我留些老脸。”说完还拱拱手。

众人笑得更欢了。

看看只要何氏不在就非常洒脱的李掌柜,陆漫暗自有些遗憾。若他一开始跟何氏也能如此谈笑自如,也会有机会吧?

做为股东的何承和陆漫又亲手给同仁堂的优秀员工发放了奖金,每人一个大红包。只不过红包里的数目不一样,李掌柜的是二百两银子,黄老师傅、陈贺两位大夫各一百两银子,其他几位大夫各六十两银子。

之后,何承陪着男客在厅屋喝茶说笑,陆漫领着女眷孩子在侧屋里吃糖聊天。

晌饭后,长公主府的戏班又来唱了两出戏,分别由新玉堂和小采和主演。众人极是高兴,长公主府的戏班在整个京城都是最顶极之一,还有新玉堂和小采和,那可是大楚的名角儿。

这是陆漫专门为他们请的。

他们在这里吃了晚饭,才离去。

众人走了,陆漫和何承商量起了给刘惜蕊做手术的事情。

手术室直接安排在东辉院的后院厢房内,这样陆漫和何承才能在术后更好地照顾她,改建工作年前就做好了。

手术秘密进行,只有几个人知道,除了陆漫姐弟外。就是姜家几人,谢家几人,还有皇上、太子,以及平国公和刘大夫人知道,连刘三老爷夫妇都不清楚如何给刘惜蕊治病。高院使会亲自来观看手术的整个过程,以确认适不适合给太子做……

随着手术越来越临近,何承也越来越紧张。他说道,“姐,到时让绿绫给你助手,我有些怕。”

这点陆漫也理解。许多医生都不敢给自己的亲人做手术,不仅因为心疼,还因为害怕。

陆漫说道,“绿绫不行,毕竟她没有做过正规的外科手术。现在,除了我,手术最好的就是你了,所以我和你是动手术最好的人选。为了刘姑娘好,也应该选最好的大夫,是不是?放心,主刀大夫是我。”

何承深呼吸一口气,视死如归地点点头。

大年初七一早刘三老爷一家就坐车回了石州府。前一天,他们还打着把刘惜蕊带回自家住一段时日的主意,想跟她增进感情。

刘国公当然不同意,说道,“蕊丫头自从出生以来,都是我养着的。她在庵堂的十几年,年年是我让人给庵里送供奉银子。回了我家,我供吃供住从没亏待过她。三弟放心,我已经把她当成了亲闺女,自是不会委屈她。她继续住在这里,离神医姜三夫人近,也方便更好地给她治病。”

刘三老爷心里一阵气,这位大哥还真是打着把这个闺女彻底变成他家的主意。但他不敢跟大哥顶嘴,想着说服刘惜蕊跟自己回去,大哥也没辙。

结果他好说歹说,刘惜蕊就是固执地不跟他走。

刘三老爷气得指着她大骂,“女子要三从四德,要贞静贤淑,要听从父母之命,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你还不懂吗?”

刘惜蕊垂目说道,“我长这么大,三老爷从来没教过我,我还真不知道什么是‘三从四德’,什么是‘贞静贤淑’。至于听从父母之命,养恩大于生恩,大伯父养育了我,我自然要听命于他。”

刘三老爷夫妇气冲冲地走了,隔壁的长公主府和东辉院却热热闹闹,欢天喜地。

宋默一早就被接来东辉院玩两天。

这天赵亦又领着除了何氏以外的一家人去鹤鸣堂拜望长公主和老驸马,在那里吃的晌饭。下晌则去了东辉院,在这里吃晚饭。

陆漫又把那边府里的人和何承请来东辉院作陪,想到有这么多客人,又遣人去请了宋明和平国公夫妇来家里吃晚饭。

虽然她很想念谢大奶奶和沛哥儿,但还是忍住没请他们。

今天的孩子特别多,在老驸马的带领下,前后院的跑着,快把东辉院的房顶掀翻了。

宋默如愿在这里玩了三天,住了两宿,初九下晌才被送走。

初十送走姜展唯。这天早上陆漫咬牙起了个大早,陪姜展吃了早饭,把他送出上房门。

夜色茫芒,还飘着小雪,只有小窗透出微弱的光。

姜展唯伸出长臂抱了抱陆漫,在她耳边说道,“注意身体,不要累着。实在不行,那手术就让何承做,你教他。”说完,还亲了亲她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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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七章 最美

暗黄的微光里,姜展唯的五官柔和了许多。

陆漫也贤惠地说道,“三爷也注意身体,按时回家,孩子们想你……我也想。”

姜展唯笑起来,点点头,转身向垂花门走去,消失在夜色里。

过年这么多天来,陆漫天天跟他同床共枕。除了他头一天回来跟她有些疏离,几乎天天都是搂着她入眠,像个好丈夫一样护着她宠着她。

但是,他却没有像过去那样缠着跟她亲热,没有死乞白赖要求她怎样怎样。这虽然让陆漫轻松了不少,但陆漫凭着女人的直觉猜到他肯定有排解不开的心事,而且很严重那种。

她觉得,他即使再小心眼,也不应该因为皇上的打压而对她生怨。通过这么长时间她已经看出来,他虽然有一些毛病,但对她和孩子的爱还是真的……

至于为什么他会这样,他没有说,她也不好在个敏感的这时候问。如今他们已经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即将迎来两个棒小子。为了孩子,只要他的爱是真的,没做触及她底线的事,她也应该包容他的缺点。

看不到他的身影了,陆漫轻叹一声,才转身回屋。

何承没有同姜展唯一起走,他天天来东辉院,同绿绫、小中、小西一起准备着为刘惜蕊做手术的一切事宜。

东辉院第三进院子的东厢房北屋已经改成了手术室,南屋改成了病房。

因为事关重大,皇上和太子都亲自作了重要指示,长公主还专门来参观了一圈“手术室”和“病房”。长公主又再次强调,在太子手术之前,给刘惜蕊做手术的事情要绝对保密。

正月十五这天晚上,刘惜蕊在刘大人和刘夫人的陪同下住进东辉院后院的“病房”。

为了吉利,刘惜蕊穿着大红锦缎棉褙子,绯色长裙。或许前些天过得不错,原本干瘦的身材稍稍丰腴了一些。

进了屋,她就把面罩取了下来,穿着工作服的陆漫和何承都给她检查了一遍。她下巴上的囊肿变得更硬了,这是药物所致。三天前开始,绿绫就每天去一趟她的院子,服侍她吃手术前需要吃的一些药。

长公主也过来看望她。见她下巴上的“积症”比太子大得多,想着若她的手术能成功,那么太子的手术应该没有问题了,笑容越加深了几分。

她安慰道,“好孩子,展唯媳妇是神医,别怕。”

刘大夫人也笑着说,“我也让她别害怕,姜三夫人被尊为‘神医’,自然有本事治好她的病。”

平国公也如此地劝解了她两句。

刘惜蕊笑眯眯的,似乎没有一点惧色和惶恐,只有对未来的期望。对于这些长辈的话,她都乖巧地点头应是。

陆漫检查积症时,触摸着她的皮肤,一片冰凉,知道她心里其实是非常非常害怕的。

这些人里面,除了何承,所有人关注的都是在她之后的太子。陆漫当然也关心她,但陆漫想得最多的也是太子。没办法,太子的手术若失败了,一家人都要交待。

这位姑娘通透,人生百态她都能看懂,但依然非常乖巧谢着长辈们的关心。

陆漫对她更加怜惜了几分。拉着她的手笑道,“刘妹妹放心,这是小手术,我有把握。”

刘惜蕊的眼圈有些红了,轻声道,“我信陆姐姐。”

长公主等人走了以后,憋了许久不好说话的何承终于能说话了,自是对她一番开解,眼里对她的心疼掩都掩不住。

刘惜蕊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他是把自己放在心尖尖上,是最关心自己的。

她吸了吸鼻翼,压下去眼中的泪意。轻声问道,“若是我下巴留的疤痕很大,你会嫌弃我吗?”

何承摇头道,“不管你怎样,在我心里都是最美的。”说完,脸更红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陆漫不好意思听下去,去了厅屋坐着等何承。不好让他们孤男寡女在屋里,她也不能先离开。

第二天,陆漫很早就起床了。虽然切囊肿是个小手术,但她的手艺已经生疏了,而且必须要保证万无一失,她的内心还是紧张的。

何承来的时候,陆漫刚刚起床。他同陆漫一起,去后院陪刘惜蕊吃了早饭。

她只的是流食,很少。吃完后,就换上了“病号服”。

病号服当然也是陆漫设计的。充满生命力的柳绿色,比较宽松,好穿好脱。

辰时末,长公主和刘大夫人先来了东辉院。接着,高院使和太子的贴身大太监李公公也来了。

东辉院二门内昨天晚上就进行了清场,姜悦和姜玖也被请去了鹤鸣堂。

巳时三刻,一切准备妥当,刘惜蕊喝了盗魂散,躺上了手术床。

穿着工作服的陆漫、何承、绿绫、小中、高院判进了手术室。而长公主、刘大夫人、李公公、三夫人坐在手术室外的厅屋里等着,刘国公和姜侯爷都请了假,坐在前院等消息。

刘惜蕊深睡之前,何承笑着安慰道,“无事,你一觉醒来手术就做完了。”

陆漫也笑道,“等你再次醒来,那个折磨了你多年的毒瘤就没了。”

刘惜蕊笑道,“谢谢陆姐姐,谢谢何公子。我会做一个美丽的梦,等梦醒了,我就变成美丽的姑娘了……”

话音越来越低,还没说完,就闭着眼睛睡着了。

看到如睡莲一般美丽安祥的刘惜蕊,何承又想说,无论什么时候,你在我心里都是最美的……但到底没好意思说出来。

陆漫看到何承有片刻的闪神,低咳一声,提醒他集中精力。

何承也赶紧收回心思,暗骂自己在这关键时候千万不能走神。

整个手术非常顺利,不到两刻钟就做完了。刘惜蕊还未清醒,被抬进了对面的病房内。

由于紧张,陆漫又有些不好,回卧房躺着歇息了。

何承和绿绫一直在病房看护刘惜蕊,长公主等人也在厅屋焦急地等待着刘惜蕊的清醒。

刘惜蕊是在一个多时辰后醒来的,虽然感觉伤口疼痛,其它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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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八章 史无前例

何承对她笑道,“手术非常成功,那条小伤口不到一寸,肤色果真是白的,姐姐缝合的时候像绣花一样。姐姐还说,伤疤会越来越淡,不仔细瞧,根本瞧不出来。”

刘惜蕊听说伤口不到一寸长,肤色也不是紫色,眼里露出了喜悦之情,似乎连痛都不是想像中那么难以忍受了。她笑笑,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长公主和刘大夫人见刘惜蕊醒过来,状态也很好,都十分高兴,嘱咐何承等人要好生看护,才告辞走了。

高院使之前一直像个木头人,处于灵魂不归位状态。他看到姜三夫人用那些奇形怪状的刀和剪子切开伤口,止血,切下包块,再缝合……

还有,刘姑娘喝了盗魂散就真如死了一般,可此时又醒了过来。除了脖子不能动,还能侧侧身体,动动四肢和眼睛,甚至能用“嗯”来回来问话。

还有,还有,真如姜三夫人说的那样,皮肤是正常的,只有皮下的包块呈深紫色,是毒素的聚集所在……

天呐,这,这,这太不可思议了!姜三夫人不愧是神医!

一直等到酉时,看到刘惜蕊彻底清醒过来,高院使和李公公才兴冲冲回宫复命。

高院使走之前,专门跟何承说,若他愿意,马上可以去太医院,直接当御医,还说他前程不可限量。

何承拒了,他还想在军营里多锻炼些时日。御医的名声好听,但主要是给皇宫里的贵人及皇亲贵戚和高官服务,治病以稳妥为主。在那里,想真正提高医术,特别是外科手艺,难!

高院使听了何承的理由,也更加佩服这个年青人,点头道,“好样的,跟你姐姐一样能干大事。不管什么时候,太医院的大门都向你敞开。”

何承躬身感谢。

陆漫醒来的时候,已经天黑。她起来吃了饭,又披着斗篷去后院看望刘惜蕊。

何承和绿绫、小喜几人在屋里。

何承低声说道,“刘姑娘刚刚又睡了。我隔半个时辰就给她诊一次脉,除了气血不足,其它都好。”

刘惜蕊睡得很沉,脸色苍白,下巴和脖子一圈用绷带包裹着。

这时候也没有前世的监测仪器,陆漫又给她把了脉,确认身体没有大碍。

陆漫总算放了心,长出了一口气。

何承看到陆漫的脸色不太好,固执地给她把了脉,低声说道,“姐姐这些日子太辛苦了,这里交给我,你回去好好歇着。”

陆漫又回了上房。长公主知道陆漫这些天辛苦,怕姜悦吵她,也想让刘惜蕊清清静静养病,把姜悦和姜玖都留在鹤鸣堂歇息,还说会留她们多在那里住几天。

一晃到了正月十九,刘惜蕊的伤口愈合的非常好,没有一点感染的迹象。

这天晚上姜展唯并没有如期回来,只让柳山回来说他忙,又带回来一大筐冻鱼冻虾。姜展唯这个休沐日不回来陆漫也能想到,毕竟过年那么多天没去军营,有许多事要办。

但她就是莫名地想他。她一累了,或是压力大,就特别想姜展唯能在她身边,让她靠一靠,歇一歇。她觉得自己这样很没出息,可就是忍不住。这或许就是两个人相处长久了,产生了相互依赖的感受吧?

还有,她总觉得心里有一丝疑惑,刚要仔细想想,又被有关刘惜蕊和太子的一些事情驱散了,现在她满心满眼都是他们的事。

第二天陆漫还是派人去把宋默接来了。耐着性子听他扯着她的衣襟说了半天相思之苦,以及郡王府的事情,才把他送去鹤鸣堂。现在,姜悦和姜玖仍然住在那里。

姜悦一看见宋默,就屁颠颠上前问道,“豌豌和豆豆又去你家了吗?我很想它们呢。”

宋默耸耸肩,非常遗憾地说道,“我也盼着它们呐,就是没盼来。”看到姜悦瘪起了嘴,又许诺道,“若下次它们再去找我,我就亲自把它们抓过来交到你手上。”

二十二这天上午,平国公主夫妇及高院使又来了东辉院,太子也秘密来了。因为今天要给刘惜蕊拆线。

太子是打着看望长公主的借口来的。昨天,长亭长公主偶感风寒,皇上和太子听说了,甚是惦念,所以今天太子专程来鹤鸣堂探望。

太子来的突然,长公主已经去了东辉院找陆氏看病,太子听说后也随即去了东辉院。

此时,陆漫和何承已经去了病房,长公主等人也都等在那里。

太子来了,众人起身给他行了礼。

太子这是第二次看见这个表妹。上次见面,他因为太过震惊那件事,都没仔细看过她一眼,只匆匆跟她说了两句话。

见这个表妹虽然脖子上缠了一圈绷带,穿着高院使嘴里的奇怪的“病号服”,但长相妍丽,淡雅脱俗,比许多经过调教的贵女还要气质卓越。面对未知的伤痕和伤势,也没有一点惧怕的神色。

他心里更加欣赏了几分。说道,“这么多年,表妹受苦了,你是受本宫母妃和本宫之累。”

刘惜蕊逼退眼中的泪水,又屈了屈膝答道,“太子殿下言重了。小女子能活下来,能看见太子殿下的身世大白于天下,好人得到昭雪,恶人得到严惩,已是大幸。现在,还能把折磨了小女十几年的毒瘤割了,更是幸之大幸。”

陆漫偶尔会把她下巴的那个积症喊成“毒瘤”,她觉得这个称呼更精准,便这样叫了。

太子笑着点点头,又说道,“等到母妃和外祖家昭雪那一天,本宫会为表妹向父皇请封。”

他的意思是,以后刘惜蕊可能会多个封号了?她虽然是太子的表妹,但父亲官职太低,顶多被封郡君,县主以上的封号是不可能的。即使这样,也已经是非常高的荣誉了。

刘惜蕊屈膝谢过。

太子又转向陆漫,笑道,“三郎媳妇辛苦了。听高院判说,你做的那个手术,过程像绣花,史无前例。”

陆漫笑着屈膝道,“太子殿下过誉了。”

之后,陆漫、何承、高院使、绿绫、刘惜蕊进了手术室,其他人坐在厅屋里等。

第四百五十九章 清晰

刘惜蕊坐在椅子上,头也仰着放在椅背上。怕她乱动,绿绫还用手扶着她的头。

为了适合刘惜蕊的高度,陆漫坐着拆线。她笑道,“别怕,只有一点点痛,像被蚂蚁夹了那种感觉。”口气像是哄孩子。

何承笑道,“听姐姐的话,像是被蚂蚁夹过一样。”

众人都笑了几声。

陆漫先用镊子夹着蘸了用夜黄花茎熬的水的药棉给她在伤口上擦了擦,再拆线,夜黄花茎熬的水有消炎作用。

还给何承和绿绫做着讲解,以后这些事要绿绫主做。

刘惜蕊一点都不娇气,只皱了皱眉头,连“嗯”都没“嗯”一声。

小半刻钟搞定,绿绫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玻璃镜递刘惜蕊,说道,“刘姑娘先看一看,稍后还要擦药。”

刘惜蕊接过小镜子,手都有些发抖。但看到何承和陆漫惊喜的目光,鼓足勇气举起来。

下巴上那个伴随她十八年的丑陋的紫色包块真的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细细的小疤痕,还有几根线缝印迹,皮肤真的是白色呢。

何承好想说,“你更美好看了!”但说出口的却是,“姐姐手艺好,伤疤和线缝会慢慢变淡的。不注意,不会看出来。”

刘惜蕊激动地眼泪都流了出来,拉着陆漫的手说道,“这比我想象的好太多,谢谢陆姐姐,谢谢何公子。”

陆漫牵着她来到厅屋,所有人看了都唏嘘不已。

刘惜蕊被绿绫领进屋擦药,太子和长公主对陆漫、何承又是一番大大的表扬。

陆漫请太子、长公主、高院判去了另一间屋,几人要进行密谈。

高院判自是对陆漫姐弟的手艺佩服得五体投地,但还是建议道,“刘姑娘刚刚做了手术六天,还是应该再观察观察有无其它后患。若确定没有,再为太子诊治。”

长公主虽然绝对相信陆漫的手艺,但也觉得高院使说得对,为太子治病,稳妥第一,何况是动刀做手术。点头道,“这样甚好。”又道,“展唯媳妇已经怀孕七个多月了,双胎又大多会早产。这样算下来,她生产前或许不能为太子做手术了。”

陆漫已经完全确认刘惜蕊的手术非常成功,这是她基于前世的经验所得。这些古人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治疗积症的方法,不敢确认,也在情理之中。按她的想法,最好趁她现在身体还受得住,这几天就做了。但他们都那样说,也不能提反对意见。

太子已经知道“下毒”大案的背后或许还隐藏了一只黄雀,恨不得明天就把背上的“毒瘤”割了。但他也知道,若他要做手术,影响面就大了,不仅要经过皇上同意,还要经过太医院的院使、院判,主治他病的几个御医共同商议。

也只得说道,“本宫非常相信三郎媳妇的医术。就再看看吧,越快越好。”

把太子和高院使送走后,刘大夫人分别给陆漫、何承、绿绫各送了一百两金子、八十两金子、一百两银子做为诊金,领着刘惜蕊再三感谢了长公主、陆漫、何承。

陆漫几人自是推拒不要,刘大夫人一定要送,话里话外把陆漫姐弟同刘惜蕊定性为大夫和病人的关系。

她这样,陆漫便明白了,一是刘家不想让别人知道刘惜蕊同陆漫姐弟的“特殊”关系,怕何承坏了刘家姑娘的名声。二是刘家为了让刘惜蕊看清楚,她是刘家的姑娘,刘家为了她的病不惜花费大价钱。

想通其中关结,陆漫姐弟也就接了。

陆漫又派小中跟去刘府服侍刘惜蕊几天。其实,在伤口愈合前保证不沾水,每天用药水擦擦就行了。但古人不清楚,为了让刘家和刘惜蕊放心,陆漫便派去了小中。

这天晚上,东辉院摆了一桌席,长公主、老驸马和何承都在这里吃饭,也把姜悦和姜玖接了回来。

饭后,何承去赵府看望何氏,并会在那里住一宿,明天直接去军营。

这天晚上,放松下来的陆漫跟三个孩子玩到很晚,才把他们打发回去歇息。

夜里,陆漫突然从睡梦中清醒,一直萦绕在心间的那一丝疑惑也终于清晰起来——姜展唯曾经说过要在年后把舒明薇送走,让她打着云游的名义去蜀中嫁人。

舒明薇走了吗,姜展唯没回来是不是因为她的事?

陆漫知道即使舒明薇再纠缠,姜展唯也不会真的跟她发生什么事。但还是禁不住一阵烦躁,东想西想想到下人开始扫院子了,才又睡过去。

第二天辰时末,陆漫还睡得香。

几个下人知道三奶奶前几天辛苦,没歇息好,负担又重,便都默契地没叫她。李儿还专门在东小门口等着,只要老驸马一来,就把他哄去晓轩,别大声嚷嚷把三奶奶惊醒。

陆漫醒来。院子里静静悄悄的,只偶尔有几声鸟鸣。若不是看到灿烂的阳光透过窗纸,照得屋内亮堂堂,以为时辰还早。

尽管她没出去,也知道此时已快日上中天,埋怨王嬷嬷怎么没早些叫自己。在古代婆家,主妇睡懒觉,还睡到时近晌午,是件很丢脸的事。

王嬷嬷心疼道,“三奶奶之前有多辛苦,长公主心里知道,自是不会怪你。”又了然笑道,“三奶奶放心,没让那些无关的人过来,别人不会知道。”

陆漫刚吃完饭,下人就带来一个陈次辅家的婆子。原来,是陈二奶奶开始发作了。

陈二奶奶属于高龄生产,还是第一胎,陆漫当初就答应会在她生产的时候亲自过去看着。

陆漫赶紧让人去通知绿绫和小西,又遣人去鹤鸣堂说一声,三人便匆匆去了陈府。

陆漫先进产房看了看,又安慰了一番吼叫着的陈二奶奶,绿绫和小中留下配合另两个接生婆接孩子,她去另一间屋子和陈夫人吃茶叙话。

陈二奶奶从早上生到晚上,终于生下来一个七斤二两的大胖小子。陈次辅夫妇、陈二爷等人正高兴的时候,突然从产房里传出惊叫声。原来,陈二奶奶突发大出血。

第四百六十章 禁足

陆漫听后,赶紧进了产房,对绿绫说道,“赶紧,用我之前教你的法子按摩子宫。”

她则为陈二奶奶施针,又让小西等人冲了促进子宫收缩的散剂给她喂进去。

半个多时辰后,出血量渐渐减少,陆漫才放下心来。

这是在古代,不能输血,目前也不可能做子宫摘除的手术。若抢救不好,大的是送命,小的是像鲁六奶奶那样,再不能生孩子,身体也垮了。

一个多时辰后,陈二奶奶的情况终于好转。

走出产房的陆漫已经疲惫不堪。陈次辅和陈夫人看到陆漫挺着比别人都大的肚子,非常过意不去,说着感谢的话,并留她在府里住一宿再回去。

陆漫摇摇头,她不习惯在别人家里住。虽然跟陈二奶奶比较熟悉,但跟其他的陈家人并不熟。

尽管大半夜了,她还是坚持坐轿回家,只把小西留下看护。

她坐的轿子出了陈府角门,才发现护送她的护卫又多了许多。足有两百多个,把她团团围住。跟来的杏儿说,长公主又派了许多护卫来。

陆漫想着,虽然她给刘惜蕊治了病,又即将为太子治病的事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但长公主还是怕万一被“黄雀”知道,她有危险。

回家后,她又觉得有些不舒服,躺上床不敢再动。

第二天她没有按时起床,绿绫又有些怕了,去鹤鸣堂向长公主作了禀报。

长公主知道后,气得骂了几句陆漫太好强,若胎儿有个不好该怎么办。并下令她生产前不许再给任何人看病,不许随意出院子,算是变相“禁足”了。

也不许老驸马去东辉院吵她,还让人把姜悦接来鹤鸣堂住几天。晚上又专门把二老爷留下,跟他说无事不许去麻烦陆氏,让绿绫去给二夫人把脉即可。

二老爷十分不情愿,说道,“娘,绿绫只不过是个丫头,怎么能替代陆氏。只隔两天给文儿一人瞧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陆氏哪里有那么娇气。”

长公主气得想把手中的茶盅砸过去,骂道,“你媳妇又没什么毛病,为何一定要让陆氏瞧。人家小媳妇不该娇气,你媳妇就该娇气了?不长脑袋的东西,现在陆氏的身子本就不太好,若真因为给你媳妇看病更不好,你如何去面对展唯?你们父子的关系一直生疏,何苦再去落埋怨。”

再想到姜展唯暗中遣人给她送的信,更是一阵烦躁。又骂道,“你这个太平官当得比谁都轻松,你媳妇儿子在家里什么都不管,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展唯和陆氏都在为家族兴衰拚着命,你不说帮他们减轻一下负担,丁点大的事也好意思去麻烦人家。那也是你儿子媳妇!滚,老娘不想见你,眼不见,心不烦。”

二老爷听了,心里不服气,也不敢再多说,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因为长公主发了话,东辉院挡了所有找陆漫看病的人,包括一些老病号。

绿绫就更忙了。

第二天,陈次辅听说陆漫因为救治自己儿媳妇惊了胎,非常过意不去。晚上亲自带夫人儿子来鹤鸣堂致谢,并奉上五百两银子的诊费和一些补品。若陆漫没有不好,只会陈二爷一个人来送诊费。

走之前,陈次辅还跟长公主和姜侯爷暗示,等到姜展举明年丁忧完,会为他留意一个好缺。

长公主和姜侯爷自是一番欣喜。长公主已经明确表态不再求皇上,姜侯爷因为洪家的关系现在很低调,姜展举因为外家是洪家也会受到一定的影响。若这位次辅兼吏部尚书愿意帮忙,姜展举将来的位置不会孬了。

姜侯爷佩服地看看母亲。

她老人家如此作为,既是保护了陆氏,也解决了一个悬在他们心头的大难题。

之后大奶奶韩氏又乐滋滋地携了一堆补品来东辉院看望陆漫,其中还包括一斤极品血燕。陆漫有些纳闷,长公主和几房才送了补品,今天她怎么又送了这些来。

纳闷归纳闷,还是表示了感谢。

大奶奶知道陆漫现在不能劳累,只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赵亦还是在衙门里跟陈次辅闲聊时听说陆漫不太好了,晚上回去后就跟何氏讲了。

何氏很担心,第二天就坐轿来东辉院看闺女。她自从怀孕满了三个月,赵亦便没有之前那么限制她的活动了。

她见闺女没有传说中那么厉害,才放了一半的心。她又把陆漫狠狠数落了一顿,还埋怨了几句王嬷嬷。

何氏的脸更加圆润了几分,肚子也有些凸起。她才怀孕三个多月,似乎孩子长得有些偏大。

陆漫说道,“娘,你要多动动,少吃些。陈二奶奶就是因为人胖,年龄大,孩子大,才造成大出血……”又念叨了一大堆注意事项。

何氏也听说了陈二奶奶的凶险,赶紧点头应是。说道,“老爷总说我身子不好,要我多歇歇,以后可不能了。”

长公主听说何氏来了,遣人请她去鹤鸣堂玩,顺便在那里吃顿饭。传话的婆子还说,“长公主专门说了,三奶奶不太好,就老老实实呆在屋里,不用陪着亲家太太去,晌午会遣人送几个菜来。”

陆漫笑知道长公主专门邀请何氏是给她和何氏长脸面,笑道,“我就那么馋,还用她老人家巴巴的专门让你带这个话?”

何氏一直知道长公主宠爱自己的闺女,笑得一脸灿烂。

她在鹤鸣堂吃完晌饭回东辉院,母女两个又说了一阵话才回了赵家。

陆漫在家里过了几天清静的小日子。身体无大碍了,就在院子里转动转动。

二十九下晌,姜悦闹着回来了,她知道今天爹爹和舅舅该回家了。老驸马也跟着来了,他们已经得了吩咐,不能缠着陆漫。所以,即使跟她说话,都要距离一丈开外。

傍晚,姜展唯和何承果真一起回家了。

只不过,姜展唯的嘴上长了几个燎泡,人似乎也憔悴了一些。甚至没有跟扑过来的姜悦好好亲近,抱了抱她就放下了。

第四百六十一章 胡思乱想

尽管姜展唯强颜欢笑跟陆漫和孩子们说了几句话,陆漫也发现了他的不同。

他匆匆吃过饭,就说有重要公务出去了,没去鹤鸣堂,姜悦的大哭也没能挽留住他。

姜展唯平时喜怒不形于色,很沉得住气,甚至面对最在乎的名利得失也没有如此失态过。他如此,肯定是遇到大事了。

他没有去鹤鸣堂跟长公主商量,八成是找谢家祖孙去了。现在他们两家明面不怎么串门子来往,但暗地里会去某个地方。

想到姜展唯如此或许跟舒明薇有关,陆漫有些心慌起来。

但看到老小孩子跟何承挤在一堆玩得热闹,也只有忍着。

终于等到老驸马和孩子们去歇息了,陆漫问道,“你姐夫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何承看了屋里一圈,杏儿等人很知趣地退了下去。他才低声说道,“姐夫应该是遇到什么难办的事了,任务还保密,我也不太清楚。我曾经听士兵说,十九那天姐夫亲自带了一队人马去搜山,还在郊外设了卡检查。他回来以后,那些人马继续在搜了几天几夜,好像人还是没搜到……他们没说找什么人,我一个小医官也不好细打听。”

陆漫吃惊不已,姜展唯找的会不会是舒明薇?若真的是她失踪了,她是主动还是被动?

若是她被人劫持,被人杀害,姜展唯或许会愧疚一辈子。若是她主动逃跑,那就是她不愿意听从姜展唯之前的安排了。但是,姜展唯安排了一些人在她周围看守,若没有外援,她根本跑不了……

何承见陆漫的脸都白了,面沉似水,后悔不该嘴快。姐姐现在是特殊时期,不能受刺激。他没想到陆漫会把这事跟舒明薇联系在一起,还以为她只是单纯关心姜展唯的公事。

不赞成地嗔怪道,“姐姐,你一个妇人,管那么多事做甚?姐夫的那些公事,连我都不去操心,姐姐何苦还要操心。你这样对身体不好,不利于生产。”

陆漫也只是怀疑,又想着或许是找与“黄雀”有关的人也不一定。她说道,“我才懒得管他的公事。”又看着何承郑重说道,“你是我亲弟弟,若他敢做什么不好的事,你不许帮着隐瞒。”

何承瞪大眼睛,挥了挥拳头,说道,“若姐夫敢做对姐姐不利的事,我不仅不会隐瞒,还会对他不客气。即使打不过他,我也会去打。”

陆漫笑道,“好,算你有良心。”

何承又吞吞吐吐起来,脸也有些红。

陆漫笑道,“小中说刘姑娘的伤口恢复得很好。今天她还专门说了,刘姑娘明天会来家里一趟,让我帮着看看她的伤势。祖母不许我给人看病,绿绫的医术远不及你,也只得请何医官帮着看看啰。”

何承听了,笑得更开心了。笑完才觉得陆漫的话里有话,问道,“不许姐姐给人看病,姐姐是又不好了吗?来,我给你把把脉。”

陆漫说了一下大概情况,又道,“我已经没事了,只要好好歇息,不再累着就行。”

何承又是一番郑重嘱咐,才回了榆青院歇息。

陆漫等到亥时,姜展唯也没回来,只得自己先上床睡觉了。

她睡得迷迷糊糊时,又感觉有人在她肚子上摸着,还有那股熟悉的淡淡的冷香弥漫在鼻间。

“三爷回来了?”她慢慢地转过身。如今她的肚子已经非常大了,又尖,有些像前世的炮弹头,翻身也成了一件不太容易的事。

姜展唯见她的肚子又大了许多,连翻个身都如此困难,极心疼。再想到柳信禀报说,她因为给人治病劳累过度,惊了胎,心都抽紧了,觉得比他自己在战场上受伤还难受。

他伸过头亲了亲她的脸,说道,“你这么辛苦,我却不能天天陪着你。祖母说得对,生产前,你不能再劳心,劳力,不要再给别人看病了。”

“嗯。”陆漫答应道。她已经转向姜展唯,尖尖的肚子顶在他的身上。罗帐中漆黑一片,她看不到他的样子,任他轻轻抚摸着她的肚子,脸颊,头发……

她在等,等他主动说出舒明薇是否已经被他送走,或是有别的什么事情。

他没有说话,大手在她的肚子上轻轻游动着。偶尔肚子上鼓了个包,他便会惊喜道,“孩子又动了,是想爹爹了。”

陆漫实在忍不住了,问道,“三爷曾经说,年后就把舒姑娘送走,她走了吗?”又赶紧说道,“我的意思是,若她真的去蜀中嫁人,三爷要送她嫁妆的。男人不懂这些,用不用我让王嬷嬷去帮三爷的忙?”

说完,连她都觉得自己伪善,在古代当贤妻不容易,给这个敏感的男人当贤妻就更不容易。

黑暗中,听见姜展唯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才说了不让你劳心,你又操心无关的事……至于舒,舒姑娘,她,她的事,”他有些磕巴起来,又道,“她,她已经走了。记住,不要因为她的事,或者其他人的事,而影响你的心情。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在家里好好养胎,生下健康的孩子。至于外面的所有事,有我……”想到自己的媳妇能干,还真有她做得了而自己做不了的事,又补充道,“当然,给太子治积症除外。”

他的意思是,舒明薇已经走了,走去了哪里没说。有可能去了蜀中,也有可能去了其它地方……

他的那句话说的对,自己生产前不能再劳心。但是,他这个似是而非的回答令她非常不满意,她更会多想。

陆漫说道,“我也不想劳心。但你不说清楚,我岂不是更会胡思乱想。”顿了顿,又道,“听我弟弟说,你去山里找人,还找了好几天,舒姑娘住的兰古庵就在山里的……”

姜展唯的嘴张了张,还是轻声笑道,“原来是这事,就你爱胡思乱想。我们找的人是藏进深山的盗贼,因为怕扰乱民心就一直在秘密寻找,跟舒姑娘没有任何关系。她已经被送去了蜀中,世上也再没有舒明薇这个人了……”

第四百六十二章 真相

陆漫听到姜展唯确切的回答,那个一直压在心底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她的心情有些雀跃,也有些不好意思。嘟嘴说道,“你也别笑话我爱乱想,女人都是这样的。只有在乎的人,才会多想,乱想。”

姜展唯能感觉到陆漫声音里的雀跃和欢喜,心里更没底了,也更加惭愧。他又伸过头亲了亲她的脸,轻声道,“好了,睡吧。”

他没有再动,似乎已经睡着了。陆漫也渐渐沉入梦中,传出轻鼾声。

听见陆漫睡着了,姜展唯又无声地呼出一口气,挪了挪身子。

漫漫现在情况特殊,怕她多想伤及身子甚至是胎儿,根本不敢把真相告诉她。

姜展唯带人找的,就是舒明薇,或者说是她的丫环黄鹂……两个女人只剩下一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休,另一个人又去了哪里?

若烧死的是舒明薇,死得又这般惨烈,他的心还没有那么狠,会愧疚一辈子。

若是舒明薇故意纵火脱身,那她该是多么可怕和恶毒的女人!

再想到兰古庵失火的前一天,她曾经遣人找过他,说有急事让他去庵堂见她一面。他拒了,只说有事让人传话即可,还说让她做好去“云游”的准备,几日后启程。即使他再不愿意相信,舒明薇怀恨纵火脱身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的心里总有一种莫明的心慌。这种感觉,是他之前从来没有过的。他怕失踪的人真的是她,能把丫头烧死自己脱身,那是有多大的仇恨多狠的心。她肯定没有办法把他怎样,他怕她会报复漫漫……几天几夜搜寻毫无结果,他也只有明面收兵,改为暗中巡查。同时又赶紧写信请长公主把漫漫困在家里不要随意出门,即使出去,也要充分保证她的安全。

漫漫说得对,不是谁都可以利用。利用了不该利用的人,后患无穷……除非他的心真的冰冷似铁,提前把麻烦处理掉。

还有,若是一过了年就马上强行把她弄走,不是再次利用她想抓住教唆她的“女香客”背后势力而拖延了一段时日,也不会弄出这么大的事……

他的肠子都后悔青了。

黑暗中,听到陆漫绵长的轻酣,他的心又颤了颤。他想把她搂进怀里,紧紧搂住,才能感觉自己牢牢地护住了她。可是她的大肚子把他顶在一边,想搂搂不过来,只得又把她的小胖手抓在大手里,拿在嘴边亲了又亲。

第二天一早,姜展魁早早起来跟着哥哥练武,连姜悦和姜玖都没有睡懒觉。她们知道姜展唯在家,想跟他一起吃早饭,更怕她们起晚他走了,又见不到面。

结果,陆漫是最后一个起来的。她来到厅餐,一大三小已经坐在了桌前。

见自己比娘亲早起,姜悦美得不行。得意地说道,“太阳照屁屁,娘亲才起床。”

姜展唯看着陆漫笑了笑,为她道,“不是娘亲起得晚,是娘亲肚肚里的弟弟妹妹起得晚。”

几人都笑起来。

姜玖咯咯笑道,“哥哥居然说肚肚了。小侄子小侄女还没出生,哥哥先撒上娇了。”

众人笑得更欢,姜展唯有些不意思,低咳了一声。

吃饭的时候,姜展唯总是不由自主看向陆漫,眼里的“情绪”掩都掩不住。那种情绪不完全是情素,还带有一些关心、愧疚,或者别的什么。

陆漫有些纳闷,当着孩子们的面不好说他,只是嗔了他一眼。他了然地垂下眼皮,没一下下又情不自禁地看她几眼。

已经懂了一些事情的姜展魁和姜玖红了脸,不好意思看哥哥这个丢人的样子。

姜悦可没这个觉悟,问道,“爹爹,你怎么紧着看娘亲啊?”

姜展唯觉得闺女这个问题很高深,想了一下才说道,“你娘亲跟原来不太一样,爹爹是想看她哪里不一样。”

姜悦嘟嘴说道,“爹爹笨,娘亲是长胖了,肚肚长大了。”

姜展唯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哦”了一声,才老实地低头吃饭。

饭后,姜展唯说有急事就要去鹤鸣堂。见闺女和妹妹都瘪着嘴看他,又回过身一手抱闺女,一手牵妹妹,招呼着弟弟,四个人和二狗一起走了。

旗长的岁数大了,老实地跟在姜展魁的腿边慢慢走着,而不像酥心糖那样撒着欢地跑在最前面。

陆漫被“禁足”,加上还要等何承和刘姑娘,便老实地呆在东辉院里。

姜展唯几人去了鹤唯堂,长公主和老驸马已经吃完了饭。

老驸马看到如此的姜展唯,幸灾乐祸道,“唯唯吃了多少辣子,把嘴辣出了这么多的小泡泡?”

姜展唯没答他的话,给他和长公主躬身施了礼。

长公主让老驸马带着几个孩子去坐画舫玩。现在天气渐暖,可以坐船了。

姜展魁觉得自己是大人了,不想去坐。但见祖母和哥哥像是有要事相商,也只有跟着去了。

等屋里只剩下祖孙两人,长公主才招手把姜展唯叫到身边,拉着他坐在罗汉床上,还用帕子擦了擦他的脸。心疼地说道,“看看,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莫担心,咱们一起想办法,总能解决。你媳妇在家我能保证她的安全,出了家门我们一起保证她的安全,出不了事。”

姜展唯点点头,手任由她拉着放在她的膝盖上。长公主之前跟他说过许多次话,唯有这次真正让他的心里涌起了一丝丝暖意。

他才说道,“禀祖母,是十九那天夜里子时一刻走的水,只烧了一栋厢房……留下一具烧得不像样子的尸首,失踪两个女人,三个人受伤……那个人应该是趁乱逃出去的。我派去的人先忙着救火,后来发觉事情不对,便有几个人迅速去附近寻找,却一无所获……兰古庵在山里,关键路口都有我的人把守。没看到她出山,在山里和京郊找了多日也没找到。谢大哥派人一直在京城暗访,也没发现任何踪迹……”

他之前给长公主写信说了情况,但说得没有这么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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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三章 意外

长公主叹道,“光是一个女人并不可怕,怕就怕她有同伙。她拿你没办法,把对你的气发在你媳妇身上。她在暗,你媳妇在明。”

这也是姜展唯最怕的。说道,“舒姑娘主仆一直在监视之下,除了庵里的居士,还有那个一直教唆她的女香客,根本没有接触外人的任何机会。只有十八那日晚上,有人看到一个男人鬼鬼祟祟出现在庵里,被人追到她们住的厢房附近。寻找的人问了她们,她们说恍忽看见一个人,往东面跑去了……想来,她们当时应该是说了谎,那个男人藏在了厢房里……”

长公主的眼睛都瞪大了,问道,“还有那一出?”

姜展唯点点头,继续说道,“若那个男人真的藏在她们住的厢房,半夜厢房走火,他趁乱帮助她们其中一个人逃出生天。我们分析,那个男人有可能是通过女香客跟她们有所联系,想办法把舒姑娘救走以脱离我。还有一种可能,那个男人是偶尔跑到那里,舒姑娘临时起意藏好那个人,并讲条件让那人帮助她逃出去。而后一种可能性最大……”

长公主沉思了一会儿,点头道,“本宫也觉得后一种可能性大。那个女香客肯定是‘黄雀’派去说服舒明微,目的是让她想办法缠着你,给你媳妇找事添堵,最好让你媳妇在这个特殊时候一尸三命。‘黄雀’不一定清楚你媳妇已经有了根治太子积症的法子,但他知道你媳妇医术高明,怕她终有一天会治好太子的病。舒丫头不知道他们的心思,临时起意跟着人跑了,也让我们有了提防之心,把你媳妇更好地保护起来,这一定不是‘黄雀’愿意看到的结果。虽然‘黄雀’和舒丫头都恨不得你媳妇死,但‘黄雀’的手段要高明和隐密得多……”

陆漫给刘惜蕊做手术的事情,除了几个最关键的人,其他人都不知道,特别是宗亲。连跟他们关系最好的宋明,都没有说过。

长公主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唉,看着舒家丫头一副温温柔柔的贤惠样子,忒的可怕。也是我们之前想错她了。你娶了媳妇还能固执地守你几年,之后不顾父母,不顾理法,不顾脸面去找别人的汉子,还为了这个汉子义无反顾不听父母的招呼,本就是一个偏执极端的丫头。再被有心人带偏,就钻进死胡同里出不来了。”

姜展唯不确定地说道,“还有另一种可能,逃跑的或许是丫头……可能性虽然很小,也不是没有。”声音越来越弱。

“不错,也有这种可能,但这种可能不会超过一成。”老太太提高声音说道,“你敢赌吗?你还是太年轻了,心肠也软了些。记住,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为了永绝后患,你用完了就要想办法快刀崭乱麻,彻底把她处理掉。不说让她死,至少要早日弄走,弄到坏不了你大事的地方去……有些事,既然你要做,就要做得干净,要不就干脆别去做。患得患失,就会留下无穷麻烦。”

姜展唯低下头。他过去一直认为自己心狠手辣,可是,面对那个曾经以为会成为自己妻子的女人,他无论如何也下不了狠手,总想给她留一条后路,还是他认为最好的后路。或许因为自己这样,才让她一直抱有一线希望。别人一撩拨,那线希望之火就熊熊燃烧起来。未能达到目的,再加上舒家出事,便疯狂起来……

想到因自己处事不当有可能让漫漫面临危险,他的心都抽紧了。

长公主又问道,“教唆舒丫头的女香客真正身份查实了吗?”

姜展唯摇摇头,说道,“那个女香客是初一去的兰古庵,自称是定州城郊的一个寡妇,去京城找娘家侄子,想先在兰古庵为亡夫烧香茹素一个月后再去京城,以后就在那家过活。刚开始我的人并未发现她的不妥,后来觉得她无事就找舒姑娘主仆说话,还尽说些话本里的男欢女爱,忠贞不渝,付出真心就会有所收获什么的,我的人才注意到她……她在山里没有跟其他人来往,本来是想看她下山去哪里,谁知会突然发生那件事。等把火救下来,才发现那个女香客也不见了。第二天在一个悬崖底找到她的尸首,说是失足落下去的。”

长公主痛心疾首,脸上的褶子皱得更深了,叹道,“可惜,这条线也断了。”又道,“看来,‘黄雀’着急了……”

姜展唯点点头没吱声,薄唇抿成了一根线。

长公主拍拍他的手说道,“急了,才容易露出破绽。你也不要太自责,年轻人做事想的不周全,也情有可愿。等到吃了亏,上了当,有了经验教训,以后才知道该怎样做。”

姜展唯又点点头。

长公主又问道,“那事你媳妇知道吗?”

姜展唯摇摇头,说道,“我不敢跟她说,怕她着急对身子不好。”

长公主长叹一声,说道,“她生孩子前,就先瞒着吧,别再惊了胎。”

东辉院里,刘惜蕊被请进了正院上房。跟她一起进门的宋默给陆漫和何承行了礼,很听话地没有去缠陆漫,被人直接领去了镜湖找姜悦玩。因为爹爹嘱咐过他,嫂嫂现在身体不好,不许去烦她。

在外人面前,刘惜蕊的面纱一直是戴着的,给人感觉她的下巴依然丑陋不愿意让别人看见。在刘家,她因为“自卑”,也不多跟刘家姐妹和别的姑娘来往。

等到把除了王嬷嬷和新荷、杏儿、小中以外的下人打发走以后,何承亲自把缠在刘惜蕊脖子上的绷带取下。看到她的伤口恢复得非常好,又变细变淡了一些。

刘惜蕊看看镜子,笑得更开心了。

几人说笑一阵,又说到她外家李家的事。皇上已经彻底为李家平反,又派人去北地接李家人了。

一说到这事,刘惜蕊的眼圈就红了。说道,“十几年了,也不知道他们还能活下多少人。”

第四百六十四章 人生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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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漫也不好多说。听之前姜展唯说过,跟大金国打仗的时候,冲在最前线的,就是发配在北地的那些罪臣及其家里的男人。壮男应该剩不了什么人,女眷孩子,若体质不好的,也活不下来。又遗憾没早些发现那个秘密,若早发现了,姜展唯在边关的时候就可以暗中帮着寻找李家人,并且秘密保护他们。

晌午,陆漫留刘惜蕊在家里吃饭。她想着老太太好久没看到姜展唯了,肯定会留他们几人在鹤鸣堂吃饭。

可是,晌饭前姜展唯居然一个人回来了。

陆漫有些惊讶,“你怎么回来了?”

姜展唯说道,“我一直忙,鲜少时间陪你……”

见何承笑起来,他没好意思再说下去,还瞪了何承一眼。他把孩子留在鹤鸣堂,就是想一个人陪媳妇清清静静吃顿饭。若是刘惜蕊不在,他会毫不客气地把何承赶走。

陆漫则暗自纳闷,这个男人有些反常,当着外人的面说话也不顾忌了。

侧屋里摆了两桌,陆漫和刘惜蕊在炕上的小几上吃,姜展唯和何承在地下的八仙桌上吃着酒。

两个男人喝两口酒,就会不由自主地看看坐在炕上的两个女人。

陆漫和刘惜蕊的余光都能感觉他们的目光,刘惜蕊满脸通红,又娇羞又幸福。今天上午,除了说李家的时候难过,她几乎所有时间都是这个表情。

陆漫则很纳闷,这个男人怎么这次回来总有些与平时不同,他们是老夫老妻好不好,怎么搞得像另两个恋爱中的小儿女一样。

饭后,刘惜蕊带着小喜依依不舍回了刘府,何承则去了赵家看望何氏。

陆漫上床午歇。她躺在床上,看见姜展唯坐在床边深情脉脉地凝望着自己。问道,“你干嘛这样看着我?这次回家,你像变了个人。”

姜展唯有些红了脸,嘴硬道,“我是你男人,怎么看你都成。”又伸手摸着她的大肚子说道,“你这么辛苦,我心疼。”

这个男人就是这么矛盾。看着冷冰冰的惜字如金,可甜言蜜语张嘴就来。

陆漫笑起来,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他嘴上的燎泡,小声说道,“黄雀再狡猾,只要他做了,就能露出破绽。你也不要太着急,身体要紧。我已经让人给你熬了汤药……”

姜展唯抓住她的手,放在他唇边亲了又亲。说道,“漫漫,注意身体,等你生下孩子,我们就有三个儿女了。我会给你们好日子,不让别人欺负你们……”

“我知道。”陆漫说道。

她闭上眼睛,渐渐沉入梦中。见妻子睡着了,姜展唯才起身走出卧房。

晚上姜展唯没有回来吃晚饭,让姜悦又难过了一场。见重孙女难过,老驸马气得大骂唯唯嘴上的泡泡长得好,应该再多长几个才好。

姜悦更不高兴了,瘪嘴就要哭。老驸马又说了成筐好话,才把小妮子哄过来。

姜展唯是半夜回家的,陆漫迷迷糊糊跟他说了几句话,第二天醒来时他又走了,空留下枕畔的淡淡梅香。

陆漫隐约记得,姜展唯跟她说,若她的身子受得住,刘姑娘的伤口恢复得好,太子又愿意,最好能早些给太子动手术……

她又想到现在不让她出门,还有东辉院以及那边府里调来许多护卫,还加强了巡夜,应该是在保护要为太子治病的她。早给太子动手术,她也能早一日安全。

想到这些,她摸摸自己的大肚子,她也想早些做手术啊。只不过,那些人肯定不会让她在这时候做,怕她手术过程中突然发作。虽然何承,甚至王医官都能继续做下去,但为了最大的安全系数,肯定不愿意让他们做。所以,哪怕她的身体再受得住,那些人也不会同意的。

又想着,姜展唯的反常表现,或许是心疼她被“黄雀”惦记而人身安全受到威胁吧。

她抿嘴笑起来。那个男人,有时候很讨嫌,也有时候也很可爱。

二月十六,是为刘惜蕊动手术满一个月的日子。

这天飘着绵绵春雨,雨不大,寂寂无声,润湿了地面,也把花洗得更艳,树洗得更翠。

巳时初,刘大夫人就带着头戴面纱的刘惜蕊来了东辉院,想请神医再看看,有没有办法帮着她解胎毒。

长公主也在三夫人的陪伴下坐轿来东辉院看望陆漫,听说她的肚子有些不适。

不多时,太医院的高院使和付院判也来了。他们的借口是来请教神医姜三夫人一些医术方面的问题,顺便再谈谈能否买些夜黄花给太医院自己种植。付院判是当初为老驸马治病的付御医,上个月刚升为院判。

东辉院正院已经悄悄清了场,没有闲杂人等。

见该来的人都来齐了,刘惜蕊便取下面纱,再解开脖子上的绷带。其实,她不需要再缠绷带,只是为了以防万一面纱脱落,被人看到积症已经好了。

高院使等人看到刘惜蕊的下巴平整白皙,只有一条不足一寸长的淡红色的细线,以及几根短短的同色线缝,又是激动又是吃惊。

付御医没看到手术的过程,只看到过太子背上的紫色包块。他不太相信地问道,“刘姑娘之前跟太子的积症一样,还要大得多?”

高院使点头道,“当然了,刘姑娘的积症不止本官看过,太子殿下和长公主都看到过。”

长公主都激动哭了。

她虽然没明说,但她这一个月来压力非常大。若手术不成功,太子的前路暗淡,陆漫日子也不会好过。

高院使又问了刘惜蕊几个诸如有没有哪里不适,伤口还疼不疼等问题。

刘惜蕊说道,“除了头几天伤口有些疼痛,其它一切都好。”说完,又动了动脑袋说道,“现在,伤口一点都不疼了,只有一点点发痒。陆姐姐说正常,这是伤口正在愈合呐。”

陆漫开始也没想到伤口能愈合得这样好。这不止是她的手艺好,还是夜黄花起了大作用。用它制的黄克来消炎作用巨大,防止了手术后的感染。用茎熬的药水也好,起到了消毒消淡的作用。

没想到这个世界如此奇妙,居然有这样一种神药,还被发现了。

第四百六十五章 二豆归家

看看比其他孕妇肚子都大的陆漫,高院使和付院判又是高兴又是遗憾,更加着急。

高院使说道,“本官都等不及想早些请三少夫人给太子殿下治积症。可惜啊,还得等到你生了孩子,再满了月,才能做。这么算下来,至少还要等两个月的时间。”

陆漫好想大喊一声,把何承叫回来,我们马上就能做。但到底不能喊出来。

长公主更想让陆漫早些做,但为太子治病,稳妥为主,再急也不敢让她这时候做。

刘大夫人和刘惜蕊走后,高院使、付院判又同长公主和陆漫谈起购买夜黄花的事宜。通过这场手术,让他们更加看到了夜黄花的珍贵。他们还不敢说要黄克来的制造方法,这是人家的秘方,只说采了花再请同仁堂的师傅帮着制药。

陆漫知道迟早有一天会面临这种情况。这还是因为她的后台太硬,朝庭不敢强买。之前她已经同长公主商量过,长公主的意思是,只说他们自己的种植还没有形成规模,所以不能多卖,只先以一千两银子的价格卖他们五盆。这种花在现在可以说是拯救苍生的“神花”,这个价格并不贵,跟朝庭做生意不好狮子大开口。但不能卖多了,更不能告诉他们制药的法子。

“……花无百日红,在适当的时候献出去,或许能保这个家一世平安。再不济,等我死之后再卖也不迟……放心,钱财上我不会让你们姐弟吃亏。”

陆漫总觉得自己穿越到这个朝代就应该感恩,不能用拯救苍生的神药敛大财。但长公主说的也对,若真遇到重大的事情把花和制药方法献出去,能保一家平安。古代讲究一荣俱荣,一毁俱毁,他们也是这个家的一员。这是基于长公主活着,能帮他们保住这种花。若她老人家不在了,皇上说想要,自己也不敢不给。

虽然陆漫和何承是夜黄花的所有人,但这时候同朝庭谈生意还是由长公主主谈为好。

高院使和付院判心里觉得五盆花太少了,但长公主如此说,他们也不敢有异议。

天气已经暖和起来,陆漫身上的厚棉袍减成了薄袄,看着肚子更尖了。她现在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肚子太大,顶着胃非常不舒服,腿和脚也肿得厉害,走路都费劲。

但又不能不动。越不动,人就越胖,越不利于以后生产。

长公主又给她解了“禁足”,可以去府那边走动。

陆漫现在已经彻底不给别人看病,也不管家了。如果天气好,她就会慢慢走去鹤鸣堂给长公主请个安,再去镜湖边上转转。补钙的同时,锻炼身体,增强体质。这个世界,除了她别人都不会剖腹产,她可不想难产。

只偶尔李掌柜会来一趟,禀报外科诊堂的修建情况。

二月十九傍晚,姜展唯又没回来,何承也没回来。只让柳山带了信和一些东西,信上说他有公务在身,不能回家,让她注意身体。又说陆放荣的亲事定下了,他前几日托人去张家求娶刘姑娘,张家欣然同意,只等找个吉日正式请官媒上门说亲。

陆漫笑起来,这样最好。

她虽然不喜欢陆放荣,但他是这具身体的父亲,又是姜展唯最得用的下属,她和他不可能断绝关系,她当然希望他家有个好的当家主母,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姜悦得知爹爹不回来,又不高兴地翘起了小嘴,姜展魁和姜玖也失望不已。

陆漫起身说道,“三爷不回来,咱们去吃晚饭吧。”

她领着垂头丧气的几个孩子刚走出上房门,就听到一阵熟悉又久违了的尖叫声从东院墙外传进来。

几个孩子都望了望陆漫,异口同声地喊道,“豌豆黄!黄豆豆!”

陆漫点点头,“是它们。”

这个惊喜来得太突然,“离家出走”两个月的二只豆终于回来了!

几个孩子冲着东边喊着“豌豆黄,黄豆豆”,姜玖都激动地哭了,旗长和酥心糖也跟着一阵狂吠。

接着,就看到两只猫出现在东厢房顶。在晚霞的笼罩下,它们的毛毛更加金灿灿。

豌豆黄和黄豆豆从房顶上下来,姜悦一把把黄豆豆抱进怀里,姜玖去抓豌豆黄,豌豆黄躲过了。它跳到陆漫的面前,还知道不能冲撞主人,抬头张着大嘴“喵喵喵喵”地大叫着,一只爪子还指向东边,似急得不行。

陆漫哪里听得懂它的猫语,见它这丰富的表情,好笑不已。说道,“豌豆黄,你这是干什么?难不成你找了一只母猫,让我帮你去相看相看?”

豌豆黄气得收回爪子拍了一下自己的猫脑门。

听见声音的小青跑了过来,骂道,“这么长时间,你们野哪里去了,急死人了……”边念叨,边一只手一个拎去给它们洗澡了。

旗长和酥心糖也甩着尾巴跟了上去。

因为它们的回归,几个孩子也不伤心了。高高兴兴吃完饭,跑去院子里跟猫猫狗狗玩起来。连十岁的小大人姜展魁也放下架子,看着耍宝的两只猫大乐。

姜悦让人去给老驸马和宋默带个话,“让太祖祖和小默叔叔不着急,黄黄和豆豆终于回家了。”

陆漫笑起来,小妮子聪明得紧,还知道“终于”这个词,多不简单啊。

她建议道,“叫太祖父来就行了。这么晚,不好叫小默叔叔的,反正明天他就会来。”

老驸马想两只猫想得要命,一得知消息,就一溜烟地跑来了。

豌豆黄似乎也忘了那件事,再没有跟陆漫乱比划,而是跟老小孩子一起玩起来。

晚霞散去最后一点光辉,夜色如潮水般涌来,天边几颗星星烘托着半轮明月渐渐升起。

廊下门前的灯笼都点上了,院子里亮如白昼,老小孩子玩到戌时初才满足地散去。

第二天晌午,陆漫刚同老驸马、姜悦、宋默、姜玖领着二猫二狗转完了镜湖回东辉院,就迎来三位稀客。是张夫人、张大姑娘和刘姑娘,她们进京买东西,顺道来看望陈漫。还送了些补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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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六章 静好

人逢喜事精神爽,刘姑娘似乎比之前更漂亮了几分。见着陆漫还有些不好意思,脸蛋红扑扑的。

她们看到陆漫的大肚子,都惊得眼睛瞪多大。

张夫人说道,“天哪,姜夫人的肚子长这么大……”

刘姑娘赶紧接过话笑道,“我听老人说,肚子怀得尖要生儿子。姜夫人的肚子尖,肯定会生两个小子。”

她们都知道陆漫怀的是双胎。

王嬷嬷听了,喜得眼睛都笑弯了,直说,“承刘姑娘的吉言了。若能生两个哥儿,那就太好了。”

陆漫看见她们也高兴,特别是对待刘姑娘,更是与以往不同。留三人在东辉院吃了晌饭又去厅屋里说笑一阵后,才把她们送走。

晚上,陆漫刚刚上床,谢家突然来接绿绫,说谢大奶奶发作了。

谢家知道陆漫现在身子不太好,不敢再麻烦她,就退而求其次请了绿绫去。他们家已经早两个月就住进两个经验丰富的接生婆,但他们更迷信陆漫和陆漫带出来的绿绫,生孩子的时候还是想让绿绫守着才放心。

陆漫听了,赶紧让人去后院通知绿绫,让她带着小西去谢府。

她躺在床上睡不着,想到自己当初主动要求去给谢大奶奶顺胎位,希望借此能抱住谢家那根大粗腿……一晃眼,自己已经来这里将近四年了。从当初生死不明的冲喜小媳妇,成为当代“神医”,得丈夫和婆家敬重,还找到了母亲弟弟。其中辛酸,只有她知道。

她希望谢大奶奶这次能够顺利生产,母子平安。上年,陆漫无意给谢大奶奶把了脉,知道她怀的是儿子。

第二天一早把宋默送走,听说绿绫还没回来,陆漫便有些忐忑起来。她又遣人去谢府看看,若有紧急情况赶紧回来禀报。

谢家离长公主府很近,下人小半个时辰就回来报信,说谢大奶奶还没生下来。绿绫让三奶奶放心,胎位正,只是宫口开得比较慢。

午时初,绿绫和小西被送了回来。说谢大奶奶生了一个六斤八两的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看到绿绫和小西一脸倦色,陆漫道,“你们回去歇息吧。”

绿绫和柳春的婚期定在今年十月。绿绫是陆漫最得力的助手,也是她费尽心思一手调教出来的,不仅忠心,人也聪明,学东西非常快。

陆漫的意思是,即使绿绫嫁人了,还是希望她不要浪费自己的手艺,继续当大夫。

绿绫也同意了,她的说辞是,“三奶奶嫁人了都能继续当大夫,奴婢一个下人,更没有一嫁人就不做事的理儿。”又得意地说道,“再说了,奴婢一年能收入三、四百两银子呐,还不算物什,比他拿的奉禄还多。”

下晌,阳光明媚,天气晴好,陆漫带着姜玖、姜悦、二猫二狗去了府那边。她们没有直接去鹤鸣堂,而是从芍药圃往南到了镜湖,再往西到了兰汀洲,再绕去鹤鸣堂。

半路上,老孩子老驸马又找了来。老小孩子加上猫狗,一路上欢笑声不断。

姜玖已经十岁了,她不好意思像小时候那样在路上跑跑跳跳,同陆漫一起慢慢走,还不时提醒嫂子注意脚下。

慢慢走着,居然走了半个多时辰。虽然陆漫觉得肚子不好受,又辛苦,但高兴。岁月静好,这种闲散又快乐的日子真不多。

到了鹤鸣堂,二夫人、三夫人、大奶奶和江氏已经领着孩子们在那里了。

长公主正跟她们念叨着明天请官媒去杨家提亲的事。还说有些事她们要忙着准备了,那两人年纪都不小了,争取明年初就把媳妇娶进门。

姜侯爷说的是杨家姑娘,也就是那个二十岁的老姑娘。杨姑娘小时候定了亲,在十五岁时未婚夫病死,后又给母亲守孝,所以耽误到现在。

侯府女主人至关重要,又因为先有洪氏的搅家,所以长公主更加重视这个儿媳妇的人选。在她想来,世子夫人韩氏已经培养起来,侯夫人不一定要很能干,但必须沉稳,大气,没有歪心,不拖家族后腿。

她几经打探,考虑,还是觉得庶女小气了些,当不了这个大家的主母。虽然杨姑娘有“克夫”的传言,但世事无常,任什么把夫婚夫的死算在夫婚妻身上。何况,自家还有个神医坐阵呢。

杨姑娘的父亲现任正四品的京兆少尹,还比姜侯爷小了两岁。接的是三老爷当初的职拉,三老爷对他赞誉颇多,说杨大人聪明正直,家风也清明。最后,长公主跟姜侯爷商议后,就定下了杨姑娘。

长公主感叹道,“等忙完大儿的事,又该给展勋和展鹏说媳妇啰。哎哟,天天忙忙碌碌,看着儿孙一个一个娶媳妇,嫁出去,本宫一天一天老下去,也就该交待了。”

大奶奶笑道,“看祖母说的。我天天求佛主菩萨保佑您老人家能长命百岁,您在,我们家才有主心骨。我还巴望着宇哥儿、敏哥儿讨媳妇的时候,您能出点私房银子呢。”

江氏又赶紧笑道,“是呐,是呐,我也天天求着呢,求祖母长命百岁。”

陆漫也凑趣道,“祖母看看,您的两个孙媳妇求佛主菩萨保佑您活到一百岁,还有一个孙媳妇想着法的提高医术,想保您老人家活成个老妖精。您多有福啊!不过,不光小子们讨媳妇想您的私房银子,我家姐儿嫁人的时候也想您多给点子嫁妆银子。”

众人大乐,长公主哈哈笑道,“本宫若能活到小哥儿、小姐儿们娶媳妇出嫁,再多的私房都愿意出。”

三夫人又笑道,“看看这三个小媳妇能耐的,天天盘算着老祖宗的私房钱。”

陆漫又告诉长公主,谢大奶奶又生了个大胖儿子,取名谢开博,博哥儿。

长公主听得一脸羡慕,看了陆漫的肚子两眼,说道,“若孙媳妇这胎能生两个小子就好了,老二这一房也有后了。”

陆漫心道,你家老二才不稀罕自己肚子里的后人。嘴上却呵呵笑道,“孙媳妇也想啊。”她知道自己肚子里的是儿子,所以回答得没有一点压力。

长公主今天高兴,留陆漫几人在鹤鸣堂吃了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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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七章 大破天的妄想

晃眼到了二月下旬,陆漫的肚子更大了。根本就看不到自己的腿和脚,肚皮像要撑破一样,上面纵横交错的血管看得清清楚楚,迈门坎和上下台阶都要有人扶。

她也更加紧张起来。她的预产期是三月中下旬,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一般双胎都会早产,可她到现在为止也没有早产。

最主要的是,双胞胎不好摸胎位,她不知道这两个孩子的胎位是不是都正。若不正,双胎根本不能按摩顺胎位。以致于她越到后期,孩子长得越大,她的内心就越紧张,恨不得早些把孩子生下来。

绿绫已经住来了上房,她也遵照长公主的命令不再给其他人看病,随时随地跟在陆漫身边。同时,又找了两个有丰富经验的接生婆子住进府里。

长公主、姜展唯、何氏等人也紧张得要命。陆漫若哪天没有去鹤鸣堂,长公主就会亲自来东辉院探望。姜展唯和何氏隔两天就会打发人去东辉院看一看,无事才放心。

最近,朝中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件是,王家破害皇家子嗣的案子终于彻底落定。王国丈和王国舅熬不过重刑,不仅招供了先太后指使人给李妃、先刘三夫人下毒,因当时的刘淑妃流产,又密谋夺取李妃的儿子、诬陷李家和何御医等事情,还招供了先太后害死先太子的事……

而审案中的疑点,就是为何王皇后留下的解胎毒药方不对,少了一味关键的药,而致使太子一直被体内毒素折磨。还是太子八岁的时候,在民间重新找到正确的解毒药方,才解了太子的毒,让他背上的积症停止生长。

刚开始王国丈等人嘴硬说他们也不知道,后来熬不过重刑,又招认是先太后想让宋家江山彻底姓王,所以故意让蔡公公篡改了药方,目的是希望太子早死。先太后和蔡公公已经死了,这个屎缸不管他们认不认都扣在了他们身上。

皇上大怒,下旨夺了先太后的封号,把遗骸挖出丢去乱坟岗。贬王皇后为庶人,赐白绫。处王国丈、王国舅剐刑,王家三族内男丁斩立决,女眷没入教坊司。处王家一党的骨干洪家、舒家等七家家主斩立决,其余人等主家发配琼州,族亲贬庶人赶回原籍。其他不计其数的党羽有坐牢的,有罢官的……

对于最后的那个疑点,谢家祖孙和长公主等人都不信服,觉得是王国丈和王国舅是屈打成招。

但他们不能明面反对,一个原因是皇上和许多重臣都认同那个说法,认为王家有不臣之心。还有一个原因是,他们不想让“黄雀”知道他们已经有所怀疑,才能更好地查出真相。

通过这次审案,谢家也更加肯定了那只“黄雀”就是硕亲王。因为审案的两名官员存在对犯人诱供,只是做得非常隐密,不知道内情的人看不出来有何不妥。而这两名官员私下跟硕亲王的关系非常好……

另一件是,五十五岁的老皇上又让赵婕妤怀了孩子。当今皇上对女色并不热衷,也认命自己子嗣单薄,已经有近十年没有新添女人了。那位赵婕妤岁数也不小了,已经二十八岁。

这件大喜事让皇上老怀大慰,立即封赵婕妤为赵妃,期望她能生个儿子。

长公主得知这事也高兴异常,不仅亲自进宫看望了赵妃,奉上不少好补药,还天天去小佛堂烧香念佛,祈求赵妃能再生一个儿子。

二十八傍晚,姜展唯和何承都回来了。

几个孩子激动地跑去跟姜展唯亲热,姜展唯手里摸着孩子,眼里却盯着陆漫的大肚子看。眼里有不安,还有惶恐。漫漫的这个肚子,比当初他姨娘怀弟妹的肚子还大。

何承则赶紧净了手,给陆漫把脉。

他看看陆漫的肚子,忧心地说道,“从脉象看,姐姐的身体还好。可这肚子也太大了,我不放心,后天不去军营了,呆在家里守着姐姐。”

姜展唯也是这个意思,点头说道,“这样最好,你就在家守着你姐姐,等她生了孩子再去营里。”

陆漫心里没底,当然也愿意何承在家陪她。

吃完饭后,姜展唯要去跟长公主商量一些事情。陆漫让他带着孩子们去鹤鸣堂跟老驸马玩,她则把何承叫去西屋书房谈“正事”。

她怕自己真的会难产,一尸三命。她死过一次,对死已经没有那么害怕。但这一世有她太多的牵挂,舍不下小悦儿,小玖儿,小展魁,小默儿,何承,当然还有姜展唯,何氏,老驸马,长公主,还有她蓬勃发展的医学事业,更害怕肚子里的孩子见不到天日,或者见了天日又马上失去母亲……

把姜展唯和何氏排在那么靠后她有些过意不去,可这是她心里最真实的排名。

她觉得,姜展唯心性坚韧,对情感远没有对前程执着,没有她依然可以活出自己的精彩。至于何氏,她已经有了爱她护她的赵亦,不需要她操心。

可那几个孩子没有她会哭死,特别是小悦儿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苦,何承现在孤孤单单还没有成亲,她不放心他们任何一个人。

她不想死,更不想肚子里的孩子死,她有一个大破天的妄想。

想赶何承这只嫩鸭子上架,在她实在生不出孩子的时候,给她做剖腹产。能活下来当然最好,活不下来就当她为这个时代的医学事业贡献自己的遗体吧。

在军里,何承已经做了好几次外科手术,其中还同王医官一起给一个患肠痈的人做过手术,做得都很成功。现在,不光是健锐营,连其它营里有人受伤,只要伤势较重,都会请他和王医官去帮着缝合。

陆漫给何承讲起了剖腹产,借口还是在之前那本丢了的书中看到的。怕何承害怕,先没敢跟他讲自己心中的打算。

她连说连比划地讲解,为了更直观,还在纸上画。做什么该用什么器械,从肚子的哪里切开,大概多长,多深,力道如何,不能伤及肚子,等等等等,一直讲到夜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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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八章 威胁

何承对剖腹产非常感兴趣,他之前就听姐姐讲过,只不过没有今天这么详细。他听得非常仔细,学得也非常认真,还摩拳擦掌表示要跟姐姐学做这种手术,以解救更多的母亲和孩子。但后来听到陆漫想让他给自己做的时候,不干了,还快吓哭了。

自己单独做这种手术,还是给姐姐做,怎么可能!他摇头道,“姐,我不能的,我从来没做过,连看都没看过……我怕我手发抖,腿发抖,不行的……”

他坚决不同意。

见他这样,陆漫也觉得自己太过儿戏了。那是做手术,不是孩子过家家,只得无奈地放弃那个奢望。抱着大肚子叹道,“那我也只有硬生啰。若难产,就只有等死了。”

看见陆漫一脸愁苦和绝然,何承劝道,“姐,你是压力太大了,所以才会胡思乱想。放心,有我守着,绿棱又是你亲手调教出来的,对接生很有一套,你和孩子不会有事。”

虽然何承不同意给姐姐做,但对剖腹产还是非常感兴趣,不停地问这问那。

他们说得很投入,也说得很晚,没注意到姜展唯已经进了屋,坐在一旁静静听着。

陆漫的说法和想法,把姜展唯也惊着了。剖开肚子取孩子,比他在战场上看到的场面还要残酷和血腥。

他不怕残酷和血腥,但这两个词跟陆漫联系起来,他就心惊已。

他非常想喝止陆漫不要说这些,但眼前又不时浮现出陆漫挺着大肚子闭着眼睛躺在产床上的情景。前几天,他们营里的一个军官家属才因为难产死了。

自从他听了那个消息后,又开始经常想起多年前那个躺在床上的冷冰冰的女子,任他如何呼喊也没再醒来……他坐立不安,心里似有一头困兽在乱撞。以致于最近做事情总有些恍忽,只是他强压下内心的不安,别人看不出来。

姜展唯不敢想像,若是漫漫生孩子死了,像多年前的她一样,他该怎么办,闺女弟妹该怎么办。

还有,那个女人到现在还没找到,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竟然像是在人间蒸发了一样……

等到陆漫姐弟讲完,才发现姜展唯一直坐在角落里听得认真。

陆漫问道,“三爷怎么突然对医术感兴趣了?”

姜展唯扯着嘴角笑了笑,说道,“瞧你们说得热闹,就听听。”

何承告辞回了榆青院。

姜展唯扶着陆漫去了卧房。他面沉如水,剑眉紧皱,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陆漫知道他公务忙,她自己心里也不好受,便没有多问。

等陆漫洗了澡上床,姜展唯说道,“你先歇息,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要找何承谈谈。”说完,起身走了出去。

姜展唯出了东小门,急步向榆青院走去。

今夜星光灿烂,把通往榆青院那条小径照得亮堂堂的。来到小门前,姜展唯看了眼天上的繁星,乱糟糟的,像他此刻的心境。

他抬手敲了敲门,传来吴叔的声音,“谁啊?”

吴叔刚把公子洗过澡的水倒掉,回房歇息。

“是我,开门。”姜展唯冷清的声音。

“呀,是三爷啊,来了,来了。”吴叔跑来把门打开。

何承已经换上白色中衣中裤,正准备歇息,听到姜展唯的声音,赶紧迎出门去。问道,“这么晚了,姐夫有何要事?”

“走,进屋说。”姜展唯沉脸道。

姜展唯进屋坐定,何承亲自把茶水端到他的桌前。见他低头沉思,脸色也不好,不敢多问,坐去一边。

许久,姜展唯才抬头说道,“若你姐姐难产,就照她说的做。我再把王医官调来你这里,你教他,到时你们一起做。”

何承一听是这事,吓得脸惨白,说道,“姐夫,不行的,我,我不敢。”

姜展唯用拳头砸了一下桌子,把桌上的茶碗震得跳了一下,溢出几滴水来。他压仰着声音吼道,“若她生不出孩子怎么办,是让她跟崔军校的媳妇一样,一尸三命吗?”

何承磕磕巴巴说道,“我当然不想了。但,但是,做手术,开,开肚皮,这,这,这不是儿戏……”

姜展唯又道,“怎么不行?你不是给两个人开了肚皮,那两个人没遭一点罪,如今还活得好好的。”

何承的眼圈都红了,说道,“可她是我姐,那种手术我也没做过。”

姜展唯固执地说道,“正因为她是你姐,你才不能让她死。战场上有句话,叫置之死地而后生。还有句话,叫绝处逢生……我当然也不想她走到那一位,能生尽量生。可,可若是漫漫真的生不下来,走到了绝处,你就要想办法让她活过来。”

何承又道,“姐夫,这不是打仗,不是谁强谁就胜,这是手术……她是我最尊敬和喜欢的姐姐,我当然不想让她有事。可我不能做那个手术,怕做不好,我姐真的会送命。若我姐死在我的刀下,你让我怎么活。”说到最后一句,他流出了眼泪。

姜展唯已经顾不到他了,不讲理地说道,“我不管,你姐教你的,你必须记牢,会做。她是神医,跟你说那样行,肯定就行。若你姐难产,必须保大人。若面临大人也不保的情况,就做手术。你姐若有个好歹,你又没救下她,提头来见!”

威胁完,他就起身往外走。走出了门,又回头说道,“今天的谈话,只限我们两个知道……哦,再加一个王医官。”

他不愿意陆漫知道自己来威胁她弟弟,怕她不高兴。

姜展唯走了许久,何承才回过神来。他吸着鼻子,抖着嘴唇和双腿来到案前,开始仔细回想陆漫说的每一句话,又拿起笔在纸上写着,画着……

姜展唯回到家里,看到那扇透出橘色烛光的小窗,满腔烦躁又被似水的柔情驱散。

他望着小窗出了一会儿神,才抬脚走进屋,看到新荷正在帮陆漫摩擦腿。

“腿又抽筋了?”他边问,边坐上床开始帮陆漫按起来。看到她双眉不展,又劝道,“何承说得对,你最近的压力太大了。你是神医,何承和绿绫都是你调教出来的,有他们在,不会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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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九章 真实意图

陆漫的目光转向姜展唯,说道,“三爷,若是我真死了,你一定要善待小悦儿,她还那么小,脾气又大。三爷最好能像……”她赶紧住了嘴,又道“等孩子稍微大些再娶媳妇。大宅门里的弯弯绕太多,整人的法子也多,我怕闺女受委屈。”

她觉得这个条件提得有些不近情理,没看姜侯爷的老婆才死一年就开始说媳妇了。可她近段时间就是害怕自己死了姜悦被后娘虐待,爱胡思乱想,像得了产前抑郁症一样。而且,明显大脑短路,差点把“像宋明一样”的话说出来。

姜展唯停了手中的按摩,伸出一只手捏了陆漫的鼻子一下,嗔道,“胡说八道什么啊。”

他捏得有些重,陆漫的鼻子又疼又酸。见他的脸阴沉得厉害,陆漫也没多说,转过身不理他。

姜展唯也上了床,他从背后搂着她低声说道,“你是最善妇科的神医,怎么可能因为生孩子……那个,放心,不会的。你要放轻松……”

第二日一早,陆漫在鸟儿的唧唧喳喳声中醒来。晨光透过纱帐射进来,照在姜展唯的脸上,让他冷峻的面目柔和了许多。特别是他的眸子,柔情似水……

陆漫都被自己的这个词语吓一跳,他可不具备这个优点。

“咦,你怎么没去练武?”陆漫问道。

姜展唯伸出长臂摸了摸她如满月一般丰盈的脸庞,说道,“我难得在家,要一步不离守着媳妇。”

是人都爱听好话。他这句话成功地让陆漫的肚子好过了许多,也忘记了昨晚的不快。

陆漫笑道,“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好久没看到陆漫笑得如此开怀,姜展唯的心情也愉悦起来,伸过头亲了亲她的脸。

两人起床,此时已经辰时末,几个孩子也都起来了。

进了厅餐,陆漫纳闷道,“我让承儿过来吃早饭的,他怎么没有来呀?”

姜展唯道,“咱们先吃,他那么大的人,知道照顾自己。”

饭后,姜展唯没有食言,他扶着陆漫在东辉院里散步消食,三进、四进绕着圈走。

随着宋默和老驸马、大房几个孩子的到来,院子里又热闹起来。

看到宋默一来就牵着姜悦,两个小人儿一会儿相视咯咯傻笑,一会儿又跟别人玩得高兴,小手随时都是牵着的。再一想到昨天陆漫忍住没说来出的话,姜展唯就一阵堵心。她是想说“像宋明一样”吧?

陆漫发现姜展唯看宋默的眼神有些讳莫如深,嗔道,“那就是一个孩子,家里寂寞,想来咱们家热闹热闹。”

姜展唯嘀咕道,“我这么大个人,当然不会跟一个孩子计较……”顿了顿,又道,“你对宋明的印象蛮好的嘛。”

陆漫才想起昨天自己昨晚想夸宋明又忍住的话,还是被这家伙猜出来了。真是个别扭的小心眼!

她有些心虚,解释道,“也不是对他印象好,就是,他为了孩子不被后母荷待暂时不娶媳妇,我觉得这一点挺难得。”

姜展唯哼道,“你把他想得太好了,他不娶媳妇,不一定是为了孩子……”

他又想起那天宋明看陆漫的目光,那个目光虽然一瞬即逝,他也看到了。那不是一个男人看另一个女人的正常目光!

他当初从丫头的话里已经知道,偷听舒明薇壁角的不只有陆漫,还有宋明父子。宋明一直不娶媳妇,兴许还在等自己休妻……那个宋明,端着一副正人君子相,心里却是阴暗得紧。

还好宋明之后再没有其他越矩行为,否则他可不是吃素的。虽然自己现在的实力还不能与他抗衡,也会想办法把长公主和老驸马搬出来收拾他。

姜展唯又垂目看看自己这个傻媳妇,看着聪聪明明,有时却又蠢得紧,这么久都没看出那个人的真实意图来……

这时,宋默和姜悦又手拉手向他们这边跑来。两个人知道不能冲撞陆漫,在离她一丈距离的时候就刹住了脚步。

姜悦说道,“娘亲,小默叔叔要借豌豌回家玩几天,悦儿同意了。”

宋默先冲姜悦笑道,“小悦儿最大方。”又对陆漫道,“嫂嫂,我祖母这几天身子不太爽利。她也喜欢豌豆黄,我就想把它带回去陪陪我祖母。”

陆漫点头同意,说道,“好啊,明天我再让承哥哥去你府上给老王妃请脉。”

宋默听了,又给陆漫躬了躬身。

这时,前院婆子来报,家里来客人了,是亲家陆老爷和两位舅爷。

原来是陆放荣和陆畅、陆丰来了。

“闺女,你的肚子怎么这么大!”陆放荣也被陆漫的肚子吓一跳。

陆畅笑着提醒道,“爹,姐怀的是双胎。”

“双胎这个肚子也太大了……”觉得议论闺女的肚子不好,陆放荣住了嘴,纠结的表情让他脸上那道血痕更显狰狞。

他脸上有一道长长的血痕,一看就是被女人尖指甲抓的,应该是这两天抓的。

陆漫以为是陆老太太干的好事,问道,“二老爷又跟老太太起争执了?”

陆放荣红了脸,说道,“不是,我还没有回老宅,看了你再回去。是那个臭娘们……”他看看两个儿子,又住了嘴。

陆漫见陆畅和陆丰红着脸低下头,猜测可能是抱琴跟他起了什么争执,挠的。

那女人的胆子还真大,一个小妾,还敢挠金主的脸。再加上陆老太太对她的恨,她的日子会越来越好过。

活该!

再想到陆放荣嘴里的那个老宅是何氏花嫁妆银子买的,落的名又是陆放荣,那些人住的就那么心安理得。

陆漫冷哼道,“老宅是怎么买下来的,大家心里都清楚。老太太住得舒坦,大老爷一家也住得舒坦?”

陆放荣说道,“唉,老太太还在,就那样吧。等……以后,”他没敢说老太太死以后,“我就收回来。”

陆漫还等着他说收回来以后怎么处理,他就把话转去了别处,似乎收回来就该是他的。也是,若他想得周全,那么自觉,也就不是陆放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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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章 又犯病了

陆漫留陆放荣父子吃午饭,又提议把何承叫来陪客。被姜展唯拦了,说他派何承在做其他事,忙。

姜展唯和那父子三人一桌,陆漫领着老驸马和一群孩子一桌。

刚吃没多久,柳春就急急进来,在姜展唯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姜展唯一愣,看看陆漫说道,“漫漫,我有急事……”

他有些不好意思,早上才说今天要一步不离守着媳妇,可谢大哥找他有急事,半天的时间就食言了。

陆漫心里不太高兴,难得回家一次,呆不了多久又往外跑。嘴上还是说道,“公务要紧,你去忙吧。”

陆放荣问道,“是营里的事?”

姜展唯摇头道,“陆大人继续喝酒,是其它事情。”

姜悦一看爹爹又要走,含泪瘪嘴问道,“爹爹晚上回来吃饭饭吗?”她知道,若爹爹不回来吃晚饭,自己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他。

姜展唯过去把小妮子抱起来说道,“爹爹争取回来。”说完,放下她就大步走了。

饭后,陆放荣又跟陆漫说了一下跟刘姑娘定亲的事。鉴定于两人的岁数都大了,定在今年腊月初十成亲。还说他今天会回去跟老太太商量,看她能拿出多少银子置聘礼和布置家,他还是想把家安在渠江镇。

他们没分家,他每年又交了不少银子,按理他娶媳妇的所有钱都应该由陆家出。

“……我还有些私房,但不敢拿出来,怕老太太和大哥大嫂说我藏私。”陆放荣搓着手说道,“但又怕他们拿得太少,委屈刘姑娘,她到底是官家女。唉,当初我委屈了你娘,现在想起来都难过。”

陆漫不会给陆放荣出什么主意,更不愿意在金钱上支助他。提点了两句,“二老爷已经对不起一个女人,就不要再对不起另一个女人。你的小家,你的后半辈子,你的儿子,以后跟这个女人都休戚相关,该如何,你自己要多思量。”又道,“老太太谋了我娘那么多嫁妆,又把陆沅卖给土财主,还有你时常的孝敬,可不缺钱。”

陆放荣被说得满脸通红。

父子三人说了一阵话后便起身告辞,他们还要回老宅。

晚饭时,姜展唯没有回来。

姜悦十分委屈和难过,闹着不想吃饭,吸着小鼻翼说着,“爹爹食言了,悦儿不信他的话了……”

姜展魁给她讲了半天男人当以国事为重的大道理。小妮子根本不听,只一味伤心。还是宋默发誓诅咒,说他肯定会把小悦儿的话放在第一位,绝对不会食言之类的话,才把姜悦哄得破涕为笑。

姜展唯是在半夜回来的。

陆漫已经睡着了,绿绫坐在床边打盹。若平时姜展唯不回来,绿绫就会陪陆漫睡觉。

绿绫见姜展唯回来了,才起身告退。

姜展唯洗完澡上床,见陆漫睡得正香,他轻轻在床边躺下。

他躺着不敢大动,想着谢煜的话。上年流窜在冀安省的那几个大盗,两个多月前抓住了四个,一个逃跑了,全国各地到处贴着缉拿他的图像。

而看到过那天跑去古兰庵的人说,那个男人长得有些像逃跑的大盗。他们都觉得不太可能,那盗贼最可能往偏远地方逃,怎么会跑来京城,除非嫌命长。这世上本有长得相像的人,图像也不算很逼真。

昨天,京郊南县一个财主家被盗,作案盗窃手法跟冀安省的那几个大盗手法一样……

难道,那个盗贼真的跑来了京郊,又阴差阳错救走了舒明薇或者她的丫头黄鹂?

