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击的刘备 - xp1024.com
《进击的刘备》


关于张飞具体长相出身考

今天有读者纠结张飞的出身,在这里稍微说说我写张飞的架构。

首先,张飞绝不是儒将、书法家,更不是桃园画家,不仅正史没有记载,也经不起推敲。

关张二人是来自哪个阶层,史书没有记载,但很明显关张两个都是跟刘备从底层混起,从死人堆爬出来的。

当年刘备都有装死逃生的经历,经历了怎样的死斗可想而知。

这样的人,首先排除世族,甚至稍微富裕一些的寒门也可以排除,极大可能是李云龙式的武将。

有人说刘备为啥运气这么好,一出场就带着两个王炸,

但问题是,刘备开局有关张,袁绍开局还有曹操刘备,何进开局还有袁绍。

史海漫漫,只记录大人物,多少刺史太守只是一笔带过,随意被秒杀的杂鱼,

他们没文化吗?想来不是,但因为他们早早被秒,所以被史书无视。

而刘备他们坚持做出了一番事业,所以被人铭记。

扯远了,说回张飞的长相,东汉是个很看脸的时代,刘巴这样的人懒得跟张飞接触,说明张飞起码面相不是很儒雅。

赤壁时,张飞曾在周瑜手下出差,

周瑜说此人为熊虎之将,熊虎之将,以那个年代的标准肯定是雄壮过人,面带杀意让人一看就怂

不然他是怎么凭颜值吓跑曹兵。

张飞应该就是这样的人。

我觉得老三国李靖飞老师饰演的张飞机就非常成功,没啥文化,但是粗中有细,善于从战斗中学习。

历史上的张飞好杀残暴,前期激起兵变,后期又被手下刺杀,

这样的人硬说他字写的不错倒是还看可以,但是在国画基础都还没的年代耐心练出绘画,我是不信的。

至于现在留下的所谓张飞墨宝……太经不起推敲,了解一下中国书法史的应该都能看出明显破绽。

哦,对了还有人说张飞长得帅是因为他女儿当了两任皇后,

这就不得不再感慨李靖飞老师演张飞演得好,有兴趣的可以百度一下老三国演员重聚,李靖飞老师被他女儿推着出来的场面,

李大小姐虽然不算绝色,但一声美女是绝对能当得。

第1章 天人留书

夏夜微风习习,漫天的星斗像一双双闪亮的眼睛,或好奇或慈悲地欣赏着这个世界,

涿县郊外的片片田亩沐浴在星光下,如往常一样平和且宁静,只是在一片虫鸣鸟叫中,草丛中突然钻出一个脑袋,惹得过路的飞禽走兽纷纷四散而逃,生怕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一口吃进肚子里。

“祖宗保佑,原来我还没死!”

一个身材高大的短褐少年如一只掉进土地里的游鱼,拼尽全力才好不容易从泥土里翻过身来,摸摸摔得昏昏沉沉的脑袋,用了许久才确定自己依然活着。

少年的名字叫刘备,就是涿县本地人,他在外出游多时,终于回乡,当真是归心似箭,片刻不愿停留,

可他脚下飞快,却在路过自家田亩时失足追进一个深坑之中,顿时把他摔得七荤八素,足足昏迷了半个时辰才有力气从坑中勉强爬出来。

乐极生悲,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刚才在土坑里苏醒的时候,刘备已经隐约感觉到这是一座墓室,可能因为夏日雨水多顶层坍塌,故此把自己摔成如此模样,

这年代盗人墓穴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刘备怕被人当做了盗墓贼,便一刻不敢停留匆匆上来,

这会沐浴在月光下,刘备只感觉全身上下无一处不酸痛,

他摸摸后背,发现一直随身的布包已经不翼而飞,他下意识的伸头朝坑里看去,只见月光照在洞中,那只满载老师经义的布包果然静悄悄地躺在那里。

刘备暗骂自己昏头,只顾着爬出来,却几年来游学的经义文章抛在脑后,好在及时发现,否则真是要后悔终生。

无奈之下,他只能再次跳进那个约有两人高的深坑,拿了包裹就准备再从洞中爬出,

这时月光已经把这深坑照的通明,刘备一眼就看到自己手边赫然绘了一个奇怪的图形,

他壮着胆子看去,只见上面绘的是个人形,而这坑中两侧居然人形众多,赫然组成一幅生动的壁画。

“十二人街霸?”

刘备手按墙壁,缓缓读出了壁画上的文字,

只见那壁画众人,或飘逸或凝重,或高或矮,有男有女,却各个身形强壮,斗气冲天,宛如从画中踏空而出,威武不凡,

刘备十五岁游学以来见过不少各种壁画,还从没见过有谁能画的如此生动凌厉,连人的衣袖斗法都画的极其生动,宛如活了一般。

只是,这上面众人衣着打扮,却大异于常人,

尤其是上面的一个女子短发短衣,总角以布包裹,全身却画的肌肉雄健,英气不凡,

刘备心中砰砰直跳,暗道这莫不是三代圣人之墓穴,若非如此,焉能有如此装扮。

虽然担心被人当成盗墓贼,但年轻的刘备心中好奇还是大占上风,他顺着大坑两侧摸索,将一堆虚土慢慢挖开,一个幽深的墓室赫然呈现在眼前,

“祖宗在上,备往墓中只为一览先人风采,绝不贪图锱铢财物,他日当重修此穴,以安先人之灵。”

他口中慢慢祝祷完毕,便缓缓朝墓室中走去,这墓室也不甚大,只有当中放了一口硕大的棺椁,

刘备用火石点燃一些随着虚土坠落的枯柴,煞有兴致地朝墓室的墙壁上看去,

不出所料,这墓室两侧果然画满了大量的图画,上面人物各个模样非凡,相貌、服色、发饰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下面的注释有的写着双截龙,有的写着魂斗罗、超级玛丽,一应文字远远超过了刘备的常识范围,画上人物更是天马行空,服色、武器各异,远非平素可见之人。

他一边看一边啧啧赞叹,等看到尽头,只见上面图画不见,墙上龙飞凤舞般写着几个大字。

“别找了,爷不在这!”

刘备这才意识到,上面的字虽然字形奇怪,可自己还略略认得,

老师曾说,当年的秦篆已经极其难认,商周文字更是大异于本朝,只怕拿在自己面前也是一个不认识,

自己能无障碍阅读许久,说明这文字并非三代圣人流传,想到这,他不禁有些气恼,又不甘心地继续顺着大字下面的注释读下去。

这一读,顿时吓得刘备头皮发麻,只见上面如疯癫般写道:

“爷从二十一世纪来此地,见特么黄巾之乱还没开始,刘备、曹操、孙权更是一个见不着,

关羽张飞赵子龙也不知道在谁肚子里厮混,深感度日如年,爷游遍天下,四方之人各个愚不可及,文盲遍地,

爷又是文科生,造不出wifi,懒得继续在这东汉鬼混,干脆回家拉倒,故绘制平生所见之精华于此,待有志之士挖掘,还不把你们吓出心脏病来。”

“爷当年为了来着准备了不少东西,不过周游天下,一路上也丢的差不多,

那棺中的东西乃是爷随身携带的部分天书,共三卷,发现这里的人要是喜欢,随你们拿去。

当然,我把最牛逼的屠龙术藏在了天涯海角,想要成为航海王的少年快去发掘吧!”

这一顿文字看的刘备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尤其是这墙上居然还写着自己的名字,更是让人阵阵冷汗,后背发凉,几乎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东西正悄无声息地看着自己。

“天人,这一定是天人所书!”

刘备现在确定,此乃一个来自一个叫二十一世纪地方的仙人下凡,为点化世人故此留下种种,而他今天猛然跌入此处,必也是天人安排,缘分使然。

天人来此间便是来寻我,只是厌此间无wifi,便驾云而去,还留下了几本天书送于我!

是了,一定如此,否则这墙壁上为何会有我的名字!

看着漆黑的棺椁,刘备的一颗心砰砰直跳,他缓缓跪下轻轻磕了几个头,虔诚地道:

“备当不负天人嘱托,中兴大汉,匡扶社稷,若有背今日之言,天人厌之,祖宗弃之!”

他重重磕了几个头,把颤抖地双手放在棺椁上。

手掌所及,他似乎感觉棺上刻着一颗星,似乎是天人的记号,他仔细看了许久没看出什么玄机,便用力去推棺椁,轻而易举就将棺椁打开,

他压着性子打开里面的棺材,果然见里面整齐地码放着三个朱漆木匣,他哆嗦着双手打开匣子,只见里面都整齐地码放着一摞摞小册,竟都是纸张所成——

要知道,这个年代纸虽然已经发明,但仍旧是一种非常奢侈的东西,寻常士人用的都是竹简,富贵些的就用绢帛,那蔡侯纸、左伯纸在这天书用纸面前也黯然失色,全然不值一提。

他小心熄灭了火,把三个木匣从墓室小心搬出,

借着月光,他看清那彩色扉页上的书名,只见那三卷天书分别是《军地两用人才之友》、《赤脚医生手册》《十万个为什么》,每一本都斑斑驳驳,似乎历尽沧桑,虽然破旧,却俨然给人一股庄严神圣的味道。

看书名完全看不懂里面写着什么,但刘备相信,这必然是经世报国的奇术学问,便又冲三卷书拜了拜,这才小心翼翼收进布包,蹒跚着从坑中爬出。

第2章 时疫

夜已深,刘备担心惊扰了母亲的睡眠,选择露宿在村口,

因为担心装着天书的布包被人偷走,他一夜间睡得非常浅,稍有点风吹草动就睁开眼睛,

早晨第一缕阳光刚刚撕破漆黑的长空,刘备便触电般惊醒过来,他第一时间打开布包,见天书都好端端的躺在里面,这才松了口气。

眼看时间还早,他颤抖着伸手打开木匣,取出一本《十万个为什么》捧在手心。

这本天书封皮橘黄,上面除了写着《十万个为什么》六个大字,还绘有男女三人,手打一面红旗,一起高举似乎是某种书本的小册子,

刘备颤抖这翻开书本,只觉得这纸张的触感说不出的温柔细滑,竟如缯帛一般美妙非常,

更奇妙的是,书本中的字各个排列整齐,数百字一页间隔大小适中,这些字虽然没什么棱角章法,却各个清晰整洁,扑面而来分明是一股严整爽洁之气,比自己手抄之经卷不知道要高明到哪里去了。

“这,好像不是用墨所书,果然是天人之物也!”