跟那样一个龌蹉男人逃跑的女人,他本能的不相信会是锦衣玉食长大又端庄美丽的舒明薇。但若真的是舒明薇,她的所为完全超出了他的想像……

第二天陆漫醒来,不仅姜展唯走了,连宋默都带着豌豆黄走了。

天又下起了绵绵春雨,天色灰暗,总让她有些心慌。

她让人去青榆院把何承叫来吃早饭。看到何承顶着两个黑眼圈,嘴边有一圈青色的胡碴,衣裳也是皱巴巴的,像是变了一个人。

“你怎么了?”陆漫惊道。

何承愁眉苦脸道,“弟弟我在用功,想早些把剖腹产学会。”

陆漫心疼道,“看你,我就说说,怎么把你逼成了这样。”又道,“等姐生了孩子,以后碰上难产的产妇,你看着姐做一次,就知道了。”

过来吃饭的姜展魁和姜玖也吃惊得不行。姜玖说道,“承哥哥,你可是君子世无双哦,怎么成了这样?”

姜展魁瞪了一眼妹妹的口无遮拦,也说道,“承大哥,你怎地如此不修边幅?”

何承很想说,这都是你们三哥逼的!

嘴里还是说道,“我是因为太用功了,想早些当神医。”

饭后,陆漫让何承回去好好睡一觉,再去和郡王府给老王妃请脉。何承听了,回家换了衣裳就直接去了和郡王府。

春雨连着下了几天,陆漫哪里都没去,或是在东辉院的廊下转圈散步,或是给何承和王医官讲一下如何做剖腹产。

她心里暗乐,特权阶级就是不一样。看看,姜展唯一声令下,营里的两个军医官就开始当上妇产科大夫了。

长公主一日三次派人来问候,何氏也是一天派一次人来。

三月初四上午,雨终于停了,地上湿漉漉的,陆漫依然哪里都不能去。下晌,她坐在廊下看姜玖透着帕子。

姜玖的琴棋书画都不怎么好,也不太喜欢,但手很巧,学女红学得非常快。她正在给姜展唯绣帕子,几竿翠竹绣得很是有些风骨。

远处,老驸马正领着姜悦同黄豆豆和二狗玩着,笑闹声不时传来。

突然,看见老和王妃身边的一个嬷嬷被人领着急急进了垂花门。这位嬷嬷是老王妃跟前最得意的洪嬷嬷,她亲自过来,肯定是有什么急事。

陆漫问道,“嬷嬷如此焦急,是老王妃又犯病了?”

洪嬷嬷一下跪了下去,哭道,“是,我家老王妃被气病了,这回怕是不成了……求三奶奶,去看看我家老王妃吧。”

和郡王爷知道何承在家,他是让她来请何承的。可她担心老王妃,直接请了陆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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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一章 再听壁角

陆漫唬了一跳,一叠声地让人去把后院的何承叫上,又让绿绫、小中把医药箱带着,她要亲自去治病。还让人去鹤鸣堂跟长公主说一声,她回来再向长公主请罪。

绿绫劝道,“三奶奶,你的身子太重,让舅爷去就行了。”

跑过来的何承也说道,“姐不要去,我去就行了。”

陆漫听那个嬷嬷说得那么严重,想着若老王妃有个好歹,宋默和宋明不定得多难过。她舍不得那个善良的老王妃,更不忍他们父子两个伤心,坚持要去。说道,“我坐轿子去,多带些人,不亲自施救,只在一边提点你,不会有事。”

何承无法,只得骑着快马先去了。

陆漫、绿绫、小中三人都坐轿子,外面的人分不出哪个轿子里到底是谁。轿子外面又一群个粗使婆子和丫头跟着走,新荷不放心主子也走在这群人里,东辉院护卫队长方大带着东辉院及长公主府的近百名护卫护着几顶轿子出了大门。柳信不放心,也带着十几个小厮跟着一起去。

洪嬷嬷也走在轿子外面,跟陆漫仔细说着老王妃犯病的经过。

原来,今天上午硕亲王世子妃去了硕亲王府,她是去给和郡王爷说媒。硕王世子妃口灿莲花,把那位姑娘说得如何如何好,简直夸上了天,老王妃就喜欢得不行,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陆漫听到硕亲王世子妃,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妥。她打开轿帘一角看看前后,全副武装的护卫把她围得水泄不通。朗朗乾坤,青天白日,天子脚下,想在路上突破重围暗杀她,绝对不可能,便又放下心来。

听洪嬷嬷继续说,老王妃等到晌午跟回府的郡王爷说了,可郡王爷就是不同意,老王妃气得一下闭过气去,连身子都有些硬了。常住府里的那位大夫说老王妃怕是不中用了……

陆漫的心一沉,若老王妃真就这么死了,宋明会内疚一辈子。想到那个温文尔雅又帮她颇多的男人,陆漫希望他能一生顺遂,快乐平安……

前面一阵躁动打断陆漫的思绪,轿子也停了下来。半刻钟后,前面的护卫来报,有一辆车的马惊了,他们已经处理了,大队伍又继续往向走去。

陆漫有些惊慌,貌似真的有人来暗杀她啊,只不过没得逞。

到了和郡王府,轿子直接去了老和王妃的院子。

新荷把陆漫扶下轿,进了上房。小脸都哭花了的宋默迎上来说道,“嫂嫂,求你救救我祖母吧,呜呜呜……”

陆漫边走边说道,“好孩子,我会的。”

豌豆黄也在这里,它立起身子向陆漫作着揖,请求主人一定要把老王妃治好,猫家好喜欢她。

卧房里,何承正在给老王妃把诊,两个御医一个大夫在说着什么,宋明双目赤红、满脸憔悴地立在一旁。

宋明见陆漫来了,迎上来暗哑着声音说道,“三少夫人,帮帮忙,救救我母妃。”

陆漫点头说道,“我会尽力。”

围在床边的两个御医让开,陆漫来到老王妃的床前坐下。老王妃双目紧闭,脸色青白,面部浮肿,呼吸困难。

陆漫把过脉后,一边听大夫和御医讲着老王妃的症状,一边拿出银针亲自施针,又让绿绫给老王妃喂洋地黄等几种治心疾的散剂。

见姐姐挺着大肚子亲自施针,何承有些心疼,低声说道,“姐,让我来吧。”

陆漫摇摇头,王老妃病情很严重,她不放心何承。

半个时辰后,老王妃的呼吸终于均匀了一些,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何承又低声说道,“姐,老王妃好些了,剩下的事交由弟弟和绿绫做,你去歇息一下。”

宋明也说道,“三少夫人出去歇歇,就让何公子做吧。”

陆漫点头,她也觉得自己很累了。

新荷过去把陆漫扶起来,她又交待了何承和绿绫几句,才走出卧房。

见宋默还守在厅屋里哭,她笑道,“默儿放心,老王妃会无事的。”

宋默听了也松了一口气,给她作了个揖说道,“谢谢嫂嫂,我就知道只要嫂嫂一来,我祖母便会没事。”

陆漫笑道,“我又不是神仙,哪里有那么能干。”

又对跟出来的宋明说道,“再等半个时辰,若老王妃的病情不再恶化,就应该无事了。”

宋明听了,又抱拳感谢,说道,“惭愧,三少夫人这样不适,还麻烦你来给我母妃治病。”

陆漫笑道,“郡王爷客气了。”

她刚才一直躬身坐着施针,身体很是不适,觉得一身僵硬,便对新荷说道,“走,扶我去外面走动走动。等到老王妃无事后,咱们就回家。”

新荷扶着陆漫出了上房门,宋默抱着豌豆黄跟在一旁。宋默被吓坏了,只偶尔回答一两句陆漫的问话,没有了平时的欢快。

他们的周围前后,不仅有健硕的婆子,还有以方大为首的几个护卫。因为路上的那一出,这些人更是万分小心。

此时日头已经西斜,纯净的天空一片蔚蓝。院子里姹紫嫣红,一片新绿,湿润的空气里弥漫着阵阵花香。

地上还有些润,新荷扶着陆漫在游廊下慢慢走着。

方大不许她们出老王妃的院子,她们就在这个院里走走停停。

四进院子里种了许多玉兰花树,开得正艳。花儿朵大俏丽,一朵朵绽放在枝头,随着微风轻轻摇曳,散发出阵阵幽香。

陆漫站下,久久凝望着它们。

这时,院墙另一面传来两个婆子的说话声。

一个婆子说,“听说姜三奶奶一来,施了针,喂了药,老王妃的病就好多了。”

“啧啧,不愧是神医,那些御医都没法子,她一来就治好了。那位姜三奶奶,不止医术高明,人长得也忒俊,比宫里的娘娘还漂亮。”另一个婆子的声音。

刚才那个婆子又说,“唉,长得再俊再能干又有什么用,找的男人不地道。都说红颜薄命,真是!”

“怎么说?”另一个婆子惊诧道。

第四百七十二章 两世抉择

只听那个婆子说道,“听说,那位姜三爷的前未婚妻,就是犯事的舒家二姑娘,那个不要脸的棒槌,不嫁人,一心只惦记已经娶了媳妇的姜三爷。为了姜三爷,甘愿被他利用,好像还被他睡了。最后,不止失了清白,还把父母家人,给她说的未婚夫都害了进去。结果怎么样,那位姜三爷是个狠的,他一翻脸,让舒姑娘假出家变成真出家,当一辈子姑子。舒姑娘想不通,就点了一把火把庵堂烧了,听说烧死了好多人,自己也跑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到现在还没找到……”

新荷才觉得不对,高声喝道,“是谁在那里乱嚼舌头!”

陆漫深呼吸了几口气。她猜测一定是有心人故意让她听到这些话,也坚信姜展唯不可能睡舒明薇,那个男人对权力的追逐远比对女人强得多,不可能因为女人坏前程。姜展唯隐瞒舒明薇放火逃跑的事,或许是不愿意让她这个时候多想。至于舒明薇放火逃跑,还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那是她恶毒,她再也不会是姜展唯的白明光了。

所以,这一切对自己来说,不算坏事,自己千万不能如恶人所愿,不能生气,不能让肚子里的孩子有事……

想是这样想,那些话还是成功地刺激了陆漫,她的肚子开始剧痛,痛得她浑身发抖。她抓紧新荷的手说道,“快,快叫轿子,我要回府。”

说着,她的身子就慢慢软下去,新荷扶着她坐在地上。

新荷吓得大哭,喊着,“救命啊,快去叫舅爷,叫轿子,三奶奶不好了,她要回府。”

宋默吓得尖声哭叫起来,方大等人也围过来,又派人赶紧去叫轿子。

宋明等人听到呼救声,都跑了出去。

陆漫双手抱着大肚子倚在新荷的怀里,对冲到眼前的宋明喃喃说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肚子痛,我的孩子不能有事……”说着,眼泪不由自主流了出来。

宋明也流出了眼泪,说道,“好,好,这就送你回去,马上送你回去……三少夫人,你不能有事,不能有事……”

她的肚子一阵赶一阵痛,觉得耳朵也像堵上了棉花,宋明嘴里还说着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最后沉入一片黑暗。

眼前的黑雾非常熟悉,原来是她曾经穿越前世今生的那团黑色屏障。她不会又死了,再穿越去现代吧?

她的魂魄突破团团黑雾,真的又回到了前世,她家楼下。她抬头望去,家里几间屋都灯火辉煌。她笑了起来,过去每次下班,她进门栋前都会抬头望望她家的窗户,想着妈妈正在盼她回家。

她飘起来,从她卧室的窗户飘进去。里面依然如她在的时候一样一尘不染,床头柜上放着她的手机、相框,椅背上还搭着她的风衣长裙……

她飘出小屋,看到妈妈正坐在餐桌前。餐桌上摆着她最喜欢吃的几样菜,有鱿鱼铁板烧,可乐鸡翅,素炒蘑菇,炝油菜,玉米蕃茄大骨汤。餐桌两边放着两个高脚杯,还有一瓶红酒。

妈妈给两个杯中倒上酒,拿起一个杯子喃喃说道,“漫漫,四年前的今天,妈妈做好了这些菜等你回家。妈妈等啊等啊,等到天都黑了,却等来医院来的电话,说你被医闹拿刀砍成重伤……你就再也没有回过家了。呜呜呜……”她痛哭起来,肩膀和手剧烈地抽动着,杯子里的酒洒出来一半。

哭了一阵,她又继续说道,“若时间永远停格在那一刻该多好,妈妈正高高兴兴的,满怀希望地盼着我的漫漫回家……”

她喝下杯中的酒,就爬在桌子上痛哭起来。哭了一阵,她又抬起头来,倒了一杯酒喝下,嘴里还念叨着,“若时光能回到四年前该多好……”

再接着一杯又一杯,她爬在桌上睡着了。

陆漫恍然,已经四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看到妈妈这样,陆漫心疼不已。飘过去,“靠着”妈妈的肩膀上说道,“妈妈,你不要难过,漫漫活在另一个世界,漫漫过得非常好,当了神医了,嫁了个高富帅,还生了一个女儿,怀着双胎……我一切一切都好,只一样,不放心妈妈,你一定要快乐起来,坚强起来。这样,我才能在那边无牵无挂过日子……”

妈妈的头一下抬了起来,她望着四周说道,“真的吗?漫漫,你又来给妈妈托梦了,你嫁了人,还生了孩子……”

陆漫答道,“嗯,我已经生了一个女儿,还怀了两个儿子,就快生了……”

说到这里,她才想起自己在那边昏了过去。若再不回去生孩子,只怕那边真的一尸三命了。

她说了一句,“妈妈,你一定要保重,一定要快乐。”说完,她的魂魄就飘去了外面。

突然,一声惊叫声传来,她看到一个姑娘从她家楼下的阳台坠落下来。接着,又从地上那具身体中飘出一缕魂魄,魂魄飘飘荡荡升上天空。

接着一群人惊叫着围向那具尸体。

这个姑娘陆漫也认识,还是她死前的小闺蜜。姑娘在她死那年刚刚大学毕业,算下来今年也才二十六岁的年纪。风华正茂,她怎么如此不爱惜生命……

陆漫正想着,就觉得一股奇怪的力量把她往那具尸体上吸引。到了尸体的上方,她才反应过来这是又让她穿越到这个身体里。

她看到自己的妈妈也下来了,正无限悲伤地看着地上那具尸体……若借着这具尸休重生,那么她就又能跟妈妈在一起了。

她刚想钻进去,却听见遥远的地方传来一阵哭叫声,有小悦儿,小玖儿,小展魁,小默儿,还有何承,老驸马,居然还有混在马蹄声中的姜展唯的哽咽声……

妈妈没有自己还能活下去,可她的小悦儿呢?哦,还有肚子里的两个儿子……

是了,那个世界有离不开她,她也离不开的人,她必须要回去。

陆漫的魂魄使出吃奶的劲抵制住,不让自己钻进那具尸体里,又死命地向她来的那个方向飘去。终于钻进了那团迷雾,再向前冲去,冲出黑雾,居然又回到了东辉院。

短短的时间,却让她历经两世抉择……

第四百七十三章 请罪

这个世界的夜空悠远纯净,星河璀璨明亮,东辉院里却一片凄惨。

老驸马和姜悦、姜玖、姜展魁都在晓轩里,除了姜展魁默默流泪,另几人都哭闹不止,被姜展玉和江氏拦着不许出去。

老驸马把姜展玉的俊脸都挠了破一块油皮,头发也抓乱了,还用脚踢着他,骂道,“不要拦着我,我要去看着唯唯媳妇生孩子,我不让她死……”还不时用袖子抹着眼里流出的泪。

姜玖被姜展魁拉着,失声痛哭道,“我不能没有嫂子,嫂子不能死……”

最可怜的是姜悦,她被江氏抱在怀里,边哭边嚷着,“娘亲,我要娘亲,太祖祖说,娘亲死了,就会被埋进土里,土里好冷……”

看他们这样,陆漫心里酸酸甜甜的,在这里,不光是女儿爱她,小姑、小叔、老驸马,都是她的“真爱”。

看来,自己的身体已经被送回来待产了。好还自己回来了,若是真穿越回现代,这些人该多难过。

她离开竹晓轩,正准备向四进院的产房飘去,就听见正房厅屋里传来长公主骂人的声音。老太太气愤难当,骂人的大嗓门在夜里显得非常突兀。

“……小兔崽子,弄了两个黑心婆子在那里嚼舌根,你是成心想把我孙媳妇气死,想他们一尸三命,好歹毒的心肠!我问问你,谁让你这么做的,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陆漫飘进屋里,看见长公主坐在罗汉床上,宋明正跪在她的面前请罪。旁边的椅子上坐着姜侯爷、三老爷,几人都一脸沉痛。

宋明狼狈不堪,双目赤红,给长公主磕了一个头,难过地说道,“皇姑,侄儿再是诛心,也不会故意陷害三郎媳妇啊。她不仅是皇姑的孙媳妇,也是我母妃和儿子的救命恩人,我谢她还来不及……”

长公主脸色灰败,一下似老了好多。她啐了一口,骂道,“你还知道展唯媳妇是你娘和儿子的救命恩人,那为何还让她挺着那么大的肚子去你家?告诉你,若他们母子三个无事还好,若有事,我会让老驸马拎着刀砍死你!没出息的小兔崽子,管家不严,先是害了你儿子,现在又害了我孙媳妇我和我的两个重孙孙。”说到后面,眼泪又流了出来。

宋明艰难地说道,“侄儿汗颜,确是管家不力。我也不知道那个婆子是从哪里听来的闲话,怎么会在那里嚼舌头。等我的人去审那个说闲话的婆子,她竟是毒发身亡。我想着,这绝对不是婆子之间偶然闲话,肯定是有人指使。那幕后之人已经算到了这一步,所以提前给那个婆子下了毒……侄儿让人去搜查了一番,那个婆子是个做粗使活计的寡妇,平时家里穷得紧,不知为何她家居然有一百多两银子。又提审了她儿子,她儿子是个缺心眼的,平时连话都说不清楚。只说他娘近段时间特别高兴,说她遇到贵人了,其余的一概不知……”

宋明锤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又气道,“不知是谁这么缺德,想害死三郎媳妇,居然还利用我家的下人。三郎媳妇救死扶伤,救了多少人命,她那么好,脾气也好,根本不会得罪人。除了舒家丫头还有王家一党恨她,不会再有人恨她。可王家一党已经拔掉,舒家丫头没那个本事能收买我家下人……”

长公主拿起几上的茶碗砸在他身上,茶水洒了他一身。她放低声音他骂道,“舒家丫头当然没有那个本事。看你平时机灵,关键时候却想不明白。告诉你,我孙媳妇在去你家的路上就遇到过惊马。惊马没起作用,又安排了后一出。他们用了一个又一个的连环套,把我孙媳妇引出去,惊马,听瞎话。我孙媳妇怀的胎儿太大,又是双胎,他们就是打的让她不被撞难产就被气难产的主意,一尸三命。你这个混帐东西,助纣为虐还不自知。”

“连环套?”宋明的眼睛都瞪大了。老王妃是因为硕王世子妃来说亲而气病,把陆漫引去他们府治病,惊马,听瞎话……

他不敢相信,惊道,“难道是二皇伯父?怎么,怎么可能,他跟我们府,跟皇姑一家无冤无仇,关系还好得紧。昨天晚上,他还请侄儿,姜大表兄一起喝酒来着。他害死三郎媳妇,于他有什么好处?”

宋明平时非常尊敬硕亲王,所以根本没去想他会有什么不妥。

看到宋明的样子,长公主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若不是硕亲王作贼心虚,那年让陆漫去给他中毒的重孙子看病,他们也不会注意他。注意了,也就发现了一些问题,让他们笃定硕亲王就是那只想摘现成果子的黄雀。

否则,连长公主自己都会把硕亲王看成忠君爱国的好兄长,或许还会觉得今天的事情是巧合。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有些话还是应该跟宋明说清楚。而且,通过这件事,也彻底把宋明拉进了自己这个阵营,共同收拾硕亲王。

长公主低声说道,“怎么没有好处?太子身上的毒素还没有彻底驱除,他现在只有三个闺女,皇上也没有其他儿子。若太子在没后的情况下薨了,下一任太子就会在宗室的子弟中寻找,皇上如今最相信和敬重的宗亲,除了本宫,就是他,他有七个儿子,十几个孙子……”

她又大概讲了一下解毒药方被篡改,他们分析应该不是先太后指使,而是另有一只手。王家人只想让拥有王家血脉的人继承大统,还没想到取而代之……

“……老驸马生病冲喜,我们被星河大师指引着娶了陆氏,让这一切有了变数。他怕陆氏把太子的病治好,坏了他多年的妄想和谋划。”长公主的眼里流出来泪,哭出了声,继续说道,“展唯媳妇是个能干的,也是本宫最心疼的孙媳妇。在本宫的眼里,她比本宫的一些儿子孙子还强。那个傻孩子,我明明不让她出府,可她却不听话,非得往套子里钻。她到现在还没有脱险,若她死了,不说太子的病好不好得了,我这个家也没好日子过了……”

第四百七十四章 生

宋明听了长公主的那些话,如雷灌顶。他傻愣了好一会儿,又磕了一个头,哽咽说道,“是侄儿不察,害了三郎媳妇,侄儿罪该万死……”

长公主的话也让陆漫羞惭难当。她总觉得自己有那么多护卫路上不会出事,和郡王府是安全的,她应该无事。却没想到人家会利用她此时的特殊体质,哪怕那些瞎话她本能的不相信,身体却不能承受一点点刺激……

此时此刻她追悔莫及。冲动是魔鬼,她差点让两个儿子见不到天日,让关心依赖她的亲人痛不欲生。

只听三老爷劝长公主道,“娘切莫太伤心,何公子和御医正在抢救展唯媳妇。她是星河大师让咱们家娶的人,定有大福,不会这么容易死。”

姜侯爷则对宋明说道,“郡王爷请回吧,把你府上好好清理清理。还有,今天的这些话一定不能外传。你原来如何,以后也如何,才能让他放松警惕,咱们也能快些抓住他的把柄。”

宋明点点头,又求道,“皇姑,能不能让我在这里等三郎媳妇的消息?她醒过来了,我才能放心。”

长公主气得又拿起几上的一个空茶碗砸在他身上,骂道,“我家孙媳妇,还没轮到你一个外男在这里等。以后,离我家孙媳妇远着些,别动不动就麻烦她。滚!滚!”

宋明也觉得自己这个要求无理,又羞又臊又难过。他又磕了一个头,说道,“是侄儿唐突了,请皇姑莫怪。”

他起来转过身,急步向外走去。他走出上房门,走下台阶,站定看了看璀璨星空,溢满眼眶的泪水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无声地叫了两个字,“漫漫。”

陆漫看到他眼泪长流,还不敢擦。走到院子中央,才用袖子擦了一把,绝望悲伤的样子让人看了不忍。还有那“漫漫”二字,即使没叫出声,她也读懂了。

他的这个样子,陆漫就是再迟钝,也看出了其中的不同……

宋明还没走出垂花门,正好跟赶回来的姜展唯碰了个对面。

姜展唯今天白天去另一个营里办事,柳信好不容易才找到他,他一听就赶紧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他看到宋明,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再看到宋明的样子,更是气愤不已。

宋明对姜展唯抱拳道,“三郎,对不起……”

话还没说完,姜展唯就兜头一拳,打在他脸上,瞬间鼻血就流了出来。

姜展唯指着他吼道,“漫漫无事则罢,若有事,我们同归于尽。”又压低嗓门,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还有,收起你的那个小心思。”

说完,他就向后院跑去。

陆展唯怒吼的声音犹如一记炸雷,把房里的长公主也吓了一跳,怒骂道,“小兔崽子,同归于尽都说出来了,真是白养了……”

陆漫也赶紧向后院飘去。院子里,站着三夫人、大奶奶及几个婆子和丫头,二老爷居然也在,几人的眼睛都有些红,一看就哭过。产房窗外,站着王医官和一个御医。

姜展唯推开在门口挡着她的婆子,又甩掉拉他的二老爷,大步走进了产房。

产房里,挺着大肚子的陆漫躺在产床上昏迷不醒。她双目紧闭,脸色苍白,身上搭了一床薄被,如死了一般。何承红肿着眼睛给她施着针,哭着的绿绫、小西、王嬷嬷刚给她灌了催产药,请来的两个接生婆也在屋里。

绿绫偶尔会弯下腰掀开被子看看陆漫的下身,再说说情况,听何承和窗外御医的示下。产道一直在滴着羊水和血,宫口却只打开了一指。几人商量,若大人一直昏迷不醒,胎儿生不下来,是做手术,还是把胎儿的骨头捏碎拉出来……

陆漫的魂魄吓得不行,赶紧向那个身体冲去,又沉入一片黑暗。

陆漫是被痛醒的。肚子痛,痛得她撕心裂肺,她张开嘴惨叫起来。

听到她醒了,众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绿绫忙握着她的手流泪道,“三奶奶,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太好了。三奶奶,你的宫口已经打开两指了,打起精神,好好的把孩子生下来。你能做到!”

姜展唯拉着她的另一只手说道,“漫漫,为了孩子,为了我,坚强起来……”

何承已经走了出去,他在窗外哽咽说道,“姐姐,你一定要好好的,顺利把孩子生下来。弟弟学了剖腹产,但没做过,不敢做……姐,你要坚强,先自己生,最好自己生,那样,母子平安的把握才会更大……”

陆漫虚弱地说道,“你们不要伤害我的孩子,我努力生,若实在生不下来,就做手术。记住,必须保孩子。记住我的话,保住孩子。我不顾一切回来,就是要好好生下他们。”又用力捏了捏姜展唯的手,流着眼泪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

随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长公主来到了窗外。她说道,“展唯媳妇,你是心性坚韧的好孩子,那么难的境地都挺过来了,生孩子简单,定也会挺过来……”

长公主鼓励的话还没讲完,陆漫的肚子又是一阵无法忍受的剧痛,她忍不住又惨叫出声。

她不知道痛了多久,又跌入一团黑暗之中,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啜泣声,还有姜展唯和何承的呼唤声。接着又被痛醒过来,再次痛昏过去,如此反复。

陆漫觉得,涅盘重生也不过如此。

不知过了多久,她又醒过来,窗外的天光已经大亮。她看到姜展唯还握着她的手,他极其憔悴,头发乱蓬蓬地垂下几绺,眼睛赤红,脸色青白。

他对陆漫说道,“漫漫,就保大人吧,求你了,求你了。”说完,他的头就埋在她的颈窝处呜咽起来。

陆漫干涸的眼里又流出了泪水,喃喃道,“让承儿做好准备,给我手术。这样,能保住孩子,也有可能保住大人。”

姜展唯的头抬起来,哽咽道,“若只保大人,你会无事。可若手术……我不能让你有事,我和闺女离不开你。”

“做手术,或许可以大小平安。”陆漫刚说完,肚子又是一阵剧痛。

这时,只听绿绫大喊一声,“三奶奶,孩子动了,孩子动了,头朝下了……”

第四百七十五章 双子

听了绿绫的话,陆漫仿佛又有了无穷的力量,嘶哑着嗓子叫道,“快,给我喝碗差汤。”若能自己生,她当然更愿意。

差汤一直是准备着的,王嬷嬷赶紧把热着的差汤端来给陆漫喝进去。

窗外的何承听了,高声喊道,“姐姐,振作起来,你能行!”

手术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但他的手和腿都在发抖。这种状态,即使是做肠痈手术,他都没有把握,更何况从来没有做过的剖腹产。现在听说姐姐或许不用手术也能生孩子了,狂喜不已。

姜展唯抓紧陆漫的手,在她耳畔喃喃说道,“漫漫,振作起来,定能母子平安……”

半刻多钟后,绿绫又叫道,“三奶奶,孩子的胎位正了,跟着我做,吸气……用力……”

陆漫吸了几口气,猛地一使劲,觉得身体一阵轻松,一个婴儿的啼哭声瞬间响了起来。那个声音就像最美妙的音符,让所有在场的人都热泪盈眶。

“呀,是小子,恭喜三奶奶,这一个是哥儿!哥儿!”

提着孩子的绿绫涕泪皆下。

产房内外顿时一片欢腾。

姜展唯也是喜极而泣,嘴唇对着陆漫的耳朵说道,“漫漫,听到了吗,你生了个儿子,我们又有了个儿子……”

一刻多钟后,陆漫又生下第二个儿子,这一胎生得非常顺利。

听到绿绫“又是一个哥儿”的尖叫声,以及孩子的啼哭声,产房内外又是一片欢腾。

欢腾过后,长公主下了命令,“这个月,无论主子下人,都领两个月,不,领五个月的月钱。让展魁去一趟广济寺烧香,为他们母子三人祈福,捐一千两银子的香油钱。再在门口施粥施馍,连施一旬……”

陆漫终于轻松了,含着泪水睡了过去,连嘴角都噙着笑意。

她一脸的汗和泪,还沾着垂下来的乱发。姜展唯又疼又爱,用袖子把她脸上的汗泪擦去,再把头发挂去耳后,俯下身毫无顾忌地亲了一下她的嘴角。

王嬷嬷提醒道,“三爷,我们要收拾三奶奶了,你请出去吧。”

姜展唯无奈起身,连看都没看一眼正被绿绫抱着洗澡的第二个儿子,走出房门。

厅屋里,长公主坐在官椅上,怀里抱着一个用小红包被包着的孩子。她的眼睛都笑眯缝了,不眨眼地看着孩子。

她的旁边,坐着二夫人和三夫人、何承,都伸着头看孩子,笑得一脸灿烂。二夫人才来,之前怕吓着她,不许她过来。

看见姜展唯从产房里出来,长公主已经顾不得埋怨他不能进产房了,对他笑道,“这孩子长得可真好,又白又俊,像你祖父多些。”

三夫人也笑道,“天哪,双生子还能长到五斤,怪不得展唯媳妇的肚子那么大。”又双手合什道,“菩萨保佑,总算大小平安。”

姜展唯面无表情,走过去从长公主怀里抱过孩子,扯开包被打了孩子小屁股一巴掌。骂道,“让你折磨人,那是你娘。”

孩子痛得立马大哭起来,声音大得能掀翻屋顶。

这个变故让屋里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三夫人赶紧起身把孩子抱过去。

长公主气得站起身,捏紧了拳头向姜展唯的脑袋砸去,一下,两下,三下……边打还边骂着,“我打死你,我打死你,孩子那么小,你当他不想出来吗?”

下人不敢拉长公主,何承不好拉。

三夫人把孩子塞进二夫人怀里,过去拉住长公主劝道,“婆婆息怒,展唯定是心疼媳妇,气糊涂了。”

长公主刚被扶着坐回椅子上,绿绫又抱着另一个孩子走了出来。她喜道,“这是二哥儿,四斤九两。”

“天哪,两个孩子一共九斤九两,多不容易啊,寓意又好,九九长寿……”下人们七嘴八舌恭贺着。

长公主又大乐起来,把老二抱进怀里。

这时,老驸马领着姜悦、姜展魁、姜玖跑来了。他们昨晚是在鹤鸣堂歇息的,今天一早又被姜展玉和江氏困在那里。听下人说两个孩子都生了下来,大小平安后,才一起跑了过来。

姜展玉不好意思进门,站在外廊下听里面的动静,另几个人不管不顾冲进了屋里。

老驸马嚷道,“我的重孙孙呢,让我看看。”

姜悦也嚷道,“悦儿要看弟弟,悦儿要看弟弟。”

长公主笑道,“驸马爷快看看,这两个孩子长得都像你。”

老驸马瞧瞧长公主怀里的孩子,又瞧瞧二夫人怀里的孩子,揪着胡子嫌弃道,“长亭,我没有这么丑吧?”

看弟弟看得高兴的姜悦不高兴了,不依道,“弟弟比太祖祖好看,弟弟没有胡子,没有褶子。”

老驸马认真道,“他们也有褶子,只是没有我的多。”

老小孩子的话逗得众人大乐。

二夫人每个孩子都抱了抱,亲了亲,喜欢得不行。

长公主笑道,“老二媳妇就是要多抱抱,照着这两个生。”

陆漫再次醒来,是被饿醒的。

何氏正坐在床边看着她,眼睛通红,一看就哭过。

“娘,你来了。”陆漫说道,“快,把孩子抱过来。”

何氏笑道,“两个外孙漂亮得紧,他们刚刚吃过奶。女婿刚刚被长公主叫走,展魁和承儿去了广济寺上香。”

乳娘孙妈妈和赵妈妈抱着俊哥儿和彥哥儿走了过来。两个孩子的名字姜展唯早就想好了,说若是儿子,就叫姜得俊,姜得彥。

陆漫先接过俊哥儿,他正闭着眼睛睡得香甜。或许孩子比较小的关系,没有当初的姜悦漂亮,小脸红兮兮皱巴巴的。但眉毛很浓,眼线很长,还是双眼皮,小鼻子也很挺,粉嘟嘟的小嘴特别像姜展唯,长大后肯定会是漂亮的小伙子。

他的左手腕上系着根红色络子。这是陆漫先交待好的,老大左手系红色络子,老二左手腕系金色络子。

陆漫心里一片柔软,眼里又涌上幸福的泪水。她低头亲了亲孩子,把他的小脸,小眼睛,小鼻子,小嘴,小下巴都依次亲了个遍。

孩子似有感觉,嘴角居然弹出一抹笑意。

第四百七十六章 不后悔

陆漫亲了亲俊哥儿嘴角的那抹浅笑,把他还给孙妈妈,又接过彥哥儿。

彥哥儿也睡得正香,跟俊哥儿长得几乎一模一样,陆漫低下头亲了又亲。嘴里嘟囔道,“娘的乖宝宝,娘喜欢你们,好喜欢你们。”抬起头又道,“他们两个长得好像,我都分不出来。”

何氏笑道,“仔细看看,还是有细微区别。俊哥儿的脸要圆些,彥哥儿的小下巴要尖些。还有,俊哥儿头上是两个旋儿,彥哥儿是一个旋儿。”

孙妈妈又把俊哥儿抱过来,小脑袋跟彥哥儿的小脑袋挨着。

陆漫仔细看看,笑道,“还真是。”

王嬷嬷端着一大碗鸡汤面走进来,笑道,“三奶奶,饿了吧,快把这碗面吃了。”

闻到这股香味,陆漫的肚子更饿了,把孩子交给乳娘,端着碗吃起面来。

陆漫吃面的时候,何氏又念叨开了,“你虽然受了些苦,但总算大小平安,以后可长点心吧,做事不能任性……哦,你找了个好女婿,我就没听说过还有男人跑进产房陪着妻子生孩子的。听王嬷嬷说,女婿的手上脸上都被你掐得青青紫紫……”

王嬷嬷接口道,“是啊,三奶奶痛得受不了,就扯自己的头发,三爷让你扯他的头发,掐他的手。三奶奶听了,不止扯了三爷的头发,还掐他的手,揪他的耳朵……”

陆漫有些不好意思,她痛得受不了,干了些什么事自己都不知道。但是,姜展唯呼叫她的声音,还有他痛不欲生的眼神、滚烫的泪水却牢牢地烙在了她的心底。

那个她心底深处一直有些排斥的冷硬男人,在昨天夜里,把她的心都暖化了。她终于看到,终于感受到,原来他的爱是如此深沉和热烈……敢闯进产房陪妻子生产,敢当众毫无顾忌地表达对妻子的爱意,在古代男人中几乎找不出来。但做这一切的人是他,他因为年少时的经历而造成性格“怪异”,离经判道,长公主等人也就不觉得太过突兀。

为了孩子们,为了他,她受再多的苦也愿意。只是,想到前世孤孤单单的妈妈,陆漫的心里又难受得要命。

她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但她觉得特别对不起前世的妈妈。

王嬷嬷不知道陆漫为什么脸色突然阴晴不定起来,她又绘声绘色讲起了姜展唯如何打俊哥儿,长公主气不过又抡起拳打他的笑话,逗得众人大乐,陆漫也压下心底的痛楚笑了笑。

何氏用帕子擦着眼泪说,“我的漫漫受了那么多苦也值了,女婿和婆家疼你,比什么都强。”

看了一阵孩子后,疲倦的陆漫又睡了过去。

她再次醒来,已经是晚上了,高几上和墙壁上的蜡烛都已经点亮。

一个高大的身影正背对着她,看着小床里的两个孩子。

姜展唯听见动静转过身,笑道,“醒了?”

“嗯。”陆漫道。

看到姜展唯脸上明显的青痕,再想到自己差点就要跟这个男人和孩子永别,陆漫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哽咽道,“三爷,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

姜展唯拉起她的手在唇边吻了吻,说道,“漫漫,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对不起,我不应该骗你,不该随便利用人。失踪的那个女人,九成九的可能是舒明薇……我不告诉你,是怕你多想,没想到却被那些人利用。还有,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跟那个女人……”他不好意思说“睡”字,又道,“没有跟她那个过。还好你没出事,若你有个万一,我真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你不在的日子。”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哽咽起来。

陆漫坐起身,把头埋在他的肩上哭起来。说道,“我也离不开你,离不开孩子。我不相信那些人的鬼话,不相信你跟那个女人会有首尾,可我的身子就是这么不争气,差点害了孩子。没有你们,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活……”

再想到自己的抉择,孤独的妈妈,她哭得更加伤心。

下人们都避了出去。王嬷嬷听见陆漫哭得厉害,在门外说道,“三奶奶,你正在坐月子,不能哭。哭多了,以后一敞风就会流泪。”

姜展唯听了,又劝道,“好了,王嬷嬷说得对,快别难过了。以后,我保证不再欺瞒你。”又对着她的耳朵悄声说道,“我不会放过害你的人,祖母、太子、谢家,他们都说了,你的罪不会白受。”

陆漫点点头,擦干眼泪。是啊,那些人如此急切地想弄死她,就是怕她医治太子的病。等一坐完月子,就赶紧给太子做手术。

杏儿端进来一个托盘放在桌上,笑道,“三奶奶,该吃饭了。”

王嬷嬷拿起一个白玉瓷碗,舀了半碗饭,又夹了一些肉菜在碗里。陆漫接过碗,坐在床上吃起来。

饭后,她让姜展唯把孩子抱上大床,她要再仔细看看。

他把孩子抱上床,他们还闭着眼睛睡得香。

陆漫每个孩子都亲了亲,说道,“这两个孩子真省心,就知道睡觉。”

姜展唯笑道,“他们哭的时候,乳娘怕吵着你,都是把孩子抱出去的。他们可没那么老实,哭起来嗓门大得紧。”

陆漫笑起来,又问道,“小悦儿呢?还有展魁,玖儿,承儿呢?”

姜展唯说道,“那几个小的被祖母接去了鹤鸣堂。还说,这些天他们都会在那里住,省得他们时时来烦你。承弟累着了,从广济寺回来后就回榆青院歇息了。”

两人正说着,绿绫进来给陆漫冲洗和擦药膏。陆漫早先已经教过绿绫,冲洗的药水和药膏都已经配好。

看到绿绫的眼睛还有些红,陆漫说道,“你回去歇着吧,这些事让小西她们做。”

绿绫笑道,“奴婢白天已经睡了两个多时辰,歇息够了。三奶奶的这些事,奴婢想自己亲手做。”

这时,晚轩的一个婆子急急跑来请绿绫,说是二夫人惊了胎,喊肚子痛。

陆漫赶紧让绿绫过去看看。

第四百七十七章 不请自来

小半个时辰后绿绫回来了,说二夫人好像跟二老爷生了气,还好没见红。她给二夫人开了药施了针,二夫人老老实实在床上躺一段时间即可。

“二老爷不信奴婢的医术,说请三奶奶看过药方后二夫人才会吃。”绿绫极是不自在,脸色也不好看。

陆漫无奈看了一眼药方,对守在门外的晚轩的丫头说道,“回去给二老爷说,这个药方开得很好,若是我,也会这么开。”

绿绫出去对坐在西侧屋的王嬷嬷低声说道,“你知道二夫人为什么气着了吗?那二老爷也真是气人,说若二夫人这次生的孩子再不健康,就不许将来的五奶奶生孩子,把彥哥儿过继给五爷,还说彥哥儿比俊哥儿长得更俊俏……二夫人就气着了。我去的时候,二老爷还在给二夫人赔不是,我听了一耳朵。”

王嬷嬷气道,“二老爷也真敢想。他平时对三爷一家冷冰冰的,想用的时候就可着劲儿用,居然还想要过继彥哥儿,三爷和三奶奶怎么可能答应。三夫人生孩子那夜,我看他哭得伤心,还想着以前是不是错怪他了。现在想来,他不是哭三奶奶可怜,是怕孩子有个好歹,他过继不了。”又道,“这事千万不要跟三奶奶说,别惹她生气。”

绿绫道,“我知道。”

晚上,姜展唯坚持要睡在卧房,让他睡去侧屋都不愿意。

陆漫说道,“两个孩子睡在我这里,夜里乳娘要进来喂奶把臭臭,他们哭了还要哄,会吵着你。”

她做不到像这里的大户人家那样,孩子一生下来就养在厢房里或是别的院子里,别说时时看见,就是一天也不定能看上一眼。她已经不是亲自喂奶,可舍不得再把孩子养去别处。最起码要等到自己坐完了月子,能出房门了,再让他们住去厢房。

姜展唯道,“我不怕吵。”

王嬷嬷自从看了姜展唯闯进产房陪陆漫生产的整个过程,心里感动又震撼,觉得他是天下间最有情义的男人。再见他不仅没找通房,还这么离不开三奶奶,更是乐得老脸笑开花。建议道,“三爷在家的时候,夜里就把哥儿的床放在东侧屋,乳娘也睡在侧屋,好服侍,白天再把小床搬进来。”

陆漫也就同意了。姜展唯基本上都住在军营,难得回家一趟。

正说着,俊哥儿就张开嘴嚎了起来,声音大得要命。再接着,彥哥儿也嚎哭起来。两个小家伙就像飙高音比赛,一声赶一声的急,一声赶一声的大,像是要把屋顶掀番一样。

两个乳娘赶紧进屋把小哥俩抱起来,出去喂奶了。

片刻后小哥俩被抱进来,他们已经吃饭喝足,睁着明亮澄净的双眸,陆漫看得心都醉了。她抱抱这个亲一亲,再抱抱那个亲一亲,爱不够的爱。

等小哥俩又闭着眼睛睡了,才把他们放上小床,两个婆子把小床抬去东侧屋。

第二天陆漫醒来,姜展唯已经起床去前院练武了。她忙不迭地让人把小床搬进来,两个孩子还睡得香,她隐约记得夜里孩子吵了两次。

早饭后,老驸马和姜悦、姜玖、姜展魁就来了。三个孩子都拥进了卧房,老驸马也要进去,被一直跟着他的婆子拉住了。

那个婆子说道,“长公主说了,驸马爷不能进三奶奶的卧房,这与理不合。”

老驸马非常聪明地说道,“长亭也说了我是老孩子,老孩子也是孩子,是孩子就没那么多讲究。”

那婆子又哄道,“让她们把哥儿抱出来给你看,好不好?”

老驸马摇头道,“我才不稀罕哥儿,我稀罕唯唯媳妇。”说着,把婆子的手甩掉,走进了卧房。

他进来,谁也不敢把他拖出去。姜展唯的眉毛都皱紧了,也拿这个老傻子没有任何办法。

姜悦把着小床的围栏跳脚大叫着,“弟弟,弟弟,两个弟弟……”

姜展魁看着小侄儿抿着嘴乐,姜玖的眼里闪着小星星,小声说道,“好小呀,好可爱呀……”

老驸马只瞥了一眼小哥俩,就对陆漫说道,“唯唯媳妇,那天你被送回来,我以为你要死了,好难受的……”

说到后面,又难过得胡子都抖动起来。

陆漫笑道,“孙媳命大,没那么容易死。”

王嬷嬷气得要命,也说道,“三奶奶这不是又好了吗,还生下了两个哥儿。”

姜展唯让人把孩子抱去东侧屋的炕上,三个孩子出去了,老驸马跟陆漫说了几句话后,也就跟着他们出去了。

三月初六是小哥俩的洗三宴,由江氏过来帮着张罗。今天只请了几家亲戚朋友,有赵家,闵家,陈家,鲁家,刘家,没敢请关系最好的谢家。

因为何氏要来,陆漫不让请陆家人。长公主又专门让人来跟姜展唯说,不许请和郡王府的人。姜展唯心里冷哼,即使长公主让请,他也不会请。

不过,不请自来的,除了陆老太太、陆大夫人、陆雨,还有老和王妃和宋默。

长公主瞧不上陆家人,又生宋明的气,所以对他们几人都很疏离。

陆家三个人进卧房看了一眼陆漫,又说了几句话后,就被人请去了外面喝茶。

老和王妃和宋默也进卧房看望了陆漫。老和王妃的身体已经好多了,她拉着陆漫的手表示感谢,又赔了礼。说洪嬷嬷不知深浅,已经罚了她。又说自己的身体不好,宋明一直没娶媳妇,致使内院管理不善,才出了那样的恶奴……

宋明怕刺激老王妃,没敢说陆漫生孩子差点死了,也没更敢说他家的恶奴是被人利用想故意害死陆漫而不能给太子治病。

想到那天的宋明,陆漫心里也不好受。她做梦都没想到,宋明居然对她有那种心思。当初他和自己一起听到了那个壁角,一定以为姜展唯对自己不好,终有一天会休了自己吧……

宋默拉着陆漫的袖子说道,“嫂嫂,你还好无事,不然我会难过死的……”

说着,他的眼里又溢出泪水。那天他亲眼看到陆漫倒在地上,闭上眼睛,裙子上还有血,他吓坏了。他哭了一天一夜,直到听说陆漫平安无事后,情绪才平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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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八章 又见面了

陆漫笑道,“别难过,我无事。快去看看,你那两个小侄儿还漂亮吧?”

姜悦已经等不及让宋默看她的弟弟。见他跟娘亲说完话了,赶紧把他拉到小床边,傲娇地说道,“小默叔叔,我弟弟。悦儿能干呐,沛哥哥只有一个弟弟,悦儿一下就有了两个。”

宋默果真羡慕又喜欢,盯着两个小奶娃笑道,“嗯,嗯,嫂嫂和小悦儿都能干,嫂嫂一下生了两个儿子,悦儿一下多了两个弟弟。”

他的话逗得屋里的姜大奶奶和闵四奶奶一阵乐。

闵四奶奶笑道,“默哥儿可真会说话,既讨好了嫂子,又取悦了侄女。”又戳了戳闵加明的小脑袋,说道,“明哥儿学学,看小默叔叔多会做人哪。”

刚才姜悦跟闵加明显摆了两个弟弟后,他一阵羡慕嫉妒恨,指着他娘的肚子吹着牛,他娘会给自己一下生三个弟弟。

闵四奶奶又怀孕了,刚满三个月。

姜大大奶奶笑道,“默儿贴心又细心,以后他的小媳妇可享福了。”

说得众人一阵大笑,宋默不好意思起来,脸也红了。

老和王妃笑道,“我也巴不得他能快点说媳妇。”

她想到自己那个不省心的儿子,还好他终于松口了。眼前这个女人再好,也是别人的媳妇,是三个孩子的娘。长公主和姜三郎抓得这样紧,怎么可能不要她呢……

安国公府的鲁大夫人和鲁八姑娘也来卧房看望了陆漫和孩子。鲁八姑娘同姜展玉已经定下亲事,等明年鲁太夫人仙逝满了三年后,七月就成亲。

鲁八姑娘已经从亭亭玉立的小姑娘长成明眸皓齿的大姑娘,既有才女的清雅绝俗,也有武将后人的爽朗大气,很是招人喜欢。除了她去看望陆漫,几乎都被长公主拉在身边。

尽管江氏和王嬷嬷等人想办法把何氏和陆家几人分开在不同的地方玩耍,但吃饭的时候她们几人还是见面了。

自从把何氏休出陆家,陆老太太就再没有看过她。当老太太看到前面一个绝美妇人被丫头扶着慢慢走来,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妇人就是何氏。

何氏比过去丰盈得多,肚子已经显怀,却依然那么美丽绝俗,和顺温婉。特别是她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彩绣辉煌,精致奢华,似乎随便拿出一样都能顶陆家的半个身家。

此时站在她面前,陆老太太如以前的感觉一样,她像是美丽的仙子,自己就是个粗鄙的土包子。她过去最恨这个不能对外人言的感觉,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也当了官家太夫人这么久了,这种感觉依然存在。

她不争不抢,依然富贵无边。

自己一生谋划,却总觉得手头紧巴巴的。

陆老太太一阵胸闷。她不想让那个女人看见自己,想赶紧转过身,可何氏的眼神明显已经看到她了。

何氏又看了眼老太太身边的陆大夫人,面色无波,扶着丫头去了长公主那一桌。那一桌坐的是长公主,老王妃,次辅夫人,国公夫人。

陆老太太的手在袖子里捏了又捏,被丫头带去了一桌,这桌最靠外,只有她们陆家三个人。

看到高高在上的何氏,陆大夫人也觉得又碍眼又难受。坐下低声说道,“那漫丫头果真长了一双富贵眼,咱们也是她娘家人,是贵客,婆婆也应该坐去首桌啊。就因为咱们的身份不够高,撵到这里来,什么人啊,大不孝。”

陆雨已经看到老太太眼里的不善,见母亲又煽风点火,忙悄声道,“娘,你别再乱说话。咱们过去已经把她们得罪到底了,在二妹妹的眼里,那个何氏……哦,是赵夫人,赵夫人才是她的娘家人。若咱们再不想办法跟二妹妹把关系修复好,别说坐首桌,只怕这桌都没得坐。”

她心里暗道,既然她们今天要不请自来来这里吃洗三宴,就要做好被冷落的准备。哪怕再被冷落,她还是愿意来。回家跟婆婆、妯娌、姑子说说,今天她都见了些什么人,羡慕死她们。自己再是从七品小官的闺女,可有个嫁进高门还是神医的堂妹。

陆老太太也知道陆雨说的是实情,即使心里再气,面上也不敢显出来。她此时肠子都悔青了,自己不该休何氏的。不休她,自家不会被扣上背信弃义的坏名声,儿子不会前程受阻,这个臭娘们也不会攀上高枝儿。自己就能拿捏她一辈子,她怎么可能有今天的风光。

再想想今天的这些贵人,她们看自己的疏离和厌恶。不止因为自家身份卑微,还因为自己休了何氏,何氏又嫁了高官。人呐,都长了双富贵眼……

又想着,还是应该多给二儿一些银子置聘礼。那个未过门的儿媳妇,也是官家贵女,祖父还曾经当过尚书,比何氏的出身可是高多了。

因为生气陆放荣成亲后不让媳妇在京城家中服侍她这个婆婆,而是以他身体不好为名,执意要把家安在渠江镇。老太太便只愿意拿一千两银子置办聘礼,一百两银子给他布置家,陆放荣气得当天就带着两个儿子走了。

想到未来儿媳妇的家庭出身,陆老太太心里的那口郁气总算顺畅了些。何氏再如何好,也只是御医的闺女,那何御医被追赠也只是个从二品的散官。而自己未来的儿媳妇,可是从一品大员的孙女!

饭后看戏,何氏没看,直接去陆漫房里说悄悄话。

何氏唏嘘不已,“没想到,那个强势蛮横的老太太完全萎了,头发全白了,背也有些驼了。原来,只要一想到她对你的无情,我就恨不得她去死。但今天见她这样,那点心思也没有了,好像也没有之前那么恨她了。她谋了一辈子也没谋到的东西,我们母女倒是无意之中都得到了。”

陆漫暗哼,得到什么了呀,你亲闺女早就被那些人整得死翘翘了。那个老太太的罪孽,远比你想的还要深,她就应该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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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九章 迟钝

看完戏后,除了长公主府里的人、何氏、何承会继续留在东辉院吃晚饭,其他客人就陆续回家了。

宋默走之前,还偷偷跑来跟陆漫说,“嫂嫂,以后休沐的时候你还是派人来接我吧。若我父王不同意,你就让人好好求求我父王……因为,因为我父王说,嫂嫂生了两个小侄子以后就更忙了,不许我经常来麻烦嫂嫂。”

说到后面,他的眼圈都红了。他最想的就是来嫂嫂家玩,每旬来一天他都嫌少,若是一天不让来,他怎么受得了。

看他这样,陆漫心里也酸涩起来。

这个孩子她喜欢了几年,几乎每旬都会接他来家里玩一天。她的心里已经把他当成儿子爱,时间久了不见他,她也想得慌。可是宋明,她若经常派人去接宋默,会不会让宋明继续有那个痴念?或者说,继续给宋明某个暗示?

她在感情方面真是太迟钝了。连姜展唯都不知什么时候看出来宋明对她有那样一层意思,自己居然一点没感觉出来。

不管姜展唯怎么说他,陆漫就是觉得宋明是君子,是不可多得的好男人,某些方面比姜展唯还优秀得多。

如果她在两年前成了自由身,两个男人同时站在她面前,她会毫不犹豫选择宋明。因为姜展唯曾经伤害过她,因为他们之前是协议夫妻,也因为他性格上的硬伤。而她看到的宋明,一切都是美好的。

但是,她现在与姜展唯已经走出情感困境,逐步相知相爱,甚至愿意包容他的缺点,还有三个可爱的孩子,更有这个她不可能走出去的大宅门。而她与宋明注定这辈子没有缘份,甚至没有开始过,连擦肩而过都算不上。她希望他能找个好姑娘,能够幸福过一生。

他不让宋默经常来自己家里,也是想跟自己彻底划清界线,收了之前的心思吧。

还有,姜展唯已经看出宋明的心思了,弄不好长公主那天也看出来了。她若跟宋默太过亲近,他们都不会高兴。让懵懂的孩子感受大人的不满,多可怜啊。

至少,在宋明娶亲之前,她同宋默要保持一定的距离才好……这样也不好,在宋明娶亲后,为了宋默好,她也应该跟宋默保持一定的距离。否则,后娘会有想法。

陆漫很是难过,感觉要失去儿子一般。她摸了摸宋默的丫角,说道,“你父王说得对,嫂嫂生了孩子后,不止更忙了,身体也没有之前好。以后做不到每旬去接你……”

宋默的眼泪都急出来了,忙说道,“我不会麻烦嫂嫂为我操劳的。来看了嫂嫂之后,我就出去跟小悦儿和皇姑祖父玩,保证不烦嫂嫂。嫂嫂,求你了,我真的想你和悦儿,只是每旬见一天,都不成吗?”

见他这样,陆漫也不忍心。给他擦了眼泪,温言细语说道,“那这样吧,小悦儿久了没看到小默叔叔也很想呢,就每月接你来玩一天,好不好?”

宋默想了想,含泪笑起来,说道,“对啊,小悦儿也想我呐。我出去跟她说,让她提醒皇姑祖父每旬接我来这里玩。我不烦嫂嫂,只跟他们玩。”

然后,跑了出去。

陆漫哭笑不得。她的意思是,她不好主动去接人,到时打着姜玖的名义去接,先一个月一次,以后再慢慢延长时间,感情就会逐渐淡化下来。可这个小家伙,居然摆了她一道。

姜悦正被闵加明拉着说话,让她去自己家去玩。到时他再把谢开沛叫去,他们三个又能在一起骑木马玩了。还说她不喜欢自己背诗,他不背就是了。

好不容易等到闵加明走了,宋默就跟姜悦说了自己的想法,“……一定要提醒皇姑祖父派人去接我。记着,展魁哥哥休沐,我就休沐。”

姜悦点点头,糯糯说道,“好,我也想小默叔叔呐。”

晚上,不仅府那边的男人下衙后过来了,赵亦也来了。

热热闹闹吃了晚饭,把客人们送走,东辉院才彻底安静下来。何承走之前来跟陆漫告别,今天晚上他会同何氏一起去赵府住,明天直接回军营。因为很久没去军里,初十那天不会回来,要二十那天才回来。

姜展唯回了卧房,交给陆漫两个锦盒,说道,“这是太子妃和谢大嫂悄悄派人送给儿子的。”

太子妃送的是两本前朝书法名家的字贴,谢大奶奶送的是两个翡翠摆件。

陆漫笑笑,这两个女人之前都是自己的好朋友。因为政治,现在连面都不敢见。

躺上床,姜展唯跟陆漫说了宋默跟姜悦说的“笑话”,又说道,“宋默懂事乖巧,悦儿也喜欢跟他一起玩。他想来咱们家玩,来就是了,我让柳信记着每旬去接他。”

陆漫诧异地看了他两眼,过去,宋默一来他就小心眼地不高兴。

看到陆漫的眼神,姜展唯伸手抹了抹她的嘴唇,说道,“那天夜里我就在想,只要你平安无事,不管你喜欢什么,做什么,我都依你。你喜欢孩子,心疼宋默,我就跟你一起喜欢……以后,我再也不让你伤心难过了——舍不得。”

陆漫鼻子酸起来,眼里涌上泪花,把头埋进他的怀里。

姜展唯又说道,“看到你所的苦,我恨不能马上弄死宋光印(硕亲王)那个老贼,暂时弄不死他,也要想办法弄死他的一个儿子或孙子。可是,祖母和谢大哥不许我轻举妄动,说怕打草惊蛇,还说太子也这么交待过……”他低头亲了亲陆漫的头发,说道,“这笔帐记着,以后我一定会为你讨回来。”

陆漫“嗯”了一声,又抬头说道,“在我洗澡以前,你不要亲我,味道很难闻呢。”说着,身子往后挪了挪。

姜展唯的身子又往前挪了挪,把她搂进怀里说道,“哪里难闻了,只要是你身上发出来的,都是香的。”

陆漫先还感动,后又想到另一种生理反应,咯咯咯笑起来,越笑越觉得好笑,最后笑得肚子和下身的伤口痛。

第四百八十章 坐月子

姜展唯先还有些纳闷,觉得自己明明说的是真话,有什么可笑的。后来也想到了那个问题,跟着一起笑起来。见陆漫喊肚子痛,赶紧伸手帮她轻轻揉着肚皮。嗔道,“一个妇人,想些什么。”

陆漫笑道,“我是大夫,在大夫的眼里,这种人的正常生理反应,也没有什么不可言的。”

陆漫的嘴里经常会出现一些新鲜词,姜展唯只以为是他所陌生的医术用语,也不觉得奇怪。

因为陆漫刚生完孩子,也怕自己胡思乱想受不了,睡觉的时候姜展唯不敢挨着她,连拉手都不敢。看着她渐渐睡熟,他才闭上眼睛。

翌日,陆漫一觉醒来,姜展唯已经不在了。此时天光大亮,想着他应该早就到了营里吧。

从这天起,陆漫就老老实实开始了坐月子生涯。没有多余的人来吵她,除了吃和睡,就是逗弄逗弄小哥俩。晚饭前姜展魁和姜玖会来看望她,上午老驸马和姜悦会来玩一会儿,都是呆不了一刻钟就被劝走。

长公主说了,姜展魁、姜玖、姜悦三人在陆漫满月之前,都必须住在鹤鸣堂。

陆漫也知道自己这次生孩子伤了根本,若不将息好,别说以后再怀孩子,身体都会受大的影响。所以非常听话,也不讲究什么身材了,只要对身体好的补药补品她都吃。

而且,家里对陆漫各方面的保护更加严密了,不光是东辉院闲人免进,连食材的每一个环节都有专人把关,她的饭菜丫头必须要先试吃。

陆漫身边的几个老人都绝对信得过,小哥俩的两个乳娘之前也是多番调查才选择的。为了稳妥起见,自从她们乳小哥俩那日起,就没让她们回过家。

三月初十,不仅何承没回家,姜展唯都没回来。柳春回来送信,说三爷去外地公干,要等到这个月底或是下个月初才回来。陆漫猜测,“公干”或许跟“黄雀”有关,若单纯是营里的事,这个特殊时候他肯定会让别人去。

而宋默却被接来了,他是老驸马让人直接接去鹤鸣堂的。虽然只上午跟着老驸马和姜悦来东辉院看了一刻钟的陆漫和小哥俩,他已经非常满足了。

这天下晌,张夫人带着张大姑娘,还有陆畅和陆丰兄弟两个来看望陆漫了。

他们没有多坐,只呆了一刻多钟,见陆漫有些疲倦了,就起身告辞。

三月十二,长公主让人放出风去,陆漫突然大出血,她不放心绿绫的医术,赶紧遣人去军营把何承叫回来。

从这天开始,别说外人,就连老驸马和姜悦、姜展魁、姜玖都不许见陆漫,怕扰了她的静养。只有何承和绿绫,以及几个下人天天守在上房里,连小哥俩都被接去了鹤鸣堂喂养。

陆漫做梦都没想到小哥俩不仅没养在她跟前,还被养去了鹤鸣堂,自己起码有二十几日看不到他们。

之前长公主没给她透过一点风,却突然下了这两个命令。

装病她不怕,本来她就在坐月子,吃喝都在床上,可把孩子接走她就受不了了。

她泪光滢滢求了半天,长公主都没松口。只告诉她,这一回必须听招呼,好好养身子,四月初六给太子动手术。

想到那个特殊的任务,陆漫也只有忍了。等到太子的身体彻底好了,自己的危险也就能解除了吧。

东辉院里冷冷清清,陆漫躺在床上想小悦儿、小哥俩,小玖儿、小展魁,还有不知道在哪里的姜展唯。

而鹤鸣堂却热闹非凡,可以说是长公主与老驸马住进这个院子几十年来,最热闹的日子。东辉院里的人和猫狗都是能敞养的,闹惯了。天天孩子闹,奶娃哭,还有猫叫狗吠。吵得长公主头痛,但老驸马却是开心不已。

那天下晌,朱老夫人来看望老驸马,她十分搞不懂,觉得现在这个府又回到了几十年前庶子当道的时候,庶子的后人居然如此受宠。老哥哥傻了,难道长公主也糊涂了不成?

她生气,却不敢跟长公主说,又知道跟老驸马说没有用。郁闷地呆了一阵,便起身告辞。

大奶奶和江氏送她出鹤鸣堂的时候,远远看见两只猫一只狗在园子里跑,后面跟着牵着手的姜玖和姜悦。两个女孩儿咯咯笑着,清脆的笑声她们都能听得到。

朱老夫人痛心疾首地说道,“展举媳妇,你还是长孙媳妇,展昆媳妇,你可是嫡孙媳妇,你们的儿女都没在鹤鸣堂养过,怎么让庶子庶女还有庶子的儿女养在鹤鸣堂?要知道,庶子翻了天,你们嫡支就要倒大霉了。我和老哥哥小时候,差点没被翻了天的姨娘和庶子整死。”

大奶奶和江氏承了陆漫天大的人情,跟东辉院的几个主子关系都很好。再说,自己男人不只一次说过,凡事听长公主的,没错。看看原大夫人洪氏就知道,跟长公主对着干,下场是什么。虽然她们不知长公主为何一定要把几个孩子接来这里,老驸马对姜悦的宠爱,长公主对一对双的宠爱,嫡孙们一个都赶不上,她们心里多少也有些犯酸,但不会傻到说出来。

大奶奶笑道,“祖母她老人家体恤晚辈。三弟妹生产亏了身子,不能让她累着。”

江氏也笑道,“是啊,三哥常常不在家,三嫂身子又不好,祖母心疼他们。”

朱老太太闹了个没趣,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长公主没有对大奶奶解释一点为何要把那几个孩子弄来鹤鸣堂,她就是要看看,这个韩氏当不得当得起大任。将来姜侯爷再娶了妻,这个家的中馈也不会交给那个继室。

考验了一段时间,她还是比较满意,虽然韩氏也有些小心思,但听招呼,大方向还是好的。再多加打磨,这个府的内院交给她,还是放心。

终于熬到了四月初四,小哥俩满月,姜展唯却没有如期回来。长公主以陆漫的身体还未大好为由,不大办满月宴,只在鹤鸣堂办了几桌酒,请了几家亲戚朋友。

第四百八十一章 错辈份

小哥俩长开了,又白又胖,十分讨喜。俊哥儿长到了八斤半,彥哥儿长到了八斤二两。他们穿着小红刻丝衣裤,戴着小虎头帽,被小红被子包着,几乎一模一样。被两个乳娘抱着出来走了一圈,他们还是醒着的,不哭不闹,客人们都喜欢得不行,自是一番恭维。

只有何氏的眼圈是红的。她今天想去看看闺女,被长公主拦了,说陆漫不太好,看了徒增母女两人的烦恼。

长公主是故意的,因为她知道何氏不会掩藏情绪,也因为今天硕王世子妃婆媳两人不请自来。她心里恨不得把假意关心陆漫的硕王世子妃吃了,但面上不显,依旧如以前一样乐呵呵的。只要一说到那个能干讨喜的孙媳妇,她的眼里都会泛水光。

陆漫是没看到这一幕,看到了,铁定认为老太太在前世当演员肯定要拿金像奖。

老和王妃也不请自来了,她十分过意不去,给长公主赔着理。

长公主开始不太愿意搭理她,后来才说道,“这也不怪你。你身子骨不好,和郡王又紧着不娶媳妇,内院可不是乱的。那些刁奴,天天敲打还要上房揭瓦,何况没有一个厉害的女主子管着呢。你呀,不该再由着宋明的性子闹了。”

老和王妃点点头,深以为然。又对硕王世子妃道,“你说的那家姑娘,我极是喜欢。可我家那臭小子……唉……”

硕王世子妃笑道,“您也别着急,是他们没缘分。以后,若我寻摸着好的姑娘,再帮着说合。”

老和王妃笑道,“那感情好,你的眼光我还是信得过。看看你找的几个儿媳孙媳妇,个个能干又贤慧。”

没看到宋默的姜悦很失望,问老王妃道,“太舅祖母,小默叔叔怎么没来呢?悦儿很想他呐。”

老王妃捧着她的小脸笑道,“哎哟哟,我的小宝贝儿,难为你经常想着他。默儿今天要上学,不好再耽搁他的学业了。”

姜悦极是遗憾地说道,“那请您回去跟他说,偶弟弟穿着小红衣裳极是好看呐。早上才称了,他们长得好肥肥。”

老王妃大乐,“好,好,我回去定会跟他说。”

下晌趁那些人看戏的时候,老和王妃把长公主拉到一边。笑道,“我家默儿和你家悦儿,他们玩得多好啊。他们若是平辈就好了,先给他们把亲事定下,长大就成亲。”

其实,皇家人的辈份经常弄乱。老王妃不是真的纠结辈分,而是在套长公主的意思。若这两个孩子真定亲了,自己那个傻儿子也不会再有那个痴念了。

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她也怕若儿子娶的媳妇不省心,为了给自己儿子谋爵位会想办法把宋默养残,甚至是害死他,之前那个教训太令她害怕。

宋默的外家之前想把自家另一个女儿嫁给宋明,宋明没同意,他们便不高兴了,连带着对宋默这个外孙都不待见。若自己先死了,宋默会更加孤助无援。

长公主势力滔天,姜悦得长公主和老驸马无比的宠爱,陆氏还是神医。若定给陆氏当女婿,将来儿子娶的媳妇是既不敢苛待宋默,也不敢像之前的侧妃那样下毒。那样,她就是死了也放心了。

长公主听了也是眼睛一亮,笑道,“这还真是个不错的主意。悦儿跟默儿玩得好,我和驸马爷也极是喜欢默儿。什么辈份不辈份的,幼记离长辈,咱们这个圈子亲套亲,错了辈份的多的是。”顿了顿,又道,“他们还是太小了些,这话先说到这儿,等他们再长几岁,咱们老姐俩就把这事定了。”

虽然没有让长公主马上定下这件事,但她并没有婉拒。老王妃乐起来,时日还长,以后再想办法促成这件事。

而东辉院里依旧静悄悄的,除了树上鸟儿的啾啾声,几乎没有别的动静。

终于出了月子的陆漫关着门在屋里折腾。她一大早进净房洗了澡,但洗得并不舒畅淋漓。由于恶露还没排干净,不能洗盆浴,先由王嬷嬷帮着洗了头,后又由王嬷嬷和杏儿服侍着洗了澡。

把头发擦干,梳好头发,穿上新衣,玻璃镜里的人依然美得让人眩目。只不过,脸色和唇色略显苍白,身材不仅比怀孩子的时候瘦了太多,比没怀孩子之前还要瘦,有一种林妹妹的感觉。

陆漫心里很是酸涩和无奈,这具身子生产受了损,即使这一个月她没大动,补药补品没少吃,依然没能把身子补回来。她想再次怀孕,还要继续调养。

终于满月了,她却不能出门呼吸新鲜空气,不能看到那几个孩子,特别是两个哥儿。听说他们已经长得又白又胖,极是漂亮。

陆漫从东屋卧房走到西屋书房,再走回去,如此转了几圈,就有些气喘。

之后,把下人遣下,她同何承开始商量两日后为太子做手术的事宜。

虽然他们已经为成功为刘惜蕊做了手术,可还是有些紧张。毕竟是太子的手术,一个不慎,人头落地。

四月初六午时末,两辆马车十几个护卫和长随从长公主府角门出来。那两个长随,都是三夫人的人,一看就是三夫人回娘家,或是上街办事。

前面那辆马车里,不仅坐着三夫人,还坐着陆漫、新荷。另一辆马车里,坐着何承和小中、小西。

马车到了三夫人娘家的胡同并没有进去,而是继续向前走了两刻多钟,在确认没有任何跟踪的情况下,进了一片院落里的一个院子。

这个院子是太子的一个秘密别院。他们下了马车,由谢煜直接领进了后院。

他们进了一间厢房,里面坐着三个人,是穿了“病号服”的太子、谢老国公、刘国公。还有几个人站着,是高院使、付院判、李公公、绿绫,及两位不认识的御医。绿绫前几天就来了,领着人布置手术室和病房。

陆漫和何承几人跟太子见了礼,说道,“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看了陆漫几眼,神色很是过意不去,说道,“因为本宫,三郎媳妇受苦了。”

第四百八十二章 一切顺利

对于太子的那句话,陆漫不好多言,屈膝笑道,“谢太子殿下体恤,。”

谢老国公也怜惜地说道,“三郎媳妇怎地瘦成这样。”

陆漫笑笑,不好多说。

谢老国公又说道,“这次是给太子手术,必须成功。”

陆漫和何承都严肃地点点头。陆漫又给太子检查了一下背上的积症,大小跟之前一样,稍微变硬了些许。

看着绿绫服侍太子喝下盗魂散及几种手术前必喝的汤药,陆漫、何承、小中、高院使、高院判去西侧屋换上消过毒的工作服,戴上口罩,用消毒水净了手,又进了西屋——手术室。

付陆判说道,“这间屋子是严格按照三少夫人的要求布置的。”

绿绫也说道,“这里还按照三奶奶的要求进行了消毒。”

陆漫四周看看,满意地点点头。

太子走进手术室,爬在手术床上。

两刻钟后太子昏迷过去。

绿绫和小中从几个密封的坛子里拿出经过消毒的各种纱布、器械、缝合线、绷带等手术用的东西,手术开始。

手术只做了一刻多钟就完了,非常顺利。依然昏迷的太子被抬进东屋。

这个小手术比刘惜蕊的还小,但因为紧张,还因为身体较虚弱,陆漫出了许多汗,汗水把头发和衣裳都打湿了。

不止陆漫,心里没底的何承,还有高院使、付院判,以及等在外面的谢家祖孙,都紧张地出了一身汗。

老国公看到面色苍白的陆漫,说道,“好孩子,难为你了。”他想说去把衣裳换了,没好意思说出口,只说道,“快,别凉着了。”

陆漫点头,她和新荷跟着这个里的一个小丫头走出这个院子。

这个宅子非常静谧,树木繁多,几乎没有花草。看着院里没人走动,陆漫相信,那些枝叶茂密的树杈上,还有隐密的角落里,肯定藏了许多暗卫。

她们穿过两个月亮门,来到一个小跨院。

这是专门为陆漫主仆准备的房间,她和何承、谢老国公、两位御医会在这里看护太子三天。三天后,太子回宫,其他人才能回家。十二天后,太子再去长公主府找陆漫,若恢复得好就可以拆线。

其实,太子今天就能回宫,但这些人不放心,必须让陆漫亲自看护几日。

当时,长公主和高院使等人都十分不解,问,“刘姑娘的伤口还要大些,为何她六日就拆线,而太子要十二日?”

陆漫又给他们解释,不同的部分,拆线的时间不同。

三夫人没有马车回府,而是在这里焦急地等着结果,她一见陆漫进来就迎了上来。

陆漫匆匆说了句,“手术顺利,他还未醒。”她赶紧换了衣裳,用干帕子擦了擦脸,又去了太子的病房观察情况。

三夫人听说太子还未醒,只得继续坐着等结果。

另一个院子里,谢老国公几个人在厅屋里坐立不安地等着。

大半个时辰后,太子终于醒了。由于疼痛,他皱了皱眉,强笑道,“这一觉睡得舒坦。”又道,“除了背上疼痛,没有其他不适。”

谢老国公等人都大松了一口气,陆漫和何承相视一眼,如释重负。

太子醒来一刻钟多后,又睡着了。何承让陆漫去歇息,她现在的身体非常不争气,又出了一身虚汗。这时候她也不能再要强,交待何承和绿绫几句后就去了刚才的小院。

三夫人还焦急地等在那里,听陆漫说了太子已经醒来,没有大碍,激动的眼圈都红了。

她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又对陆漫说道,“好孩子,你辛苦了。救治了太子,咱们府以后的几十年,又多了一层保障。”然后,急匆匆带着长公主府里的人走了。

她在路过淑芳斋的时候,买了一些胭脂水粉,就直接回府了。

进了长公主府,她下马车坐轿直接去了鹤鸣堂,而跟随她的十几个人却被领进了另一个院子。在太子拆线之前,他们都会住在这里,与世隔绝。

长公主此时正在小佛堂诵经,钱嬷嬷站在厅屋门口,把来请安的晚辈都打发走了。而老驸马和几个孩子,被打发去了镜湖划船。

钱嬷嬷见三夫人回来了,赶紧去小佛堂禀报。

长公主被钱嬷嬷扶着走出来,由于紧张,腿都有些发抖。

“如何了?”她问道,眼里涌上了泪水。

三夫人过去扶着她的胳膊,两人走进东侧屋,才小声说道,“好!展唯媳妇说,非常顺利,太子已经醒了,伤口只有半寸……”

长公主含在眼里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转动着手里的佛珠说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太子终于不用受苦了,皇上终于可以放心了。还有这个家,我就是死了,也能放心了。只要那些男人不去乱站队,这个家还会兴盛下去。”

“是,是。”三夫人边压低声音笑着,边把长公主扶去罗汉床上坐下。

长公主又说道,“本宫知道,老姑太太总说我向着庶孙,还有那两个孙媳妇,虽然没有明说,或许也有这个想法。但你看看,庶孙娶了陆氏,给我们这个家带来了多少实惠和荣耀。于公于私来说,我都应该对他们好。特别是展唯,他对这个家颇有怨念,必须要让他放下成见……家合万事兴,家合万事兴!看看长安的府里,长安一倒下,那个家就乱套了。”

长安卧病在床,曾经三次派人来请陆漫去看病,今天上午还来了一趟,都被长亭长公主以陆漫身子不好为由拒了。

三夫人呵呵笑道,“婆婆的教诲儿媳一直记着,我和我家老爷也是真心喜欢展唯和陆氏。特别是陆氏的情,我们都记着呐。”

婆媳两人关着门偷着乐。长公主又以身体不好为由,晚上只叫了姜侯爷和三老爷去陪她吃饭,其他人都在自己院子吃,老驸马同姜悦几个孩子在鹤鸣堂的二进院子香木堂吃的饭。

姜侯爷和三老爷知道后,也是激动不已。太子之前一直跟着皇上在处理朝事,今天却说身体不好,没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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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三章 离开

陆漫这一觉睡得很沉,不仅因为身体虚弱,还因为终于放下了那个一直背着的沉重包袱。

她出了屋子,斜阳西坠,灿烂的晚霞给这个陌生庭院笼上了一层金辉,更显得神秘和肃穆。

她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才同新荷和那个小丫头去了太子住的院子。

谢老国公、刘国公、几位御医还都在。何承说,太子刚刚醒了一会儿,又睡着了。之前给他喝的汤药里,专门加了助睡眠的药。

陆漫给太子把了诊,脉向比较平稳,没有大碍。

何承之前说了太子的情况,谢国公几人不敢全信。听陆漫亲口说了,他们才都相信。

两个御医会同何承一起在这里看护太子,谢老国公也会守在这里,其他几位官员必须回府,才不致于引起别人的怀疑。

陆漫在这里一住两天。除了一天三次去看望太子两刻钟,把把脉问问情况,其余的时间都呆在自己的小院里。

何承和绿绫则一直陪着太子。同时,他们还教了御医如何护理太子的伤口。

此时正值暮春,阳光和煦,春风温暖,陆漫最多的时间是在树下慢慢散步。从枝叶缝隙中露下点点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让她畏寒的身子极是舒适惬意,也舒缓了不少压力。

她是第一次跟太子接触这么长时间,直觉这位储君贤明有德,也非常勤勉,还不好色,若他能顺利继承大统,将是大楚百姓之福。她和何承都算绝色,治病又免不了肢体接触,但太子看他们的眼神清明坦荡,让人心安。

终于挨到第三天下晌,陆漫看到太子的小伤口愈合得很好,没有一点感染的迹象。她暗自感叹穿越女主光环强大,太子和刘惜蕊的疑血功能没有任何问题,伤口恢复得非常令人满意。若是运气不好,遇到疑血功能不好的人,伤口紧着不愈合,古人不懂那么多,弄不好还会指责手术本身有问题。

她笑得眉眼弯弯,脆声说道,“非常好,太子殿下可以回宫了。只要按照我们之前说的注意事项做,一个月就能完全愈合。”

太子在动了手术的第二天就能起床自由行走,只要不大动牵扯背部的肌肉,他现在甚至感觉不到背上有伤口。

听了陆漫的话,他也是笑得极其开怀。自出生以来,那种病痛如影随形,让他苦不堪言,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死去……现在,若是不出意外,他终于可以告别一直折磨着自己的病痛了。

他笑道,“谢谢三郎媳妇。你和姜三郎为本宫做了多少事,本宫都记着。”又对何承说道,“何爱卿,好好努力,大有前途。以后,本宫会建议太医院专门建一个外科诊所,你来负责。”

得太子如此赞誉和重用,何承激动的脸蛋红扑扑的。在这三天两夜的时间里,他几乎形影不离地照顾着太子,连睡觉都是在太子的屋里搭了一张行军床。他觉得太子特别勤勉,病刚刚好一点就要看书写东西。

他躬身感谢了太子,又进言道,“恕臣直言,太子殿下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万莫太过忙碌,最好少动笔,这样更有助于伤口愈合。”

太子点点头,又一挥手,两个内侍捧上两个锦盒,陆漫和何承躬身接过。

众人先把太子送走,之后,陆漫姐弟、谢老国公才陆续离开那个神秘的别院。

陆漫和何承坐的同一辆马车。他们打开锦盒,里面装的分别是五百两的银票和一柄翡翠如意。姐弟俩笑起来,这不是钱,是荣誉。

到了长公主府后,又直接坐轿去了鹤鸣堂。

一走进繁花似锦的三进正院,陆漫就能听到从后一进院子里传来的人笑猫叫狗吠声,犹以姜悦的大嗓门为最。听她叫着“弟弟”,这么说来,小哥俩也在那里吧?

陆漫的心都越过翘角飞了过去,却还是向上房走去。

东侧屋里,不光长公主和三夫人在,连姜侯爷和三老爷都提前回来等消息。

听了陆漫姐弟的讲述后,那几人都乐开了怀。既为天下,也为自家。

因为还没拆线,长公主再高兴也不愿意大张旗鼓地庆贺,留他们姐弟在这里吃晚饭,高兴高兴。

她看到陆漫消瘦的脸庞很是心疼,又戳了戳陆漫的脑袋,说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看看你这个样子,不知要多久才能补回来。”又吩咐钱嬷嬷再去她的私库里拿些人参灵芝来。

陆漫的脸也红了,搂着她的胳膊撒娇道,“祖母,我错了。以后不管大事小事,都听您老人家的,保证不阳奉阴为。”

长公主笑嗔道,“好,你可要记住。若再忘了,本宫可要打人了。不好打孙媳妇,就打孙子。打得他下不来地,看你心疼不心疼。”

之后,姜侯爷和三老爷又对陆漫姐弟进行了一大通表扬。

长公主笑道,“不能光说,还要动真格儿的。展唯媳妇立了这个大功,对家国,对你们、你们的后人都大大有益。”

三老爷哈哈笑道,“娘即使不说,儿子和大哥也知道,礼物早准备好了。”

正说着,就听到外面一阵嘈杂声,还有姜悦喊“娘亲”、老驸马喊“唯唯媳妇”的声音。

陆漫一阵欣喜,很想起身冲出门外,但在古代这样不好,她只有坐着等待。

最先冲进来的是两只豆豆,它们一下跳上了陆漫的膝盖。

姜悦第二个冲进来,又冲进陆漫的怀里,瘪嘴说道,“娘亲,悦儿想。”说着,眼泪都出来了,又道,“弟弟也想,他们都漂漂,都肥肥。”

老驸马也冲了过来,他知道不能拉孙媳妇,就扯着自己的胡子道,“唯唯媳妇,我也想你。我不太喜欢唯唯的儿子,但看在你和小悦月的面子,已经有那么一丁点喜欢了。”说完,还翘起了小手指。

陆漫嗔了老孩子一眼,说话总是那么不中听。

再接着,两个乳娘抱着俊哥儿、彥哥儿过来了。

陆漫先安抚了姜悦和老驸马、两只豆,就抡着抱两个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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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四章 妊娠高血压

陆漫先安抚了姜悦和老驸马、两只豆,就抡着抱两个哥儿。二十几天未见,孩子的变化真大。他们好像知道抱自己的是娘亲,咧着无齿的小嘴笑起来,咯咯咯地笑出了声,如天籁般动听。

陆漫喜得不行,亲了又亲。为了他们,她受再大的罪也无怨无悔。

再随着二夫人、大奶奶、江氏及其他孩子们的到来,屋里更热闹了。

饭后,陆漫坐去二夫人的旁边,亲自给她把了脉。

她的变化着实太大。胖多了,没有了一点之前的才女范儿,不光是憔悴多了,连气质都变了。她怀孕也才五个月不到,可肚子却很大。还说平时伴有头晕,目眩等症状。

御医看过,说她阴虚阳亢。古代管高血压叫阳亢。

陆漫的表情有了些凝重,二夫人这个病,用前世的话来说就是高龄孕妇易得的妊娠高血压。凡是有这种病的孕妇,都不适合顺产。

二老爷走到她们面前,脸扭成了一团,眼里含着泪水,让俊朗的脸庞丑陋了不少。

他悲痛地说道,“文儿听说孕期吃药对胎儿不利,御医开的药都不吃。哎哟,我都急死了,可怎么办呢,她不吃药身体如何受得了。偏偏你这么久不给人看病,哎哟,啧啧,急人……”

他边说边在她们面前来回踱着步。

二老爷的念叨让人心烦,来回走着让人眼花,二夫人的脸又潮红起来。

她高龄怀孕身体有许多不适,又对肚子里的胎儿有一种莫名的害怕,加上二货老爷的时常念叨,身体和情绪怎么可能好。

陆漫瞧瞧二夫人,虽然觉得她选择再次怀孕有些犯蠢和自作聪明,也鄙视她曾经对周姨娘的不屑和践踏。但是,她做为母亲还是伟大的。

高龄产妇,不仅自己危险,胎儿畸形的概率也大得多。若是她因为高龄而生下不健康的孩子,或者说因为某些疾病导致孩子畸形,不仅会让人质疑自己提出的某些对这个时代极其有用的医学观点,也会剥夺姜展玉做父亲的权力。

二夫人这种情况,陆漫没有完全把握。那些真话,她也不敢对二房这三个人的任何一人说,他们一个是当事孕妇,一个心上有病,一个脑子有病,哪个都不能刺激,只得找时间对长公主说。以后,再慢慢跟姜展玉说说,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也请长公主给二老爷旁打侧敲一下。

陆漫还是希望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他们母子(女)平安、健康。

她皱眉说道,“二老爷,孕妇的情绪容易波动,请你不要再说影响孕妇心情的话……”

她还想说“快别在我眼前晃,烦人”,但没敢说出来。

二老爷本来对二夫人再次怀孕就是又心疼又害怕,再加上对陆漫有意见,觉得她里外不分,身体又不是坏得起不来床,帮嫡婆婆看看病又如何。现在听她当众如此不客气,更不高兴了。沉脸说道,“展唯媳妇,你说什么?再说来听听。哼,你也看人下菜碟,瞧不起我这个公爹?”