刘备暗暗称赞,赶紧借着晨光耐心去看,

只见第一页正面只写了《十万个为什么》几个小字,翻到背面,又看见下面书写到“河南商丘印刷厂”“1973年3月第一版”等一些让人看着云里雾里的字眼。

商丘刘备倒是听过,当年秦灭六国,商丘属砀郡,现在改名为梁国,属豫州,

但是1973年3月又是什么意思……

刘备完全看不懂那几个古怪的符号,心道天书果然奥妙无穷,绝非等闲人一眼就可看清,

想到这,他更是集中了十二分精力,继续往后翻。

“人们为着要在自然界里得到自由,就要用自然科学来了解自然,克服自然和改造自然,从自然里得到自由。”

“我们有志气,有能力,一定要在不远的将来,赶上和超过世界先进水平。”

“备战、备荒、为人民!”

这第二页倒是没有复杂的符号,这怪异的名词虽然闻所未闻,可读起来却真切让人感觉到一股磅礴之气油然而生,让人情不自禁提高几分声音,

想来写书之人必为天上人间之豪杰,否则哪里能说得出如此澎湃激昂之语。

他正要继续往后看,忽然听见背后有人惊喜地道:

“阿兄,阿兄,是你吗?”

刘备打了个寒颤,慌忙把天书塞回背包,他一转身,只见身后一个高大纤瘦的黝黑少年正满脸欢喜地盯着他,

见他转身,那少年更是一蹦三尺高,雀跃道:

“真的是阿兄,阿兄,我是阿招,您还记得我吗?”

“你是阿招?你……你竟长大了许多,阿兄竟不认得你了!”

这少年是刘备的同乡牵招,从小就跟在刘备的身后厮混打闹,对刘备素来敬仰有加,

刘备十五离开家乡游学时,牵招还只是个拖着鼻涕的稚子,这四年不见,当年的稚子已经长成了一个高大英俊的少年,比刘备也只是稍矮了几寸。

牵招一把抱住刘备的肩膀,用力摇晃了几下,刘备也用力捏住他的肩头,见少年肩膀挺拔有力,赞道:

“好个阿招,这些年可没少打熬力气!”

牵招面色一暗,勉笑道:

“苦力气而已,哪比得上阿兄——

是了,阿兄刚才诵读的,必是圣人之学问,阿招只听了一句,便已热血澎湃,不能自已。”

这小子站直身子,肃穆地吟道:“备战、备荒、为人民!阿兄,你说我念得可对?”

刘备一脸尴尬,赶紧岔开话题道:

“吾今日初归家中,当先拜母亲,若是阿招无事,不妨和我同去,夜里抵足而眠,聊些世事如何?”

牵招先是一阵喜,随即脸色又是一暗,苦笑道:

“阿兄今日方回,许是不知道村中时疫之事……”

刘备心中咯噔一声,脸色大变,

牵招忙道:“兄且安心,令堂虽染时疫,但已颇愈,

现村中男女老少皆要奉养大贤良师以求太平,故不能和阿兄多多叙旧。”

刘备这才松了口气,他也听过“大贤良师”的名号,知道这是一个广施符水,据说有些道行的仙师,不禁叹息道:

“但愿仙师能平定此祸。”

他虽听说母亲已经好的差不多,却仍是担心,当下便不跟牵招久叙,匆匆飞奔回家。

刘备门口有一棵高达五丈的桑树,树冠巨大如盖,不似寻常之物,

刘备小时候跟同伴嬉闹时,常说将来便要乘此羽葆盖车出游,当时众人或是嘲笑其无知,或是警惕其多言,只有母亲李进颇为欣赏他的年少壮志。

这个坚强的女人没有因为丈夫早逝家道中落而自怨自艾,而是坚强的抚养幼子,操持家务,她不想让刘备变成一个喜欢音乐犬马的纨绔,浪荡不羁的匹夫,

于是在刘备十五岁便想尽办法将其送去游学,

这一别便是四年,刘备对母亲的思念应该与母亲对儿子的思念一般无二,

他匆匆跑到门前,轻轻叩门,却发现柴门只是虚掩,显然一早便已经有客上门。

他轻轻摸了摸怀中的布包,缓缓走入院中,远远地就听见屋里传来一个老媪沙哑的声音。

“李夫人,这大贤良师便施符水,周济黎民,又不收半钱,村中众人纷纷请求投效而不得,

前日大医招信男信女,家家户户都出人出丁,为何汝家便无动静。”

那老媪的声音虽然平静,却隐隐能听出几分斥责,刘备在门口竖起耳朵,良久,才听见母亲有些疲惫的叹息声:

“贱妾守寡在家,是非本多,焉能再效大贤良师?”

那老媪急切地叹了一声,道:

“大医说了,这救治时疫,须得众人诚心,若一人不诚,则顽疾难治。

李夫人,若是因汝之故让这时疫难消,岂非汝之大罪?”

李进思虑片刻,道:“那,容我三思……”

老媪渐渐有些着急,道:

“某听闻令公子刘备学成将归,不如以其为信男,先投大医门下,

汝颇通文墨,何不为令公子写信寄在大医门下,也算是一桩大幸事。”

这老媪的办法已经是折中之法,写信让刘备给大医做个挂名弟子,以后大医来村中时便执弟子礼迎接,以展现全村的诚意,也算说得过去,

不料这次李进想都没想,斩钉截铁地道:

“师者,如人之父母,焉可随意参拜?吴婆需不必再说了!”

那老媪顿时勃然大怒,道:

“李夫人,汝家破落至此,能拜在大医门下,乃天大之幸事,

汝推三阻四,若累得全村时疫难消,汝便为乱世之妖魔,到时候便想在村中久居,只怕亦是不可!”

第3章 张飞

东汉时医巫不分,大医者,实乃大巫也。

刘备游学回家这一路上也听过太平道大贤良师几位大巫施法治病的故事,他们画一些符纸,在上面倾注神力,烧成灰和在水中让人服下,据说可以治病。

若是不成,便是那人不够虔诚。

时疫起时,大巫便率领门徒走访村寨与人治病,若有一人不心诚则全村疾病难消,所以这老媪才如此紧张兮兮,非要让李进就范。

见那老媪就要和母亲翻脸,刘备赶紧推门而入,大声道:“孩儿学成归来,叩见母亲了。”

多年不见,刘备早就不是当年的纨绔少年,在大儒卢植门下求学及之后游学天下的岁月让他身高猛涨,气度也是非凡,竟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凛然之气,

“孩儿,真的是你吗?”

李进欢喜地迎上去,有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面容熟悉的男子就是当年喜欢犬马不学无术的纨绔少年,

她快步上去,紧紧抓住刘备的手看了又看,激动地含泪道: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可曾用过早饭,娘亲去给你做来!”

跟离家时相比,母亲这些年已经明显沧桑了许多,皱纹爬上了她的眼角,两鬓也已经略有霜色,一双原本明亮的眼睛也变得有点浑浊,

刘备鼻子一酸,道:

“孩儿追随恩师,蒙恩师赐字‘玄德’,

师尊入朝后,又遵照母亲嘱托,游览四方,此番要在家许久,当好生陪伴母亲……”

听了刘备的表字,李进的脸上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惊奇,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又用力握住刘备的手,道:“快进来,好生歇息一番。”

母慈子孝,这画面很是温馨,那老媪脸皮再厚也不至于在这时候拖着人家母子去信什么大医,

她只能叹了口气,颓然道:

“令母子多年不见,老婆子也不好打扰,便改日再来吧!”

她神色颇有几分苦痛,眼角泪花滚滚,竟是有几分显而易见的绝望之色。

刘备虽然不认得这个老媪,却不忍心见她如此面色愁苦的模样,

他拱手行礼道:“不知欲求大医何事,若备能助,当不遗余力。”

那老媪摇头叹道:“我家孙儿身染时疫,遍求名医而不能治,

现在也只能求大医慈悲,救我孙儿。

只是……”

她有点怨恨地看了一眼李进,道:

“李夫人,老婆子求你慈悲,为救我孙儿,就信这大医吧!”

李进仍是坚定地道:

“自来患病,当求治医者,焉能信符水之道?

妾便入大医门下,仍是不信,只怕不能救令孙了。”

刘备心念一动,道:

“若是求医而不得,不妨改日让某一试,某也颇得天人所授,也许能有神效?”

“此言当真?”老媪将信将疑地道,“玄德也颇得天人之法?”

刘备自信满满地点点头,道:“时疫一道,我应有几分把握。”

·

“孩儿,你去游学,怎还学了医术?”

送走老媪,李进拉着刘备的手问道。

这年代医学是末道,虽然疾病四起的时候大家都期盼神医降临,但世家子弟儿郎要是放着好好的经学不去学而去搞什么医学,就会受人鄙视,

李进生怕刘备坠入邪道,忙拉着她问东问西。

刘备摇摇头,道:“恩师讲的都是圣人的道理,孩儿游学以来,大有裨益,却不通医道,

只是这回家路人,蒙天人所授,得一天书,曰《赤脚医生手册》,孩儿以为天人之医道,当可愈万病!”