他的话有些严重了。陆漫只得起身福了福,说道,“对不起,我是看到二夫人神色不好,有些急切了。现在,她的身边的人不应该增加她的精神负担,应该尽可能的让她身心愉悦……”

长公主也嗔怪道,“老二,你这么大的人,怎么孰轻孰重还分不清?你让展唯媳妇看病,可她看病的时候你又紧着念叨,让她如何静得下心来看病。还有,你这个样子,就是我看着都紧张,别说你媳妇了。”

长公主不敢说的是,上个月御医来给二夫人看过病后,不敢跟孕妇说实话,也不敢跟爱妻如命的姜二老爷说实话。他们怕担责,专门来了一趟鹤鸣尝,悄悄跟她说,二夫人这种年纪又得了这种病,生产的时候比其他孕妇都危险。

那时陆漫刚生完孩子,身体不好,又一直把她关在东辉院,不好跟她说。还想着,等她空闲下来了,自己再好好说说,看有什么好法子能让林氏平安生产……

二老爷被老娘一通骂,立马老实下来,坐去他的椅子上。

陆漫不愿意在这里看病,把何承、二夫人、姜展玉,还有二夫人贴身服侍的一个嬷嬷和丫头叫去了另一间屋子,又认真地给二夫人把着脉。她把过脉之后,又让何承把,并作着讲解。

陆漫仔细搜索着记忆,何家祖传手札里有一些这方面的记载,前世也有一些知识,再结合自己这几年看病的经验,给二夫人开了野菊花、罗布麻等五味对胎儿没有影响又能控制阳亢的中药,严格控制了她的食盐量,每日不得超过半勺。并再次强调要她保持心情愉快,避免情绪刺激与激动,以及保证充分的睡眠等注意事项。又让姜展玉时常提醒二老爷,不能再增加孕妇的精神负担。那个二货,只对长公主、二夫人、姜展玉的话听得进。

最后给二夫人施了针。《回春杂记》里有对“阳亢”的施针说明,施针对孕妇和胎儿不会造成影响。

看到二夫人的眼圈微红,神情异常严肃,可见心理压力非常大。陆漫笑道,“二夫人请放宽心,以后我每隔三天亲自给你把一次脉,还会定时亲自给你施针。”

“亲自”二字说得非常重。

她觉得不能把话说得太满,怕自己有其他什么事,又道,“即使我实在有其他事情,也会把何承叫回来给你做这些。”

其实,绿绫在妇科的某些方面比何承还要强些,但他们就觉得绿绫是丫头,医术比何承差得多。

姜展玉喜极,起身给陆漫长躬及地,说道,“谢谢三嫂。”又对二夫人说道,“娘,外人都叫三嫂神医,三嫂又最善妇科和心疾,有她保着你,你定会无事。呵呵,看看我,原来有大夫说我要死了,经过三嫂的诊治,我现在活得多好。”

二夫人听了,悬了多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拉着陆漫的手说道,“展唯媳妇,谢谢你,我知道你是好孩子。我再替你公爹说声‘对不起’,他有口无心,说了些让你和展唯兄妹伤心的话。”

第四百八十五章 亲眼看看

二夫人是真的感激陆漫,但替二货老爷说的“对不起”却是废话,那人哪里是“有口无心”,他的心里从来就没装过姜展唯几人。

陆漫笑笑没接话,又温言开解了她几句。

看完了病,众人就离开鹤鸣堂。陆漫一下子带走了五个孩子和二猫二狗,让老驸马极是不舍,还想跟着一起去东辉院,被长公主劝住了。

姜展玉没有去外院,而是跟着二老爷夫妇一起回了晚轩,他要同父亲好好谈谈。

二老爷看到二夫人的脸色较之前好了许多,心里也高兴。再一听说陆漫会亲自给她把脉和施针,更是开怀。一回到晚轩,就去书房找古画,让人送去东辉院赏陆漫。

回到东辉院,陆漫及三个孩子就坐去了炕上,几人挤在一起,两个哥儿放在旁边。

姜玖和姜悦叙说着自己的相思之情,姜展魁在频频点头。陆漫听得高兴,亲亲两个女孩儿,又摸摸姜展魁的丫角,他们几人好久没有这样亲热了。

不大的功夫,长公主、姜侯爷、三老爷就派人送了许多补药和上好摆件来。再接着,二老爷也让人送了两副“古画”来。

看到这两副“古画”,陆漫哭笑不得。姜展唯蒙他爹的赝品,许多都被他爹“还”了回来,还美其名曰“赏她”。

戌时,孩子们去歇息。陆漫亲自送已经睡着了的小哥俩去东厢,俊哥儿住北屋,彥哥儿住南屋,两间侧屋分别是他们各自的起居室,厅屋为他们共同的“活动室”。

第二天起,东辉院里恢复了正常。因为陆漫的身体还没有大好,长公主依然不许她给别人治病,当然二夫人除外。

上午,陆漫带着姜玖、小哥俩慢慢走去鹤鸣堂,既给长公主请了安,又锻炼了身体。

当她听长公主说起老和王妃想让宋默和姜悦定亲时,着实吓了一大跳。虽然她非常喜欢宋默,宋默的各方面条件也都挺好,但她从来没想过让他给自己当女婿。那两个小豆丁,现在看着玩得好,谁知道长大会怎么样。

她跟长公主商量道,“祖母,给他们几个孩子定亲,你老人家一定要先让我知道。”

若别的孙媳妇敢说这种话,长公主一定会不高兴,觉得她们不识抬举。但这话从陆漫嘴里说出来,她一点没有不高兴。点头说道,“本宫知道你对孩子们上心,这些事自然会先跟你通气。”

陆漫又说了一下二夫人的现状及对她的担忧,“……我并不是说二夫人一定会有事,但有事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长公主的眼圈都有些红了,又说了御医的说法。老太太聪明,也大概猜到了为什么一直不想生孩子的二夫人会选在这时候怀孕。她叹道,“老二媳妇一辈子好强,做的事却总让人无语。但已经这样了,现在又不能让她流产。不管如何,你还是要想办法保住大人。”

这样的婆婆真不错。许多婆婆在这个时候,大多选择保孩子。

陆漫又斟酌着说了二夫人这种情况,生产的时候最好选择剖腹产。

长公主道,“当时你生产的时候,还主动要求剖腹产,可看剖腹产并不是不可行。你亲自动手术,把握会更大。若她实在不能顺生,你就手术吧。”

真是个开明的古代老太太!

两人商量完,三夫人、大奶奶、江氏带着孩子们先后来了,现在二夫人一般不会来请安。

陆漫逗弄了一会儿小岑哥儿,给了他一柄玉如意,一套上等笔墨洗砚。小家伙昨天满一岁,她忙忘了,没有送礼,今天补上。

听她们说起明日的牡丹宴,她就起身告辞了。

第二天是四月初十,长亭长公主府举办牡丹宴,京城有体面的人家都接到了贴子。由于二夫人身体不佳,长公主专门舍下脸面请了国子监的崔先生来当诗会主评。

陆漫没有去凑热闹,一个是怕人多太吵,一个是怕有人求诊不好推拒。

家里的三个孩子都去了那边,陆漫就坐在树下晒太阳,抱着小哥俩的两个乳娘也坐在她旁边。院子里摆了许多盆牡丹和玫瑰,置身于繁花似锦中,吹着徐徐暖风,逗一逗小哥俩,惬意而悠闲。

她知道今天晌午何氏和宋默等人肯定会来这里吃饭,所以一早已经拟了个菜单,让厨房在做。

果不其然,午时初,宋默就来了。他还没进东小门,豌豆黄的大嗓门和他的笑声就传了进来。

陆漫好些天没见着他了,很是想念,起身向东小门走去。

来到东小门,宋默正在招呼爬上树的豌豆黄。他看见陆漫了,大声叫道,“嫂嫂,我终于又看到你了。”跑过去拉着陆漫的袖子直乐,嘴是笑着的,眼眶里却有泪珠。

陆漫乐起来,一抬头看见不远处的树下站着宋明。他依旧华服裹身,温雅俊朗,却清瘦了许多,神情也甚是寥落。

陆漫对他笑了笑。

宋明听说儿子要来东辉院找陆漫,鬼使神差的甩掉了下人,亲自带着他走来。即使他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他想再看看陆漫。看看她经过那样的苦难后,变成了什么样。

虽然母妃和儿子都说她很好,只是较之前瘦了一些,可他就是想亲眼看看。

这些日子,他一直强迫自己不要想她,想着该找个好姑娘过自己的日子,让母妃不要再替自己操心。但陆漫那天的样子却总是时时浮现在他眼前,挺着大肚子坐在地上,满眼含泪说着“我要回家”,还有后来双目紧闭如死了一般被人抱上轿子,裙子上的血迹……每每想到这些,他的心都痛得无以复加。

从东小门里袅袅走出来的她清减多了,如风中的弱柳,一看就是大病未全愈,伤了身子。尽管有了思想准备,他的心还是抽紧了。

不过,她的笑容却是明媚,温柔,如同天上的春阳,看了让人心暖亦心安。。

他非常矛盾。思考片刻,还是抬脚走了过去。抱拳说道,“三少夫人,对不起。由于我失察,让恶人钻了空子,你受苦了。”

第四百八十六章 止乎礼

宋明的个子跟姜展唯差不多高,但远没有姜展唯有压迫感。温文尔雅,如沐春风,让跟他说话的人非常放松。

他极力压制住声音和情绪,憋得脸有些微红。

他再好,也不属于自己,更应该有属于他的美好生活。

陆漫强压下瞬间的那一份感动,还有涌上眼帘的湿意,装做从来没看出过他的心思,没心没肺笑起来。向他屈了屈膝,轻松地说道,“郡王爷客气了,那事不怪你。有人要搞事,不在你家也会在别处。别处出事应该比你府上更危险,说不定我的命真会不保。这样说来,在你家出事,还是万幸。这不,我已经没有任何事了。”

说完,笑得更开心了,似乎她真在他家捡了条命,还应该感谢他一样。她是想让他没有任何负担和愧疚开始自己的生活。也让他看看,她现在很快乐。

宋明没想到陆漫会这么说,这个说法太令他意外,一场劫难竟能被她说得如此云淡风轻。她是为了让自己不要有心里负担故意这么说的吧?

有大智慧的女子,说话行事总是那么与众不同。

再看看她灿烂的笑容,笑得没有一点顾忌,露出了好多颗珍珠般的牙齿。这是他做梦都想要给她的笑。

他突然想起三年前的那个笑容,一阵梨花带雨后故作的灿烂假笑。那个假笑让他心疼到今天,也让他一直存了那个不该有的念想。

而此时此刻的这个笑,应该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珍惜疼爱的女人才会有的吧?再想到姜展唯打自己的那一拳和那句话,他肯定已经看到她的可贵而真心疼惜她了……

“你好了,我就放心了。”这句一语双关的话冲口而出,宋明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脸也更红了。赶紧垂下眼皮补充道,“我是说你的身体,你的身体好了,我就放心了。毕竟,你是因为我……我母妃而被人害了,我十分过意不去。”

陆漫也一语双关笑道,“嗯,我现在很好呐。”又道,“郡王爷无需过意不去。还是那句话,有人想搞事,不在你家也会在别处。”

被冷落多时的宋默不愿意了,说道,“嫂嫂,晌午我要在你家吃饭。”

宋明也不好再在这里跟陆漫多说话,抱抱拳,看着她说了句,“三少夫人,保重。”然后转身走了。

看着那个修长清瘦的背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一片竹林间。陆漫鼻子有些酸涩,发乎情,止于礼……

他,应该能够放下了吧?

“嫂嫂……”宋默又拉了拉她的衣襟。

陆漫微叹了口气,牵着宋默的手向东小门走去。他今年已经七岁了,再大些,连这个小正太的手都不能牵了。

就像姜展魁,她现在不好牵他的手,最亲热的举动就是摸摸他的丫角,或是帮他顺顺头发。

被陆漫牵着的宋默也感到无比幸福,他咧嘴笑得极是开心。

他们刚回院子没多久,何氏同姜悦、姜玖、老驸马,还有谢大奶奶母子(女)四人,一大群人就拥了进来。

今天的牡丹宴广邀京城世家名门,也就理所当然邀请了谢家。谢家男人都没来,只有谢大夫人领着家里的三个适婚男女和谢大奶奶领着几个孩子来了。

“干娘,我好想你。”谢开沛大叫着向陆漫冲来。

谢大奶奶紧跑几步把他拉住,嗔怪道,“你干娘身子不好,不能冲撞她。”

谢大奶奶好久没看到陆漫了,见她一下瘦成这样,眼泪都出来了。拉着她说道,“那挨千刀的……碎嘴婆子,太害人了。”她没敢说硕亲王,改成了碎嘴婆子。

何氏的眼圈也红了。她本来今天是不想来凑热闹的,但想着要来看陆漫,也就同赵亦领着庶女赵映来了。

陆漫笑道,“是祸跑不掉。无妨,多调养一段时日,也就能好了。”又埋怨谢大奶奶没把小儿子带过来给自己看看。

谢大奶奶已经被乳娘怀里的两个哥儿吸引去了目光,抱抱这个,又抱抱那个。笑道,“我家那小子爱哭爱闹,聒噪得紧,怕他来了吵到你。”

陆漫拉着沛哥儿亲热了一阵,就给何氏把了脉,何氏的身体还不错,她也就放了心。

众人在东辉院里吃了晌午,孩子们又在这里午歇。

三个大人在东侧屋闲聊。

何氏笑道,“现在有好几家托人来给承儿说亲,家境、姑娘都不错,我找借口拒了。只等李家安顿好,刘四姑娘能出现在人前,就托人去刘家提亲。那孩子,受了那么多苦,终于快熬出头了。”

李家人已经被接进京城,十几年前去北地的时候李氏族人共有四十七个,只活下来八人。壮男在上次打仗中悉数死完,其他人基本上都是病死的。回来的途中又死了一人,最后只有七人进京。李家本家剩下两人,其余五人是族亲。

那两人一个是李妃的娘家二嫂,一个是李妃的娘家侄子,也就是刘惜蕊的二舅母和表弟。

谢大奶奶叹道,“我先还以为李家那两人是一对母子,后来才知道根本不是。大人是二夫人,孩子是四老爷夫妇在那边生的,今年才十二岁。另五个族人,也是每家一个……”

何氏又说,“我家老爷当初跟李家的几个爷们关系不错,看到他们那个惨状,心里难过了好久。受李二夫人的托付,还给李公子找了个好先生。后来圣上开恩,破例让李公子去国子监读书。还了李家一个大宅子,返还当初查抄的家当,折合成白银十万两,以及二千亩良田……”

因为陆漫身体不好,这些事很少有人跟她提,今天头一回听说。

几人又是一阵唏嘘。人都死了,再多钱有什么用。只因为李妃怀了个男胎,娘家就被搞得这样惨,那王家人也太坏了。

随着孩子们起来,东辉院里又热闹起来。

他们玩到申时那边的客人陆续离开,除了宋默会继续留在这里歇一晚,其他人都告辞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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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七章 杰作

谢开沛还想跟宋默一样赖在东辉院吃晚饭,被谢大奶奶硬拉走了。都走了好远,还能听到他的大哭声。

姜悦十分不舍,嘟嘴问道,“娘亲,为什么不留沛哥哥在咱们家吃晚饭呢?原来经常留啊。”

姜玖聪明地答道,“嫂嫂现在的身子不好,要清静。”

赵亦、赵二公子、赵映、何承来了东辉院,赵家几人把何氏接上,一起回了赵家。何承则留了下来,他昨天从营里回来住在赵家,今天就要住在榆青院。

赵二公子跟何承说了一下李家的情况,无意中又听平国公府的刘四公子说刘惜蕊非常难过,何承心里就更加记挂。

陆漫也想看看刘惜蕊的伤口恢复情况,便让王嬷嬷去悄悄同刘大夫人说说,请刘惜蕊来东辉院吃个晚饭。

小半个时辰后,王嬷嬷便带着刘惜蕊和小喜来了。

刘惜蕊依然戴着面纱过来,进了屋才取下。她看到陆漫的第一眼,也惊诧极了,“天,陆姐姐怎么这样瘦了?”

她只听说陆漫难产,生了一对双产子。孩子满月那天,她见不到陆漫,也不好去鹤鸣堂吃满月酒,就托刘大夫人把自己给小哥俩亲手做的衣裳带来了。

陆漫笑道,“一言难尽。”

此时的刘惜蕊肤白赛雪,清秀妍丽,穿着月白色中衣,天青色绣花半臂,同色百褶长裙,如菊般清新淡雅。

陆漫比她高一些,她的头再略略低侧一点,疤痕又是横着的,根本看不到。大概她已经对着镜子练过,下巴抬成什么角度别人才不容易看到疤痕。

陆漫笑起来,又让她抬起头。疤痕已经发白,细细的一小条,还有几根更短的白色线缝。由于长在下巴上,也不太影响俊脸的整体效果。

陆漫非常满意自己这个杰作。说道,“还好你不是疤痕体质,后期保护得也很好,这个样子已经是最好的了。”

一旁的何承看了更是笑眯了眼。

一说到李家的惨状,刘惜蕊又是泪涟涟,何承自是一番宽慰。陆漫又暗示,等到李家安顿好,她能走到人前,他们就会去刘家提亲。

本来何承想在李家一安顿好就去提亲,不一定刘惜蕊非得走到人前。但刘惜蕊曾经的积症也关系到太子,要看太子如何走下一步。所以,或许还要再等等。

刘惜蕊倒是没有何承那么急切。那么多年都等了,为了更好的未来,再多等等也无妨。

饭后,送走刘惜蕊,陆漫又要带着何承和绿绫两个徒弟去晚轩给二夫人把脉施针。

见陆漫要去串门子,姜悦和姜玖都想跟着。但一听说是去晚轩,姜悦忙道,“悦儿舍不得弟弟,要在家里陪他们。”

小妮子长大些了,也有了点心眼,还会左顾而言他。

姜玖真想去,被姜展魁一瞪眼,只得嘟嘴歇了心思。她虽然对父亲寒了心肠,可若是有机会近距离接触,还是想往前凑。

刚过两天,二夫人的面貌好了一些。这有药物的关系,也有心态的关系。

二老爷极是高兴,对陆漫几人的态度非常好。殷勤地问道,“那五个孩子怎么没来呢?哎哟,我想那一对双了,还给他们准备了礼物。”

二老爷笑的眉目舒展,俊朗的样子看着只有三十几岁。

陆漫笑笑,直接给二夫人把脉。让她再吃六天的药,以后情况稳定,只坚持定期施针即可。

夜里,先是雷鸣电闪,接着下起了瓢泼大雨,这是入春以来的第一场大雨。陆漫被惊醒,又挂念起了姜展唯。不知他此时在屋里,还是在赶路。

陆漫久久不能入眠,想着那个男人虽出自豪门世家,却没有享过几天福。不是被打压在暗自谋划怎样出人投地,就是天天在外面打拚以期升得更高……

他已经出去一个多月了。

陆漫之前从来没有如此心疼过姜展唯,以致于胸口都有些钝钝的痛。

她又觉得身子越来越冷,腰还有些酸痛,便高声让在侧屋里值夜的李儿拿床被子出来,再灌一个汤婆子。

早上起的有些晚,雨还未停,只是比夜里小一些。听杏儿说,默哥儿一早就吃完饭走了,八爷和二姑娘也吃了早饭去上学了。老驸马居然穿着蓑衣戴着斗笠来了,怕他吵着陆漫,直接被请去了晓轩。

陆漫有些汗颜,这次伤了身子以后,自己对几个孩子都不像原来那样亲自照顾了。她坐在炕上望向窗外,透过房檐下落的雨帘,看到院子里雨雾迷漫,落英缤纷,更加思念不知身在何处的姜展唯。

雨天的思念,最是让人难耐。

随着老小孩子和二豆来到上房,陆漫才开怀起来。

一晃到了四月十七,陆漫吃完早饭就领着三个孩子、绿绫、新荷去了鹤鸣堂。

老驸马正在站垂花门前等着,看见他们来了,离老远就大着嗓门说道,“长公主让我们去坐大船,还说坐到吃晌饭的时候再回来。”

姜悦也喜欢坐大船,跳着脚的乐。又对小哥俩说道,“弟弟,弟弟,咱们又可以去坐大船了。”

两只豆也高兴得“喵喵”直叫。

看到老小孩子走了,陆漫和绿绫、新荷才进了垂花门。鹤鸣堂里已经清了场,没有一个多余的人。

屋里不仅长公主在,连姜侯爷都请了病假在家。本来三老爷也想请天假,长公主没同意,怕有人起疑心。

陆漫被长公主招去身边坐着,两人手握在一起,手心里都出了汗。长公主比陆漫还紧张,昨天夜里就没睡好。

不多时,邻居刘国公也来了。

客气几句后,就是一阵沉默。虽然刘惜蕊的伤口恢复得非常好,但不到最后时刻,他们还是紧张异常。

大概午时初,太子在高院使的陪同下来了鹤鸣堂。这些天太子都以身子不好为由没有上朝,今天又说胸口闷来找神医帮着看看。

太子的神色好多了,脸色红润,似乎还胖了一点。

长公主拉着他的手笑道,“太子殿下居然长了点肉。天,多不容易啊。”说着,就抹起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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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八章 欠人情

太子扶着长公主笑道,“是啊,这么多年了,本宫终于可以不吃药就能安然入眠,还一夜好梦。”又道,“父皇说,皇姑一辈子好命,临老还找了个好孙媳妇。”

说得长公主大乐,道,“这都是托了皇上和太子殿下的福。”

太子玩笑道,“本宫还不敢居功,这是托了皇姑丈的福。”

说得几人大笑。

高院使也对陆漫笑道,“近五天除了给太子殿下擦外用药,没有内服过任何药物,太子殿下没有一点疼痛感。”

说完,又捋着胡子笑了几声,极是舒畅。

太子脱下蟒袍趴在榻上,陆漫掀开他的白绫中衣,解开绷带,看见他的伤口比刘惜蕊长得还好。她给伤口擦了点消毒药水,轻轻把线剪断,抽出来。背上只有一条半寸多点的伤疤及三小根线缝,除了伤疤颜色偏深还有些微凸,周围与其他地方颜色无异,也没有肿。

那个折磨太子多年的紫色小包块真的没了。

这个手术,无异是最成功的。

长公主和所有人在场的都不由自地地呼出一口气,放下心来,长公主和刘国公又流下了激动的眼泪。陆漫此时也完完全全轻松下来,之前虽然觉得手术应该成功,但总有些不踏实。

刘国公抹去泪水,抱拳说道,“恭喜太子殿下,手术非常成功。蕊丫头的那条小伤口已经完全长好了,颜色极淡,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来。”

陆漫和绿绫又拿了两面玻璃镜来,让太子亲眼看了他背上的伤疤。

太子看了许久,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盛,眼里也有了水光,才挥手让她们把镜子收了。

他穿上蟒袍后,刚才的失态已经收敛。又再次对陆漫说道,“谢谢三郎媳妇,你的确当得起‘神医’二字。在场的人做见证,本宫欠你的这份人情,一定会还。”说完,一摆手,李公公呈上来一个锦盒。

李公公把锦盒盖打开,里面卧着一个盘螭小碧玉挂件。玉质碧绿通透,一看就是稀世凡品。

陆漫有些微愣,这应该是他的挂件,赏自己是意思什么?她看见周围的人都是一脸羡慕,觉得自己的脑子跟这些人比起来,真的不够用。她只得压下心思,屈膝笑道,“太子殿下过誉了,臣妻不敢当。您身体能够康复,是大楚子民之幸事。”然后,才上前接过锦盒。

太子又对高院使说道,“用这种方式治疗积症等疾病,开创了杏林界先河,值得推广。”

高院使躬身应是。

之后,陆漫和高院使等人出了屋子,太子和长公主、姜侯爷、刘国公开了一个短暂的会,太子才带着高院使等人走了。

长公主对陆漫和知道内情的几个下人说道,“太子身体康复这事,暂时还不宜公开。”

几人都点头应是。

陆漫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失望,太子的康复一日不公开,她就一日没有自由。见长公主眼睛瞥向新荷手里的那个锦盒,陆漫便把锦盒拿过来打开,疑惑地望着长公主。

长公主伸手拿起来看看,面色严肃起来。说道,“这是皇上赏给太子的五样珍品之一,上面刻有太子的名讳‘熙’字。他说欠了你的情,又让我和那几个人做见证,就是等到你有求于他的时候,将此件归还,再为难的事他都会帮你办。”

陆漫听了眉开眼笑,这东东何止是宝贝,就是金光闪闪的保命金牌或者是要官神器啊!她刚才那点失望之情立即烟消云散,说道,“那孙媳一定留久些,最好等到太子继承大统,在最最最关键的时候拿出来用。”又道,“孙媳知道,太子把这个宝贝赐下来,给的不光是我,还有一直在外面卖命的三爷,和他最尊敬的皇姑母。”

长公主哈哈大笑,说道,“就你小嘴儿蜜甜。老婆子再喜欢刮油面子,也不会把这功劳抢过来。你们小两口要把这东西藏好了,将来有大用。”她把挂件放进锦盒,说道,“你们这一房势必会起来。只有那傻老二,唉……”

姜候爷看那挂件眼睛亮晶晶的,羡慕得不行。心里暗道,等展举回来,一定要告诉他,跟展唯和陆氏的关系,必须要搞好……

长公主高兴,晌午留姜侯爷、陆漫和几个孩子在这里吃了晌饭。

吃饭的时候,长公主又道,“这个月的二十六是展唯媳妇的生辰,本宫想好好给你庆祝一番。可怜见儿的,这次遭了那么大的罪,还好大小平安,又为国为家做了件天大的好事。”

陆漫拒绝道,“孙媳年轻,生辰不好大办。再说,我身体也不太好……”

长公主又道,“不用你操心,让展举媳妇和展昆媳妇办,就这在这里办,本宫出私房银子,你抬张嘴来吃饭就成。也不请别家人,只把亲家公亲家母叫上,自家人乐呵乐呵。到时多放几挂烟花爆竹,去掉霉气,给你添福添寿。”

她都这样说了,陆漫也不好再拒绝,笑道,“怎么好意思让祖母破费,让大嫂和弟妹操劳,就到东辉院……”

长公主笑道,“这事你莫管,我钱出的高兴,她们两个忙乎得也高兴。”

陆漫只得起身屈膝谢过。

回到东辉陆,陆漫把那个锦盒藏在卧房衣柜里的一个暗格内。她放下了所有负担,甜甜地睡了一个好觉。

她醒来时,已经日头西落。

岁月静好,虽然不能随意出门,又挂念姜展唯,但有孩子们的逗趣,又置身于繁花似锦中,还有花不完的钱,这种米虫生活过得真是有滋有味。

四月二十姜展唯没回来,何承也没回来。

二十六那天上午,陆漫好好打扮了一番。穿着大红遍地金撒花褙子,戴着一枝五凤衔珠长钗,两支嵌宝凤头短钗,以及长公主赏的红翡镯子,又把长公主赏的那根镶海螺珍珠的璎珞圈拿出来戴上,再化了个偏浓的妆容。

镜中的美人虽然很瘦,下巴尖尖,但明眸皓齿,艳光玉色,通身的贵气与别样的风彩很好地结合在一起,真如仙人一般。

第四百八十九章 宠过头

陆漫打扮好后,几个下人自是一番夸赞。

走进来的姜悦也夸张地叫道,“哎呀,娘亲好漂亮呀。”

姜玖也在频频点头,“嗯,是呐,是呐。”

陆漫玩笑道,“娘亲什么时候不漂亮了?”

姜悦嘟着小嘴想不起来,是啊,娘亲什么时候不漂亮了?

姜玖笑道,“平时嫂嫂也漂亮,今天更显贵气。”

小妮子也会说话了。

陆漫笑笑。两个小姑娘都穿着大红缎面绣宝相花短襦长裙,戴着七宝璎珞圈,包包头上插着玉簪,漂亮极了。

陆漫笑道,“我家的两个姑娘更漂亮。”然后帮她们理了理头发,一手牵一个去了东厢。

看两个乳娘给小哥俩穿上大红刻丝衣裤,戴上赤金手镯,再夹上尿片子,把两个孩子放进婴儿车。现在他们快满两个月了,陆漫不愿意再把他们包成一个小辣椒。

这两辆婴儿车当然也是陆漫“设计”的了,漂亮,别致,一弄出来就得到好些人的喜欢。她让人多做了几辆,分别给何氏、谢大奶奶、闵四奶奶、江氏各送了一辆去。

众人出了门,青儿也带着打扮好了的二豆一狗出来了,它们都穿着红色新衣。

王嬷嬷的眼睛都笑没了,说道,“哎哟哟,今儿是我们东辉院的好日子,大家都喜庆。”

今天不仅主子,连下人都是穿红着绿。

几个主子又进了上房厅屋,陆漫坐定,姜悦和抱着小哥俩的两个乳娘给陆漫磕头祝寿,姜玖则是万福。

接着,明叔领着东辉陆的全部下人来给陆漫磕头祝寿。管事和体面的丫头婆子在屋里磕,男人和粗使婆子丫头在院子里磕头。

屋里屋外一片红色,还有震耳欲聋的齐齐唱贺声,景像蔚为壮观。陆漫微愣,觉得有些过了。她来到异世这么久,还不太习惯动不动就磕头,还是接受这么多人的磕头。

这应该是王嬷嬷和明叔、柳信搞出来的,想给她一个惊喜吧。

陆漫笑笑,又说今天东辉院的主子下人拿双月月钱。

之后,陆漫便带着四个孩子和二豆一狗去了鹤鸣堂。姜展魁不能耽误功课,他会在晌午和晚上去吃寿宴。

本来就花团锦簇的鹤鸣堂布置得更加喜气洋洋。院子里摆了许多从花房搬来的各色鲜花,树上廊下挂着彩灯彩绫。屋里,许多上好摆件也都摆了出来。

陆漫一进去,大奶奶就大着嗓门笑道,“回春夫人来了,大寿星来了,哎哟,你的面子可大了,祖母她老人家出钱出力,把她库房里最好的东西都拾掇出来了。”

陆漫用帕子捂着嘴笑了几声,走过去给长公主和老驸马福了福,笑道,“孙媳能越过越好,都是托祖母祖父的福,有你们宠着罩着,孙媳睡着都能笑醒了。”又给大奶奶和江氏福了福,说道,“谢谢大嫂,谢谢弟妹,让你们费心了,我记着你们的情。”

长公主笑道,“展唯媳妇坐着,今儿你是寿星,让她们忙去。”

三夫人也笑道,“天,展唯媳妇这么一拾掇,就像天上的娘娘。”

老驸马上下打量一下陆漫,说道,“嗯,唯唯媳妇长得俊,像原来的长亭。”

江氏笑道,“祖父是在说三嫂像祖母一样俊俏,贵气,看看祖父多会夸人呀。”

说得长公主大乐。

不多时,何氏就挺着大肚子来了。饭前,凡是在家的主子都来了,众人都给陆漫送上了贺礼。

陆漫玩笑道,“怎么好意思,我又没花钱办席,还要收这么多的东西。”

自己长公主老驸马福了福,又对姜悦说道,“去,替娘给太祖母太祖父多磕几个头,谢谢二老的厚爱。”

姜悦听了,屁颠颠跑去给长公主和老驸马磕了几个响头。

晌饭虽然丰富,但除了长公主、老驸马和姜展玉喝了点酒,别人都不喝,热闹是热闹,总是没有多少气氛。

晌饭后,长公主没让陆漫几人回去,让他们去香木院歇息。晌歇完了,就看大戏。

不爱看戏的陆漫为了给长公主凑趣,也得耐着性子陪一陪,戏台就搭在香木院的院子里。

长公主先请何氏点,何氏不好意思,又请长公主先点。长公主就点了出应景的“五福拜寿”,何氏又点了出长公主喜欢的“女驸马”,最后陆漫点了出“长亭教孙”。

陆漫虽然在看戏,但看得并不认真,眼睛四处望着。

开场没多久,陆漫就看到一个下人匆匆过来在大奶奶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大奶奶的脸一下沉了下来,她想了想,就起身去了离得稍远些的下人坐的地方。这里坐着十几个体面的下人,绿绫也在其中。大奶奶把绿绫叫到一边说了几句话,绿绫就跟那个下人一起出去了。

两刻多钟后,绿绫回来,跟一直站在树下的大奶奶耳语几句。大奶奶的脸更沉了,她来到长公主旁边,俯身跟她耳语着。

长公主就挨着陆漫,陆漫隐约听了两个词,“姑娘”,“有了”……

长公主的脸也沉了下来,悄声吩咐道,“今儿是好日子,明天再说。”

大奶奶点头,又去吩咐了那个下人。

陆漫面上不显,心里暗道,瞧大奶奶和长公主的神色,应该是姜侯爷又让柔姑娘怀孩子了。姜侯爷才跟杨姑娘定亲就搞出一个庶子(女),总是对人家姑娘的不尊重,不知那个孩子保不保得住。不过,看长公主的意思是不想留,否则就不会说“今儿是好日子”的话了……

陆漫看了半出戏,身体就有些不好,告罪去屋里倚在榻上歇息。

三出戏看完,又打赏了几个戏子,男人们也都下了衙。不仅赵亦来了,连何承都赶回来了。他先回榆青院洗了澡,换了衣裳才过来。

晚宴才是真正的寿宴,玉盘珍馐,美酒琼浆,还有泡泡的大大的粉色寿桃,长辈的勉励,平辈和晚辈的恭贺,芙蓉厅里热闹极了。

当夜色袭来,地上爆竹齐鸣,漫天烟花璀璨,放了一刻钟还没放完。

众人都去院子里看烟花,二夫人因为身子不济没去,二老爷也没去。

二老爷十分不理解,摇头说道,“过了,太过了。一个庶子媳妇,又不是大寿,母亲宠过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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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章 得罪人

二夫人撇了眼二老爷,说道,“婆婆不糊涂,大伯和三叔更精明,他们能如此待陆氏,肯定有你不知的缘故。”

家里大事不告诉自己,是二老爷最深的痛。听了二夫人的话,他极是不服气,冷哼道,“能有什么缘故,不外乎是陆氏又给哪个有背景的妇人治好了不孕症。”声音放得更低了,“哼,还当我真的蠢。原来大哥天天跟娘念叨展举丁忧后能谋个什么缺,可自从陆氏让陈阁老的儿媳妇生了儿子后,他就再不念叨了……唉,可惜了,咱们家展玉不能走仕途,那陆氏可是咱们的亲儿媳。”

说完,很是肉痛地摇摇头。

二夫人幽幽说道,“她是你的亲儿媳,我没那么好的命。”心里暗道,若当初让展玉娶了陆氏该多好。陆氏有一手好医术,会尽最大的努力救治儿子。她又人情通透,也会让不通庶务的儿子能有一份好生活。那样,自己就不需要为儿子操心了,更不会在这个岁数冒险再怀一次孕……

众人正站在廊下仰天观看美丽烟花时,突然听到姜悦的大嗓门,“爹爹!爹爹回来鸟!”她边喊边甩开老驸马的手,向一个高大的身影奔去。

众人往门边看去,果真是姜展唯回来了。他似从五光十色的光晕中走来,脸上没有表情,红红绿绿的光影在他的脸上身上闪着,颜色次递变换,显得更加神秘和冷然。

姜悦已经扑进他的怀里,咯咯笑道,“娘亲过生辰,烟花漂亮。”

姜展唯笑着把她抱起来,温暖的笑容才让他的面部表情柔和起来。他边走边在人群中找寻那抹倩影,终于找到了,他竟是一愣,心都痛得一下抽紧了,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没有了。

他紧走两步上前问道,“漫漫,你怎么会这么瘦?月子没坐好吗?”

当着这么多长辈,姜展唯先去问候媳妇,做法已经不妥,说的那话更是得罪人。

陆漫红了脸,忙说道,“我月子坐得很好,长辈们对我都很关照。瘦是因为生产的时候亏了身子,要慢慢调养。”又道,“三爷,祖母祖父天天都念着你呢。”

姜展唯也后知后觉自己得罪人了。赶紧走到长公主面前,长躬及地道,“孙儿见过祖母。”

长公主已经不高兴了,骂道,“小兔崽子,说的那是什么话!我婆子差点就把你媳妇当菩萨一样供起来了,她天天除了吃就是睡,满月前几个孩子都是在我和驸马爷的跟前养。她过个生辰,我就弄了这么大的排场,这个大排场连你大伯都不曾有过。你回来不知道感谢,还挑上理儿了。”

姜展唯吓得赶紧跪了下去,说道,“祖母让孙儿无地自容了。”磕了几个头,又说道,“孙儿知道祖母心疼孙子孙媳,再是猪油蒙了心,也不敢挑理儿。只是,只是,孙子嘴笨,好话也说成了赖话……”

听了长公主的话,陆漫也赶紧跪了下去。姜展魁和姜玖见哥哥嫂嫂都跪下了,也跟着跪下。

大奶奶知道这时候只有自己这个晚辈出面当合事佬了,咯咯笑着接口道,“祖母,三叔就是看见三弟妹瘦的有些脱了形,一时心疼,才说了句不过脑的话,也是在跟您撒娇。您老人家的几句话,看看把他们几人吓成什么样。”

长公主见陆漫几人都跪下了,显见是吓着了。笑道,“你们都起来吧,本宫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又嗔怪大奶奶道,“就知道耍贫嘴,知道他们吓着了,还不快去把展唯媳妇扶起来。她的身子不好,不能受凉。”

离得近的江氏赶紧过去把陆漫扶了起来。

长公主看到地上只跪了个姜展唯,又骂道,“小兔崽子,你不自己起来,还等着本宫去扶你?”

姜展唯说了一句“不敢”,自己起了身。

老驸马又有些清明起来,大声说道,“我就说嘛,庶子不找事,就不是庶子。鞭子呢?鞭子呢?快去拿来,我要教训教训他,居然让长亭生了这么大的气。”

太祖母骂爹爹,已经让姜悦心疼得不行。但她知道不能跟太祖母放肆,瘪着嘴默默流泪。但见太祖父如此,她就不干了,扯开嗓门嚎起来。边哭边说道,“不要打爹爹,不要打爹爹,太祖祖不喜欢小悦儿了,要打小悦儿的爹爹了……呜呜呜……”难过得不行。

老驸马看姜悦哭得凄惨,赶紧哄道,“小悦儿莫哭,太祖祖是开玩笑的,太祖祖是闹着玩的。”

正好看到二老爷从房里走出来了,就指着他说道,“太祖祖不会打小悦儿的爹,会打小悦儿的爹的爹。呵呵……”

老傻子也会见人下菜碟。

二老爷不知道状况,气得老脸通红,想要顶嘴,被一旁的姜展玉劝去一边了。

赵亦把姜悦抱起来,哈哈笑道,“外孙孙不高兴太祖祖了?好,今天跟外祖父去赵府,咱以后不来了。”

老驸马一瞪眼,骂道,“姓赵的,家去,家去……”

众人都大笑起来。

姜展唯又依次给其他长辈作揖见礼。

一场空前盛大的寿宴,在令人啼笑皆非中落下帷幕。

长公主又把姜侯爷、三老爷、赵亦,以及姜展唯留下开会,其他的人各自散去。何氏坐着软轿先回赵府,由何承亲自领人护送她回去。

回到东辉院,绿绫悄声跟陆漫说道,“今儿下晌大奶奶让我去给粉瓷看诊。老天,粉瓷怀了身孕,已经怀了两个月。”

粉瓷是明和堂的丫头。自从洪氏生病后,听说姜侯爷基本没去那里住过,怎么会跟那里的丫头搞在一起,还让她怀了孕。

陆漫啧啧两声,说道,“我还以为是柔姑娘,却是又换了一个。那姜侯爷看着一副正人君子相,都那么大岁数了,还净喜欢睡小姑娘。”

绿绫红了脸,不好意思接话。

王嬷嬷说道,“看三奶奶说的,哪个男人不喜欢偷腥啊。那边府里的几个爷们,因为有媳妇在身边,又有那条家规,才能管住裤腰带。姜侯爷如此,也是因为没有媳妇看着,有一个‘姑娘’也不可能管住他。”又得意地笑道,“还是咱们的三爷好,大半时间住在外面,也没说出去偷鸡摸狗的。”

第四百九十一章 还能这样

“偷鸡摸狗”的比喻把陆漫逗笑了。她还是嘴硬道,“偷没偷鸡,摸没摸狗,咱们哪里知道。”

王嬷嬷笑道,“就看今天三爷对三奶奶的紧张劲儿,就能知道。”

绿绫也抿嘴笑道,“三爷对三奶奶的好,所有人都看着的。三奶奶生产的时候,三爷哭得比我们还厉害。从那天起,奴婢对三爷真的没有意见了。”

绿绫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姜展唯和陆漫的头一夜她在外面值夜,那天陆漫凄惨的哭声她一直无法忘怀。不知道三奶奶被欺负成了什么样,才会那样哭。所以她对姜展唯的印象一直不太好,总觉得他心狠手辣,不知道疼惜女人。还是在陆漫生产那天后,才真正从心底放下之前的芥蒂。

王嬷嬷瞪了她一眼,教训道,“看看你说的什么话,连奴才的本分都忘了,都是主子心善,把你惯的。”

王嬷嬷回家之前,又悄声嘱咐陆漫道,“三奶奶,你的恶露还没干净,可不能由着三爷胡闹,这是一辈子的事。”

陆漫红了脸,说道,“哎呀,我知道。”

按理说,恶露应该早就干净了,可她还有一点。这是她子宫恢复不好引起的,一直在吃药调养,她当然不敢马虎。

陆漫洗完澡,刚由丫头把头发擦干还没上床,就听到姜展唯匆匆的脚步声。

她迎出卧房,姜展唯已经走进东侧屋。

她屈了屈膝,灿然笑道,“三爷这么早就回来了?我还以为要半夜呐。”

姜展唯当然不好意思说自己刚才把在外面的要事禀报完后,就开始心猿意马起来,被长公主瞪了几眼,让赵大人笑话了一阵,只得让他先回来“看媳妇”。

烛光下的漫漫,温柔纤细,婉约似水。她的这个样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同那个疼得死去活来,还让先救孩子的坚强母亲联系起来,但这明明就是同一人。

姜展唯只要一想到那天她所受的苦,心就痛得难受。

他见两个丫头也在屋里,口是心非道,“我想早些回来看……孩子,那两个臭小子,今天晚上还没来得及瞧上一眼。”

陆漫笑道,“是呐,他们都已经长到十斤了,又白又胖,真真漂亮得紧。走吧,去看看。”说着,就向门外走去。

姜展唯愣了愣,他很想说“明日再看吧”,但还是跟着走了出去。

姜展唯垂下的大手攥着细滑的小手,陆漫抬头冲他笑笑,也反捏了捏他的手。

两人进了东厢。东厢静悄悄的,两个乳娘都坐在厅屋里给小哥俩做着小衣裳,用极低的声音说着话。

她们见主子突然来了,赶紧起身施礼。

陆漫拉着姜展唯先去了北屋,这是俊哥儿的卧房。屋里没有点烛,侧屋的烛光照过来,屋里光线较暗。

透过绣着一簇簇玉簪花的青绿色纱帐,看到小家伙睡得极香。蓝色小绫被盖到他的胸口,胖胖的小脸转向他们,小脸上有一团浓浓的红晕,小鼻翼微微翕动着。好像刚刚做了一个美梦,他撸了撸嘴,抬起小拳头揉了揉小鼻子,嘴角边弹出一抹笑意。

陆漫爱极了,掀开纱帐俯身轻轻吻了他的小脸一下。

姜展唯发自内心笑起来。这小子,长得可真好。他伸手想摸摸孩子的小脸,又觉得自己的指腹有些糙,怕把孩子娇嫩的皮肤刮着,又改成用手背轻轻挨了挨他的小脸。

看完俊哥儿,又去南屋看彥哥儿。小家伙的模样、表情、睡姿、行头跟哥哥一样,感觉就像把刚才的小床抬过来。

陆漫又笑着亲了亲他的小脸,姜展唯也伸手挨了挨他。

两人走出东厢,在庭院里站定。

宁静的庭院洒满清辉,暗香浮动,树影婆娑,徐徐微风拂面。

良夜静谧,如此美好。

姜展唯伸出两只手把陆漫的两只手抓住,放在唇边先吻了吻手背,又翻过来吻了吻手心。轻声说道,“漫漫,在家里真好。我在外面,只要一想到你,想到孩子们,还有这个庭院,就想赶紧把事情办完,早些回家。”

陆漫又是感动,又是心疼,鼻子都有些酸涩。她抬起头望着他幽深的双眸,说道,“你不在家的日子,我也想你。特别是天气不好的时候,想得连觉都睡不着,怕你冷着饿着,还怕你被雨淋着。”

星光落入她的眼底,如落入水中的光晕。

姜展唯笑起来,想低头亲亲她,又觉得不妥,急急拉着她往上房走去。

陆漫被他拉着一路小跑,看他急吼吼的样子,心里很是不落忍。

姜展唯洗漱完,挥手让丫头退下。他过去把站在梳妆台边的陆漫抱住,低头亲亲她的头顶,就一下把她横抱起来,放在床上。

这个动作有些突然,陆漫惊的叫了一声。她看着俯身上来的姜展唯,忙把自己的领口抓紧,非常抱歉地说道,“对不起呀,我的恶露还没排干净,不能行房的。”

姜展唯的身子一下僵硬起来,愣愣地看了她一会儿,才坐起身,极是沮丧又委屈地说道,“这,这,这,唉,我想你想了好久……”

陆漫也坐起身,对着他的耳朵轻声说了一句话。

姜展唯看看她,说道,“也只得如此了。”

用五指山,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陆漫又对着他的耳朵说了一句话,姜展唯一下就愣了,结巴道,“还,还,还能这样?”

看到他的小白兔样子,陆漫非常满意,这家伙一看就不像是在外面“偷鸡摸狗”的人。想让他做个“守法”的好相公,自己也应该当个体贴他的好妻子才是。

陆漫红着脸点点头,娇羞地说道,“是嬷嬷教我可以那样的。”又嘟嘴道,“我是不想让你难受。你不愿意,就算了。”

在心里王嬷嬷说着抱歉。没办法,她总不能说前世在某些传言里听到的吧。

姜展唯笑开了花,赶紧抱住她说道,“我哪里说过不愿意?我愿意得紧,谢谢你。”说完,就抱着她亲吻起来。

他的吻越来越深,陆漫情不自禁地双手勾住他的脖子,迎合着他。她一阵阵地颤栗,最后只得把他推开,嘀咕道,“这样不行,我受不了了。”

姜展唯给了她个你看我多行的得意笑容,凑近她的耳边说道,“那只有劳烦夫人了。”

今夜无月,无数的星星眨着眼睛,静静地听着小窗里传出男人极力抑制的在喉咙里打着转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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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二章 留了一手

陆漫在孩子们的吵闹声中醒来。

姜展唯压低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嘘,小声些,娘亲还没醒。”

姜悦的大嗓门,“太阳照屁屁,娘亲该起了。”因为想看爹爹,她今天没睡懒觉。自己居然比娘亲起得早,小妮子得意极了。

姜展唯低声说道,“亲娘生弟弟把身体亏着了,让她多睡睡,咱们先去吃早饭。”

几个细碎的脚步声向西厢走去,听见姜展魁和姜玖在汇报着什么。

想到昨天夜里的情景,陆漫又红了脸。她跟姜展唯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第一次主动做那些,羞死人了。她把头埋进枕头里,作了一番心理建设,才坐了起来。喊道,“你们进来吧”

杏儿和李儿走进来,服侍她穿衣,洗漱,再喝了一碗补药,才去了餐厅。

那一大几小还没吃完饭。

几个孩子起身给她见了礼,姜展唯笑道,“你怎么没多睡一会儿?”

陆漫坐下,还有些不好意思面对姜展唯炽热的眸子。她的目光滑向几个孩子,说道,“睡好了,就起来呗。”

她的早饭跟他们不完全一样,一小碗鸽子红枣汤,一小碗人参蒸蛋,两个核桃软糕,一个奶油小馒头。

吃完饭,姜展魁和姜玖去上课,姜展唯一家三口回上房。

陆漫没怎么说话,看着他们父女互动。姜悦一直挂在姜展唯的身上,莫名其妙的童言童语也能让老爹捧场大乐。说高兴了,一串银线从嘴角流出,姜展唯就掏出帕子给她擦净。

姜展唯跟闺女说笑几句,就会抬头看看陆漫,冲她笑笑,生怕把她冷落似的。

这个男人对外人没有多少好脸,但对自家的妻女弟妹,绝对态度好。陆漫的思绪又飘到了刚来异世不久,对姜展唯的一个猜测:若被这个男人疼惜,是幸福的。若被这个男人厌弃,日子是不好过的……

自己过了一段非常不好过的日子,如今算是幸福的吧?

几人正说着话,老驸马来了。

姜展唯可不愿意面对老驸马的臭脸,老头对自己的媳妇闺女乐得再欢,对自己也从来没有过好脸色。

姜展唯把姜悦放下地,说道,“跟太祖父玩去吧。”

小妮子还不太愿意,姜展唯又起身从炕橱里拿出两个木制小帆船给姜悦,“这是爹爹在外面给你带的礼物。”

姜悦高兴地接过去。

老驸马伸手道,“我的礼物呢?”

姜展唯抽了抽嘴角,说道,“我买了一些软糯吃食,昨天已经交给鹤鸣堂管事了。”

老驸马冷哼道,“我不稀罕吃食,我想要玩具。”

姜展唯又道,“好,我记住了,下次给悦儿带什么,就给祖父带什么。”又对姜悦道,“给太祖父一条小船玩。”

姜悦非常大方地同太祖祖分享快乐,给了他一个。老驸马吹着胡子接过,觉得这个孙子实在太怠慢自己了。庶子就是庶子,一点都不讨喜。

那一老一小出了门,姜展唯又一本正经地对站在一旁的王嬷嬷说道,“我不在的时日,嬷嬷照顾漫漫辛苦了。以后你每个月的月钱为二两银子,我已经跟明叔说了,从今年正月算起。”

王嬷嬷愣了愣,她不明白怎么三爷突然给自己涨工钱。但涨工钱总归是好事,她赶紧给姜展唯磕头道谢。

陆漫哭笑不得,男人都就是精虫上脑。王嬷嬷之前表现得那么好,也没见他给人家涨工资。一经过那事,就觉得王嬷嬷“辛苦”了。真是!

她的脸又烧起来,低头喝茶以掩饰窘迫。

从今天吃早饭开始,姜展唯的余光就看出陆漫非常不好意思,小脸一直红得如三月桃花。他心里喜不自禁,她愿意那样对自己,一定是已经放下曾经的那份不甘和委屈了吧?

屋里终于没有外人了,陆漫忍不住问道,“公干还顺利吗?”

这件事她从昨天挂心到今天。本来昨天夜里就想问他,但做完那事她已经累得不想说话,直接睡了。

姜展唯把她揽进怀里,小声道,“一个妇人,就喜欢操心这些。”还是说道,“我这次出去,不辱使命。谢大哥得到了一条线报,张家……哦,就是之前收留史嬷嬷的张大人家,他们也留了一手,一直有一个子弟秘密养在外面。若家里突遭横祸,那个人就会找机会跟太子的人接洽……”

原来,史嬷嬷是张大人的亲姑姑,张大人不姓张,而是姓史。几十年前史家家主是南越总兵,为了立功,杀了几百个大楚百姓,却冒充剿灭了倭寇,这事被告发后,史总兵被先帝砍头,其余人被发配琼州。因为先太后母亲的妹妹嫁进了史家,她母亲不忍妹妹的儿女落到这个地步,去求了先太后。先太后不敢救男丁,就想办法让当时才十四岁的小表妹史莺冒充史家丫头进宫当了宫女。

那时硕亲王还是皇子,无意中知道了这个秘密。当时先帝身体已经非常不好,硕亲王知道自己争不过当今皇上,又看出当今皇上子嗣不丰,便起了某些心思。派人去琼州找到史家人,史家人从五十几人已经死到只剩几个人。派去的人抱回了史家一个两岁的男孩,养去一个张姓人家,又送了一封信给当宫女的史嬷嬷。史嬷嬷听说自己的一个侄子被救回来之后,喜极而泣……

史嬷嬷一反往日的沉闷,木纳,极力报答着先太后的救命之恩,样样事做得周到贴心。特别是有一次先太后生病,她不仅天天上香祈求菩萨保佑先太后身体快快康复,还“割肉”熬羹,以此感化菩萨。先太后知道后,极是感动,把史莺调到近身服侍,几年后就升为贴身女官。

先太子的死,的确是先太后让人做的,但硕亲王也在暗中帮了忙。否则,皇上把先太子保护得那么好,想动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先太后让人给李妃和先刘三夫人下毒的事,还是史嬷嬷交待下去做的,那个解毒的药方也是史嬷嬷亲手保管的。史嬷嬷偷偷把药方交给硕亲王,硕亲王私下找人按照那个笔迹重新写了一张纸,把关键的一味药去掉了。

第四百九十三章 做不到

史嬷嬷在宫里权势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被先太后倚重的同时,史家那个小孩也在张家健康长大,考上了举人,还通过关系当了官。怕暴露,都在偏远地方,官也不大。但史嬷嬷非常感激硕亲王,一直暗中帮他办着事……

先太后薨了以后,史嬷嬷知道王皇后为了灭口不会让自己活下去,便在先太后的灵柩去皇陵的路上“投了河”,实际上是被硕亲王派人救了。

张大人非常狡猾,知道自家一直在硕亲王的监视之下,也总怕自家有一天会被灭口。特别是硕亲王已经用不上史嬷嬷了,他的子孙没有顺利登上大位,那么自家就更危险。所以他悄悄让自己的一个丫头怀了孕,又借口这个丫头犯错赶出去嫁了人。其实,“嫁”的那个人是他安排的心腹,他的亲生儿子一直生活在另一个地方,今年已经十八岁了。他手里有一封信,里面详细记述了硕亲王救史家子弟,以及交待史嬷嬷做的所有事情。另外,还说了几个硕亲王在宫里的钉子,其中两个嬷嬷现在还在宫里当差……若是自家惨遭灭门,那么那个孩子和其“养父”就要想办法找到太子的人,把这封信和一些证据呈上。

张家那个后生和养父已经被姜展唯带回来,并安排在京郊一个健锐营势力范围内的秘密别院。但光凭他和张大人留下来的信和证据还不能完全定硕亲王的罪,还要有时机。他们正在想办法,希望那个“时机”早日到来。

陆漫唏嘘不已,那史嬷嬷就是一个双面间谍。这么长又这么复杂的过程,像是一本精彩的话本。

姜展唯见陆漫眼珠转动着想心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说道,“这些朝堂大事你莫要多想,好好把身子调养好。还有,何承和绿绫你已经带出来了,即使身子养好也尽量不要给人看病,除非推辞不了的。”

陆漫看看眼前这个男人,他非常的大男子主义,若他一直守在她身边,自己不一定能那么随心所欲地做所有自己喜欢的事。他跟长公主不同,长公主虽然是封建大家长,但她颇有些女权思想,喜欢能干的女人。而这个男人,他不愿意自己妻子过多地出现在人前,除非实在推脱不掉,或是对他仕途有利……不说这个封建社会,就是在现代,能干和强势的男人大多也不希望自己的妻子太过能干。

他们夫妻哪怕放下以前的怨气,包容彼此,但有些观念还是到不了一条线上。只有随着相处增多,多勾通,多了解,继续相互包容和理解吧……

姜展唯看到陆漫沉吟着没吱声,又说得更明白了一些,“我不愿意别的男人多看你,更不高兴他们看了你以后有什么企图。漫漫,你长在深闺,不知道外面复杂,人心险恶。”

这家伙,还是在吃宋明的醋。

陆漫应付道,“好,若能推得过,我尽量推。有人养着我,我也乐得当个一觉睡到自然醒的米虫,什么事也不做。”

姜展唯哈哈笑出了声,说道,“只有你想的稀奇古怪,居然把自己比作虫子。虽然很贴切,也不好看啊。”又道,“你男人天天在外劳累奔波,就是为了好好养活你。”

陆漫特别喜欢看姜展唯这种直达眼底露出大白牙的笑,特别灿烂,而且也特别少。对别人从来没有过,在家里也不多。

她伸手摸着他眉心中那几根浅浅的皱纹,他再高兴,这里也不平展。她心疼地说道,“现在,那边所有的人都从心里接纳你和尊重你了,你的愿望也都实现了,有些事就不要一直记在心里了。生别人的气,自己也不好过。活在世上,开心最重要。还有,祖父有些观念不对,但他现在得了病,也左右不了你的一切,对玖儿、悦儿又是真心疼爱,你不要跟他计较了吧。”

姜展唯的笑意收敛了起来,把她的手从眉心拿下来轻轻握住,涩涩地说道,“我也不想记。但是,我无论如何也忘不了,二老爷冷漠的眼神,祖父冰冷的眼神,他们随时都在骂我是拎不起来的庶子,恨不得把我的自尊踩进泥里。除了五弟对我和别人没有两样,其他人都是漠不关心。还有我姨娘的眼泪,展魁玖儿懵懂的目光,唉……这些伴随着我长大。我知道我跟这个家是一体,荣辱兴衰,我都会跟这个家共进退。但是,让我放开心思,坦然面对所有人,除了五弟和不懂事的九弟,以及几个小侄儿,其他的人我都做不到……”

陆漫叹了一口气,柔声说道,“做不到就做不到吧,时间能治愈一切。”

姜展唯又问,“我是不是很小心眼?”

望着他那双漆黑的眸子,这就是一个缺爱的大男孩,今年刚刚二十三岁。陆漫伸出另一只手抹着其间的那几根皱纹,摇头道,“不。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背负太多,想你开心快乐。”

姜展唯又笑起来,笑容直达眼底,露出白白的两排牙齿。他把她的手拿在唇边吻了吻,说道,“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就开心。”

晌午,姜展玉抱着一坛酒来了东辉院,他的说辞是,“许久没看见三哥了,想跟三哥喝几盅。”

姜展唯知道这个同父异母弟弟是在跟自己拉关系,以期自己能减少对二老爷夫妇的怨念。虽然他觉得自己对二老爷的怨气不可能减少,对二夫人更谈不上什么怨不怨,但这个弟弟温润多才,品行高洁,他还是敬重的。

陆漫又让厨房多弄了些下酒菜。她同几个孩子吃了饭后就走了,留下他们兄弟继续喝酒。

她走之前,还是提醒姜展唯不要让姜展玉喝多了。

姜展玉笑道,“嫂子放心,我不会多喝,三哥喝两杯,我只喝小半杯。”

看到姜展玉脸上那抹明媚干净的笑,他哪怕跟陆漫说话再随意,姜展唯也没有一丝反感。

第四百九十四章 熟悉的陌生人

陆漫午歇起来,李儿念叨着,“三爷有事出去了,他让奴婢告诉奶奶,要晚些时候才回来。王嬷嬷请假回家了。我们都笑她一下涨了那么高的月钱,要请客。她就回去准备了,说晚上请两桌。”又放低了音量说道,“绿绫姐姐被那边叫过去了,好像粉瓷姐姐闹自杀,绿绫姐姐去救人了。”

粉瓷因为被强迫堕胎,气不过闹自杀?

陆漫暗叹,想在这个家上位当姨娘,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她又想到了舒明薇,不知道她是死了还是逃了。有些女人就是这么贱,大好的日子不过,偏要去想别人的男人,为了当小老婆连命都可以不要。

晚上,绿绫回来了。她说,粉瓷不愿意喝堕胎药,说侯爷允了她怀孕。那两个婆子怕姜侯爷,但更怕长公主,还是强灌了药。粉瓷想不通,趁人不在上了吊。虽然被人救了下来,但还是引起了大出血。长公主大怒,让人明天把她卖出去……

此时,鹤鸣堂的东侧屋里只有长公主和姜侯爷。今天长公主通知家里人,她不舒服,晚饭在各自院子里吃。

长公主正黑着脸训斥为粉瓷说情的姜侯爷,“你父亲早就定下家规,家里不能有姨娘庶子。有周姨娘和展唯三兄妹是为了老二能有健康子嗣,留下柔姑娘和姜珍是因为被人闹了出来怕影响你官声,这都是万不得已。你做为一个当家人,居然敢明晃晃忤逆你父亲订下的家规,还想让一个丫头为你生孩子。况且,你明年二月就要迎娶杨家姑娘,怎么能在定亲后再弄个庶子出来……你太让我失望了!”

姜侯爷赶紧跪了下去,抱住她的腿说道,“儿子罪该万死,娘莫生气……”

他是真对粉瓷上心了,觉得她虽然没有柔姑娘漂亮,但温柔可人,善解人意。这两个女人是春花秋月,各有所长。他想在娶杨姑娘之前,把这两个女人提为姨娘。

看看朝中上下,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偏偏自己家,连个姨娘都不能有。虽然父亲定下了那个家规,但家里已经有了好几个庶子女,周姑娘也成了周姨娘,这个家规实际上已经废了。

他哄了一阵长公主,见她没有那么生气了,又道,“娘,其实庶子也没有什么不好。展唯就是庶子,陆氏是庶子媳妇,他们对家族的贡献比嫡子嫡孙大得多。”

长公主又气着了,提高声音道,“有大出息的庶子,满京城就出了一个姜三郎。至于陆氏,几百年就出了她一个。还有,展唯能够出人投地,不只因为他足够优秀,还因为有陆氏。若陆氏当初嫁给家里另一个子弟,他再优秀,也不一定有那个破釜沉舟上战场的勇气和机会。即使去了战场,也不一定有命回来,更不要说封妻荫母了……那个贱丫头明天必须卖了,柔姑娘还是只能当‘姑娘’,也不许她再怀孕。‘周姨娘’的名份是展唯用战功和退让挣下的,可不是哪个阿猫阿狗能够比的。”

“退让”二字咬得特别重。姜侯爷红了老脸,知道老娘说的“退让”是指姜展唯的战功让自己升了官。

长公主看看一把胡子的大儿子,这个儿子虽然不是很有才智,但稳妥,听话。只一样,好女色。若不是有那条家规束着,他的院子里还不知道会弄多少女人。

她叹了一口气,又提点道,“你以为庶强嫡弱了好吗?你父亲的那几个庶兄就是例子。展唯之所以没有动你们的利益,还为家族贡献了不少。那是因为他靠自己的努力已经得到了他想得到的,也因为他聪明地看到我们团结一致可获更大的利,还因为有本宫镇着,有陆氏的大气……否则,这个家可不得安宁了。不要以为你父亲傻了就可以不听他的话,谁对他好,他心里门清,看看他对陆氏的态度……”

老驸马晚上在东辉院里吃的饭。他悄悄跟陆漫说,“长亭生气了,她不让我跟别人说,你不是别人,我就跟你说。老大不听我的话,居然想让那两个女人当姨娘,还想让她们给他生庶子。哼,我不喜欢他了。以后,我的私房都留给你和小悦儿,还有玖儿,黄黄,豆豆……”

陆漫赶紧拦了老头的话,笑道,“孙媳知道祖父对我们好。”又给他夹了一个四喜丸子,“祖父吃菜。”

老驸马指着黄金大排说,“我还想吃黄金大排。”

陆漫摇头哄道,“那东西晚上吃多了,不好克化。”

饭后又玩了一阵,才把老驸马送走。

姜展唯是在后半夜回来的。昏暗的烛光透过纱帐,把那个侧卧着的背影照得曲线尽露,黑缎一般的墨发散落枕间,再想到另一面的绝世丽颜,他的身体躁热不已。想到她孱弱的身子,他又不忍再把她弄醒,只得去净房冲了一个冷水澡。又坐去东侧屋看了一阵书,让身体暖和过来后才上床歇息。

第二天姜展唯没有出去,给长公主请安也只呆了两刻钟,其余的时间都在东辉院里陪妻女弟妹。

这种时候太少了,别说那几个小的,连陆漫都觉得要珍惜这个难得的时光。他们没有说朝堂,没有说治病,也没有说一点不开心的事情。只看着孩子笑闹,回答着孩子们稀奇古怪的提问,偶尔会说几句跟彼此有关又开心的事。

一直以来,他们两人除了朝堂、治病、孩子、还有那些不开心的往事以外,似乎没有太多共同的话题。但今天他们宁愿选择相视一笑,或者沉默片刻,也默契地没去触碰那些二人以外的人和事。

这就是先结婚后恋爱的无奈吧。虽然他们已经成亲了四年,有了三个孩子,但聚少离多,之前的彼此伤害也多,还做了一段时间的合约夫妻,以致于他们现在还是一对熟悉的陌生人。

彼此之间的轻松、温暖、愉悦的气氛,要小心翼翼地营造和呵护。

第四百九十五章 路

长公主和老驸马白天去了明阳长公主府吃寿宴,晚上老驸马又来东辉院讨嫌吃晚饭。

老驸马来吃饭,姜展唯就会同姜展魁去另一桌吃饭。

老驸马不知道是人家不想面对他的臭脸,还非常得意,觉得自己有魅力,让孙媳妇和孙女、重孙女喜欢自己而不喜欢唯唯。

饭后,姜展唯居然非常孝顺地要亲自带着陆漫送老驸马回鹤鸣堂,这个举动让陆漫吃惊不已。

姜悦和姜玖都不依,要跟着去送。

老驸马也嫌弃地对姜展唯说,“我不稀罕你送我,让你媳妇带着悦儿、玖儿,还有二豆豆和狗狗送。”

姜展唯并没有生气,给姜展魁使了个眼色。姜展魁就赶紧说家里买了几只黄黄的小鸡崽,漂亮极了。姜悦听了后,就要跟他去后罩房看鸡崽。他们两人都去了,姜玖也只得跟着去。

姜展唯没让东辉院的下人跟着,只他和陆漫把老驸马送到鹤鸣堂的垂花门前,看着他和跟着的几个下人走进去。

“走,天还早,咱们去湖边走走。”姜展唯建议道。

陆漫懂了,原来他是想跟自己单独谈“恋爱”。她抿嘴笑起来,娇糯地说了一个字,“好。”

两个人向镜湖走去。

彩霞映红了半个天际,归巢的倦鸟鸣叫着掠过长空。甬道弯弯曲曲,两旁的佳木琼花五彩缤纷,散发着阵阵清香。

这条路他们再熟悉不过,特别是陆漫。在搬进东辉院之前,她每天要走四次。那时,她的脚步是沉重的,心情是忐忑的,天天都在谋划如何让身边这个……“恶棍”放自己一马,如何能够在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

这家伙就是个愣头青,这条路满满都是不好的回忆,却把她带来了这里。陆漫顿时觉得索然无味起来。

姜展唯侧头看了眼陆漫,晚霞给她的小脸打上了一层胭脂,水汪汪的眼里似乎盛满了落寞。他很想拉她的小手,但看到在远处做事的婆子,还是没有拉。低声说了句,“漫漫,对不起。”

陆漫虽然原谅姜展唯了,但对他之前的某些行为实在说不出“没关系”这种话,只深呼了一口气,没言语。

姜展唯又艰涩地说道,“我们曾经共同走过几次这条路,几乎每一次都非常不愉快,原来是我不好。我希望从今以后,不管哪条路,只要有我陪着你,你都能快乐安心地走过。”

说完这句话,他也顾不得远处的婆子,垂下的大手把她的小手紧紧攥住。

前路千千条,谁知道能怎样呢!

不过,他的话还是让陆漫有了些许感动。她轻声说道,“希望如此。”

两人没再说话,手拉手默默地走着。远远望见熟悉的兰汀洲,没有驻足,继续往湖边走去。

湖边杨柳青青,湖水已被晚霞染红,随着轻风微微荡漾着。湖里稀稀拉拉长着一些荷叶,还有几支打着朵儿的荷花伸出水面。

姜展唯看看陆漫的鼻尖已经有了几颗小汗珠,指着前方一个亭子说道,“去那里歇歇。”

陆漫的确有些累着了,点点头,两人一起去了亭子。他们坐下,姜展唯为了哄陆漫开心,还搜肠刮肚讲了几个笑话。

这个男人虽然口才极好,却没有什么幽默细胞,讲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陆漫听得尴尬症都要犯了。但看到他憋得脸都有些微红,还是捧场地笑了几声。

他们有一打无一打地说着话,轻松,自在,不时传出几声轻笑。

当西边天际的霞光越来越暗,直至最后一圈金光彻底消失,天幕上撒满星星,姜展唯才站起身。说道,“我们回吧。”

星光下,两个人手拉着手,回去的脚步轻快多了。

白天高兴,晚上陆漫又充分满足了姜展唯,喜得他不时地喃喃叫着,“我的妞妞……”

完事后,两人相拥着入眠。陆漫现在特别畏寒,被一个大火球抱着,尽管已是初夏,还是感到舒适又温暖,很快进入梦乡。

而姜展唯却睡得不踏实,要出汗。一出多了,他就会用干帕子擦干,又继续抱着媳妇睡。

姜展唯在家里住了几天,五月初一一大早又要去军营。本来他想带陆漫和儿女妹妹一起去,但因为陆漫要为二夫人看病,只得留下。

这天天刚蒙蒙亮,陆漫还是跟姜展唯一起起床了。陪着他吃了饭,再把他送出上房门。

晨光中,看他走到垂花门口,又转过身对她笑道,“下次休沐,我一定回来。”

之后,她又去了竹轩的厢房,宋默也已经起来了。现在他满了七岁,不好再由着他的性子睡在姜悦的晓轩,而是睡来了姜展魁住的竹轩。

宋默惊喜地说道,“嫂嫂,你好久没有来看我起床了。”

陆漫笑笑,陪他吃过早饭,把他送上马车。

陆漫带着儿女弟妹又过起了平静而悠闲的小日子。每个休沐日姜展唯都会回来,虽然他没有再像那天那样一直陪着他们,只在吃晚饭和睡觉的时候才能看到他的身影,但陆漫几人已经很满足了。

五月底,陆漫的身体已经调养得好多了,虽然依旧瘦弱,但起码月事正常了。她这样,最开心的当然莫过于姜展唯。但因为陆漫的身子骨还很虚弱,也并不敢像她怀孕前那样任性放肆。

这个月中,仁和堂新招收了三十名“女护士”,都是贫穷人家的女子,有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也有二、三十岁的妇人。绿绫每天都会给这些人“上课”,陆漫偶尔也会抽出小半天的时间教她们。之前绿绫的某些活计,已经交给了小中去做。

为了不让陆漫太辛苦,课堂设在长公主府的一个小院里。

一晃到了六月底,小哥俩茁壮成长,长成了人见人爱的胖小子。

这时候,陆漫也开始忙碌起来。因为何氏的预产期是七月中,就快生产了。二夫人的预产期虽然是八月,但她的情况不太好,随时都有危险。上至长公主,下至二老爷、姜展玉,天天都是提心吊胆。

第四百九十六章 危险

陆漫每隔两天会去赵府一趟,还把小西留在了何氏的身边。而二夫人,陆漫每天会去晚轩一趟,给她检查身体。

现在,二夫人真的有些后悔自己当初的任性了。若自己死了,别说操心展玉的下一代,连展玉恐怕都会送掉半条命。

而姜二老爷和姜展玉就更难受了。之前,二老爷被长公主和姜展玉反复告诫不许给二夫人压力,不许当着她的面说让她紧张的话,他也就不敢再多说废话。后来,看到陆漫果真三天来一趟晚轩,亲自把脉、开药、施针,二夫人的阳亢也好多了。他的心又放松下来,还不时给陆漫赏些东西,给姜玖和姜悦买些小首饰。

可是,近半个多月来,二夫人的阳亢又有了反复,吃药施针都起不了大的作用。二老爷又开始急躁起来,上衙的心思都没有,经常请病假在家呆着。

他只要一看到陆漫,就会说,“都说你是善妇科的神医,你看了这么久,怎么文儿的情况总不见好?”

陆漫本来对二货老爷印象就不好,这种话问的更是二,实在让人生气。她先是很委婉地把他顶回去,“二老爷也说了,别人叫我神医,而不是神仙。既然是‘医’,总有医得好的时候,也医不好的时候。何况,‘神医’这个称谓也是别人送的,我不敢当。”

老二爷不醒眼,再接再励继续问。陆漫被问烦了,就更加直接了当,“若二老爷不信我,就请御医来吧。”

这话噎的二老爷说不出话来。他还真不敢让御医来代替陆漫,因为他也知道在妇科方面似乎没有谁能比陆漫更好。也只得不愿意地闭上嘴,等下次再见着了,又没记性地老话重提。搞得陆漫烦不胜烦,偏又不能不管。

而姜展玉的心理负担就更大。因为他知道得更加详细一些,二夫人的情况生产时会很危险,很可能要实施剖腹产。

虽然他知道陆漫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也知道她在生产时曾提议过给她实施剖腹产。

但是,开腹取子前所未闻,多可怕呀。即使陆漫当时提议了,也因为太危险而何承一直不愿意做。还好最后时刻顺利生下孩子,没有走到那一步……

二十八这天下晌,陆漫给二夫人诊了脉施了针,又让她躺下摸了摸肚子,笑道,“孩子的情况还好,二夫人要放宽心思,我会想办法让你们母子平安。”

为了二夫人能够放宽心思,几乎每一次检查完身体,陆漫都会说同样的话。

二夫人知道她是在宽慰自己,点头说声“谢谢”,但微皱的双眉明显表示她不太相信自己和孩子真的能够平安。

陆漫走出卧房,脸上有了些许凝重。跟出来的二老爷又在念叨,陆漫没理他,对也守在这里的姜展玉说道,“我要去看看祖母,五爷去吗?”

姜展玉知道这是有事要背着父亲同他和长公主谈了,点头道,“我也正要去给祖母请安。”

此时太阳正烈,阳光晒得人睁不开眼睛。即使走在树下,滚滚热浪和蝉鸣声也让人心焦。

姜展玉看看沉着脸的陆漫,说道,“我爹也是关心则乱,三嫂不要往心里去。三嫂的情,弟弟记下了。”

陆漫笑了笑,没言语。

姜展玉又轻声问道,“我娘不太好吗?”

陆漫轻轻“嗯”了一声。

见陆漫不愿意多说,姜展玉也只得住了嘴。

来到鹤鸣堂,还没进屋,就听见里面传来老小孩子和二只豆二只狗的声音。现在正是最热的时候,长公主不许他们去外面玩。

一进屋就立即感到凉爽下来。不仅因为鹤鸣堂的屋子大,敞风,里面还摆了好几盆冰。屋里热闹极了,三夫人、大奶奶、江氏,还有好几个孩子,包括姜悦。

陆漫一进去,姜悦就迎上来扯她的裙子说道,“娘亲,冰酸酸好七。”又嘟起小嘴,“只七了半碗。”

冰酸酸是指放了冰的水果酸奶。一到夏季,王嬷嬷都会领着人做一些送来鹤鸣堂。

陆漫笑道,“半碗就够了,小孩子不能多吃。”

她过去对长公主轻声道,“祖母,咱们去侧屋说说话。”

长公主见姜展玉的脸色不太好,猜到是二夫人的事,便起身携着陆漫去了侧屋。

三夫人几人也猜到了,没好意思跟进去,还把要跟去凑热闹的姜悦拉住了。

陆漫和长公主坐去罗汉床,姜展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陆漫才小声说道,“二夫人现在的情况不太好,目前的药物和施针都不能完全抑制阳亢症状,水肿,恶心,痛晕,还有短时间的抽搐,等等,都严重影响了她的身体和肚中的胎儿。她这样,不可能等到八月份的预产期顺利生产。”

长公主的表情凝重下来,问道,“你的意思是提前必须剖腹产?”

陆漫点头,又说道,“我现在在尽量控制,希望能再多等一等,胎儿大些再取出来。”

长公主沉吟了一会儿,说道,“都说‘七活八不活’,现在是七个多月,取出来或许还能存活。若等到八个月,孩子相反不容易活下来。”

“七活八不活”是民间的一种说法。前世的医院里,孕妇有问题不能足月分娩的,能脱到八月以后分娩,绝对不会让其在七月分娩。

陆漫只得解释道,“这应该是一个误区,一般都觉得七月个月的婴儿不好存活,相反却有些能够活下来,而八个月的婴儿觉得能够活下来,相反也有死了的。所以,这种话就传开了。足月的婴儿肯定比八个月的好带,八个月的绝对又比七个月的好带。”

在医术上,长公主觉得,只要是陆漫认为对的,那就一定对。

长公主说道,“那好,若是能保到下个月中旬,就那时剖腹产,若保不到,随时准备做。”又对脸色已经惨白的姜展玉说道,“好孩子,不要担心,你嫂子这样做,就是要救你母亲和弟妹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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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七章 进步

听了陆漫和长公主的话,姜展玉的眼泪都涌了上来。他深呼了几个口气,把泪水强压下去,说道,“我自然是信三嫂的。”眼睛又看向陆漫,问道,“三嫂,只要做剖腹产,我娘和孩子就一定能活下来?”

陆漫摇头道,“这个,我也不能完全保证,凡事总有意外,何况二夫人现在这种情况。我只能说,若在适当的时候实施剖腹产,二夫人活下来的机率大得多。若让她顺产,她绝对没有活下来的机会。”

到了现在,她真的不能完全保证二夫人能够大小平安。不是因为剖腹产本身有问题,而是二夫人现在的情况很危险。别说在古代,就是在现代,医学技术那么发达,也不能完全保证。

这个时候,她必须要把存在的危险说清楚。

姜展唯的身体晃了晃,呼吸又紧促起来,陆漫赶紧把他扶住。让他躺在罗汉床上,把小中喊进来,拿出银针给他施针。

长公主流出了眼泪,叹气道,“展玉,你要坚强。你那个家,也只有靠你撑着,难道还能靠你那个爹?你要好好的,同你母亲一起面对困难,战胜困难。”

她心里十分疼惜这个善良又病弱的孙子。暗骂着老二拎不清,看似深情,实则无情。若他没有把展唯推得远远的,这一房在风雨飘摇的时候还有他顶着。

她又看看施针的陆氏,这个孙媳妇善良,大度,品性高洁。若是换个歹毒爱财的妇人,巴不得这一对母子早死。

心里又埋怨起了林氏,看似高冷,实则小气又能折腾。这个岁数了,还怀什么孩子。她也不想想,她若有个万一,老二和展玉怎么受得了,她那个家也就散了……

陆漫看姜展玉缓和过来了,也温言劝道,“祖母说得对,若五叔先倒下了,二夫人怎么办?她现在是最艰难的时候,你先要坚强,她才能坚强,才能有足够的勇气面对以后的一切。”

姜展玉闭了闭眼睛,父亲不顶事,母亲又是那样一种情况,自己万万不能倒下。他又稳了稳心思,深呼吸几口气。

陆漫又说道,“刚才,我是把最坏的结果告诉你,其实,只要按我说的做,二夫人母子平安的机率有……八成。”

根本没有八成,但陆漫只能这么说。

长公主也道,“你是个聪明孩子,应该知道,不管什么事都会有万一,何况是生孩子这样的事。你嫂子当然不能把事情说满……”

长公主和陆漫又给姜展玉做了半天的思想工作。姜展玉早已经做好了二夫人可能要剖腹产的思想准备,只不过突然听陆漫说母亲现状堪忧,才急切起来。听了她们的话,又思前想后,也就想通了。

陆漫施完了针,他起身给长公主和陆漫各作了个长揖,说道,“是我急切了。祖母和三嫂的话,字字珠玑,我都记下了,会说服父亲,安慰好母亲……”

陆漫起身告辞,二老爷的工作就由长公主和姜展玉做了。

长公主道,“晚上展唯要回来吧?你们一家都来这里吃饭。”

陆漫拒绝道,“不了,我弟弟今天也要回来,我们还要商量一下我娘和仁和堂,还有给二夫人做手术的事。”

前些日子,何承只要回京就都住去了赵府看望何氏。今天回来,以后暂时不去军营了,会一直住在赵府,等到何氏生完孩子再去。陆漫那次生孩子,也给何承造成了心理阴影,他怕何氏遇到什么意外,要一直守着她才放心。

现在,仁和堂的外科诊堂已经完全装修好了,也开始陆续诊治病人。病人不多,住院的只有两个断腿的,大都是一般老百姓,收的诊费和药费、护理费、床位费还不够给诊堂的大夫和护工发月银,但陆漫姐弟愿意做这个“赔本生意”。只要有人来看病、住院,有人愿意接受外科手术,就是他们的胜利,医学的进步。

同时,何承和绿绫会去仁和堂诊堂半天,给病人会诊,同时那里的几个“外科大夫”上半天的课,把陆漫教他们的一些知识传授给那些人。

这几个外科大夫也是仁和堂收罗的有一定外科经验的“江湖郎中”。大手术他们做不了,但截除鼻息肉、痔疮、接骨、伤口缝合等这些小手术还是能做。当然,他们缝合伤口粗糙得多,可不会像陆漫缝的那么精细,容易愈合。

丁大夫之前的大部分时间就跟在何承身边学习,他现在已经能独立又科学地做一些皮下“积症”割除之类的手术了。开腹这样的大手术协助何承和王医官做过,但他自己还没有“主刀”过……

姜悦正玩得高兴,不想回家,陆漫就带着丫头走了。

回到东辉院,净了手以后去东厢房看小哥俩。

窗外廊下挂着一串风铃,风一过,就叮铃铃地响起来。此时,小哥俩正躺在一张带围栏的小床里,听一听外面的响声,又咿咿呀呀地叫一阵。

小家伙长得非常壮实,已经有近二十斤了。他们都穿着红绫小肚兜,蓝绫小开裆短裤,漂亮极了。

陆漫笑着招呼道,“嗨,娘亲的小宝贝儿。”

两个小家伙听到娘亲的声音了,兴奋得不行,一起翻过身,双手撑在床上,抬起头看着陆漫这个方向。咧嘴一笑,一串银线滑下来。他们的行动极其一致,都从左边翻身,抬头的高度一样,流口水的速度一样,甚至嘴咧的幅度都一样大。

陆漫爱极了,走过去先亲一亲每个人的小脸,再轮着抱起来逗弄一阵。

傍晚,姜悦回来了,姜展魁也下学了,几个孩子都去了上房,他们要等姜展唯和何承回来一起吃晚饭。

这么多年来,每当这个时刻,都是他们最高兴最充满期待的时候。

大概酉时末,盼望已久的那两人终于风尘仆仆回来了。当身披霞光的他们一出现在垂花门口,姜悦就咯咯笑着跑了出去。姜玖已经没有之前那么跳脱,虽然也迎了出去,但没有去拉哥哥的手,而是屈膝给他们行了礼。

第四百九十八章 大闹

何承好久没有来东辉院了,弯腰抱着姜悦扔了几下,刺激得姜悦又是尖叫又是大笑。

陆漫和姜展魁也迎出门给姜展唯施了礼。

待他们净了面和手,众人才一起去餐厅吃饭。

一家人围坐一桌,连姜悦都坐在大椅子上的一个小凳子上。这间屋里也放了一张带围栏的小床,小哥俩爬在里面,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们。

何承不可思议地笑道,“小家伙都长这么大了,会翻身了,头还抬得这样高。”

姜悦又得意地说道,“俊俊和彥彥还长了四颗牙,两颗长些,两颗短些。”

姜展唯亲自给陆漫倒了小半杯酒,环视了五个孩子一眼,举起酒杯笑道,“你辛苦了,每次回来孩子们都有新变化。”

陆漫也举起酒杯,笑道,“三爷更辛苦。有了你在外面挣前程,我和孩子们才有一个安稳的家。”

两人相视一笑,陆漫抿了一口,姜展唯一口饮尽杯中酒。

何承有些微愣,过去姐姐和姐夫从来没有这么互相吹捧过,居然还撇开自己他们两人对饮。他也就一个月多的时间没有来这里,怎么变化这么大呢?

何承端起酒杯说道,“诶,诶,我这个客人要提意见了。怎么三个人喝酒,你们两个对饮,小舅子我呢?”