一般人听说天书应该会有几分好奇或者怀疑,可刘备分明从母亲脸上看到了惊恐和诧异,

李进半天才反应过来,道:“哪有此事,快取天书与我一睹。”

刘备哪敢欺瞒母亲,赶紧打开布包,将经卷和盛放天书的木匣一一取出来放在母亲面前。

李进颤抖着手,托起那个装着《赤脚医生手册》的木匣,熟练的打开匣子,从里面取出那本册子,喃喃地道:“真是天书,真的是天书。”

《十万个为什么》和《军地两用人才之友》虽然都是号称一卷,但一个匣子里分了好几本,

《十万个为什么》足有十二本之多,而《赤脚医生手册》只有那厚重的一本,封面非纸非绢,摸上去有一种类似肌肤的奇妙触感,让刘备颇为好奇。

李进定定神,道:

“此物乃‘俗料’,为天界所有之物,耐水耐脏,只是不耐火,或是遇火,当化为脓水……”

刘备见李进居然说的头头是道,又想到那个天人的穴塚是在自家田地,不禁惊道:

“母亲,这……”

李进挥手打断刘备的疑问,她快步起身走到门口,仔细检查院外无人,才把门插好,

翻开书本,抚着那不知道如何写成的方块字,缓缓读道:“把医疗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去!”

刘备点点头,刚要再问,却见李进闪电般的将最前面的三页纸从书上飞速扯了下来!

“母亲,您这是?”

李进把三页纸拿到烛台前,点燃烛火,顷刻将三页纸烧成一堆飞灰,

看着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刘备,她展颜一笑,道:

“真乃天人赠天书于吾儿,

孩儿,此书更胜那经文百倍,你需格外精研,方不负天人厚意——你可知晓?”

刘备见母亲红光满面的样子,虽然心事重重,却不好多说,心道母亲定然知道些天书的来历,等以后好好问问便是。

他长长拜道:“孩儿谨遵母亲教诲。”

李进用力摇摇头,振奋地捏紧拳头,道:

“不是遵从吾之教诲,乃遵从天意——

从今往后,这天书之事只可你知我知,切不可让外人知晓。

便是阿招和你刎颈之交,也断不可说与他听,否则便有灭顶之灾,你可知晓?”

刘备无可奈何的点点头,李进逼他发誓,这才作罢,

“母亲,你为何对天人之法知之甚详?”

刘备发了誓,仍是忍不住开口咨询,

李进微微露出几分惊恐,随即平静下来,道:

“此事以后我便慢慢说给你听,这本书变化无穷,乃真天人之术,绝非太平道所谓装神弄鬼、霍乱苍生之法,

你若研习,必引得太平道警惕,当招揽些志士襄助,方能镇服妖邪,兴复汉室——

是了,那吴氏的孙儿张飞乃涿县第一条好汉,若你能救他病困,定会对你忠心不二,可为你之左膀右臂!”

什么跟什么啊……

刘备见母亲一直在自说自话,当真是哭笑不得。

他又不傻,已经看出母亲对天人一道甚是了解,她厌恶太平道,还对自己期许颇高,甚至隐隐有让自己做汉室中流砥柱的意思,

天知道她这是哪里冒出来的种种念头……

“对了,母亲,您说吴氏之孙叫什么?”

“张飞,今年不过十五,却人高马大,力大无穷,当真是一条好汉。”

张飞嘛……

他想起墓穴墙壁上天人留下的文字中似乎有这个名字,不禁暗道侥幸。

这么巧,难道还真是天人助我?

第4章 黄巾

第二日清晨,李进早早给刘备烧了一碗粟米饭,还煮了些狗肉铺在饭粒上,香气扑鼻,

刘备一夜都在攻读天书,虽然文字有些晦涩难懂,但大概已经涉猎七七八八,

天书中所记载的疾病及预防克制之法简直匪夷所思,甚至还说这蚊虫、粪便、咳嗽、喷嚏都能传播病疫,让刘备看的如饥似渴,尽管一夜不眠,却依然神采奕奕。

他舍不得吃肉,便把狗肉都夹给母亲,一边扒饭一边振奋地道:

“此书果然神妙,我今日便去张飞家中,先看看其病症,再对症下药,说不定可治其顽疾。”

李进点头道:

“孩儿且去,但需不可让人发现这天书,否则定会有大祸。”

母亲一再叮嘱,刘备当然不敢怠慢,

他把天书装回木匣,将三个木匣仔细藏好,这才轻装上阵,踏步去张飞家。

张飞是两年前刚从别村迁入村中,所以刘备不曾认得,

跟村里人打听起那张飞,倒有不少哀声连连,只说这张飞的祖母吴氏凄惨,前些年时疫横行,其全家满门只剩这一老一少,

刚迁到此村,这一少又感染重疾,若是治不好,他家便要绝后。

“怪不得那日其如此悲愤,原来如此。”刘备心里暗暗道。

他昨天听母亲讲述,才知道这些年天气大异,时疫连连,有不少人都在时疫中故去,连许多走街串巷的名医都在时疫中遇难,别说这些日子苦哈哈的黔首百姓。

若是这本天书真的能救治病患,那真是大功德一件,

甚至,刘备心中还有了一个别样的念头。

那天人知道我的名字,难道冥冥中我真能成就一番大事,这太平道靠黄天符水都能积累如此众多的信徒,我刘备若能医治万病,定能积攒更多更大的名声,

到时候出任两千石大员,迎娶高门贵女,击退鲜卑入寇,走上人生巅峰,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他一边幻想着,一边走到张飞家的院前,只见柴门虚掩,他便直接推门进去,

可一只脚才跨进去,顿时听见院中响起一阵阵猛烈的狂吠,

一只骨瘦如柴的脱毛黄狗猛地从院子里飞奔出来,留着口水呲着烂牙,嗷嗷狂叫着朝刘备的方向扑来。

刘备祖上是杀狗的好手,但这绝活有好几百年没有习练,着实是有点退步,见狗扑过来,刘备居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等他反应过来,惨叫一声的时候,那只瘦狗已经张开血盆大口,恶狗扑食地冲了上来。

“我靠!”刘备大叫一声。

就在他以为自己一身正气要遭恶犬毒口时,却见那恶犬从他双腿下钻过,又飞速的绕了一圈,居然又咆哮着朝远方奔去,

他这才发现原来这恶犬是在追逐一直浑身散发着臭气的大老鼠,这才松了一口气。

在汉朝,猫的普及率远远不如狗,

这灾年不断,地主家都没有余粮,自然也很少有人养猫来捕捉老鼠,于是捕鼠的重任往往就落在了狗的身上。

若是以前,刘备见这场面只会莞尔一笑,或者感叹还好这老狗没有冲自己扑来,可自从读了那本天书,他对老鼠却有了几分新的感官。

天书明言,老鼠能传播鼠疫、稻热病、恙虫病等刘备听都没听过的疾病,

一同被天书记载的害虫还有苍蝇、蚊子、蟑螂、臭虫,可只有老鼠被特意标注危害极大,

想到自己在村中已经见到了不少老鼠出没,刘备隐约感觉自己已经找到了时疫发作的根源。

他轻轻扣院门,见没有人应答,便直接走进院中,

还没等再去敲张飞家的柴门,昨天的老媪吴氏已经缓缓推开屋门,

见刘备进来,倒是满意的点点头,道:

“刘……玄德,你来了。”

刘备见她红光满面,全然不似昨日一般愁苦难堪,不禁奇道:“吴夫人,难道令孙的病已然好了?”

吴氏咳嗽几声,兴奋地道:

“虽然还没好,却也八九不离十了——便是老婆子我心诚,竟感动上苍,

昨日就有人给我传讯,说今日大医将亲自降临,与我孙儿看病!

大医道法无边,想来可药到病除,我孙儿有救矣!”

李进对太平道的手段嗤之以鼻,直接说他们是一群装神弄鬼的匪类,早晚要霍乱苍生,连带刘备对他们的印象也是不佳,

他沉声道:“吴夫人可有十足把握,信这大医能救张飞?”

吴氏把脸一板,不快地道:

“大医行走幽州、冀州,连大漠南北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受过他的恩惠周济,实乃大贤良师之下第一人,

若是他不能成,难道吾要信汝不成?”

刘备这医术也是赶鸭子上架,连试都没有试过,吴氏怀疑他也是应该,

可听说那大医要来,刘备心中雄心斗起,道:

“那备便在此恭迎大医,要看看他的仙法是何等手段。”

吴氏见刘备分明是不信,白了他一眼,嘀咕道:

“肉眼凡胎,岂能识得仙人变幻?汝在此处,莫要惊扰了仙人妙法。”

正说着,院外突然响起了一个公鸭般的声音:“大医到!”

这声音虽然尖利,却格外悠长深远,

随着他的喊声,院外传来一阵悠扬的胡笛声,只见十数个男子精赤着上身,光着脚板,列成两队缓缓向张飞家的院子走来,

这些男子各个头戴黄巾,目光坚毅虔诚,手上各自捧着熏香,任由灼热的香灰落在手面上却不丝毫变色,

队伍中间,几个男子抬着一张草榻,榻上正跪坐着一个一身素白长袍,头戴术士冠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面白长须,样貌虽然普通,但在熏香的阵阵烟气萦绕下竟别有几分飘飘欲仙的圣洁之气,

他双目微闭,右手竖起捏个道决,一脸坚韧强悍的模样。

不只是这十多人,听说太平道的大医到来,周围几个村不知道有多少男女相随而来,

他们中有不少已经是大医的挂名弟子,都头戴黄巾,见师父亲临,纷纷口称“黄天赐福,老君新生”,

这场面蔚为壮观,让刘备也不禁有几分心悸,他倒不是被这人多势众的场面吓到,毕竟自己跟随大儒卢植求学时,卢植的学生前呼后拥,绵延数里排场更大,

只是看这些人头戴黄巾的虔诚模样,他立刻就想起了当日天人所留之文字。

天人说黄巾之乱还没有开始,看这些愚昧之人人多势众,又各个虔诚,难道……

难道黄巾之乱就是说的这些人?