姜展唯皱眉说道,“我们两口子对饮,关你什么事啊。吃饭,哪来的那么多话。”

这个人就是不会说话。

陆漫嗔了他一眼,又对何承笑道,“着什么急呀,一个一个来。”又举起杯说道,“就快给二夫人动手术了,预祝咱们这次手术圆满成功,他们母子平安。”

姜展唯一直不太同意给二夫人做剖腹产,可陆漫说若不做手术二夫人肯定会死,也就没多劝。但经过这些日子的深思熟虑,还是觉得第一个做剖腹产的人不应该选择二夫人。二夫人不止是陆漫的嫡母,还是大楚著名的才女,有许多拥戴者,有一个当官的娘家,更有不识好歹又拎不清的二老爷。哪怕二夫人顺产会惨遭不幸,陆漫也应该选择袖手旁观而不要去冒险。

他说道,“二夫人必须要手术吗?她若能顺生,尽量让她顺生。二老爷不会同意手术,他或许还会认为你这样是另有企图。强行手术,若成功还好办,若未成功,我怕你会受大委屈。二夫人可不是我军营里的士卒,也不是能用钱和势压下的贫苦百姓……”

正说着,就看到二老爷气势汹汹闯了进来。

他的脸通红,眼睛更红,似乎还哭过。

姜展唯赶紧起身拦住他说道,“二老爷有事吧,走,咱们去外书房谈。”

二老爷一把推开姜展唯,大喝一声,“滚!”又指着陆漫骂道,“陆氏,平时看你乖乖巧巧,温温柔柔,却原来长了一副蛇蝎心肠!开腹取子,这种有悖常理惨绝人寰的巫术你也想得出来,做得出来。你怎么忍心拿孕妇来练手艺,拿的还是你嫡婆婆。”

说着,就冲过来伸手打陆漫。

姜展唯一下抓住了他举起的手,冷冷说道,“二老爷,请自重,她是你儿媳。”

姜展魁和何承都一个箭步冲过去挡在陆漫的前面,怒视着二老爷。姜展魁的小拳头都捏紧了,何承大声说道,“姜二老爷,哪有公公打儿媳妇的理儿,你还是朝庭命官,行事也太没有理法了。”

姜悦和姜玖都吓得哭了起来,姜悦边哭还边嚷着,“找太祖祖,找太姐姐,打他,打他……呜呜呜……”

姜悦和姜玖被嬷嬷拉去了墙角,两个妈妈也赶紧把吓得大哭的小哥俩抱起来躲了出去。

二老爷没理何承,见姜展唯居然敢跟自己这个老子动手,又抬起另一只手给了姜展唯一个嘴巴,骂道,“大不孝的东西,居然敢纵着媳妇残害自己的嫡母,还敢跟父亲动手动腿。”

姜展唯再气二老爷,也不敢打回去,他放下二老爷的胳膊,冷脸说道,“最先让漫漫去给二夫人看病的,好像是二老爷你吧?二夫人的情况危险,漫漫觉得只有手术才能救其性命。你不愿意就算了,漫漫也无需去冒那个险,受那个累。”

又对陆漫说道,“漫漫,看到了吧?你满心满眼想的是如何救人,可他们是怎样想的?算了,到此为止吧,二夫人的事让御医接手。”

陆漫之前真的满心满眼都是救人,想尽可能的让二夫人母子平安。又想着有长公主的支持,姜展玉的理解,切腹割腐肉的手术在先,哪怕二老爷反对,胳膊也拧不过大腿。

但看到二老爷如此激动,连“巫术”、“惨绝人寰”、“残害嫡婆婆”等话都骂出来了,这几顶大帽子让她心慌。让二夫人当这个时代第一个剖腹生产的人,她的身体状况又是如此不好,自私一点说,的确不是明智之举。

听了姜展唯的话,她点头道,“嗯,听三爷的话,我不再去给二夫人看病了,让御医给她看吧。”

她真的有些害怕,想退缩了。

姜展唯冷笑着对二老爷说道,“好了,如了你的愿,漫漫不再给二夫人看病了,你另请高明吧。”

二老爷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怎么两句话就把事情解决了,不让陆氏手术了呢?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啊。

他又大声说道,“我不让陆氏给文儿动手术,不让她切腹取子,但并没有说不让她治病。她还是要继续给文儿看病,看着文儿生孩子,保证他们母子平安。”

他这话说的也太不要脸太不讲了,不仅让在场的人嗔目结舌,连他自己都有些脸红。

姜展唯摇头说道,“二老爷,你可是朝庭命官,从四品大员,说话行事,怎地如此矛盾、任性。你说漫漫蛇蝎心肠,用巫术,残害嫡婆婆,却又要强迫她看病,保二夫人母子平安。是人都知道生产时的危险,何况二夫人是高龄生产,又患了阳亢……对不起,你的要求漫漫保证不了,那个病她也看不了。”

第四百九十九章 自保

听了姜展唯的话,二老爷不高兴了,高声说道,“陆氏是神医,还善妇科,都说比御医还要强,怎么会看不了?若不是因为有个当神医的庶子儿媳,文儿也不会这时候怀孕。你这个混帐,这是想要你嫡母一尸两命。你好狠的心肠!”

二老爷这个奇葩,不仅乱扣帽子,还讹上了陆漫。他这样不讲理,若真做了手术,成功还好办,不成功陆漫会被他折腾死。

陆漫心里极其鄙视。冷冷说道,“二老爷,神医不是神仙,只能救救得活的人。至于二夫人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怀孕,只有她清楚。还有,大帽子不要乱扣,很伤人的。”又对一旁的杏儿说道,“去跟五爷说,二老爷心情不好,请他来劝劝。”

话音刚落,就看到姜展玉和郭公公来了。

原来,二老爷来之前在鹤鸣堂,长公主跟他讲了二夫人现在身体特殊,肯定不能顺产,只能剖腹,没想到二老爷一听就不干了。他大骂陆漫和姜展唯其心可诛,打着救人的名义,想用巫术杀死嫡母……

听他扣了如此大的帽子,长公主又气又急,给他讲了半天道理讲不通,就打了他一巴掌。还说只有陆漫能救二夫人,必须听她的,就是要剖腹产……二老爷一气之下,就跑来东辉院大闹。

姜展玉先给姜展唯和陆漫各作了个揖,就过去扶着二老爷说道,“爹,咱们回去慢慢说。你这样,把孩子们吓着了。”

二老爷看到姜展唯兄弟怒视着他,陆漫冷冷看着他,姜玖和姜悦大哭着,知道自己这是彻底得罪老三两口子了。想着回去跟展玉商量商量,若陆氏承诺不用巫术,还是让她给二夫人看病,由展玉来跟他们勾通。若陆氏实在不愿意,就只得请御医和接生婆了。

他“哼”了一声,被姜展玉扶着走了。

郭公公又躬身道,“禀三爷、三奶奶,长公主殿下让咱家来传话。她老人家说,不要听二老爷的,她是这个家的家主,二夫人的事也要听她的,该怎么办,还怎么办……让三奶奶作好准备,一切按原计划行事。”

老太太霸道惯了,觉得不管什么事她都能作主。可这件事,若二老爷不同意,根本不能实施。何况,陆漫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姜展唯和陆漫脸色凝重,躬了躬身,把郭公公送走。

这个酒也喝不下去了,把孩子叫进来匆匆吃了饭,三个人就进上房商量对策。

商量过后,几人都一致决定不能做这个手术,陆漫承担不起手术失败的后果。虽然不做这个手术就意味着二夫人没有任何活下来的机会,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们只能选择自保。

二老爷用的那几个词太可怕了,“巫术”、“惨绝人寰”、“拿孕妇练手艺”、“残害嫡婆婆”,还有这个时代所不容的“开腹取子”,每一条都罪大恶极。任何一条压下来,陆漫都跑不了一个死罪。

姜展唯起身说道,“我去跟祖母谈谈,让她放弃那个决定。漫漫就不要去了,伤神。”

陆漫点头,今天她伤了太多的神,不想再去烦心二夫人的事。虽然觉得就这样放弃二夫人于心不忍,但若是手术失败了,二老爷不依不饶,再加上有心人的推波助澜,那些重罪都加在她身上,她肯定会被判死刑。这个时代还有酷刑,对于罪大恶极的犯人,是会判剐刑、骑木马的——太可怕了。

她吓得一哆嗦。也再一次感受到,在古代无论推行哪方面的改革都不容易,自己也不是那种为了伟大事业甘愿献身的女性。像长公主那样开明的人,找不出几个来。还好自己的后台强硬,才做了一些别人不敢做也不能做的事。没看这个历史上的孙洼,一代神医,还不是死得那样悲惨。

救广大孕妇于水火的伟大壮举——剖腹产,也只得暂时搁浅。

她同何承又开始商量仁和堂外科诊堂的事。因为今天二老爷的大闹,陆漫更加慎重,把前世那些手术前必须由亲属签字的协议给何承说了,又结合了这个时代的一些观念,让他整理出来。哪怕是切皮下囊肿等小手术,也要由亲属签字才能做。

两人一商量就忘了时间,姜展回来看到他们还在说。

姜展唯皱眉道,“都亥时末了。”他不好说陆漫,埋怨何承道,“你知道你姐不能累着,怎么还在说。”

何承红了脸,赶紧起身给他行了礼,走出房门。

陆漫瞪了他一眼,嘟嘴道,“看你,怎么对我弟弟越来越厉害了?”

姜展唯无辜地笑道,“我对待我的下属历来都很严厉。”见陆漫还嘟嘴看着自己,又道,“好,下次对他态度好些。”

陆漫又问,“这么晚才回来,是祖母不愿意?”

姜展唯道,“还说了些别的事……祖母她老人家聪慧,听了我的话,也觉得不能让你冒这个险。特别是硕王一党正在找你的碴,万一利用二老爷对付你,你就更危险了……二夫人的病你不要再去管了。明天,祖母她老人家会派人去请善妇科的御医和大夫,再找几个经验丰富的接生婆进府。”

陆漫松了一口气,抬头望着他说道,“我真是很后怕呐。还好二老爷先来闹了,若真的等到手术失败,我的嫡婆婆死在了我的刀下,他再把那些诛心的话说出来,硕王又恨不得我去死……你说,我会不会被判剐刑?我不怕死,但我怕痛。”又赶紧摇摇头,喃喃说道,“不,我也怕死,我舍不下你和孩子们。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人,不想为了医学事业送命,还是用那种方式送命。”

她说到后面,眼里盛满了惶恐,声音和身子都有些发抖。

看到陆漫吓成这样,姜展唯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想到她生孩子的那天,痛得死去活来,连声音都吼不出来了,却还是在坚持,坚持把孩子生出来。

为母则强,那时她一点不怕痛。母爱,真是这个世界最伟大的爱……

第五百章 留子

姜展唯先捏了捏陆漫的小鼻子,说道,“傻话,不管你做了什么事,我和祖母都不会让你有事。”又在把她搂进怀里说道,“快不要胡思乱想,你的身后有我,有祖母。只是,谣言也能杀人,若真走到那一步,你即使无事,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治病救人是肯定不可能了……记住我的话,不要再去逞强,特别是对那些贵妇人。选择袖手旁观,或许才是自保的最好方式。至于开腹取子,这的确能造福于民,但第一个承受这种手术的人,要有选择。把这个手术教给别人,你不要去辛苦和冒险。看到了吧,有时候帮人相反会帮出麻烦……”

他又是一通念叨。

他每说一句,陆漫就非常听话地“嗯”一声。她从来没有过的听话,她真的有些怕了。

软玉在怀,又如此娇娇糯糯,姜展唯的血液又沸腾起来。

第二天,陆漫称身体不好,一直坐在屋里哪儿都没去。

即使宋默被接来,都是只跟她说了几句话后,就打发他同姜玖和姜悦去找老驸马玩了。

本来何承今天想把刘惜蕊接来这里见见她,但因为姐姐遇到了这样的事,他也不好意思再找麻烦,早饭过后就去了赵府。刘惜蕊前些日子已经被皇上封为郡君,何承的贺礼是通过陆漫送过去的。

姜展唯还是出了门,他有要事同谢家父子商议,去了谢家的秘密别院。他走之前,先去了一趟鹤鸣堂,告诉长公主陆漫昨天被吓着了,身体也不好了,发热,全身无力。

陆漫不去给二夫人看病,最好的借口就是身体不适。这是拒绝二老爷强行让陆漫看病的借口,也是拒绝不知道真实情况的二夫人的借口。

陆漫干不进去别的,就坐在炕上,看着窗外刺眼的阳光发呆。从心里讲,她还是非常同情二夫人。虽然二夫人有这样或那样的缺点,但做为母亲还是伟大的。亲眼看到她死而不去施救,有违医者的道德和良心。但是,这个时代的局限性太大,剖腹产的阻力太大,她与她之间又是这样一种关系,为了自己和家人,陆漫也不得不选择自保……

听去那边府里打探消息的杏儿回来说,长公主请了两名善妇科的御医去晚轩看病,还请了两个接生婆,又遣人去仁和堂和济世堂请大夫。

下晌,陆漫午歇刚刚起床,长公主就来探望她了。

陆漫有些心虚,长公主明知自己“假病”,还亲自过来,不知道有什么事。

她迎出厅屋,把长公主扶进了东侧屋。见长公主眼圈是红的,显见哭过,脸色也憔悴多了。

陆漫亲自倒了一杯茶放在几上,问道,“祖母,你怎么了?”

长公主深深叹了一口气,把陆漫招到身边坐下,才拉着她的手说道,“那两个御医看了,他们不敢当着老二一家人说文氏的病情,后来去了鹤鸣院找本宫。他们说,文氏这种情况,他们也无能为力,大人肯定是死。接生婆也来跟本宫说,她们接生遇到过文氏这种情况,大人无一例能活下来。文氏的胎位正,若在大人出现危险之前先把孩子取出来,孩子或许能活,但大人……”会死得更痛苦,或者更快。

最后那几个字长公主没忍心说出来。

长公主的眼泪又流了出来。除了那个洪氏,长公主喜欢所有的儿媳妇和孙媳妇,特别是这个自己想尽办法为儿子求娶进门的文氏。才貌双全,性格孤敖,嫁给老二一直郁郁寡欢,丈夫没出息,儿子身体不好,长公主也就格外怜惜她一些。

她说道,“若本宫不知道有救她的法子还好,可是,本宫知道有,救人的神医还就守在家里,却要眼睁睁看到她去死,”她捶了捶胸口,又说道,“本宫心里难受。”

看来,她是要“留子”了。这位老太太,在手段该强硬的时候绝对不会手软。

陆漫的心里一沉。轻声说道,“祖母,要不,我再去给二夫人看看。不动手术,只施针、开药……”

长公主用帕子擦了眼泪,拍拍陆漫的手,摇头说道,“既然选择袖手旁观,就不要再去挨边,否则不好抽身……好孩子,这不怪你,怪本宫,本宫生了一个糊涂儿子。文氏的命同你比起来,你重得多。你的小家不能没有你,我们的大家也不能没有你,大楚朝少了一个才女没所谓,但不能少了一代神医,你不要再去涉险。我那个傻儿子,已经魔障了,连本宫的话都听不进了。哎,只要是一牵扯到文氏,他就听不进我的话。你离他远着些……文氏的事你不要再管,但展玉的身子,你还是要想法子给他调理好。那两人我没法子管,但这个孙子本宫舍不得。”

两人说了一阵话,陆漫又给长公主把了脉,施了针,开了两副药给她吃。

这个家,包括自己,更离不开这个强势的老太太。

长公主和老驸马在东辉院吃的晚饭。晚饭前,姜展唯从外面赶回来了。

本来老驸马还高高兴兴跟孩子们玩得开心,一看到姜展唯,又揪着胡子沉下脸来。

长公主和陆漫的心情都不好,也没有心思哄老孩子。

吃饭的时候,长公主和姜展唯在侧屋里摆了一桌,把下人都遣退了,两人讲着悄悄话。陆漫领着老小孩子坐在餐厅里吃饭,老孩子又得意起来,觉得是自己把唯唯撵去了那么远。他还想把长公主拉过来,被陆漫劝住了。

刚吃完饭,就看到二老爷又红着眼睛红着脸跑了过来,他是想硬把陆漫请过去给二夫人看病。今天请了御医,还有同仁堂和济世堂善妇科的几位大夫,两个经验丰富的接生婆,他们对二夫人的病情都讳莫如深,还说自己医术有限。他们虽然没有明说自己看不好二夫人的病,但二老爷还是感觉出来了。

陆漫一看他就喝醉了,赶紧让姜展魁领着宋默、两个小姑娘去他的院子,不要把他们吓着。

姜展魁知道有哥哥和长公主、老驸马在,嫂子吃不了亏,才不愿意地带那几个人走了。

第五百零一章 弹劾

长公主上前两步说道,“老二,你这个样子跑到儿子家来闹,也不怕晚辈们笑话?走,回去,有话跟我说。”

二老爷看到老娘老爹都在,也不敢放肆,一下跪在长公主面前,放声痛哭。他边哭边用膝盖跪走到长公主的面前,抱着她的双腿哭道,“娘,求您了,让陆氏救救文儿吧。今天请来的那些庸医,都不成。文儿死了,儿子也不活了。”

长公主气得脑门子疼,但看到儿子一把年纪哭得还像个稚儿,只得忍着气说道,“你让展唯媳妇怎么救?她说只能用剖腹产,可你说她用的是巫术。那些御医、大夫保守治疗,你又说他们是庸医。老二,你也四十几岁的人了,怀孩子、生孩子有多么危险,别说你不知道。你不能因为展唯媳妇是你的儿媳妇,就这样毫无道理地折腾人家,提无理要求。她身子不好,经不起你们两口子的折腾,是我不让她给你媳妇看病的,省得落了埋怨。还有,话不能乱说,那两个御医怎么就是庸医了?连赵妃娘娘他们都看得,你媳妇的身份再高还能高过娘娘?”又对几个婆子说,“把二老爷扶去鹤鸣堂,再把老大、老三都叫去,展唯也来。”

扶二老爷的事她连姜展唯都没叫,直接叫婆子。

两个粗壮的婆子过去连拉带拽把二老爷扶起来,向东小门走去。

老驸马这才听懂,原来是二老爷来欺负陆漫了。

他一下子不高兴了,追过去踢了二老爷几脚,骂道,“我踢死你个混帐东西,唯唯媳妇那么好,你怎么能来欺负她。你再敢来欺负她,就带着你媳妇,滚,滚,滚出这个家。”

长公主的头更痛了,过去拉住他劝道,“驸马爷,快莫踢了,我的头痛。”

老驸马一听长公主喊头痛,心疼了,赶紧扶住她说道,“唯唯媳妇是神医,让她给你按一按,再扎一扎。”

长公主叹道,“已经扎过了,走,咱们回去。”

姜展唯过去扶着长公主,一行人出了东小门。

院子里一下清静下来,陆漫呼出一口郁气。她没有去竹轩看孩子们,而是坐去东侧屋的炕上望着窗外发呆。

却看到姜展玉披着霞光从偏厦绕过来。他憔悴多了,干净的唇边居然有了一圈青胡茬。

陆漫只得下了炕,走去厅屋。

姜展玉进来,又给陆漫长躬及地,算是为他爹陪罪,也有求陆漫的意思。但他不好意思开口相求,因为他也已经想到若陆漫手术失败,老爹不依不饶,陆漫就麻烦了。

陆漫请他坐下,给他把了脉,又施了针,开了几副药,嘱咐同来的丫头,一定要督促五爷按时吃药,不能气着,不能累着。

陆漫没提给二夫人看病的事,姜展玉也没提。两人说了几句话后,姜展玉就起身告辞了。

戌时初姜展唯就回来了,他的脸色很不好。他说,长公主又骂了二老爷一顿,大老爷和三老爷也敲打了二老爷,既然他不同意剖腹产,就不要再来东辉院无理取闹……

“不过,据二老爷所说,下晌二夫人的娘家人来看望二夫人,二老爷跟他们单独谈话的时候,把你想‘切腹取子’的事说了。林家人非常不高兴,也说了一些过激的话。祖母已经派人去林家跟他们解释了,让他们最好闭紧嘴巴。但若真传出去了被人利用,很可能你会被弹劾,祖母和我也跑不掉。”

陆漫无语。自己原来还是想简单了,以为能够切腹取腐肉,顺理成章就能切腹取子。这两件事,在前世的医学范畴里属于同一个领域——外科手术。但在这些人的眼里,取腐肉和取胎儿完全是两回事。因为第一件事已经成功了,既然能救人,就不算是巫术。而后一件已经上升到了道德层面,不仅是巫术,还是违背伦理道德的巫术。

姜展唯又道,“明天你就在家里呆着,哪里都不要去。也不要去岳母家,有何承在,她不会有事。你放心,祖母和两位老爷、赵大人都会护着你。刚才三老爷已经悄悄去了谢府,这件事或许是看穿人心的一个契机,那件事是时候直达天庭了……”

陆漫点头,无力地倚在他怀里。

这一宿姜展唯很老实,只静静地搂着他。

陆漫身子动来动去,一直睡不踏实。姜展唯低声劝解着,到了后半夜听她传来轻鼾声,自己也才闭着眼睛睡去。

第二天一早,尽管陆漫万分不舍,还是不得不把姜展唯送走。微弱的晨曦中,看着他步履匆匆。当他走到垂花门口,回过身来,向她笑笑,又转身走了。

陆漫的鼻子酸涩起来,他为她安排好了一切,又走了……

这几天,陆漫以身体不好在家静养为由,老老实实地呆在东辉院里,连那边府里都没去,也谢绝见客。

当然,除了老驸马,也没有人来东辉院打扰她的清休。何承来了一次,虽然眼里有千言万语,却什么都没说,陆漫也没问——问了烦心。

东辉院和长公主府安安静静,但两个院子以外却热闹极了。

果然不出姜展唯等人所料,七月初一开始,就有大臣向皇宫递折子,弹劾回春夫人姜陆氏,妖言惑众,蛇蝎心肠,居然鼓吹“开腹取子”,针对的还是嫡婆婆。还说她是披着“救死扶伤”的外衣,行着伤天害理之事……总之,大帽子一顶比一顶吓人。

同时,还弹劾姜展唯纵妻行凶,长亭长公主纵孙媳行凶,姜侯爷纵族亲行凶。

有人请求皇上取消陆漫“回春夫人”的封号,再查抄她的仁和堂医馆,禁止她行医……

更有甚者,还请求皇上把陆漫抓进大理寺,审审她是不是受了某个妖僧或是妖道的蛊惑,是不是为了练就某种妖术,专门残害孕妇和未出生的胎儿……

姜侯爷和三老爷、赵亦,以及帮陆漫的朝臣当场驳斥那些人的言论,高院使和付院判似乎也得到了消息,那天都上了金殿,从医术的专业角度为陆漫开脱。

第五百零二章 我不想死

高院使和付院判不敢说太子和刘惜蕊的事,因为还没公开。就把陆漫治好了多少例病人一一列举起来,特别是治好离魂症和开腹切腐肉彻底治好肠痈,这两个病例可都是开创了历史先河。她提出的“开腹取子”本意是为了救人,而不是练妖术……

皇上心里门清陆漫手里的刀子有多厉害。太子的积症已经完全好了,若不是背上有一条细细的线,或许都会忘了他之前被胎毒折磨得不成人形。再想想开腹切腐肉,那陆氏真的是开创了历史先河的神医。不过,他也太不赞成开嫡婆婆的肚皮取孩子,这不光是医术上的事,已经触及了道德层面。

有弹劾的也有力保的,皇上听完朝臣打完嘴仗,只说了两个字——“退朝”。

皇上没有就这件事表态,弹劾的人更起劲了,力保的人也更卖力了。

同时,坊间也开始流传回春夫人想开嫡婆婆的肚皮“练手艺”或是“练妖术”,不仅大不孝,还太恶毒……

而另一种声音也一起响起,就是回春夫人救了多少人,制出了多少神药,为病人解除了多少痛苦,开腹切腐肉更是创了一代先河……

长公主和老驸马也专门进宫求了皇上。特别是老驸马,听说陆漫有了危险,都哭了。

皇上让他们放心,他也知道陆氏是为了救人,他不会收回她的封号,也不会查封仁和堂,更不会要她的命。但是,还是应该给她一些教训,年轻人,被称为“神医”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居然敢给嫡婆婆开肚皮。只不过,她以后的行医之路艰难了,名声肯定也坏了。

当然,他同长公主都默契地没有提那件事,他们倒要看看那个人还有哪些本事。

这个后果完全超乎了姜老二爷和姜展玉的想像。他们知道,这不仅给陆漫带来了天大的麻烦,也给这个家族惹祸了。若处理不好,陆漫会倒霉,他们这个大家也会倒霉。

二老爷虽然生气陆漫心狠想切腹取子,但他还是不想陆漫倒大霉。他也知道陆漫在这个家里的份量,若她真出了什么事,这个家也不会有现在的欣欣向荣,老母亲说不定还会倒下。

他只是在家里用过激的话骂陆漫,最终目的还是想她用最稳妥的法子求二夫人。可他万没想到,自己的那些话被传了出来,更是夸大了百倍……

现在,二老爷请了长病假在家,干脆不去衙里了。也不敢出现在长公主和老驸马面前,只要他一被这老两口看着,肯定是一个骂一个打。

姜展玉心里难过极了,他愧疚得要命。若是没有陆漫,他或许已经死了。现在,他不仅健康地活着,还有着自己的爱好,这个爱好还有可能让自己成为独树一帜的大家。可自己的爹让陆漫陷于如此境地,自己却无能为力。

他特别想去东辉院给陆漫赔礼道歉,但长公主不许任何人去打扰她。

他还去了林家,再次解释了陆漫是好心想救人,二老爷只是因为一时接受不了而口无遮拦,请林大老爷帮着解释。林家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他们无意跟长亭长公主府作对,只不过有些话说出去,却被有心人利用了。林大老爷也上了折子,他只是一个从四品官,他的折子就像一颗小小砂子投入大河,激不起一点点涟漪。

长公主已经下了死命令,外面的一切传言都不许告诉二夫人。特别是嘱咐了二老爷和姜展玉,以及二夫人身边的人。理由冠冕堂皇,不能刺激二夫人。而他们已经放弃二夫人的决定,除了几个当家人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包括二老爷和姜展玉。姜展玉有些猜测,但知道得不具体。

七月初八,二夫人更加不好。她只要一起床,就觉得头晕脑涨,昨天夜里起已经开始见红了。

丫头默语吓坏了,说道,“我去找接生婆来,二夫人怕是要早产了。”

二夫忙制止道,“不要去找接生婆,不要让二老爷和长公主知道。否则,我真的连一点活路都没有了。”她的眼泪流了出来,“我不想死,不能死。我这样死了,我的展玉怎么办?他还没有娶媳妇,没有人跟他扶持着渡过难关,他会受不了的……”

默语听了,眼泪流得更汹涌了。

陆漫已经有好多天没来给二夫人看病了,说她身体不好,生了病。家里又重新给自己请了御医和大夫来看病,甚至连接生婆都住了进来。

二夫人开始没有往心里去,但这么多天都没见陆漫来,连绿绫都没露个脸。自己的身子越来越不好,那些御医大夫又三缄其口,二夫人心里便有些怀疑了。

再想想二老爷整天都眼睛通红,姜展玉也憔悴至极。她先以为是他们看自己不好难过,后来觉得不光是如此。

甚至,连长公主都没来看过她,只三夫人和韩氏、江氏来过几次,又都是言辞闪烁。

二夫人躺在床上想了两天,自认终于把来龙去脉想透了。

她见默语哭得伤心,心里更加了然,或许默语也知道些什么,只把自己一个人瞒着。

她正想细问问,就听见了二老爷的声音,“文儿,你今天怎么样了?”

看到这个自己反感了半辈子的男人,他此时的眼睛还是红的,之前俊朗年轻的面容这段时间憔悴苍老了不少。

他再没有学问和智慧,再不合时宜,但他是真心疼惜自己的。

二夫人心里突然泛起丝丝柔情,第一次看他顺眼起来。她柔声笑道,“老爷,我昨儿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们还年轻,你穿着月白色长袍,领口和袖口绣着金色如意云纹,系着天青色腰带,真真俊俏无双。我穿着天青色蝶戏水仙裙衫,头戴赤金嵌猫儿眼的半翅蝴蝶钗,也可谓风流蕴藉。我在树下焚香弹琴,你在一旁静静倾听……”

看到二夫人眼里的温柔,再听到她的软语,还有那个他们夫妻从来不曾有过的场景,二老爷都喜疯了。

第五百零三章 自救

二老爷上前两步,温情脉脉地看着二夫人,笑道,“好啊,等你生完孩子,我们就穿着那样的衣裳,你弹琴,我倾听。”

二夫人点头笑道,“衣裳可以让针线房做,可那样的首饰我却没有……”

二老爷忙道,“我这就去福吉银楼给文儿买,若是没有,就让他们做。”

二夫人笑道,“那就辛苦老爷了。”

二老爷呵呵笑道,“不辛苦,不辛苦,文儿等着。”说着,转身就要走。

二夫人又笑道,“我还想吃醉仙楼的烧鹅,溢香居的红梅珠香。”

这三个地方,分布在京城的东、西、南三个方向,若是都去转一圈,最快也要等到下晌未时末才能回家。没有他添乱和胡闹,有些事才能顺利地商量和解决。

二老爷笑道,“好,好,我都给你买回来。”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脚步声远了,二夫人的脸又沉了下来,说道,“默语,你跟我说实话,陆氏为什么没有继续来给我看病?”

默语低头嗫嚅道,“都说,都说三奶奶生病了。”

二夫人冷笑几声,又道,“默语,你想让我活下来吗?”

默语点点头,说道,“当然,奴婢恨不得替二夫人去死。”话一说完,吓得赶紧用手捂住了嘴巴,瞪圆眼睛看着二夫人。

二夫人严肃下来,说道,“我不是傻子,他们肯定有事瞒着我。你想让我活下来,就跟我说实话,我想想法子,或许还有活下来的可能。若你不说实话,他们真的可能去母留子了。那些御医、大夫、接生婆轮流来我眼前晃,这些人救不了我,他们想救的只是我肚子里的孩子……真正能救我的,真心想救我的,只有陆氏。”

默语惊悚地摇头道,“不会去母留子的,二老爷和五爷不可能答应。”

二夫人闭了闭眼睛,说道,“若长公主想这样做,没有人会告诉他们。这个家,什么大事告诉过他们?长公主殿下,我的婆婆,菩萨心肠,几个儿媳里最最疼我。可是,若我跟这个家的荣辱二选其一,我跟子嗣二选其一,她会毫不犹豫舍弃我。不光我是这个下场,其他的儿媳孙媳都会是这个下场。陆氏除外,因为她能为家里带来这两样东西,还因为展唯有可讲条件的本钱……可我不想死,不想现在死,要死也要等到我的展玉娶了媳妇,有了后人,有人陪伴他了,再死。”

默语的哭声压抑又凄厉。

二夫人的眼神飘向窗外,看到灿烂的阳光下,树叶和竹叶泛着金光。再想到从阳光中走来的丰神俊朗的儿子,她的目光变得温柔起来,喃喃说道,“我不想死,不想死。现在我才回过味来,这个家里,真正心肠软的,真正充满慈悲、心底无私的,除了我的展玉,就只有陆氏。她一直都在努力地救我,她从来没有放弃过我,就像没有放弃过展玉、没有放弃过老驸马一样。她有善心,还有医者仁心,她不来,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她也身不由己的事。”

若早一点相信陆氏,早一点想明白,自己也不会冒险怀孕,不会走到这一步。她悔不当初,却是为时晚矣。呵呵,真是报应不爽!自己小人之心,害的终究是自己。只可惜,在自己被当作弃子的时候才把人心看明白。

二夫人把目光收回来,盯着默语说道,“跟我说真话,告诉我为什么。”

默语当然不希望二夫人死,听她这样说了,也顾不得许多,便流泪说道,“奴婢听说,三奶奶说,夫人得了孕期阳亢,很严重,能活下来的唯一法子,就是剖腹产。老爷知道后,非常不高兴,觉得三奶奶是想害死夫人,跑去东辉院大骂了三奶奶,说的话很、很过,他后来又跟林大老爷和林大夫人说了……”

她又大概讲了一下现在朝中大臣弹劾陆漫和长公主等人的事,以及坊间的谣传。

二夫人气得身子晃了晃,又赶紧稳稳神。想当初,陆漫生产的时候,还请求何承给她做剖腹产。她都想自己做,怎么可能是巫术。二老爷这样不管不顾把这些话说去外面,不管自己活不活得下来,陆氏的声誉和行医之路都毁了。陆氏对自己的一个善举,却是把她害了。

二老爷哪里是为自己好,这明明是在害人害己嘛。为了尽可能的保护陆氏,长公主肯定不会让陆氏管自己了。

自己和陆氏俨然都进入了绝境,必须自救!

二夫人抹去眼角的泪,沉吟了很久,说道,“好丫头,谢谢你跟我说实话。现在,你赶紧去外院,让展玉来晚轩,再让他派人悄悄把我的大嫂和三嫂请来。跟守门的人说,挡住来给我看病的御医和接生婆,说我现在很好,想多歇息一会儿,让他们下晌再来。”

晌午,长公主和老驸马吃完晌饭正准备歇息,晚轩的丫头默语就来了。

默语施了礼后,说道,“长公主殿下,我们二夫人有要事,想请您移驾去晚轩一趟。”

“现在?”长公主有些微愣。全家人都知道现在的时间是她晌歇的时候,不会来打扰她,更何况是请她出去。

她知道林家的大夫人、三夫人今天晌午前去看望林氏,她还专门嘱咐韩氏,不要怠慢了这两位夫人。

长公主从心里不想再见林氏,主要是愧疚,看了她心里不好受。想了想,还是起身道,“好,本宫去看看。”

长公主扶着钱嬷嬷的手去了晚轩。

进了屋子,看到二夫人躺在床上,姜展玉、林大夫人、林二夫人都红肿着眼睛,明显刚刚哭过。

长公主一走进去,姜展玉就费力地把二夫人扶起来,二夫人跪不下去,其他三人都跪了下去。

姜展玉哽咽道,“祖母,求求您老人家,救救我娘吧。不止救我娘,还要救三嫂,她是最最无辜的。”

林大夫人和林二夫人也说道,“救长公主殿下救救我家姑太太。”

长公主一愣,说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有话好好说。”

第五百零四章 夙求

二夫人望着长公主说道,“婆婆,儿媳不想死。”说着,她的眼泪又流了出来,脸色也更加潮红。

长公主皱眉叹道,“老二媳妇,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最好的御医和大夫,最有经验的接生婆可都请回来了,你怎么会死。你身子这么重,何苦还这样折腾自己!”

二夫人没接长公主的话,继续自顾自的说道,“婆婆,是儿媳任性,如此大的岁数怀了身孕,害得我家老爷和展玉难过伤心。陆氏医者仁心,不顾一切想救我的性命。可我家老爷关心则乱,言语过激,让人趁机攻陷您老人家和陆氏,不仅让陆氏名声狼籍,甚至会断了她的行医之路。我们对不起您,对不起陆氏。”

长公主摆手说道,“这也不怪你,要怪就怪老婆子,生了个不省心又不识好歹的儿子。”又问道,“你们如此,想做什么?”

二夫人严肃下来,说道,“到了这种境地,陆氏和儿媳,必须自救。”

长公主一挑眉,反问道,“自——救?什么意思?”

姜展玉扶着二夫人坐下,说道,“娘坐下慢慢说。”

长公主也坐去上座,姜展玉亲自奉上茶。

待林家二位夫人都坐下后,二夫人坚定地说道,“婆婆,儿媳愿意让陆氏给我做剖腹产。哪怕只有一分的希望,我也要试一试。能活下来,我之大幸。活不下来,我之宿命,不怪任何人。最起码,我腹中的孩子能够平平安安来到这个世上。”

看到二夫人眼里的坚定,长公主也有了几丝动容。她人老成精,知道林氏不想死,是为了儿子。也早已猜测到,她再次怀孩子的目的,也是为了儿子。

长公主环视屋里几人一圈,目光又落在二夫人身上,说道,“他们都在,你也应该知道外面的情况了。开腹取子被人说成巫术,甚至是妖术,你让陆氏做,万一失败,岂不是更加重了她的罪孽,让她枉担弑杀婆婆的罪名?还有,你真的就认为陆氏没有害你的心?”

二夫人说道,“我相信陆氏的为人,她善良,聪慧,医者仁心,当然不会害我。我也是最近才想过味来,若她不想我好,怎么会在没有完全把握的情况下,还想用那种别人不认可的方式,她是在尽最大努力救我。可惜我明白晚了,否则也不会走这一着错棋。”她深深叹了一口气,抹去涌上的眼泪,又说道,“我相信剖腹产不是巫术。前前朝的孙洼开腹切腐肉,一直被人说成是巫术。可陆氏做成功了,把人救了下来,这个手术便成为了壮举,也不再称其为巫术了。陆氏要做的开腹取子,是为了挽救将死的孕妇和胎儿,是为百姓谋福,也是壮举……这是我口述,展玉代笔写的《夙求》,我们几人都签了字画了押。现在,请婆婆签上您的大名,晚些时候再请二老爷、我兄长签字画押。有了它,即使我真的死了,陆氏也不会有麻烦。”

说着,起身把桌上的一张大纸呈给长公主。又道,“请婆婆成全。”

长公主接过那张“夙求”,上面密密麻麻写了许多字。

开头写的是对回春夫人人品的大加褒奖和医术的充分肯定,说她人品高洁,德厚流光,仁者医心,妙手回春,开创了开腹切腐肉的先河,等等,极尽渲染。

接着,写了孕妇生产时面临的巨大危险和痛苦,古往今来,多少母亲和未出世的孩子死在生产这一关。回春夫人若真的能够切腹取子成功,这是为天下所有母亲谋了大福,是前所未有的壮举。不破不立,人类历史之所以能发展得越来越好,就是因为在不断打破固有陈规……

再接着,就是写她已然到了绝路,必死无疑。所以她自愿做剖腹产,这不仅是自己想活下去,抓住最后一次活命的机会,也是为天下母亲做试范。若她能活下来,不仅她能绝处逢生,其他的孕妇也有了更多的生机。若她不幸死了,为此而死,死而无憾,怪不得任何人……

再再接着,写回春夫人为了天下母亲甘愿抛弃生命和声誉,这份勇气和心胸跟男人相比也不逞多让,不仅不应该被诟病,还要大加赞扬,这才是大楚女性最优秀的典范。请悠悠众口放过她,也是给了自己母亲、妻子、姐妹、女儿一条活路……

最后写的是,凡事都有开头,回春夫人敢第一个做,她就敢第一个让人做!佛说,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剖腹产无论成功与否,她和回春夫人,都会在地狱走上一遭。而最后去的,终将会是人人向往的极乐世界——因为她们心底无私天地宽……

落名是暮青居士。

这是一篇锦绣文章,可以说文彩斐然,让人看了情绪激昂,热血沸腾,不得不为文章中的两位伟大女性所折服。

此时,他们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想到,这篇文章成为了这个时代最优秀的锦绣文章之一和妇人典范,文章和文中的两位当事人也在这个历史长河中一直流传下去。当然,是这后话的后话了。

《夙求》里的话也让长公主热血沸腾,她的眼泪都出来了。回春夫人和暮青居士,这两位奇女子可都出在自己的家里!

怪不得过去谢老头经常说,这个家,除了姜展唯,最能干的是三个女人。

再看看眼前已经变了形的文氏,挺着巨大的肚子,皮泡眼肿,脸色潮红,已经没有了往日才女的一点风彩。但是,她眼里的坚毅和执着,却令人动容。若她死了,真是这个家的大损失。

这个儿媳妇是有智慧的。虽然她有智慧,但终究格局小了些,才会聪明反被聪明误。真的一旦明白过来,做的事就是漂亮的。冲着这份视死如归的勇气和为了儿子的不顾一切,还有这一纸精彩绝伦的《夙求》,就令人佩服了。

而且,这一纸《夙求》若操作好了,真的能挽回陆氏已经跌入谷底的声誉,也的确给了文氏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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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五章 高高捧起

长公主的眼里冒着精光,一脸的踌躇满志。

若手术不成功,陆氏也不会有更坏的影响,顶多跟现在一样,行医之路艰难。若手术成功,陆氏的声誉不仅会前所未有的高涨,今后的行医之路也更宽广了,而且那些面临死亡的孕妇也多了一线生机。

看到长公主眼里的精光,二夫人终于放下了心,长公主不会放弃自己了。这不仅最大可能地降低了丈夫给陆氏造成的麻烦,也给了自己一个活下去的希望……不管她活不活得下来,她的好名声肯定是有了。自己真的不幸死了,也给儿子和丈夫撑起了一片天,长公主再不会像以前那么轻视他们,希望他们父子能余生顺遂……

她才觉得肚子一阵不适,赶紧坐了下去。

长公主让人把二夫人扶去床上躺下,极心疼地说道,“你呀,就是太好强。这辈子的好与不好,全因一个‘强’字。”

她又沉吟了片刻,说道,“光我们签字划押还不行,这件事已经闹到了朝堂和街头巷尾。最好皇上能金口御言下令,有太医院的御医和皇宫里的医女协助,出了事才不会全怪到陆氏身上。”又抬头说道,“别人或许不会再怪陆氏,可老二……”

二夫人说道,“那更好了。婆婆放心,我会让我家老爷签字划押,也会跟他把话说清楚。”

长公主点点头,对姜展玉说道,“你去东辉院,把这里的情况跟陆氏说明,说本宫同意她给你母亲做剖腹产了,请她来看看你母亲什么时候适合做。”又把那张纸递给他,说道,“那是个好孩子,这次被你爹伤了心,也吓得够呛。她只要看了这张《夙求》,肯定会来救你娘。”

姜展玉匆匆走了出去。他心里难过不已,觉得自己很没用,在母亲和三嫂、家族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却帮不上一点忙。最终解决问题的,还是家里的三个女人。

虽然问题或许解决了,但他心底深处觉得陆漫不一定会喜欢这种方式。可再不喜欢又没有什么办法呢?错误已经造成,这是最好的一个解决方式了。

陆漫此时正在西屋书房写医案。她虽然答应不再去管二夫人,但是,她的心里却无法安宁。尽管她知道这个医案或许永远用不上,可她从前天开始就非常认真地准备着。

她时尔想想前世的那些手术,又想想这个时代能用上的药物,还有孙洼的《回春杂记》以及何氏家族的医书手札。

在古代做这种手术可谓危险多多,就是跟天抢命。能抢过来,算是命大,抢不过来,她也无法。一般情况下肯定不建议做剖腹产,建议做的都是二夫人这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的人。

首先,无法输血,这个她无论怎样都解决不了。若不幸大出血,何家老祖宗传下来的那套“缩宫”针法又起不了大作用,那就是老天不给人活路。

第二个,羊水吸引器。她的书案上放了一根小手指粗细的管子,这是她之前让人做的牛皮管。虽然有些微微露水,但还是勉强能排上用场。

至于消毒,消炎,夜黄花真是这个时代的救命仙草,虽然比不上前世的那些药物和器械,但也勉强能用。

其它的,只有见招拆招了……

突然,陆漫看到眼睛通红的姜展玉进了房间,吓了一跳,问道,“五爷这样,是二夫人有什么不好吗?”

姜展玉来到书案前,一下子跪了下去,哽咽道,“三嫂……”

陆漫哪里敢当他的大礼,赶紧站起身,示意王嬷嬷把姜展玉他扶起来。又道,“有什么事,五爷慢慢说。”

王嬷嬷现在非常不待见二房的人。她听自己男人说了许多外面的事,她的肺都快气炸了,却不敢跟陆漫露一个字。

她装作没看到陆漫的眼色,没动。

陆漫又轻唤了一声,“嬷嬷。”

王嬷嬷才过去弯腰把姜展玉扶起来。

姜展玉又给陆漫深深一躬,羞愧地说道,“对不起,弟弟先代父亲向三嫂请罪,他言语无状,让三嫂难做人了。”

陆漫侧了侧身,说道,“我知道,五爷跟他不一样,无需代替请罪。”

姜展玉再次长躬及地,说道,“三嫂,我娘愿意做剖腹产。祖母也同意了,她老人家请你过去商议。”

就大概讲了一下二夫人把林家人请来,明确表态她愿意做剖腹产,又把“夙求”交给陆漫看。

陆漫也是从姜展玉的嘴里,才知道她家以外原来这么热闹。

她看完了那一纸《夙求》,并不像长公主表现的那样激动澎湃,却哭笑不得。那两口子,一个把她踩入泥里,一个把她高高捧起。特别是那个二货,若不是他搞那一出,事情也不会这样骑虎难下。

她下意识想到了《长亭教孙》的那出折子戏。

这纸《夙求》,一定是长公主喜欢的,也一定能博得皇上和那些士大夫改革派的喜欢。她们两个虽然是女人,但也是皇上的子民,在他的统治下出了这件前所未有的“壮举”,他肯定乐见其成。

皇上知道自己的手术刀有多么“厉害”,折磨太子多年,多少御医都无法解决的“积症”,她却轻松解决了。再加上她能开腹取腐肉,他肯定也会相信她有办法开腹取子……

想想前世历史长河中,有多少典范和榜样,其真实性和真正目的,也只有当事人或者标榜他们的人最清楚。

她也不得不佩服二夫人的高明。这纸《夙求》,不仅让二夫人贤名鹊起,也让长公主再舍不得她当弃子了。哪怕她最终死在了手术床上,她的丈夫儿子也会凭着她的余荫得到长公主的看重和别人的尊重。

一个母亲的救生欲是惊人的。那么清高不通俗务的暮青居士,居然为了自己能活下去和儿子能更好地活下去,写了这么一篇骇世惊俗的精彩文章。

做为母亲,陆漫也不能说二夫人做的不对。相反,那位母亲是伟大的,聪慧的,坚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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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让亲等得难受,下一章已经写完,马上上传。

第五百零六章 三成把握

可是,陆漫却不太喜欢。

她哪里有那么高尚,她一切一切的出发点,就是尽可能的救人。

她也不喜欢当道德典范。她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懂医术的简单小女人,喜欢丈夫孩子热炕头,开开心心过日子。做人人颂扬的榜样,多累啊。

等到做完手术,不管成败与否,她都要离那两人远之又远才好。

但陆漫也不可否认,这纸《夙求》的确解决了她眼前的窘境,也是目前最好的一个解决办法。它最大可能的挽救了她的名声,哪怕这次手术失败了,她的声誉也没有那么糟糕了。而且,只要剖腹产不被定为巫术,就会继续有人进行这种手术,就能多救一个面临死亡的孕妇。

都这样了,陆漫也只得破釜沉舟,做最后一搏。不仅是尽可能的拯救二夫人,也是尽可能的拯救自己的行医之路,以及更多的母亲。即使最后失败了,也尽了最大的努力,不会后悔。

陆漫点头道,“好,只要二夫人还适合做手术,我就做。”

姜展玉听了,又深深一躬。

王嬷嬷没到看《夙求》里的内容,都急哭了,阻止道,“三奶奶,若手术失败了,你就完了。”

陆漫摇头说道,“我也没有后路了,二夫人和我只有用这种办法自救。”

想了想,又对王嬷嬷说道,“让人去军营一趟,把三爷请回来。”

她觉得只要一触及政治,她的脑子就不够用,还是想把姜展唯请回来。还有,只要他在自己身边,她总要安心些。

见陆漫如此小心翼翼,姜展玉又红了脸。

之后,陆漫同姜展玉一起急急去了晚轩。

只有八天没有看到二夫人,她更加臃肿和憔悴了,肚子也更大了。

二夫人起身说道,“回春夫人,对不起,我代我家老爷向你赔罪。”

她没有叫陆漫“展唯媳妇”,而是直接叫了这个尊称。就是想到她们定性为病人和患者的关系,而不是嫡婆婆和庶子媳妇的关系。

长公主摆手说道,“老二媳妇好好躺着,现在不是说客气话的时候,展唯媳妇来瞧瞧她的身体,若做剖腹产,有多少把握,什么时候适合做。”

陆漫看看长公主,老脸激动得红扑扑的,一改前些天的低迷。做为当家人,她的确高兴,家族最大的难题解决了,还是极其漂亮地解决。

陆漫过去给二夫人把脉,摸了肚子,又把众人请出去,给她看了下身。

再次把人请回来,她沉吟了片刻,说道,“只有三成把握。”

这次她必须说实话。

“只有三成?”

众人都吸了一口冷气。

姜展玉问道,“之前你还说有八成的。”

陆漫当然不好说前些天是为了安慰他,现在这种情况必须说实话。她又道,“若是几天之前做,把握大一些,可是现在,只有三成。”说完,她看向二夫人。

二夫人想了想,粲然笑起来,说道,“本来已经死定了,有了一线生机都高兴,何况还是有三分。展唯媳妇,放宽心思,我都不怕你做,你还怕做吗?”

此时此刻,陆漫不得不对这位母亲肃然起敬,母爱和求生欲/望让她柔软和识时务了许多。此时她的笑,比起往日高高在上不达眼底的笑容,亲切多了。

陆漫说道,“只要二夫人敢做,我就敢做,我会尽最大的努力。”

长公主又问,“你看,什么时候做最好?”

陆漫道,“最好明天上午做,越往后越危险。”

长公主的表情严肃下来,又问道,“老二媳妇,你确定做吗?开弓可就没有回头箭了。”

二夫人坚定地说道,“我要做!”

长公主起身说道,“本宫现在就拿着这张《夙求》进宫面圣。”又对一个丫头说道,“去,让老三媳妇准备好,陪本宫走一趟。”

陆漫又道,“祖母最好再请善儿科的御医明天来。孩子出来,差几天才到八个月,有些危险。”

长公主走了以后,陆漫就给二夫人施针,让她晚上就吃点清淡的食物,半夜以后不要吃喝。

又让杏儿赶紧回去,让人去把何承和绿绫叫回来,要快。

林大夫人和林三夫人如坐针毡,不知道该怎么办,《夙求》上的签字是小姑硬求她们签的。这位小姑在家的时候就主意极强,别说她们的话,就是之前老太爷和老太太在世,他们的话也不怎么听得进去。只有等老爷下衙后来这里,看他们怎么说吧。

陆漫刚施完针,正要回去准备手术的事情,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二货老爷的声音,“文儿,福吉银楼没有卖的,我已经让他们做了。你要吃的东西都买回来了……”

进门看到陆漫在,声音一下噎进了喉咙里,沉脸说道,“你来干什么?”

陆漫给他屈膝福了福,没回答,错过他走了。

二夫人对姜展玉说道,“你带两位舅母去西侧屋坐坐,我跟你爹说说话。”

姜展玉同林家二位夫人走了出去。

二夫人又指指床沿说道,“老爷来这里坐。”

过去二夫人从来没有主动让二老爷靠近过自己,今天居然让他挨着她坐。二老爷又是高兴又是心酸,觉得是不是文儿真的快要死了,所以才对他这么好。

他怂了怂鼻子,坐了过去。

二夫人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两天,我想了很多很多……”又抬起红红的眼睛望着他,“老爷,嫁给你这二十几年,我最感恩两个人,也最对不起两个人。”

“文儿……”二老爷莫名其妙。

二夫人看着他,眼里溢满了温柔,他也没有那么不堪嘛。若自己早些看开,或者早些认命,这一辈子就不会这么苦,也不会害了儿子了。

二夫人的眼里涌上泪水。人啊,为什么总要在即将失去了,才发现真谛,才放下不甘……

她说道,“我第一个感恩的人是老爷你,谢谢你这二十几年对我无原则的包容和纵容。若时光流转,我一定会好好珍惜。”

二老爷听了,拉着她的手哭了起来。

第五百零七章 踏实

二夫人掏出帕子给二老爷擦擦眼泪,二老爷感动得捂着她的手哭得更厉害了,说道,“文儿,你会活下来,我们好好过日子。”

二夫人说道,“我在努力地活下来,展唯媳妇也在尽最大努力让我活下来。老爷,这个世界,能救活我的只有她。你要对她好些,要跟我一起谢谢她。她陷入这种两难的境地,都是我们把她拖下来的。”

二老爷说道,“可她要开你的肚皮……”

二夫人叹道,“老爷,那不叫开肚皮,那叫手术……我第二个要感恩的人就是展唯媳妇。她救了我的展玉,发现了治心疾的神药,延长了展玉的寿命,还能让展玉娶媳妇,生孩子。她又倾尽全力救我,想要我们母子平安,她是真的心软,心善……是我之前不好,是我小心之心,不信她说的话,终究害了自己,害了这个家。”

二老爷摇头哽咽说道,“文儿说的什么话,你冰雪聪明,怎么会有小人之心。”

二夫人笑起来,说道,“在老爷的眼里,我什么都好。其实,我没有那么好,我有私心,我很小心眼,还有些不好的心思……否则,他们就不会死了。”她的脸沉下来,眼里有了愧疚,幽幽说道,“我对不起的,一个是我那死去的儿子,我是害了他的命。展唯媳妇说,孕妇不能多喝酒,甚至怀孕前的两个月就不能喝酒,否则会伤害肚子里的胎儿。可是我喝了,喝的好多,还都是喝的烈酒。我害死了我的大儿,又害得展玉得了心疾。”

她的眼泪无声地流出来,闭上了眼睛。

二老爷止了泪,说道,“陆氏小小的年纪,她的话怎么能全信。”

二夫人睁开眼睛,说道,“就是小小年纪的她,救活了展玉,救活了那么多的人,发现了那么多的神药,最终连我的命都要交到她手上啊,只可惜我醒悟得太晚……老爷,你遇事不要冲动,要细思量,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二老爷此时头脑一片空白,只惯性地点点头。

二夫人又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第二个对不起的人,是周……氏。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想起过她,可就在前天夜里,我居然梦到她了。梦到她看着一对襁褓里的婴儿,流着眼泪,万般不舍。醒来后,我就在想,我的展玉都快成亲了,我还舍不下她,周氏怎么舍得下那两个奶娃娃和那么小的展唯……”

二老爷低下了头,脸涨得通红。说道,“对不起,文儿。”

二夫人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是她……若当初我能放她出府,去过自己的日子,她就不会那么早就死了,还死得那么不得安宁。我就想啊,我走到这一步,一定是报应,报应……呜呜呜……”

陆漫回到东辉院,就开始带着小中去后院手术室忙碌。半个多时辰后,何承和绿绫便回来了,丁大夫也来了,他们还带回来五个仁和堂外科诊堂的女护理。护理相当于前世的护士,陆漫起的这个名字。

陆漫让李儿带着一个女护理去晚轩照顾二夫人,小中带着另四个女护理准备手术用的一切东西,以及消毒工作。她则把何承和绿绫、丁大夫带去了上房,通报了这次做手术的事。

听说真的要给二夫人做手术,何承和绿绫都替陆漫担心。

见他们要提反对意见,陆漫摆手道,“这一步必须走,不要说那么多了。”对何承道,“你不参与手术,只负责‘缩宫’针刺。二夫人的情况不好,若真出了什么事,你不需要负一点责任。”又对绿绫说道,“这次你当我的助手,好好学。承儿毕竟是男人,这种手术,以后你会多做。小中,再加一个女护理,我们四个人做这次手术。”

绿绫非常郑重地点点头。

至于丁大夫,他就在屋外侯着听分派。二夫人是贵妇人,他是个外男,又连御医都不是,不好让他进手术室。

四个人一直在西侧屋里商议,连吃饭都没出去,根本没时间管孩子。姜悦在外面哭闹了好一阵,还是被姜玖劝走了。晚饭前,江氏过来把几个孩子接去了她的院子。

日落时分,姜展唯终于赶回来了。

听说了整件事后,姜展唯倒比陆漫淡定一些。他先讥讽地笑了笑,说道,“二夫人也从天上跌落地下了。”又安慰道,“那篇《夙求》虽然极尽渲染,但若圣上金口御言认可了,剖腹产就是创举而不是妖术。既能挽回你的声誉,也能保住你名下的仁和堂继续行医。成功了,当然万事大吉。失败了,你暂时不能行医,我想法子外任,带着你和孩子去外地避避风头。放心,不管你成不成功,你男人都会给你最好的日子过。”顿了顿,又道,“即使成功了,你以后要更加收敛锋芒才好。”

陆漫也知道这个理儿,但亲耳听姜展唯说了,就是觉得心头踏实,也没有那么紧张了。她的眼圈都有些发热,到了这个时候,他不仅不怪自己惹事,还能如此维护和力挺自己,这样的男人在这个时代真是太难找了。

其实,自己真的挺能折腾,若是没有长公主护着,还有姜展唯的纵着,她在古代的日子可没这么好过,哪怕她的本意是为了救人……

看到陆漫的眼眶里涌上水雾,连小鼻头都红了,姜展唯笑起来,何承等人赶紧转过头不好意思看她。

姜展唯吃完饭后,又去旁听他们四个人的讨论。

陆漫去净房的时候,姜展唯借故把丁大夫打发出去。低声问何承,“我听你们反复在商议黄克来的用量,怕用少了二夫人外邪入体,你姐的说辞是‘感染’,以及对身体各种病症控制不力。既然这样,何不多用些?”

何承道,“这种药用多了会伤及脑子,身体也会留下许多后遗症。所以,我们一直在商议用多少量最合适。多了对病人不好,少了病人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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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马上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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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八章 剖腹产(一)

姜展唯埋怨道,“那当然要先解除生命危险,再想别的。”又问道,“若在你们认为合适的药量下再多加一些,是不是就能更大地保证她活命?”

何承说道,“若多加药量,把握可能会更大一些,不过也不确定,没有先例……”

姜展唯摆了一下手,起身去看了看屋外,倒回来把声音放得更低了,“你们现在要做的是,尽一切努力保证二夫人活下来。至于活下来了如何,这又是另一个病例了,以后再慢慢医治就是。所以,为了稳妥起见,你们在适当的范围内,再加重药量。”

何承为难道,“不好吧……”

姜展唯正色说道,“二夫人说了,这是创举。既然是创举,那就是改革,涉及到政治,已经不是纯粹的医术问题。人活下来是第一,其他的都是其次。她活下来,是皇上、长公主、二老爷、还有许大朝臣都乐于看到的,你姐的路也才能更好走……只要她能活下来,以后这样的病人再调整用量。”

何承犹豫道,“明知道加大药量对病人后期恢复不好还那样做,我姐不会……”

姜展唯道,“你姐就是个医者仁心的大夫,她不懂政治。她做了许多骇世听闻的事情,也开创了不少先河,若没有我们府这个政治势力的保护,她哪里走得到这一步。孙洼就是先例!你姐有我护着,她可以横冲直闯……可你是男人,你以后的媳妇儿女还要靠你护着。你还会当御医,御医也是官,不是单纯的大夫,也不可能一直在你姐的羽翼下。外祖和康御医二者比较,我更希望你能学学康御医,先自保了,才能保护家人,做更多的事。你也看到了,是他们把漫漫逼上了这条不归路……”

何承先还犹豫,觉得做为医者应该一切为病人所想,但听到姜展唯的最后一句话,也就释然了。走到这一步,姐姐是最最无辜的,二夫人的身体以后再慢慢医治就是了。便对绿绫说道,“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人知道……”

绿绫点点头。

戌时初,鹤唯堂的人过来说,长公主回来了,请他们去鹤唯堂商议。姜展唯和陆漫就带着何承、绿绫去了。

鹤鸣堂里,姜侯爷、二老爷、三老爷、姜展玉、林大老爷、林二老爷都在,连赵亦都来了。二老爷的眼睛通红,林家两位老爷的眼圈也是红的。

长公主说道,“展唯媳妇还要回去准备,本宫就简明扼要说说。皇上看了这个《夙求》后,很是为本朝出了这么两位奇女子高兴。又把太子、张首辅、陈次辅等几位内阁大学士,还有太医院的几位御医宣进殿。他们看了后,除了两位大人提出异议,其他几人都大感兴趣。觉得两个女子都能为救天下更多的孕妇和胎儿作出自己的努力,他们也应该支持才对。何况,已经有了开腹切腐肉的先例……明天,皇上会带着几个官员微服来府里等候结果,还会有几个御医和宫中医女来协助……”

又把《夙求》拿给陆漫和姜展唯看了,上面又多了长公主、二老爷、姜侯爷、林大老爷、林二老爷的签字画押。

赵亦把陆漫叫去一边嘱咐了几句,告诉她不要怕,即使手术失败了,她本人也不会有事。从内心来讲,他一点不想让陆漫蹚这趟浑水。但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不蹚也不行,只得鼓励她,让她少些心理负担。

陆漫点头,又道,“我娘也快生了,您千万不要把这件事跟她说,增加她的负担。”

赵亦道,“放心,外面所有关于你的传闻她都不知道。”

之后,长公主带着二老爷和陆漫几人一起去了晚轩,给二夫人说了皇上的意思。二夫人已经准备好了,当晚就住去了东辉院的后院病房,

陆漫领着何承和绿绫去给她做了检查,当然下身检查的时候何承必须回避。

二老爷看到其他人都走了以后,过去跟陆漫说道,“展唯媳妇,我也没想到那些话会被传成那样,对不起了。你对我的意见,请不要……”

他的话还没说完,姜展玉就过来拦住他的话说道,“爹,不用你嘱咐,三嫂也会尽力的。”说完,又给陆漫深深一躬。

陆漫一直忙到子时初才上床睡觉。被姜展唯搂在怀里,闻着那股熟悉的味道,很快进入梦乡。

早晨,陆漫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姜展唯俊朗的笑脸。

她有些不习惯,问道,“咦,你怎么又睡懒觉了?”

姜展唯笑容更大,说道,“看媳妇看忘了。”

两人起床。东辉院静极了,孩子们昨天就在鹤鸣堂歇息的。

辰时末,高院使、付院判、秦御医,还有宫中的汪医女、钱医女先期来到东辉院。几人商议,高院使和汪医女会跟陆漫等人一起进入手术室观看手术过程。

巳时初,皇上和太子带着张首辅、陈次辅、于大人、李大人、赵亦悄然来到东辉院的后院,长公主和姜侯爷、三老爷、姜展唯赶紧上前见礼。

皇上说道,“皇姐请起。怎么样,都准备好了吗?”

太子上前把长公主扶起来,其他人也跟着站起来。

长公主说道,“他们已经准备好了,一刻多钟后进行手术。”

然后,把他们请到西厢落坐,姜展唯又汇报了一些手术前的准备事宜,并再一次强调了这次手术的危险性。

手术室和病房都在东厢,为了尽可能的减少污染,闲人免进。二老爷、姜展玉、付院判、丁大夫等人也只能在东厢外廊下等侯。

此时,陆漫和何承、高院使、汪医女、一个女护理已经穿好消过毒的手术服,戴上口罩,又把手在消毒水里泡了一刻钟,才一起进入手术室。

绿绫和小中已经先期进了手术室,二夫人也进去了,她已经喝过盗魂散,正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手术床上。

此时的二夫人,是求生的病人,也是伟大和勇敢的女性。若手术失败,她就再也醒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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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九章 剖腹产(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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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漫望着沉睡中的二夫人,她盖着一床被单,挺着大大的肚子,从容,安祥,一点都不高敖冷清。虽然脸胖得或者是肿得变了形,但妆容精致,让人观之可亲。化妆是她极力要求的,说即使死,也要美美的上路。

这是这个时空第一个自愿把命交给剖腹产的女人,不管她曾经做过什么,有过什么心思,此时她都是令人肃然起敬的伟大母亲!

再望望手术床旁摆着简陋的手术用品,手术线一种是丝线,一种是用羊肠剪的细线。吸羊水用的牛皮小细管,代表这个时代最高水平的钢制手术器械……没有输血设备,没有任何监测仪器。

他们就是在跟老天打赌,跟死神抢命。

几人走到离手术床几步远的地方,陆漫向二夫人深深一躬,其他几人也都跟着向二夫人鞠躬行礼。然后,才走上前围在手术床四周。

姜展唯跟皇上汇报完后,就去了东厢外待候。

二老爷来回暴走着,姜展玉呆呆地看着那扇小窗,付医判等人都神情严肃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天上的阳光正烈,亮晃晃的照得人睁不开眼睛。树上蝉鸣声不断,吵得人更加心慌。

众人正等得焦急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宁静,众人都齐齐望向那扇小窗,连西厢房里的皇上、长公主等人都急不可待地走了出来。

众人的脸上都露出喜色的时候,又听到小窗里传来几声轻喝,“糟糕……”

陆漫的声音最大,“何承,施针,绿绫,拿……”

二老爷一下哭出了声,姜展玉也流出泪来。长公主红着眼圈,身子都有些微微摇晃,被姜展唯和三老爷扶着。

皇上等人都一脸严肃地继续等着,不知道里面出现了什么情况。姜侯爷又亲自带着人进屋搬了三把椅子出来放在廊下的阴凉处,请皇上、太子、长公主坐着等候消息。

半个时辰过去,东厢的大门终于打开。女护理第一个走出来,对二老爷说道,“恭喜姜老二爷,二夫人生了个姑娘,五斤二两……”

二老爷没理她,抬脚跑进了东厢,哭喊道,“文儿,文儿,我的文儿……”

姜展玉也跟着二老爷走了进去。

长公主说道,“不到八个月的孩子,能长到这个重量,真是少找。”不管大人活没活着,只要孩子能活,也不全是坏事,总能堵一些人的嘴。

此时二夫人已经被抬到西屋病房,孩子被抱到西侧屋观察室。

二老爷和姜展玉被何承和小中挡在了厅屋,不许他们现在去打扰二夫人和孩子。

何承激动地走出东厢。

长公主急道,“我儿媳妇怎么样了?”

何承给皇上和长公主躬身行了礼,激动地说道,“禀皇上,二夫人还在昏睡,她有心跳,有脉搏。”

“她还活着?”长公主又问,声音大了不少。

何承肯定地笑道,“是,二夫人还活着。”

二夫人只要做完手术还活着,就意谓着剖腹产手术大半成功了,也好跟外面的人交待了。

长公主哈哈大笑几声,流出了眼泪。

众人也都大松一口气。

皇上又问,“姜二夫人已经没事了吗?”

何承躬身道,“禀皇上,姜二夫人暂时还没脱离危险,要等到明天此时无事,才算渡过危险期。”

正说着,高院使和汪医女脸色苍白、打着晃走了出来,特别是汪医女,走路都是扶着墙的。

高院使之前不仅看过割除太子和刘惜蕊的积症,还看过何承开腹切腐肉。他觉得自己已经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今天应该不会害怕,可还是被吓得不轻,现在腿都是软的。

汪医女就更可怜了,当一看到肚皮被切开,血水往外涌,就吓得差点晕过去,后来更是退后靠在墙边才不至于坐在地上。

高院使说话已经有些不利索了,他含着眼泪对皇上躬身说道,“皇上,震——撼!震——撼!震撼哪!微臣觉得,这是一个史无前例的伟大创举。若是姜二夫人渡过危险期,就是回春夫人为百姓做了件天大的好事。老天,老天,回春夫人的双手定是得了神仙的点化……”他说不下去了。

长公主喜欢自己的孙媳妇能干,不过“神仙点化”这种话太骇人听闻,她赶紧谦逊道,“本宫是被星河大师指引着找到这个孙媳妇的。何家医学渊源,她又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双手也算灵巧,有几分过人的本事不假,可没有那么厉害。”

星河大师是皇上信服的高僧,所以她把星河大师点了出来。

姜展唯也赶紧躬身笑道,“臣妻不仅是得了何氏家族的传承,最关键的是得了前人孙洼的一本秘籍,臣妻又反复钻研,琢磨,才有了几分超出常人的医术,当不得高院使如此夸赞。”

现在,“开腹切腐肉”已经成功救治了二十数条人命,这个手术已经确认不是巫术,那么孙洼也就不是巫医了。

众人对回春夫人又是一通吹捧加赞扬。

长公主又问,“我那孙媳妇呢?”

何承道,“我姐姐一直在观察姜二夫人,脱不开身。”

不可能让皇上进病房那种“污秽”的地方,现在已经午正三刻,姜侯爷请皇上等人去前院进膳。皇上点头,留下高院判和几个御医在这里,随时把这里的情况进宫向他禀报。明日若姜二夫人还活着,这些人再来这里见证历史时刻。

陆漫坐在二夫人的床畔,怔怔地看着她,手指几乎没离开过她的手腕。

绿绫悄声道,“三奶奶,你太累了,去一旁的椅子上靠一靠,我来。”

陆漫似没听到一样,没动。

手术期间,二夫人没有发生可怕的大出血,没有发生其他不可预防的突发状况。这是老天给了她活命的机会,也是老天给了自己成功的机会。若是二夫人能挺过未来的十二个时辰内,就是真正活过来了。

陆漫觉得,此时比手术的时候还可怕,因为手术的时候她不知道害怕。还有十二时辰的等待,将是多么漫长……

第五百一十章 姜顺

病房内比较凉爽,窗纱很薄,外面的风吹得进来,墙角处还放了两盆冰。这不符合古人坐月子的要求。

陆漫的理由是,伤口不能化脓,必须尽可以的保持通风,不能太热。现在二夫人活下去是第一,所以也就没有人纠结坐月子这件事了。

侧屋里孩子的哭声把陆漫从沉思中唤醒,孩子嘤嘤嘤的哭声有气无力,像猫叫。

因为孩子早产,体质弱,把她安排在西侧屋,不让闲杂人等接触。只有一个善儿科的秦御医,和孩子的乳娘金妈妈,还有一个女护理守着她,他们几人也都穿了经过消毒的工作服。

陆漫起身去了侧屋。绕过围屏,看到小婴儿躺在小床上,闭着眼睛哭,金妈妈赶紧把孩子抱起来喂奶,秦御医避去了屏风另一面。

这个小女婴,排行下来是姜家的四姑娘。陆漫早就知道这是一个女孩,只不过谁都没说过。

二夫人在手术前就已经把名字起好,不管男女,都叫“顺”。期许孩子能顺利来到世间,再一生顺遂。

小姜顺太小,吃不了几口奶就不吃了,乳娘又把她放在小床上。她咧着小嘴叫了几声,便又睡去,一直没睁眼睛。

她虽然皱巴巴红通通的,还是看得出来五官清秀,双眼皮儿,像二老爷多些,长大肯定会是个美人。还好她在母体里长得比较壮,现在的天气又暖和,不需要放在保温箱里。好好喂养,她应该能够活下来。

陆漫喜欢孩子,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脸。

已经吃过晌饭的何承走了进来,对陆漫说道,“姐先去吃饭,再好好歇歇,我在这里守着。”又道,“姐夫一直在厅屋里等你。”

他一说吃饭,陆漫才感觉肚子饿了。她望望窗外,现在应该未时初了。

陆漫点头,出了侧屋,又赶紧把侧屋门关上,把想冲进去的二老爷挡在了屋外。

“回春夫人,文儿怎么样了?”二老爷红着眼睛问道。他此时非常憔悴,似乎半天的时间就老了不少,头发也白了几绺。

他的这个尊称让陆漫一愣。这个二货挺识时务嘛,还知道给她戴高帽子。

林大夫人和林三夫人也问道,“我家姑太太如何了?”

陆漫低声说道,“二夫人还在昏睡,现在最好不要去打扰她。”又道,“今天你们见不到她,回去歇息歇息吧。”这话是对姜展玉说的,他现在脸色青白,很疲倦的样子。

“我不回去,我要在这里等消息。”二老爷固执地说道。

姜展玉又问道,“我妹妹还好吗?我真想见见她。”

陆漫笑道,“四姑娘长得很俊,像五爷呢。她不足月出生,最好再等两天,她稍微适应这个环境了再看。”

姜展玉笑起来,笑容干净明媚,又无比幸福。他又给陆漫躬了躬身说道,“谢谢三嫂,让我母亲活下来,让我妹妹顺利来到这个世间。”

二老爷又接口道,“文儿能一直活下去就好了。”

一直坐在一旁的姜展唯走了过来,说道,“漫漫,累了吧?饭已经准备好了。”

看到陆漫素净着一张小脸,小脸苍白,嘴唇还起了干壳,声音也有气无力,姜展唯很是心疼。

姜展玉和林家两位夫人又向陆漫道了谢。

陆漫把工作服脱下,跟着姜展唯出了门。

若是没有二老爷,姜展唯会叫姜展玉一起去吃饭。二老爷在,姜展唯就直接无视。

又沐浴在阳光之下,陆漫觉得特别温暖。她眯了眯眼睛,抬头跟姜展唯相视一笑。

杏儿拿了把伞打在她头顶。

陆漫摇头道,“我想晒会儿太阳。”

路上遇到了已经吃了饭的三老爷、高院使、付院判等人。三老爷之前让人来请二老爷父子去吃饭,他们没去,现在他又亲自来叫。长公主太累了,已经回鹤鸣堂歇息,姜侯爷跟着皇上一起进了宫。

高院使等人不好在东厢等,西厢已经收拾出来,他们在那里歇息兼等消息。

进了正院上房,看见东侧屋的炕几上已经摆上了几样陆漫平时喜欢吃的清淡小菜。陆漫进净房洗了一个澡,才出来吃饭。

姜展唯问道,“你累了,喝点酒解解乏?”

陆漫摇头道,“不,吃了饭我还要去病房。”

王嬷嬷心疼极了,说道,“三奶奶身子不好,现在走路都偏偏倒倒,不能再劳累了。那里有何二爷看着,你就歇歇吧。”

陆漫摇摇头,她不放心。

姜展唯也劝道,“就歇歇,不过两、三刻钟,也不会怎样。若你身体搞跨了,我和孩子们怎么办?”又道,“大不了,我陪你午歇。”

陆漫笑起来,说道,“说得好像我离不开你一样。”

说是这样说,饭后还是听话地去床上歇息,又叮嘱王嬷嬷,三刻钟后一定要把她叫醒。

陆漫醒来的时候,已经太阳西斜。王嬷嬷没有叫她,正静静地坐在窗下做针线。

姜展唯又走了。她睡得迷迷糊糊之际,感觉姜展唯吻了她的脸,在她的耳边说,“忙过这次后,我一定会好好陪你。”

陆漫实在太困太乏,“嗯”了一声,下一刻又睡着了。

王嬷嬷见陆漫醒了,赶紧起身来扶侍她穿衣。说道,“三爷被人叫走了,说军里有急事。他不让老奴叫三奶奶,说三奶奶累坏了,要多歇息……”

一通碎碎念。

陆漫怅然若失。这时候姜展唯并不能帮上什么忙,但他在,陆漫就是要觉得心安。

她不知道的是,姜展唯在她身边,就偷偷帮她拿了大主意。

陆漫匆匆去了后院病房。厅屋里,二老爷、林大夫人、林三夫人、姜三夫人在里面等着,姜展玉已经去歇息了。

二老爷一见陆漫,又起身说道,“文儿还没消息……”

有时候,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陆漫点点头,跟三位夫人说了两句话,就把门开一条小缝挤了进去,又把拭图闯进来的二老爷关在外面。

她先绕过屏风去看了一眼小姜顺,孩子正睡得香甜,她撸了撸花瓣似的小嘴,像是弹出一抹微笑。

第五百一十一章 九天仙女

病房里静悄悄的。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纱照进屋里,形成一圈圈光晕。偶尔传来外面的几声鸟鸣,以及风吹叶子的沙沙声,更显屋内的静谧。

二夫人依然静静地躺在床上。只有何承和小中,以及一个女护理在,绿绫也去歇息了。

何承低声说了一下二夫人的情况,一直没有醒过,半个时辰前灌了一次汤药和黄克来,其他情况还算正常。

陆漫让何承去歇息,她在这里看着。

她坐下给二夫人把了脉,静静地看着二夫人安祥的脸。

不知过了多久,那双眼睛突然动了动,又睁开了。

她醒了!

陆漫一阵惊喜,低声说道,“二夫人醒了,太好了!”

二夫人睁开眼睛,视线不太清楚,朦胧中看到一个美丽的仙女坐在身边,正温柔地看着自己。

二夫人笑起来,轻声问道,“你是九天仙女吧?我听我娘亲讲过,说九天仙女特别特别美……”

语气欢快,内容幼稚,嗓音成熟,混淆在一起极是违和,特别是还发自曾经高冷的二夫人之口。

陆漫被吓一跳,赶紧自我介绍道,“二夫人,我不是九天仙女,我是陆氏,是姜三爷的媳妇。”见二夫人有些愣神,又道,“二夫人,你上午才了一个闺女,孩子长得很漂亮。”

二夫人有些茫然,想了片刻,又说道,“哦,对啊,我长大了,嫁人了,还生了儿子……我,我又生了一个闺女?”

陆漫点点头,道,“对,是我们帮你取出来的。”

二夫人又仔细看了陆漫一眼,说道,“哦,我想起来了,你是陆氏,不是九天仙女。”又不确定地问道,“我,我,我又生了一个闺女?”

陆漫笑道,“嗯,你还给她取了个好听又吉利的名字,叫姜顺。小妮子很漂亮,有五斤二两,也很壮实。”

“哦……”二夫人笑了笑。

陆漫见她的脸色开始潮红,情绪也不稳定起来,觉得此时不应该让她太辛苦,太费脑。劝道,“二夫人,你才做完手术,不宜费神,要好好歇息。”

“手——术?”二夫人的头脑又混沌起来,下一刻就闭着眼睛睡着了。

她醒过来就是好事!

陆漫高兴地去了厅堂,向二老爷等人说道,“二夫人刚刚醒过来了,还说了几句话。”

说自己像九天仙女的话没说,其它几句话都学给他们听了。

屋里一片笑声,二老爷和姜展玉都激动流泪了。二老爷求道,“展唯媳妇,让我进去跟文儿说说话。”

陆漫说道,“她又睡了。”又跟屋里的两个丫头说,“去鹤鸣堂跟长公主禀报,再去西厢房跟高大人禀报。”

两个丫头答应着跑了出去。

高院使等人听说后,极是高兴,又派人进宫跟皇上和太子禀报。

虽然二夫人又睡了过去,但她醒过来半刻钟,还说了话,这就是好事。长公主又亲自来了,虽然没看见二夫人和小姜顺,但表扬和勉励了陆漫、何承等医护人员。

陆漫和小中在病房值班期间,二夫人又醒过来一次。这次没有多说话,只睁开眼睛看了看,呼了几声“痛”,给她喂了药后,又睡着了。

子时初,何承和绿绫过来值班,陆漫和小中回去歇息。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陆漫就醒了。她穿上衣裳,洗漱完后就赶紧去了后院。

厅屋里又抬进来一张美人榻,二老爷睡在罗汉床上,姜展玉睡在榻上,两人正睡得香。

陆漫轻轻打开房门,走进去。

她还是先去看了姜顺,小妮子睡得很安稳,目前还没有得早产儿容易得的疾病。小床边上摆了张小榻,金妈妈睡在榻上。

金妈妈醒了,赶紧站起身,低声禀报了四姑娘吃了几次奶,喝了几次水,拉了几次,洗了几次小屁屁……

虽然陆漫不是儿科医生,但知道很多对早产儿的护理,又交待了金妈妈几句。

病房里,何承正靠在椅背上睡着,绿绫坐在床边观察着二夫人。

陆漫来到床边,看二夫人依然睡得安祥,脸色似乎没有昨天那么苍白了。

又敖过了一宿,多不容易啊。

绿绫起身跟陆漫低声说道,“二夫人夜里又醒了一次,喊痛。”

陆漫点头道,“痛正常。”

看到这母女两人情况还好,陆漫回正房吃完早饭,又去了病房,小中和另一个女护理已经在那里了。

何承和陆漫做了交接,又同绿绫一起回去歇息。一个多时辰后他们还要赶来,因为皇上今天又会带着朝臣来这里听消息,或者说“见证伟大的历史时刻”。

几人把二夫人肚子上的纱布取下,给她的伤口消毒,擦药。看到伤口没有化脓,陆漫的心又放下不少。

女护理和小中又给二夫人清洗了下身,把尿片子换了。虽然没有导尿管,但没有输液,二夫人小便的时候并不多。而且床也是特制的,方便清洗和换褥子。

时光一点一点流逝,病房外面的人越聚越多。长公主和姜侯爷、三老爷、三夫人、两位奶奶都来了,林家人也来了五个人。

午时初,皇上和太子又领着昨天来的那几个朝臣来了。他们被长公主请去西厢,何承专程来向皇上禀报了救治情况以及二夫人母女一天一夜的情况。

此时离昨天动完手术已经快到十二个时辰,众人心里都觉得二夫人应该无事了。但他们的心还是悬着的,等待着陆漫宣布那个令人激动的消息。

午正二刻,二夫人又一次睁开了眼睛。她怔怔地看了床边的几个人,眼神又飘向窗棂,说道,“把菱形小窗换了吧,尖锐,刻板。”

陆漫虽然很少去晚轩,但还是记得那里的窗户都是菱形雕花鸟的。她笑道,“好,咱们换成圆形的,随意,圆滑。”

二夫人收回目光,看着他们几个人说道,“哦,我记起来了,你是陆氏,你是何家小哥,你是绿绫。你们都围着我作甚?我的病还没好吗?我要回家……”她动了动身子,就皱眉道,“哎哟,我肚子痛。”

………

接下来还有一更。

第五百一十二章 不宜推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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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漫笑道,“二夫人暂时不要大动,你昨天才做完手术。”

二夫人眼睛眨了眨,似又想起了什么,说道,“你不是说我生了个闺女吗?我想见见她。”

陆漫笑道,“好,我这就给你抱来。”说着去了侧屋。

姜顺被红色小绫被绑成了一个小红辣椒。陆漫抱着她来到二夫人床边,让她柔嫩的小脸挨了挨二夫人已经变形了的脸。

二夫人似有了些清明,侧头看了看孩子,喃喃说道,“闺女,顺儿,你真的顺顺利利来到这个世上了……”

小姜顺居然睁开了眼睛,望向跟她说话的那个方向,又抿了抿嘴,伸出一小截小粉舌头。

陆漫几人又是一阵唏嘘,真是母女连心。

陆漫坐下给二夫人把脉,之后又仔细看了她几眼,侧头对何承说道,“去,跟皇上和长公主禀报,二夫人已经脱离危险,这次手术成功了。”

说完,她流出了激动的眼泪。又对二夫人说道,“二夫人,你终于挺过来了。你知道吗,你的生命牵动了每一个认识你的人。你活下来了,不仅意谓着你的家人将守护着你继续幸福下去,也给了其他母亲一次活命的机会。”看到二夫人愣愣地看着自己,又道,“不着急,你好好想想,会想起来的,你不是已经想起你闺女叫顺儿吗……”

绿绫也激动地捂着嘴哭了起来。不仅为主子将来的日子好过了,也为自己能参与到这件壮举中去。

何承抹了一把眼泪,快步跑出病房。他打开门,高声对一屋子的人说道,“二夫人又醒了!我姐姐说,二夫人终于脱离危险,这次手术成功了!”

说完,他就挤过屋里的人,向外跑去,把屋里的欢呼声甩在后面。

来到西厢厅屋,跪下禀报道,“禀皇上,姜二夫人又醒了,说了话,还看了闺女。微臣的姐姐说,二夫人已经脱离危险,这次手术成功了!”

屋里顿时一片欢腾。

皇上畅快地大笑几声,说道,“老天护佑,本朝出了两位奇女子,一个医术超群,一个视死如归。特别是回春夫人,开创了历史先河,创造了杏林奇迹。”

屋里的人都齐齐跪下唱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哈哈笑了两声,抬手道,“众位爱卿平身。”又对长公主说道,“皇姐贤德,治家有方。大楚朝的两个奇女子,都出在了你府上。特别是回春夫人,她做的几件大事朕心里都有数。”

长公主呵呵笑道,“皇上鸿福齐天,才能在皇上的治下出人才,出奇迹。”

几位大臣又跟着拍了一通马屁。

皇上点点头,对高院使和付院判说道,“你们把这种剖腹产过程,以及开腹治肠痈过程详尽地记叙下来,再让回春夫人过目后,存档。何爱卿要好好跟回春夫人学习这种医术,再传授给御医或者医士,救更多人的命。”

高院使躬身说道,“皇上,微臣以为,剖腹产太过复杂,做此种手术太过艰难,也只有回春夫人这样的神医才能驾驭,不至于草菅人命,目前不宜推广。等到何大人彻底掌握了这种手术技艺,再教授御医。为了稳妥起见,必须经过考核的御医,才能做此种大型手术。”

何承也躬身道,“皇上,微臣以为高大人所言极是。剖腹产与治疗肠痈开腹切腐肉大不同,切腐肉只是一个小手术,也的确是治肠痈的最好法子,值得大力推广。可剖腹产涉及的太多,又太危险。微臣姐姐说,承受这种手术的,是没有第二条路可走的孕妇。做这种手术的大夫,就是在跟老天打赌,跟死神抢命。抢得赢最好,抢不赢是命。微臣远不及姐姐,即使要做这种手术,也要在姐姐的指导下,细加琢磨,反复练习才行。”

皇上的表情郑重下来。

太子又适时地禀报道,“禀父皇,儿臣一直觉得太医院应该专门设立一个大外科诊馆,统管疮疡、接骨、盎镞的同时,研究实施外科手术,并培养专门的手术御医。这样,不仅孕妇、患肠痈的病人,就是打仗,我军将士也会减少死亡,减轻痛苦。”

皇上沉吟了一下,说道,“去,把回春夫人宣来。”

何承道,“臣尊命。”就走了出去。

此时,东厢厅屋里的人都喜笑颜开地说着话,二老爷想进屋看二夫人,被女护理从里面把门插上,不许他进去。

他见何承又回来了,说道,“何大人,文儿已经醒了,让我去见见她吧。”

何承摇头道,“二老爷什么时候能见尊夫人,要听我姐姐的。”他又敲了敲门,说道,“让我姐姐出来,皇上要见她。”

又跟姜展玉等人说了二夫人看了姜顺,姜顺还睁开了眼睛,等等。

陆漫出来了,姜展玉又给她长躬及地,激动地说道,“谢谢三嫂,谢谢你救下了我母亲。”

二老爷也说道,“展唯媳妇,谢谢你。对不起,之前是我不好,不该说那些话……”

陆漫没有时间跟他们多说,只笑了笑,就跟着何承出了屋。

陆漫这是第一次见皇上,还有些紧张。她已经脱下了工作服,又拢了拢头发,问何承道,“我这样去见皇上,算不算仪容不整?”

何承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姐姐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进了西厢厅屋,陆漫给皇上跪下磕头道,“臣妻姜陆氏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笑道,“三郎媳妇平身。”

陆漫站起身,余光看到老皇上偏瘦,穿着件紫色长衫。虽然没有穿龙袍,却依然有龙威。大凡古代皇上都好色,身体好的没几个,死得也早。而这位皇上今年已经五十五岁了,瞧着身体还算硬朗。

皇上问道,“回春夫人,在我朝推广这种剖腹产,你有把握吗?”

陆漫躬身道,“禀皇上,短时间内还不宜推广剖腹产。不仅不宜推广,还应该明文禁止,不许民间随意效仿,草菅人命。”

第五百一十三章 副判

陆漫又讲了一下剖腹产的危险,不止是做手术的人的技术,环境,药物,器械等一系列东西都要求极其严格,还有产妇的突发和不确定因素,等等。每一样出了事,都会造成产妇死亡。

皇上点头,沉思了片刻,说道,“回春夫人,那张《夙求》里写了,你们创造这个奇迹,目的是为天下更多的母亲和孩子。朕准了,也见证了你和姜二夫人的创举。天下女子之楷模,你们当之无愧……你和姜二夫人的封赏,在姜二夫人身体稍安后会下达。之后三年内,你名下仁和堂的大夫每年可派十人去太医院学习。如此,仁和堂在百姓的眼中,其医术和知名度可就仅次于太医院啰。呵呵……”他笑了几声后,又说了重点,“回春夫人要把这个技艺毫无保留地教给何大人,再由何大人教授太医院的太医和医士,也把手术所需要条件认真写下来交给太医院。等待时机成熟,再推广剖腹产这种手术。若有需要,回春夫人还要亲临太医院进行指导……”

这是让自己把剖腹产的技术交给朝庭,皇上又回赠自己一点好处——未知封赏加让仁和堂的三十名大夫去太医院“镀金”啰?

手术这项技术

陆漫本就希望能通过自己的努力,让这个时代的百姓少受疾病折磨。何况一纸“夙求”已经把她高高捧起,皇上此时又把她吹到了天上。

前些时候还担心自己名声尽毁,行医之路艰难,仁和堂会受自己牵连,而这一刻得知自己是天下女子楷模,行医之路依然会敞通远阻,仁和堂的前景会更好,陆漫还是高兴的。

她忙躬身说道,“臣妻遵旨。”

皇上又对几位大臣说道,“太医院成立外科诊馆,负责外科病患治疗,兼掌研究实施外科手术,并培养专门的手术御医……具体事宜高爱卿和付爱卿负责督办。另外,剖腹产手术禁止未经正规培训的人做,擅自做者,以杀人论处。”

高、付二人抱拳躬身道,“微臣遵旨。”

皇上又道,“何爱卿听封。”

何承愣了愣,赶紧跪下。

皇上道,“今封尔为太医院副判,从六品。主掌太医院外科诊馆,教授御医及医士手术要领,协助院使、院判推广外科医术。盗魂散这种麻醉药,用好了能救人,用不好能害人。只许太医院和仁和堂制造,必须严控,方子也属机密。以后在医典里标明,手术的开创人是孙洼和回春夫人,盗魂散为孙洼、何承、回春夫人研制而成。”

皇上不仅给孙洼正名了,还临时加了一个太医院之前没有的官衔——副判。

既让何承把外科手术技术带进太医院,也把盗魂散带进了太医院。给的条件,一个是从六品的官,一个是名垂青史,还有就是仁和堂超然的地位。

御医还没开始当就当了管御医的从六品官,还有那些条件,何承一阵欣喜。赶紧磕头说道,“臣谢主龙恩。”

皇上又看了长公主一眼,很想让这位老姐姐主动把制造黄克来这种手术必备神药的夜黄花多多地卖给太医院,最好再把方子献上,这才是真正的造福于民。但见老姐姐装傻,也只得忍下想说的话。他敢拿捏何承姐弟,却不好拿捏老姐姐。

他又表扬了长公主、二夫人、陆漫三代贤良能干的女性几句,才带着众人走了。

长公主已经非常累了,嘱咐了陆漫几句,就回鹤鸣堂歇息去了。

陆漫看着笑得眉眼弯弯的弟弟,说道,“恭喜弟弟了。以后,你不只是御医,还是管御医的官,事事要小心谨慎,多向康御医学学。”

何承笑道,“是,好。弟弟知道,弟弟得了这个官,是借了姐姐的光,托了姐姐的福。”

陆漫笑道,“研制盗魂散姐姐没出多少力,姐姐是托了孙先人和弟弟的福了。”

给孙洼正名一直是陆漫的愿望,没想到这么快就实现了。

众人听说何承高升,又是一片恭贺声。晚上,大奶奶还非常贴心地让人送了一桌酒席到西厢,恭贺何承升官。姜展昆、姜展玉都陪何承喝了几杯。

晚上,外面下起了大雨,气温也骤降。陆漫觉得,老天这是在眷顾二夫人,连天气都给力。没有空调的古代,天气对伤口愈合可是有很大的影响。或者说,老天是在眷顾自己这个穿越女,创造一切条件让她治疗的病人能够早日康复。

二老爷大闹引起的不良反应算是以皆大欢喜而告终,那些弹劾和谩骂陆漫的人也闭了嘴。

两天后,二夫人已经能够起床慢慢走动了。

或许是药物的关系,也或许是别的什么不知道的原因,二夫人虽然以前的事都记得,但头脑不算很灵光,反应也要比手术前慢一些,不知道能否随着身体的慢慢康复好一些。

陆漫猜测,最大的可能还是盗魂散和黄克来这两种药物引起的。这两种药对人体都有刺激,前人的书里也没有明确标注用量,大概用量都是她和何承在不断的实践中总结出来的。像二夫人这种大手术,两种药都下得比较多。

好在二老爷没有一点嫌弃,在他想来,只要人活着,能动能说,就是天大的好事。现在二老爷也从心里佩服并感激陆漫了,对她的态度非常好,和颜悦色不说,连说话都是轻言细语的。

下晌,穿着经过消毒的“工作服”的二老爷和姜展玉也坐在病房里,跟坐在床上的二夫人说着话。二老爷眼睛就没离开过二夫人的脸,笑容比碟子里的玫瑰甜糕还甜腻。

不过,他不喜欢姜顺,连看都不看一眼。倒是姜展玉对这个小胞妹颇多喜爱和怜惜,探视的时候眼睛都舍不得离开小女孩。

从今天开始,他们每天有半个时辰探视二夫人和姜顺的时间。

古代的消毒工作不太好做,所以陆漫非常重视这项工作,严格控制闲杂人等进病房。等到二夫人的伤口基本愈合后,才能随意跟外人接触。

第五百一十四章 小鱼儿

何承半个月后才去太医院报到,他和绿绫昨天就去赵府了。

虽然陆漫的心已经飞去了何氏身边,但她不得不在这里看护二夫人。她和何承早已经知道,何氏肚子里的是男孩,他们又将多一个小弟弟。这也是心想事成,何氏生男孩比生女孩要好得多。

但愿何氏老娘能顺利生产!

这天晚上,几个孩子终于从鹤鸣堂回东辉院住了。好多天没看到娘亲的姜悦抱着陆漫哭了一场,连姜展魁和姜玖的眼圈都红了,小哥俩看到娘亲也是咯咯咯地笑不停。

陆漫和几个孩子挤成一堆,亲热了好久。

四天后,也就是七月十六,二夫人的伤口已经愈合得非常好了。若是在现代,她这时可以出院了,但陆漫还是不敢大意,让她继续住在病房以便观察。不过,二老爷已经可以住在病房里陪床了,别人也可以来探坊。

之前二夫人高冷,并没有什么说得来的女性朋友。所以,也就是娘家和婆家的亲戚来看看,共同的话语也不多。

小姜顺还是比较孱弱,继续让御医、乳娘、护理单独照看,定时探视。

这天下晌,突然院子里一阵嘈杂,柳信在门外大声喊道,“三奶奶,封赏你和二夫人的圣旨来了,请你去前院接旨。二夫人不能出门,皇上体恤,让五爷代为接旨。”

陆漫听了,赶紧回屋里戴凤冠霞帔。姜展玉是白丁,不需要换衣裳,直接去了外院,二老爷则跑回晚轩换官服。

等到长公主和家里有品级的主子都来到东辉院前院,内侍开始宣圣旨。

回春夫人本已是一品诰命,这次没再加封其他名衔,只大赞回春夫人医术出神出化,百治百效,又说她淑质英才、品德高洁,为天下女子之楷模。另赏赐她良田五百亩,锦缎五十匹,东珠十盒,玉如意两柄。

这是既给她正了名,又给了相应的物质奖励,或者说变相买了她的手艺和盗魂散方子。

皇上对这些无关仅要的东西,还是很大方的。这已经是非常好的一个结果了。

陆漫很是开怀,磕头谢恩,心里盘算着用多少田种药材,拿多少银子奖励参与这次手术的人。

接着,又宣封赏二夫人的圣旨。夸赞二夫人女中豪杰,德才兼备,豁达大度,临危不惧,为天下女子之楷模。封她为勇烈夫人,正二品。另赏赐锦缎二十匹,东珠五盒,玉如意两柄,药材若干。

姜展玉欣喜不已,磕头谢恩。

二老爷则是喜极而泣,靠他是不可能给二夫人挣到二品诰命的。现在,文儿终于比周氏诰命品级高了,也不会再觉得尴尬和窝囊了。

这个念头刚一闪现,二老爷还是有点小小的良心不安,但瞬间又被巨大的喜悦所代替。

送走内侍,长公主又说这个月主子下人领两个月的月钱,晚上摆酒,主子下人同乐。其实,她心里还是有些遗憾,那个二儿媳妇虽然活下来了,但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灵气。哪怕再调养,学识或许能够找回来,但灵气不一定能够找回来。那一纸文笔斐然的《夙求》,应该是她的绝唱了吧。

二老爷快步跑回病房,对二夫人笑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圣上夸你女中豪杰,临危不惧,亲封你为勇烈夫人,正二品。嘿嘿,比为夫的品级还高得多。”

二夫人笑起来,说道,“哦,是吗?好啊。”想了一会儿,又道,“我临危不惧,也是因为信得过展唯媳妇的手艺。老爷应该感谢展唯媳妇,若不是她医术高明,我连命都没了,也就没有勇忠夫人这一说了。”

这话被跟进来的长公主听到了,暗道,老二媳妇虽然没有了灵气,但知道感恩,记情,对儿子更加礼遇,也不错。只是,这话说得极为不妥,以后还是要再教教她人情世故才行。

长公主赶紧上前低声说道,“老二媳妇,你的话没说对,要惹祸。你感谢展唯媳妇没错,但更要感谢圣恩,圣恩浩荡,你才有一切……”

二夫人还没回答,二老爷就抢先说道,“娘,文儿的身子还没大好,以后再教她。”

气得长公主要吐血。

庆功宴摆在东辉院,陆漫等人刚入席,就有赵府的人来报,何氏已经发作了。

陆漫一听,哪里还吃得进饭,急急给长公主和长辈们敬了酒,就赶去了赵府。

此时已经华灯初上,整个院子被灯笼照得亮如白昼。赵亦和何承在产房外焦急地等着,绿绫和小西、两个接生婆在屋里。

陆漫直接进了产房,何氏躺在产床上,情况还好。又给何氏摸了胎位,把了脉,再看了产道,一切都好。

陆漫松了一口气。

绿绫低声禀报了这里的情况,还说为了以防万一,手术的东西也准备好了。

何氏经过两个多时辰的狂吼,在子时初,终于顺利生下一个儿子。这个小弟弟是陆漫亲手接的,出来没哭,陆漫拎着他的双脚朝小屁屁上打了一巴掌。一声嘹亮的啼哭声划破宁静的夜空,守在外面的赵亦和何承一阵大笑。

再一听说是儿子,赵亦更是乐得欢。虽然他也喜欢闺女,但对何氏来讲,生儿子比生闺女要好。

陆漫亲自给孩子洗了澡,又抱去何氏身边,让他的小脸挨了挨何氏的脸,笑道,“娘,我弟弟长得俊呢,比承儿还俊。”

何氏已经没有了力气,喃喃笑着,“好啊,好啊……”

绿绫领着人收拾何氏,陆漫给孩子过了称,六斤八两。孩子的名字赵亦早就起好,若是男孩,就叫赵知瑜。陆漫爱极了这个由她亲自接生、又比自己三个儿女还小的小弟弟,亲切地叫他“小鱼儿”。

小鱼儿长得像何氏多些,还有些像赵亦。哭声大,吃得多,比姜顺壮实多了。

陆漫在赵府呆到第二天的下晌,见何氏和小鱼儿都很好,才告辞回了东辉院。

陆漫一进垂花门,在院子里玩的姜悦就疯跑过来问道,“娘亲,小舅舅好看还是小姑姑好看?”

为了早些知道这个问题,姜悦带着老驸马一直在这里等。

第五百一十五章 记仇

听了姜悦的提问,陆漫呵呵笑起来。论感情,她当然力挺小鱼儿啦。虽然她也怜惜由自己带到这个世界的小姜顺,却总没有亲弟弟亲。

陆漫耍了个滑头,说道,“小姑姑最好看,小舅舅最俊俏。”

姜悦是想听娘亲说小舅舅更好看的。这几天,她常常听到大人们夸姜顺长得好看的话。

小妮子记仇,因为听过二老爷大骂娘亲,她心里特别特别不喜欢二老爷,也就觉得二老爷一点都不好看。想着,老爹都那么丑,女儿再好看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她听了娘亲的话,极是失望。嘟了嘟嘴,皱了皱鼻子,又小声嘀咕道,“光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娘亲说了,脾气好,像悦儿这样的,别人才稀罕。爱骂人,爱打人,都不是好孩子。”

陆漫哭笑不得,那的确是她经常教育小妮子的话。

老驸马也跑上前问道,“唯唯媳妇,你娘生孩子了,她请没请咱们去做客吃喜宴?”

陆漫笑道,“请了,咱们后天就去。”

一老一小高兴地相视一笑。

陆漫回屋洗了澡,便去后院病房看望二夫人。

此时正是二夫人的探视时间,不仅二老爷和姜展玉在,连长公主、三夫人、大奶奶、江氏都在。

照理,二夫人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二老爷也该去衙门了,可他依然没去。看来,他在衙门里的确属于多余的,有没有他无所谓。

陆漫大概讲了一下何氏生产的经过,小鱼儿的情况。

当然,她没敢说自己亲手接生,那两个接生婆也都用银子封了嘴。否则,以后还有更多麻烦找上她。

大奶奶笑道,“真是双喜临门呢,几天之内,三弟妹添了一个小姑,又添了一个胞弟。”

陆漫笑笑没言语。二老爷鼻子“哼”了一声,他一直不觉得生这个闺女是什么喜事。

长公主的眉毛皱了皱,望了望三夫人怀里的小姜顺,又对二老爷说道,“多可人疼的小闺女啊,她来到这个世界不容易,你要好好疼惜她。记住了,以后不要太偏颇,都是你的儿女,都要花费心思。别再跟这个小闺女过于疏离,像对展唯三兄妹那样,惹人伤心。”

二老爷应付道,“是,听娘的。”

二夫人也知道心疼二老爷了,说道,“婆婆放心,儿媳好不容易生下她,老爷自会怜惜。”又担心道,“现在看着顺儿倒是很好,不知她有没有什么病还没发现。”

她还记得自己生这个孩子的目的,心里一直悬着这件事。

这个问题她也问过陆漫和秦御医好多次,但他们现在都不敢说孩子没有任何身体或是智力上的毛病。

这也是长公主挂心的。嘴上还是说道,“看你说的,本宫一看这孩子就是个好的,不到八个月出生,长成这样非常不错了……”

陆漫见江氏向她使了一下眼色,然后去了侧屋,陆漫就跟着过去了。

江氏红着脸小声说道,“三嫂,我月信过了九天,不知是不是……”日子还短,她不好意思说出去,只得让陆漫先给她把一把脉。

陆漫给她把了脉,虽然还浅,但的确是滑脉。笑道,“恭喜三弟妹,是滑脉,你又怀孕了。”

当长公主和三夫人知道这个消息,喜极。长公主笑道,“孩子一个接一个,就是咱们家欣欣向荣……”

七月十九,长公主、老驸马带着陆漫母子几人,姜展魁小兄妹,二老爷和姜展玉,三夫人一起去赵府吃喜三宴。

这次二老爷和姜展玉都去了,二房还单独送了大礼。

陆漫走之前,李掌柜来了。他把一副七宝璎珞圈和一套上等文房四宝交给陆漫,说道,“恭喜师妹喜得贵子,漫漫帮我转交给她。我忙,就不去了。”

今天赵家没有请他。

不过,请他他也不会去。到了现在,李掌柜还是不能面对何氏。

陆漫接过,笑道,“我代我娘谢谢干爹。”又道,“我听说了,杨姑娘很不错呐,人好,家境也不错。等我忙过了,就想请付大人一家和高大人一家来东辉院作客,再让付夫人带上杨姑娘母女。”

李掌柜红了脸,笑笑,没好意思说话。

近两年来,仁和堂在杏林界的威望越来越高,生意也越做越大,把之前稍胜一筹的同济堂甩在后面。这不光得益于前东家是大忠臣何晃,现东家之一是神医陆漫,坐堂大夫的医术得到众多人赞许,更因为仁和堂掌握着黄克来、白贺散、水扬散、盗魂散几种神药的独家制造和经营权,比许多大商号还挣得多。

虽然之前陆漫把水扬酸的制作方法告诉了太医院,但太医院也只能制造水扬酸,而无法制造更上一个档次的需要夜黄花叶子做配料的水杨散。现在把盗魂散的方子供献出去了,而和太医院共同产生此药,也更加彰显了仁和堂的地位。

李掌柜是仁和堂的大掌柜,手里掌握着几种神药的支配权,不仅钱多,地位也水涨船高,再加上他白皙俊秀,温文儒雅,尽年纪偏大,还是得许多姑娘爱慕。上门提亲的,有富甲一方的商人,还有小官之家,甚至勋贵世家的族亲。

那位杨姑娘,就是付院判夫人的娘家侄女。付夫人的弟弟是个从七品的小官,在礼部任职。杨姑娘芳龄十六,长相秀气,脾气温婉。还是付院判亲自做的媒,上个月就定了亲,明年正月成亲。因为陆漫不能出门,所以也没有亲自去恭贺,只委托何承和王嬷嬷一家带了贺礼去。

李掌柜走后,陆漫就领着孩子们去了那边与长公主等人汇合。

何氏好久没看到姜悦三姐弟了,笑道,“呀,俊哥儿和彥哥儿都长这么大了,壮实呢。”

姜悦顾不得跟外祖母亲热,踮着脚尖看被陆漫抱着的小鱼儿,说道,“小舅舅好小哦,好香香哦。”又压低嗓门说道,“比小姑姑长得好看。”

陆漫笑着嗔了她一眼,小声说道,“瞎说,你又没见过小姑姑。”

姜悦嘀咕道,“没见过也知道。”

第五百一十六章 教训

长公主笑着对三夫人道,“快去替展昆媳妇抱抱小哥儿,让她以后再生个这么漂亮的小子。”

三夫人也希望儿媳妇再生个小子,笑着从陆漫怀里接过小鱼儿,极是喜欢,又让一旁的岑哥儿吃醋不已。

今天赵亦就请了几家亲戚朋友,人不多。因为他跟宋明的关系好,也请了他们一家。

宋默一见陆漫就跑了过来,这个月的初十他们没见面,让宋默十分受伤和不习惯,拉着她的裙子不松手。

缺娘的孩子就缺爱,陆漫只得拉着他坐去一旁说着悄悄话。还说好,今天吃完晚饭直接跟着陆漫回东辉院住,反正明天他休沐。

其他客人下晌听完戏就走了,晚上请了姜展唯来喝酒,还有去军营办交接的何承,所以长公主府的人要吃完晚饭再回家。只有二老爷挂心二夫人,先走了。

不过,众人等到华灯初上等来了柳山,他说姜展唯有急事回不来了,只带了贺礼回来。还说何承也赶不回来了,军营里又遇到了急诊。

一直盼着爹爹的姜悦又瘪起了小嘴,跑去拉着姜玖的手。她知道,此时只有二姑姑跟她一样难受,两颗小心肝互相慰藉着。

陆漫心里也失望,不仅因为想他,还因为想他跟自己一起品尝成功的喜悦。

饭后,宋默心满意足地跟着陆漫一起回了东辉院。

绿绫和小西也回去了,陆漫给她们两个放了两天假,让她们好好轻松一下。特别是绿绫,她和柳春十月就要成亲,虽然王嬷嬷和大旺媳妇等人在帮着他们一起准备,还专门给她买了两个小丫头,但关键地方和东西还是要她自己经手。

两天后何承回来了,他说,他在营里的几天也没看到姜展唯,好像黑暴营有什么特殊任务,姜展唯一直在里面没出来。不仅是他,连陆放荣都没看到。

“……营里的事情交接清楚了,再把仁和堂的一些事情跟干爹理清楚,我就要把心思都放在太医院了。仁和堂那里,以后还要姐姐多费心。”何承一脸的踌躇满志。

也就一个从六品的小官,哪里有自己的生意重要,古人的思想跟现代人就是不一样。

陆漫答应下来,又道,“二夫人虽然活下来了,但她的脑袋受到了刺激,反应、记忆、说话都不如以前,听力也明显下降。我觉得,盗魂散和黄克来的用量大了些,我们应该再想办法让药量更加精准,减少病人的后遗症。”又狐疑道,“那个量不应该造成这么多后遗症啊,怎么会这样。”

偷偷加大黄克来的用量,何承想过总有一天要跟陆漫坦承,因为这还关系到下一个病人的用量。

他低咳一声,说道,“姐,我跟你说一件事,你不要生气啊……就是,为了稳妥起见,我和绿绫偷偷加大了黄克来的用量。”

他怕陆漫和姜展唯吵架,把事情认到了自己身上。

陆漫气死了,历声喝道,“跪下!”

何承不敢不听,马上跪了下去。

陆漫又道,“背何氏医门祖训。”

何承背道,“先发大兹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存仁心,通儒道,通脉理,识病原,勿重利……普同一等,一心赴救,如此可为苍生大医,反之则是含灵贼。”

陆漫喝道,“那你做到了吗?明明我们商量的用量是科学的,也充分考虑了病人存活第一的因素,已经加大了药量。可你怎么能再次加大药量,居然还敢瞒着我!你哪里存了仁心,哪里普通同一等,一心赴救,你这是草菅人命,有违医德,有背祖训。”

陆漫气急了,把前世的“科学”二字都说了出来。又四周看看,墙角一个粉瓷敞口瓶里插着一根鸡毛掸子。她过去把鸡毛掸子拿出来,照着何承的背打了十下。

何承从小就是个乖孩子,长这么大第一次被罚跪,还挨了打,被骂得这样狠,他的眼泪都委屈出来了。说道,“是,这次我是有私心。虽然那个用量我们觉得正合适,但我还想更加有把握。因为做这个手术的是我姐姐,我姐姐又被他们两人害成这样。”说完,抹了一把眼泪。

陆漫说道,“那你知不知道,加重药量不仅能引起后遗症,也会害死人命。你知不知道,凡事只要有了开头,有了侥幸,以后就会越做越顺手。承儿,你是何氏的唯一传人,绝对不能做有失医德的事!你甚至可以举荐其他人去施救,却不能自己去救人了,又在施救过程做小动作……你太让姐姐失望了,也辱没了何家列祖列宗。”

这话有些严重了,何承又流出来泪来。辩解道,“自从我行医以来,从来没有做过一件让祖宗和姐姐丢脸的事,更没有做过有失医德的事。这次也不算有失医德,因为这次手术并不是单一的救人。二夫人说这次手术是创举,既然是创举,那就是改革,涉及到了政治,就不是纯粹的医术了。所以,我这么做,并不算有失医德。”

陆漫气得又拿掸子打了他两下,说道,“是,这次手术在外人看来,是创举,其意义已经远远超过了医术本身。但是,对我们实施手术的人来说,就是纯粹的医术,是治病救人。姐姐也有私心杂念,姐姐也没有别人说的那么高尚,但我只要开始治病治人,就会严格按照祖训和医德去做,这是底线!对二老爷的厌恶,我比你深得多,对二夫人之前的一些做法,我也不赞同。若我不想救,我可以想办法躲去一边不施救,反正御医多的是,这种做法不牵扯到医术,也可以说是因为政治。但我们只要开始救人了,对于我们来说就是纯粹的医术,必须全力以赴,病人第一。弟弟,这是医者的底线……”

陆漫把嘴唇都讲干了。何承单纯良善,陆漫既怕他以后不知灵活变通在太医院那个大环境里害了自己,又怕他学着过于“灵活”,不自觉中做错事。

第五百一十七章 爱之深

何承听陆漫讲了许久,觉得姐姐有些地方说得对。

但是,他就是不后悔这次的做法。犟嘴道,“我没有做错,因为这次救治病人的医者是我姐姐,被救的人为了自救又强行把施救过程跟政治搞在了一起。姐姐被人逼成那样,为了姐姐的安危,我不介意用一些手段。”

心里暗想,姐夫说得对,姐姐仁者医心,勇往直前,因为有家族和姐夫给她罩着,而自己则不行。现在他已经不是单纯的大夫了,他是从六品副判。治病救人的同时,还主掌太医院的外科诊馆,手下有那么多个御医和医士,主要病患又是皇宫中的贵人和世家大族。他一定要在遵照医德的前提下,尽量保护好自己和亲人。他不仅要给自己的妻儿撑腰,还要给嫁去别家的娘亲和姐姐撑腰……

陆漫气得脑门疼,忍住握鸡毛掸子的手没抬起来。她知道这个弟弟是为了自己才那么做,可方法不当。

苦口婆心说道,“我又不是傻子,我比谁都希望二夫人能够活过来,用的药量已经是合适范围内的上上限,这点你应该很清楚。而且,这个药量是我们共同研究出来,你也认可了的,那么这就是最好的治疗方案。施救的时候,你就应该严格按照预定方案去做,而不能擅自偷偷改变。即使你怕药量不够,也应该跟我商量,咱们再商议确定最佳药量。大夫针对的是人,一旦犯错就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二夫人这次只是反应迟钝,若是药物再重一点点,弄不好就成傻子了,或者直接醒不来。这样,你不仅没帮着我,相反却是害了我……你说政治姐姐并不反对,你也是个官,还会经常跟皇宫中的人打交道。但是,做为医者,政治必须用在医术以外,姐姐也用手里的东西整过人,却绝对不会用在对病人的施救过程中……你是我的弟弟,又是姐姐一手调教出来的,姐姐希望你在以后的行医路上稳妥,万不能耍小聪明,害人害己……”她越说越气,后面就是流出泪来。

守在厅屋的王嬷嬷听了,赶紧走了进来,劝道,“三奶奶,有话好好说,快别难过了。老奴也觉得舅爷没做错。那两个害人精把你害成那样,当初也没少让三爷他们兄妹伤心,你们姐弟为了他们生气不值当,三奶奶更不应该帮他们。”

陆漫叹道,“我心里都烦死那两口子了,恨不得离他们越远越好,怎么可能帮他们。我教训承儿,不仅是单纯的让他守医德,还是为了他将来好好的活命。我教训他,更不是因为二夫人,而是指他施救的所有病患。他年龄小,当大夫的时日不久,怕他做了一次手脚,觉得得了好处又没治死人,可喜的是还没被人发现,将来犯大错。不管什么事,只要做了第一次,做二次就不会有压力。特别是这种同他人一起制定了对病人的最佳治疗方案,自己却擅自改变,若是真的治死了人,又被人发现,那就闯大祸了……大夫手下的是人命,人命!我怕,怕他以后管不住自己,被人利用……”

说到后面,声音又哽咽起来。

何承见把姐姐气哭了,再仔细想想姐姐的话,觉得姐姐说的对,便说道,“姐,你别生气了,我的确违背了医德和祖训,我不该那样做,姐教训得对,下次再不敢了。”

陆漫的身体本就不太好,加上近段时间累着了,现在又生了一场气,已经浑身无力,又腿脚发软,说道,“那你先回去吧,在祖宗牌位前跪一个时辰,好好想想姐姐的话,再抄十遍何氏祖训。”

她生气,也没留他吃晚饭。

何承走以后,王嬷嬷又说道,“三奶奶,你罚舅爷罚得太重了,跪一个时辰,膝盖都得跪肿了。”

陆漫说道,“爱之深,责之切,我必须让他记住今天的教训,以后万不能抱侥幸心理。”又自言自语道,“他的嘴还挺利害,什么创举,改革,政治……咦,这不是他的风格……哦,肯定是姜展唯说的……真是太可恶了!”

陆漫想起来他们商量治疗方案的时候,姜展唯也在。这家伙,把他的谋略政治腹黑用到医术上来了,还干涉她的工作。

若是这样,应该再训何承狠一些。做为一个医者,居然听从外行瞎指挥,却不听她这个内行的话。

而且,也对她这个姐姐太没信心了,她用的药量,肯定应该是最合适的了。还有,她在姜展唯和何承眼里就那么傻吗?傻得都不知道自己重要,还是二货老爷两口子重要?

吃饭的时候,姜悦说道,“娘亲,大舅舅呢,他怎么留没在家里吃饭啊?悦儿好想他呐。”

姜玖说道,“承大哥犯错了,嫂子教训了他,他走的时候眼睛都哭红了。”她带着姜悦去上房的时候被王嬷嬷挡住了,但她还是看到了承大哥跪在地上,听到了几声嫂子骂人的声音。

说完,她还缩了缩脖子。原来,她觉得嫂子特别温柔,说话总是和声细语的,却原来嫂子厉害的时候还那么厉害。不仅要骂人,还要打人。

陆漫故意沉脸说道,“是啊,犯错误了就该被教训,你们也一样。听到了吗?”

姜展魁、姜玖、姜悦一口同声,“听到了。”

饭后,陆漫把两个何承喜欢的菜放进食盒,让杏儿拿着,一起去了榆青院。

这个弟弟今年才十七岁,前世还是高中生的年纪,而他已经是从六品的副判了,而且懂事得令人心痛。想着打在他身上的十几下鸡毛掸子,陆漫又心疼得心都在发颤。她知道这个弟弟是为了她才那样做,但她不得不狠下心肠教训他,她不想他在以后的行医路上有一点点偏差。

吴婶开的门,她低声说道,“二爷正在生气,饭也没有吃。一回来就在祖宗牌位前跪着,一个时辰后起来了,又坐着发呆。”

第五百一十八章 送走

陆漫走进去,问道,“还在生气?”

看见姐姐来了,何承又委屈地翘起嘴巴,说道,“我一回家就罚跪,已经跪完了。”

陆漫把菜拿出来,说道,“过来吃饭,吃完饭再说。”

何承还不起来,陆漫过去把他拉了过来。

两姐弟谈到月上中天,陆漫在得到他痛定思痛的多次保证后,才起身回东辉院。

第二天,陆漫又专门把绿绫叫来上房,狠狠训斥了一顿,又罚了她两个时辰的跪,一个月的月钱。还说下次再敢跟着别人欺瞒陆漫,直接取消她的行医资格。

绿绫吓得大哭,直保证再不敢了。

七月二十四,二夫人做手术满了十五天。若她们母女今天没有其他毛病,就能正式出院回晚轩住了。

陆漫带着绿绫看了伤口,手术线前几天就拆了,现在长得非常好。小姜顺发育的也非常好,半个月就长了两斤半,看着又白又胖,极是可爱。

陆漫说道,“母女个都好,今天可以出院了。”

二老爷的哈哈声打得老大,笑道,“好啊,好啊,终于可以回家了。”

姜展玉又过来给陆漫长躬及地,说道,“我母亲和妹妹经此大劫还能平安无虞,都是三嫂医者仁心,医术高超。谢谢!”

二夫人也说了几句感谢的话。

二老爷豪爽地笑道,“都是一家人,无需客气。明天晚轩请客,展唯媳妇和小悦儿、双双、展魁、玖儿,还有何大人,绿绫,你们都要来啊。”

他难得地把东辉院的人都数落个遍。然后一挥手,一个丫头捧上来一个锦盒。

还一家人!陆漫暗骂,脸还真大。

他给的是赏,陆漫更愿意看成是住院费。她微微点了一下头,身后的李儿接过锦盒。

二夫人不能吹风,轿子等在门口,她出屋直接上了小轿,金妈妈抱着小姜顺上了另一顶小轿。

把他们一家大小送出东小门,陆漫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现在特别想走出这个家门,去渠江镇那个小家,同孩子们一起过自己的小日子。可是,姜展唯忙得不露面,还有暗中害她的黑手现在还未斩除,她也只得窝在这里哪都不去。

回到上房,陆漫打开锦盒,里面装了一千两银子的银票,还有两颗拇指指腹大的南珠。这两颗南珠是长公主分给二房的宝贝,定是姜展玉让二老爷拿出来做为谢礼的。

陆漫留下四百两银票和南珠,另外给何承四百两,再拿二百两给绿绫、小中,还有那几个出了力的护理分。

陆漫亲自去厨房炒了几个自己和孩子们、老驸马喜欢吃的菜,晌午一家人好好吃了一顿,她还喝了一杯青花酿。只请了老孩子,没请长公主,她一来阵仗就大了。

老驸马吃得高兴,饭后还直接在东辉院歇了晌。

晚上,鹤鸣堂又摆了酒席庆贺,让东辉院的主子都去吃了席。

第二天晚上,晚轩摆酒,庆贺二夫人母女平安。请了府里的所有主子,还有林家人,鲁家人,以及何承,高院使、付院判,和几个帮了忙的御医。

陆漫托辞生病了,没去。之前,二老爷夫妇搞出来那么多事,陆漫再生气也没有办法任性,咬着牙坚持给二夫人做了剖腹产。现在那母女二人终于平安了,她也如愿保住了声誉以及以后的行医之路,但是她不想再跟那二人多接触了。

所以她这次任性了一把,不去。

她不去,长公主或许已经想到了,但还是派人把姜展魁和姜玖、姜悦接走了。这三个人也不想去,但长公主派人来接,也不得不去。

陆漫在上房里逗弄着俊哥儿和彥哥儿,两个小家伙长得非常壮实,被娘亲逗得咯咯直笑。

饭前,姜展玉亲自拿着一个食盒过来,里面装了四个陆漫喜欢的菜品。他再次红着脸给陆漫作了长揖,又替自己的父母道了歉。

听回来的几个孩子说,二老爷喝多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还说他特别感谢陆漫,会记住这个儿媳妇的好。

对他的感谢陆漫并没有放在心里。他现在是真心感谢陆漫不错,只不知这份感谢能够记多久,而且她也不稀罕。

小姜顺的满月宴没有大办,二夫人身体不济,姜展玉也病了。晚轩请了顿酒席,请的都是自家人,陆漫还是托病没去,只让人送了礼物过去。

小鱼儿的满月宴倒是办得极是风光。赵亦高兴,该请的豪门大族都请了,陆漫带着孩子们同长公主等人去玩了一天。

时光一晃到了八月下旬,姜展唯依然没有归家。

不过,宫里又传来了好消息,太子妃、太子良娣、太子良媛再次怀孕了。再加上下个月赵妃娘娘就会生产,若四人都生了儿子,皇上就不缺子嗣了。

这是天大的喜事,长公主还专门摆了酒,以示庆贺。

自从何承去太医院以后,几乎天天来东辉院吃晚饭,再顺便向陆漫请教一些医学方面的知识。

要手术,肯定就面临着认识人体,解剖人体。

陆漫画了两张人体结构图,谎称孙洼留下了两张图,虽然她小时候不慎弄丢了,但她记忆超强,记得,临摹下来。

她于医术方面有大智慧,所以看了图和注解就会做手术。

何承拿着这两张图给学手术的人讲解,但这些人没有陆神医的“天才”,光凭一张图肯定学不会。

古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解剖尸体是不人道和不顾理法的。

高院使和付院判又向皇上建议,凡是犯大罪要判酷刑的犯人,就判绞刑,留全尸用作解剖。这样,犯人愿意,也为医学事业做了贡献。古人保鲜技术非常好,哪怕是外地犯人的尸体,运到京城也是完好的。

八月二十六那天,何承回来脸色都是苍白的,他悄声跟陆漫说,“好像宫中出事了。”

陆漫随口说道,“不会是硕……看到皇上又要添儿子,又要添孙子,太子的身体也越来越好,等不及了,逼宫造反了吧?”

何承也知道一些内幕,所以陆漫跟他说话无所顾忌。

何承白着脸说道,“是不是逼宫我不知道,但好像还真跟赵妃娘娘有关,听说最封锁的是倚轩殿。”

倚轩殿是赵妃住的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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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九章 异动

陆漫没料到真的跟赵妃有关。想到一个多月没回家的姜展唯,不知道他跟这些事有没有关系,心里便不踏实起来。

吃了晚饭,陆漫正要去鹤唯堂问问情况,东辉院的护卫管事方大来见陆漫,说接到三爷的秘令,京城有异动,为了安全起见,让东辉院的主子都去府那边住。

陆漫一听,赶紧让人收拾东西,带着孩子们及二豆二狗一起去鹤鸣堂。二豆听说可能有热闹看,早就窜上了房顶,坚决不跟他们走。

何承一个人住榆青院陆漫也不放心了,让他暂时去姜展玉的院子歇息。

何承说道,“这种情况我哪里还能睡得着,我把榆青院安排好,就跟姜大人他们一起,看能帮些什么忙。”

贴身服侍主子的丫头婆子,跟着主子一起去。值夜的婆子和小丫头也不能出东辉院大门了,由夏嬷嬷跟长公主府的管事婆子说好,安排住在府那边。

一行人刚走出东小门,鹤鸣堂的一个嬷嬷就来了,说长公主请他们过去。

鹤鸣堂里,女人孩子吃过饭就被打发走了,除了姜侯爷,二老爷、三老爷、姜展昆、姜展玉几个成年男人在,每个人的面色都很严峻,尤其以长公主为甚。

长公主招手把陆漫叫到身边,说道,“我也收到了展唯让人送的密函。朝堂应该是出了什么大事,弄不好是那个人等不及了……东辉院和榆青院偏僻,又在府里的最外沿,不安全。你们几人就歇在香木院里,何大人同展昆一起,瞧着些护卫……”

这件事发生得突然,姜侯爷居然在宫里没能出来,也没有他的任何消息。众人正狐疑的时候,就收到了姜展唯的信。也没多说,只说京城可能有异动,让府里做好安全护卫。

刚才长公主派人去了隔壁平国公府,看能不能打听出什么消息。不大的功夫,去的人回来禀报,刘国公没回家,刘大夫人也不知道怎么了,正在家里急得不行。

长公主听了,又让男人们去检查府里的护卫工作,不能有一点漏洞。还让女人孩子都老实呆在屋里,不许出门,更不许乱跑跑窜。今天夜里,二老爷、三老爷、姜展昆,再加上何承,都不能歇息。姜展玉身体不好,他除外。

等到戌时正,还是没等到姜侯爷回家,却听说京城已经戒严了。

陆漫把孩子们安置好,又去了长公主那里。长公主已经躺下,由于挂心皇上、太子,还有姜侯爷和姜展唯,她睡不着觉,嚷着心里闷得难受,脸色也不好看。

陆漫让人给她煮了碗安神汤,又给她按摩头部。柔声安慰道,“祖母放心,三爷这么多天没回来,或许就是皇上和太子安排的,他们已经有了准备,不会有事……”

老太太闭着眼睛说道,“嗯,但愿如此。这次的事,本宫居然也没能听到一点点风声。”喘了几口粗气,又道,“好孩子,若本宫死得突然,你一定要照顾好你祖父。也劝着展唯些,众志成诚,团结一心,大家的路才会更好走……”

老太太的想法很让陆漫无奈。姜侯爷,不仅是世袭罔替的卫昌侯,还是从二品的内阁学士,比姜展唯一个正三品武官加勇卫伯高得不是一点半点。即使是任从三品太仆寺卿的三老爷,在朝中的话语权也比姜展唯大得多。而老太太就是觉得姜展唯能量最大,怕他只顾小家,不顾大家。

陆漫说道,“看祖母说的,您的命长着呢,哪里那么容易死。三爷最怕您,您指东,他不敢打西。您好好活着,把他管住,孙媳也帮您看着。至于祖父,不管什么时候,孙媳都会照顾好他。”

长公主苦笑道,“本宫也想活着啊,不就是怕死得突然嘛。人老啰,怕有什么事受不住……”

半个多时辰后,长公主终于睡安稳了,陆漫起身嘱咐了钱嬷嬷几句,才出了屋。

外面星光满天,静极了。

不知道府以外,皇宫里,是怎样的一个情景。想到姜展唯,陆漫的眼里又潮湿起来,不知道此时此刻的他正在经历什么……

初秋的夜风已经很凉了,陆漫打了个哆嗦,抬脚向前走去。

穿过偏厦,来到香木院。突然,她看见远处天际发红,似乎哪里着了火。陆漫吓得一下用手把嘴捂住,匆匆去了垂花门。

同她一起跑向垂花门的,还有几个丫头婆子。怕影响长公主和老驸马歇息,尽管这些人害怕得要命,年龄小的都哭了,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垂花门已经上了锁,鹤鸣堂管事王嬷嬷也站在这里看着南边那片天。

王嬷嬷说道,“三奶奶回去歇着吧,三老爷和尹卫率(长公主府护卫队长)说了,府里各处都很安全,鹤鸣堂外还有许多护卫守护,不会有事。”又皱眉对那几个下人说道,“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若惊了长公主和主子,就罪过了。”

陆漫深深叹了一口气,心中祈祷姜展唯无事,皇上太子无事。只有他们无事了,自己和这个府里的人才会无事。

她反身回了香木院,听到西厢房里传来姜玖压抑的啜泣声,以及姜展魁小声的劝慰。

陆漫赶紧进了西厢,姜玖迎上来抱住陆漫,哭道,“都说外面出大事了,我哥哥呢?他会不会有事?”

姜玖住在西厢的北屋,都上床了,却听见下人的小声议论。她也没心思睡觉了,想出去找陆漫,被告之不能随意出去,在门口又看见天际发红,她就担心地哭起来。

住在东厢的姜展魁听见了,赶紧过来安慰她。说是来劝妹妹,姜展魁的眼圈也是红的,他也担心得不行。

陆漫帮姜玖擦了眼泪,笃定地说道,“你哥哥不会有事。他多厉害啊,鞑子那么凶狠,还不是被你哥哥打败了。乖,回去睡觉,说不定明天你一醒来,就有你哥哥的消息了。”

她劝了好一会儿,才把小妮子劝回去睡觉。又对姜展魁说道,“你是小男子汉,不需要嫂子哄吧?”

第五百二十章 信任

姜展魁红了脸,又挺挺小胸脯,说道,“当然了。哥哥也说,我是男子汉,他不在家的时候,我就要替他把嫂子和妹妹、侄子侄女照顾好。”

他挺汗颜,怎么一到关键时刻自己就先害怕起来,也没能帮到嫂子的忙,别说照顾她了。

陆漫满意地点头,说道,“好,你现在回去好好歇息,睡好了,明天就帮着嫂子把妹妹、侄女侄子照顾好。”

打发走小兄妹,她又去南屋看了姜悦。小妮子睡得正香,清晰的鼾声让人心安,陆漫低下身亲了一下她的小脸,才嗫手嗫脚走了出去。

来到上房,她先去了西屋,小哥俩住在这里。他们睡在同一张小床上,两个乳娘睡在一旁的榻上。

乳娘听到动静要起来,陆漫摆了摆手。她过去看了看小哥俩,两个胖小子脸对脸睡得香。她笑笑,转身离开,去了东屋她的卧房。

她躺在床上,望着落满星光辉的窗纱,又开始思念正处在极度危险中的姜展唯。

外面明明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可她就觉得有隐隐的马啼声和嘶吼声……

天光蒙蒙亮,陆漫就起身了。她望望窗外,晨曦中的香木院美丽安祥,几只早起的鸟儿啾啾叫着,树叶随着微风轻轻打着转儿。

南边天际已经没有了火光,不知道那边的博弈怎么样了……

陆漫先去看了孩子们,都睡得正香,她就又去了正堂。

别的女人孩子不能出门乱蹿,可她要照顾长公主的身体,可以在鹤鸣堂里“乱蹿”。

三老爷来了,正跟斜靠在床头的长公主说话。

三老爷说,夜里派人悄悄打探了情况,昨天那片火光是皇宫和硕亲王府那两个地方冒出来的,外面虽然戒严了,除了皇城和硕亲王府所在的城南,其他地方都秩序井然,说明没有大乱。现在暂时只知道这些情况,其它的还不清楚。

这么看来,的确是硕亲王造反了。他等了那么多年,不知为何突然坐不住了。

三老爷又说,“娘放心,只要没有大乱,大权就还控制在皇上和太子手里,大哥和展唯也不会有事……”

又安慰了长公主一番,才走了。

陆漫亲自服侍长公主起床,老驸马也起来了,陪着老两口吃了早饭,陆漫又要回去安慰孩子们。

老驸马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险,只觉得一家人都紧紧张张很好闹,也闹着跟陆漫一起去了香木院。

姜展魁和姜玖已经起床,那三个小些的孩子还在继续睡觉。

陆漫安慰了两兄妹,让他们在这里不要出去乱跑,才又去陪长公主。也把老驸马哄了回去,老孩子任性起来,只有长公主和陆漫押得住他。

等到下晌申时,姜侯爷终于回家了。

他苍白着脸,走路都有些打晃。

昨天下晌,他和几个重臣正在皇宫养心殿跟皇上商议国事,却突然听说判党造反,宫门也关了,他们出不去了。

他们几人一直被困在养心殿里,没吃没喝,到了今天晌午才有人送去吃食。未时,除了把张首辅和陈次辅留,让其他人回家了。

长公主急道,“皇上和太子呢,还有展唯呢?”

姜侯爷道,“昨天一说判党造反,皇上和周大人就离开养心殿了,一直到我出宫的时候也没看到过皇上和太子,展唯也没看到。哎,宫里乱糟糟的,有些房子和树都被烧毁了。”又道,“娘放心,局势已经被控制了。我看到,宫里除了有御林军,还有黑暴营的人。还远远看到了陆亲家,但一晃眼又不见了。”

长公主总算放心了,让姜侯爷回去好好歇歇。

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皇上还是相信姜展唯的,让他带领黑暴营一起保卫皇宫,还打赢了这场仗。

姜展昆不解道,“有那么多御林军,怎么会把黑暴营调进京?”

三老爷道,“很可能御林军中有判党,得不到皇上的全部信任。”又欣慰道,“能让展唯带着黑暴营保卫皇宫,皇上对展唯、对我们府,那得多信任啊。”

说完,还向南边拱了拱手。

长公主也喜极,眼睛都笑眯缝了。这个孙子因为被定为谢家一党,一直被皇上打压。但真正到了关键时刻,皇上还是愿意用他的。

晚上,硕亲王世子逼宫造反已经被抓,硕亲王自杀,硕亲王府所有人被控制的消息便传了出来。

第二天,除了城南戒严,其他地方都恢复了自由,朝中大臣也都正常上衙应卯。

陆漫想搬回东辉院,长公主没同意。说等到姜展唯回来,把他们一家交到他手里,她才放心。

陆漫住在这里,最高兴的莫过于老驸马了。他一吃了早饭就跟姜玖和姜悦玩在一起,晚上睡觉前才回自己屋。

而长公主喜欢小哥俩,大半时间都让人把他们带到正院去玩。

碗豆黄领着儿子黄豆豆在外面晃荡了两天,才来鹤鸣堂找主子。

何承在京城一消除戒严就去了一趟赵府,何氏母子和赵府一家都好。他又去了仁和堂,以及仁和堂外科诊堂,这两个地方也没在这次动荡中受到影响。不过,因为受伤的官兵多,而仁和堂对外科诊治效果奇佳,还有现成的住院部,所以很多伤员都被送去那里看病。伤势重的,直接住院。伤势轻的,经过大夫处理后,回自己营休养。

姜展唯是在九月初一,把硕亲王的余孽扫完后才回家的。

那天晚上,一家人吃完饭,正陪着长公主在屋里闲聊,就听见院子里姜悦的大嗓门传进来,“爹爹,爹爹,爹爹,悦儿想你,呜呜呜……”

接着,又是姜玖叫“哥哥”的声音,以及老驸马叫“唯唯”的声音。

难得老驸马没有骂姜展唯,还煽情地说,“唯唯不在家,他们都念叨你,我也有一点点想你。”

姜展唯抱着姜悦,姜玖拉着他的衣襟,老驸马和敏哥儿几个老小孩子跟在后面,一起涌进了东侧屋。

他穿着暂新干净的戎装,白皙的脸上轻松自在,含了些许笑意,不像刚经历完一场腥风血雨,倒是像是平常下衙回家。

第五百二十一章 被利用

姜展唯路过6漫面前时,看向她勾了勾唇角,又继续向前走,来到长公主面前。

他把姜悦放下,躬身说道,祖母,孙子不负皇上信任,不负你老人家厚望,同龚大人谢大人刘大人等众将士一起,打败了逆王一党

长公主喜道,好孙子,好孩子,快,过来挨着祖母坐。

她拉着姜展唯坐在身边,又大夸他是姜家希望,弟弟们的榜样。

之后,姜展唯通报了一下情况。其实,长公主等人已经6续从一些渠道大概知道了一些事情,只不过没有那么具体。

自从姜展唯出去把张家后生,不,现在应该说是史家后生,把他找到,拿到他父亲留下的证据,又知道宫中还有两颗硕亲王的钉子。

这些证据不一定能让狡猾的硕亲王认罪,太子和谢家姜展唯就开始布局了。

决定一点点把他们逼急,再引蛇出洞。

赵妃怀孕已经让硕亲王不喜,后来太子的身体越来越健康,长胖许多不说,还脸色红润。虽然硕亲王不知道太子的积症好没好,但太子的身体状况令他越来越紧张。

八月初,又放出一个隐秘的消息,说何晃会断腹中胎儿男女的绝技传给了6漫,6漫被秘密接进宫给赵妃把了脉,赵妃怀的是男胎。再接着,传出太子妃太子良娣太子娘媛同时怀孕。

这一条条消息令硕亲王父子越来越坐立不安,他们没想到五十五岁的皇上居然又会多一个儿子,太子的身体也奇迹般地好起来,还一下让三个女人怀了孕。

硕亲王知道,那个他等了几十年的空手套白狼计划可能不会实现了。

太子等人知道,硕亲王在朝中经营这么多年,肯定有他的势力。但他平时掩藏得极好,关系宽,哪些是他的死党他们根本不知道。弹劾6漫的时侯现了一些,但这只是一小部分,还是位置不高的文官。还有一些不知道,特别是他有哪些军中势力,他们所知不详。

后来太子又把这事禀报了皇上,皇上大惊,他没想到自己如此信任倚重的兄长会惦记皇位几十年,还是害先太子和现太子的推手。

皇上对许多人更是不相信了。除了完全相信御林军中的金护司,就只完全相信姜展唯手下的黑暴营。连太子提议的一些人他都不全信,主要是防着谢家人。金护司在京城内,一有动静,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所以,七月初开始,就6续把黑暴营秘密调入了京城

在上个月二十六那天酉时初,宫中的一个林姓嬷嬷第一个出手了。林嬷嬷是御花园的掌事嬷嬷,这天正好带着几个小太监来给倚轩殿修葺花草。

挺着大肚子的赵妃出来观花的时候,跟她相距只有十几步的林嬷嬷袖子里钻出一条小细蛇,细蛇上的花纹跟林嬷嬷的裙子花纹相似,它钻进草丛中,再寻着熟悉的香味向赵妃爬去

林嬷嬷和毒蛇当然都被抓到了,倚轩殿也被封锁起来。另一个华姓嬷嬷得知消息后,赶紧给正在宫中办事的硕亲王世子送了信,又有一个小太监顺利出了北宫门。

皇上之前非常信任硕亲王,让他主管内务府。硕亲王岁数大了,硕王世子又帮父亲管着内务府的事务,经常会进宫办事。

那天,在皇宫中当值的一位中郎将,还有看守北宫门的将军都是硕亲王的人,硕亲王得知事情即将败露后,赶紧让人通知硕王世子,一不做二不休,让他立即控制太子和皇上,硕亲王在外面行动,两人里应外合他们为了这一天已经准备得够久,只要突击把皇上和太子,以及几个死忠皇上的撑权人捉住,既能成大事。

皇上和太子早有准备,都藏了起来。当天空燃起几束烟花,一直秘密守在京城离皇宫不远处宅院里的黑暴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京城冲进皇宫,硕亲王也有一队人马从北宫门冲进去,中军都督府也开始混乱

姜展唯说得平静,但其中的惊心动魂让在座的人惊叹不已。

6漫没想到,自己莫名其妙被他们利用了一把,还真相了。不过,她可不会承认自己有那个技术。说道,谁出的那个主意,我哪里会断什么男女,这话传出去,我岂不是更麻烦?

姜展唯不好说的是,当初太子和谢家为了把戏做足,还想让6漫真的进宫一趟给赵妃把脉。他极力推辞了,说宫里有硕亲王的势力,他们不敢轻意动皇宫中的人,但6漫就不好说了。

太子和谢家人都知道,硕亲王已经害过6漫一次,便没好意思再强求。

姜展唯说道,漫漫放心,你根本没有去给赵妃把过脉,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以后都会说清楚。

长公主紧紧握着姜展唯的手,笑得满脸菊花,指着6漫对他说道,看看,你不在家,你的媳妇,弟妹,儿女,本宫可都护得妥妥当当。

姜展唯听了,赶紧起身给长公主作了个长揖,笑道,孙子汗颜,娶媳妇回来是孝敬长辈的,哪有让你老人家受累的理儿。回家后,孙子定会给她立立规矩,让她亲手给您和祖父各做一套衣衫孝敬,可不能这样纵着她。

平时不苟言笑的他居然会开玩笑了,可见他此时的心情有多么愉悦。

6漫红了脸,众人也被逗得哄堂大笑。

6漫只得起身给长公主福了福,说道,让祖母费心了。

大奶奶用帕子捂着嘴笑道,看把三叔能耐的。又对长公主笑道,祖母,看吧,你老人家做了点子好事,就吼急地跟孙子表功,却没想到挑拨了人家两口子的关系。等他们两人回家打了架,您又要心疼宝贝孙子,又心疼宝贝孙媳。啧啧,何苦来呐。

众人又是一阵笑。长公主大笑着指着大奶奶道,去,去撕她的小猴嘴儿。越来越能耐了,还挑本宫话里的漏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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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二章 再进一步

钱嬷嬷凑趣道,“老奴也觉着大奶奶说得对。三爷和三奶奶是您的心头宝,若他们打架了,您老人家可不是要心疼嘛。”

长公主听了,又拉着姜展唯的手不停地拍着,看他的眼里既有宠溺又有欣慰。

陆漫看姜展唯轻咳着低下头,他肯定也感到肉麻吧。这一幕,就像《红楼梦》里的贾母宠爱贾宝玉。只不过,那份宠爱,贾宝玉是与生俱来的,而姜展唯却是用命挣来的。

只听老驸马又说了一句戳姜展唯心窝子的大实话,“唯唯讨嫌,他若敢打他媳妇,我就用鞭子抽他。”又四处找着,“鞭子呢,鞭子呢……”

长公主皱眉道,“老驸马又糊涂了不是,刚刚你还说想展唯呐,现在怎么又要打人了。”看看众人又说道,“老大、老三、展唯留下,你们都回吧。展唯还没吃饭吧?叫人再弄些酒菜来。”

姜悦翘着小嘴去拉住爹爹的衣衫,说道,“不想离开爹爹。”

姜展唯摸着她的小揪揪笑道,“爹爹会在家歇息几天。乖乖跟娘亲回去睡觉,明天爹爹带你们去街上玩。”

小妮子一听能去街上玩,还是跟爹爹一起去,高兴地跳了一下,立马去拉陆漫的衣裳,急道,“回去觉觉,回去觉觉。”

陆漫领着几个孩子先去了香木院,让下人们把东西收拾好,一起回了东辉院。

因为有姜展唯的许诺,几个孩子都没有继续缠陆漫,高高兴兴回自己院子歇息去了。路上,姜展魁还求了陆漫,想明天一起出去玩。陆漫想着,毕竟是个孩子,这些天又担惊受怕,同意帮他跟姜展唯求情。

陆漫睡得迷迷糊糊之际,觉得有人亲她的脸颊,再是眉毛,眼睛,鼻子,唇,再用舌头把唇顶开,唇齿缠绕。

这个味道,这个顺序,还有轻重缓急,喉咙里发出的声音,都是她最熟悉和最迷恋的。

她没有睁眼睛,伸出玉臂把他紧紧环绕,迎合着……虽然这一次只跟他分离一个多月,但是那几天的异动让她觉得漫长得如同过了好几年。思念,担心,焦急,盼望,爱恋,渴求,这么多种情绪揉在一起,揉得碎碎的,再揉进血液中,流遍全身每一处。

她的身子已经滚烫,顷刻间被他点燃。两个滚烫的身子紧紧纠缠在一起,在床上翻动……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完了。陆漫已经瘫软,脑袋混沌,嗓子发干,身上没有一点力气。

姜展唯提高声音说了一句,“准备热水。”

侧屋里传来新荷的声音,她出门让婆子从净房后门把一直准备着的热水倒入木桶。

姜展唯抱着陆漫去沐浴。

温热的水蔓延全身,终于让陆漫清明起来,身上也有了一丝丝力气。她感觉姜展唯又有了情绪,闭着眼睛娇嗔道,“不要了,不行了,受不了,想睡觉了。”

姜展唯笑出了声,忙道,“好,好,今天不要了。”想着,反正还要在家里呆好几天。

两人上了床,陆漫相反又有些清醒了,当姜展唯的鼾声传来,她还是没睡着。

她翻过身,双肘撑在枕头上望着姜展唯。明亮的星光射进来,透过绣着花的薄薄的纱帐,把他的脸庞照得明一道暗一道。哪怕他双眉间的那几道浅浅的皱纹还在,也能看出他眉目舒展,似乎嘴角都噙着笑意,感觉他整张脸非常轻松,没有一点冷峻……这是他之前从来没有过的。

陆漫伸出一只手轻轻抹着他的薄唇,能让他在睡梦中带着笑意,多不容易啊,不知道有什么令他开心如斯的事。

她真心希望他能变得轻松、愉悦,把过去的伤害和不开心统统丢掉。

姜展唯被她摸醒了。他睁开眼睛,看到她正呆呆地看着自己。朦胧中,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更显温婉水润。

他伸出大手把她的小手抓住,说道,“怎么,改变主意了?”

陆漫赶紧笑道,“没有,没有。”又道,“我看三爷高兴,睡着了都在笑,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好事吗?”

姜展唯的嘴一下咧开笑起来,眼睛似比窗外的星星还明亮。他用胳膊把陆漫压在自己的身上,说道,“真的有,等到明年一过,我就回京任职了。以后,你夫君能天天回家陪你和孩子了。”

“哦,调回来做什么?”陆漫也兴奋。

姜展唯说道,“皇上已经跟我露了口风,刘国公是太子娘娣的父亲,不再适合当御林军的副统领,会把他调去都督府任职。皇上让我把健锐营的事务处理好,年一过就跟刘国公做交接。”

怪不得他这么高兴。升官了,还还是这么重要的职位。御林军副统领只是从二品,但不是皇上的绝对心腹不能胜任。

陆漫喜道,“恭喜三爷了。那可是皇上的近臣,一般没人敢惹的。”

姜展唯笑笑,又踌躇满志地说道,“龚大人已经快到五十岁了,再过几年肯定会调去别处任职……”

言外之意是,龚大人一走他就能当正统领了。这种太有上进心的下级也不好,还没到任,就开始惦记上级的位置了。

陆漫还是眉开眼笑地说道,“那我预祝三爷再进一步,节节高升。”

姜展唯啄了她的小嘴一下,说道,“漫漫,我说了要给你和孩子们挣最好的,会护着你们,我一定能做到。”

他一个翻身,又把陆漫压在身下。他的嘴唇落在她的唇上,她的唇柔软光滑,如丝缎一般,还散发着馨香,如三月里的娇花。刺激得他的索取越来越强势,也让她呢喃出了声。

他的吻又慢慢下移,下巴,脖子,一片柔软……他的呼吸越来越沉重,大手把那一层薄绫撕开,洁白的肌肤,上面还开着暗红色的小花。他的熊熊烈火再一次把她淹没……

他满心欢喜,千般疼爱,自己终于不需要别人的帮忙,也能护好这个女人了。自己终于通过一步步努力,即将实现从小立下的誓言了……生活,会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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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三章 逛街

姜展唯和陆漫睡得正沉,突然听到拍房门的声音,还有姜悦糯糯的叫喊声,“爹爹,娘亲,太阳照屁屁了,该起床上街吃好吃的了。”

陆漫一下睁开眼睛,窗外有淡淡的光亮。

又听到李妈妈的声音,“哎哟,姐儿,你怎么偷偷跑出来了?这天还黑着呢,哪儿有太阳啊。快别吵了,回去再睡会儿。”

接着,姜悦的大哭声划破东辉院宁静的上空。

陆漫提高声音说道,“让姐儿进来吧。”

在侧屋值夜的新荷赶紧去开了房门。

姜展唯也被吵醒了,说道,“你再歇歇,我起了。”

挂着眼泪的姜悦被新荷抱进了卧房,身上只穿了睡觉时穿的绿色绫缎小衣裳和小开裆裤。

李妈妈没敢进卧房,在侧屋解释道,“三奶奶恕罪,姐儿自己爬下床,搬了小杌子开门跑出去,老奴居然没发现。”

陆漫哭笑不得,对杏儿说道,“给美人榻铺上褥子,让悦儿睡在那里。”

自己的床单上沾了点那东西,她不好让女儿睡在床上。

姜悦又叫道,“悦儿不觉觉,悦儿要出去吃好吃的。”

姜展唯被逗得哈哈大笑,说道,“天还早,卖东西的人还没起床。闺女先睡一会儿,咱们再出去吃早饭。”

他本来没想连早饭都要出去吃,但闺女一闹,就只有将就闺女了。

姜展唯出去练拳,姜悦一躺下就又睡着了。

陆漫觉得身上酸痛,躺下却睡不着了。暗道姜展唯不知道怜香惜玉,自从生小哥俩难产,身子骨就比较娇弱,怎么经得起他两次折腾……

辰时初,陆漫起床,她把自己拾掇得漂漂亮亮的,又亲自服侍姜展唯穿上靓青色绣团花锦缎长袍,戴上八宝紫金冠。

一经拾掇的姜展唯更加挺拔俊朗,威风与儒雅兼俱。由于心情极佳,嘴角一直噙着笑意,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这个样子的姜展唯很少见,原来只要他一在家下人们就紧张,生怕哪里做错了。而此时,屋里的几个下人都放松了不少。

一旁的王嬷嬷笑道,“三爷和三奶奶就是一对碧人,都长得俊,又都能干。”

姜展唯第一次被老妇人当面夸俊俏,有些讪讪的,微红着脸去了侧屋。

陆漫笑起来。

收拾好的姜展魁和姜玖来了上房,李妈妈把依然睡着的姜悦穿好再用一件大衣裳裹着,两个乳娘把还睡着的俊哥儿和彥哥儿抱着,还有皮光毛亮的二豆二狗,一家人去前院上了马车。

姜展唯带着弟弟妹妹、二豆二狗一辆,陆漫带着三个抱孩子的乳娘一辆,几个丫头婆子另一辆。

三辆马车由一队骑马的护卫和长随包围着出了东辉院大门。

这也是陆漫穿越到这里第一次出去吃早饭,有些小兴奋。她觉得,自己就是个劳累命,说得好听是少奶奶,却天天忙得像陀螺。哪怕不忙碌,之前由于怕被人陷害,也不敢随意出府。

先是害怕王皇后一党,再是害怕硕亲王一党,这两党现在终于都被消灭了,她也终于自由自在了。

突然,舒明薇的那张脸又浮现在陆漫眼前,不知道那个女人怎么样了,现在在哪里。又一想,那就是一个没有了本家的女人。她虽然在暗处,但自己随时出门都带着功夫了得的护卫,倒也不怕她。

那个女人怎么没有一点踪迹呢?难道,被烧死的是她,而逃跑那个是她的丫头?

车窗外的喧哗声越来越大,把陆漫的沉思打断,也把姜悦从美梦中惊醒。姜悦的小脑袋从李妈妈的怀里抬起来,问道,“娘亲,咱们在哪里?”

脸上两团酡红,满眼氤氲。

陆漫把她抱进怀里笑道,“悦儿不是想出去吃好吃的吗?咱们在去酒楼的路上。”

姜悦兴奋得一下清醒过来,坐直身子掀开车帘往外看。

马车走了小半个时辰,在一家叫“如意楼”的酒楼前停下。

众人下了马车,向酒楼走去。

姜展唯说道,“这家酒楼是江南人开的,里面的甜羹极是味美。”

这群人一看就是贵人,酒楼掌柜忙不迭地亲自跑来接待,请他们去了二楼包间。

姜展唯点了玫瑰酒酿糯米小圆子、桂花藕粉甜羹、酒酿银耳羹等六样甜品,又要了豆皮小虾包、龙眼小包、黄油小面果等十几样小点心,以及两碗鸡丝龙须面。

这些东西都用漂亮的小碗小碟装着,花花绿绿摆了一桌,看着极是有食欲。另摆了一张小几,是二豆二狗的餐桌,也摆满了食物。

俊哥儿和彥哥儿居然被“香”醒了,看到别人吃得香甜,他们的嘴角流下银线,用小手指着桌子大叫。

陆漫笑着拿起一根筷子,蘸了点藕粉甜羹放进他们的小嘴里。小家伙吃得极是香甜,不停地撸着小嘴。

主子吃了饭,再等着下人们吃完,众人才出了酒楼。

接着,逛了书斋、墨斋、银楼、香粉铺、绣铺,等等,姜展唯买东西一点不手软,大半天花了近千两银子。

晌午在“醉春轩”酒楼吃的饭,还专门给老驸马买了两坛他喜欢喝的小春阳酒。

吃饭的时候,居然碰到了宋明,他同几个朋友来“醉春轩”吃酒。

宋明面色极佳,笑容可掬,穿得像只花孔雀。他已经被皇上任命为内务府总管,得皇上的信任,绝对的肥差。

这个朝代,内务府的总管一般都由皇上信任的王爷或是郡王爷担任。都是亲戚,这个最肥的肥缺不能流入外人田。

姜展唯特别不愿意搭理宋明,但碰上了,人家又是郡王,他只得上前抱拳问好。特别是以后自己去了御林军,跟他打交道的时间会更多。

但他看到宋明先是往他的身后看了一眼,心里还是极其不舒坦,眉毛机不可察地皱了皱。

看到宋明,陆漫也对他微微一笑。她知道,在自己被弹劾的时候,宋明也是尽最大能力帮她呼吁了的。不管作用有多大,那时候他不避嫌,没有置身事外,这个情她还是领的。

第五百二十四章 后遗症

一家人玩到斜阳西落才回家。洗漱完后,又带着买的好酒好菜,还有送长公主的抹额去了鹤鸣堂。

刚来到垂花门,看门的婆子就笑着悄声说道,“三爷,三奶奶,驸马爷怄气了,闹了一天。”

陆漫纳闷道,“我祖父怎么了?”

婆子又笑道,“今天早上,驸马爷吃了饭就去东辉院找你们,想跟着去街上吃好吃的,哪想到你们已经走了。他就气着了……”

姜展唯笑着摇摇头,这老爷子真是越老越任性。

他们刚一走进鹤鸣院的正院,就看见老驸马站在院子里,眼睛都是红的,胡子翘得老高。

他看到陆漫,更委屈了,扯着大嗓门说道,“唯唯媳妇坏,唯唯一回来,你就只要他不要我,今天上街吃好吃的也不带我。你们自己偷偷跑了,把我甩开,你太不记情了。我帮你打架,帮你吵架,还想把私房多留给你,什么都想着你,可你却不记着我……还有悦儿,玖儿,黄黄,豆豆,旗旗,你们都把我忘了……”

说完,就跑去一边生闷气,用后背对着他们。

众人想笑又不敢,都极力忍着。

陆漫牵着姜悦过去跟他解释,说并不知道他也想跟着一起去玩,还说他们一直想着他,等等。又让下人把在醉春轩里买的小阳春和一些吃食拿出来,说道,“……祖父,这些都是你爱吃的,我们专门给你买的,都没给岑哥儿和敏哥儿他们买。”

姜悦又煞有介事地说道,“太祖祖,快快藏好,敏哥哥和岑弟弟看到,该来抢了。”

老驸马听了,回过头来,看到果真是自己喜欢喝的小春阳,还有自己喜欢吃的“金丝雀”、八宝珍鸭,知道他们是想着自己的,又高兴起来。

揪着胡子说道,“这么多东西,我自己吃不完,要给长亭、敏敏、岑岑他们吃。”

陆漫比着大拇指说道,“祖父真好,怪不得家里所有人都喜欢你。”

站在窗内看热闹的长公主和三夫人等人都笑得够呛。

进了屋,二夫人居然也在,陆漫已经有好些天没看到她了。她坐完月子,按理每天晚上就应该来鹤鸣堂吃饭,但她以身子不好为由,很少出来。长公主也体恤她,从来没有怪罪过。

二夫人比之怀孕的时候瘦了不少,虽然没有之前清丽高冷的仙女范儿,但身材微丰,绫罗裹身,五官清秀,也算得上中年美妇。

她的脚边放了个婴儿车,车里的小姜顺白白胖胖,雪玉可爱,正专心啃着小拳头。

二夫人笑道,“展唯媳妇,顺儿已经长到十一斤了,秦御医说她身体健康,没有大的毛病。谢谢你。”

陆漫喜欢小孩子,何况小孩本无罪。她笑着低身把孩子抱起来,检查了一番。目前看来,这的确是个健康的小胖丫头。

她笑着嘀咕道,“嗯,是个健康孩子。”见二夫人没反应,又提高声音说道,“小姑很健康。”

二夫人才听清。她笑得眉眼弯弯,又道,“展唯媳妇,我已经生完孩子快两个月了,可身体还是不好。耳朵特别背,话不说大声了都听不见。记忆力不好,反应也慢,许多事都不记得了,不要说做诗写文章,就是有些生僻的字一时都想不起来。真真奇怪,肚子上的伤口不痛,倒是腰和头经常痛,特别是雨天。还有牙床也痛,嚼东西费劲……你看,有法子治吗?”

她的话说得比较慢,似乎还是在想着说,生怕漏了哪一点没说到。

陆漫瞥了眼坐在一旁气定神闲的姜展唯,犹豫着说道,“这是我们第一次做剖腹产,不知道这是做剖腹产的后遗症,还是手术过程中有我们不确定的因素。如果是后遗症,我们也没有办法,若是其他因素,只有在以后的手术中再逐步完善。二夫人的这些毛病,腰痛、头痛、牙痛,吃药或许能减轻。而其它的毛病,我也不会治,看时间久了能不能好吧……”

她只得这样自圆其说。

二夫人听了极是失望。

长公主心中有些不喜,觉得是二夫人强救陆漫了。说道,“就是产妇顺产,也会落下些腰痛、头痛的毛病,何况是把肚子剖开。你当时多危险啊,大人孩子能活下来,还多亏咱们家有个神医,是奇迹。若是别家,怕是连命都没了。”

二夫人强笑道,“哦,是儿媳强求了。”

三夫人又笑道,“弟妹,之前你最怕的就是孩子不好,现在孩子健康可爱,这也是不幸中的大幸。”

二夫人一听是这个理儿,又笑起来。

等到爷们下衙,众人吃了饭,陪长公主老两口说了阵话,才各回各家。

回了东辉院,陆漫对孩子们说道,“今天走了一天的路,都累了,你们就回去歇着吧。”

今天也的确累了,姜悦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便也没有再缠姜展唯,回了各自院子。

陆漫进了上房,就狠狠嗔了姜展唯一眼。

姜展唯莫明其妙,说道,“漫漫,今天你没玩好?那咱们明日再出去玩一天。”

陆漫让下人退下,才说道,“三爷,你有没有什么骗过我的事?”

姜展唯赶紧摇头否认,“没有。你闹了那么几次,我哪里还敢骗你。”想起了还失踪着的舒明薇,又说道,“舒明薇至今没找到,这是真的。”

陆漫说道,“我才不是说舒明薇。你为什么偷偷让承儿多加药?你知不知道那样有多危险?治病讲究的是精准,而不是谋略。你也看到二夫人的现状了,若药再下多一点点,很可能就傻了。还有,承儿纯良,你不能这样教他。”

原来是指这件事。

姜展唯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说道,“二夫人只是有一些后遗症而已,照样儿女双全,得夫君疼爱。而我姨娘已经死了那么多年,她生前没有享过一天福……”

陆漫惊道,“你这样做,是故意的,是为姨娘报仇?”

姜展唯的脸一下沉下来,冷然说道,“漫漫,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人?”

第五百二十五章 软和

陆漫那句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虽然姜展唯小心眼,腹黑,又对当官有狂热爱好,但他绝对不会利用这件事故意整二夫人,这点底线他还是有。

他们夫妻二人本就见面少,勾通少,两颗心好不容易渐渐靠拢,不能再口无遮拦引起误会。

见他已经沉了脸,陆漫赶紧说道,“看你,又急了。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话赶话,说急了。”

声音娇嗔,还嘟起了小嘴。

姜展唯严肃的脸又缓下来,说道,“我哪里没有那么不堪。虽然我一直不满意……他们,但也不会故意去害一个产妇,何况还是利用何承。我那样做,就是以防万一,想尽量把她的命保下来,确保你平安无事。”

陆漫上前两步,伸手把姜展唯的脖环住,抬起头说道,“我在三爷的眼里,就那么傻,傻得不知道先保二夫人的命?我知道三爷主观是为我好……但是,治病和打仗不一样,打仗的人数或许越多越好,可治病用药讲究精准,多了反倒会坏事,害了人命。再说,承儿岁数还小,那样做对他不好……”

她说了一大堆有关医德、用药过量如何危险、何承年纪小怕他把持不住等理由,声音和缓、轻柔,像掠过耳畔的和风。

即使姜展唯对其中的一些话不赞同,不以为然,也不好意思打断或是反驳,都好脾气地答应下来。他心里想着,你可不就是有些傻嘛,既然是适合,那别人和你的利益就是适中的,何况还是那个“别人”把你害得这样惨。在他眼里,她的命和利益高于一切。若是下一次再遇到她和别人生死相关取其一的事,他依然会力保陆漫,只不过不会再把小舅子牵扯进去……

不过,小媳妇如此表现令他十分开心,她终于软和多了,不再像以前那么尖锐,一句话能够噎死他。

王嬷嬷怕主子吵架,一直没敢回自己家。后来听到两人不仅没吵架,说话还和声细雨,最后高高兴兴上了床。她乐得一脸菊花,嘱咐丫头好好服侍,才自去家里。

第二天上午,陆漫写了贴子,分别给何氏,付家,高家,杨家,明天把他们请来家里玩一天,还请了李掌柜。女人们白天玩半天,男人晚上下衙过来喝酒。

她想何氏和小鱼儿了,何氏也想看看杨姑娘,明天就把她一起请来。另外,还得跟何氏商量一下何承向刘府提亲的事。所以何氏上午就要来,其他人下晌再来。

太子的病治好已经公布于众,刘惜蕊也终于能拿下面纱走到人前。刘惜蕊有个当太子的表哥,还跟太子同病相怜,又被封为郡君,大伯是平国公,堂妹又是太子良娣。尽管已经十八岁了,脖子上还有道浅浅的疤痕,还是得到许多豪门世家的青睐,提亲的人踏破了刘家门槛。有些后生甚至要比她小两三岁,媒人的话偏还说得好听,说什么“女大三,抱金砖”。

她已经跟姜展唯说好,把何承的事情定下来,一家人就会去渠江镇住一段时间。年后姜展唯调回来,她就没有机会出去住了。她已经看出来,长公主只要活着,就不会放他们二人出去单独开府。她想远离那边,还遥遥无期。

刚吃过晌饭,鹤鸣堂的钱嬷嬷就来了。她走得很急,鼻子上都出了小汗珠。

陆漫起身让座,笑道,“嬷嬷何事这么着急?”

钱嬷嬷没有坐,说道,“刚刚宫里来人了,宣召三奶奶去东宫,给太子妃和太子良媛把平安脉。”

这次,只有太子良娣真正怀了孕,太子妃和太子良媛并没有怀孕,说她们三个同时怀孕是为了刺激硕亲王。

她们找陆漫看病定是为了怀孕。到目前为止,陆漫还从来没进过宫。

姜展唯说道,“我陪你去。”

钱嬷嬷笑道,“三爷放心,长公主会陪着三奶奶一起进宫。”

两人换了衣裳,一起去了鹤鸣堂。

长公主和陆漫上了一辆马车,姜展唯骑着马,在一队护卫的护送下,去了皇宫。

到了皇宫,姜展唯等在宫门口,长公主和陆漫坐着轿直接去了东宫。

进入大殿,太子妃和太子良媛都起身相迎。长亭是皇上的同胞长姐,地位超然。

太子妃笑道“还劳烦皇姑跑一趟,真是罪过。”

许多没见的太子妃更加雍容华贵,眼内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那个爽朗明快的小姑娘永远消失了。

太子良媛长相清秀,更加内敛。

太子的这三个女人,现在日子最好过的相反是太子良娣刘氏。刘国公低调会做人,刘惜蕊跟太子同病相怜,皇上愧疚李妃和李妃娘家族人,先刘三夫人是受李妃之累中毒早死,这几点都让皇上和太子不得不对刘氏另眼相看。

而谢氏和洪氏,一个因为娘家被皇上忌惮,一个娘家是罪臣,都必须低调和隐忍。

洪氏不说了,洪家跟着王家干了不少坏事,影响到她也说得过去。而谢家,却是保卫大楚的大忠臣,只因为皇上的一点想法,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权势滔天的谢国公,都要夹着尾巴做人。

陆漫给她们把了脉,两个人身体没有大毛病。她们说睡眠不好,胸闷,乏力,心悸……或许还有心情烦躁,不好明说……吃了许多中药都不见好。

陆漫再看看她们精致的妆容,厚厚的粉黛也盖不住雀斑和小豆豆。

这就是压力过大,心情烦躁,造成内分泌失调,当然这是西医说法。中医的说法是郁结于心,内火旺。

陆漫给她们开了一些药,又说了一些含维生素E和C多的食物、水果,让她们多吃。至于要心情好,不要烦躁之类的话,她根本不敢说。想着回去告诉姜展唯,让他传话给谢家,太子妃想要怀孕,必须先把心情调整好。

看完病,长公主和陆漫就起身告辞。刚出了东宫,一个太监就迎上来,笑道,“长公主殿下,姜少夫人,赵妃娘娘请你们去倚轩殿坐坐。”

第五百二十六章 老来子

若是以前,长公主根本不稀得搭理一个小妃子。但现在赵妃怀了龙种,若真的生个儿子,那可是皇上的老来子。她虽然一直想让皇上的后人多一些,但现在并不希望皇上的儿子多,而是希望太子的儿子多。

长公主当然也不愿意得罪赵妃,只得笑道,“就是赵妃娘娘不邀请,本宫也想去看看她。她也快生了,要好生爱惜身子,争取生个大胖小子。”

太监笑得一脸灿烂,躬身道,“承长公主殿下吉言了。”

她们又坐轿去了倚轩殿。倚轩殿离东宫比较远,过了数不清的亭台楼阁,一个大御花园,半条金滟河。

这里很像前世的故宫。

长公主领着陆漫进了倚轩殿,赵妃起身迎接。携着她的手咯咯笑道,“长公主的精神头还是那么好。”

长公主也笑道,“赵妃娘娘要注意身体,争取给皇上生个老来子。”

赵妃笑得更甜了,说道,“承长公主吉言,我也想啊。”

陆漫给她曲膝福了福,说道,“见过赵妃娘娘。”

赵妃挺着个巨大的肚子,上下看了两眼陆漫,又对长公主笑道,“都说三郎媳妇相貌好,有本事,真是呐。”

身着宫妆的赵妃肚子很大,人却不算胖。白净,端庄,气场十足,也很会说话。

长公主后来听了陆漫对赵妃的形容,撇了一下嘴,说道,“还‘气场十足’,几个月前,她还是小婕妤的时候,见着本宫连腰都挺不直。现在,她不仅有本事把本宫从东宫拦去倚轩殿,还能拉着我的手……”

当然,这是后话了。

几人落座后,赵妃又道,“听说三郎媳妇来了皇宫,就想让你也帮我瞧瞧,看看有什么不妥。听皇上说你医术绝佳,做的那个剖腹产史无前例,还为太子殿下和刘姑娘根治了积症。呵呵,这么好的医术,我早就想请你进宫了。”

她的预产期是这个月的月中,就快了。

陆漫给赵妃摸了脉。她的面上无波,心里却惊滔骇浪。赵妃怀的是男孩,没想到老皇帝这么大岁数又将迎来一个老来子。

陆漫知道,长公主、姜展唯、老谢家,都不希望赵妃生儿子。

她看到赵妃一直看着她的脸色,紧张得脸都有些微颤,或许还有自己看不到的人在观察自己。

她极力压制着情绪,笑道,“娘娘的脉象很好,没有任何不妥。”又非常殷勤地请赵妃去榻上躺下,帮她摸摸孩子的胎位。

见陆漫如此,赵妃有些失望。她希望陆氏真的能有何晃断胎儿男女的本事,说她怀了龙子。

她躺去榻上,陆漫摸了摸,胎位很好。

便笑道,“赵妃娘娘的一切都好。到底是贵人,得上天护佑。”

这话又把赵妃说笑了。

赵妃又开始关心太子妃和太子良媛,说道,“皇上子嗣单薄,本宫作梦都想那两个小媳妇能早些为皇上诞下龙孙。三郎媳妇要把绝活儿拿出来,这也是为圣上分忧解难……”

话说得好听。刚才她先紧张,后失望,那极力掩藏的表情已经充分说明,那么迫切想自己生儿子的妃子,可不会真的想让太子的女人生儿子。

陆漫不好意思笑道,“我的医术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厉害。刚才给太子妃和太子良媛把了脉,看法跟御医相差无几……”

几人闲话几句,长公主就提出告辞。

赵妃挽留道,“长公主难得进宫一次,圣上甚是想念。我已经遣人去请皇上来这里用晚膳,你们也能叙叙姐弟之情。”

长公主也想皇上了,听说皇上要来,便也高兴地留下。

日落时分,皇上来了。

长公主和陆漫给皇上见礼,皇上亲自把长公主扶起来,又对陆漫说道,“三郎媳妇起来吧。”

皇上同长公主絮叨了几句过去的时光,又夸了姜展唯几句,说此子再加磨砺可当大用。说得长公主一脸灿烂,直说再当大用也得皇上愿意用。

两人说话态度亲昵,随性,连赵妃都插不进去嘴,可见姐弟的感情有多好。说白了,即使姜展唯跟谢家走得近,但因为他是长亭的孙子,皇上还是愿意相信他。

饭后,长公主和陆漫告辞。走的时候,长公主又拉着赵妃的手,让她注意身体,自己可盼着她能为皇上生个老来子。

这话不仅让赵妃乐得眉眼弯弯,皇上也难得地朗笑出声。

来到宫门口,不仅姜展唯等在这里,连姜侯爷、二老爷、三老爷都在。

当臣子不易,当孝子贤孙也不易。守在亲舅舅(舅爷)的家门口,还是得饿着肚子等老娘(祖母)。

回到长公主府,众人先把长公主送回鹤鸣堂。老太太折腾大半天,已经非常辛苦了。陆漫又帮她按摩了一刻钟脑袋,见她轻松下来,才起身回去。

回到东辉院,已经戌时末,孩子们都睡了。

下人把酒菜摆在东侧屋的炕几上,陆漫也陪着姜展唯吃了一点东西,喝了小半杯酒。

想到赵妃肚子里的男胎,陆漫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把太子妃的现状说了,让她一定要自我调整心态。

姜展唯叹道,“为了子嗣,好像皇上又要给太子殿下指两个女人。太子现在心里还是非常倚重谢家,也记着谢家帮他的情份。但以后女人多了,其他女人若再生了儿子,他偏还不能跟谢家走得太近,这份情又能记多久呢?”

一说到政治陆漫就头痛。尽管心里非常同情太子妃和谢家人,但自己在权谋上就是白痴,帮不上一点忙。又想着,还是要把老太太的身体调养好,让她活得久久的。她在,这个家才能好。

她说道,“可惜太子妃身在深宫,若是在外面,我也能天天给她施针。还有那个赵妃,”陆漫试探道,“若她真的生了儿子,你说会对太子有威胁吗?”