第5章 戏法

“黄天赐福,老君新生……”

榻上的大医悠然长叹,微微睁开眼睛。

他见沿途两侧都有虔诚的信徒拜倒,心中微喜,又拖着长腔念了一堆不明觉厉的神神叨叨的东西,他这才一招手,让在身边服侍的信徒递来九节杖,道:“落!”

吴氏见大医缓缓落下,欢喜的跪行过去,欢喜地哭道:

“信女吴氏,有幸见过大医尊颜!”

那大医满意地点点头,目光一扫,却又愣了一下。

因为他赫然见到一个瘦高个的儒袍男子竟在不远处傲然站立,丝毫没有低头跪拜的觉悟,

对上自己的眼睛,那男子居然还面露嘲讽之色,这让他错愕之余,微微感到几分不爽。

可他自重身份,当然不能和一个乡野人为难,

不用他吩咐,一个身边的黄巾弟子便匆匆过去,指着刘备的鼻子厉声骂道:

“汝乃何人,见大医为何不拜?”

刘备轻轻拱手行礼,微笑道:

“吾乃汉室宗亲刘备,中山靖王之后,又非尔太平道中人,为何要拜?”

那个弟子本来寻思不管刘备报什么身份都提起拳头暴打一顿再说,

可听见“汉室宗亲刘”几个字,他那本已经冲天而起的杀意像被当头浇了一壶冷水,气焰顿时少了一半,只能结结巴巴地道:

“汝……汝有何凭证?”

刘备肃然道:“吾刘氏世代居住此地,四方乡里多有认得刘某,焉敢作伪”

大汉已经矗立了四百年,虽然现在已经破败不堪,但在底层民众的心中,仍然是高高在上,不可轻辱的存在,

那个太平道弟子是个穷苦人,哪敢对汉室宗亲无礼,

见刘备虽然衣着朴素,但是器宇轩昂不怒自威,顿时慌了神,竟倒退两步,琢磨了许久才蹦出一句“是了”,便匆匆退回队伍中。

这下让大医大为光火,今日有大人物到来,他本想借给张飞治病立威,让那个对太平道多有好感的大人物彻底相信太平道的仙力,加入道中,为太平道日后的发展提供便利,

可没想到居然有个愣头愣脑的汉室宗亲居然当中挡路,实在是让他有些难堪。

他从榻上翩然而下,拄着九节杖缓缓走来,道:“原是中山靖王之后,大医张宝失礼了。”

张宝虽然彬彬有礼,可却着实没有把这个所谓的汉室宗亲放在眼里,

要知道大汉数百年,姓刘的多少都能和朝廷攀上一丢丢的亲戚,

何况中山靖王刘胜这货生前就是个种马,儿女加起来有一百多个,多年多来子又生子子又生孙子子孙孙无穷尽,这后人的数量不敢说比狗多,比猫多应该是问题不大,

他一边作势给刘备行礼,一边双手张开,把九节杖横在双手之间,

可他竖起左掌,那把九节杖居然好端端的漂浮在两手中间,像长在虚空之中一般!

身后目睹如此神迹的信众各个血涌上升,纷纷大叫“黄天显灵”,

就跪在张宝身前不远处的吴氏更是感动的老泪横流,喃喃地道:“大医神妙,吾孙儿有救了。”

刘备一开始也被张宝玩的这一手吓到,可见张宝虽然左手竖掌行礼,右手却始终不肯离开九节杖,时间一长,他右手微抖,应该悬浮在空中的九节杖也很明显的抖动了一下。

嘿,果然是一群装神弄鬼的东西。

“吾为道中子弟解困,些许手艺,倒是让贵人见笑了。”张宝故作高深道。

太平道自十多年前张角创立以来,这些年走遍天下,也不是人人都对太平道的威势俯首帖耳,对于这样的人,张角兄弟往往不吝啬展露一番自己的仙术,好让人知难而退,

张宝本以为刘备这样的汉室宗亲破落贵族见到这样的手段定会以为天神降临,就算不毕恭毕敬的加入自己的队伍,也会露出惊骇之色,可没想到刘备脸上的轻蔑更甚,

“大医果然仙术深湛,只是如此手段,备也德蒙仙人点拨,若是大医不嫌弃,备就献丑了。”

说着,他出手如电,飞速将张宝手中的九节杖夺了过来!

这陡然惊变,让周围的太平道信徒齐声惊呼,

几个张宝身边的弟子见张宝被刘备拖得一个趔趄,各个勃然大怒,这就要冲上去暴打刘备,而那些跪倒在周围的乡邻中有不少也认识刘备,纷纷大骂道:

“刘备,你在此发什么癫,焉敢冲撞大医?”

“大医仁德济世,岂能容汝随意作弄?”

也有人知道刘备素来纨绔,怒骂道:

“刘备,我知汝自年幼时便不知礼,

没想到游学多年,居然还是一如往昔,难道就不怕祖宗泉下怪罪吗?”

刘备见众人都是一副要吃了自己的模样,也不吃惊,

他抢到九节杖的时候就感觉这支手杖极轻,似乎是中空,轻轻摸索,果然如料想中一般找到了一个小孔。

“各位!”他高声道,“天人下凡传递之妙法,备也颇知,天人令我救治黎民于水火,所以今日特意前来一睹大医尊颜——

大医之法,如备一般无二,若是不信,我便与各位一睹!”

说着,他学着张宝的手法,横过九节杖,在慢慢竖起双手,

如张宝一般,把九节杖居然也凭空横在了空中,刘备得意地放开右手,以示周围并没有机关,也学着张宝的口吻道:

“些许手段,倒是让大医见笑了。”

张宝如遭雷厄,顿时呆立不动,

他自然是没有什么仙术,这招障眼法也是他平素里用的惯的,

这九节杖上有一个特质的孔洞,他可以在竖起手掌的时候把大拇指插在里面,托住九节杖悬在空中,

众人对大医毕恭毕敬,都低头不敢直视,再加上信众香火缭绕,先入为主之中感觉大医手段莫测,自然不会发现他原来是在用这样的障眼法。

见自己的障眼法被刘备识破,张宝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若是没有众人围观,他一定号令自己的亲信弟子一拥而上斩了此辈,

可一来围观者不计其数,若是发狂有损太平道颜面;

二来刘备虽然破落,但勉强还算是个汉室宗亲,若是杀了他便是一桩烦事;

三来他今日来此,是为了展现一些手段好在一位贵人面前争取些好感,必须维持自己仙风道骨的形象。

他额上的汗珠滚滚而下,心道若是长兄张角在此,定能让此獠看不出破绽,可惜他在外地传道,一时难以回归,

想到这,他也只能叹息一声,苦笑道:

“看不出足下竟也有天人妙术,倒是张宝眼拙了。”

他也只能灰溜溜地承认刘备的“仙术”为真,若不如此,刘备定会当众揭穿他的戏法,这还如何下的来台?

可承认了刘备的仙术……

果然,听见大医张宝亲自承认刘备也会仙术,众人齐刷刷的吸了一口凉气,看着这位同村的少年纨绔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第6章 气功

“刘郎果然好生厉害!不然怎能得天人所授,有如此妙法?”

“吾早知刘君不凡,汉室宗亲果有天人所助!”

张宝一番努力全然为刘备做嫁衣,不过刘备也没有乘胜追击,揭穿他的把戏的念头,

见张宝承认自己的所谓道术,刘备微微颔首,道:“大医谬赞,备不胜惶恐——”

他微微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那还请大医先行,治疗顽症,若用得着某,尽管吩咐。”

说完,他便轻巧的把九节杖掷还给张宝,张宝手握九节杖,脸色格外难看。

刘备若是没有展现这一手,这会口出狂言肯定已经被人一人一口唾沫喷死,

可众人这会见乐他的神术,纷纷激动地道:

“那姓张的小子不知道有什么造化,居然有两位仙师襄助。”

“是啊,换做我都想得此时疫了!”

张飞的祖母吴氏更是老泪纵横,哽咽道:

“老身愚钝,竟不知刘君之能,刘君以德报怨,真不知让人如何感谢才是。”

张宝心里已经把刘备全家满门骂了个遍,

他知道刘备已经看破了自己的手段,一会儿十有八九又要拆自己的台,心里不禁惴惴,

不过事已至此,他也不能怂了,于是他勉强的笑了笑,道:

“刘君客气,还请先行。”

针锋相对的二人表面上谦逊有礼,互相谦让,在吴氏的引导下一起走进屋中。

吴氏所嫁之张家时代以杀猪为生,倒是也薄有积蓄,可也正是如此,一旦时疫暴发,便差点全家满门丧命。

猪这种家畜非常适合定居民族养殖,西汉时的养猪技术已经开始得到了大幅的发展,许多人开始靠杀猪致富,

可这个年代的饲养环境极差,猪饲料不忍直视,

猪肉的寄生虫极多,许多养猪人的猪舍又在自家中,因为细菌污染而非常容易得病,所以这年代养猪算得上高危职业了。

张宝才一进屋,便被一股臭味熏得连连皱眉,

昏暗的屋中通风极差,汗味和呕吐物的味道混在一起,再加上一股发霉潮湿的味道,让他感觉自己的眼睛都有点生疼,

见有人进来,十几只苍蝇大小的蚊子欢快的扑过来向客人打招呼,张宝和手下人赶紧挥起袖口,好半天才把蚊子一一驱散。

刘备也情不自禁的皱了皱眉头,心道按照天书的说法,这种生活环境更加容易滋生一种叫做“细菌”的东西,而那细菌正是导致时疫的罪魁祸首。

吴氏打开窗户,无可奈何地笑了笑,道:

“老身年迈,自孙儿病后,实在难以照料家务,让几位贵人见笑了。”

刘备微笑道:“无妨,先见过病人再说。”

里屋榻上静静躺着的就是吴氏的孙儿张飞,

他饱受病痛折磨,躺在床上似睡非睡,

听见有人声,下意识的微微睁开眼,顿时觉得口中焦渴难忍,低声呼唤道:

“大母,大母,孩儿渴也,取些水来。”

吴氏慌忙道:“飞儿莫慌!”