姜展唯道,“皇上圣明,即使再喜欢老来子,也不会换储君,毕竟太子是他多年费心调教出来的。但肯定会升赵妃的份位,人心易变……”

第五百二十七章 撑腰

翌日巳时,何氏就带着小鱼儿和庶女赵映来了。

姜展唯给何氏见了礼,就去了外院。

听说小姑娘想听戏,陆漫让人去叫两个小戏子去晨院,专门唱给赵映和姜玖听。

何氏已经瘦多了,身材如生孩子前一样胖瘦适中,似乎穿着也比之前更加明艳了一些。她眼神安详宁和,穿着合体的石榴红撒花锦段褙子,戴的饰品不多,但绝对奢华,看着艳若桃李,灿若春华,比生孩子之前更多了两分风韵。

她生产时并没有伤着身子,家里富足吃得又好。一下子瘦了这么多,一定是刻意控制饮食减肥。女为悦己者容,单纯的何氏也知道为自己和儿子打算了。赵亦有权有貌有才,还有年轻的小妾,何氏的危机感非常强。只不过她这个毅力非同寻常,也够拚的了。

何氏城府不深,比较单纯,她是在用她的美丽、优雅、善良、温婉,以及对丈夫的崇拜来留住丈夫的心和爱。听说,赵亦对她极是宠爱,即使在她怀孕期间,也很少去小妾那里……

赵亦和何氏是典型古代恩爱夫妻的写照,举案齐眉,郎才女貌,男强女弱,其中横插着其他女人。

若是她跟了李掌柜,肯定会随性得多……陆漫赶紧把这个假设打消,李掌柜的未婚妻今天就要来家作客了。

长开了的小鱼儿更漂亮了,小胖脸白里透红,圆溜溜的大眼睛,红红的小嘴,挺挺的小鼻子,还特别爱笑。陆漫抱起比自己儿女还小的小弟弟,在他的脸上狠狠亲了两口。

馋得姜悦直叫,“悦儿也要亲舅舅,悦儿也要亲舅舅。”

陆漫逗她道,“他不是你的亲舅舅,还是你的表舅舅?”

姜悦语塞。

何氏嗔了陆漫一眼,把姜悦抱起来笑道,“先跟外祖母香亲香亲,再去亲近小舅舅。”

闹了一阵,陆漫就带着孩子们和何氏母子一起去了鹤鸣堂,给长公主请安的同时,再说说请长公主给何承和刘惜蕊说合的事。

这事陆漫已经求了长公主,长公主也高兴地答应下来。但何氏做为何承的母亲,还是应该再去说说。

三夫人、大奶奶、江氏领着几个小孩子已经在那里了。

看到小鱼儿,长公主也极喜,亲自抱了抱,又让江氏来抱,争取明年生个同样漂亮的小哥儿。

二夫人听说小鱼儿来了,也带着姜顺来了。

今天何氏来这里的目的是请长公主做大媒,本来不想发火,有些事后一步再说。但她见二夫人像无事人一样,脸便一下沉了下来。

她对长公主说道,“还好我这次生的是个儿子,若是闺女,我又该心疼了,怕她将来被公婆揉搓,被逼上绝路。”说着眼圈就红了,继续说道,“我也是坐完月子才听我家老爷说了漫漫的事,我哭了好久,心都碎了。老天,漫漫是他们的儿媳妇啊,漫漫是好心想救人啊,他们不领情不说,还这样整她!说她妖言惑众,惨无人道,说她切婆婆的肚子练手艺……天呐,条条大罪都是把漫漫往死路上逼……最后居然弄出个什么《夙求》,架着漫漫救命做手术。若万一失败了,人家就是死都荣光,却可怜了我的漫漫……”

何氏边数落边哭,伤心得不行。

二老爷夫妇差点把儿媳妇害死,人家娘家人来讲理了。

老太太平时强势,护短,但此时被何氏说得理屈词穷,中间又碍着一个陆漫,她也只有红着老脸骂二老爷,说自己教子无方。三夫人也在一旁赔着不是。

二夫人则脸涨得通红,坐在那里不知所措。

这是老娘给自己撑腰来了。遇母则强,温柔的何氏嘴皮子也利落起来。

陆漫过去拉着何氏的衣襟劝,何氏又打了她一下,骂道,“看你平时伶伶俐俐,怎么就由着人那样欺负。人家都要把你逼死了,你为什么不来找娘。我可怜的漫漫,你从小受了那么多苦,嫁进婆家还差点被公婆整死……”

这边的动静闹得有些大,在家的姜展唯和姜展玉赶了来。

姜展玉跪下给何氏磕了三个头,替父母道歉,并再次感谢了陆漫。

何氏没搭理他。

当姜展唯跪下的时候,何氏起身把他扶起来,说道,“好孩子,我知道你对漫漫好。你更委屈,有那样拎不清的父亲嫡母,不知小时候受了多少苦。还好你拚了命把前程挣到手,否则还不知道你们夫妻要受多少委屈……”

闹腾到了中午,长公主留何氏在这边吃饭,何氏觉得也闹够了,还是不能得罪老太太,便点头同意。

二夫人自觉没有脸呆下去,同姜展玉没留下吃饭,告辞走了。

席间,长公主的态度特别好,大大表扬了陆漫和姜展唯,还大包大揽,说明天她亲自去刘府说合,还让人下晌就去给刘府送贴子。

饭后,陆漫和何氏领着孩子们回了东辉院。

陆漫见何氏哭得眼睛通红,让她去歇息歇息,何氏不愿意,又拉着陆漫骂了一顿。骂她关键时候不去找当娘的帮忙,还骂她瞎好心,对待那些不知记情的人,就不应该管闲事。

陆漫挺汗颜。自己一直觉得何氏老实单纯,但今天的表现着实令她意外。她承认了错误,并保证以后有事了,一定去找娘,也不会再自找麻烦了。

何氏重新净了面,化了妆,娘两个又坐在炕上说悄悄话。

何氏说,可惜赵亦不会打架,他去衙里找过二老爷骂人,可二老爷就是滚刀肉,骂了半天也不再乎……

又说,她生了小鱼儿赵亦特别高兴,又悄悄以她的名义置了一千亩良田。只是位置有些远,在定州一带。还说赵大爷调动已经有了眉目,年后就能回京城任职,会在吏部。赵二爷秋试考上了举人,已经定了亲。赵亦的意思不让他继续上国子监,虽然国子监里有几个先生不错,但生员太多,准备请一个好先生在家里单独教授他,争取明年春闱考上进士……

第五百二十八章 会做人

上个月的九日、十二日、十五日进行了乡试,十六岁的陆畅也参加了。陆家人都是学霸,小小年纪的陆畅也考上了,只不过排名较后,陆放荣的意思是明年不下场,等到再下一届春闱再考。

陆放荣因为一直在执行秘密任务,陆漫之前也不能随意见外人,所以她跟陆家人都没见过面,这些话还是听姜展唯说的。

母女两个念念叨叨,迎来了一第批客人,就是高院使的夫人和两个儿媳妇、一个闺女。相差不过半刻钟,付院判的夫人和一个儿媳妇、一个闺女就来了,杨夫人和杨姑娘跟付家人一起来的。

杨姑娘长得眉清目秀,个子不高,说话软软糯糯,有南方人的柔媚。

何氏一看就喜欢上了。她先抹下腕上两个翡翠镯子,分别给了高姑娘和付姑娘当见面礼,又从头上取下一根嵌了一大二小三个猫儿眼的大凤头钗给杨姑娘当见面礼。

这是她之前准备好的,礼物相当贵重,特别是凤头钗。高大人和付大人是何承的顶头上司,杨姑娘又是李掌柜的未婚妻。

杨姑娘愣了愣,这么贵重的礼物她不知道该不该接。

何氏笑道,“李大掌柜是我父亲最喜欢的徒弟,我从小就把他当亲弟弟看待。哎,因为我父亲含冤而死,我又远走蜀中,他就看顾着漫漫和仁和堂,一直没娶媳妇……这是我的一块心病。现在他终于要成亲了,我高兴,也替我父亲高兴。不是我自夸,我这个师弟脾气好,才学好,又顾家,谁嫁给他谁就掉进蜜罐里了。”

李掌柜没有家人在京城,何氏就代表婆家长辈了。

杨姑娘红着脸接了过去。

高夫人和付夫人又夸了李大掌柜有仁有义,杨夫人的笑声也犹为响亮。

何氏今天的表现着实让陆漫刮目相看,这些话说得多好啊。看来,不光女人能当男人的学校,男人也可以当女人的学校。何氏嫁去赵府一年,越来越会做人和说话了。

陆漫也十分礼遇这个未来的小干娘,领她去自家后院参观了一圈诊室、病房、手术室,又含蓄地说了一些李掌柜的好恶和趣事。小姑娘非常感兴趣,听得小脸红红。

期间,下人悄悄来报,陆放荣来了,正在前院由姜展唯陪着。

何氏在这里,晚上赵亦又要来,肯定不能留陆放荣在这里吃晚饭。

陆漫见何氏跟客人们说得高兴,便起身去了前院。

陆放荣见陆漫来了,一脸兴奋地说道,“漫漫,我今天去姜老二的衙门里把他打了,若不是有人拉着,我不止打得他头破血流,我会打得他半年起不来床。他太坏了,怎么能这样对待儿媳妇……”

陆漫很是感动,今天亲娘亲爹都来帮她找场子了。

陆漫笑着亲自给他续了一杯茶,几人又说了一阵话,才把陆放荣送走。

晚上,赵亦、高大人、付大人、杨大人、何承、李掌柜都来了。男客们由姜展唯和何承陪着在前院吃饭,女人孩子由陆漫陪着在正院吃饭。

饭后送走客人。何承没有跟着何氏去赵家,明天还请了半天的假。即使他知道刘国公会答应这桩亲事,还是想在家里等消息。

因为前些日子陆漫不自由,置聘礼的事由何氏和曾嬷嬷帮着办的,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御赐的府第也开始装修了。

初四上午,刘国公专门请假在家侯着。巳时,长公主在姜展唯和陆漫的陪同下,去了隔壁的平国公府。

几人几句套话后,长公主表达了刘四姑娘美丽聪慧,贤德淑良,何承的长辈十分喜欢,委托她来帮着说合。

刘国公又说何承乃忠臣之后,医术高超,人品高洁,他们也非常喜欢,又感谢长公主亲自来说合,云云。

最后当然是皆大欢喜了。

九月初六是吉日,何承托官媒去刘府正式求娶刘惜蕊。

刘惜蕊明年十九岁,在当代属于大龄女青年,何承明年十八岁,年龄也不小了。所以两人的流程走得比较快,半个多月就把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都走完了,正式定于明年七月二十两人成亲。

期间,大楚朝发生了一件天大的喜事。九月十二,赵妃为老皇帝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宋瑾。老皇帝高兴,封赵妃为贵妃。因为太子的关系,又追赠已经过世的李妃为贤德皇后。

闵四奶奶也于九月十四生下一个闺女,取名闵加芳,芳姐儿。这让闵加明非常得意,因为谢开沛和姜悦只有弟弟,而他却有个香喷喷的妹妹。

这让去参加芳姐洗三宴的谢开沛和姜悦一阵羡慕嫉妒恨,闹着自己的娘亲也快些给自己添个妹妹。

陆漫有好些日子没见到谢大奶奶了,两人一直窝在闵四奶奶的卧房里说着悄悄话。

陆漫得知了一个劲爆消息,谢煜因为心情郁闷,居然纳了个小妾。

谢大奶奶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都红了。

闵四奶奶劝道,“谢大人已经算是好的了,他那样大的官,今年都三十岁了,才纳了一个妾。哪里像我家那位爷,今年二十三岁,就有两个小妾,两个通房。那些女人,你就把她们看成玩意儿……”

陆漫唏嘘不已。谢煜可是姜展唯崇拜的大哥,也是自己一直佩服的人。当初他信誓旦旦一定会对谢大奶奶好,现在又拥另一个女人入眠……或许在他看来,纳一个小妾并没有对妻子不好吧。

听说谢老国公的身体也不太好,陆漫又是心疼不已。她专门派人回府请示了长公主,在下晌回家的时候,绕道去谢府给老爷子看了病。

老爷子有些脑梗,只是不算太厉害。陆漫给他开了药,除了一些汤药,还开了水杨丸,又说了生活中的注意事项。

九月二十一,姜展唯带着妻子、三个儿女、妹妹、老驸马一起去渠江镇的家。

是的,这次老驸马也去了。他为了能跟着孙媳妇一起去玩,也是拚了。不仅跟长公主闹腾了好久,还专门给姜展唯作了保证,以后再不骂他讨嫌。

姜展唯和陆漫都不想带他,但长公主同意了,也只得咬牙带着那个老麻烦。

假条

非常抱歉,清泉卡文卡到崩溃,请假一天。写这本书的时候,清泉定下目标,坚决不请假,可清泉这是第二次请假了。

难过,可真的没办法。这篇文定于下个月初完结,也快了。。。

《金玉良医》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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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九章 一失足成千古恨

一家人午时到了渠江镇。院子小,又人多,只得挤着住。

老驸马领着几个下人住东厢,委屈谁也不敢委屈他。陆漫和姜展唯住上房东屋,姜悦住西屋,中间厅屋既当客厅又当餐厅。姜玖住西厢北屋,一对双住南屋。

老驸马早听姜悦吹过牛,说院子后面的大江如何大,上面的大船如何大,晚上坐大船如何好玩。吃饭的时候老驸马就说,一定要在晚上坐“点灯灯”的大船玩。

这也是姜悦闹了好久的事,姜展唯点头答应,晚上会带他们去玩。

姜悦又说起了隔壁住着个小坏蛋哥哥,打了自己,让老驸马去帮自己打回来。她不记得小哥哥的名字,只记得打架的事。

陆漫也想起了那个淘气的小男孩夏凡。夏家因为是王家一党,家主被斩,主家流放。而夏将军家是族亲,从轻发落,被贬为庶人回了原籍,子弟三代内不许出仕。

便说道,“那个孩子已经不在这里了,回老家了。”

老驸马得意道,“看看太祖祖有多厉害,他一听说我要来,就吓得回老家了。”

姜悦深以为然,崇拜地看看太祖父。

饭后,老小孩子去歇息,姜展唯去了营里,陆漫就带着人收拾带来的东西,又让王嬷嬷去把自家给张家、范家等相好人家带的东西送去。之后,听了一下姜嫂子的禀报。

姜嫂子是陆漫前两个月派来的,主要帮着陆放荣做置办聘礼,装修院子,打家具,置办家当等事务。

陆放荣忙碌,两个儿子一个上国子监,一个上书院。他又不愿意让陆老太太和陆大夫人帮忙,也不相信京城陆家的下人。这里的老仆人不得用,只得求到姜展唯那里,姜展唯就让陆漫找个人来帮忙。

姜嫂子是侯府的家生子,父母都是管事,她没嫁人的时候还是三夫人的二等丫头,利落能干,又了然大户人家的居家审美和许多事情。

她说,聘礼全置办好了,加上一千两银子的礼金,共计二千两银子。陆家院子基本上装修好,家具还差些收尾活计,日常用品、各种摆件等东西也快置办齐整了,总共费用加起来大概有近千两银子……

她有些脸红,“那么多银子,只能做到这样。”

陆漫夸了她几句,还赏了十两银子。

等到老小孩子起床,陆漫领着他们在一大群护卫、下人的簇拥下出了后门。

姜玖和姜悦手牵着手,俊哥儿彥哥儿被乳娘抱着,陆漫亲自搀着老爷子,在离江边二十几步的地方散着步。

怕老爷子出事,陆漫严格规定,没有姜展唯和自己的同意,不许老爷子离开自家后门的百步远,更不能靠近江边。

深秋的江风比较凉,但午后的阳光大,感觉还是很舒适。渠江蜿蜒辽阔,江面上行驶着许多大小船只,跟长公主府秀美的镜湖一点都不一样。

老驸马又嚷道,“唯唯媳妇,我想坐大船。”

陆漫还没说话,姜悦就抢先说道,“太祖祖,晚上点灯灯的大船更好玩。”

老驸马聪明地说道,“我既想坐点灯灯的大船,也想坐现在的大船。”

咦,还可以这样啊!

姜悦看向陆漫。

跟老孩子讲不通道理,陆漫忽悠道,“这里的船不是咱们家的,他们不靠岸,上不去。等晚上吧,晚上靠岸的时候再上。走,我领你们去镇里买好吃的。”

姜玖当然更愿意逛街了,马上笑了起来。对姜悦说道,“姑姑荷包里专门带了银子,给悦儿买竹编玩具,给俊哥儿彥哥儿买木头小鸡。”看了一眼老驸马,又道,“也给祖父买好吃的。”

姜玖非常享受自己掏银子买东西的感觉。

一众人进了家里的后门,从前门出去。路上,陆漫跟熟悉的人打着招呼。

相比深宅大院,陆漫更喜欢这里。可以随意出门,出门就能碰到不一样的熟面孔,聊天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多上下尊卑和礼节,一切都是平常人家过日子的随意。

在镇上买了些新鲜鱼虾和菜蔬瓜果,几个老小孩子又买了些吃的玩的,才回了家。

陆漫来了兴致,还去厨房亲自做了个黄金大虾和清蒸鱼。

晚上,姜展唯和陆放荣一起来家里吃晚饭。

对于几个老小孩子来说,陆放荣这个真正的亲家还没有赵亦受欢迎。互见了礼后,各自走开。

吃饭的时候,姜展唯和陆放荣一桌,其他人一桌。

当陆放荣听姜展唯的意思,自己想接姜展唯的班不太可能,情绪很低落,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

这事陆漫也听说过。姜展唯一直想让陆放荣接自己的班,在打“保卫皇宫”那场仗时,全程带着陆放荣,就是想让皇上和太子对他留下好印象。

当姜展唯向皇上举荐陆放荣时,皇上还是说,“此子见利忘义,大事上犯糊涂,家事上又处理不好,当不得大用。健锐营是大楚军中的一把利剑,朕不放心把它交给这样的人。”

姜展唯跟陆放荣接触得久,比较了解真正的他。他任由陆老太太欺负、休弃何氏,是他的不对,他原来也的确在家事上犯糊涂。后来他吃了那么多的亏,也深刻认识到了错误。而且,他于军事上真的有天赋,打仗时很多事都是他出的主意……

但是,那样的坏印象已经给人留下,就不太好改变。

陆放荣后来喝醉了,又流出流泪,说道,“一失足成千古恨。我失去了天下最好的女人,又丢了前程。我知道,我如今能稳稳当当当着这个官,还是因为我有个好女婿,否则早被人挤兑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去了……”

陆漫见了,赶紧起身领着老小孩子出去。

都走到门口了,老驸马又有了片刻的清明,回头说道,“活该,亲家太太多好的人,你还要欺负她……”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陆漫硬扶了出去。

走出了门,姜悦回头大着嗓门说道,“爹爹,你还要带我们去坐点灯灯的大船。”

老驸马又补了一刀,“陆家傻小子快些走,莫耽搁我们坐大船。”

第五百三十章 装点门面

都这样被嫌弃了,陆放荣也不想再继续喝酒,起身告辞。

姜展唯只得安慰了一句,“来日方长……”

看到陆放荣这样,陆漫也不好不管,亲自扶着他,再让下人带着送陆家的东西,出了家门。

陆放荣跟陆漫念叨着,“这是老天有眼,对爹的报应。漫漫不要再记恨爹了,爹心里真的很苦……其实,升不长升官还要靠后一步,就是这个健锐营里的从三品也是爹之前没想到的。可是你娘……”

陆漫忙制止道,“二老爷,人要往向看。那些过去的人和事,过了就过了,你即使再想也不属于你了。你要在意你现在拥有的,这样你才能知足、幸福,也能让你身边的人快乐幸福。若再不知道珍惜,失去了现在拥有的,将来你又会像现在一样悔恨……”

路过张家门口时,看见一辆马车停在那里,张夫人和刘姑娘被人扶下来。

刘姑娘不好意思地跟陆放荣屈了屈膝,又对陆漫笑笑。

张夫人先跟陆放荣打了招呼,又呵呵跟陆漫笑道,“姜夫人来了,我们今天去京城买了一天的东西,哎哟,都快关城门了才出来……”

她们是去京城给刘姑娘置办嫁妆。

陆漫跟她们说了几句话,又扶着陆放荣向前走去。声音放得极低,说道,“刘姑娘很好,无论人品还是家世,为了两个弟弟和你们的小家,爹千万不要再伤人家的心了。”

只要陆漫一叫自己“爹”,陆放荣就开怀,赶紧承诺道,“爹会的,会的。”

经过装修的陆家,漂亮多了,也贵气多了。在这一排院子里,除了姜家就属陆家最上档次。

正房和厢房都重新刷了漆,外檐还加了一圈外廊,柱子上画着花鸟,廊下挂着灯笼,跟天上的星光相辉映,把院子里照得亮堂堂的。院内增加了假山石,还摆了许多盆栽花卉。

看到这个不一样的家,陆放荣又高兴起来,带着陆漫参观了一圈,又往后院走去。

后院的变化更大,之前的猪圈鸡圈都没有了,马棚用砖墙隔开。多了一个小池塘,池塘上还搭了一个小石拱桥,边上又栽了许多梅花树、海棠树、玉兰树……

屋里空荡荡的,正房的家具等着张家那边送来,其他屋里的家具都在后罩房,是楠木的,正在刷漆。

大面上看,非常不错。但细节处就不行了,最值钱的摆件是一架鸡翅木的八扇苏绣围屏,其次是一架一尺见方的青玉雕花摆件。其它的,包括茶具碗碟这些细节处的摆设用具都很一般。

陆漫已经听说,刘姑娘的嫁妆加起来有一万两银子,比陆家出的两千两银子多的不是一点半点。而且,成亲时她的哥哥嫂子都会来,家里太寒酸也不象话。

陆放荣看出陆漫有些嫌弃,搓着手说道,“你奶共给了二千五百两银子,爹又添了一千两进去,除去用了的,还剩下几百两要用在迎亲那几天。这已经是出乎意料的好了,刘姑娘也知道我的情况,不会嫌弃。”又笑道,“爹在战场上有些斩获,加上平日积攒,还有两千多两银子的私房,但不敢拿出来用,怕,怕……嘿嘿……”

陆漫说道,“这次爹护驾有功,皇上不是赏赐了五百两银子吗?”

陆放荣说道,“爹跟老太太和大哥他们没分家,这明面上的银子,上交了一半,还是留了一半,买了那架苏绣围屏。”

陆漫无语,那母子两个太狼了些,儿子要成亲了也没说把那点银子留给他。又提醒道,“爹要记着,陆家那个老宅是我娘用嫁妆置下的,用的还是你的名字。”

陆放荣道,“这事我一直记着。前些日子还提醒了我大哥,说应该我们兄弟共同买一个宅子孝敬老太太。而那个宅子,我应该还给你娘。他说他没钱,我说他名下有田产,卖个一百多亩,我也卖个一百多亩,就能凑够了。”

陆漫还是比较满意,陆放荣也有进步了。不管何氏要不要,这是一个态度。

陆漫又说道,“我私库里有些好东西,改天让人去取一些送过来。”

她现在最多的就是摆件和家具用品这些东西,有些求她看病不好给诊费的人家,最愿意送这些。让人去取两条西域出的大花绒毯,一张花梨木洋漆描金炕几,一架花梨木苏绣小桌屏,四盏精致羊角宫灯,几套五彩瓷的花瓶、茶具、碗碟来装点一下门面。

她跟这个爹没什么感情,不会像对何氏和何承那样大手笔送礼,但千两银子的东西还是会送。

陆放荣赶紧摇头道,“闺女出嫁爹都没置办一份好嫁妆,还让人家占了你那么多便宜,怎么好再要闺女的东西。不要!”

陆漫道,“刘姑娘出身名门,这次刘家人也会来。他们肯定能算到陆家和爹不会这么穷,弄得这样随意,娘家人会不高兴。”

陆放荣红了老脸。

陆漫又跟陆放荣说了几句话后,才告辞回家。她直接去西厢房,逗弄了一阵小哥俩,见他们睡了才回上房。

姜展唯领老驸马、姜玖、姜悦玩到戌时末才回来。关键是老驸马不听姜展唯的招呼,一说回家就闹腾,赖在船上不下来,还到处找鞭子要打人……

等老小孩子睡了,姜展唯跟陆漫说道,“以后,你陪着老爷子出去玩。”

看姜展唯的脸能扭出水来,显见又被老爷子戳了痛脚。

陆漫笑道,“那就是个老孩子,哄着他呗。”

姜展唯冷哼道,“我不会哄老孩子,他也不稀罕我哄。”

陆漫又柔声笑道,“明天我说他,若他再敢得罪三爷,我就撵他回京城。”

姜展唯又被她的话逗笑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陆漫同姜展唯一起起床,他去前院练武,陆漫去后院厨房看看早饭情况。

姜展唯回来,就看到桌上摆了林林总总十几样小吃,脸上溢满笑意。

两人吃完饭,陆漫把他送出正房门,目送他消失在垂花门外。

接着,老爷子起床,再接着,姜玖和姜悦起床,院子里又开始热闹起来。

第五百三十一章 宫外孕

下晌,张夫人来了,请陆漫一家去张家吃饭,说还请了陆将军、范将军等人。

接着,范将军家请客,再接着杨将军家、林将军家,王将军家请客……这么一圈吃下来,就吃到了九月二十六。

二十七那天上午,老驸马问陆漫道,“唯唯媳妇,今天又是谁家请客?”

老爷子就是个老孩子。虽然这些人家的饭菜不怎么精致,家里也相对简陋,但别样的隔锅香和人与人之间的随意还是非常吸引他。所以他做客做上了瘾,还想换一家吃。

陆漫笑道,“今天该咱们家请客了。”

自家请客就没有那么吸引他了,他有些遗憾地躲去一边揪胡子。

姜悦悄悄过去跟他说,“太祖祖,他们不请咱们,咱们可以自己去呀。玩到吃晌饭也不走,他们就会请咱们了。”

于是,一老一小提出去张家“玩耍”,陆漫当然也不会阻拦。

他们真的玩到晌午都不走,下人让走也赖着不走,张夫人和刘姑娘非常热情地留他们吃晌饭,陆漫派人去接都接不回来。

相较于那两个热衷于作客的一老一小,姜玖更喜欢在家里做做针线,哄哄两个小侄子,或者听嫂子讲讲医学常识。

现在陆漫经常会教姜玖一些小医术、小常识,以及食物该怎样搭配,哪些食物和药物相克,这对她以后嫁进深宅大院有好处。

陆漫领着姜玖和小哥俩吃了晌饭,又遣人去接那一老一小,结果人家还想赖在张家午歇。陆漫真的生气了,又让人去说,若现在不回来以后就别回来,他们听了才忙不迭地跑回来。

老驸马玩得高兴,回来不停地讨好着陆漫。

第二天,老爷子又领着姜悦去了范家,第三天又去了杨家。

姜展唯听说后,有些生气,说道,“这象什么话。特别是悦儿,一个女孩子,凭白让人笑话。”

陆漫笑道,“只要祖父不在,我自然不会这么放任悦儿。祖父难得出来一次,又玩得这样高兴,老孩子了,就依着他吧。反正这些人家咱们放心,他们也真心欢迎那两个。”

姜展唯哼道,“怪不得老爷子心心念念都是你这个孙媳妇,你还真会作人……”

今天是九月底,明天休沐。姜展唯早上出门前就让柳山去包一条船,一家人会上船吃晚饭加游玩,还让人去京城接姜展魁。

要在点灯灯的大船上吃饭,也是老驸马的提议。

明天国子监和书院休沐,傍晚时分陆畅和陆丰就都回家了,也把他们父子三人一起叫上。

等到姜展魁来了,众人才往码头而去。

这是一条外表很普通的中型船,远没有家里的画舫船好看,但老驸马就是喜欢。

众人上了船,船家同先一步上船的厨娘和李婶儿等人已经摆了一些菜在桌上。除了江里的鱼虾,其他所有吃食包括调料都是姜家带上船的。

吃饭的同时,看着船家把网收上来,再把鱼虾收拾干净煮进锅,端上来,真是不一样的感受。

船家三代都在船上,梁老丈的两个儿子在划船,梁老太太和大儿媳妇梁大嫂帮着厨娘在做饭,十岁的大孙女大妮帮忙上菜,六岁的小孙女二妮跟着姐姐走。梁老丈早在船边放了几条网下去,当着客人的面拉网打鱼,让客人们看个乐子。

一家人都非常高兴,今天遇到了贵客,不到两个时辰就能挣五十两银子呢。

老驸马领着孩子们吃一会儿饭,就跑去看一看船家收鱼。姜展唯和陆放荣喝着酒,陆畅在旁边听着他们说话,不时帮爹爹和姐夫斟着洒。陆漫进时吃点东西,时而望望风景,再看看坐在婴儿车里乐得欢的小哥俩。

大妮端上来一盘醉虾的时候,跟来的二妮终于说话了,“夫人,两个少爷真好看。我娘肚子里也有弟弟了,生下来也会这么好看。”

二妮穿着半旧的红色小袄长裙,没有补丁,一看就是小富之家的孩子。她睁着一双漆黑的大眼睛,眼睛不住地往小哥俩的身上看。

大妮听了妹妹的话,吓坏了,赶紧跪下说道,“对不起了,夫人,我妹妹年纪小,乱说话了。”

陆漫笑道,“起来吧,她没说错。”又从桌上拿了两块点心给二妮,说道,“拿去吃吧,你的弟弟一定会很好看。”

二妮笑起来,接过点心,躬身谢过,又看了小哥俩好几眼,才跟着姐姐走了。

陆漫无事,独自一人来到船边,扶着船舷望风景。

一边是灯光点点的小镇,一边是漆黑又连绵起伏的山脉,船上挂了数不清的红灯笼,天上的星星,水中的倒影,真是美不胜收。

突然,她听到一阵呕吐声,看到一个青年妇人蹲在一边吐着。

那个妇人也发现了陆漫,吓得赶紧跪下说道,“夫人,对不起,冲撞您了。”

陆漫想起那个小姑娘说她娘怀弟弟的话,说道,“无妨,起来吧。”又问,“你是孕吐?”

梁大嫂说道,“是的,夫人。”她知道这位姜夫人是健锐营翼长姜大人的夫人,也就是神医回春夫人。

便又大着胆子说道,“夫人,我刚刚怀上,可不知为什么总感到右下腹隐隐作痛,那个地方也有些痛,想拉又拉不出来……”

王嬷嬷不高兴了,这个船娘还真是不懂规矩,斥道,“我家奶奶是上船游玩的,你若看病,可以去医馆找大夫。还有,你说的那是什么腌臜话?”

陆漫的阶级等级并不强,看到旁边有小桌子小凳子,就说道,“我给你摸摸脉。”

这个症状有些像慢性阑尾炎,又有些宫外孕的征兆。

梁大嫂跪下磕了个头,感激地说道,“谢谢夫人。”然后,坐下把胳膊放在小桌子上。

陆漫给她把了脉。的确是滑脉,就是比较浅。又问道,“有出血症状吗?”

梁大嫂说道,“偶尔有,很少。”

陆漫再次摸了脉,问了一些症状,又仔细回想何晃外祖手札里的记录,初步断定她不是得了慢性阑尾炎,更像是宫外孕。

第五百三十二章 婉拒

没有现代仪器,也能诊断宫外孕。

何氏几代人都在研究这个病,也是得益于孙洼曾经对何氏先人的指点,说是有一种怀孕不在子宫里,而是在“腹内”,这种病叫“腹孕”。专门写了这种病的脉象与症状,“腹孕”要马上终止,否则必死。里面记录了终止“腹孕”的汤药和针刺,不仅能够立即终止怀孕,还能自动吸收“腹内”的“脏物”。

梁大嫂的脉象像符合手札里的描述,是滑脉,但仔细辨别,又跟怀孕有轻微的差异。陆漫在这个时代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病症,不敢光凭这个脉象就断定她是宫外孕。但是她的症状,跟前世陆漫所知的宫外孕症状一样。两样结合,陆漫便能断定,她就是宫外孕,或者说是腹孕。

陆漫既想救眼前的妇人,也想试一试那种汤药和针刺是不是管用。便如实说道,“梁大嫂这次是非正常怀孕,胎儿不是在子宫里,而是在子宫外的‘腹内’,就是你疼痛的那个位置,非常危险。必须马上终止怀孕……”

梁大嫂吓了一大跳,惊道,“夫人,怎么会这样,我之前从来没听过……”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一个老婆子走过来,跪下磕了一个头,笑道,“老妇人见过夫人。”

这应该是船家的老伴梁婆子了。

陆漫说道,“大娘请起。”

梁婆子起来就冲梁大嫂骂道,“你是灌了黄汤了,胆子忒大,居然敢跟夫人坐在一起。回去干活,不要出来碍眼。”

陆漫明白了,这个老婆子是听见了自己的话,不相信,想把儿媳妇撵走。到底是一条命,陆漫还是说道,“梁大娘,梁大嫂这次怀孕不正常……”

梁婆子又跪下磕了三个头,抖着声音说道,“谢谢夫人体恤,老婆子会让儿媳注意的。”

这是人家不相信自己的话,还吓得不住地给自己下跪磕头,求放过。

陆漫也没有再说下去的欲望,挥挥手,让她们下去了。她们走了两步,陆漫还是不忍心,又道,“若是想通了就去找我,越快越好,晚了就来不及了。”

婆媳两个回过身掬了个躬,又转身逃似地走了。

走远了,梁大嫂对梁婆子低声说道,“婆婆,姜夫人是神医,她说的话应该是准的。”

梁婆子小声说道,“老婆子活了这么久,还没听说过‘腹孕’。传说回春夫人喜欢用活人练手艺,当初可是切了她婆婆的肚子。老天,吓死人了。你可要离她远着些,别被她盯上。”

梁大嫂又说,“可我就是觉得肚子痛,还有些流血……”

梁婆子冷哼道,“相比神医,老婆子更相信神仙和菩萨。改天我去讨些黄道婆的符水,你再去庙子里拜拜菩萨……”

陆漫当然没听到她们的谈话,继续望风景。江风冰凉,不一会儿便吹去了胸中的郁闷。

她又想着,何氏几代人都知道“腹孕”,却没有把这种病传出来,一个是因为孙洼,一个肯定是怕别人不相信而惹祸上身吧……

“姐,不去吃饭,还在这里望风景?”是陆畅来了。

如今的陆畅长身玉立,丰神俊朗。虽然比不上何承那般绝美,但也属于难得的帅哥一枚,还有两分英气,他应该是陆家后生中最漂亮最有气质的了。

之前陆放荣曾经求过陆漫,也求过姜展唯,想请他们帮陆畅寻一个好亲事。陆畅要走科举,最好找个好些的文官家的闺女。陆放荣不熟悉文官圈子,陆放明在文官中的名声臭,本身官也小。

陆漫婉拒了,也不让姜展唯管。

不是她小气,她愿意让他们家庭和谐,愿意他们走正道,甚至愿意与他们和平相处,也希望他们的婚事不要被陆老太太拿捏。但是,她做不到亲自给抱琴的儿子谋亲事,除非抱琴死了。

在闵四奶奶女儿的洗三宴上,闵四奶奶暗示,想把她的一个堂妹说给陆畅。他们看中的当然不是陆家,而是姜展唯和陆漫,以及长公主府和赵府、刘府这样的姻亲,还有才貌双全的陆畅本人。

陆漫装作没听出来。闵四奶奶知道陆漫同陆家的旧事,还以为陆漫跟陆放荣的关系有了改善,会愿意帮这个忙。看陆漫这样,便也歇了心思。

陆畅说道,“姐,对不起。前些日子听到一些对姐姐不好的传言,弟弟无法帮忙,心里很难受。还曾经去过东辉院,但下人没让见你……还好姐姐最终渡过了那个难关。”

陆漫笑道,“谢谢你还想着我。哎,那段日子,当时过得非常不开心,甚至有些绝望。现在回过头来看,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至少知道了有些忙不能随便乱帮,乱帮了,会惹祸上身。也学会了坚强,还看透了一些人心。”

陆漫的话让陆畅语塞,只得说道,“姐姐心性坚韧,弟弟也要像姐姐一样……”

陆漫勉励了他几句,两人又回去吃饭。

陆丰跟着老驸马、姜悦等几个孩子一起在那边玩着。陆丰没有陆畅聪明,长得也微逊。陆放荣想让他考个秀才后,就去军中谋职位,最好在御林军中,既有利于以后的升迁,也不会轻意上战场。相较于随时都一脸和煦的陆畅,陆漫更喜欢真实的陆丰一些。

一家人玩到戌时正,小哥俩已经在乳娘的怀里睡着了,才下船回家。

老驸马又耍起了赖皮,说想在大船上睡觉。

陆漫说道,“好啊,祖父就直接睡到京城去,睡回镜湖。”

老驸马一听,赶紧下船去了,身姿灵活得让人忍俊不已。

姜展唯又让柳山赏了下船躬送他们的梁老丈几颗银锞子。

马车已经在码头等着了。虽然走路不过一刻钟,还是坐车回了家。

马车先到了姜家,陆漫等人下了车,陆丰还从车窗里钻出脑袋说道,“姐,你们来镇上住真好。”

陆放荣笑道,“当然好,又有吃的,又有玩的。”

老驸马又道,“陆家小子,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不能光吃人家的,太抠了。我在这里吃过那么多人家的饭,就没吃过你家的。”

陆放荣哈哈笑道,“明天我家请客,请驸马爷务必赏光。”

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第五百三十三章 平静小日子

回了家,老小孩子洗洗便都睡了。

姜展魁被安排在东厢南屋。他先在上房跟姜展唯和陆漫说了一阵府中的事务,说长公主心情不太好,还让陆漫多留老驸马在这里住段时间,又说何承专门去给长公主施针开了药……

姜展魁走以后,姜展唯才说,自从赵贵妃生了儿子,赵家就鸡丈升天。半个月内,皇上封了闲赋在家多年的赵贵妃的父亲为泽恩伯,又把当着四品官的赵贵妃的兄长一下升到正二品的兵部侍郎。还听密报,皇上因为喜欢老来子,经常去凤阳宫看小皇子,赵贵妃为了能留住皇上,专门弄了两个绝色美人在宫里,现在皇上几乎夜夜都留宿在那里……而且,前天赵妃还宣陆漫进宫给她看病,因为陆漫不在家,长公主又装傻充愣不主动派人来渠江镇叫人,只得作罢……

陆漫惊道,“都说圣上对女色不上心,之前也不缺美女,怎么现在……”

姜展唯叹着气摇摇头,说道,“风欲静而树不止……”又道,“祖母或许想清静清静,让祖父在这里多住段时日,你就再多呆些日子吧。”

本来听说长公主不好,陆漫就想赶回去。但听了这话,或许还有别的用意,她也就只能再在这里住一段时日。还好现在一直强调何承的长处是外科而非妇科,否则在太医院对着一帮女人也为难……

从她内心来讲,她更愿意在这里过舒心惬意的小日子,只不过有些不放心老太太的身体。

夜里,两人办完事躺下。陆漫睡不着,侧过身推推姜展唯说道,“现在宫里又呈现出两股势力,三爷若是当了御林军副统领,肯定会受夹板气。那还不如这里好,至少在这里你是老大,没有那么多烦心事。”

姜展唯笑起来,朦胧中显得牙更白。他说道,“妇人之见。人往高处走,上山途中肯定会遇到艰难险阻,但想办法越过去了,就是胜利。不止自己多了一分经验和自信,让家人得到更多保障,也会让别人害怕、敬着……”

一脸踌躇满志的样子。

有野心的男人,大概都是这样。

陆漫嘟嘴说道,“反正我不喜欢,我更喜欢这里的平静小日子。”

姜展唯的笑声在喉咙里打转,她有本事在朝里掀起那么多次风浪,可偏偏就喜欢风浪过后的平静。

他低头亲了亲陆漫的一头浓发,说道,“以后,我会让你一直过平静小日子,无论在哪里,都没有人会打搅你。”

陆漫又伸出手抹着他的双眉之间。光线暗,她看不清那几条浅纹,但还是轻轻抹着。她很想说,高处不胜寒,高处的烦恼肯定会更多……

第二天早饭后,因为姜展魁第一次来这里,姜展唯又亲自领着老驸马和弟妹、闺女去江边和街上玩。

今天陆家请客。陆漫知道他家的情况,让自家的一个厨娘和李婶带着一些东西去了陆家帮忙。因为姜展魁下晌要回京,陆家请客会在晌午。

她又把下人带过来的她送陆家的摆件及生活用具整理出来,让王嬷嬷带着人送去陆家。然后,开始整理给长公主府、赵府、何承带的东西,还专门配了几副补药给老太太调理身子。

晌午在陆家吃了饭,姜展唯、张将军几个男人留在那里说话,女人们领着老小孩子回家歇息。

姜展魁不想睡觉,挨着陆漫坐着,念叨了一些自己学习、交友方面的事情。姜玖十分舍不得哥哥,也挤在嫂子身边听他们说话。

姜展唯长期不在京城,姜展玉、何承偶尔会领姜展魁会会朋友。

陆漫很耐心地听着,再说说自己的想法,给他一点建议。玩到申时末,姜展魁就不情愿地走了,得赶在关城门时进城。

他走之前,姜玖送了他一条自己这几天绣的帕子。

姜展魁拿着帕子笑道,“妹妹又有进益了,这几朵花绣得真水灵。”

说得姜玖抿嘴直乐。

陆漫在这里继续过着平静的小日子,相夫教子的同时,又开始写“保健医书”,主要是一些妇科常识和注意事项。这次,她又把“腹孕”写进去了。

老驸马把能蹿门子的几家都蹿完了,便又开始闹腾。家里太小,他根本呆不住。又不愿意让他无事就去江边玩,或是坐大船。江边越来越冷,怕老孩子凉着。

初四这天,老小孩子吵得陆漫头痛,她便许诺明天带他们去江对面的宝和寺上香,再顺道看看山上的红叶。

晚上,跟回来的姜展唯商量。姜展唯道,“去吧,多带些人。在山脚处转转即可,不要走远了。”

带着老小孩子,特别是那个不听话的老孩子,陆漫肯定不敢走远。

第二天一早,把姜展唯送走,天还是黑的,而且还有些飘小雨。

这个鬼天气陆漫根本不想出去。但是已经许了愿,若不出去,不止老孩子要闹腾,小孩子也会闹腾。

老孩子听到动静,赶紧爬了起来,穿上衣裳,又去把姜玖和姜悦吵起来,他要早些出去玩。

众人吃了早饭,陆漫就带着穿得厚厚的老驸马、姜玖、姜悦,以及王嬷嬷、新荷,还有二十几个护卫,一起去了码头。主子及几个下人坐马车,护卫骑马。

今天没带那小哥俩,天气不好。

柳山已经先一步来到小码头,包下两条摆渡船,一条带篷,一条不带篷。

陆漫领人上了带篷的船,而护卫牵着马上了不带篷的船。

横跨的江面不宽,一刻钟就到了。

柳河已经在对岸租下马车,众人又坐车向九香山驶去。走了不到半里路,便来到山脚下的宝来寺。

山里也飘着小雨,更加阴冷。

仰头望去,雨雾迷蒙,云雾缭绕,似乎满山遍野都是红黄交错,被雨水一洗,更加鲜艳夺目。

陆漫牵着姜玖,老驸马被柳山扶着,姜悦被李妈妈抱着,一起进了寺庙。

宝来寺不大,但九香山风景秀美,又在渠江镇对岸,离京城也近,所以香火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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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四章 死了

陆漫捐了二百两香油银子,烧香拜佛,祈求菩萨保佑一家人健康、平安,长公主和老驸马长寿,自己和何承行医之路平坦,姜展唯能达成所愿……

几个大殿拜完,也到了晌午。

柳河已经在寺后包下一个包间,众人吃了斋,就准备出去看枫叶。

突然,听到前面一片嘈杂。一个护卫跑去看了情况,又跑回来说道,“禀三奶奶,有人突然在前面的大殿里犯病了,肚子痛得在地上打滚。”

若是在前世,不管男女老少,身份高低,只要在公众场合犯病,身为医生的人都会第一时间赶去救命,这是作为医生的道德和美德。而在这个社会,就不行。

陆漫问道,“是男的女的?”

柳河道,“是女的。”

陆漫听说是女的,便对柳山、王嬷嬷几人说道,“把老驸马爷和孩子们护好。”她抬脚往前面走去。

王嬷嬷极不赞同,嘴张了张,还是没说话。她知道,主子是听不进去的。

柳河、新荷等十几个护卫跟着一起去了。

那个犯病的妇人已经被人抬到侧面的一间禅房内,门口围着一群人。

柳河和新荷巴拉开围观的人,说着,“让开,让开,让我们夫人进去。”

屋里有一个懂医的老和尚在给妇人把脉,妇人痛得一阵阵惨叫,还伴随着呕吐。

陆漫刚走进去,一个女孩就跪了下去,哭道,“夫人,求你救救我娘。”

又一个小些的女孩也跪下哭道,“夫人,我娘要生小弟弟,不要让我娘死。”

这两个女孩是梁大妮和梁二妮,那个犯病的妇人就应该是梁大嫂了。

再看梁大嫂,躺在拼在一起的几把椅子上,痛得脸色青白,大汗淋漓,捂着肚子不停地惨叫。

看来,应该是孕囊破裂了。

一个中年婆子哭道,“我闺女怀孕了,可她经常说肚子痛,喝了汤药不管用,喝了符水也不管用,今天来求菩萨……”

老和尚说道,“可老纳摸着这位施主并没有滑脉。”

陆漫走过去说道,“我也是大夫,我来看一看。”她过去摸了摸脉,果真滑脉已经没有了。

这个病,在前世也是危险的。陆漫虽然能救,但必须手术。不说这个地方不能手术,就是在这一带也没有让她能够手术的地方,除了健锐营的诊室。

若把她送去健锐营的诊室,抓紧时间,或许还来得及。

但是,古人有讲究,一般女人来月信男人都不愿意同床,生孩子男人也不能进产房,怕有血光之灾。军队是打仗的,营里一般连妇人都不许进去,更何况是有病的妇人,还是这种“带血”的病。

所以,不说姜展唯,健锐营里的全体官兵都不可能让这个人进去冶病。陆漫也不可能不顾古代礼法和认知,把她弄进健锐营。那么,她只能看到这条鲜活的生命消失掉,让这两个小姑娘成为没娘的孩子了……

她思索之间,梁大嫂已经晕了过去,半张着嘴静静地躺在椅子上。她的母亲和两个女儿哭得更凄惨了。

纵使再有不忍,陆漫也无法施救了。

她沉痛地摇摇头,起身叹道,“唉,我现在也无能为力了。你们把她弄回去,少受些罪吧。”

梁大妮跪下磕头如捣蒜,哭道,“夫人,您是神医,是回春夫人,能救我娘的。”

陆漫摇头说道,“晚了,前几天我跟她说过,早些去找我。可是现在……”

二妮痛哭道,“我娘想去找夫人的,是我奶不让,说神医比不上神仙和菩萨……”

陆漫摇摇头,抬脚向屋外走去,把痛哭声和唏嘘声、议论声统统甩在身后。她心里也不好受,明明自己能够救下的生命,却救不了。

回到寺后的包间,老驸马问道,“那个病人救活了?”

在他的心里,只要唯唯媳妇出马,不管什么病都能够治好。

陆漫摇摇头,轻声说道,“我不是神仙,不是什么病都能治。”

陆漫坐着缓了一口气,才带着众人向庙外走去。

众人在宝来寺的周围转了两刻钟就打道回府了。细雨绵绵,山脚下的路也不好走,还要下人给主子打着伞。

马车刚走进自家那条胡同口,陆漫等人就能听到哭闹声。

陆漫掀开车帘,看到自家门口围了一堆人。一个老婆子的声音犹为尖利,“回春夫人让我儿媳妇来找她的,她说能够救我家儿媳妇……”

姜悦被这些闹声吓得大哭起来。

陆漫有些生气了。就是这个婆子不许陆漫给梁大嫂治病,现在又来自己家的门口说这些。

她下了马车,看到梁婆子,还有两个男人抬着一个门板,门板上躺着昏迷过去的梁大嫂。

陆漫冷声说道,“是,我是曾经说过那句话。但是,我还说了越快越好,晚了就来不及了。你们等到现在才来,她的肚子里已经大出血,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说着,她蹲下看了一眼梁嫂子,又把了一下脉,说道,“她已经死了,就是神仙菩萨真的来了,也救不活了。”

几个小老百姓,姜家的门房根本不可能让他们在门口闹腾。但老妇人说是三奶奶让他们来看病的,门房和下人便不敢撵他们走。

现在听了陆漫的话,便不客气地说道,“走,走,真是晦气,怎么把一个死人抬到我家门口来,信不信把你们的狗腿打腐……”

梁婆子和两个儿子听说梁大嫂死了,都大哭起来。他们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这里撒泼,边哭边抬着门板走了。

那几个人走了,王嬷嬷对一些来看热闹的邻里解释道,“几天前三奶奶看那个妇人有病,让她来我们府里医治,还说了越快越好。可他们明显不信,还说神医比不上神仙菩萨,今天上午还去了寺里上香,等到现在人要死了才来……不对,人死了才来,我家三奶奶能怎么办。”

梁大嫂的病虽然陆漫没有治,但回春夫人医术好的传闻更盛了。老天,光是看一看,就知道胎儿不在子宫里,知道梁大嫂的肚子里会大出血,她会死于这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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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五章 疯狂

晚上,姜展唯没有按时归家,王医官却来了。

前两个月太医院就要调王医官去太医院任外科御医,姜展唯不能耽误他的前途,也同意了。让他赶紧培养好接班人,明年年后再去。

王医官给陆漫深深掬了一躬,说道,“师傅,我已经听说梁家大媳妇的事了,您老人家怎么知道她活不了几天,还知道她肚子里大出血了?”

“老人家”这个称谓让陆漫抽了抽嘴角,自己比他大儿子还小好不好。古人喜欢把人喊老,觉得那是尊敬。还特别喜欢把大夫喊老,显得大夫经验丰富。

对于这样好学又懂礼貌的好学生,凡是老师都喜欢。

陆漫大概讲了一下什么叫“腹孕”,以及腹孕对女人的危害,还谦虚道,“……治疗这种病有两种办法,一种是手术,一种是喝药针刺,我都没有完全的把握。而且,这种病即使治好了,也不容易再怀孕。”

王医官对喝药针刺都不算感兴趣,但一听说这种病手术能治好,眼睛亮得就像窗外的星星。比着大拇指说道,“师傅,您真行!唉,若是能把那妇人的肚子切开看看,就好了。”

陆漫吓了一跳,这人比自己还疯狂。

她又强调了一遍,腹孕跟肠痈某些症状相似,必须从脉象和症状细微不同处严格区分,万万不能误诊……

第二天,一个劲爆的消息在渠江镇和健锐营传开,梁家人把王医官打了个半死,还告到了姜展唯那里。

原来,昨天王医官回家想了一宿,还是想一探“究竟”。今天一早,他就怀揣一半家底——一百两银子跑去梁家。

他跟梁老丈商量,想把梁大嫂的肚子切开,看看肚子里到底是怎样的情况,才能引起大出血。当然,他还没傻到直话直说,只说梁大嫂死得蹊跷,都是街坊,他想帮着看看肚子里到底为什么会大出血,实在不行找个忤作跟他一起切,完事后会负责把她的肚子缝上……

给银子的话还没说出口,愤怒的梁家人还有梁大嫂的娘家人就把梁医官打了个头破血流。众多邻里听了也气愤不已,有人说他是丧心病狂的疯子,有人说他是鬼上身,一大群人把他连拖带拽弄去了健锐营找姜展唯哭诉。

若不是因为王医官是健锐营的人,这些人就直接把他打死了。对于这个妄想“糟蹋”女人尸首的疯子,即使“失手”打死,青天大老爷也不会判他们有罪。可健锐营里的人,他们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直接打死。

姜展唯听了经过,气得够呛,自己手下居然出了这么傻的傻子。他这不是找死嘛!

因为陆漫的影响,姜展唯如今对解剖尸体、切肚子之类的事已经见惯不惊,所以知道王医官干这种傻事也是出于对医学的狂热。但是,自己这种想法是不能说出来的。

姜展唯起身亲自给梁家人赔理道歉,检讨自己治军不严,打了王医官二十仗,又把王医官怀里的一百两银票赔给梁家。

梁大嫂的尸体并没有被“糟蹋”,又打了王医官,还得了一百两银子,最关键的是连姜大人都亲自给自家道了歉,还说会让健锐营的长官去给梁大嫂的遗体上香赔罪。所以梁家人对处理结果比较满意,也就没有再继续闹下去了。

带伤的王医官和家人也不敢再住在镇里了,不仅梁家人憎恨他们,连街坊邻里们都吐他们口水,打他家的孩子,他们连夜灰溜溜地搬去了乡下。

晚上,姜展唯对陆漫说,“这次也算好事,给王医官一个教训。让他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做事不过脑子,就是小老百姓都能弄死他。到了太医院,面对的都是贵人,可由不得他放肆。”

陆漫深以为然。她的行医之路能够如此平坦,也多得益于她身后有个强大的支撑。否则,无论她救了多少人命,只要有权势的人想整她,举着封建迷信的旗帜就能把她整死。

还好太子通过手术才彻底治愈折磨了他多年的“恶疾”,让皇上和太子对“手术”没有那么反感,也让太医院的高院使和付院判开始重视外科手术对某些疾病的治疗……

陆漫虽然觉得王医官那么做不带脑子,但还是非常佩服他对医学事业的执着和热爱。她也帮不上别的大忙,第二天让人给他家送去了一本何氏先人留下来的医书手抄本,还送了一些补药和五十两“程仪”。

面对梁大嫂的死亡,陆漫的内心还是比较惋惜的。那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她还有两个那么小的女儿。自己有那个能力救,却因为这个时代,而没有办法救。

陆漫不好亲自去梁家,让王嬷嬷代表自己去给梁大嫂上了三炷香。

一晃眼到了十月中旬,天气更冷了。

十八这天下晌,老驸马又领着姜悦蹿门子去了,姜玖同张家大姑娘等几个小姑娘相约去街上的绣铺了,陆漫则坐在案边写着《医书》。

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杏儿惊奇的声音,“宋少爷,你怎么来了?”

宋默不高兴的声音,“这是我嫂子家,我怎么不可以来!”

杏儿赶紧赔罪道,“是奴婢说错话了。奴婢看到宋少爷高兴,口不择言。”

陆漫一愣,忙放下笔。这孩子怎么追到这里来了!

宋默跑进屋里,扯着迎上来的陆漫的衣襟,哽咽道,“嫂子,我好久没看到你了,想你。”

说着,眼里竟然涌上泪水。再细看看他的眼睛,又红又肿,应该是之前哭过很久。

陆漫掏出帕子给他擦着眼泪,说道,“好孩子,你怎么了,受了什么委屈?”

鹤鸣堂的郭公公随后走进屋,抱着拂尘给陆漫躬了躬身,笑道,“见过三奶奶。咱家受长公主之命,把宋小少爷送来这里。长公主还说,小少爷想在这里住几天,就住吧。”

跟进来的段嬷嬷也笑着屈了屈膝,说道,“见过姜三奶奶。我们老王妃也说,让默哥儿多在这里玩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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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六章 小老婆

长公主和老和王妃都让宋默在这里住几天,陆漫猜测或许和郡王府发生了什么事。便点头笑道,“好啊,嫂子也想默儿了。”

“光嫂子想吗?”宋默委屈道。

陆漫又笑道,“不止我,驸马爷、悦儿、玖儿,包括俊哥儿和彥哥儿、酥心糖,都想。”

她没有说姜展唯。因为她说了,宋默也不会信。小孩子也看得出来谁欢迎他,谁不欢迎他。

宋默又道,“豌豆黄和黄豆豆就不想我了吗?哼,亏我那么想它们。”

陆漫道,“那两个小东西,一来这里就跑了,也不知道野去了哪里。”她心里又急又气,天大地大却找不到它们。

安抚好了宋默,陆漫又让人带着郭公公等人去喝茶歇息。

郭公公摇头笑道,“谢谢三奶奶了,咱家还要赶回京给长公主殿下复命呢。”

陆漫赏了他二两银子,又给长公主配了两副补药让他拿回去。同他一起回去的,还有王嬷嬷。

柳春和绿绫十月三十成亲,但姜展唯和长公主并不愿意陆漫现在回京。只得让刘嬷嬷先回去帮着准备,还带了陆漫给的一百两银子的贺礼,再在她的私库里拿两样摆件。刘嬷嬷是绿绫的干娘,住在这里也带着丫头们帮绿绫做了不少针线活计。

等到屋里只剩下陆漫、宋默、段嬷嬷三人时,陆漫才捧着宋默的脸问道,“默儿怎么了?”

宋默的眼圈又红了,抱住陆漫的腰说道,“嫂子,我父王要娶小老婆了,我以后都不想回家了。我不喜欢他娶小老婆,我怕小老婆给我下毒。”

相较于宋明娶正妃,宋默更怕父亲娶侧妃。

陆漫一惊,说道,“这话是怎么说……”宋明即使要娶亲,怎么可能大老婆还没娶,就先娶小老婆?

段嬷嬷叹了口气,小声说道,“禀三奶奶,是这样的……”

之前宋明就是京城贵族圈的钻石王老五,现在当了内务府总管,得皇上如此信任,身价更是一路高涨。许多人家都去提亲,其中包括赵家。不仅如此,赵贵妃还专门把老和王妃请去宫里帮着说合。

赵贵妃的胞兄,就是新上任的兵部侍郎赵大人没有嫡女,只有两个庶女,岁数还小。赵大人的弟弟倒是有适龄嫡女,不过他弟弟只是个六品小官,即使嫡女也没有资格给和郡王爷当正妃。赵贵妃帮着说合,也只是让赵家女当侧妃。当然,侧妃再慢慢变成正妃,也是有可能的。

赵贵妃正得宠,老和王妃不敢拒绝,只得暂时答应下来,急急回去跟宋明商议。

她气得直骂,“……这可怎么好!你先娶了侧妃,还是赵家女,那些好闺女就不愿意进咱们家的门了。臭小子,都怪你,你早些娶个好姑娘进来,也不会被那个女人惦记。”

宋明听了极是气愤和无奈。他知道,赵家想让女儿嫁过来,可不仅仅是当他的侧妃,还是想把自己拉到三皇子阵营。

先太子是皇上的大儿子,现太子是二儿子,这个小皇子就是三儿子。皇上娶了这么多个大小老婆,一共给他生了三个儿子。

宋明心里冷哼,赵家人也太沉不住气了,一个刚刚满月的奶娃娃,就想凭着他把当今太子挤下去,怎么敢想!

太子已经帮着皇上管理了好几年朝政,谦逊,仁和,勤勉,得众多朝臣推崇。而且,谢家如今不是没有势,而是在抛光隐晦。还有平国公,他虽然没有谢家势大,却也一直得皇上重用……

何况,自己一直跟太子交好,瞧不起赵家一副暴发户嘴脸,吃相忒难看。别说是赵贵妃的娘家堂侄女,就是亲侄女,他都嫌恶心。

但是,赵贵妃亲自说合,自己娘又同意了……他十分为难。想了想,派人暗中给太子送了信。

太子只回了几个字,“按本意办。”

本意,而不是心意。

若是按此时的心意,他再为难都会拒了,也是给太子一个态度。

而本意,是他一直以来的意愿,他一直以来就跟太子堂弟感情甚好。太子的意思应该是,无论自己怎么做,都相信他。

既然这样,他就先答应下来,再从长计议……毕竟此时他也不愿意得罪赵贵妃。

不过,宋明还是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再得皇上信任,也就是钱多些,跟朝中大臣和宗亲的关系好些,对辅佐三皇子起不到太大的作用。为什么赵贵妃会如此不遗余力拉扰于他……

当然,段嬷嬷不知道宋明私下的动作和想法,只把老和王妃和宋明答应娶赵家女为侧妃的事情告诉了陆漫。

昨天宋默一听宋明又要娶小老婆,就不干了,哭了一夜,闹着“要找嫂子”。今天一早,老王妃就把宋默领去长亭长公主府,长公主就让他们把宋默送来这里了。

陆漫惊讶不已,她也猜测这是赵贵妃在帮三皇子拉拢势力。长公主一直不愿意让自己回京,是不是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她面上不显,拉着宋默给他擦眼泪,哄道,“莫怕,已经有了之前那个教训,你父王会想办法保护你的安全,不让别人动你。你还有嫂子我啊,嫂子也很厉害的。好孩子,你就在这里多住些日子,这里很好玩呢……”

宋默听陆漫亲口承诺自己能在这里“长住”,又破啼为笑。用脑袋蹭蹭她的袖子,说道,“若是我能一直跟着嫂子住,该多好。”

这话说得陆漫也有了几分心酸。赵贵妃一得势就如此跋扈,她的堂妹也不会是省油的灯。那个女人真的进了郡王府,小宋默将来的日子就没有那么好过了。

老驸马和姜悦已经被人叫了回来。听说宋默来了,一老一小跑得疯快,把服侍的人吓得够呛。

姜悦跑进屋拉着宋默的手说道,“小默叔叔,悦儿也很想你呢。还给你买了好些东西,想着回京的时候带给你。”

老驸马则说道,“我没有给你买东西,但我能带你去别人家吃好吃的,还去坐点灯灯的大船。”

第五百三十七章 这么好

姜悦拉着宋默去了她住的西屋,把自己给他买的东西拿出来献宝,“看看,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是悦儿买的。”

小东西虽然幼稚得不行,宋默还是领了她的情,笑道,“谢谢悦儿,我很喜欢。”

陆漫又让人把东厢南屋收拾出来给宋默住。

她暗暗摇头,这位小爷带了这么多下人,院子又小,不好安排住处啊。前院早先就加盖了左右各两间厢房,再加上倒座,每间屋住了四个人,还得再加人。后院的厢房也得再加人。

为了安慰宋默受伤的小心肝,陆漫专门去厨房做了两个他喜欢吃的菜。

姜玖看到宋默也高兴,给他介绍着这个镇上有什么好玩的,还说会带他去玩。

置身于这个热闹又温馨的氛围,宋默之前的那些不高兴全都随风飘散了。

吃完饭,老驸马又吵着要去坐点灯灯的船。陆漫没同意,只带他们去自家院子后门外看了风景。

明亮的圆月斜挂天空,辽阔的江水随风荡漾,哗哗地响着,江中来回行驶着几条亮着灯的夜行船……

陌生的景致和感受让宋默兴奋不已。

老驸马和姜悦又吹嘘着他们在点灯灯的大船上吃饭,玩耍,看人收鱼虾的事。

宋默听得一脸向往,拉着陆漫的衣襟撒着娇,“嫂子,我也想在夜行船上吃饭。”

陆漫笑道,“好,改天带你们去玩。”

江边的夜风又凉又大,众人呆了一刻钟就回家了。

姜展唯晚上回来的比较晚,孩子们都睡下了。他听说宋默来了,眉头轻皱了一下,还是没说什么。

酒菜摆上桌,陆漫让人退下,亲自给姜展唯斟了一杯酒,又布了两筷子菜,才问道,“三爷,祖母不愿意让我回京,是不是有什么考虑?”

陆漫大大的眼里盛满了探寻,还有些惶恐。湿漉漉的,让姜展唯莫名的有些心痛——好久没看到妻子的这种眼神了。在她刚嫁进门的时候,她的眼神几乎都是这样子。被娘家人欺负得生无可恋,可自己还那样对她……

他放下酒杯,犹豫着说道,“前些日子,祖母给我来过一次信,说赵贵妃想让她的一个堂妹给我当贵妾……”

这件事长公主半个月前就让人给他带了信。当时他着实吓了一大跳,怕长公主不好拒绝真的弄个女人回家,那他就死定了。自己的媳妇,看着温婉和顺,说话也轻轻柔柔。可他再清楚不过,她的性子就跟她手下的小刀一样——狠着呢!她的心思也跟她的医术一样——另僻蹊径,与众不同。

他公私兼顾回了一趟京城,跟老太太进行了一番密谈……只是,他怕陆漫生气,一直没敢说。

果真,陆漫听了那句话,眼睛一下瞪圆了,眉毛也挑了起来。

姜展唯赶紧说道,“别急,赵贵妃的话没说完就被我祖母拦了。别人不敢得罪她,可我祖母却不怕她。但是,祖母怕你回京被她宣进宫说这档子事。你拒了,怕你受委屈。你允了,我祖母也不好再说不同意。”

陆漫气得小心肝“砰砰”直跳,提高声音说道,“难道我能永远不回京吗?”又威胁道,“若你敢纳妾,不管是谁,我都跟你合离。不止合离,我还会带着三个儿女走得远远的,让你再也看不到我们。反正我会医术,也有钱,养活我们母子没问题。”

姜展唯知道陆漫醋劲大,连静静守着他的“白月光”都不许他有,何况是纳妾。赶紧说道,“看你,又着急了。我当然不会纳妾,除了你,我哪个女人都不会要。”

陆漫又问,“若祖母实在不好拒绝,会不会答应?”

姜展唯说道,“不会。祖母多喜欢你呀,比我这个亲孙子还甚。她舍不得委屈你。何况,赵家的女人绝对不能进我们家,我们也不会跟赵家扯上关系,这是政治原因。”

原来,其中还参杂了政治。政治跟家族利益息息相关,陆漫还是有自知之明,长公主对自己再好,也顶不上家族利益。

她的脸上有了些许笑意。稍后又挫败地说道,“可是,你年后就要去御林军了,年前我们就必须回京。若我不愿意赵家女给你当阿猫,赵贵妃不知道怎么会整我……”

姜展唯说道,“过年的那几天,祖母会找理由不让你进宫,或是她陪你进宫。年后,我任御林军副统领的令就会下达。凡是御林军的正、副统领,没有皇上的同意或者特殊情况,不能跟后妃娘家联姻。”

还有这个规定,陆漫的心总算掉进肚里。

她嘟着嘴嘀咕道,“赵贵妃还真是,自己当了小老婆,还让家里的女人都当小老婆。害了和郡王爷不够,又来祸害人你。什么人呐!”

姜展唯冷笑道,“那个人给和郡王爷塞侧妃,不止想把和郡王爷拉过去,或许还有我的原因。她是想让我和祖母瞧瞧,她的堂妹连侧妃都当得起,何况是给我当妾。”

陆漫有些不懂,“你只是一个三品武官,即使当上御林军副统领,也就是个从二品武官。朝中那么多比你有权势的人,那个女人怎么就独独脑抽地相中了你?”

姜展唯说道,“我的官职虽然不大,但重要。当初,皇上连御林军里的人都不相信,却独独信我,以后肯定还会被重用。还有,在他们的眼里,我是谢家一党。把我挖过去,就如断了谢家的一条臂膀。再者,我祖母是皇上最敬重的胞姐……”

说完后,他还抿了抿嘴,扬了一下眉,有些小得意,也让那张冷峻的脸有了些许生动和不同。但这时候的这个表情,十分欠抽,让陆漫有种想掐人的冲动。

陆漫的嘴翘得老高,冷哼道,“原来你这么好啊。”

姜展唯忍住了想亲亲那张小红嘴的冲动,皮厚地说道,“也只有在你的眼里我缺点多,在别人眼里,我好得紧呢。”又沉脸说道,“当然,在祖父和二老爷的眼里我也不好,一个庶子,当不得大用。”

陆漫无语,这是把她跟老傻子和二货相提并论了。

第五百三十八章 大不同

姜展唯也后知后觉那话惹了媳妇的不高兴,讪笑了两声,端起酒杯喝酒。

陆漫想了想,又说道,“赵贵妃搞这些小动作,难道皇上不知道,或者是故意纵容她?这样,太子岂不是危险了。”

她一直觉得太子将来会是明君,又对自己和姜展唯很好,于公于私都不希望生变。

姜展唯说道,“祖母说,皇上圣明,他肯定知道赵贵妃的动作和想法,更知道太子是他亲自花费十几年心血调教出来的。而他不知道的是,三皇子能不能在他活着的时候长大,被赵贵妃带大的三皇子长大后会变成什么样的人……所以,皇上是不可能换储君的。皇上如此,不是真的想把太子拉下来,只不过是在制衡,想给太子添些堵,让太子记住本分……哼,可笑赵贵妃和赵家人不知所谓,还打着那个诛心的算盘。皇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他们闹腾。”

陆漫相信长公主的分析,不仅因为她睿智,还因为她跟老皇上一母同胞。小时候他们姐弟相互扶持熬过了最艰难的岁月,之后的关系也一直非常亲密,肯定能猜出皇上心里的真实意图。

陆漫有些搞不懂,亲生父子,还要耍这个心眼?

利用小儿子给大儿子添堵。这不仅害了大儿子,还害了小儿子。他脑抽吧!

姜展唯看出了陆漫的心思,叹道,“天家本无情。自从皇上知道他相信了多年的硕亲王有异心,就非常难过,比当初知道王皇后做坏事还难过,也更加多疑。现在对太子这个亲儿子,也不是全然放心了……之前因为只有太子一个儿子,就希望朝臣都能忠心太子。而现在,他最不喜在两个皇子中站队的人,无论是站队太子,还是站队赵贵妃。”

陆漫担心地说道,“你之前一直在为太子办事,早被划归太子和谢家一党,他不会……”

姜展唯笑起来,有一丝意得圆满的得意之色,轻声道,“我祖母是皇上最信任的姐姐,他选择相信我,给了我机会。我当然也会抓住机会,让皇上满意。”

陆漫更担心了,说道,“那皇上会不会让你做对太子和谢家不利的事?不做,现在的皇上不高兴。做了,以后的皇上不高兴……真为难!”又叹了一口气说道,“都说伴君如伴虎,能不能想想办法,调去外地,远离是非之地?”

姜展唯伸手抓住陆漫放在桌上的手,温暖厚实的大手把小手完全包裹起来。他说道,“知道你心思多,一直不想跟你多说……不要瞎想了,这些事我心里都清楚,知道该怎么做对自己最有利。”

说完,就收回手大口吃起饭来。

陆漫知道他不想再往下说了,就低头自己想心事。

饭后,姜展唯看陆漫还是眉头紧锁,嘟着小嘴。又揽着她安慰道,“朝堂的事你不用操心,有我和祖母。家里也不会有人给你添堵,我不允许。你只做你喜欢做的事——神医或者幸福小女人,都行。”

这两句话说得云淡风轻,可做起来谈何容易。长公主的势再大,再喜欢她,也抵不过皇上的脑抽,也不会把她放在家族利益之上。何况老太太已经六十几岁,这个年纪在古代属于高寿。

还有这个男人,他的理想远大,爱她,但更热忠于权力……

陆漫把脸埋在他的颈窝处,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夜里,陆漫总是睡得不踏实。之前,她一生姜展唯的气,就堵气想要离开……当然,今天也用这话吓唬姜展唯了。可是,在这里住得越久,名声越盛,她知道自己离开这个保护伞日子就会越艰难,除非找到一个更强大的后台。

若长公主和姜展唯抵挡不住赵贵妃的算计,或者说别人的算计和利诱,该怎么办?毕竟封建大家长把家族利益看得高过一切,别说孙媳妇,就是亲孙子都能牺牲。毕竟古人对爱情的解读跟现代人不完全一样,古人把小妾都看成猫狗,恩爱夫妻之间多两只猫狗无伤大雅,可现代人的爱情完全排他……

赵贵妃的份位和赵家实力虽然比之前的王皇后和王家差得远,但她却有一个王皇后从来没有过的优势,就是得皇上的宠爱,或者说表面的宠爱。皇上忌惮王家,忌惮谢家,可不忌惮赵家。皇上不忌惮,才会允许她放肆。

陆漫诛心地想,都说皇上活不久,可这老皇帝过了年就五十六岁了……

她好久没有这样纠结了,像锅贴一样反来复去。

她这样姜展唯也睡不好。他把她搂进怀里不许她乱动,说道,“你这个人就是矛盾。胆子大的时候,大得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帮你善后。这时候胆子又小得像老鼠,跟你说了放心,你放心就是了。”顿了顿,又道,“你之前还说我性格矛盾。这样看来,我们两个性情相像,情意相投,是绝配。”

他还觉得自己挺幽默,低声笑了两声。

陆漫一点不觉得幽默。她被他紧紧抱在怀里不好动,听到他绵长的鼾声,也渐渐睡着了。

早上,天边还残留着几颗小星星,天地一片漆黑,陆漫就把姜展唯送出门了。

家就住在这里,姜展唯上下班还要披星戴月。

姜展唯要调走了,似乎比以往更加忙碌。他一直想让健锐营,主要是其中的黑暴营完全听命于他。这是他的私心,也或许有太子和谢家人的私心,所以他才特别想让陆放荣接他的班。

陆放荣肯定是接不了,听说已经有一个周将军调来了这里,任参将。跟陆放荣一样,是姜展唯的副手。但是,极少数人知道,他也将是姜展唯的接班人。

他是从外地调过来的,姜展唯等人并不熟悉他。若这位周将军识时务,他在这里的日子或许会好过。若不识时务,那些将士齐心着呢,还有谢家在都督府的势力,肯定会让他吃暗亏……

男人操心的事,和女人操心的事,真的真的大不同。

第五百三十九章 会错意

宋默来了,陆漫也多了许多乐趣和无奈。那孩子,比姜悦和姜玖还像她的小棉袄。

姜悦天天跟着老驸马混,姜玖除了学习,在这里也交了几个好朋友。只有宋默,一直跟在陆漫身边,比之前还黏她。或许是侧妃下毒那件事在他心里留下抹不去的阴影,现在知道他爹又要有侧妃了,心里害怕。所以,也更加亲近陆漫这个救过自己又对自己非常好的“嫂子”。

陆漫玩笑道,“你这么贴心,又细心,以后若哪个姑娘嫁给你,那可享福了……”

话没说完,又住了嘴,才想起老和王妃一直在打她家姜悦的主意呐。

听了她的话,宋默嘟嘴说道,“我只对嫂子这么贴心和细心,别的什么姑娘都不会。”想了想,又道,“对悦儿也会这么贴心。”

陆漫哭笑不得。

明天休沐。下晌,陆漫亲自拟了菜单,让人多做一些下酒菜。不仅姜展魁会从京城赶来,她还会邀请陆放荣和陆畅、陆丰父子来吃饭。同时,还邀请了那几家的男人来喝酒答谢,自家的一老一小常去人家家里蹭饭吃。没请女人孩子,人太多。

突然,院子里听起了一声尖叫,“呀,豌豆黄,黄豆豆,你们两个终于回来了?”

接着,又听到青青的哭声,“小没良心的,这么久,你跑去了哪里?呜呜呜……”

听说二只豆回来了,陆漫一下站起来,激动地跑去屋外,宋默也高兴地跟了出去。

看到垂花门的顶上正蹲着两只高傲的猫,黄黄的毛在冬日阳光的照耀下,金灿灿的。正是豌豆黄和黄豆豆!

陆漫高兴不已,却张嘴骂道,“两只小坏蛋,还知道回家啊!”

二只豆看到陆漫,并不像原来那样激动地跳下来,狂奔到她的脚下。只见豌豆黄用一只前爪指着正房房顶,“喵喵”直叫。

陆漫知道豌豆黄贼精,见了它的这个动作,几步走上垂花门的台阶,回头看看房顶,也没有什么奇特啊。她又下了台阶,抬头看着豌豆黄说道,“你什么意思,房顶怎么了?没漏啊。”

豌豆黄用另一只爪子拍了一下脑门,又把伸着的那只前爪抬高了一些,继续“喵喵”直叫。

陆漫又回头看了看,比房顶还高的就是宝来寺后那连绵不断的群山。

她觉得自己弄明白了,笑道,“你们之前是去山里玩了,对吧?”又嘱咐道,“山里危险,大野物很多,以后还是少去为妙。”

见主人这么笨,豌豆黄简直怀疑猫生。它无奈地摇摇头,领着儿子跳下来。青青弯下腰,一手抱一个,把它们弄去后院洗澡。洗完澡,擦完毛,才能跟主子亲近。

老驸马和姜悦听说二豆回来了,也不想在张家玩了,都忙不迭地跑了回来。二豆已经被洗得香喷喷的,毛毛也擦干了,连胡子都用梳子梳了梳,从上到下油光水滑,漂亮得不行。一老一小一人抱一只,高兴的直乐呵。

姜悦看到宋默着急,老驸马又霸着一只不放手,她非常贴心地把自己怀里的黄豆豆交给他。然后,又满眼羡慕和孺慕地看着老驸马。

老驸马只要一看姜悦的这种小眼神,就抵制不了,乖乖地把手中的猫猫塞进姜悦怀里。

姜悦甜甜一笑,糯糯说道,“悦儿知道,太祖祖最喜欢悦儿。”

听了这句话,老驸马的心比吃了蜜还甜。

二豆一看自己这么受欢迎,也忘了某些事,还听话地被那一老一小弄去李家帮着捉老鼠。

傍晚时分,陆漫看看挂在山尖的斜阳,正盼望着姜展魁,姜展魁就来了。不止姜展魁来了,后面还跟着笑容满面的何承。

陆漫有好些天没见到何承了,高兴异常。嘴里却说道,“小没良心的,多长时间了,也不说来看看姐。”

何承笑道,“我早就想来看姐了,一直没抽出空。不是忙太医院的事,就是忙仁和堂的事。”又道,“娘知道我要来看你,让我带了些东西来。还让姐早些回去,江边冷,别让悦儿和双双凉着。”

说着,把一个装了许多吃食的大包拿出来,其中还有一张画。画的是一个极漂亮的大头娃娃,眼睛笑得像弯弯的月牙,咧着有几颗牙齿的小嘴,陆漫一眼就能看出是小鱼儿。也看出来,这幅画出自姜展玉的手。

她笑道,“小鱼儿又长了两颗牙。这是姜五爷画的吧?”

何承点头道,“嗯。姜五哥人很好,偶尔会带着展魁去赵府看望娘和弟弟。他画了两幅这样的画,一幅留给娘,一幅送给姐,娘非常喜欢。”

姜展玉知道二老爷夫妇那件事伤害了陆漫,也更加拉远了姜展唯一家跟他们二房的关系。他是在以这样一种方式弥补。

不管怎样,陆漫很喜欢这幅画,看着乐了好久。

陆漫还知道,何氏老娘肯定不明白自己为何一直住在这里。赵亦能猜到,但赵亦从来不会把糟心事告诉她。何氏能够做一个幸福快乐的简单小女人,可自己却不行。

让几个孩子自去玩,把黏人的宋默也打发走了。何承才低声跟陆漫说了一些家务事、同仁堂的事,以及朝堂里的事。还说,他今天白天去给老和王妃看了病,她又有些不好。也跟宋明说了一阵话,他十分厌恶赵家女,可碍于赵贵妃的面子不得不答应。

陆漫非常同情宋明。那是个各方面都优秀的好男人,身份尊贵,英俊多才,温润儒雅,关键是家庭人口简单,都好相与。她心里一直希望他能找个好姑娘,能婚姻幸福,给小宋默一个快乐的家,却被姓赵的搅和了……

天都黑透了,陆放荣才领着几个男人过来,却不见姜展唯。他和周大人突然被圣上叫进京城了,好像健锐营要拉出去冬季训练,跟兵部商议训练计划,两三天回不来。

陆漫十分无奈。原来是自己在京城,他在这里。现在自己追到了这里,他又去了京城。

把男人们安排在前院喝酒吃饭,陆漫领着家里的老小孩子,还有陆丰在正院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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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章 一直好下去

男人们喝到戌时,才各自散去。

陆放荣父子好久没看到何承了,留下来跟他说了一阵话。他们走的时候,又邀请何承住去陆家。何承看到这里挤了这么多人,也就同意了,带着小厮白芷一起去了陆家。

儿子终于愿意住来自己家,陆放荣激动得眼圈都有些红了。回家后,他指着西厢北屋对何承说道,“这间屋是我一直给你留着的,里面的家具跟畅儿、丰儿的一样。”又一叠声地让人把陆漫送来的几样好摆件摆进去。

老家人有些犹豫,低声道,“老爷,那是留着你娶亲时用的……”

陆放荣刚想骂人,何承就说话了,“爹,不需要那么麻烦,我没有那么讲究。”

这是何承第一次叫他“爹”,过去都叫他二老爷或者陆大人。

“诶,诶……”陆放荣乐开了花,连着答应了好几声。

何承跟在家里一样用功,深夜了还在看书和写医案。

累了,他走出门,看到东厢北屋也亮着灯,窗纸上还印着人写字的影子。他知道,那是陆畅的屋子。

夜空闪着漫天寒星,还有半轮明月。夜风冰凉,隐约能听到江水翻滚的声音。

何承站了一会儿,冷得打了个寒颤。他刚要进屋,就看到陆畅出来了。

两人相视一笑。

陆畅说道,“哥,更深露重,咱们喝点小酒吧,厨房里有花生米,茴香豆。”

何承的酒虫也被勾了起来,笑道,“好啊。”

上房里传来陆放荣的声音,“多拿些,咱们爷几个一起喝。”

一碟花生米,一碟茴香豆,洪大娘又起来炒了一盘腊肉,拌了一盆萝卜丝,再加上两坛酒。在寒冷的初冬夜里,三个男人喝着酒,心里暖洋洋的。

他们都心照不宣地没有说任何不愉快的话题,说着各自的目标,学业,前程。一直喝到后半夜,都喝得酩酊大醉,才去安歇。

第二天巳时了,那三个男人才起床。

吃早饭的时候,陆丰听说他们喝酒喝到半夜,气得眼圈都红了,直埋怨陆畅,“二哥,你为什么不叫我?我也是男人!”

说得另三个人一阵大笑。

正说着,突然大门一阵急响,接着老洪伯带着陆家庄子的陈庄头走了进来,抱琴就住这个陈庄头管的庄子里。

他躬身禀报道,“禀老爷,二爷,三爷,琴姨娘生病了,咳嗽,高热,躺在床上起不来……”

何承和陆放荣没有表情,陆畅和陆丰吓得站起来。

兄弟两个异口同声问道,“看病了吗?”

庄头说道,“前几天就请大夫给琴姨娘看了,大夫开了些草药,说若吃了不管用,就去京城药铺买些水杨丸,最好再买几颗黄克来搭配着吃。奴才去京城买了十颗水杨丸,黄克来太金贵买不起,也买不到。琴姨娘吃了病没好,相反还重了几分,请老爷和二爷、三爷去看看。”

现在,水杨丸、白贺丸、黄克来这几种仁和堂独家生产的神药都会定量卖给其他药铺,甚至远销外地。陆漫觉得不能赚昧心钱,水杨丸和白贺丸这两种药卖得不算太贵。而黄克来因为原材料奇缺,还是非常贵,一颗药丸要二两银子,堪比黄金,被人戏称为“黄金来”。而且量少,一般老百姓根本买不到。

陆丰看向陆放荣,央求道,“爹,去看看我姨娘吧,她一直想见你。”

陆放荣沉了脸,说道,“那个恶妇,肯定又是装病哄人,都不许去。”

庄头吓得一下跪了下去,说道,“老爷明见,奴才不敢撒谎。”

陆畅知道父亲不可能去,说道,“爹,我和弟弟去吧,她到底生了我们。”

陆放荣不好再阻拦,只得点头道,“你们去吧,不许再被她蒙骗了。”

陆丰又道,“爹,黄克来很贵的,我们又买不到。你能不能给点银子,再求求人……”

“没有!要死就趁早。钱,钱,钱,当初她为了钱,什么坏事都能干。”陆放荣不耐烦地说道。

陆丰很想说,为了钱干坏事的是小陈氏,可到底没敢说。他又看了一眼何承,他知道,小厮白芷随时都背着的那个箱子里,肯定有黄克来。

何承低头装作没看见。他愿意跟陆家父子缓和关系,却不可能拿药给那个恶女人治病。

陆畅拉着陆丰走了出去。他回屋打开箱子,先拿出五两银子,想想,又把剩下的八两银子和一串钱都拿了出来。他平时非常节省,银子都用在买书上,偶尔还会拿一点给抱琴用。

兄弟两个去了前院,老洪伯也把马车赶了出来。陆丰说道,“哥,我只有五两多银子,够给姨娘买药吗?”

陆畅说道,“我去京城,请同窗帮忙买黄克来。你去镇上药铺买白杨丸,再给她买点补品,钱也够了。”

陆丰又低声说道,“二哥,承哥的那个箱子里肯定有很多黄克来,能给咱们几颗就好了。唉,姨娘若当初不那么做,爹和承哥、姐姐也不会这么恨她。”

陆畅瞪了他一眼,说道,“你知道姨娘把他们得罪死了,还去想他的药。”

陆丰嗫嚅道,“我以为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他们不会像以前那样恨姨娘了。”

陆畅叹道,“那不是小事,怎么会忘了,现在连爹都恨得紧。”又丧气地说道,“姨娘这个病生的,把我们好不容易拉近的兄弟情,又掰扯远了。”

然后,陆畅坐马车去京城买药。陆丰坐庄子上的牛车去镇上买药,再去庄子。

何承把碗里的粥喝完,起身说道,“二老爷,你慢吃,我去姐姐家了。”

陆放荣拉住他的胳膊说道,“承儿,你两个弟弟都好,有那样的姨娘,不是他们的错,要怪就怪爹。爹希望你们兄弟、姐弟的关系能够一直好下去。”

他已经吩咐下人,晌午自家弄些吃的,再去酒楼买些吃的,请儿子,还有闺女一家来家里吃个饭,可现在却搞成了这样。他特别后悔,若是当初自己明白一些,让那个女人出家当姑子,彻底了断尘缘,不再跟儿子有牵绊,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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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一章 图谋

何承道,“我知道,会的。”然后,就起身走了。

现在,何承对陆放荣的恨和怨已经没有那么多了,对陆畅和陆丰也没有之前那么疏离了,毕竟都是亲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可那个女人只要一横在中间,他心里就膈应。那是背叛了母亲,挑唆着小陈氏把姐姐差点整死的女人!

何承回去跟陆漫说了这件事,还道,“真奇怪,无论我多讨厌二老爷,但对姜五哥就是没有意见。而对陆畅和陆丰,虽然是兄弟,但只要一想到那个恶女人,跟他们就亲近不起来。”

陆漫笑了,她也有这种感觉。说道,“这不仅因为姜五爷有他的人格魅力,还因为,二老爷虽然讨厌,也害过我,但他的本意并不是想害我,甚至整死我。只因为他人蠢,被有心人利用了。而抱琴就不同,她背叛了咱们娘,还为了掩盖她做过的坏事,故意把我留在京城,一次一次暗示小陈氏早些弄死我,她是坏到骨头里的。若有机会害我们,她依然会继续害。她生的儿子尽管没做过坏事,但因为她横在中间,我们的矛盾就不可调和。”又道,“跟陆畅和陆丰,保持表面的和谐,对我们对他们都好。我们需要好的名声,和睦的家庭,他们需要我们铺路。”

下晌,何承和姜展魁离开的时候,陆漫又给长公主府和赵府、和郡王府、李掌柜带了许多新鲜鱼虾,还给长公主和老和王妃配了几副补药。

而东洼村的陆家庄子里,陆畅揣着两颗黄克心急火燎赶来了。他本来要去京城找同窗帮着买黄克来,没想到那么巧,居然在京城城门口碰到了他想找的那个同窗。同窗身体不太好,荷包里随时都会预备几种常备药,也包括黄克来。听了陆畅的请求后,就给了他两颗。

陆丰坐的是牛车,慢,从渠江镇到这里要用了两个多时辰。陆畅坐的马车,快得多,两兄弟前后脚地到了这里。紧赶慢赶,此时也到了未时末,陆畅饿得肚子咕咕叫。

下晌的日头特别足,此时不仅陈庄头和陈婆子在前院晒着太阳,抱琴的丫头和婆子也在。他们给陆畅行了礼,说三爷刚到没多久,正跟琴姨娘在屋里说话。

陈庄头跪下请罪道,“二爷饶命,是琴姨娘让老奴如此说的。她说她想两位爷想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老奴不忍心哪……”

原来抱琴没生病,是骗他们兄弟来的。

陆畅气得不行,骂道,“狗奴才,小爷看你不是不忍心,是被银子砸得动了心。”

陈老头吓得磕了几个头,连说,“不敢,不敢。”

骂是骂,为了抱琴,陆畅也不愿意得罪这些刁奴。他冷哼一声,让陈婆子给老洪伯下碗面条,他自己走进了正院的垂花门。

院子里静悄悄的,静得陆畅觉得有些异样。

进了正房厅屋,便能听到西侧屋里抱琴和陆丰的说话声。

陆畅走进去,看见陆丰正坐在桌前吃点心,抱琴坐眯眯地坐在一旁。

抱琴看见陆畅,并不像之前看到他那样激动,吃惊道,“你不是去京城给我买药了吗,怎么这么快就来了?”说完又觉得不妥,赶紧笑道,“看我,高兴糊涂了。二爷,你有一个多月没来看姨娘了。”

她心里发苦,陆丰好哄,陆畅可不好哄。

陆畅抿了抿嘴,说道,“我学业忙,快岁考了。”又从荷包里掏出两颗黄克来,说道,“赶巧了,在半路上碰到同窗,他就给了我两颗。”

抱琴接过药,又笑道,“二爷来吃两块点心垫垫。现在都下晌了,先对付对付,晚些时候咱们吃个早夜饭。我已经让人去镇上打了招呼,让他们送几个招牌菜来。那个酒楼的黄酒焖牛肉最地道,很像咱们过去在辽州吃的那个味儿。”

陆丰吃惊道,“姨娘,你怎么会有这么有钱,还专门去镇上的酒楼点吃食?”

抱琴呵呵笑道,“姨娘还是有些私房,你们难得来一次,姨娘尽尽心。”

几人坐着东拉西扯说了一阵话,抱琴瞥见西屋门稍稍动了一下,一下坐直了身子。笑道,“明天镇上的秦大户过六十寿辰,听说他在石州府做生意的儿子专门在那里请了一个戏班过来唱大戏。论唱腔,那个戏班的戏子肯定比不上京城的名角儿,可听说那个戏班最大的绝活不是戏子,而是一只会演戏的灵猴。那猴子会翻跟头,会打拳耍棒,还会钻火圈,哎哟哟,这个戏班现在在石州府那里最火的要命……”她大大夸了猴子一阵,又话声一转,说道,“听说老驸马最喜欢听戏,也喜欢猫啊狗啊的,肯定会喜欢那小猴儿。二姑奶奶在邻村也有一个庄子,让她带着老驸马来听听戏,看看猴子。二姑娘不是最孝顺最会拍马屁的吗,这种可以讨好老驸马的好事儿,她不会错过。”

陆丰说道,“姨娘,二姐姐现在对我和我爹、二哥都很好呢,看看这衣裳、鞋子,就是她让人给我做的。你不要那样说她。”

抱琴气得用手指戳了一下陆丰的头,骂道,“没良心的东西,我养了你们十几年,没见你记我的好。她给你做了两件破衣裳,就巴巴地记得牢。让他们来看戏的事,你记着回去跟她说一说。”

陆丰赶紧讨好道,“我没有忘记姨娘对我们的好。”又笑道,“老驸马的确喜欢听戏,也喜欢小狗小猫,肯定会喜欢猴子。还有悦儿,姜二姑娘,宋小少爷,他们都会喜欢。好,我回去跟二姐说。”

抱琴笑道,“姨娘知道三爷是个懂事的。记着,一定要想法子让他们来。”

陆畅阻止道,“我和三弟明天天不亮就要离开家去上学,看不到二姐。”

抱琴说道,“二爷不能耽搁学业,自去国子监读书。三爷明天就别去书院了,你又不想考进士。你去把这事告诉二姑奶奶,下晌他们听戏听晚了,还可以住在她的庄子上。”

第五百四十二章 真话

陆畅狐疑道,“姨娘,你原来不是一直跟我们说学业最重要吗,怎么会为了让老驸马看一场戏就耽误三弟的学业?”又十分干脆地说道,“老驸马想不想过来看戏,不是我们兄弟能管的,我们也管不了。”

陆丰想想也是,说道,“为这件事耽误学业,不好的,爹也会骂我。再者说了,这么冷的天,二姐也不会让老驸马走这么远的道儿。”

抱琴没有理陆畅,而是继续说服着陆丰,“那个丫头不愿意,你不会直接跟老驸马说啊。老驸马就是个大傻子,又特别喜欢看戏,若知道有猴子会演戏,他肯定会闹着去。”又提高声音说道,“怎么着,现在你跟你爹住在一起久了,也不听姨娘的话了?”

陆畅觉得今天的抱琴不太对劲,说道,“姨娘,为何一定要让老驸马过来听戏?”

抱琴的眼珠骨碌转了几下,说道,“你们是从我肚子里爬出去的,我自然知道你们的想法。你们跟二姑奶奶搞好关系了,对你们的前程有益。所以呀,老驸马高兴了,陆漫就高兴,她高兴了,跟你们的关系也会更亲近。”

陆畅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抱琴,见她目光闪烁,沉脸问道,“姨娘,到底怎么回事?你把我们兄弟骗回来,到底所为何事?”

抱琴干笑了两声,说道,“我当然是想让你们兄弟好了。如今我指望不上你爹,就指望你们将来有出息。”

陆畅根本不信她的鬼话。之前,只要他们兄弟一来,她就开始咒骂何氏和陆漫,现在怎么可能一下改变态度。而且,她如此安排,明显是想撇开自己,让陆丰先来,或者说让自己最好不来……

他一下把陆丰拉了起来,说道,“姨娘不想说实话,那我们就回家了。”

抱琴忙把他们兄弟拉住,恨恨说道,“是,我是想让你们把陆漫弄过来。她把我的一生都毁了,我现在这么惨,就是那对不要脸的母女害的。若不是何氏回京,若不是陆漫紧紧相逼,你们爹也不会打瘸我的腿,他早已经消了气,把我接回家了。陆老太太也不会这么恨我,三番两次想整死我。还有那个姓刘的贱人,也是那个死丫头塞的。她来了,我要骂死她,我要吐她口水,出出我憋屈这么多年的窝囊气……”说到后面,她已经竭斯底里,眼睛通红。

陆畅和陆丰听了,吓得眼睛瞪得老大,她是疯了吗?

陆丰连连摇头,劝道,“姨娘,二姐人很好,对我们也很好,你不能这样做。原来是你做错了,也怪不得她恨你。”

陆畅更是气得五官都变了形,低声喝道,“姨娘,你找死,还要拉着我和弟弟死。我们好不容易跟二姐和二姐夫的关系有所改善,凭着他们,爹以后能一直在京城为官,我和弟弟以后的仕途也会顺畅。我们好过了,你的日子才会好过。你却尽想着拖我们的后腿,我们跟她关系弄糟了,吃亏的还是我们。”

抱琴见两个儿子都帮陆漫说话,气疯了,不管不顾地骂道,“她是你哪门子二姐,他是你哪门子姐夫?叫得可真亲热。我告诉你们,就凭你们是从我肠子里爬出去的,他们就不可能真心待你们……好孩子,听话,若是她死了,你们爹和祖母就不会碍着她不想让我回陆家了……”气极之下说了真话,抱琴吓得一下捂住了自己嘴巴。

陆丰不可思议地问道,“姨娘,你刚才说什么?”

抱琴摇摇头,干笑着说道,“刚刚姨娘气极了,口不择言,乱说的。没有,没有……”

陆畅一下抓住抱琴的胳膊,瞪着她低声说道,“看着我的眼睛,”抱琴的眼睛看向他,又转向别处。他继续说道,“你想干什么?就凭你能认识的人,就凭你那点子钱,还想害人?哼哼,你是不是花了几十两银子,在哪里弄了个混江湖的杂碎,就妄想能杀死长公主府的姜三奶奶?真是天大的笑话!我告诉你,她不管去哪里,身边都有几十个武功高强的护卫,即使是武功高手也近不了她的身……”说到后面,几近疯狂,话都是吼出来的。

抱琴摆着手说道,“没,没有,我怎么可能做那事,我没那么傻。我就是恨毒了陆漫,说的狠话,说狠话出出气。”

陆畅继续说道,“她再不待见我们,但为了何承的官声,为了我爹,为了娘家不糟心,也不会不管我们。不需要他们亲自找门路,我们只需凭着他们的弟弟、舅子这两个身份,经营好了,就有大把的人帮忙,就能前程似锦。而不会像我大伯那样,当一辈子小官。姨娘,我求你了,安安分分等着我们兄弟出息,等着享我们的福,不要再折腾,不要再害人,不要毁了我们兄弟的前程。”

陆丰也说道,“姨娘,你千万不要那么做。我和哥哥的私房银子都给你,以后我们当差了,会让你享福……爹不要你,我和哥哥要你。”

抱琴深深喘了两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才笑道,“畅儿,丰儿,你们想错姨娘了,姨娘怎么可能找人杀她。我就是想让你们跟她和老驸马把关系搞好……”

陆畅不想再听抱琴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咬牙说道,“我提醒你,姜展唯是健锐营翼长,马上要去当御林军副统领。连皇上都由他保护,还会护不住自己的媳妇?我再告诉你,他的心黑着呢,若知道你居然敢打这样的主意,会亲手扭断你的脖子。不,不用他扭,我爹就会先弄死你。所以,你安分在庄子里呆着,不要再做坏事,更不许挑唆三弟做坏事。”

抱琴下意识摸了摸脖子,说道,“姨娘又不是傻子,当然不会以卵击石。”

陆畅厉声说道,“姨娘最好记住今天的话。”又拉着陆丰说道,“咱们走吧,让姨娘好好想想。为了她以后的日子,也为了我们兄弟的前程,怎么做最有利。”

他们几人都没注意到,西屋的门已经稍稍开了条缝。

第五百四十三章 传遍了

陆畅几人都没注意到,西屋的门已经稍稍开了条缝。

突然,外面传来陈庄头的脚步声和说话声,“琴姨娘,酒楼的两位小哥送酒菜来了,哎哟,可真多……”

西屋的门又关紧了。

陆畅和陆丰也不想留下吃饭,吃也吃不进,又严厉警告了抱琴几句。也不管抱琴不甘的眼神和请求,匆匆出了门。

看到那兄弟两个的背影,抱琴气得要命。她的儿子,原来多听话呀。现在不仅不听她的话,还跟隔了一层肚皮的狗屁姐姐一条心。那是他们哪门子姐姐,哪门子姐夫?

她夸下海口,儿子肯定能会听自己的话,肯定会把那个死丫头引过来……

这下,那死丫头不仅死不了,自己也得不到那五百两黄金了……她心虚地瞥了眼西屋门……

陆畅和陆丰坐上马上,嘴都抿得紧紧的,异常严肃。

过了许久,陆丰在陆畅的耳边低语道,“哥,姨娘想害二姐这件事,咱们回去跟爹说吗?”

陆畅摇头说道,“若爹知道姨娘又想害二姐,会弄死她,就像当初弄死小陈氏一样。”

陆丰又担心地问,“那二姐会有危险吗?”

陆畅敲了陆丰的头一下,说道,“她们一个是权势滔天的姜夫人,一个是势单力孤的乡下妇人。你用脑子想一想,二姐怎么可能有危险。姨娘敢那么做,就是以卵击石,是找死。”

陆丰叹了一口气,小声说道,“姨娘这是怎么了?跟我之前认识的她一点都不一样。小时候,我一直觉得姨娘温柔,美丽,贤惠,是最好的女人。可是现在……”他顿了顿,又道“虽然她做了错事,我还是不想让她丢命。”

陆畅向后靠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眼睛。轻声道,“三弟,记着哥哥的话,不要再听她的话,不要再去看她,要去也得我陪着。她变了,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心智,不再是原来那个聪慧的姨娘了……”

现在,他真的希望生下他的那个女人能了断尘缘,不再做坏事,不再影响他们,为她的来生祈福……但是,他却不敢把这件事告诉父亲,怕父亲把她弄死。给她一次机会,以后若抱琴再不知道收敛,敢做不好的事,再告诉父亲,让她出家。还有,得给她换一个机灵厉害的婆子……

他正闭目想着心事,突然马车一下停了,只听老洪伯一声怒吼,“什么人,你不要命了?”

陆畅掀开车帘,只见前面路上坐了一个大汉,那个大汉说道,“老伯,我的脚扭伤了,能不能搭个车?放心,我会给车钱。”似乎怕他们不让搭,又道,“也不去车厢里叨扰少爷,只在车外面坐坐即可。”

老洪伯回头说道,“爷,他只坐车外面,做做好事?”

陆畅“嗯”了一声。

老洪伯便说道,“不要钱。我们去渠江镇,若顺路就上来,若不顺路你就等下一辆。”

那人还没说话,就听到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

转眼的功夫,十几个穿戎装的军人骑马走了过来。其中一个人还认识老洪伯,笑道,“洪伯,这么晚了还在外面辛苦。”

老洪伯笑道,“是王小将军啊,我家公子出去办事,正往家赶。”

那个王小将军一听是参将大人的公子,这正是拉关系的好机会啊。向正掀着帘子看外面的陆畅和陆丰拱手笑道,“二位公子好,末将也是才办完公务回营。现在天晚了,路上又不安全,末将护你们回家吧?”

陆畅看看霞光满天,也不好拂他的好意,笑道,“顺路,就有劳了。”

老洪伯又问路上的那个人道,“小兄弟,你去哪里?”

那人低头道,“哦,你们是去渠江镇啊,正好方向相反。”说着,就用单腿跳着靠边让出路来。

老洪伯“哦”了一声,赶着马车走了。王小将军领着那十几个人,非常尽心地把陆家兄弟送到镇上,才往营里赶去。

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雪,外面狂风呼啸,江水怒吼。

陆畅和陆丰回到渠江镇的家里,已经戌时初,他们的身子早冻僵了。

陆放荣看到他们,说道,“回来了?那个恶妇还没死?”又让人给他们把饭菜热热端上桌。

兄弟两个嗯嗯啊啊没明说。他们又饿又冷,狼吞虎咽吃了饭,喝了汤,才觉得身子暖和起来。

陆畅面色如常,陆丰有些不自然,但都默契地没有多说。

第二天上午,陆漫领着老小孩子刚吃过早饭不久,陆家的洪大娘就来了。

她笑道,“三奶奶,我家二爷生病了,发热,咳嗽,连国子监都没去……”

陆漫听了,让小中背着药箱,去了陆家。

陆家静悄悄的,陆放荣已经去了军营,陆丰也去了书院。陆畅昨晚上凉着了,夜里又做恶梦吓出一身汗,打了被子,就生病了。

陆漫给他把了脉,拿出十颗水杨丸,又让洪大娘跟自己去家里再拿几味中药。

她出门之前,陆畅沙哑着嗓子说道,“二姐,你无论去哪里都要多带人……哦,我是说,你是回春夫人,医术好,肯定会有人打你的主意。”

陆漫笑道,“好,谢谢你的提醒,我会的。”

回到家,让小中把药拿给洪大娘。洪大娘道了谢,就回去熬药了。

杏儿禀报道,“驸马爷和姐儿、默少爷又带着豌豆黄和黄豆豆去范家玩了。”

陆漫点头。她和姜玖坐在上房厅屋里,听姜玖背着她教的一些医学小常识。

姜玖的智力明显比姜展唯和姜展魁这两个学霸差了许多,再加上药名拗口,一百多个字她也会背很久。

突然,院子里一阵嘈杂。

老孩子的声音,“唯唯媳妇,我要看猴猴唱戏,我要看猴猴唱戏。”

姜悦的声音,“范小哥哥和范三姐姐都去了,悦儿也要去。”

宋默的声音,“嫂子,猴子也会演戏,咱们去看看。”

“喵~喵~喵~”二只豆豆也凑着热闹。

他们都冲进了上房,闹着要去看猴戏。

跟进来的李嬷嬷笑道,“镇上都传遍了,西坪镇上来了个石州府的戏班唱大戏,范小少爷和范三姑娘都要去看呢。”

第五百四十四章 去看猴戏

陆漫笑着打趣老驸马道,“咱们家养着两个最好的戏班,祖父还能看进去其他戏班演的戏?石州府的戏班,肯定比春华戏班还不如。再说了,祖父身份高贵,怎么能跟普通百姓一起挤在外面看戏。”

老驸马揪着胡子说道,“他们有猴子,咱们家的戏班没有猴子。”

李嬷嬷又解释道,“听说这个戏班最稀罕的地方是有猴子参演,说那猴子会跟人对打,会翻跟头……”

“还会钻火圈。”老驸马接口道,又扯着陆漫的袖子撒起了娇,“唯唯媳妇,好孙媳妇,我要去看猴戏,求求你了。”越到后面,说话的声音越像姜悦。

逗得众人大乐。为了看猴戏,老驸马也是拚了。

姜悦也跳着脚说想去看。姜玖和宋默没说话,都是一脸的向往。

西坪镇这个地方陆漫也知道,西北坡村就在那里,那里还有他们的一个庄子和一千亩田地。但是,西坪镇在京城的西南边,渠江镇在京城的东南边,到那里坐马车快走也要一个半时辰。

陆漫摇头拒绝道,“太远了,天气又冷。”见老小孩子开始折腾,又哄道,“让柳山去跟戏班联系一下,请他们明天来咱们家里唱一出,如何?”

听了她的话,姜悦、宋默、姜玖都高兴起来。但老驸马却不干,闹着就是要今天看。

陆漫哄了半天也不见好,佯装生气道,“祖母说了,若祖父不听话,就回京城去。”

老驸马看了陆漫两眼,也没再说话,自己转身回了东厢。

姜悦和姜玖、宋默见状,都跟着老驸马去了。

不一会儿,宋默跑过来跟陆漫悄声说道,“嫂子,姑祖父哭了。一直念叨着,他喜欢嫂子,什么都帮着嫂子,帮嫂子打架、骂人,还给嫂子私房,嫂子却不稀罕他,他心里好难过,好痛……玖儿和悦儿都在哄他。”

陆漫哭笑不得,这个老孩子,活倒回去了,感觉比姜悦的岁数还小。

她起身去了东厢北屋,看到老驸马的眼圈红着,揪着胡子委屈得不行。

他见陆漫来看自己,还把身子扭了过去,不理她。

姜悦过来扯着陆漫的衣裳说道,“娘亲,你看太祖祖多可怜呀。他只是想去看猴猴,又不是做别的,就去呗。”

说完,还翘着小嘴,睁着眼睛,做出可爱的样子。

陆漫看看委屈的老驸马,可爱的姜悦,再看看一脸期盼的姜玖、宋默。

想着,若都带去,老的老,小的小,走这么远的路又不好当天打来回。若住去庄子里,那个小庄子不大,也很简陋。自家的孩子都是宝,还有一个郡王爷的独子,老驸马是长公主的心头肉,都是享福享惯了的。而且,西坪镇不像渠江镇这么安全,又不熟悉。真是遇到了什么事,护卫再多也不好保护这么多人。

只自己带着老驸马,再多带些护卫,晚上住去庄子。不算麻烦,也了了老孩子的心愿。

她说道,“那这么办吧,今天我只带祖父去……”

话还没说完,姜悦就扯开嗓门大哭起来,宋默和姜玖也都是一脸的失望。

陆漫赶紧又说道,“别急啊,我们去把那个戏班请来咱们家里唱。明天就回来,让他们多唱几场,你们看个够。好不好?若不好,咱们就都别去了,谁都看不成猴戏了。”

老驸马一听,有门!赶紧拉着姜悦劝道,“悦儿,你在家乖乖地等太祖祖,明天我们就把猴猴弄过来。我会多给班主一些银子,让猴猴陪着你多玩几天,让你看猴猴看个够。我还会把你眼馋了好久的那尊白玉莲花送给你……”巴拉巴拉,许了好多的愿。

听了老驸马的话,姜悦动摇了。问道,“说话算数?”

“算数。拉勾。”老驸马翘起了小指,跟姜悦的指头拉了拉。

姜悦被搞定,比她大得多的宋默和姜玖就不好意思闹了。

陆漫又对他们说,“我们明天上午就能回来,玖儿和默儿是大孩子了,帮嫂子把侄女侄儿带好。”

做好几个孩子的工作,让人赶紧去收拾东西,再让柳山去健锐营多找些兵卒来。从府里带的护卫,一半要留在家里。

巳时末出发,未时就能到达,正好能看下午那一场。为了赶时间,连晌饭都要在车里解决。

二只豆都想跟着去看热闹。陆漫没同意,只带了黄豆豆,让豌豆黄在家里陪着孩子们玩。

豌豆黄气得胡子都立了起来,“喵喵”叫着不愿意。

陆漫说道,“你是黄豆豆的老子,还要跟你儿子争,也不嫌害臊。”

豌豆黄听了,只得作罢。

一切准备好,陆漫抱着两个儿子亲了亲,又亲了亲姜悦,再摸摸宋默和姜玖的头,又交待了柳山、婆子和丫头把小主子照顾好,才扶着老驸马,带着新荷,杏儿,还有两个服侍老驸马的婆子上了马车。为了老孩子,要离开小孩子一天一夜,她真的满心不舍。

在方大的带领下,五十几个护卫护着三辆马车向西驶去,走了二里路,过了石桥,再向南急奔而去。

渠江镇的姜家,除了俊哥儿和彥哥儿还在“哇啦哇啦”傻乐呵,姜玖、姜悦、宋默都把嘴噘得高高的,连豌豆黄都没精打采。他们晌午饭也没吃多少,就被嬷嬷劝去午歇。

午晌起来,姜玖学着绣花,姜悦和宋默同豌豆黄玩着,连出去玩的心思都没有,急切地盼望着明天快点到来。

很快到了晚上,陆畅发了一身汗,觉得身子爽利多了,才从床上爬起来出了屋。

他问洪大娘道,“我爹还没回来?”

洪大娘道,“是,老爷刚刚差人回来说,军营晚上要拉出去练兵,五天后才回来。二爷现在吃晚饭吗?”

陆畅点头。

陆畅晌饭几乎没吃,此时也有了些胃口。他吃着饭,听洪大娘念叨着。

洪大娘说,蒸虾蛟是刘姑娘让人送来的,她还差人过来问了几次二爷的病情。又说镇上都传遍了,西坪镇来了个奇异的戏班,猴子跟人一起演戏,好几家的小娃都闹着去看戏,连姑奶奶都带着老驸马去了……

第五百四十五章 求救

洪大娘的话还没说完,陆畅吓了一跳,问道,“我姐带老驸马去看戏了?”

洪大娘笑道,“是,我听他李婶儿说,二姑奶奶和老驸马会在那边的庄子住一晚,明天还会把那个戏班请来咱们镇上唱。哎哟,这事传出去了,好多人都盼着哩。”

陆畅站起来,又坐下。想着,陆漫无论去哪里都有众多的护卫,带着老驸马,护卫肯定更多。抱琴若真的胆大妄为,她能买通的人也近不了陆漫的身。又想着,抱琴还是聪明的,哪怕再被仇恨蒙蔽心智,也不可能鸡蛋往石头上碰。再加上自己的一再告诫,她定不会干那傻事。

他这样想着,又低头吃起了饭。只不过,心慌得紧,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饭都快吃完了,他才想起来哪里不对。

抱琴是聪明的,她当然不可能以卵击石,找个下三滥的混混去害人害己。那么,应该是有人让她这样做,她又觉得有把握……

西坪镇有猴子演戏的的事传遍了渠江镇……这么说,是有人故意把这事在渠江镇传得尽人皆知。抱琴让陆丰传给老驸马,或许是为了确保老驸马一定能得到这个消息……

那么,背后的人是非常厉害的了?

陆畅的血往上涌,一下跳了起来,跑出门,往姜家狂奔而去。

柳山和几个男下人正站在外院廊下,看着豌豆黄戏弄一只大老鼠,不时发出一阵阵畅快的大笑声。

姜家和这条胡同里的人家连老鼠的踪迹都没有了,不知道豌豆黄又去哪里抓来一只。它也不吃,就是抓着老鼠玩。只见豌豆黄松开爪子,老鼠刚跑了几步,又被它抓住,然后又松开,又抓住,弄得老鼠“吱吱”直叫,可怜极了……

突然听到一阵猛烈的拍门声,接着传来陆畅的声音,“开门,快开门,是我。”

下人一打开门,陆畅就冲了进来。

看到急匆匆的陆畅,柳山问道,“舅爷这么急,是有什么事?”

陆畅气喘嘘嘘问道,“我姐回来没有,她真的住在西坪镇了?”

柳山道,“是,三奶奶和驸马爷晚上不好赶回来,就住在那里的庄子了。”

陆畅大急,说道,“但愿是我多心,我姐可能有危险。不行,我得去找我爹想办法救人。”

说着,反身就往外跑去。

柳山听了他的话,也吓坏了,跟着他跑出去,问道,“舅爷,你什么意思?”

陆畅没功夫理他,一进家门就大声叫着,“洪关,洪伯,快,备马车。不,备马,我要去找我爹!”

洪关是洪老伯的孙子,今年十三岁,他们祖孙三人在陆家服侍。

“来了,来了。”洪关和老洪伯、洪大娘正在倒座吃晚饭。听到叫声,洪关赶紧放下碗跑出来,又向后院跑去。

柳山追进来拉着陆畅说道,“舅爷,你急死人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清楚。”

陆畅说道,“我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不对劲,找到我爹再说。”

柳山也不敢再耽搁,说道,“等着我,我回去骑马。”说着,向外面跑去。

洪关把马牵来,陆畅也没有等柳山,急急骑着马向健锐营的营房跑去。离健锐营还远,就能隐隐看到健锐营方向有数不清的火把,还有隐隐的鼓角声和马鸣声。

他们要去训练,一定是已经开始集结了。

陆畅又打马往前冲去。

他还没有到大部队聚集的地方,就被兵卒拦了下来,喝道,“等闲人不许靠前,否则,格杀勿论。”

陆畅抱拳大声说道,“我是陆参将的儿子陆畅,我有急事找我爹,人命关天,不能耽搁。”

一个兵卒骑马上前,用火把在陆畅的面前照了照,喊道,“头儿,真的是陆参将的大公子。”

陆畅兄弟一直在镇上住着,偶尔会来找陆放荣,所以很多将士都认识他。

军队亥时末就要开拔,只有半个时辰多的时间,这时候是不能让闲人打扰官兵的。

那个小头说道,“再急也急不过军令,陆公子请回吧,不要被冲撞了。”

陆畅急得不行,大喊道,“真的非常非常急,求小将军给我爹传个话。”见那几些兵士开始拿鞭子驱赶马了,又说道,“是姜老驸马,姜老驸马有危险。”

他还长了个心眼,没敢跟这些人说陆漫怎么了,怕有碍她的名声。

那几人一听是姜老驸马,这是姜大人的祖父、皇上的姐夫啊。那个小头目不敢再擅自做主,说道,“陆公子请等一等,我让人去跟陆将军禀报。”

不到一刻钟,陆放荣就骑马过来了。

他压低嗓门骂道,“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滚回去,那人病死算了。”他以为抱琴病得要死了,儿子是找这个借口来见他,他都气死了。

陆畅急道,“爹,不是那样……”低声把抱琴让他们做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陆放荣的眼睛都瞪大了,骂道,“恶妇,找死。”又举起马鞭抽了陆畅一鞭子,骂道,“混帐东西,为何不早说。”

陆畅痛得呲牙咧嘴,说道,“儿子想着姨娘被我们劝住了,就不会有什么事发生,而且就凭姨娘一个乡下妇人,根本动不了我姐。可现在镇子里都传遍了,还真把老驸马和我姐引了过去。……我就觉得不对劲,会不会是儿子想多了,姐不会有事吧?”

陆放荣怒吼道,“那贱人是如何说的,再说仔细一些。”

陆畅想着昨天抱琴说的话,又学了一遍。

尽管是晚上,也看得出陆放荣的脸吓得得苍白,眼珠子都红了。他说道,“那个贱人根本动不了你姐,肯定是受有人指使。教唆的人不会放心那贱人和你们……你再仔细想想,把昨天的情形说清楚,不要有任何遗漏。”

陆畅突然他想起了抱琴几次看向西屋门口,神色还有些慌张,说道,“会不会,西屋里藏了人?我姨娘一直往那里看,神色好像不对。我当时也没有多想……对了,当时所有的下人都在外院,内院静极了。”他又把抱琴的每一句话,还有庄子里的每一个细节都说了,“哦,昨天我们回家的时候,还遇到了一个扭伤腿的汉子要搭我们的车,正好遇到小王将军……”

第五百四十六章 勾搭飞贼

陆放荣越听,面部表情越严峻,他望着天喃喃说道,“教唆那贱人的人让你们把你姐引出去,你们没同意,为了以防万一他们不可能留活口。若陈庄头没有在你们要走的时候喊了那一嗓子,你们很可能就没命了。还有,你们在路上正好遇到王林,又捡了一条命。你们真是,真是命大!”他目光转向陆畅,又低语道,“那个贱人,还有庄子里的几个人,或许已经死了。”

陆畅吓得语无伦次,“爹是说,是说,我姨娘已经……”

陆放荣怒吼道,“不要再提那个贱人!”又对亲兵说道,“快,快去把姜大人请来,我有急事,人命关天。”

这时候,柳山也骑着马赶了过来。

他着急地对陆畅说道,“舅爷,你行行好,快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我家三奶奶和驸马爷有危险,我也好带人去保护……”

突然,地下传来几声尖利的猫叫,一听就是豌豆黄。接着,一道黑形,豌豆黄跳上了柳山的怀里。

这时,身穿戎装的姜展唯骑着马狂奔来而。

在兵部,他和兵部官员,以及西大营的统领研究制定了这次训练计划。下晌他回到健锐营,晚上集结好兵马,要在今夜寅时初赶到下彰沟跟西大营的兵马汇合。

健锐营共有四千名将士,只留了二百名看守军营,三千八百名都陆续汇聚在营前,准备出发。

姜展唯看看陆畅和抱着猫的柳山,问陆放荣道,“怎么回事?”

陆放荣便小声把事情讲了一遍,又道,“对不起了,女婿,都是我手软了,留下了那个贱人。”

姜展唯的眼睛一下瞪圆了。他回到营里,已经听说陆漫带着老驸马去了西坪镇,又听说带了那么多人去保护,便也放了心。可怎么,居然有人故意为之?

他冷声说道,“你那个贱人还没那个能耐。我是怕舒明薇……那个疯子勾搭贼人……”

姜展唯担心极了。最近又有线报,说有人看到那个叫刘豹的“飞贼”出现在京城附近。若当初就是他躲进舒明薇的厢房,肯定有本事把舒明薇救出去,在山里藏好……那五大飞贼发迹的地方就是石州府,戏班也是从石州府来的。刘豹是那五大飞贼的老大,其他四人都被杀了。而他武功高强,狡猾多端,连金护司的人都没抓到。

这些事一环一环扣着,除了陆畅兄弟这一环出了差池,还真的顺利把老驸马和陆漫吸引过去了。那么,他们的准备一定非常充分了。

他暗暗祈祷着,但愿一切是巧合,但愿是自己想错了……

陆放荣也说道,“我也怀疑是舒明薇勾搭上什么人……她真是疯了。”又说道,“我马上让人领一百人去西平镇,漫漫有那么多护卫,武功也都好,应该不会出事。”

突然,豌豆黄爬上了柳山的肩膀,用一只前爪指着一个方向“喵喵”尖叫着。

众人顺着它指的那个方向看去,正是宝来寺后的九香山。夜幕下的九香山,连绵起伏,神秘冰冷。九香山连着西山,同大燕山接壤,他们的小庄子,就在西山脚下……

柳山看到豌豆黄的这个动作,马上跟姜展唯说道,“三爷,豌豆黄从外面回家的时候,就跟三奶奶指着九香山大叫不已。当时三奶奶还以为,它是跑进山里玩了那么长时间。”

姜展唯的脸色更严峻了。

他知道自家的这只猫是猫精,不只会打架,还会认人,会听话,会认路。豌豆黄之前就认识舒明薇,它这么紧张,是不是听到了舒明薇的名字?

姜展唯对柳河说道,“快去我的营房,把那个贱人和贼人的画像拿来。”

当初为了寻查舒明薇和飞贼刘豹,姜展唯让人画了好多张他们的画像,他那里现在还留了几张。

陆放荣听到刘豹的名字,也是一阵颤栗。他也想到了疑似刘豹的人出现在京郊,还有石州府……磕巴道,“若,若那两人勾搭在一起,漫漫岂不是危险了?”

那五大飞贼武功好,轻功好,最擅长飞檐走壁和放迷烟。若这样,派一百兵丁根本捉不住他。

一刻钟后,柳河拿着画像来了。

姜展唯先打开舒明薇的画像,问豌豆黄道,“你见过这个人?”

豌豆黄指着九香山那个方向“喵喵”直叫。

它的意思是它在山里见过这个女人?姜展唯猜测着。

姜展唯再打开刘豹的画像,又问道,“你见过这个人?”

豌豆黄又指着九香山那个方向“喵喵”直叫,意思是它还见过这个男人。

姜展唯又问,“他们两个在一起?”

豌豆黄依然指着九香山那个方向“喵喵”直叫,意思是他们在一起,在山里。

看到刘豹那张画像,陆畅的眼睛瞪得更圆了,说道,“我见过他,他就是昨天下晌在路上遇到的人,他说他脚扭着了。”

若之前他还抱幻想,若猫的语言他解读有误,那么陆畅的话让姜展唯彻底确认刘豹和舒明薇确确实实勾搭在了一起,他们要害陆漫。

姜展唯的拳头捏得更紧了,咬着牙轻声说道,“漫漫危险了。”又道,“现在没有传来消息,说明看戏的时候那些人没动手。那么,他们一定会选择在夜里动手。不行,我得以最快的速度赶去救她。”又对柳河说道,“去,调集五百名普通骑兵,再调五百名黑暴营骑兵,跟我去救人。”

陆放荣吓了一跳,忙道,“姜大人,作为主将,你不服从命令,还要带走参加训练的一千骑兵,这是公然违抗圣旨,违反军令,是会坎头的……”

姜展唯低声说道,“那个贱人没有本事亲自去抓人,她会在山里等,等着漫漫被掳去……若我们去晚了,漫漫已经被他掳进山里,这么多人撒下天罗地网,地毯似搜寻,豌豆黄又找得到他们的贼窝,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漫漫……人去少了,哪怕找到贼窝,也会被他们逃掉……”吸了一口气,又说道,“我不能让漫漫落进那个女人的手里,不能让她有危险,不能再放过那两个恶人!”他的眼睛似充满了血,在星光下恐怖而狰狞。

第五百四十七章 已经死了

陆放荣看到姜展唯通红的眼睛,又想到那个吃了许多苦的亲闺女。这辈子自己对不起她,就在死前为她做一件事吧。

他绝然地说道,“这样吧,我带人去,以后要杀要刮,都我顶着。你还年轻,我也不能让漫漫当寡妇。”

姜展唯看向陆放荣,这个男人,做为父亲在最关键的时候还算有担当。他摇头说道,“我祖母是皇上的胞姐,今天又不是真的去打仗,我违抗军令,还有十之五六的可能活下来。若你去,必死无疑。营里的中高级将领一个不许去,其他官兵法不责众,所有的责任我一人承担。漫漫是我的女人,我必须亲自去救。”声音又缓下来,喃喃说道,“都是我作的孽……若当初我看得懂人心,就不去利用那个贱人。若当初我不妇人之仁,狠下心肠处理干净,漫漫就不会有危险。”说到后面,满面悲壮。

陆放荣吼道,“可她也是我的闺女,我这个当爹的也该去救。”

姜展唯已经下定了决心,朗声说道,“陆将军,我要带一千兵马去救我祖父。为了孝心,我甘愿违抗军令,甘愿奉上项上人头。你代替我,带着其余的官兵按原计划去下彰沟同西大营的马统领汇合。若你不听招呼,既耽误了救人的时间,也让我的罪名更大。”又低声嘱咐陆畅道,“不管什么时候,对什么人,都要说抱琴受贼人指使,要劫持的是我祖父,他们为了勒索钱财。”

说完,他掉转马头向那边跑去,陆放荣也紧随而去。

陆放荣不同意,还想自己去,姜展唯根本不理他。

柳山抱紧了怀中的豌豆黄,说道,“不许乱跑,跟我去找主子。”他看看已经吓坏了的陆畅,又说道,“舅爷回家吧,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

陆畅摇头道,“不,我要去西坪镇,我要去看我姨娘。”

柳山冷哼道,“那个坏女人,即使没被贼人杀死,三爷也会送她见阎王。”

陆畅无限悲伤,抱琴肯定是活不了,不被贼人杀了,也会被姜展唯,或者父亲处理掉。陆漫有这么多人去救,他要去看看抱琴。他双腿一夹,向西坪镇方向跑去。

不大的功夫,只听鼓角齐鸣,马蹄声声,接着看到远处的火龙移动起来。

当大队人马跑来这里,柳山打马跑进了队伍中去。

初冬的寒夜,漫天寒星,照耀着前行的方向。

一千兵马浩浩荡荡向南狂奔,过了石桥,再向西而去。冲在最前面的是姜展唯,他不时地用鞭子抽打着胯下坐骑,恨不得下一刻钟就能看到陆漫。心里默念着,她一定会无事,一定会等着自己……

由于有些田间小路不太好走,耽搁了一些时间。子时,姜展唯等人终于来到了西坪镇,却看到前方上空浓烟密布,还能看到火光冲天。

“不好了,大人,那里着火了。”柳山吼道。

姜展唯一看是西北坡方向,急得眼睛更红了,一打马鞭,马匹又四蹄翻飞向西北坡村狂奔而去。

而这时陆畅已经到了东洼村。

村里非常热闹,许多人都出来看西北坡村上的火光。绝大多数青壮年跑去那边帮着救火,留下的人则大声议论着,不知道死没死人。即使没死人,家被烧了,粮食没了,现在地里又没有产出,这个冬天可怎么活……

陆畅没进村就看到那个方向着火了,进村后才听说是西北坡村着了火。他无力地想着,一切的猜测都成了真。不知陆漫此时怎么样了,也不知抱琴现在如何了。

他的心更慌了,急急来到陆家庄子,刚想拍门,却看见门上居然上了锁。他尽管有心理准备,还是抱着侥幸,可一看这种情况,知道抱琴十有八九已经遇害了。

他大叫一声,用石头使劲砸门。

外面看热闹的人有认识陆畅的,过来帮他一起砸着门,还说,“不知你姨娘和陈庄头去了哪里,今天一早,哦,应该是昨天一早,这个门就一直是锁着的。”

门终于砸开了。星光下,看到院子里赫然有一大滩血,血迹向倒座的厨房延伸,越来越淡。陆畅推开厨房门,看到里面爬着两尸体,正是陈庄头和陈婆子。

陪同进来的人惨叫一声,“天哪,死人了!死人了!快来人哪……”

陆畅叫着“姨娘”,向垂花门跑去。进了正院,一眼就看到房檐下倒着两具女尸。跑近前一看,正是服侍抱琴的婆子和丫头。

上房门没关,他走进去。星光把屋里照得朦朦胧胧,他看到西侧屋门口爬着一个头朝下的女人,那身衣裳是抱琴昨天穿的。

陆畅蹲下把女人翻过来,正是抱琴。她面部狰狞,脸色白的像宣纸,眼睛瞪得老大,似乎不相信会发生什么事情。她脖子一刀,胸口一刀,上衣都被血染红了,已经死了多时。

陆畅哭着用手把那双眼睛抹下来,抱着尸体喊着,“姨娘,你为什么要想你不该想的,为什么要招惹你不该招惹的……”

跟进来的村人吓坏了,里正还提醒道,“陆公子不要乱动尸首,会破坏凶杀现场……”

而西北坡村,一排院子大火冲天,青壮年从河里拎着水灭火,老弱妇孺大声哭嚎着。但天干物澡,风又大,火势越来越猛,根本救不下来。最后,西北坡村的里正只有划开安全地带,放弃那几个院子,保证火势不再蔓延。他的这个命令,让哭嚎声更大了……

姜展唯没有进村,而是领着几个亲兵从村边的路直接去了姜家庄,大批军队在村外待命。

姜家庄的大门紧闭。把大门拍开,看到几个护卫站在院子里看着村里的火光。庄子里的大批护卫和下人也去救火了,留下他们几人守着主子,还有五人围着院子巡逻。

照理,村里着火庄子里会派人去帮着救,但不会派那么多人。只因为那些着火的人家包括郑家,方大等人都知道自己主子同郑家的关系极好,下晌老驸马和三奶奶还去郑家玩来着。

第五百四十八章 贼婆子

看到姜展唯突然来了,方大等人一愣,赶紧跑上前抱拳躬身道,“大人,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姜展唯手起鞭落,兜头向方大抽去,方大的头发立即披散下来,脸上也多了一道鲜艳的血痕。

姜展唯骂道,“让你们来是保护主子,还是看热闹的?”

说着,急急往垂花门跑去。垂花门里面上了锁,拍不开,姜展唯用脚一踹,便踹开了。院子里静悄悄的,跟外面的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姜展唯更慌了,快步跑向正房。

正房门虚掩着,侧屋值夜的新荷还躺在炕上“睡觉”,这么大的声音也没把她吵起来。姜展唯闻到气味不对,赶紧掩住鼻子,向卧房跑去。

卧房里静悄悄的,姜展唯喊着“漫漫”,没有任何回应。星光中,架子床前的棕红色罗帐把床里遮了个严严实实。

姜展唯几步过去把厚厚的罗帐掀开,被子连人都没了。

“狗娘养的……人呢?”姜展唯咬牙大骂了一句,又倒回院子冲进老驸马住的东厢房。老驸马和在侧屋守夜的婆子都在,却都“睡着了。”

方大等人见姜展唯焦急地赶来,觉得情况不对,再看到寂静的内院,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让人院里院外检查了一圈,住在正院和后罩房的女人都中了烟迷,院外几个巡夜的人已经被飞镖射死。

方大一下跪在姜展唯的面前。

姜展唯给一个亲兵使了个眼色。这个亲兵叫柳壮,因为武功好,人机灵,长得也不错,姜展唯把他从黑暴营里调到了自己身边。

柳壮早在路上就得了姜大人的吩咐,马上跑进屋把老驸马用被子裹严实往肩上一扛,同柳河等几个护卫从后门悄悄去了院子后山脚下的一个小树林里……

姜展唯如此用心良苦,还是为了陆漫的名声着想。怕老爷子脑袋不灵光,说漏嘴,也只得让他吃点苦头,弄一出半真半假的戏。等他醒了就骗他说他被贼人掳走了,是姜展唯带人把他救下来……

与此同时,姜展唯咬牙说道,“放出风去,三奶奶等女眷被迷香迷晕了,在屋里歇息。老驸马被贼人掳进了山,留下字据索要一万两黄金。柳山留下协助方大和庄头处理庄子的事,知道真相的人不许与外人接触,不许闲杂人进正院……”

交待完了庄子里的事,他又跑去村外,大声对将士们说道,“我祖父已经被贼人掳进了山里。留下管理马匹的人在村外待命,其余将士徒步分头上山抓人。往西山的西北方向逐步靠近,看清烟花的颜色,按计划行事,不许刘豹漏网,不许点火把,不许打草惊蛇……”

之前已经说好,若燃放三炷红色烟花,就是让他们向烟花燃放地靠拢,密集式搜人。若燃放的是黄色,就是自己遇到了危险,必须赶紧前往烟花燃放地救人。若燃放绿色烟花,就是刘豹已经抓住或杀死,他们下山待命。还有他只交待了一些心腹没有明说的,不许刘豹开口,直接毙命。

姜展唯带着五十名他非常信任也是武功最好的黑暴营兵卒和柳山最先走上了进山之路,之后大部队也陆续进山,再慢慢分开,形成一个包围圈。

豌豆黄被姜展唯抱在怀里,用小爪子指着方向。

他们随着豌豆黄的指引,一个多时辰后,来到一处悬崖。

姜展唯记得,当初找舒明薇的时候来过这个地方。看见悬崖峭壁,谷底很深,不要说女人,连没有武功的男人从这里都下不去。当初他的人是从另一面稍微平缓的地方下到谷底,当然是一无所获。

豌豆黄用小爪子指着悬崖下边,捏着嗓子叫了一声。

“贼窝谷底?”姜展唯低声问道,他有些不可思议。

豌豆黄摇摇头,又捏着嗓子叫一声。

不在谷底,那就是在峭壁?姜展唯当初专门拿着望远镜在山里看过,凡是可能有山洞的峭壁,他们都去找过……

只见豌豆黄一下从姜展唯的怀里跳了下去,先跳上从悬崖边斜长出的一颗大树上,又顺着树干往下爬去。

姜展唯让人把绳子一头系在崖顶的树上,指定二十一人下去,三十人留在此处接应他。他刚要下去,被柳山拦了,他指着两个兵士,他们三人先顺着绳子往下爬,接着是姜展唯,再接着是剩下的人。

峭壁虽然陡,但他们都有功夫,又抓着绳子,有树干和凸出的岩石,下去也不算太费劲。

刚下去没多远,就听到下面传来狗吠猫叫声。

姜展唯等人吓得一顿,站在原地不敢动。豌豆黄都喜疯了,也叫了一嗓子。接着,又传来一阵猫叫。姜展唯听出来了,那是他们家的黄豆豆。他一阵欣喜,低声说道,“下!”

因为有野猫,所以狗才叫了,姜展唯等人又无声地往下爬去。

在离崖顶几十丈的地方,从峭壁侧长出两颗百年苍松,松树树干粗大,枝繁叶茂。从外面看,这两颗松树没有任何不妥,但树的另一面却另有乾坤。

另一面的峭壁居然凹进去丈许,虽然上面有许多小岩石,但还算平坦。再进去有一个洞口,洞口有半人高。

这里被松树枝叶挡了个密实,骗过了所有人。

洞口外,站着一只凶猛的大狼狗,正冲松树上的一只猫狂叫着。这时,又一只猫爬上枝头,跟那只猫同仇敌忾,一起张大嘴巴冲着狗大叫。

正是豌豆黄,它来这里轻车熟路,不到半刻钟就下来了。而姜展唯他们,还在慢慢地摸索着往下爬。

若不是这只大狗厉害,自己打不过人家,豌豆黄早进去把那个女人咬死了。不过,这只狗再厉害也不会爬树,所以也不能把二只豆怎么样。

从洞里传来一男一女的笑声,还有一个女人的惨叫声。惨叫声正是陆漫发出来的,听得二豆直怂鼻子,眼泪都出来了。

男人的笑声,“贼婆子,都说最毒妇人心。这么娇滴滴的美人儿,我都不忍心下手,你怎地如此狠心?啧啧,看得我心痛。”

第五百四十九章 贼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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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恶狠狠的声音,“那个恶人,他利用我天真无知,害得我们舒家被灭门,害得我身败名裂,害得我无家可归……其实,我最想把他的心剜出来,最想把他碎尸万段!可我没有法子抓到他,就只有对他最心爱的女人下手啦……呵呵,回春夫人,京城第一美人儿,这么多好名头,让我怎么甘心……”

鞭子的一声脆响,又是陆漫的一阵惨叫。

山洞大概有一分多地那么大,燃着三只火把,把洞里照得亮如白昼。

洞右侧是一个水池,池水咕噜咕噜冒着热气,是一池温度很高的温泉,所以洞里温暖如春。中间有一个石头搭成的桌子,两个石凳,桌上放着酒壶水壶以及杯子。左侧最靠里是用石头和木板搭成的床,床上铺着虎皮,上面还搭着熊皮。床头地上架着一把大刀,床尾地上放了两只大牛皮袋,袋子是打开的,里面装着满满的金银珠宝。床上的洞壁上挂着一把大弓,还有装箭和镖的大牛皮袋。

男人正斜倚在床上边喝酒,边喝酒边大笑着。

正前方里面有一根石柱,陆漫坐在地上,双手被反绑在石柱上,边上堆着那床包裹她的被子。她只穿着睡觉时的白色绫衣绫裤,披散着头发,惊恐地看着面前的疯女人。

这个疯女人正是舒明薇,她此时已经没有一点当初大家闺秀的端庄温婉。她穿着蓝色粗布棉衣裤,外面套着狼皮坎肩,头发用木簪束在头顶,手里拿着一条用熊筋做成的鞭子。

她的嘴笑着,眼里却盛满了暴怒,以致于五官都变了形。她骂几句,就会抽陆漫一鞭子泄愤。陆漫白色的衣裤上,已经有了多条血印。

陆漫吓坏了,她坐在地上卷缩成一团,浑身发着抖。她不怕死,但怕没有尊严的死,怕那个男人……

还好男人没过来,依旧坐在床上笑道,“贼婆子,我就喜欢你的辣。”

舒明薇回过头说道,“贼汉子,你真行。花了二百金,就能买通人说服秦胖子弄了个耍猴的戏班来。花了几百两银子,就让人帮你办了那么多事,成功地把老傻子和这个贱人吸引过来……你了了我的心愿,我这辈子甘愿跟着你浪迹天涯,做一辈子贼婆子。”

刘豹笑声更大了,大笑着说道,“没想到我当了一辈子贼,还能遇到如此合口胃的贼婆子。”

舒明薇又问,“那几个见过你的人,处理了吗?”

刘豹又喝了一口酒,说道,“到底是我的贼婆子,跟我一样心狠手辣。除了那两个小崽子和车夫,凡是见了我的人,都处理了。只可惜不知道那个老傻子这么容易哄,走错了一步棋。咱们就不应该去找抱琴,让她去求那两个小崽子,又没能灭口……姜展唯肯定知道是我们两个做的了,大楚的地界已无我们容身之地。去西域,凭着我这一身本事,照样让你吃香的喝辣的。还好这里隐秘,在这里呆个大半年,等风声一过,我们就浪迹天涯……”

舒明薇满意地点点头,又呵呵笑道,“这个女人不仅是姜展唯最爱的女人,也得众多京城男人的垂涎。我大方些,让你享享美味,如何?”

陆漫惊悚地惨叫着,“不,不,我不,你杀了我吧……”

舒明薇恶狠狠地啐道,“呸,想死没那么容易。当初你男人让我如何心碎,我就要百倍地还给他!”

刘豹哈哈大笑,喝了一大口酒,起身走了过来。

陆漫漫吓死了,把头埋在膝上,轻声哭道,“你们杀我了吧,你们杀了我吧……”那种我为鱼肉的无力感让她浑身瘫软,恐惧得只想早些死。

刘豹并没有走近陆漫,而是把舒明薇揽进怀里,把嘴里的那口烈酒嘴对嘴喂进她的嘴里。说道,“贼婆子,那姜展唯没有眼光,这只小白兔我不感兴趣。我就喜欢你的辣,你的狠,我们半斤八两正相配。哈哈,你想毁了她的名声是吧?她被我掳上山,名声已经尽毁,即使活着回去姜展唯也不可能要她。再狠点,我走远些,把她脱光挂去九香山宝来寺后的树上。不管她冻没冻死,她也没脸再活下去,也把姜展唯的脸丢进了大渠江。哈哈哈……”

听了刘豹的话,舒明薇咯咯娇笑几声,踮起脚尖亲了他的络腮胡一下,说道,“贼汉子,我父母家人只想用我换富贵,那个恶人只想利用我,这世上对我最好的就是你了。”又看了陆漫一眼,恨恨说道,“就按你的法子办,把这个女人挂去宝来寺的树上,那里离渠江镇近。最好在她冻死前被救下来,让姜展唯羞死,让她自己吊死……”

说着,又狰狞地大笑起来。

陆漫吓得要死,只会摇头说着“不要”……

突然,听到外面的狗吠猫叫声更大了。她骂道,“大冷的天,那两只野猫怎么又来了!”

接着,狗吠声更大了,再接着,大狗一声哀嚎,没有了声音。刘豹和舒明薇对望一眼,觉得情况不妙。刘豹去拿刀和挂在洞壁上的弓箭,舒明薇顺手拿起地上的剑就要刺死陆漫。

只见一道黄影一闪,一只猫跳上舒明薇的肩膀,照着她的脖子咬下去。刘豹一回手,一只飞镖甩向豌豆黄,由于着急没有多少准心,飞镖甩在豌豆黄的屁股上。豌豆黄吃痛,摔了下去。

舒明薇又提剑去刺陆漫,一道黄影又是一闪,黄豆豆跳到她的胳膊上照着手腕咬下去,舒明薇吃痛,剑落到地上,黄豆豆也被飞镖射在背上掉下地。

姜展唯领着几个先下来的士兵已经冲进了洞口。刘豹不敢对打,忙拉着舒明薇向右顺着温泉旁边跑去。地上的豌豆黄又爬起来,冲过去咬住舒明薇的脚,痛得她一下摔倒在了温泉里。

舒明薇甩开刘豹的手大声说道,“贼汉子,你快跑,留着命,帮我报仇,杀死那个贱人。”

刘豹看了她一眼,又看看陆续往里跑的人,只得扔下她爬进一个洞里。

第五百五十章 天罗地网

刘豹看了舒明薇一眼,又看看陆续往里进的人,只得扔下她爬进一个洞里。

温泉池靠里有一个仅能容一人附卧的小洞,大概有四、五丈长,爬过去就到了另一个洞口。洞口被几块石头挡着,从外面看不出别有洞天。他把石头取下爬出,开始往下逃蹿。

这里植被茂密,即使是严冬,也不容易发现藏匿的人。而且地势开阔,好跑,无论上山下谷,再多人都难以追上。

刘豹当初之所以把家安在这里,不仅因为这里隐蔽,有温泉,还因为有两处洞口,这一处洞口方便逃跑。

舒明薇又使足浑身力气爬起来,堵住洞口。嘴里叫着,“他是贼,你们抓不到他,抓不到他……”

姜展唯顾不得抓刘豹,一进来就直接奔陆漫而去。另外跟进来的十几人去追刘豹,剩下的几个人被柳实拦在洞口外,这些人要保护主子回去。

追刘豹的兵士一把舒明薇扯下来丢进温泉里,一个接一个爬进洞中。

不大的功夫,只听外面的人一个接一个大喊着,“贼人在这里,往下跑了……”

“点上火把,让他无路可逃……”

瞬间天上燃起了几道红色烟花,在漆黑的夜里,鲜艳夺目。接着,山上谷里,一个个火把亮起来,星星点点,如天上的繁星,似一张巨大的网。

“贼人在这里,往南跑了……”

“又跑去了那里,往左追……”

此起彼伏的大喊声,长时间回荡在山间……

姜展唯已经解开绳子,把已经傻了的陆漫抱进怀里,亲着她的头发轻声安慰道,“好了,好了,漫漫,你安全了,莫怕,莫怕……”

陆漫中了迷烟头脑本不太清明,又被吓得不轻,现在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瞪着惊恐的大眼睛愣愣看着姜展唯。她又冷又吓,牙齿不停地打着颤。

姜展唯轻轻抚摸着陆漫的脸,柔声说道,“漫漫,看看,是我,我是展唯,我来救你了……”

他搂着瑟瑟发抖的身体,听着她牙齿打颤的声音,自责地恨不得自己抽死自己。

她在为他人做手术时沉静自信,她在难产时勇敢无畏,她在认亲那天面对众人的责难波澜不惊,可现在却被吓成这样。

那两个恶人,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进了那个温暖的怀抱,听到熟悉的喃喃低语,陆漫的灵魂才归位,知道这不是幻觉,自己是真的获救了。

她抱着姜展唯的脖子哭起来,说道,“三爷,展唯,你终于来了,我害怕……我不是怕死,我真的不是怕死,我是怕不得好死。还好你来了,你终于赶来了……呜呜呜……”

姜展唯轻轻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着。他看到她衣服上的数道血印,脖子上还有一道鲜红的血痕,心痛得要命,似乎心都在滴血。说道,“我来了,不要怕,没有人再能欺负你了,我们已经撒下天罗地网,会把欺负你的人抓住,杀死……”

他又检查了陆漫的身子,看到除了八、九道鞭痕,没有其他伤,总算不幸中的大幸。

他伸手把地上的被子拉过来,裹着陆漫把她抱去床上坐着。

此时,洞里除了他们两人和舒明薇,还有柳实。柳实把豌豆黄和黄豆豆抱起来,看到它们的伤势不算太严重,才放下心来,把它们抱出洞外让人救治。

他又走进洞里,看到舒明薇趴在温泉边上想爬上来又爬不上来。

她的腿被豌豆黄咬得骨头都露了出来,再加上滚烫的温泉烫得她钻心的痛,她觉得她下一刻就要死了。可她不甘心就这么死了,不甘心死之前看到那两个狗男女抱在一起,那温馨的一幕刺得她如剜了心一样痛。

柳实走过去把舒明薇从温泉里拖出来,问道,“三爷,这个女人怎么处置?”

他不想打断他们,却不得不打断。

姜展唯看向舒明薇。她的衣裳湿透,脸已经被温泉烫得又红又肿,还烫出了许多水泡,又难看又狰狞。她摇摇晃晃站不稳,若不是高大的柳实拎着她后脖子上的衣领,她已经倒下去了。但她的眼里充满了仇恨,使劲瞪着坐在床上的陆漫。

姜展唯一阵恶心,想吐。这个恶毒的女人,亏自己年少时对她抱有那么美好的幻想,哪怕已经有了妻儿,还曾经想尽量给她一份好生活……

他拍拍陆漫,说道,“莫怕,我先去收拾那个贱人,给你报仇。”

他走到舒明薇面前,咬着牙说道,“大路朝天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行。”说着,伸手捏住了她的脖子。

舒明薇收回目光又看向陆展唯,眼前居然浮现出她在香闺里绣嫁妆的的情形。碧纱窗下,一个穿着水红襦裙的佳人在绣着一方罗帕,罗帕上两只鸳鸯,是她为他而绣。佳人时而绣绣罗帕,时而望望窗外蓝天,想着那个如玉一般美好的少年,她的笑更甜了……

那个富贵的家,那个美丽的姑娘,还有如玉的少年,远的像是上辈子的事。

她的眼里不再有仇恨,而是满含柔情看着姜展唯,柔柔笑道,“姜郎,我才应该是你的妻子,为你操持家务,为你生儿育女的女人本该是我……可你却为了陆漫那个贱人不要我了。姜郎,我比她更爱你,等了你那么多年,为你抛弃一切,甚至愿意给你做小。我用我所有的痴心和爱意,成全你立了大功,成全你杀了我全家,现在又来杀我……呵呵,你多能耐,我多傻呀。”

听她叫着“姜郎”,听她柔媚的声音,再有那些肉麻的“衷肠”,姜展唯一阵恶寒,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他的手更用了几分力,骂道,“不要脸的贱人,你真是疯了。舒家投靠王家是他们自己找死,我为你安排好一切你却自寻死路,居然把坏主意打到漫漫身上……听听你不要脸的话,还如此浪里浪气,你一定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鬼样子。”他的脸上露出嫌弃和想吐的表情,又道,“你人丑,心更丑,看得让人恶心,你不配跟我的漫漫比,你连她的一根头发丝儿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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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一章 善恶一念间

舒明薇被捏得干呕几声,听了姜展唯的话,再看到他嫌弃的眼神,气得不行,恶狠狠地说道,“姜展唯,你这个恶棍。你以为你是好人?呸,你的心思更阴暗,你为了立功升官不惜出卖一切……”感到脖子又痛了几分,放柔声音说道,“姜郎,死在你手上,是我意外的收获,我很开心呢。我只是不甘心,陆漫那个女人有什么好,值得你为她把我逼成贼婆子?姜郎,若你晚来两个时辰该多好,我就会扒光她的衣裳,让我的贼汉子把她挂去宝来寺的树上,让人看光她的身子,让她跟我一起下地狱……”

她的话没说完,只听“嘎巴”一声,她的脑袋一歪,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舒明薇倒在地上,可眼睛依然睁得大大的,似愤怒,似不甘……

姜展唯松开她,掏出帕子把手擦了擦,对着那具尸体说道,“诅咒我下地狱,我还能保你一具全尸。可你不该把对我的恨,恶毒地发泄在漫漫身上。为了报复,你们害死了多少无辜的人。”又对柳实说道,“丢去山上喂狼。”

他恨这个女人,想弄死她,但还不想让她死了没有全尸。但这个女人实在太可怕了,比他能想到的最恶毒的女人还可怕。她居然敢这样对漫漫,若自己晚来,后果不堪设想。

这样的恶妇,连全尸都不配有。

他扫了一眼床头那两牛皮袋的金银珠宝,又说道,“把那两袋东西也带上,拿一些给村里受灾的人家,其它的按功劳分赏给兄弟们。跟下来的这些兄弟和送老驸马上山的兄弟,多分些。”这不光是奖励,也是封口和赈灾。

柳实答应一声,拖着舒明薇的尸体,再把牛头袋系好,一起拖着向洞外走去。

此时的陆漫已经冷静下来,她听着舒明薇充满不甘和恶毒的话,看着姜展唯捏断她的脖子,再看着柳实把死后还怒目圆睁的舒明薇拖出去喂狼。

善恶只在一念之间。

其实,舒明薇原本是一个令人同情的悲剧人物。出身官家,美丽多才,同姜展唯定亲两年,在马上要嫁进姜家时却被退了亲。而姜展唯的仕途越走越顺畅,后来家族又紧跟王家想让她给姜展唯当妾,让她一次又一次燃起希望。只可惜姜展唯不是“多情”的人,又基于政治原因,她没能如愿。

在那个希望还没完全破灭时,家族又要把她卖给名声不好的蒋明汉。致使她孤掷一注,抛弃一切妄图靠上姜展唯,偏偏姜展唯又利用了她……

若她不这样执着,当初听话地嫁给胡四郎,即使舒家倒台也连累不到她。姜展唯想利用她,也没有机会。

若她能放下不甘,按照姜展唯的安排嫁去蜀中,也能平安过一生。

哦,当初她同夏姑娘说的那个胡四郎,听说已经恩荫去了礼部为官。因为舒明薇,陆漫专门注意了胡四郎。还远远看过他一次,人才不错,只是比高大俊朗的姜展唯差得多。

姜展唯的模样,在京城所有男子里,也属于出挑的。像姜展唯这样的青年才俊,二十出头当上正三品,还被封伯,大楚朝自建朝以来,不出五个。

舒明薇太执着,心气儿又太高。除了姜展唯,哪个男人都看不上。由爱到恨,一步错,步步错,最后为了报复而委身于盗贼,还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她不知道顺势而为,不知道走对自己最有利的路。狭隘,自私,偏执,一步一步走到这个境地,害人害己,落得这样的下场……

听到她恶毒的诅咒,陆漫又吓得一个激灵。多么可怕和丑恶的灵魂!

陆漫最怕最怕的,也是他们说的那个结果。自己死过一次,真的不怕死。但若那样死了,她一世名声尽毁,姜展唯和孩子们的脸面也都没了。

洞里一下寂静起来,外面的叫喊声还在响彻山间。

姜展唯来到陆漫的身边坐下,把她的头发理顺,再把她连被子一起揽入怀里。说道,“漫漫,对不起。因为我招惹到那个恶女人,让你受苦了,都怪我……”

陆漫的头埋在他的颈窝处,感觉他有力的臂膀护着自己,闻着他身上特有的味道,心安又心暖。

这个男人不顾一切来救自己,毫不手软地收拾对她不利的恶人。不管他有什么缺点,爱她的心都是最真的。她非常非常感动,怎么舍得怪他。嘴上却喃喃说道,“你讨厌,都怨你……”

姜展唯用脸蹭蹭她的头顶,双臂又紧了两分,好脾气地说道,“是,是,是我不好,都怨我……”

他边说边亲吻着她,从她的头顶慢慢移到耳边,停下来,贴着她的耳朵说道,“漫漫,你冷静下来,好好听我说,记住我的话。你没有被贼人掳上山,你一直睡在你的卧房里。被掳上山的是祖父,刘豹为的是索要一万两黄金……下山后,我就会进京请罪。具体该怎么做,你要听柳山的。”

陆漫感动不已。古代男人封建,最重所谓的名节。他不仅没有因为她被强盗掳上山而嫌弃她,还为了她的名声如此用心良苦。他做这一切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贼人将会怎样对待她。

她突然觉得他的爱是那么重,自己之前对他的好是那么轻。

她哽咽着说道,“三爷,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她突然抬起头来,睁大眼睛问道,“你要进京请罪,什么意思?”

她大大的眼睛直视着他,盛满了惶惑,如他第一次见到她一般。他最心疼最怕的,就是她的这个眼神。多少个午夜梦回,这双眼睛跃入他的脑海,悔青了他的肠子。

姜展唯又低头亲了亲她的眼睛,小声说道,“漫漫,你听我说。我来救你,违抗了圣旨,也违反了军令,按律是要坎头的……”看到陆漫的眼睛由惶恐变成惊悚,赶紧说道,“先莫慌,听我说完。皇上不会真想让我死,祖母、太子、大伯、赵大人、鲁国公、刘国公、陈大人等人也会为我说情。但是,我的罪行实在太大,若找不到赦免的借口,不死不足以服众。所以,不死和死,一半一半……”

第五百五十二章 获救

陆漫惊道,“你傻呀,你怎么能违抗圣纸,怎么能违反军令……”

姜展唯笑起来,笑得十分开心。说道,“看看现在,我庆幸这样做了,庆幸我当时没抱一点侥幸。否则,不知道你要受什么大罪。所以无论以后什么结果,都值了,值了……”

陆漫摇头哭道,“不,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办……我才知道,我不能没有你。没有你了,谁能这样护着我……”

陆漫哭得伤心,根本听不进他的话。

姜展唯有些急切起来,他们必须在天亮之前赶回庄子,必须要把她安顿好。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活着时再见到陆漫,必须要现在把该说的该交待的告诉她。

姜展唯抬起头,捧着她的脸严肃地说道,“漫漫,你不要再闹了,好好听我说。为了你,为了孩子,你好好听我说,你必须要像做手术时一样坚强和沉稳。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陆漫听了,方止住了哭,睁着通红的眼睛看着他。

姜展唯继续说道,“若我能活下来,一切都好说。丢的不过是高官厚禄,有命在,我们从头再来,我肯定会再次翻身。若我死了……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死了,我必须把有些话交待清楚,你听好了。祖母活着,你还有保障,没有人敢打你的主意,你可以选择你的生活。若太子早日登基,不论他给你的信物,还是你对他的救治,还有我的余恩及谢家,他都会护你周全,你也可以任意选择自己的生活。可是,若祖母走得早,太子还未登基,你就嫁给宋明吧。姜家和赵家都护不住你,谢家又不敢出手。漫漫,你不知道你有多好,你不知道有多少人觊觎你……宋明能护住你,也能好好对你……”

听他一句一句似在交待后事,陆漫又哭了起来。说道,“你知道他们护不住我,你就不要死,你活着自己护着我。你若敢死,我就是不改嫁,就让别人欺负我,让你在那边不好受……你记不记得,你说过你死了不想让我改嫁,不想让我当别人的媳妇。还让我一直想着你,守着你。说你会在阴槽地府里等我,哪怕受尽酷刑,也会等着我,等着我死了咱们一起投胎,来生再做夫妻……”

陆漫的话让姜展唯也流出了眼泪。但现在他不能再耽误时间了,捧着陆漫的脸狠狠亲了她的嘴一下,说道,“不要任性,你是个聪明人,知道怎样走对自己有利。若你真的嫁给宋明,弟弟妹妹留在东辉院,托付给三叔三婶。三个孩子暂时托付给你母亲和赵大人,长大后再回姜家……”

陆漫气得打着他的胸口说道,“除了你,哪个男人我也不要。宋明已经有女人了,你怎么能……”

姜展唯道,“若宋明看见我死了,他不会要别的女人,她会想尽办法阻止赵家女进门……漫漫,我的这些话你要记牢。现在想不通,以后慢慢想。”

然后,他起身把陆漫用被子裹好扛在肩上走出洞口。

柳实几人正等在这里,见姜展唯出来了,用绳子把陆漫捆绑在姜展唯的背后,又用一件衣裳把陆漫的头包好,再用上面垂下的一根绳子把他们一起捆上,对着上面吼了一声,“拉”。

上面的人往上拉,姜展唯轻松多了,半刻钟就到了崖顶。

山谷里的火把还移动着,刘豹还没被抓到。看到这天罗地网,姜展唯充分相信刘豹插翅难飞。

他背着陆漫,另两人抱着已经包扎好的二豆,在几十人的包围下一起按原路返回。

在他们走到一处山尖时,突然看到天上燃起了几道绿色烟花,山间谷底立时响起一声声的喊话,“贼人已杀,取下首级。”

这句话,从远及近,从谷底到山上,一声一声传下去,回荡在山间。

姜展唯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到颈部已经湿透,再冻成冰,又被融化……

卯时初回到了山下。夜色依然浓郁,漫天寒星闪烁。姜家庄静悄悄的,远处村落的火势已经熄灭。

柳山正在这里焦急地等着,他冲姜展唯比了一下手势,意思没有任何外人,可以回庄子。

姜展唯背了陆漫跑进庄子后门。庄子里看似空无一人,姜展唯直接去了正院。正房门虚掩着,他又进了房门,直奔卧房而去。

把陆漫放在床上,他说道,“换好衣裳,把祖父安慰好。”转身就要走。

陆漫起身一下抓住他的手,说道,“三爷要保重,祖父回来我们就往家赶。”

姜展唯深深看了她一眼,说道,“一切听柳山的安排。”然后,就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看到那个绝然的背影走出房门,陆漫擦干眼泪。她必须马上回京找长公主,要尽一切努力救下那个男人。哪怕有一线希望,都要抓紧抓牢。

她对还傻站在那里的新荷说道,“快,服侍我穿衣。”

正房里只有新荷一个人。她醒来后听了柳山的话,哭得不行,觉得是自己没有保护好主子。她一直在这里焦急地等待着,祈祷主子能平安无事。

突然看到姜展唯把陆漫扛回来放在床上,那种惊喜让她有片刻的灵魂出窍。听到陆漫的分派声,赶紧答应着把一直烧在炉子上的水壶拿下来,进净房兑了一盆温水端出来。

新荷边流眼泪边给陆漫把身子擦拭了一遍,又用药膏擦了伤处,痛得陆漫直吸气。除了脖子下方的那条伤痕,其他的伤痕都在身上。

舒明薇之所以没有打陆漫的脸,其心思恶毒又龌蹉,说是为了让刘豹享受美人时不被吓着。

陆漫穿上衣裳,梳好头发,才想起来救了她的二豆。问道,“豌豆黄和黄豆豆呢?”

客厅里传来两声猫叫。声音尖利,一听就是小东西在发脾气,弄不好还哭了。抱它们回来的柳实没敢进屋,只站在上房门外把它们放在厅屋里的地上。它们一直孤单单地呆在这里,也没有人管。

第五百五十三章 掌控不了

陆漫赶紧走出去,见二豆正爬在地上用两只小屁屁对着她。它们一个身上缠着绷带,一个屁股上缠着绷带。

陆漫很自责,两个小东西为救自己受了伤,可她先是惊吓,后是为姜展唯担心,现在才想起它们。

她弯腰先把豆豌黄抱进怀里,举起来亲了亲它的小猫嘴,说道,“好儿子,娘亲谢谢你,没有你,娘亲已经见阎王了。”

被主人叫儿子,还亲了它的小嘴,豌豆黄可谓喜疯了,哪里还顾得上生气。它舔了舔三瓣嘴,冲她“喵喵”叫两声。

陆漫把它交给新荷,又把黄豆豆抱起来,亲了亲它说道,“好儿子,娘亲谢谢你……”

新荷怀里的豌豆黄不干了,“喵喵”叫着提出抗议。陆漫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着急,把它们的辈份搞乱了,又改口道,“好孙子,祖母谢谢你。”

黄豆豆也高兴起来,“喵喵”叫着,表示原谅主人的怠慢。

这时,听到院子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以及方大的说话声。方大不时地谢着柳壮等人,说自己失职,定会向三爷和三奶奶请罪……

那些人把老驸马背回了东厢房。

陆漫忙把二豆放在炕上,带着新荷随着那几人走进去。

老驸马依然穿着睡觉时的白色绫衣裤,头发散乱,整个人还是蒙的,睁着茫然的眼睛望着众人。

他刚才才醒来,一睁眼睛看到的不是庄子里的卧房,而是漆黑的天幕,天边的两颗星得,还有就是树木,群山。自己也不是躺在床上,而是被人背着。

走在身边的柳山说他被山贼掳上了山,唯唯带领军队上山把他救了下来。因为唯唯违反了军令,现在已经回京城向皇上请罪去了……

谢老头和王老匹夫都骂他是老傻子,他一直不承认。现在有些悲催了,难道他真的傻了,傻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看到陆漫进来了,赶紧说道,“唯唯媳妇,我怎么睡了一觉,就看不懂这个世道了,我不会真的傻了吧……柳山这个小王八蛋说我被贼人抓走了,还是唯唯救的我。可我连贼人和唯唯的影子都没看到过,他们是不是在跟我玩小悦儿才喜欢玩的过家家?”

陆漫先还有些生老爷子的气,若不是他闹腾着要来,也不会出这么大的事。但看到他像个茫然无措的孩子,也不忍心再怪他。走近他的身边说道,“祖父,柳山没有撒谎,你昨天夜里的确被飞贼掳上了山。他给你闻了迷香,你一在在睡觉,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担心了一个晚上,还好你老人家福大命大,平安被三爷救了回来……”

陆漫的话,老驸马肯定相信。他义正言辞地说道,“救我是唯唯有孝心,怎么会违反军令?他娘的,我要去砸了兵部衙门,不待这么欺负人的……”

陆漫安慰了他几句,让人服侍他洗漱,就回屋跟柳山密谈。

柳山说,知道真相的下人和护卫,若不是绝对心腹,会找理由处置了,到时多给他们家里抚恤银子。哪怕是绝对心腹,知道这事的人以后也会受到限制,包括他柳山。方大等三个护卫回去后自去领八十仗……

早饭后,陆漫就赶紧带着老驸马直接回京城,柳河会去渠江镇把小主子们接回京城。抱琴已经死了,会让人去把陆丰从书院接回家。还会对陆家兄弟说,贼人抢的是老驸马,目的是索要万两黄金……

村里人家着火是受了连累,被烧了五家,死了两位老人,一个人受伤,姜展唯已经吩咐给予高额补偿,对外的说法当然是陆漫和老驸马不忍百姓受苦……秦大户和他儿子、戏班的人都会秘密派人提审,若参与了,不会放过他们……

陆漫记得刘豹和舒明薇的对话,刘豹出了二百两黄金让人诱骗秦大户的儿子把这个戏班请过来,后又把那个说服的人杀了。说道,“好像秦大户的儿子也是被人骗进去的,他们并不知情。你们好好审问,若没有其他不妥就放过他们吧。为了报复,那两个人已经杀了太多无辜的人。”

这件事,刘豹杀了许多人,火灾又死了人,还要再处置几个下人,陆漫的心都在流血。在前世,任何一个生命都是被尊重的。直到昨晚之前,她也是这样认为的。可是现在,她不敢再多话,若此时处置不当,以后有什么变故或许会死更多的人。

这一切,她已经掌控不了了。

柳山又说了庄子里的一些安排后,陆漫算到老驸马应该收拾妥当了,才去了东厢。

此时天色已经微亮,那些被迷烟迷昏过去的下人终于都出来了,包括杏儿和李儿。

她们夜里就被方大等人弄进了后罩房的一间厢房。在一个多时辰前就已经清醒,听说飞贼来了庄子,杀死了几个护卫,还把老驸马掳上山索要一万两黄金,三爷已经领兵进山救人了。为了安全起,三奶奶被严密地保护起来,她们也要老老实实呆在这里。这些人吓坏了,哭都不敢哭。

现在把她们都放了出来,说三爷把飞贼杀死了,老驸马也被成功地解救回来。

杏儿和李儿看到陆漫,赶紧跑上前道,“三奶奶,好吓人呐。”

陆漫此时没有心情安慰小丫头,让她们收拾好,早饭后就要回京城。

老驸马已经被收拾好了,穿着棕红色棉袍,让苍白的脸色好看了些许。他依然有些蒙,坐在椅子上揪着胡子想心事。

陆漫劝道,“想不通,祖父就别想了。你只记住两点,贼人把你掳上了山,三爷又带兵把你救了回来。”

老点头道,“好,我知道唯唯是好孩子了,以后我再不骂他了。”

两人吃了饭,准备好东西,已经辰时末。柳山留在庄子里善后,众人启程回京。

陆漫昨天一夜没睡觉,此时脑袋如前世坐火车的感觉一样,晕沉沉不说,还“嗡嗡”叫着。她掀开厚厚的车窗帘,让外面的冷风吹进来,她的脑子才又从混沌中清明过来。

第五百五十四章 包容

陆漫觉得,或许她带有穿越女的福利,才会在最关键的时刻让那个英雄从天而降,救她于危难。否则,那种死法让她现在想起还不寒而栗。

只是一想到姜展唯,陆漫就难掩悲伤,难过、自责、感激、思念、担心,几种情绪齐齐涌上心头。

她过去总觉得他把高官厚禄看得太重。却原来,在她和高官之间抉择,甚至跟他的性命抉择,他会抛弃一切保全她……

他不按常理出牌,渺视这个时代的道德规范,才能容忍她的许多做法,比如之前彻底跟陆家反目的不孝,她一个妇人敢切别人的肚皮,完全不在乎她被人掳获上山。

他狠辣独断,不追求坦荡磊落,才毫不手软、违反律法为她扫清了一切害她或不利于她的人,当初的小陈氏,现在的舒明薇和刘豹,还有那些他不放心的人。

他精于算计,不屑做如玉君子,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设计和安排好她的后路,让她能堂堂正正走出去,依旧受别人的尊敬。甚至为了洗清她的名声,不惜把祖父弄去山脚呆一宿。

正是这些她之前看不惯的缺点,才包容了一个来现代、跟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她。包容她,保护她,为她创造一切条件,让她既能当受人尊敬的回春夫人,还能过着自由自在的小日子。

他为了她不惜一切,她凭什么还要站在道德的至高点去责怪他,埋怨他?

若早知道姜展唯爱她爱得如此浓烈,如此不顾一切,她应该对他更好一些……

想到这些,陆漫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无声地哭着。

外面的冷风吹得她的脸生疼。她觉得,她应该痛一痛,再痛一点,心里才能好过些。

跟她同坐一辆车的新荷以为她是在担心姜展唯,想劝又不敢劝,十分纠结地低着头。

午时末,一行人终于到了东辉院。老驸马似乎知道自己闯了祸,再饿都没嚷着去酒楼吃饭喝酒。

下了车,柳信说长公主听说三爷出了事,已经去了皇宫,现在还没有回来。

姜展魁也知道哥哥出事了,一上午无心上课。过去拉着陆漫的袖子哭起来,说道,“嫂子,都说我哥哥抗旨了,他会不会死呀?”

陆漫说道,“祖母和我们会想办法,不会让他死。”

面对姜展唯,陆漫可以流泪,可以示弱。但面对老孩子和小孩子,她只能选择坚强。

老驸马也说道,“唯唯孝心可嘉,我会让长亭带我去见皇上,不要杀他。”又道,“魁魁,以后我再也不嫌弃你是庶子了。”

陆漫扶着老爷子一起去了鹤唯堂。

除了陪长公主进宫的三夫人,在家的姜展玉、二夫人、大奶奶、四奶奶江氏,这几个人都一直守在这里焦急地等着消息。

这几人一看老驸马和陆漫,都起身问着原因。他们听说姜展唯违抗圣旨,没有按照兵部的要求领兵训练,而是带兵上山救老驸马。把老驸马救下来后,他又拎着全国通辑的飞贼刘豹的首级,进宫请罪。

老驸马说道,“那贼人把我迷晕了,掳上山要黄金万两。要到后也不会放了我,还会杀了我喂狼。还好唯唯及时赶去救了我。他是孝顺的好孩子,以后我再不骂他了,你们也不许骂他。”

陆漫按照之前姜展唯和柳山教的那套说辞了。众人听了,都担心不已。忠孝不能两全,二者间姜展唯选择了“孝”。总不能明知道祖父被贼人抢走了,还无事地去训兵吧?

在鹤鸣堂吃了饭,应该说老驸马吃了饭,陆漫只喝了半碗汤。之后,老驸马去歇息了,陆漫和众人继续坐在厅屋等长公主。

众人几乎都没有说话,望着门口,望眼欲穿。等到老驸马都睡醒了,长公主还没有回来。

长公主是这个家的主心骨,她不在家,所有人都惴惴不安。

虽然姜展唯这一房被分了出去,目前官职也不算太高。但他们都知道,姜展唯是除了长公主以外,姜家长期繁荣兴盛的保障。而且,若姜展唯真的出了事,怕老太太会受不住。

陆漫强打起精神让人去煮了几碗补汤,这个关键时候,老太太绝对不能倒下。

申时末,姜玖、宋默及姜悦三姐弟回到了东辉院。他们一下车,哭闹着的宋默就被守在这里的和郡王府的人硬接走了。

姜玖和姜悦三姐弟被王嬷嬷和杏儿等人强留在了东辉院,没让他们去鹤鸣堂闹腾。他们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特别是姜悦,还哭了好几场。明明昨天娘亲说好了会领着耍猴的戏班去家里演戏。猴猴没去不说,连娘亲和太祖祖都没回家。

华灯初上,长公主和三位老爷、姜展昆终于回来了。几人都是一脸的疲惫,特别是长公主,脸色灰败,被三夫人扶着走进来,脚步都有些踉跄。

陆漫上前跪在她的面前,流泪道,“祖母,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让祖父去看戏的……三爷他,他怎么样了?他不会死吧?”