她匆匆踱步出屋,用瓢从水缸中取来一瓢浑水,送到张飞嘴边,让张飞抓紧喝了下去,

张飞痛苦地把水喝完,这才皱着眉头缓缓躺下,又陷入了半昏迷状态中。

“这孩子自发病以来,最是口渴喜饮,片刻苏醒,便要喝水,连床都下不得,老身实在无可奈何了。”

张飞十五,与牵招一般年纪,却生的五大三粗,一脸棱角分明的刚猛威严之像,

卧床许久,却依旧能看出他一身铁打的结实肌肉,果然是一条天生的好汉,受困的病虎。

刘备试了试张飞的鼻息,只觉得张飞的鼻息微弱且灼热,又拉起他的衣服,看到他腹部布满了淡红色的充血疹,模样甚是恐怖,

他正在苦苦思索《赤脚医生手册》上的对应内容,张宝已经凛然道:

“果然是妖邪入体,来取我道符来。”

几个弟子见大医已经发现了妖邪所在,各个神色亢奋,赶紧捧来一个小木箱,让张宝亲手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张斑驳的符纸。

四周的弟子、信众见那黄灿灿的符纸上用朱砂画了一只下山虎,下面还绘有各种难以识别的文字,知道这是太平道压箱底的神符,赶紧纷纷拜倒,神色庄严地道:

“黄天赐福,老君新生,大医只要出手,定能斩杀妖邪,挽救人命。”

张宝先叫吴氏再取一瓢水,又对着符纸轻轻念咒,他神色庄重的念了许久,吩咐人把符纸烧化,纸灰落在瓢中,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成了,此符水能镇魂驱邪,挽救生灵,乃当年家兄张角在山中得天人亲授,

只要心中虔诚纯洁,服下此水,便受用无穷!”

众人一起欢呼,又开始高声大念太平道的箴言,

张宝这才把符水递给吴氏,吴氏慌忙送到张飞嘴边,见和着纸灰的符水一点点进入张飞的口中,张宝神情也逐渐肃穆起来,

刘备自从识破了张宝的所谓仙术,就知道他们这太平道十有八九是在装神弄鬼,见这符水之法,更是不屑一顾,

他见张飞喝的痛苦,忍不住道:

“此水放置已久,滋生细菌……

呃,是滋生毒疫,不如先烧到滚开,再慢慢凉下来服用。”

张宝冷哼一声,道:

“多此一举,世上焉有此法?

水乃至善之物,若无他人故意下毒,焉能滋生什么毒疫?”

刘备对天书上的学问深信不疑,正待反驳,忽然听见吴氏惊喜地道:

“果然灵验,果然灵验了!”

只见张飞之前还痛苦地喃喃自语,可符水下肚,他居然已经开始慢慢睡去,脸色虽然依旧很难看,但总算是有了几分改观。

吴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感激地道:

“多谢大医妙法,救我孙儿,老身愿结草衔环,以报大医之大恩大德。”

张宝得意洋洋地挺直腰杆拿捏住姿态,故作轻松地瞥了刘备一眼,道:

“此乃天人所授之‘气功’,西夷人称‘以太体’,可夺天地之奥妙,最克诸天邪障。

适才小友身上之邪,皆被符水压制,不消一时三刻,就会慢慢化解,可保无忧也!”

气功?以太体?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听过这些奇怪的名词,连刘备这个看了一天一夜天书的人也听得一愣一愣,

张宝见场面已经被自己圆满控制住,刚才那副仙风道骨,得意洋洋的精神又重新恢复,

他手捏了个道决,慨然道:

“气贯长虹,功大无边,此即气功也。

吾兄张角,和县令谈笑风生,赠县令‘靠山石’一座,能保县令官运如虹,大汉长……”

他的自吹自擂还没完,一直在观察张飞状态的刘备突然咦了一声,指着张飞道:

“你们看看,是不有有点不对劲。”

只见张飞已经从昏睡中苏醒过来,

他的呼吸更加急促,全身不停地打着寒颤,甚至开始不停的咳嗽干呕起来,

吴氏慌忙过去,扶住张飞的肩膀,焦急地道:

“孩儿,你怎么样!”

张飞烦闷地一挥手,却因为身体虚弱发不出半分力气,只能艰难地道:

“水……给我水……”

“好好好,这就给你水!”

吴氏慌忙起身,刘备却一把拦住她,坚定地道:

“听我的,去井中打净水,烧开,方可饮之!”

“都到什么时候了,等不及了!”

“必须等!”刘备毅然道,“天人说,只有此法方可救张飞!”

第7章 借书

天人的名号远比汉室宗亲还要好用。

吴氏本来还想跟刘备争执,想起来刘备也是大医钦定的天人传人,肯定也有手段,

她赶紧点头答应,刘备叫她赶紧生火,自己则抓紧去井中打水。

按照天书所说,这井水消毒应该用漂粉、明矾、青霉素三味神药消毒,

可这俗世凡间上哪找这种神物,好在书上还说煮沸是最好、最简便的方法,旁边还有天人用朱笔批注“多喝热水可治万病”,刘备便决定先用这简单易行的办法。

喝水、喝热水、多喝热水,

刘备在心里默念几遍,取来装水的陶碗,一边等水慢慢冷却,一边在心中快速思量这救治时疫的方法,

他刚才问过吴氏张飞刚刚得病时候的症状,知道他当时烦闷且食欲不好,后来便是严重腹泻,由此他判断此乃书中所描述的伤寒一病,

他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张飞身上,飞快的掏出天书看了看,不禁扼腕叹息——

哎,可惜没有叫合霉素、氯霉素的神药,也只能试试书中记载的其他人间之方。

“快,取鲜竹叶三钱、生石膏一两、鲜生地一两、鲜金石斛四钱、玄参三钱、知母三钱、麦冬三钱、鲜芦根一两,以水煎服!”

众人听刘备说的有模有样,均感佩服非常,连太平道的信徒都瞠目结舌,

一个长得獐头鼠目的信众憨笑道:

“小神仙,不是我说,您要的这些东西别的还好找,这鲜金石斛,我等一时之间又去哪里寻觅啊?

但求神仙再出妙法才是。”

“也对啊……”刘备一呆,可天书确实是这样记载,他又有什么办法,

张宝神色复杂的道:

“金石斛我倒是有一些,只是已经晒干方便携带,不知道能否……”

“能能能!”刘备赶紧道,“多少钱,我出了!”

张宝脸色煞白,道:“我张宝周济世人,何须这身外之物,

唐周,你去城中,帮我取金石斛回来,要快!”

那个獐头鼠目的信徒慌忙点头,一步一回头的匆匆离开。

张飞恍惚中只能任由摆布,吨吨吨地喝了些热水之后很快开始哇哇大吐,

他这些日子吃的极少,吐得也是极少,不一会儿居然吐出了一些血,模样甚是吓人。

张宝感觉面上无光,却也不好意思一甩袖子就走,等唐周回来的功夫,他掏出些钱物放在吴氏手上,又破例撕了几张尊贵的神符贴在门前,

虽然没能治好张飞,但吴氏感觉这是因为张飞并不虔诚,心中不仅没有责怪,反而对张宝的善举更加感动,连连称谢。

刘备忙里忙外,打扫干净了张飞的呕吐物,又坐在榻前帮他清理了周围的污秽,尤其是大量的老鼠屎和苍蝇都被他从屋中弄了出去,

这忙里忙外半天,不说张飞的身体如何,屋中略一整洁,倒是让一群围观群众都感觉清爽了几分。

张飞嗷嗷大吐完,倒是清醒了几分,他半睁着大眼,虚弱地道:

“多谢……兄长。”

刘备微笑道:“同村之人,何必说个谢字。”

“飞若……若……不死,定……定报兄长大德。”

“你且歇息,吃了药,自然能好。”

张飞吃力地点了点头,又沉沉睡去,张宝看了一阵,沉声道:

“刘备,你跟我来。”

刘备点点头,跟张宝一起出门,

张宝拄着九节杖,神色凝重,一直绕到四周无人的空旷处,才缓缓地道:

“足下的天书何在,可否借某一览?”

刘备心里咯噔一声,心道自己刚才虽然跳脱了些,可却没有透露出什么天书的信息,这货是怎么知道自己有一本天书?

他稍稍变色,便被张宝看出了破绽,张宝冷笑道:

“适才我已看到,你在打水时偷偷掏出天书观看,

我等皆以救治万民为念,何不互通有无,以增技艺?”

刘备刚想强辩说没有,可他心中突然起了一个念头,道:

“所谓互通有无,便是那天书交换?

若是我真有什么天书,难道太平道愿意将天书借我一览?”

张宝冷笑道:“我等接受天书,自非凡俗之人,我也不瞒你,

当年家兄张角虽没有遇到天人,却有奇遇,得到天书,

家兄因天书因天书晦涩难懂,又恐天书落于宵小之手引起大害,故密不示人,

足下手中也有天书,如果愿意拿出,我愿说服家兄交换。”

张宝说的十分真诚,刘备还真信了几分,他盘算一阵,道:

“你总得告诉我你的天书写的是什么,不然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张宝咬咬牙,用九节杖在地上飞快写下“1、2、3”,他舒了一口气,道:

“你可见过如此符号?此便乃天人所用之一、二、三,以此计数,当真方便无比——”

他小心观察刘备的脸色,刘备这会却做好准备,神色平静如常,道:“却是不曾见过,怕是大医搞错了什么。”

张宝斜眼看着刘备,心中已经渐渐起了一股杀意。

他刚才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却确信自己绝对没有看错,那刘备手上拿着,趁取水时匆匆一览的小册子定是跟兄长张角手中的天书一般,

他一直以为,兄长张角是唯一的天命所系之人,不然天人如何会把如此高深莫测的学问传授给兄长,

他深信兄长有改天换地之能,并一直在默默努力跟随,

可他今日居然在一个汉室宗亲的身上也看到了疑似的天书,心中自然涌起了千般的念头。

莫不是天人并不青睐兄长一人,还另外赐书于他人?

此人并不信太平道,还隐隐有跟太平道作对的念头,若是不能除之,恐怕将来是兄长争天下的大敌。

故老相传,这大汉是天人所建,天命所系,

便有人欲争夺这江山,也会有宗亲仗剑而出,平息叛乱,兄长张角更说过刘秀乃大魔导师,法力无边,

兄弟几人一直忌惮汉室宗亲会干扰自己的大业,这会见到重要嫌疑人,自然动了下杀手的念头。

但是……张宝转念一想,刘备的医术似乎有模有样,此人若是能成一代神医,当能救治万民于水火,

毕竟现在天气异常,时疫横行,真正的神医又找不出几个,救不了几个百姓,

张宝是穷苦人家出身,最能了解这黔首疾苦,见刘备开方时的指挥若定,他怎么也下不了动手杀他的决心。

说不定……他怀中的只是一本医书,想敝帚自珍,仅此而已。

刘备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张宝武艺高强,若是决心痛下杀手,现在的刘备万万不是他的对手,

他怕在跟张宝讨论一会儿,这货会更发现天书的秘密,刚想找个借口回去看看张飞的病情,远处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呼唤声:

“玄德,可想杀为兄了!”

第8章 公孙

刘备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来人身材高大,体型健壮,两条腿因为长期骑马而微微有些罗圈,一双犀利的大眼宛如鹰隼,让人一看便知他是久经沙场的雄壮之士

但偏偏是如此人物,却不似张飞一般长得暴戾威严,而是白面英俊,在一身儒袍的映衬下显得更是文质彬彬,气度不凡,

就像后世电视剧里的绝对正面人物男主角,潇洒登场的bgm一响起,刘备和张宝这样的人就立刻变成了无知的路人甲

“伯圭兄,可想杀我了!“

刘备见了“主角“登场,也是欢喜不已,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去,和他亲切的把臂言欢,

那人更是狠狠捏了捏刘备的肩头,喜滋滋地道:“一别三年,汝真是健硕许多,若不是为兄目力极佳,可当真认不出汝了!“

他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豪迈和自信,既展现了老大哥的气场,又不盛气凌人,让人格外舒服

张宝见那人的相貌衣着,也很快猜到了此人的身份,他近前一步,拱手行礼道:“乡野草民张宝,见过县尊“

此人便是刘备的老同学兼老大哥公孙瓒,也是张宝一直在期盼的贵人

公孙瓒比刘备大六岁,虽然出身名门,但因为母亲地位低贱,也只能当个书佐小吏,

但命运对长得帅的人格外青睐,因为公孙瓒的颜值高,又能说会道,武艺高强,太守对他格外器重,不仅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还推荐他这个大龄男青年去大儒卢植的门下游学念书,

卢植虽然文化水平很高,但他开学堂的目的是为了养望等待启用,又不是真的想当个教书匠,门下的子弟也都是来镀金,

镀了一阵子之后,卢植高升入朝,门下的弟子如刘备一样闲的难受的就开始行走江湖,以卢植弟子的身份继续游学,

而公孙瓒这样有本事的人则再拜入太尉刘宽的门下,继续给自己积攒人脉。

刘备读书的时候颇受公孙瓒照顾,公孙瓒也挺喜欢这个小兄弟,

他去年在边塞击退鲜卑的小规模入侵被提拔为涿县县令之后已经开始动了小心思,

心道若是能招揽一些能人豪杰,武装起一支强大的军队,千里边塞,还不是成了他随意刷军功的圣地?

于是他刚听说刘备回家,就迫不及待换上儒袍,如当年一般来村中寻找刘备,希望能拉刘备上他的战车。

张宝的自报姓名,让公孙瓒略略严肃了几分,他整了整自己的衣冠,肃然道:

“居然不晓得是大医当面,是某失敬了。”

他转向刘备,温和地道:“玄德,汝也认得大医?”

刘备老老实实的答道:

“刚认识,愚弟来给同村人治病,碰巧大医来了,便攀谈一番。”

公孙瓒哈哈大笑,道:

“汝还会给人治病?还是当着大医的面?这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吗?”

见刘备一脸懵逼的表情,公孙瓒干咳一声,道:

“这是大贤良师当日与我攀谈时,言他从一本经书上听闻,古时武圣乃一用刀猛士,名曰关公,

据说关公武艺高强,且义绝天下,为寻其义兄千里走单骑,过五关斩六将,

大贤良师还塑了关公像送我,我这些日子时时参拜,还真觉得自己的武功进境快了几分。”

托战国和秦汉之际大乱的福,一大堆历史文献或被付之一炬,或者埋在哪个坑里慢慢腐烂,

连《尚书》这样牛逼的著作都是当年晁错去东土大济南墙缝里挖出来的组合起来的,

所以说这年头听谁说个上古时候的猛将文士倒有可能真的是从某家的传世孤本中取得,决不能随意轻视。

听公孙瓒心情不错,刘备也没有强辩,只是自信地道:

“大医也对我颇为信任,更遣门徒助我,我倒是有几分信心救治病患。”

公孙瓒有点意外,他走进屋中,在一片马屁声中看了看张飞的病情,又皱着眉头踱步而出,道:

“玄德,此人病得太重,汝可不要拿人命说笑。”

刘备自信满满地道:“兄长看好便是。”

等到日暮,那个獐头鼠目的唐周终于送回了金石斛,

刘备凑齐药材,不敢怠慢,抓紧叫人一边给张飞灌热水,一边煎药。

公孙瓒饶有兴趣地站在一边看刘备煎药,笑道:“玄德,当年汝便最是不喜经义文章,莫不是闲暇时都在偷学此道?

我可是爱汝之才,欲与汝共击胡贼,若汝沉迷此道,那为兄真是白跑一趟咯。”

刘备一边扇火,一边在心中默默回忆天书上的法门,好半天才发现公孙瓒在跟自己说话,不禁哑然道:

“兄长志在千里,远非备凡俗之人可比,可这时疫之祸,尤胜刀兵,

似张飞一般的猛健儿不生在报效朝廷的沙场上,却横死在乡野村舍的病榻上,岂不是可惜至极?”

公孙瓒点点头,道:

“倒真是如此,不过我之前听众人说,这大医张宝也治不得张飞之病——

张宝我虽然不认得,却认得其兄张角,那可真是个经天纬地、不容小觑之人,连他兄弟都治不好的病,汝真有把握?

我是怕汝出师不利,有损名望。”

药已经滚开,刘备把药汁倒在碗中,一边扇风让药冷却,一边小心翼翼地朝身后看去,

只见张宝盘腿坐在张飞榻前,依旧在默默祝祷,便压低声音道:

“张宝此人倒有一颗周济穷苦的赤诚心,只是手段有些不好,

所用者,不过是那跳梁小丑一般的江湖法门,愚弟这些日子行走天下,见得多了。”

公孙瓒的朋友同学圈子都是傅燮、王邑一样人品名望俱佳的士人或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大头兵,哪里知道什么江湖手艺,

他知道刘备素来聪颖,便又慢慢靠过去几分,道:

“汝是说,太平道用的乃是障眼法?”

“然也,”刘备小声道,“今天白日,我倒是已经拆穿了张宝之法,可救人为先,没有和他过多争执,

此人心性倒是纯良,以救治穷苦为先,可……”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头裹黄巾的太平道心中,不禁面露忧色。

夜已深,张宝水米未进,几十个头裹黄巾的太平道信众也水米不进,虔诚地围绕在张宝的身边盘坐,和张宝一起做法,所有人脸上都是一脸虔诚,竟无一个叫苦喊累。

“如此弹丸之地,竟有这么多忠心耿耿的太平道门人,想必那大贤良师绝非等闲之人,

张宝所说,这些障眼法都是其兄当年得见天书习得,再教授给他们,此人用障眼法召集了这么多信众,

幽州一地会有多少,天下各地又会有几人,这些人若是掀起一些风浪,怕是这天下都要为之震动。”

第9章 硕鼠

公孙瓒是官面上的人,经刘备一说也逐渐意识到了太平道的隐患。

这些教众各个意志坚定而狂热,要是真的拧成一股绳,在某人振臂一呼之下做些什么,恐怕要带来不小的麻烦,

更何况据他所致,这些年来大贤良师张角走遍天下,四处传道,信众弟子数不胜数,要是真的闹将起来,那便是天下震动的惊天大案。

想到这,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肃穆道:“玄德,汝说如何是好?”

刘备沉默了一阵,叹息道:“年景不好,时疫四起,太平道想要招募些教众是再简单不过,

我这医道若是能成,便能稍稍阻止太平道之扩张,

到时候若他们真有举事,以兄长之能,统率全县,定能等到朝廷大军支援。”

“说的也是啊……”公孙瓒微微点头。

只要能控制住黄巾军在涿县的蔓延,他们造反的时候别一上来就把自己先给挑了,那之后就有回旋的余地,公孙瓒对自己的武力非常自信,倒也不惧。

不过,如刘备所言,太平道最大的优势在他们的黄天符水能轻易招揽大量的信众,想阻止他们的蔓延,也只有看刘备的手段了。

“玄德,那边要看汝的了。”

刚才还瞧不起医道的公孙瓒现在反过来非常期盼刘备能眨眼间变成神医一枚,

他更是下定决心要好好笼络刘备,把自己治下的百姓重新拉回大汉微暖的怀抱——

当然前提是他真的能治好张飞的重病。

刘备肃然道:“谨遵兄长教诲。”

一副药下肚,张飞的病情还是那样,并没有像大家期待的那样一口下去便直接坐起来,

吴氏心焦如焚,不停地喃喃呓语:

“怎么办……怎么办……这四方神灵保佑,老身就这一个孙儿了,若是不成,也只好不要命了。”

张宝的额头上也是汗珠滚滚,他伸出食指中指在张飞前额一寸处悬了许久,不停地念着“顺者生男生女,逆者成佛成仙”、“黄帝力学三定律”之类奇奇怪怪的东西,

可念来念去,张飞依然在昏迷之中。

“哎,这小友只怕是救不得了。”

折腾到三更,张宝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颓然地摇了摇头,

一群太平道子弟也都是一脸悲切,纷纷跟着张宝一起站起来,朝张飞默默鞠躬,

吴氏见状,也意识到了什么,她喃喃地道:“连大医都治不了,看来………飞儿死矣!”