一下午都没闹腾的老驸马也拉着长公主的袖子说,“长亭,唯唯和他媳妇都是孝顺的好孩子,咱们去求皇上,别让他杀唯唯。”

姜展玉上前把老爷子扶着坐去椅子上。

长公主对陆漫说道,“起来吧,你只是想满足祖父的愿望,没有错……谁能想到在这太平盛世,还能有那穷凶极恶的贼人。”

姜展唯去皇宫请罪的同时,又让心腹来长公主府把事情全盘告诉了她,包括被掳的实际上是陆漫,没有一点保留。他骗谁也不敢骗老太太,她天天跟老驸马打交道,又极睿智,弄不好哪天就能嗅出味道。他也相信,他这么做,长公主不会怪他,因为他保的不仅是陆漫的名声,也是他们全家的名声和缺不了的神医。

长公主一得到消息,就赶紧去了皇宫。她不能让皇上在朝臣的怂恿下,马上把他推斩了。只要有喘息的时间,她就能想办法保住孙子的命。

第五百五十五章 献神药

长公主坐下喝了几口补汤,沉声说道,“展唯已经被关进大理寺……”

听说姜展唯进了大理寺,屋里惊恐声一片。

长公主望望屋里的众人,又说道,“是祸躲不过,祸事来了,就要想法子解决。不要说展唯这次是为了救他祖父,这些年他和他媳妇又为这个家做了大贡献,就是因为别的事,只要他是这个家的一分子,我们一家人也要同舟共济,共渡难关。”

众人忙表着决心,无论出钱还是出力,会想尽一切办法为姜展唯脱罪。二老爷也没骂人了,红肿的眼睛一看就哭过。

长公主点头表示满意。

她看向陆漫,尖尖的小脸没有一点血色,青青的黑眼圈一看就没歇息好。说道,“展唯媳妇,不管展唯结局怎么样,为了他,为了他的弟妹你的儿女,更为了你自己,你也必须爱惜自己的身体。我老啰,不知道能撑多久。你要吃饱睡足,才有力气为那几个孩子撑起一个家。”

陆漫的鼻子酸涩不已,还是把涌上的泪水压进眼里。说道,“是,我会的。”

长公主点点头,才对姜侯爷说,“跟他们说说今天的情形吧。”

姜侯爷点头,便开始说起。

今天本来没有早朝,但因为中南省边上的一个蛮夷小国罗泌国居然敢犯大楚边境,皇上带领太子招集群臣商议。

昨天皇上得到中南省八百里加急,说罗泌国突然去抢了大楚边境,还杀了不少百姓。他们抢了就跑,大楚千人军队追击,在密林里死了半数,只得撤兵。皇上看了急报,更加加剧了他想攻打罗泌国的决心。

可问了满朝武官,没有一人愿意带兵应战。这些人都知道,打罗泌国,皇上顶多会派个一、两万的军队,再加上中南省边境的一些守军,能冲过那片密林的不会超过一半人,而且活下的人能有多少战斗力也不知道,实在没有获胜的把握。

正商议着,姜展唯就提着刘豹的首级请罪来了。

他跪下高举首级说道,“罪臣为救祖父,缉拿盗贼,未按兵部调派,私自带兵上山,已经斩杀惯匪刘豹,现来请罪。”说完,把首级放下,又磕了一个头。

皇上和兵部已经得到姜展唯违令带兵去西山救老驸马的事,还没来得及商议该如何处置他,他却先跑来了。

皇上大怒,直接喝道,“大胆,居然敢违抗朕的旨意,违反兵部的调派,你找死,朕就成全你。来人,推出去斩了。”

左右带刀护卫一听,上前把姜展唯架起来往外走去。

太子、姜侯爷、姜三老爷、赵亦,以及包括谢煜一众同姜家交好的朝臣吓了一跳,都赶紧上前跪下磕头救情。大喊道,“且慢!皇上息怒,刀下留人……”

他们说姜展唯虽然违抗了圣旨,违反了军令,但事权从急,况练兵并不是真的迎战。他孝心可嘉,又杀了罪行累累、作恶多端的飞贼头子刘豹,为朝庭和百姓除了一大害,请求皇上从宽处理……

许多重臣不同意,觉得姜展唯公然藐视皇权和军令,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若饶恕他,以后何以处治同样罪行的人……

皇上心里也舍不得杀姜展唯,到底人才难得,自己用得也算顺手,又是老姐姐的孙子。但赞成杀他的人比反对杀他的人还要多,包括首辅张大人和中军都督府王都督、督察院的左右御史,以及许多孤臣。他们言辞凿凿,觉得不能开此先河,否则不能服众……

之前在这种大事上,最常见的是党派之争。而这次没有站队的许多孤臣,都倾向于杀。

皇上犹豫之际,几个御史慷慨激昂,说皇命大如天,军令如山倒,姜展唯犯了如此大的罪行,皇上还犹犹豫豫,是“徇私”!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能因为你们有亲就有所偏袒……

兵部侍郎赵大人表现得非常抢眼,磕头大哭,说若皇上这次若饶过姜展唯,将后患无穷……他心里实在是气,这次是他上任兵部侍郎以后,第一次发布命令,却被无视了。而且,姜展唯若拉拢不过来,还不如趁此机会除掉,也斩断了太子的一个臂膀。

他们如此,姜侯爷和三老爷、赵亦也开始大哭,历数姜展唯立过的赫赫战功,以及他的妻子陆氏救人无数的功劳。

两边都有理,正闹得不可开交,侍卫禀报长亭长公主求见。

有大臣反对道,长亭长公主再是公主,也是女流之辈,不能进殿扰乱朝臣商议国事。

护卫又禀报道,长亭长公主说自己虽然是女流,也忧心朝庭百姓,她特上殿来献神药。

皇上一听便动了心,他一直想多要一些夜黄花,以及制造黄克来的秘方。老姐姐抠门,不仅没给秘方,还只给了几盆花。

若能要到他们的半数以上夜黄花及秘方,不仅能充盈国库,太医院也不会在某些方面还要受制于民间的仁和堂……

便传长亭长公主觐见。

三夫人没有资格进殿,扶长公主进殿的是姜二老爷。他在衙门里听说姜展唯因抗旨已去金殿请罪,吓得魂飞魄散,也赶紧从衙门赶了过来。

长公主被扶着颤颤巍巍跪下,给皇上磕了头,姜家三爷老爷也都一起跪下磕头。

皇上忙道,“皇姐请起,几位爱卿请起。”

长公主颤颤巍巍被扶起身,说道,“本宫同展唯媳妇早有默契,为了皇上,为了解救百姓于病痛,今年年前就会献上两千株夜黄花给朝庭,同时献上的,还有制造夜黄花的秘方。今天听说展唯犯了大罪,本宫就提前献上,求皇上看在本宫老迈还替皇上分忧,展唯媳妇虽是女流却依然挂心百姓疾苦的份上,给展唯一条生路。”

说完,她和姜家三老爷又跪下磕了一个头。

长公主一说完,就有朝臣躬身说道,“一码归一码,献神药是作为大楚子民应有的本分,而处置罪臣姜展唯是按律行事……”

第五百五十六章 能活着就好

听了那个朝臣的话,姜二老爷狠狠向他啐了一口,骂道,“王八羔子,神药是我儿媳妇的私产,若献神药是她的本分,那你怎么不把你家的房子和钱财,还有你的大小老婆都献给朝庭,那也是你的本分。说别人一套,自己做的又是另一套,只有你才这么不要脸……”

样子像足了中年版的姜老驸马。

二老爷骂完了朝臣,又给皇上磕了一个头说道,“皇上,皇舅舅,我们献了神药,我儿媳妇还救过太子,求皇上放过展唯吧。”

他本意是想拉关系,提醒皇上,姜展唯不仅是你的臣子,也是你的亲戚,你儿子的救命恩人。

皇上和太子、长公主却都闭了一下眼睛,暗骂,真是个草包,说话忒没水平。他们的确是想用神药换性命,也不能明说呀。还“皇舅舅”都叫上了,若皇上饶了姜展唯死罪,这不是明明白白送皇上一顶“徇私”的大帽子吗。而且,说陆氏救了太子,这不是挟恩以报嘛,还挟的是储君。

皇上瞪了姜二老爷一眼,也不好马上表态了。对长公主说道,“皇姐和三位爱卿请起,这件事大,先将姜展唯暂时关进大理寺,再作商议。”

张首辅等几个重臣虽然觉得姜展唯所犯的罪行当诛,但长公主府若献上能治百病的神药,朝庭可是受了大惠,便也不闹腾了。只有赵侍郎等一部分朝臣还闹腾得欢,皇上直接无视。

此时已经下晌未时,皇上和大臣们都饿了,退朝回去吃饭,然后皇上再同几个重臣商议。

这个结果也是长公主想要的。

长公主母子几人也跟着皇上进了养心殿,皇上却没有见他们,只是让人在偏殿给他们准备了一桌御宴。他们吃了,等到酉时初,也没能再见到皇上,只得先回来了。

长公主才歇息过来,说道,“只要没有马上把姜展唯杀了,又在小范围内商议他的生死,他活下来的机会就大得多。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赦,廷杖是少不了,官职爵位怕是也保不住了。”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紧张了一天的陆漫也终于松散下来。只要能活着,就好。

长公主又对陆漫说道,“为了保展唯,我就自作主张献了你的那些好花和秘方了。”

陆漫忙道,“只要能救三爷,别说什么神药,就是所有家当,孙媳都甘愿奉上。”

皇上早就表达出想要夜黄花和秘方的意思,可长公主都装傻,就是不给。这也是她长亭长公主,皇上不好强求。若是换成别家,真的有可能找个罪名抄家灭门,再把那些夜黄花据为己有。

陆漫知道,这两样东西太好,不仅皇上眼红,许多人都眼红。凭自己和姜展唯、何承,根本保不住。她和何承,因为黄克来和白贺丸,已经各纯赚了八万多两银子,陆漫再加上水杨丸,超过了九万两。陆漫感谢长公主,几年累计起来孝敬了她有两万两。何承另外给何氏存了两万两,怕她没成算,暂时没给她。

可以这样说,陆漫几人已经因为黄克来发了一笔横财。

之前长公主就跟陆漫明确说过,这两样东西,或是在长公主死后卖给朝庭,或是有什么大事时跟朝庭讲条件。这时候,的确是献出这两样东西的最佳时机。用它们换命,一切都值。

夜黄花不太好种植,适合在北方培育,北方却不能四季长青,不能满足白贺丸和水杨丸的供给。在南方,成活率又偏低。几年下来,府里种植加上南方种植的,已经有了五千多株。

陆漫又问道,“祖母,皇上对咱们家到底有多少株夜黄花应该有数,您为何不多献一些呢?皇上高兴了,对三爷会更好。”

长公主摆手道,“皇上会讲条件的,两千株保个命,三千株看能不能留个芝麻官……”

还待这样的呀,陆漫便也无话了。

这时,下人来报,饭摆好了。

老太太一听,率先起身向外走去,众人也都跟了上去。

望着一桌子的饭菜,陆漫也有了一些胃口。她吃了一碗米饭,还有长公主让人给她盛的菜和汤。

此间她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若实现了,不仅可以完全保姜展唯活命,或许还能让他将功抵罪。只是,不知道可不可行……

陆漫知道姜展唯喜欢追逐权力,她原来不喜欢他的这个心思,可现在她就是想帮他达成心愿。他付出多少艰辛才坐上现在的位置,陆漫最清楚。若被一撸到底,想翻身何其难。而且,他说的对,有权力了才能护住想护住的人。若不是他手下有那么多的兵,他想救她都难。

人就是这么贪心。若是死罪,就希望他能活下来。等有希望活下来了,又希望他的结局会更好……

饭后,长公主说道,“老大、老二、老三留下,其他人都去歇着吧。”又对陆漫说道,“回去好好歇息,展唯若什么都没了,你们那个小家主要就靠你了。“

陆漫道,“祖母,孙媳睡不着,不放心……”

长公点头,让她也留下。自己男人死活不知,若还能睡得着,也的确心太宽了。

参加高层会议的心愿,今天终于实现了。二老爷喜出望外,高兴得直搓手,还瞥了眼二夫人。而二夫人也没觉得他这样丢了自己的面子,还与有荣焉地笑笑。

人就是这么奇怪。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二夫人反应慢了,夫妻关系却更加和谐了。

老驸马也担心姜展唯,不想去歇息,还是长公主哄了几句,才自去了。

他们几人坐去东侧屋,开始商量明天做些什么,该如何跟皇上和阁老们讲条件,怎样才能让姜展唯的结局最好。长公主心里门清家里的子了孙孙,只有姜展唯才是最当大用的。

虽然她心里也气姜展唯为了一个女人就把前程性命都交出去,还折腾了一圈老驸马。但是,她也不得不认为他那么做是最正确的选择。陆氏的必死,和他五成的死,当然要先保陆氏,再图谋保他自己。

陆漫一直静静地听着,没有马上把自己的那个打算说出来。最关键的时候,才是看清人心的时候。

第五百五十八章 以防万一

长公主知道出战罗泌国,首要问题应该是解决瘴气。陆漫是神医,她敢提议姜展唯出战罗泌国,定有所倚仗,或许她有办法制出驱散瘴气药也不一定。

老太太贼精,跟陆漫想到一起去了。知道若有这个法子让别人知道禀报了皇上,让她把方子献出来,再让别人去打仗,这个功劳岂不是让别人抢走了?

长公主看了一眼二老爷,这个二儿子满嘴跑马车,他若知道了不定什么时候就说出去了。说道,“现在天晚了,你们都回去歇息着吧,明日一起进宫。”又道,“我头痛,展唯媳妇给我捏捏头再走。”

真是老滑头。

陆漫点头称是,其他几位老爷起身告退。

他们走后,长公主问道,“你敢让展唯请缨出战罗泌国,是有什么把握?”

看到老太太探究的眼神,陆漫笑起来。说道,“南方存在的瘴气并不完全是指毒气,还是指密林里那些携带疟疾疾病的蚊子,人畜被咬过后,就会感染恶性疟疾……那些死的人,并不是被瘴气毒死,而多死于疟疾。我能制一种治疟疾的药,还有浸泡后能驱蚊虫的药……”

又讲了她曾经同姜展唯讨论罗泌国的一些事。

长公主绝对相信陆漫的能力。听说后,老眼亮晶晶的,喜不自禁。担着她的手说道,“明天本宫会想办法让展昆给展唯带个话,让他主动请缨……”又痛心疾首道,“早知道能这样,我们就不献夜黄花和药方了。”

姜展昆在大理寺供职,姜展唯算不上被隔离的重刑犯,所以有跟他说话的机会。

陆漫笑道,“破财免灾吧。有些东西我们拿着烫手,早些拿出去也好,也能多为三爷讲条件。”

长公主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好孩子,不贪心才是聪明人。记着,皇上想给你的,才是你该有的。皇上惦记的,就早些拿出去。唉,本宫怀疑,皇上毫不犹豫地要杀展唯,其实就等着我们用这两样宝贝换人命。”她转了转眼珠,又笑道,“不过,本宫可不是吃亏的性子,会用这两样东西为展唯再谋条活路,以防万一……”

听了老太太的话,陆漫笑得眉眼弯弯,姜还是老的辣。

陆漫还要给老太太按摩,老太太摆手道,“让丫头做这些就行了,你赶紧回去歇着吧。”

陆漫也感觉一阵困倦袭来,但还是坚持给老太太按了摩,还施了针。看到她沉睡后,才起身出去。

出了房门,又嘱咐钱嬷嬷和郭公公,这些天要如何安排老太太的饮食和休息。

这个家,不能少了老太太。

陆漫走出鹤鸣堂,一股寒风扑面而来。她紧了紧衣裳,带着新荷向东辉院走去。

这是她的家,哪怕夜深人静,月上中天,也不怕哪里会冒出一个人来杀她或是抢她。她深深地嘘了一口气,姜展唯肯定能够活下来了,说不定真的将功折罪,保住他好不容易坐上的官位。

前路,又有了光明。

她抬头望去,只见一勾弯月斜挂天边,旁边稀稀落落撒了几颗小星星。

陆漫前世小时候最喜欢看这样的月亮,喜欢叫它月亮船。只可惜前世的空气不好,夜色远没有这么清亮这么美。

前世今生,陆漫觉得这两天又像过了一世。

进了东小门,看见何承和王嬷嬷正站在门口焦急地等着她。

王嬷嬷看见陆漫来了,上前扶着她说道,“三奶奶,老奴回来几天,怎么就出了那件事。三爷不会有事吧?”

陆漫道,“嬷嬷莫急,祖母和几位老爷都在想办法迎救三爷。孩子们还好吧?”

王嬷嬷道,“都睡下了。俊哥儿和彥哥儿还好,八爷、二姑娘、悦姐儿睡前还哭来着。”

何承看了陆漫两眼,说道,“姐,弟弟无用,这个时候却帮不上姐姐和姐夫一点忙。”

陆漫笑笑,说道,“回屋再说。”

看陆漫还能笑得出来,何承总算松了一口气。

进了正房,王嬷嬷上了茶,就同新荷一起退下去了,屋里只剩下陆漫姐弟两个。

陆漫跟何承讲了长公主为救姜展唯要献一部分夜黄花,以及秘方的事,毕竟何承也有一半这两样东西的所有权。

何承听了,喜道,“只要能救姐夫,别说一部份,都献出去弟弟也愿意。”又道,“那夜黄花是姐姐找到并制出黄克来,只因为是何家传下的医书,就分了我一半股份,弟弟受之有愧呢……”

姐弟两个说了一阵话后,何承才回了青榆院。

陆漫又把王嬷嬷打发走了,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身上的鞭伤。致于脖子上的伤,若被人看见了,只说她担心老驸马,想出去找人,大半夜的没看清路摔倒被树枝刮了的。后来王嬷嬷看到这处伤,哭着把新荷好骂了顿。

她身上的伤好之前,都得让新荷贴身服侍。

陆漫好好泡了一个澡,温暖的热水让她差点在浴桶中就睡过去。起来后,新荷又擦了药膏在鞭伤处。

第二天,陆漫睡到自然醒,醒来已是大天亮。

新荷悄声说,长公主已经同老驸马、几位老爷和三夫人一起进宫了。昨天长公主就说了,陆漫是小媳妇,不好让她抛头露面跟他们去见皇上和大臣,就让她在家里等消息。

该说的都说了,陆漫充分相信长公主的能力。再加上一个不讲理的老傻子,这个老傻还因为“被救”感动得要正常不正常,肯定更热闹

她来到东侧屋,看见姜展魁、姜玖、姜悦都排排坐在炕上。见她出来了,都迎了上去。

只隔了两天没看到姜悦和姜玖,陆漫觉得隔了好久好久。

她先捧了捧姜玖的脸,就把姜悦抱进怀里,亲了又亲。说道,“又见到你们了,真好。”

姜展魁和姜玖同时问道,“嫂子,我哥哥真的无事吗?”

陆漫昨天晚上就先遣人回东辉院跟他们说了,哥哥无事。

陆漫说道,“嗯,你哥哥暂时无事,现在祖母又进宫了。”

姜悦已经知道家里出了事,太祖祖被坏人抓上了山,又被爹爹救回来。至于爹爹有什么危险,她还不清楚。她含着眼泪问道,“娘亲,太祖祖呢?告诉他,悦儿不要猴猴了。”

…………

为了不让亲等的着急,下一章马上上传。

第五百五十九章 戴罪立功

陆漫说道,“真是好孩子,太祖祖今天有事,进宫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晌,陆漫又领着姜展魁去了鹤鸣堂等消息。不敢带姜悦,大家现在都烦心,怕她闹腾,让姜玖在家陪她。

鹤鸣堂的厅屋里,凡是家里的成年主子又都聚集到了这里等消息。

大概申时初,下人跑进来报,“禀报各位主子,长公主回来了,三爷也回来了。”

众人大喜,都赶紧起身向外迎去,姜展魁跑在最前头,陆漫紧跟其后。

迎到香木院,看到长公主向这边慢慢走来,扶着她的正是姜展唯。

姜展唯依然穿着那件戎装,脏兮兮的,不过精神面貌很好,还冲他们笑着。

当然,他的眼睛几乎都在陆漫身上。而陆漫的眼泪已经涌上眼眶,怕人家笑话又使劲忍了回去。她也看向他,那种劫后余生又终于平安见面的惊喜,只有他们心里清楚。

姜展魁扑到姜展唯的身上就哭了起来。

长公主已经非常疲倦了,说道,“莫哭了,回来就好。”又道,“展唯媳妇,去把你男人收拾利索,再来鹤鸣堂吃团圆饭。”

这时候,陆漫肯定不能陪姜展唯回去。她过去扶着长公主说道,“祖母累坏了,孙媳给您捏捏,再施针。”

姜展唯也道,“漫漫说得对,祖母辛苦了,也辛苦祖父了。”说完,又跪下给长公主和老驸马各磕了三个头。

他是想说“也委屈祖父”了,却又不能说。磕的三个头,表示自己在向他赔罪。

老驸马被三夫人扶着走在后面,他说道,“唯唯是好孩子,祖父承你的情,以后再不骂你了。”

长公主看看这个老伴。虽然傻傻的,但身体硬朗,知道护犊,也知道好赖,这就够了。

她把一直捧在手里的一块铸金牌子递给姜展唯,说道,“这块金牌是你的保命符,你若用不上,就是你后人的保命符。”

姜展唯恭敬地接过,站起身由姜展魁陪着回东辉院洗漱。

众人都满眼艳羡地看着那块牌子,长公主说,“回去再说。”

陆漫把长公主扶去罗汉床,给她按着脑袋。

三位老爷直接去了衙门,没有跟着回来,三夫人大半天都坐在偏殿等消息,老驸马不正常,众人再是想知道怎么回事,也不敢问。

按完了,长公主喝了专门给她熬的汤,才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

皇上和几位阁老商议后,力排重议赦了姜展唯的死罪。但死罪可免,活罪难赦,杖五十,免去其勇卫伯爵位,以及正三品翼长,调去南大营任正六品的护军校。因为给姜展唯保留了一个芝麻官,皇上还想多要一千株夜黄花,共要三千株。还暗示,若不想吃皮肉之苦,就再加一千株,共四千株。

长公主觉得一个六品官换一千株夜黄花还可。只要保留军职,就容易翻身。但一听后一条,气得差点吐了一口老血,这不是敲竹杠嘛。

若是没有陆漫的建议,她也就同意献上三千株,但是现在的计划变了。

长公主说道,“皇上的好意本宫心领了,但展唯不适合当官,皇上想怎么贬就怎么贬吧。而且年青人壮实,扛打,皇上想杖多少就杖多少吧。但本宫想给孙子留条命,愿意用三千株夜黄花和药方换一块免死金牌。”

听了长公主的话,不说皇上,旁边的所有大臣都吃惊不已。长亭长公主莫不是糊涂了?

皇上眨巴眨巴眼睛,提醒道,“皇姐,朕的意思是,你献上三千株夜黄花和药方,不仅能保三郎的命,还能给他留个官。”他是真的想给姜展唯留个官,将来好翻身,毕竟人才难得。

太子也插嘴道,“皇姑,你再细想想。”

长公主摇头,表示只要免死金牌。

赵侍郎等一些不喜欢姜展唯的人都高兴不已,生怕长亭长公主变卦,让姜展唯有翻身的机会。纷纷尽言,请皇上赶紧答应,这可是笔好买卖。

皇上也只得答应,让人拿了一块“金书铁券牌”赐给长公主。心里暗道,现在交给她,过一会儿再收回来,真是麻烦。

这时姜展唯被带了上来。皇上先说了姜展唯所犯罪行,夺了他的官位和爵位,又道,“推出去,斩了。”

殿中所有的人都以为这时候长公主会把那块免死金牌奉上,可她就像没看到孙子要被斩了一样,动都没动。

而姜展唯却朗声说道,“皇上,草民愿意领兵攻打罗泌国。”

皇上一听这话,先是愣了愣,后是又惊又喜。

姜展唯的本事,皇上太清楚了。姜展唯最善长的,就是出其不意,剑走偏锋。他或许真能打赢。自己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让他去打罗泌国呢?

皇上生怕他反悔,马上笑道,“哈哈哈,好,真是英雄出少年!朝庭养了那么多个老家伙,到了关键时刻,居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去打那个弹丸小国。好,朕允许你戴罪立功。若你打胜了,勇卫伯的爵位朕会再还给你,御林军副统领的职位,朕也会给你留着。”又沉脸道,“若打败了……”

姜展唯磕头道,“提头来见。”

皇上瞥了眼长公主手上的那块牌子,才知道老姐姐刚才唱的是哪一出。亏自己还以为她老糊涂了,原来还是贼精。

姜展唯又道,“不过,臣还有两个条件。一个是,皇上得给臣一些准备时间,最好在腊月初出发。二个是,臣想要两万兵马,其中一万五千为中南省守军,臣还要指定出自哪里……”他怕赵侍郎搞鬼,给他没有多少战斗力的士卒。

“……皇上暂夺了展唯的翼长和勇卫伯,又封他为征南大将军,带领五千将士开赴中南省。在中南省,再调一万五千名熟悉南方地形和气候的守军,攻打罗泌国……”长公主说道。

听了这个结果,众人都是喜上眉梢。

老驸马又补充道,“长亭只说了皇上和唯唯,却没有说我。我去打了姓赵的小子,当着我们的面,他还敢撺掇皇上杀唯唯,真是小人一个!我搞的偷袭,把他鼻子抓出血了……”

老驸马的话又把大家逗笑了。

第五百六十章 悔教夫婿觅封侯

姜展玉知道一些罗泌国的地形,担忧道,“祖母,征南大将军这个差事怕也不那么好当……”

长公主不好多说,只说道,“相信你三哥,他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少时,姜展唯洗得干干净净,穿着一身大红锦缎长袍来了。虽然眼睛里血丝明显,但还是精神抖擞。

大奶奶咯咯笑道,“看看三叔,今天就像个新郎官。”

姜展唯看向陆漫,二人相视一笑。

跟姜展唯一起来的,还有姜展魁、姜玖和姜悦,连小哥俩都被乳娘抱着来了。

姜悦一看老驸马,就迈开小短腿向他路去,边跑还边哭道,“太祖祖,你好可怜,悦儿再也不要猴猴了。”

老驸马拉着姜悦说道,“贼人坏,要抢人,把太祖祖用被子裹着扛上了山。以后悦儿不要乱走,若你被抢了,太祖祖该多心疼……”

老驸马的话让姜展唯又是愧疚又是感动,忙一语双关说道,“祖父放心,孙儿以后会小心谋划,不让家人再受惊吓。”

他们说笑的同时,陆漫把长公主扶去卧房,又给她把了脉,施了针。

等到几位爷们下衙,众人才去吃饭。饭后,长公主照例留下了姜侯爷、三老爷、姜展唯商量事情,让二老爷颇为失落。

走到外面了,二老爷还是气不过。跟姜展玉和二夫人说道,“全朝上下,没有一个人愿意去打罗泌国,展唯媳妇却把展唯撺掇去了。人家可都在看咱们笑话……”

姜展玉忙小声道,“爹慎言,你要相信祖母和三哥、三嫂。还有,这话万莫拿出去说。”

他之前听了长公主的话,心里就有了些底,长公主和姜展唯都有大智慧,肯定不会无的放矢。现在听老爹的意思,还是陆漫出的主意,他就更放心了。

二夫人也劝道,“老爷,那些事不让咱们操心,咱们就只管享福吧。又富贵又省心,这个福气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只要二夫人说的,二老爷就认为是对的。听了后,就乐颠颠地一起回晚轩去了。

陆漫的心全部放松下来,也终于有心情跟孩子互动了。她领着几个孩子去了上房,看着小哥俩坐在炕上玩,两个小人儿又是抢东西,又是抱在一起打架,一会好,一会打,把她和另三个孩子逗得大笑不已。

她带孩子们在家过着平静小日子,丈夫在外面为他们遮风挡雨……这种美好的生活,她曾经以为不会再有了,现在居然又回来了。

她觉得,她应该惜福。

直到戌时,才打发孩子们去歇息。

屋里一下子寂静下来。

陆漫想了想,打开柜子拿出那套她做好后却一直没穿过的睡衣睡裤。银白色绫缎,掐着红色的边,领口袖口绣着粉色的折枝牡丹,前世睡衣裤的样式。这是她画好,让王嬷嬷裁剪并做出来的。

她想着,以后再给姜展唯做一套同色的情侣衣裤,掐蓝色的边,绣绿色的兰草。

泡完花瓣浴,擦干头发,对镜把乌发梳得顺顺的,又往脸上敷了点香脂。镜中的美人清丽绝俗,身姿曼妙,哪里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

她抿着小嘴笑笑,又拿出两只散发着莲花香的香囊让杏儿挂在床顶。

把丫头打发下去后,她就倚在床头发呆。

此时,她看不进书,也想不进别的,只想等他回来,想跟他亲近。

一个月后,他又要走了,为了他自己,更是为了这个家,去受苦挣前程。此时,她非常非常心疼他,无论心理还是身体,他从小到大似乎就没轻松过。想想自己曾经也给他添过堵,心里又自责了几分。

大概亥时,便从院子里传来脚步声,陆漫一下直起身子。

姜展唯一打开卧房门,浓浓暖意扑面而来,还夹杂着淡淡的幽香。

陆漫坐在红色被褥里,乌黑的长发如瀑布一样垂下,桃瓣似的肌肤,红红的小嘴,水润润的大眼睛,正直直地看着他。

这么多年了,姜展唯只要一看到这个如水般的身影,就会溢出千般柔情。再看到她眼里的爱意,浓浓的像化不开的蜜,他的心更软了。

他庆幸自己又活了下来,又能护着这个美丽的妻子,拥她入怀……只可惜他又快走了,将留下她独守空房,孤单地盼望着丈夫的回归。

他走过去俯下身,滚烫的嘴唇在微凉滑腻的脸颊上游离。陆漫的双手把他脖子环住,往后一仰,把姜展唯一起拉下,俯在她的身上……

“三爷,展唯,我们又在一起了,真想你啊……”

“哦,我也想你……我的妞妞……”

两个身体纠缠在一起,体温一点一点升高,似乎灼热的能把水烧开。亲吻的间隙里,手忙手乱之中,相互诉说着相思之情和即将别离之愁。

姜展唯热情似火,爱不够。陆漫承受着如火般的爱恋,到最后已是声不成声。没有羞涩,没有掩藏,迷乱之中尽是淋漓欢畅……

陆漫又哭了。

有承受不了的万般爱意,更有心痛和不舍——悔教夫婿觅封侯,为了成全他的理想,自己亲手把他送上战场,面临的不只是离别,打仗总会有伤亡……或许,该让他当个芝麻官,再一步一步升上去。

他们成亲四年多,各自的成长经历,不同的世界观,不堪的开始,长期的分居,让他们熟悉又陌生,吵了好,好了又吵。那一夜可怕的经历终于看透了各自的心意,愿意用爱取代一切,却又要面临着离别。

女人的涰泣让男人心疼不已。他亲吻着她,喃喃哄劝着,告诉她自己有多爱她,为了她也会珍惜自己,活着回来……

陆漫在他的安慰声中沉沉睡去。

麻雀的啾啾叫声把陆漫吵醒了,她睁眼一看,天光已经大亮,自己在姜展唯的怀里。

“这么晚了,孩子们要来了。”说着,她就要起床。

姜展唯一下抱紧了她,笑道,“孩子们早起来了,祖父也来了,被王嬷嬷劝去吃了饭。然后,上学的上学,疯玩的疯玩。”

第五百六十一章 胡说

姜展唯的眼里依然布满血丝,一看就没歇息好。

陆漫伸出手抹着他眉间的细纹,说道,“你就是操心的命,昨天睡那么早,眼睛还没歇息过来。”想到什么,她一下又红了脸。

姜展唯调侃道,“还说我,你的眼睛又红又肿,连鼻子都是红的,真真变成了丑媳妇。”

说完,还凑过去亲了亲她的小红鼻头。

陆漫把他推开,嘟嘴说道,“听说南夷女子风情别样,你嫌媳妇丑,正好公私兼顾,弄几个好看的南夷小妾回来服侍你。”

姜展唯笑出了声,说道,“看你这个醋吃的,好没明堂。我还没有去,你倒先酸上了。”

姜展唯和陆漫两人躺在床上说笑,都不想起来。成亲这么久,这是第一次两个人同时赖床,多难得啊。

期间,姜展唯下床把藏在书房里的免死金牌拿过来给陆漫看了一眼。笑道,“这东西就留给我们子孙用,只要他们不造反,无论犯了什么错,凭着这金牌性命都会保住。”

陆漫喜滋滋地拿着看了半天。太子也给过她一块玉佩,但那只是私下给的信物,只限于太子认,其他皇上都不认。可这块金牌就不同了,只要大楚不倒,历任皇上都要认。

两人说笑一阵后,便进入了正题。

中药名称的青蒿,植物实际上叫黄花蒿。这个时代没有乙醚,无法提取青蒿素,只能用青蒿叶绞汁,再制成丸药。因为不纯,服用量大。既然要绞汁,就要用新鲜青蒿。而现在北方已经没有新鲜的青蒿,医馆里的青蒿都是干的,且大多是根和茎,无法绞汁。

陆漫道,“驱蚊药好办,药材医馆里都有,我给你配好,你拿去南方熬制泡澡。但治疗疟疾的青蒿却难办……”

中南省气候炎热,冬季也会有少量青蒿,二月初可大量出苗。她只得把制药方式告诉信得过的人,再带着仁和堂下属制药馆的五十人去中南省。先期能制出少量青蒿丸,三月底四月初便能批量制出。因为药方和药效要暂时保密,制药的人财物力都只能自己出。

姜展唯说道,“这个时间正好能供给上我们攻打罗泌国。我们腊月初从京城出发,二月中下旬能到中南省偏南,同当地的守军汇合,再休息整备,制定攻打计划,真正开始打仗要到四月。”又道,“我不好让媳妇的嫁妆铺子贴补我们,制药的一切费用,我出……这件事就让王医官牵头吧,他的人品还是值得我们相信,又知道军中的一些事务。”

陆漫也是这么想的,王医官各方面都适合。她没有

姜展唯又说,“这次,我还想让陆大人当我的副将。于公,我信任他,他打仗有谋略,又有极好的方向感,这在密林里至关重要。于私,这次我们取胜的把握比较大,我想让他能立新功,再进一步……若是能行,就让他下个月初先行一步,去征集一部分粮草,还有负责训练那里的一万五千守军。”

陆漫道,“可他腊月初十就要娶亲,怎么好让他先走?”

姜展唯不以为然地说道,“男人当以国事为重,他的亲事只有往后推一推了。罗泌国很小,因为倚仗天然屏障不怕别国攻打,战斗不强,具说正规军队不过万余人,那里的人又都偏瘦弱,不扛打。若穿越密林后我们的战斗力保存的多,攻打它易如反掌。顺利的话,明年秋季就能搬师回朝。”

陆漫暗道,年年用有毒的药水泡澡,人体素质能好才怪。不过,刘姑娘又该失望了。男人想的是建功立业,可家里的女人……

姜展唯坐了起来,说道,“我得赶紧去办正事。”

两人洗漱完,姜展唯说不回来吃晌饭,然后就匆匆走了,连早饭都没吃。

陆漫吃早饭的时候,新荷又禀报说,今天天气不好,姜悦和小哥俩都跟着老驸马去鹤鸣堂玩了,连黄豆豆和豌豆黄都被装进小篮子拎去了。

饭刚吃完,绿绫就走了进来,她的眼睛是红的,人很憔悴。

陆漫说道,“你还有几天就嫁人了,不在家里好好准备嫁妆,来这里作甚?”

绿绫的眼圈又红了,说道,“若三爷真的出了事,咱们家就塌了,还嫁什么人哪。柳春也是,这几天急得不行。”

陆漫笑道,“三爷不是没事了嘛,你们的婚事如期举行。柳春也会跟三爷去南方,你最好在这段时间给他怀个孩子。”又对王嬷嬷说道,“别再来我这里了,去帮着绿绫准备。”

二人听了,便出去了。

王嬷嬷走之前,还嘱咐道,“今儿气温骤降,还下雪了,三奶奶多穿些。”

陆漫对镜化了偏浓的妆,不仔细看,看不出夜里哭过。她披上天蓝色出风毛斗篷,带着两个丫头出了门。她上午必须得去给长公主开药施针,老太太担惊受怕几天,身体又有些不好。下午她想去赵府一趟,听说何氏也有些不好。

天上乌云密布,不仅飘着小雪,还寒风刺骨。这个鬼天气,老的小的都容易生病,她想着该熬些汤药一家人都喝一些,预防疾病。

来到鹤鸣堂,还没进屋,就从里面传出笑闹声,尤以老驸马和姜悦的嗓门最大。

不仅姜悦和小哥俩在这里,不上学的小主子都来了,包括小姜顺。

二夫人、三夫人和大奶奶、江氏也都在这里。

陆漫进去给长公主把了脉,施了针,又开了几味药。

一直在西侧屋里领着孩子们玩的老驸马渴了,跑过来喝水。

他盯着陆漫看了好几眼,说道,“唯唯媳妇,你的眼睛怎么是红的,哭了吗?今儿早上我去东辉院找你玩,他们说你和唯唯还在睡懒觉。难不成,唯唯又打你了?可怎么好,我才说了再不骂他的。”

老驸马的话让陆漫又羞又臊,红着脸嗔道,“祖父胡说什么呢,我昨儿看书看得晚,把眼睛熬红了……”

大奶奶等人都用帕子捂着嘴笑起来。长公主忍着笑说道,“看驸马爷说的,小媳妇都被你说难为情了。”

第五百六十二章 面子情

老傻子听不懂长公主的话,还松了一口气,对陆漫说道,“我就说唯唯变好了吧,浪子回头金不唤,怎么可能打人呢。”说完,又跑去了西侧屋。

众人正说笑着,东辉院的婆子来报,闵四奶奶带着一对儿女串门子来了。

长公主沉脸问道,“就是户部闵侍郎的四儿媳妇?”

陆漫点头称是。

长公主冷哼道,“那家人,以后就面子情儿吧。你之前可没少帮过闵家和那个小媳妇,可闵侍郎是怎么做的?咱们遇到事,小事他跳欢了,大事就缩了脖子,生怕咱们倒了霉他沾上。做人滑圆没错,但不能自私不记情。哼,他都不帮咱们,咱们为何要帮他。记着,凡是他家的事以后少管。别说他一个侍郎,就是尚书,本宫也不会求到他门下。”

接着,又说了包括张首辅、王都督、周尚书在内的十几个大臣,说他们的事都别管。若他们家人找上门求陆漫帮着看病,都不许看,就推到她身上。特别是说到赵侍郎,老太太的牙都咬紧了,说不仅不管老赵家,连赵贵妃那个女人都不许管。

“当初还想把姓赵的女人弄给展唯当小妇,想都别想。”老太太越说越生气,连这话都说出来了。

这话她之前只给两个儿子和姜展唯说过,不想要赵家的女人,却也不愿意得罪赵家人。此时大张旗鼓说出来,也是气狠了,不怕传出去了。

大奶奶和江氏眼里闪着八卦之火,原来还有这种事。见长公主不细说,也不好意思往下问。

陆漫暗乐,赵侍郎闹了这一出,赵贵妃也不好意思再塞她的堂侄女给姜展唯当小妾了吧?当然,姜展唯去打罗泌国,在外人看来必败,赵家肯定也不愿意把姑娘给他了。

不光是赵家,还有其他人,陆漫心里都有一本帐。自己不是大夫,帮人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特别是闵家,这次真的让陆漫寒了心。

之前陆漫和何承遇到的几件大事,闵侍郎都没站出来公开帮她说过话。过后闵四奶奶就会红着脸给她赔理道歉,说自己公爹老实,不站队,想当孤臣……

陆漫看在闵四奶奶的面子上,也就没多计较。可姜展唯这件事多大呀,一个不好就被斩,闵侍郎都没站出来帮着说说情,也太让人寒心了。

闵四奶奶这一双儿女,可都是自己带给他家的。还有闵夫人,自己也帮着看过几次大病,在三年前黄克来非常稀缺的时候,还给过他家二十几颗……

陆漫之所以跟闵四奶奶的关系更好一些,完全是因为她刚刚到世异,除了谢大奶奶就没有别的朋友。闵四奶奶求她看病,又很会做人,渐渐的两人关系也就好了起来。

今天,闵四奶奶又是奉闵侍郎之命赔理来了?而且,这个点来,弄不好还想留下吃晌饭。

陆漫笑道,“是,祖母的话孙媳记下了。”又起身道,“既然他们来了,孙媳还是得回去待客才好。”

出了门,姜悦追上来问陆漫道,“娘亲,是明哥哥来了吗?我也回去,我还给明哥哥带了礼物呐。”

既然大人要保持距离,孩子们最好也别走得太近。

陆漫说道,“明哥哥在咱们家呆不了多久,娘亲会替你把礼物送给他。你在这里好好陪太祖祖,下晌娘亲领你去外祖母家看小舅舅。”

一说到小舅舅,明哥哥就靠后了,姜悦也没再闹着回去。

闵四奶奶是无奈又无语。自己公爹一向自认圆滑,公正,做事总想面面俱到,不得罪任何一个人。其实,他这样表面没有得罪人,实际上一个真朋友都没有,他还自喻为“孤臣”。

若真的想当孤臣,他当初为何要求人家帮忙。人家帮了一个又一个大忙,可人家遇事他连头都不伸。不伸就不伸吧,何苦人家无事了又让自己来套近乎。

看到陆漫皮笑肉不笑,闵四奶奶知道自家是彻底得罪陆漫了。

闵加明很有礼貌地给陆漫作了个揖,又看看她身后,说道,“婶子,悦妹妹呢?我好久没看到她了,想得紧。我又会背几首新诗了,要背给她听。”

孩子无论何时都是可爱的。

陆漫牵着他的小手笑道,“悦儿在她太祖祖面前敬孝,过不来。她在渠江镇给你带了礼物,让我转交给你。”

闵四奶奶强笑道,“陆妹妹,对不起呀。姜三爷那事,我公爹想帮着求情的,可……唉,当时张首辅都表明了立场,我公爹就不好再多说了。”

见陆漫没吱声,又惭愧地说,“对不起,我也没法子。”

虽然是闵侍郎的错,但闵四奶奶这几句套话让陆漫十分不舒坦。

陆漫冷笑道,“人各有志,我们怎好强求。不过,谁也不是傻子,愿意用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这话有些粗俗,也有些无理。

陆漫的脾气好很,很少这样给人下不来台,包括前世。但她实在不舒坦,不记情不帮忙就算了,事情过了还好意思让儿媳妇上门解释,还想继续保持之前的关系继续用自己。怎么可能!

闵四奶奶被噎得满通红,还是没有马上提出告辞。又坐了片刻,见陆漫态度冷淡,也没像往日一样留他们吃晌饭,只得起身告辞。

陆漫把姜悦送明哥儿的礼物给了他,送他们出门。

都出门了,闵加明还眼巴巴地问,“婶子,不留我们吃晌饭吗?”

陆漫笑道,“改天吧,今天婶子有事。”

吃了晌饭,陆漫带着姜玖、睡眼惺松的姜悦和已经睡着的小哥俩上了马上。

到了赵家,姜悦也睡清醒了。

陆漫抱着小鱼儿亲,何氏更是忙不过来,亲了姜悦放下,又抱起还睡着的小哥俩亲。

小鱼儿被姐姐亲醒了,咧开小嘴咯咯笑起来,两只小拳头不停地挥舞着。

把三个小奶娃放在炕上玩,赵映陪着姜玖和姜悦去看大鹰,陆漫才开始注意何氏。

何氏的脸上长了些雀斑,皮肤也较之前松弛,还说睡不好觉,月信也是乱的。吃了何承开的中药,可没有什么起色。

第五百六十二章 面子情

老傻子听不懂长公主的话,还松了一口气,对陆漫说道,“我就说唯唯变好了吧,浪子回头金不唤,怎么可能打人呢。”说完,又跑去了西侧屋。

众人正说笑着,东辉院的婆子来报,闵四奶奶带着一对儿女串门子来了。

长公主沉脸问道,“就是户部闵侍郎的四儿媳妇?”

陆漫点头称是。

长公主冷哼道,“那家人,以后就面子情儿吧。你之前可没少帮过闵家和那个小媳妇,可闵侍郎是怎么做的?咱们遇到事,小事他跳欢了,大事就缩了脖子,生怕咱们倒了霉他沾上。做人滑圆没错,但不能自私不记情。哼,他都不帮咱们,咱们为何要帮他。记着,凡是他家的事以后少管。别说他一个侍郎,就是尚书,本宫也不会求到他门下。”

接着,又说了包括张首辅、王都督、周尚书在内的十几个大臣,说他们的事都别管。若他们家人找上门求陆漫帮着看病,都不许看,就推到她身上。特别是说到赵侍郎,老太太的牙都咬紧了,说不仅不管老赵家,连赵贵妃那个女人都不许管。

“当初还想把姓赵的女人弄给展唯当小妇,想都别想。”老太太越说越生气,连这话都说出来了。

这话她之前只给两个儿子和姜展唯说过,不想要赵家的女人,却也不愿意得罪赵家人。此时大张旗鼓说出来,也是气狠了,不怕传出去了。

大奶奶和江氏眼里闪着八卦之火,原来还有这种事。见长公主不细说,也不好意思往下问。

陆漫暗乐,赵侍郎闹了这一出,赵贵妃也不好意思再塞她的堂侄女给姜展唯当小妾了吧?当然,姜展唯去打罗泌国,在外人看来必败,赵家肯定也不愿意把姑娘给他了。

不光是赵家,还有其他人,陆漫心里都有一本帐。自己不是大夫,帮人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特别是闵家,这次真的让陆漫寒了心。

之前陆漫和何承遇到的几件大事,闵侍郎都没站出来公开帮她说过话。过后闵四奶奶就会红着脸给她赔理道歉,说自己公爹老实,不站队,想当孤臣……

陆漫看在闵四奶奶的面子上,也就没多计较。可姜展唯这件事多大呀,一个不好就被斩,闵侍郎都没站出来帮着说说情,也太让人寒心了。

闵四奶奶这一双儿女,可都是自己带给他家的。还有闵夫人,自己也帮着看过几次大病,在三年前黄克来非常稀缺的时候,还给过他家二十几颗……

陆漫之所以跟闵四奶奶的关系更好一些,完全是因为她刚刚到世异,除了谢大奶奶就没有别的朋友。闵四奶奶求她看病,又很会做人,渐渐的两人关系也就好了起来。

今天,闵四奶奶又是奉闵侍郎之命赔理来了?而且,这个点来,弄不好还想留下吃晌饭。

陆漫笑道,“是,祖母的话孙媳记下了。”又起身道,“既然他们来了,孙媳还是得回去待客才好。”

出了门,姜悦追上来问陆漫道,“娘亲,是明哥哥来了吗?我也回去,我还给明哥哥带了礼物呐。”

既然大人要保持距离,孩子们最好也别走得太近。

陆漫说道,“明哥哥在咱们家呆不了多久,娘亲会替你把礼物送给他。你在这里好好陪太祖祖,下晌娘亲领你去外祖母家看小舅舅。”

一说到小舅舅,明哥哥就靠后了,姜悦也没再闹着回去。

闵四奶奶是无奈又无语。自己公爹一向自认圆滑,公正,做事总想面面俱到,不得罪任何一个人。其实,他这样表面没有得罪人,实际上一个真朋友都没有,他还自喻为“孤臣”。

若真的想当孤臣,他当初为何要求人家帮忙。人家帮了一个又一个大忙,可人家遇事他连头都不伸。不伸就不伸吧,何苦人家无事了又让自己来套近乎。

看到陆漫皮笑肉不笑,闵四奶奶知道自家是彻底得罪陆漫了。

闵加明很有礼貌地给陆漫作了个揖,又看看她身后,说道,“婶子,悦妹妹呢?我好久没看到她了,想得紧。我又会背几首新诗了,要背给她听。”

孩子无论何时都是可爱的。

陆漫牵着他的小手笑道,“悦儿在她太祖祖面前敬孝,过不来。她在渠江镇给你带了礼物,让我转交给你。”

闵四奶奶强笑道,“陆妹妹,对不起呀。姜三爷那事,我公爹想帮着求情的,可……唉,当时张首辅都表明了立场,我公爹就不好再多说了。”

见陆漫没吱声,又惭愧地说,“对不起,我也没法子。”

虽然是闵侍郎的错,但闵四奶奶这几句套话让陆漫十分不舒坦。

陆漫冷笑道,“人各有志,我们怎好强求。不过,谁也不是傻子,愿意用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这话有些粗俗,也有些无理。

陆漫的脾气好很,很少这样给人下不来台,包括前世。但她实在不舒坦,不记情不帮忙就算了,事情过了还好意思让儿媳妇上门解释,还想继续保持之前的关系继续用自己。怎么可能!

闵四奶奶被噎得满通红,还是没有马上提出告辞。又坐了片刻,见陆漫态度冷淡,也没像往日一样留他们吃晌饭,只得起身告辞。

陆漫把姜悦送明哥儿的礼物给了他,送他们出门。

都出门了,闵加明还眼巴巴地问,“婶子,不留我们吃晌饭吗?”

陆漫笑道,“改天吧,今天婶子有事。”

吃了晌饭,陆漫带着姜玖、睡眼惺松的姜悦和已经睡着的小哥俩上了马上。

到了赵家,姜悦也睡清醒了。

陆漫抱着小鱼儿亲,何氏更是忙不过来,亲了姜悦放下,又抱起还睡着的小哥俩亲。

小鱼儿被姐姐亲醒了,咧开小嘴咯咯笑起来,两只小拳头不停地挥舞着。

把三个小奶娃放在炕上玩,赵映陪着姜玖和姜悦去看大鹰,陆漫才开始注意何氏。

何氏的脸上长了些雀斑,皮肤也较之前松弛,还说睡不好觉,月信也是乱的。吃了何承开的中药,可没有什么起色。

第五百六十三章 心态

陆漫给何氏把了脉,觉得她应该是节食过度造成了内分泌紊乱。说道,“娘不能一直这样节食,身体吃不消。若再继续下去,不仅不漂亮,还会衰老的更快。”

何氏一听会老的更快就吓着了,摸着脸惊道,“那怎么办?娘才三十多岁,不想老的那样快。”

看到何氏着急的样子,陆漫笑起来。

何氏的心态越来越年轻了,跟之前那个心如止水的妇人完全两回事。在古代,三十多岁就属于中年,绝大多数都当了祖辈,只她还觉得自己年青,不想老。

爱能改变一个人,在赵亦和何氏两人之间得到了最好的诠释。再想想自己,她又何曾不是在为姜展唯而改变呢?

何氏的这个心态,还是好的,值得发扬。

陆漫说道,“那娘就要听我的,不能再继续这样不健康地节食,而是要加强运动……”她讲了一些注意事项,让何氏多吃什么食物,又开了几副药。

何氏道,“好,娘一定听闺女的话,以后多出去走动。”想了想,又道,“光转着圈走路太傻了,以后娘多去花房里拾掇花草。我家老爷说,养花能修身养性。”

两人又说起了姜展唯的事。昨天姜展唯无事后,赵亦才把这老驸马和姜展唯出了事告诉何氏。

何氏的眼圈又红了,说道,“只要是打仗,就生死难料,娘都担心死了。老爷说女婿是主将,不会有事。他又有免死金牌,哪怕战败也能保命……你爹也会去吗?”又说,“唉,现在对他的恨和怨,已经没有了,希望他也能平安。”

陆漫道,“听三爷说,他会想办法让我爹也去。我爹家事上有些糊涂,但在打仗上着实有些能耐。”又嘟嘴道,“赵大人对我家三爷就那么没有信心,还战败!”

何氏看闺女翘起了嘴,干笑两声也不好多说。昨天,赵亦可是埋怨了姜展唯半天,说攻打罗泌国谈何容易,还不如先当个芝麻官,凭着姜展唯的本事和人脉,几年也就翻上去了。

晚上,不仅赵亦和何承来了,连姜展唯都来了。

他们几个男人再加赵二公子一桌喝着酒,陆漫、何氏带着孩子们坐另一桌。

席间,男人们多说的还是姜展唯去打仗的事。

听姜展唯讲,他去了兵部和工部,说了自己想抽调哪两个营的将士,其中健锐营两千将士,谢煜管辖的南大营三千将士,想要多少迷彩服。可赵侍郎百般刁难,还好周尚书答应了姜展唯的要求……

赵亦说,“周大人为人端方,虽然他当时赞成杀你,但他是以律行事,没有私心。姓赵的就不同了,完全是公报私仇,他拉拢不过去,就恨不得你快点死。”

姜展唯点头道,“我知道。对于周大人,我会如以前一样相处。但那姓赵的,只要以后犯在我手里,哼哼……”

本来何承想做为军医跟姜展唯一起去打仗,可高院使没同意,说太医院外科诊部缺不了他,让他极其遗憾。

何氏听了吓一跳,忙道,“承儿不可,你跟你姐夫比不了,你那么斯文,怎么能去打仗。”

何承红了脸,知道他娘说的“斯文”实际上就是说他文弱,漂亮,这可是他的逆鳞。

他不高兴地说道,“看娘说的,我怎么就不能去打仗了?姐夫还出身世家,长得更俊俏,不照样去打仗,还打了胜仗,封伯拜将。何况我还有家传渊源……”

他想说他亲爹可是武状元,觉得这话不妥,赶紧住了嘴。

赵亦呵呵笑道,“承儿去军里历练了一段时日,的确壮实英武了不少。若真去打仗,定能立功。只不过,太医院离不开你,把外科手术推广好了,一样是为国尽忠,其意义比你去军营当军医更远大。”

何承听了方高兴起来,何氏更是笑眯眯地看了赵亦一眼。

陆漫也瞥了眼赵亦,文质彬彬,气质慵懒,话不多,却总能说到点子上。怪不得把何氏调教得这样好,倒真是面面俱到。

饭后,几个男人又去书房说了一阵话,几个小些的孩子都睡着了,姜展唯才带着媳妇儿女回家,何承也跟着一起回青榆院。

打发孩子们睡了以后,陆漫笑着说了长公主给她列出的名单,包括张首辅、周尚书、王都督等一众高官,让她坚决不能给这些人家的女眷治病。

姜展唯大乐,说道,“你又不是大夫,想给谁看不想给谁看,随意。不过这些人里,张首辅和周尚书还是不要轻易得罪。张首辅赞成杀我,肯定是想跟皇上一起谋你的花和药方。而周尚书,他就是依律,没有多的想法,而且他管着军队调配,我要受制于他……那个闵侍郎,虽然没有主张杀人,但这种人最没有意思……”

陆漫暗道,他的心眼明明小得紧,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大了?自己都气死那些想他死的人了,他还能心平气和地分析那些人为什么会主张杀他。

这或许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吧。女人更感性,不喜欢了,不高兴了,就明明白白表达出来。而男人更理性,更现实,不仅要区分事物的本质,还要区分用得上的用不上的……

姜展唯看到陆漫嘟起的红唇,笑着亲了亲她的小嘴,得意地说道,“我媳妇是神医,让他们看看得罪我的下场。不管是张首辅还是周尚书,只要求到你门前,架子端足了,再说帮不帮。”

姜展唯虽然在家,但早出晚归忙着他的事,有时候孩子们一天也难看到他,颇有怨言。

陆漫也忙。把李掌柜请了来,让他在药馆里抽调五十名信得过、身体好,又业务熟练的工人去南方制药,他们在南方每月的工钱是京城的双倍。因为仁和堂药馆要制大量的丸药,如今药馆有五百余名工人,抽调五十人也无影响不了生产。

又交待李掌柜先秘密购置十种药材送来东辉院,等到过一段时日再购置八味药材送来,还要先在药馆里把药剪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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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四章 买命钱

那些药里,第一次的其中七味药加第二次的其中五味药加在一起就是驱蚊药。为了药方保密,只得这么办。这种药方对人体害处非常大,陆漫并不想把它流传出去。罗泌国人整体身体素质不好,或许就是经常泡这种药引起的。

这些药材加起来不下千斤,陆漫在后院收拾了两间库房装。

今年似乎提前进入了寒冬。还不到冬月,就开始下起了大雪,狂风夹杂着雪花打在脸上生疼,人们已经把最厚的衣裳都穿在了身上。气候异常,就容易导致一些疾病高发,特别是呼吸道疾病。陆漫领着东辉院的下人熬了许多药汤,分给主子喝,还包括一些有体面的下人。

特别给长公主、老驸马这两位老人和病秧子姜展玉,以及府里十岁以下的孩子检查了身体,包括小姜顺,还给他们专门制定了预防措施和营养餐。

二十六那天,柳山来了。

他说,姜家庄的事已经办完了,死的护卫和下人每家赔付了五十两银子。被烧了的五户人家,每家陪了四十两银子,足够他们重新建房以及买粮食。两个死了的人和受伤的人,各赔付三十两银子,郑强家私下多给了五十两银子。不仅因为他家的房子好,还因为陆漫和姜展唯跟他们的关系好。

而陆家庄的事就有些麻烦,因为是谋杀,县官仵作都出动了。由于人全死了没留活口,只草草结案,说山贼刘豹拉拢不成,杀人灭口。

陆老太太和陆大太太一听说陆家庄出事了,就坐马车跑了过去。进屋的第一件事不是关心吓坏了的陆畅和陆丰,更不关心庄子里那几个人是为何被杀的,而是满屋子翻腾起来。

别说,还真的让她在几件棉袄和棉被里翻腾出了一百两黄金和几十两银子。这些东西被缝在棉花里,不仔细摸根本摸不出来。

她拿到后就不松手,还大骂陆放荣藏私,她就说二儿子从战场回来不可能只有那么点子钱。连小妇都能给这么多,还不知道他私下留了多少。既然没分家,这些钱财就应该允公。

陆氏兄弟自然不愿意,又不敢说这些钱财来路不明,只说是抱琴的私房,就没有收回去的理儿。不仅这些钱财不能动,抱琴的所有东西都不能动。

老太太生怕他们把这些金子抢过去,急了,还打了过去阻止她的陆丰,陆大太太也阴一句阳一名指责陆放荣把小妇看得比母亲还重要。

正闹着,柳山正好去了,他也怀疑这些黄金八成是刘豹给抱琴的买命钱,这样的钱可不能拿去给陆老太太享福。柳山没客气,跟老太太吵了起来,说她也好意思来抢儿子小妾的私房,实在不行去找县太爷评理,才把那个老太太撵走。

陆畅跟柳山说,抱琴的私房已经花得差不多了,顶多还剩几十两银子,她怎么可能有黄金。这些黄金,肯定是“谋财害命”的钱财。

他说他们兄弟不要这个“脏钱”,花了心不安。请柳山转交给姜展唯和陆漫,看他们怎样处理。还说,等到父亲练兵回家把事情处理了,就会带着弟弟去给老驸马请罪。是他们大意了,若早些说出实情,老驸马也不会遭那么大的罪。

柳山拿出那些金子和银子,问道,“三奶奶,这些东西怎么处理?”

那黄澄澄的一百两金子肯定是自己的买命钱啰。

陆漫心里极其鄙视。就是为了这点子钱财,陆家那几人连亲情、脸面、良心都不要了,心真的是黑的。

不过,陆畅还算聪明人,不管他心里是不是认为那天夜里真的是老驸马被掳上了山,但他话里话外都是这么说,包括对县衙里的人。

陆漫觉得,若陆畅真的把自己当亲姐姐,那么大的事就会多想想,他是个聪明人,应该想得透。就比如何承若遇到这种事,他绝对会第一时间去通知陆漫这个姐姐。

还好他在最后时刻醒悟了,姜展唯才能及时带兵赶去救下她。而且,他并没有理所当然下留这些昧良心的钱。那孩子或许有他的私心,但人也算不上坏,跟陆家那些人比起来,更是好了许多。

至于陆放荣当时的表现,陆漫还是颇有些意外,这件事他总算有些担当。

以后,坚决不跟陆老太婆和大房有什么交集。陆家三父子,不可能没有交集,但还是敬而远之。

对于那家人,陆漫真是烦透了。

陆漫说道,“那几十两银子是抱琴的,就给他们兄弟两个吧。拿二十两金子兑成银子,庄子里死了四个下人,陆老太婆不会管他们,你就给他们家人各发五十两银子的抚恤。剩下的金子你先收着,等陆将军回来交给他处理。”

姜展唯很晚才回来,陆漫跟他说了这件事。

姜展唯恨恨说道,“那个陆老太太粗鄙又爱财,连那不要脸皮的事都做得出来,简直让人生厌。还有那个贱人,她死的太痛快了。若是落到我的手里,我会好好收拾她,居然敢帮着那两个恶人害你。”又心疼地说道,“你在陆家能活下来,还没被卖了换银子,真不容易。”

想到那个已经死了几年的原主,陆漫也是同情不已。她说道,“怎么没被卖?不是卖给了你家当冲喜媳妇……”

只是原主为了报复上了吊,她又穿了过来,陆老太太没有捞到想捞的好处。而且,因为她的到来,彻底改变了这具身体以及姜展唯的命运。

一说到过去姜展唯就讪讪地,他没再言语,搂着她想心事。陆漫也没说话,回想着那些久远的记忆。那段记忆不是她的,但她都记得。让原主品尝无尽痛苦的三个人,已经死了两个,只剩一个老太太还蹦得欢。前世有句话,苍天饶过谁!

许久,陆漫突然说道,“三爷,你相信人有轮回吗?”

姜展唯一愣,低头看了看陆漫,说道,“可能有吧,都说有的,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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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五章 陪罪

陆漫的眼神变得虚无起来,愣愣地看着某一处说道,“我相信。因为我看过一本书,书上说人不仅有轮回,有些得上天倦顾的人还会拥有前一世的记忆。”

看陆展唯有些蒙,陆漫又笑道,“那本书上是那么说的,谁知道呢。”

姜展唯没动,臂上的力气又大了几分,说道,“漫漫,我希望人有轮回,希望我们都能得上天倦顾,记得这一世。到了下一世,我们再做夫妻,我会自始至终对你好。”

陆漫“嗯”了一声。

姜展唯又问,“你还在生我的气吗?一想到过去,连我自己都在生自己的气。”

陆漫笑起来,伸出一只手摸着他的脸庞说道,“其实我挺小气的,气了好久呐,不过已经放下了。那些同你对我的好比起来,你的好更重。”

二十八那天下晌,陆放荣领着陆畅和陆丰来了。姜展唯知道他们要来,晌午就回了家。

通过姜展唯的努力,兵部已经定下,健锐营里的一千将士,以及黑暴营的全体将士,还有南大营的三千将士,将跟着姜展唯去南方打仗。通过努力,陆放荣也会去,依然做了姜展唯的副将。

已经定下,陆放荣冬月初五带领一队人马先期南下。同他一起走的,还有王医官和五十名仁和堂药馆的工人。

对于姜展唯提议让陆放荣当副将,赵侍郎反对得厉害,跟周尚书争执不休,还专门上折子弹劾姜展唯为岳父谋私。他的折子皇上不仅没发,还骂了他一顿,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陆放荣一直就是姜展唯的副手,只要能打胜仗,姜展唯想用谁用谁。

陆畅和陆丰走路不利索,脸上的掌印也没有全消,一看就被陆放荣打得不轻。

陆放荣惭愧地说道,“漫漫,爹对不起你,没早些把那个贱人处理干净,没把这两个小子教好……还好是老驸马出的事,若是你,爹都不想活了。”说到后面,声音都哽咽起来。

陆畅和陆丰又齐齐给陆漫跪下,陆丰抹着眼泪说道,“姐,对不起,我们没想到她是听了飞贼的话,还以为凭她一个乡下女人只能找个混混,害不了你们……”

陆畅也说道,“姐,是我们大意,让老驸马受苦了……”

姜展唯沉脸训斥道,“抱琴是什么样的人,你们难道不清楚吗?若是早一些想明白,告诉我们,也不会弄到后来的地步,让我祖父他老人家受了那么大的罪,还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陆放荣听了,又站起身踢了他们几脚,喝道,“听到没有,白读了那么多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姐平时那么关心你们,你们那个不要脸的姨娘还要害她的婆家人,你们若早些想明白,也不致于死那么多人……”

陆漫起身把他们拉起来,说道,“以后你们也万事长个心。还好畅儿最后想明白报了信,否则我祖父可要遭大罪了。”

为了作给别人看,陆放荣三父子在姜展唯和陆漫的陪同下,去鹤鸣堂给老驸马和长公主磕头陪罪。

长公主大骂了抱琴那个贱人一顿,但还是赏了两兄弟各一个玉如意,说多亏他报信,才让老驸马安全被救。

老驸马也赏了他们各一套上等文房四宝。又对陆放荣说道,“我现在看你顺眼多了,以后只要你不欺负唯唯媳妇,我就不打你了。”

陆放荣赶紧笑道,“驸马爷说笑了,漫漫是我亲闺女,我心疼她还来不及,怎么舍得欺负她。”

陆漫又留他们父子在东辉院里吃了饭。

陆放荣把剩下那八十两黄金拿了出来,说道,“这个钱我们不要,用了扎心,留着碍眼。我娘她,还有那个贱人,为了这点子钱什么都丢了……”说起自己老娘干的事,他就觉得丢脸又气愤。又说道,“女婿不是要买一些药材带去南方吗,这些金子就用来买药吧,治病救人,我们安心,也为作恶事的人赎罪。”

这个烫手的钱好像只有这么用才能让人接受。姜展唯点头,让柳信接过去,直接交给王医官。

又说起了陆放荣娶刘姑娘的事。亲事定在腊月初十,可他几天后就要南下。陆放荣觉得打仗就有生死,若自己有个万一岂不是耽误了刘姑娘的一生。他想先取消婚礼,若自己能回来,再说。

可刘姑娘坚决不同意,说既然已经定亲,就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既然已经定了腊月初十成亲,她就会在那天嫁过去,哪怕没有新郎。

一说到刘姑娘,陆放荣的眼里有了笑意,也有几分自豪。

陆放荣最后同张家和刘姑娘约定,婚礼如期举行,到时让陆丰代替父亲把刘姑娘迎娶过去。

同时,陆放荣也拜托陆漫到时候帮着撑个场子。“唉,老太太的性子你也知道。若是刘姑娘,或者你两个兄弟被老太太为难,”他看了陆漫一眼,为难地说道,“这个家漫漫最有出息,到时你帮帮他们吧……算爹求你了。”

看到他那双恳求的眼睛,像是嘱咐后事一般,陆漫也有了几分伤感。她才定下不跟陆家交集,可这事她似乎又不好拒绝。

只得说道,“看情况吧,若我能帮,肯定帮。刘姑娘很好,还有畅儿和丰儿,我也不想让他们受委屈。你们去打仗,会更危险,多多保重。”

十月三十,柳春和绿绫如期举办了婚礼,姜展魁还带着姜玖、姜悦去吃了喜宴。婚礼非常热闹,不仅柳春是姜展唯的绝对心腹,健锐营里几乎所有将领都来喝了喜酒。绿绫因为经常被陆漫派去游走于后宅,许多人家也派了有脸面的管事来喝酒恭贺。

冬月初五,绿绫就去了东辉院“上班”。因为从这天开始,姜展唯带着五千将士开始在京郊集训,柳春也在其中。今天,陆放荣和王医官也启程去了南方。

头一天,东辉院请了客,把陆放荣和王医官请了来,也请了健锐营的张将军、范将军等人。范将军将同姜展唯一起去平南,而张将军却没能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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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六章 待遇差别

随着气候异常,得风寒的老年人和孩子特别多,也死了不少人。陆漫不善长这个病,找她看病的人倒是不多。但是,这个病重了吃黄克来比较管用,所以买这个药的人特别多,有钱人家甚至到处找关系花大量银子买着囤货。

之前卖了许多,又要拿一些给姜展唯带走,仁和堂的黄克来一下子紧张起来。现在,除了在仁和堂看病,又必须要使用这种药的病人会定量开一些黄克来,已经不再单独卖药。

太医院每年都会买不少黄克来,但要供应皇家,还要用在手术上,也严格控制起来。其他一些医馆本来就买得不多,现在都捂起来不卖,想等到仁和堂提价了他们跟着提价卖。

这样,许多自觉有脸面的人家就开始找陆漫,甚至长公主、姜侯爷走门路,想多买些在家放着,以备不时之需。

除了实在关系好,抹不开情面的人家私下多卖了一点,其他人家陆漫等人都没有答应。陆漫还规定,这个药不能再涨价,对于没有多少钱的百姓来说,这已经是天价了。

仁和堂现在是民间医馆龙头老大,再加上黄克来是他们卖出去的。仁和堂不涨价,其他医馆就不敢涨价。

这段时间,陆漫可以说忙得天昏地暗。她先把驱蚊药全部配好,一小麻袋一小麻袋的装好,把每袋可以烧多少锅水跟要去南方的柳山说清楚。还有就是专门给姜展唯个人准备了许多日常丸药,内病外伤的都包括。

同时,又给姜展唯做了许多内衣裤和鞋子。姜展唯到底是世家子,特别爱好,这些东西都不能少了。东辉院的针线房和那边府里的针线房都在做,但陆漫还是想亲手给他几身。

连姜玖都在忙碌,她要给哥哥做多多的荷包和手帕。说只要哥哥一看到这些东西,就能想到她。

姜展唯偶尔回家看到这些东西,极是惊诧,感叹这次同上次去北地的待遇天差地别。还笑说,媳妇贴心了就是好。

听了他的话,陆漫的心紧了紧。上次他走的时候他们两人正在怄气,那边府里也没怎么管他。

时间过得飞快,离别的日子越来越近。

冬月二十五那天,陆漫同何承一起回了趟渠江镇,同陆畅兄弟一起,操持着把给刘姑娘的聘礼送了过去。

因为刘姑娘的兄嫂都会来,张家在镇上租了一个院子,刘姑娘会在这里发嫁。

腊月初三下晌姜展唯回家探亲。明天卯时他就要离家回营,初六辰时正军队正式开拔。

姜展唯还没进屋,弟弟、妹妹、闺女就像箭一样飞了出来,团团把他抱住。几个人的眼睛都是红的,一看就哭过。

他先后退了几步,想说自己身上冷,自己身上脏。可看到他们期盼的眼神,还是好脾气地由着他们抱,他再把闺女抱起来,弟妹一边一个几人相携着进屋。

屋里,陆漫起身迎上前,流波般的美目深情地望着他。两个儿子居然把着小床的围栏站起来了,还冲他呵呵笑着,小屁股一上一下蹲着,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流。

屋里暖和极了,暖得他眼眶都有些发红。

若姜展唯上次去战场有种壮士一去不归,或者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绝。而这一次,看着娇妻爱子(女),还有一对懂事的弟妹,他觉得他必须惜命,必须回来。

陆漫强笑道,“祖母他们都在那边等着你呢,赵大人和我娘、承儿、小鱼儿、赵二公子也都来了。”又道,“水已经准备好了,收拾利索就过去。”

今天府里摆送别宴,还请了赵亦和何氏一家。

姜展唯笑道,“好。”

他把姜悦放下地,直接进了净房。

陆漫把他的白绫中衣裤,还有大红绣团花的锦缎长袍都拿了出来,放去净房的架子上挂好。

平时都是丫头先帮他洗头,之后他再独自洗澡。今天陆漫接替了丫头的工作,亲自给他洗头。

他的头发很长很多,打湿,抹上猪苓饼,轻轻揉搓头发,按摩他的头皮。他闭着眼睛,安祥宁静,极是享受。

昏黄的烛光,氤氲的热气,让他的五官变得柔和温润起来,他原来也可以这么和蔼可亲。陆漫觉得,他此时当得起君子如玉这个比喻。

她心头一动,低头吻了一下他的眼睛。毛茸茸的,像在吻一只扇动着翅膀的蝴蝶。

姜展唯的嘴角勾了勾,在她要抬头的时候,伸手把她的头按住了。笑道,“把我撩拨起来,就要撤了?”

陆漫低声道,“孩子们都等在外面呢。”

姜展唯听了,才放开手。

陆漫又把他的头发用清水洗净,用梳子梳顺,才出了净房。

等到姜展唯出来,把头发擦干,就领着一家人去了鹤鸣堂。

鹤鸣堂里温暖如春,家里所有人都在这里,连上衙的爷们和在国子监里读书的六爷和七爷都请假回来了,还包括陆漫的娘家人。

长公主一看姜展唯,眼圈就红了。伸手道,“展唯,快来,挨着祖母坐。”

老驸马还推了推炕几上的杏仁佛手,说道,“唯唯,这点心名字吉利,过来吃一块,让佛主保佑你活着回来。”

姜展唯依次给上辈们躬身见了礼后,被长公主拉在身边坐下。

众人七嘴八舌交待着,叮嘱着,姜展唯也好脾气地一一答应着。

此时,屋里的暖意不只温暖了他的身体,也流进了他的心田。这跟他之前去北地打仗又是大不一样,四年前他跟这个家格格不入,是带着对家里的怨出去挣功名的。而今天,他的妻儿弟妹都融入了这个家,也把他拉进了这片温情中。这不仅是他用命挣下的,也是妻子用智慧和真心换来的……

吃饭的时候,男女两桌可以说冰火两重天。

男人那桌,喝着酒,说着豪言壮语,哪怕是悲壮的告别,也豪气冲天。当然,要哭不哭的二老爷除外。

而女人这桌几乎没有人话说。长公主苦着脸,姜玖和何氏抹着眼泪,陆漫一直强忍着,也是眼睛红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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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八章 怠慢

气侯不好是老太太生病的主因,再加上她伤心孙子去打仗,得了严重的风寒。

陆漫想尽了一切办法,在熬了三天三夜后,老太太终于清醒过来。

这让府里的人高兴不已,特别是老驸马,都激动哭了。

他进去拉着长公主的手说,“长亭,你没死,真好……我离不开你,离开你了,我就活不了了。若我们有一个人要先死,我死在前头,你死在后头。”说着,又是老泪横流。

在古代,这种话也只有从老傻子的嘴里才能说出来。可这肺腑之言,让所有立在床前的晚辈都抹起了眼泪。

老太太混浊的眼里也流出了泪,拍拍他的手说道,“我放心不下你,也放心不下这个家,又从阎王那里回来了。”

老驸马又告状道,“长亭,你昏过去的时候,他们都欺负我。”

这话把屋里的子子孙孙吓一跳,姜侯爷说道,“父亲,您这话让儿子们万死难辞其纠啊。”

老驸马委屈道,“我没有撒谎,我想跟长亭睡一个床,你们不答应,让我睡门外。”

众人听了,才松了一口气。三老爷解释道,“父亲,我们是怕您老人家过了病气,所以才不敢让您挨着母亲……歇息。”

“睡”字没好意思说出口。

老驸马又认真地说道,“可长亭没生病的时候,我们还是没睡在一起。我约摸记得,我们很早以前是住一起的。”

长亭笑起来,苍白憔悴的老脸上有了些许红晕。她轻声说道,“好,等我病好了,驸马爷就搬来这间屋住。”

老驸马听了,笑眯了眼。

长公主的目光又扫了床前一圈,三个儿子、展昆孙子、陆氏、老三媳妇、韩氏都在这里。又问道,“展唯呢?他怎么没来看看我?”又恍然道,“哦,是了,他去南方打仗了……”

说到后面,又难掩悲伤。

姜侯爷劝道,“母亲,连皇上都说展唯有军事天赋,他会平安回来的……”

突然,陆漫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这又引起一众恐慌。一旁的御医把了脉,笑道,“姜三奶奶前几天太累了,几乎不眠不休。一旦放松下来,就睡着了。”

众人才松了一口气。老驸马对长公主说道,“展唯媳妇不仅是神医,还是孝顺的好孩子。她一直守着你,都没去觉觉。”

一着急,把姜悦的口头语都说出来了。

婆子把陆漫背去香木院里歇息。

陆漫睡了五个多时辰,第二天上午才醒过来。她先还有些恍忽,定睛一看,这里是鹤鸣堂,今天已经腊月初七了。

昨天辰时,姜展唯的军队就已经走了,去南方打仗……

想到那张俊朗干净的脸庞,嘴角浅浅的笑意,还有挺拔的身姿……陆漫的心都抽紧了。

他即将面临的,不止是残酷的搏杀,还有艰苦的环境,肆虐的障气,她为他准备了药物,可事情总会有万一……

展唯,展唯,展唯……陆漫倚在床头,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这个名字。

“三奶奶醒了,这是参汤。”王嬷嬷端着碗走进来,看了陆漫一眼,又心疼道,“三奶奶又瘦了。”

陆漫接过碗喝了。穿上衣服,去了长公主房里。

爷们今天都去衙里了,只有二夫人、三夫人和大奶奶在这里侍疾。怕过病气,孕妇江氏、病秧子姜展玉和孩子们这段时间都不许来鹤鸣堂。

长公主的气色比之昨晚又好了一些。

陆漫给她把了脉,又施了针,才被劝着出去吃饭。

腊月初九那天,陆漫看长公主已经彻底脱离危险,便让两个御医守着老太太,她则同何承一起去了渠江镇。

太医院因为有两台手术要做,何承也是忙到今天才过去。

明天陆放荣和刘姑娘的婚礼会如期举行,陆丰将代替父亲把继母迎进门。

姜悦撵路撵到哭都没带她,也没带其他孩子。主要是天气不好,渠江镇又比京城冷一些。

陆漫不只带了三十几个护卫,还把豌豆黄带着了。上次被劫,她已经被吓破了胆。长公主夫妇随了二百两银子的礼金,由陆漫带去。

她和何承晌午便到了渠江镇的家。姐弟两个边吃饭,边听柳信和姜嫂子的汇报,姜嫂子一直住在这里帮着陆家办事,柳信是半个月前派来的。

他们说,刘姑娘的娘家两个哥哥今年正好要进京述职,就都来了。另外,她大嫂和两个侄子也来了,其中一个侄子要参加明年的春闱。

还说,陆老太太病了,已经明确说了不会来参加婚礼。陆大老爷和陆大太太表示要来,不过现在还没有到,兴许晚些时候会来。

陆家人这样,也太怠慢刘家人了。

陆漫暗哼,这个天气死了那么多的人,那个陆老太太怎么就没死病呢。陆放荣在出征前,母子两个闹翻了脸。

一个是老太太就是认为那一百两金子是陆放荣给的,觉得陆放荣连一个不受宠的小妾都给了那么多钱,他还会有更多的钱。说现在没分家,让他连着那一百两金子,还有他藏起来的钱,统统交出来。

陆放荣不好细说,只说那钱抱琴来的不正当,所以才连命都丢了。那钱烫手不能用,他拿出去买药赎罪了。而且,他该交的钱都交了,没有藏私。

老太太气得要命,觉得儿子宁可拿给外人也不给老娘,是白养了。

二个是陆放荣在走之前口头把陆畅的亲事定下了,是刘姑娘大嫂娘家的一个侄女。姑娘叫杨春兰,父亲是石州府通判,今年刚刚十三岁。两家现在只互赠了表礼,等陆放荣回来再正式定亲。

这让只等着陆放荣一走就帮陆畅定亲的老太太气得胸口痛。

三个是老太太想让刘姑娘嫁进京城的家,替丈夫在婆婆跟前敬孝。这个要求陆放荣不敢明面反对,但他又实在怕母亲再惦记刘姑娘的大笔嫁妆,婆媳两个起龌蹉。他曾经对不起何氏,不能再对不起这个女人。而且,他也不想让两个儿子多回本家,怕他们沾染到不好的风气。

所以他就私下跟陆放明进行了谈判……

第五百六十九章 寂寞的婚礼

不知道陆放荣怎样威胁了陆放明,陆放明气得用茶盅打破了他的头,但还是说服陆老太太放弃了让刘姑娘常住京城那个家的决定。

老太太气得不行,再加上儿子去打仗还是有些难受,就病倒了。

陆放明还专门去太医院找何承,说老太太生病了。何承只得抽空去了陆家,给老太太开了药,施了针……

饭后,陆漫姐弟先去陆家看了一下,陆丰请了假在家,陆畅国子监岁考没回来。家里挂红着绿,已经完全准备好了。只不过,少了喜气洋洋和热闹的气氛。

之后,何承和陆漫又携厚礼去了刘家租住的院子,代表陆家看望刘姑娘的娘家人。

何承被刘大老爷和刘二老爷直接请去了前院厅堂,陆漫被刘大夫人和刘姑娘请去了后院。刘大夫人三十多岁,典型的南方人,很会说话,还是个自来熟。

陆漫笑着陪了罪,解释自己和何承为何今天才抽出空来,“……我爹走之前,一再嘱咐我们要照顾好刘姑娘,招待好刘姑娘的家人……哎哟,真是惭愧。”

刘姑娘嫁给陆放荣,本就算低嫁。陆家人如此怠慢他们,刘家人心里非常不舒坦。柳信和姜嫂子已经解释了长公主病重、何大人要给贵人做手术,他们觉得陆漫姐弟没时间,不是还有其他的陆家人吗?

但今天看到陆漫身份高贵还如此亲和,何承也会说话,再一听说陆放荣的态度,心里的气也就消了大半。

晚上,刘家人极力把陆漫姐弟留下吃饭,还让人去把张家人、陆丰都请了过来。

饭后,众人就在后院说笑聊天,只不过男人在厅屋,女人在侧屋。

不多时,陆放明和陆大太太赶来了渠江镇,又来拜访刘家。

看得出来,刘家人对陆放明夫妇态度虽然礼貌周到,却少了对陆漫三姐弟的热情。

陆漫觉得,照陆放明极爱钻营的性格,他应该对刘家两位老爷极其热情才对,毕竟刘家兄弟都当着比他大得多的官。或许他是被陆放荣气狠了,等到现在才来,态度也比较疏离。

陆放明还解释道,“我母亲病了,明天来不了。”

刘大老爷笑道,“今年天气不好,老人孩子生病的多。等到舍妹嫁进陆家,她会孝敬于陆老夫人的病床前。”

这位刘大人很会处事,爱护妹妹,也让人挑不出理来。他说“病床前”,意思是婆婆生病的时候,儿媳妇该去敬敬孝。但病好了,还是会回这里带着两个继子过日子。

众人又说笑一阵,便告辞回家。

路上,陆丰小声跟陆漫说着,“二姐,我有些紧张。”

陆漫笑道,“有什么紧张的,你先体验体验怎样当新郎,以后就有经验了。”

说得陆丰的脸更红了。

陆漫和何承直接回了姜家,陆放明和大太太跟陆丰一起回了陆家。

看到屋里那些精致摆件,大太太夸张地笑道,“二叔是真把这个小媳妇放在心里了。看看这些好摆件,这茶具,连毯子都是波斯进来的,啧啧,得花多少银子啊。”

陆丰解释道,“那几样是二姐送的,那两样是承哥送的。他们说我家太简陋,就送了这些来装点门面。”

大太太听了陆丰的话,当面不好多言语。私下却跟陆放明说,“二叔家一有好东西,就说是二姑奶奶和何大人送的。哼,反正我不相信。”

陆放明冷哼道,“你的眼水不要再浅了。老二已经不是原来的老二,他有那样一对儿女,再娶了这个媳妇,已经翻了天了。连母亲都没放在眼里,别说我这个兄长了……”

第二天一早,陆漫和何承吃过饭就赶去了陆家。

不多时,吹吹打打中,刘家的聘礼就送来了。这些聘礼可谓十里红妆,摆了满满一院子,让陆大太太看得眼热,看热闹的客人也啧啧称赞。

陆漫觉得,好在老太太没来。否则看到这么多好东西,又要不过去,心里不定得多难受。

客人们渐渐多了起来,几乎都是健锐营的将士及其家属。

晌午前,姜二老爷、姜三老爷,平国公世子,还有姜展昆、姜展勋、姜展魁都赶来了,还送了价值不斐的贺礼。姜展魁看着陆漫抿嘴直笑,陆漫之前是不让他来的。可他觉得哥哥不在家,他就应该来给嫂子撑场子。

姜三老爷是陆漫专门请来帮陆家撑场子的。姜二老爷能主动来,她还是有些意外。最大的可能是姜展玉因为身体原因来不了,而大房、三房都来了人,就说服老子走一趟。

前三位的身份可谓贵重,让陆家人大喜,也让另一边的刘家人高兴不已。

年轻公子们陪着一身大红骑着高头大马的陆丰去了刘家暂住院子,把新娘子迎娶回来。

这个婚礼既热闹,又寂寞。新郎官本人不在,公婆也不在,代替新郎的陆丰和新娘子刘氏只是对着京城方向拜了拜。还好有几位贵客撑场子,姜三老爷还作了重要讲话,说新郎官如何爱国,如何先大家后小家。新娘子如何贤明大义,德行深厚,即使新郎上战场不在家,她也如期嫁进来。

姜三老爷等人夜里都歇在姜家,刘家二位老爷还专门来拜访了他们。那两位刘老爷也算得上年轻有为,姜三老爷等人都愿意与之交好,可以说相谈甚欢。他们第二天天不亮就走了,而陆漫和何承等到在陆家认完亲后下晌才回去。

同姐弟二人一起回京的,还有携着厚礼的刘氏。因为陆老太太生病了,做为儿媳妇刘氏必须要去床前孝敬。

陆漫和刘氏坐的同一辆马车,陆漫略给她讲了一下老太太的个性。

刘氏笑道,“谢谢二姑奶奶了。你和何大人的好,我心里有数。老太太的事我听说了一些,我会尽到儿媳该尽的孝,但也不会像赵夫人当初那样。”她的脸红了起来,又低声道,“老爷走之前跟我交待过,若老太太闹起来,我就去找大老爷,他会帮我说服老太太。若闹得实在太大,就只得麻烦姑奶奶了。”



第五百七十章 争取权益

陆漫笑起来,陆放荣终于知道疼媳妇了,对陆放明也用起了强硬手段。刘姑娘人很不错,也为了那个娘家,陆老太太若实在闹得不像话,她肯定会出手。

回到家已经日落西山。东辉院静悄悄的,王嬷嬷说主子全部去了鹤鸣堂,长公主身体大安,全家人聚会。

陆漫去了鹤鸣堂,除了长公主躺在床上,所有人都聚集在东侧屋里说着话。

姜悦正爬在老驸马的膝上,一老一得正热闹,俊哥儿和颜哥儿坐在自己的婴儿车里啃着点心。

陆漫一进屋,姜悦就高兴地冲了过来,车里的小哥俩也试图往娘亲身上扑。

陆漫笑着给长辈们行了礼,才把女儿抱起来亲了亲,又过去抱了抱两个儿子。然后,进卧房看望长公主。

老太太如今只相信这个神医孙媳妇,皱着眉告了御医一状,“孙媳妇,还是你的手艺好,他们按摩不是太重就是太轻,我夜里睡不好。施针也比你的手重,疼!不知怎么回事,连药都要苦些……”

她的话让一旁的御医直擦汗,说着,“下官医术不精,请长公主殿下见谅。”

陆漫抱歉地看看两位倒霉蛋御医,开始给长公主按摩施针,又笑着讲了一下娶刘氏的过程。

老太太听得非常开心,浑浊的老眼里也有了光亮,“刘氏大义,男人上战场了还坚持嫁过来。不仅要独守空房,还要替男人孝敬母亲,教养儿子。以后她来了东辉院,也让她来见见本宫,本宫要赏她。”

她说了一连串的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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