刘备坚定的摇摇头,道:

“非也,寻常人患病,服药也绝不是立竿见影,

何况张飞病得厉害,我观其脸色已经稍稍缓和,只要明日再来一剂,定能好转。”

张宝点点头,道:“也罢,也罢。”

他今日来主要是想露一手,救治张飞再引得县令瞩目,可今日已经被刘备识破关键,就算治好了张飞,也很难说服县令,

他还要周游各地招募信众,也不愿意在张飞身上继续耽搁时间,思来想去,他让唐周把剩下的金石斛都送给刘备,

刘备不知道晒干的金石斛能不能代替天书上鲜金石斛的作用,心里七上八下,紧张之色被张宝看在眼里,张宝顿时露出了些许笑容。

他压低声音道:“刘君,天命无常,非人力可以强行扭转,

汝既然得到天书,应该知道这个道理,

我和兄长、三弟创太平一道,便是顺天而行,汝有大才,何不加入我道,家兄若是高兴,自然会将他的天书也给汝一览。”

刘备微笑道:“多谢大医厚爱。”

张宝见刘备谢绝,脸上微微露出几分失望,

他行了个礼,拖着九节杖率领信众缓缓离开,围观的信众熬了许久,也都各自散开。

只有刘备和公孙瓒还在陪伴张飞,吴氏见大医也束手无策,只能不住的痛哭,还埋怨张飞不信太平道,所以大医的道法也全然无用,

见吴氏如此虔诚,刘备和公孙瓒也只能苦笑。

横竖张飞在昏迷之中,刘备和公孙瓒这对许久没见的老同学也开始闲聊起来。

“玄德啊,那黄帝力学第三定律是什么东西啊?”

“原来兄长也不知,我还想请教兄长一番。”

“这太平道满口有的没的,倒是厉害至极,也不知道从哪编出来的这么多东西。”

是啊,这用词跟当世全然不同,倒是跟天书上的有几分相像,难道这张角手上还真有一本天书?

可若是如此,他为何要做如此装神弄鬼之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突然听见张飞一阵响亮的咳嗽声,

吴氏连忙振奋精神,坐到张飞身前,只见张飞连声咳嗽,鼻孔里微微喷出几分灼热,刘备摸摸他的额头,却觉得已经没有之前的火热。

“成了!还真成了!”他振奋地道。

“什么成了?”公孙瓒也伸手去摸张飞的额头,他感觉张飞的体温确实在下降,不禁咦了一声。

“孩儿,孩儿汝感觉如何?”

吴氏趴在张飞身边焦急地道。

张飞连连咳嗽几声,虚弱地道:

“大母,孩儿腹中饥饿,想吃些米汤!”

“啊!”吴氏惊喜地差点跳了起来。

张飞自发病以来,胃口越来越差,昏迷这些日子水勉强能喝进去,却全然感觉不到饥饿,

这会他体温下降,又主动要东西吃,如何让人不欢欣鼓舞。

“好好,大母这就是做,还……还给汝做些肉食!”

公孙瓒在一边喜滋滋的抚掌而笑,道:

“还真有几分好转,看来玄德的药灵验,快速速再煎些来!”

县令开口,他的随从自然去忙活,不劳刘备下手,

刘备见张飞依旧虚弱,便让他静养,自己去帮吴氏准备些饭食,

还特意叮嘱吴氏这会不能放油荤、肉食,要等张飞稍稍恢复再说。

吴氏赶紧感激地记下,抓紧去忙活,又说把肉食献给两位贵客。

公孙瓒笑道:

“汝一说,我倒是也有几分饥饿,这肉脯宝贵,留给汝孙儿便是,

我和玄德自去捉几只硕鼠,退了皮,也是一番风味。”

作为大吃货帝国的先辈,东汉人尽管物质匮乏,却依旧开动脑筋,在尽量填饱自己的胃。

这个年代吃肉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穷苦人家能保证不饿死就不错,别说吃什么鸡肉、狗肉、猪肉甚至牛肉,

于是最广泛、最常见的肉类来源就变成了杀之不尽的老鼠。

因为猫没有大面积普及,汉代的老鼠成灾,

当年连大权臣霍光家里都堆满老鼠,根本不怕人,这四方的穷苦人家别的肉吃不起,便随便捉几只老鼠来果腹,

公孙瓒当年穷的时候也经常烧烤老鼠来吃,这几年混大了没有吃到,倒是有点怀念当年的味道。

“兄长,这老鼠吃不得,非但吃不得,还要尽力消灭,能控制鼠患,这时疫便能控制一半了!”

第10章 牵招

“这老鼠跟时疫有什么关系?”公孙瓒俊美的脸上满是疑惑。

他小的时候家里贫寒,经常和族弟公孙越一起出去捉老鼠烤着吃,美滋滋,从小到大从没有因为这个得病。

刘备之前也不知道老鼠居然有这么大的杀伤力,可天书中对老鼠的描写极其恐怖,远超其他害虫,说它能携带大量的细菌病毒,危害人间,

他虽然不知道细菌和病毒是什么,但天人都对它如此恐惧,这些肉体凡胎自然更是万万抵挡不了,自然要全力扑灭才是。

可惜母亲叮嘱,万万不能把天书的事情说出去,刘备也只能跟公孙瓒说这是自己总结的医道云云,

公孙瓒见刘备说的郑重,也不由得信了几分,

反正这老鼠破坏庄稼作物,消灭总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他沉吟一阵,道:“既然如此,我便去搜集些猫来助汝,

若是真有成效,我就上奏郡守,在全郡推广此法!”

·

张飞又喝了一碗药,休息许久,他已经渐渐有了几分生气,

刘备见他病情好转,和公孙瓒一起跟吴氏告辞,吴氏千恩万谢,说他日一定登门拜访。

刘备步行回家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

他匆匆回到家中,又看了几眼《赤脚医生手册》,这才恋恋不舍的放回木匣,合衣睡去。

他连续熬了两夜,真是十分疲惫,一直睡到正午才热的不甘愿地从榻上下来,揉揉眼睛,觉得自己好像复活了。

他走出卧房,只见母亲李进已经在织布机前忙碌,他面露惭色,赶紧过去跟母亲行礼,

李进温婉地一笑,道:“孩儿睡得可好,可曾饥饿?”

刘备在张飞家吃了一碗粟米粥,现在早就消化完,只得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道:

“母亲稍些,孩儿去做些饭食来。”

可李进却一把拉住他,坚定地摇了摇头,道:

“不许,吾儿是做大事之人,当远庖厨,否则让人看了,岂不笑话?”

“可……”

“你且坐便是。”

刘备的父亲早逝,刘备母子二人的生活一直非常清贫艰苦,

李进勤俭持家,织席贩履外织布种田也不耽搁,这才拉扯刘备长大,

少年时刘备经常和母亲一起操持家务,可这次回归,母亲一切大包大揽,全然不让他碰什么家务,这让他略感几分不适。

他看得出,母亲似乎对他期许颇高。

李进很快便烙好了一张胡饼,卷了酱瓜、烤肥肉、生杂菜,釜中还有热粥在翻腾,香气四溢,

她把卷饼递给刘备,突然神色一暗,叹息道:

“汝父在时,最爱吃这卷饼,我也因此做的熟练,也不知道多年不做,这味道可曾变了。”

刘备对父亲的印象已经十分模糊,从小到大,他很少听母亲提及父亲,

几次好奇询问,母亲也是顾左右言他,他还以为父母的感情淡薄,

这次李进说起时,竟眼泪摩挲,刘备忍不住询问道:

“母亲,父亲是如何人?”

李进轻轻擦干眼角的泪花,道:

“汝父乃顶天立地之人,连天人都……都……

哎,算了,且不说伤心事。”

她面色突然一正,道:“用了饭食,要好好读书,多访名仕,积累些名望。”

刘备挺直腰杆,肃穆道:“孩儿定不负母亲所托。”

话是这么说,刘备心里还是嘀咕,

母亲突然对自己的那股自信是从哪里来的,她真就相信自己能做出一番大事,光耀门楣,甚至振兴大汉?

“对了,母亲,您可听过黄帝力学第三定律?”

李进手上的筷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面色微变,道:“你是从哪听来的!”

刘备见母亲惊慌中还带着一丝愤怒,赶紧道:

“我给吴氏孙儿医病时,偶遇太平道大医张宝,他口中喃喃自语,念得如此符咒,难道还有什么玄机?”

李进显然极其震惊,她缓缓站起身来,在屋中来回踱步,刘备也赶紧站起来跟随,见她额上豆大的汗珠不管滚滚而下,不禁有些紧张,

良久,李进缓缓叹了口气,道:

“无妨事,你有天书在手,当不惧此妖人。

从今以后,再遇妖道时需格外小心,万万不可着了他的魔道。”

·

公孙瓒的效率很高,很快就叫人弄了十几只猫送到村中,

刘备叫公孙瓒出面通知全村,此猫能控制时疫,万不可侵害捕捉,

且猫肉酸臭难吃,若是谁敢伤害这些猫,县令定要论罪处置,举报者也重重有赏。

全村众人见公孙瓒和刘备居然义正言辞地在村里撒野猫,都是强忍着才没有笑出来,

他们心道这些肉食者真是蠢不可耐,原以为几只猫就能消弭时疫不成?

不止如此,刘备排众而出,开始兜售自己的喝热水理论。

“时疫乃是一种为不可见之邪灵所致,或附在虚空中,或沉浸在水土里,

因此,我等缺少灭此邪障之药,只得将水煮开饮用,饭前便后、劳作起卧后也要仔细以清水洗手,方可杀灭邪障。”

刘备自己也不知道细菌和病毒是什么东西,但根据天书上的意思,干脆把这些东西翻译成了更加浅显易懂的邪障,

可这仍是惊世骇俗,尽管有公孙瓒站台,众人还是不敢相信。

但形势比人强,这个年代朝廷的约束力大不如前,公孙瓒这样的靠北境方向的县令都拥有极大的权力,随便捏死几个非士族子弟跟捏死蚂蚁一样轻松,

所以尽管大家心里不信,但却没人敢公开顶撞,纷纷口称谨遵县令教诲,让公孙瓒的脸上很有面子。

公孙瓒亲手将十几只饥肠辘辘的猫放到村中,这些猫各个如闪电般飞驰而出,不久之后就传出了老鼠阵阵惊慌的叫声,

他轻轻捋了捋胡须,道:

“玄德,此地我便交给你了。

若能控制时疫,便是大功一件,到时候我定记得你的好处,到时候我在郡守面前也会多多提及你的名号。”

两人依依惜别时,公孙瓒手下的小吏快步跑到公孙瓒身边,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公孙瓒眉头微皱,低声道:

“玄德,你和一个叫牵招的小子认识?”

刘备点头道:“自小认识……”

他察觉到公孙瓒面色不虞,随即道:

“阿招活泼好动,但为人至诚,

当年吾家贫,织席贩履为生,阿招每每跟在我身后帮我搬运些东西,随我走街串巷,与我共同饮食,虽寒暑不避……

他年纪尚幼,若是有什么得罪之处,还望伯圭兄海涵。”

公孙瓒摆摆手,道:

“倒不是得罪我,只是我手下的儿郎发现他居然被张角收为亲传弟子,现在已离开涿郡,去寻张角了。”

这倒超出刘备的设想,

他回家第一天遇上牵招,那个小家伙急急忙忙离开,似有要事,

这几日因为给张飞治病而劳心,倒是没有询问牵招的情况,谁知道他居然已经离开了涿郡,

他隐隐感觉有些不妙,这些装神弄鬼的家伙,千万别把小牵招给带入魔道了。

第11章 黄天

送走公孙瓒,刘备迫不及待地找了村中人询问牵招的情况,

一个叫简韦的闲汉摇着蒲扇,略有些感慨地道:

“说来牵招那小子也实在辛苦,前年他母亲身染重病,他也不知道求了多少名医——

说实在的,咱们这巴掌大的地方哪有什么名医,几个月后,他母亲便一命呜呼。

去年冬日,他父亲又染了风寒,那小子跪在雪地里哭了整整一夜,

可老天仍是全然不顾,终究在开春时收了他父亲的性命。”

“哎,这都是命啊,

这小子从那时起便天天抱怨苍天不公,

前些日子更是癫狂,每每高呼‘苍天已死’这种混账话,

真不怕这苍天降怒,把他也一并带走了。”

在没有抗生素的年代,寻常的感冒就可能造成极大规模的杀伤,所谓名医的水平也参差不齐,

不客气的说,大多数名医还比不上赤脚医生的水平。

刘备默默无语,心道自己少年时,曾经多受牵招父母关照,

这次回乡,还没有去拜见,就听闻两位长者病逝的噩耗,

他谢过简韦,又想起一事,郑重道:

“简叔,如今暑热难消,邪障滋生,若疾病发作,则药石难救,平时预防格外重要,

我适才所说灭鼠、烧水等防疫之法,还请您格外牢记。

另外,那便溺之所亦要远离水源,家中也许经常点起艾草祛除蚊蝇,如此方可保……”

“咳,玄德,我突然想起来还要催我那孩儿去念书,便不和你聊了——

哎,我家那孩儿可没你这么好的出身,你倒是好好学学那经文,将来好给我家孩儿仔细讲述才是。”

简韦心道公孙瓒都不在了你一个小儿还敢装x,也不知道谁给你的勇气,

在他眼里,刘备和公孙瓒搞得这一套跟太平道的蛊术医道没什么区别,都是装神弄鬼的把戏。

想到这,他心里更是酸溜溜的。

要知道,东汉末年的汉室宗亲虽然比猫都多,但赵……

啊不,刘这个姓也不是你想姓就能姓的。

汉高祖刘邦的大小灰孙子们都不用承担劳役,逢年过节或者皇帝心情好的时候还能接受点封赏,

而东汉后期为了增加皇室的力量,更是让宗正卿把所有的皇室宗族名单都列入属籍,几十万人安排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想冒充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虽然当年刘备几乎要饿死,但用汉室宗亲的名号出去求个学,还是让老师感觉很有面子的,

而简韦的儿子就不行了,谁让你穷还不姓赵,呃是不姓刘,就老老实实在家种地就行了。

嘿,老子就是不信你那一套什么鬼防疫之法,你能奈我何?

·

刘备听说牵招的父母去世,于情于理都应该去拜见,

他回家跟李进说了,李进也埋怨自己居然忘了跟儿子说起这样重要的事,赶紧收拾了一些香火,叫刘备去牵招父母的坟前祭拜。

提起牵招加入了太平道,李进更是一脸忧色,道:

“孩儿,另外两本天书,你可读了?”

刘备摇头道:“这本《赤脚医生手册》便博大精深,难以琢磨,那本《十万个为什么》一打开就是些奇奇怪怪的天人语言,更是难以捉摸……”

李进正色道:“若是晦涩,越是天人之精要,

汝学天书,又不是真为做个医者,

今日起,三天书需一齐研读,听懂了吗?”

刘备赶紧点头称是。

牵招的父母的坟冢在自家宗族的祖坟围绕之下,并不像刘弘之墓一样孤零零的,

刘备找到二人之墓,小心拜祭,默默祝祷,希望二人在天之灵保佑,不要让牵招陷入太平道的魔道之中。

“阿招已然不幸,求苍天垂怜,不要再苛待于他!”

刘备慢慢祝祷,虔诚地在牵招父母的坟前磕头,并把带来的香火一一烧化,

他实在是担心牵招现在的情况,天人暗示的黄巾之乱十有八九就是太平道所为,他们势力庞大,一旦发动,一定是震撼天下的大乱,

自己身为汉室宗亲,责无旁贷要投入抵抗太平道的战斗之中,若是在战场上和牵招正面抗衡……

哎,只能求老天保佑了。

刘备又拜了拜,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他还没回头,便听见了一个少女幽幽的叹息声。

“哎……苍天若有灵,又何至于此!”

刘备慢慢转身,只见身后正站着一个身着淡青色襦裙的娇小少女,

女孩儿的头发披散,面容慵懒,

也不知道是不是妆容的原因,她一张娇小的面孔白的晶莹剔透却不显凄惨,朱唇淡红小巧不显妖艳,似邻家小妹,更如大家贵女,倒让刘备略略有点呆滞。

“您是?”

女孩儿微微欠身,缓缓走到牵招父母坟前,从袖中拿出一些纸钱,就着刘备点燃的火焰烧化,闭上眼睛默默祝祷,

良久,她才睁开眼,叹息道:“足下可信苍天?”

这年代天人感应的学说大行其道,在人们对世界朴素的理解中,万物都是在天的旨意下运行,谁敢说个不字,

刘备虽然一时摸不清女孩儿的路数,却缓缓站起身,坚定地点点头,道:

“自然相信。”

女孩儿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湖水般清澈的眼眸里慢慢染上了一层雾气。

“我曾经也相信,但现在,我知道苍天已经死了。”

刘备心中轰的一声,他想起简韦描述牵招父亲病逝时,绝望的牵招也曾经高呼“苍天已死”,

现在女孩儿又来牵招父母坟前祭拜,显然双方有一定的联系。

“太平道?”他试探着问。

女孩儿轻轻点头,微微吸了几口午后灼热的空气,缓缓开口道:

“听闻,足下的手中亦有天书?”

女孩儿这么说,刘备更是确定她的身份,

定是张宝返回之后跟她说起此事,都怪自己当时不慎,居然让张宝看到自己在看天书。

“能告诉我,你的天书写的是什么吗?”女孩儿静静地问道。

她身材娇小,比刘备足足矮了两头,

可她娓娓道来,居然让刘备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威压,竟不由自主的感到一分恐惧,不敢和她正面对抗。

“此事不知从何说起,我手中并无天书。”

刘备一边说,一边全神贯注做好抵抗之态,

可那个女孩儿也并不生气,她微微颔首,道:

“也罢。”

她又上下打量刘备一番,道:

“妾名甘瑶,太平道中人,若君得天书,还望借瑶一观,瑶必有重谢!”

说着,她轻轻踏步,让刘备瞠目结舌的一幕随即出现——

只见她娇小的身体朝后轻盈跃起,襦裙抚动,长袖飘飘,顷刻间便和刘备拉开了距离。

“玄德公,妾定会再登门求借天书,还望莫要推辞!”

女孩儿的声音远远传来,竟久久不绝,引来一群人驻足瞭望,

有人说那是山精,有人说是鬼魅,还有人干脆说是天上的仙子下凡了。

第12章 天刀

肌肤如玉的少女翩翩而去,逐渐消失在了刘备的视线里,

这会他才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居然已经满是冷汗。

因为天人和母亲的警告,刘备早就在心中以太平道为假想敌,表面上自然也不会给太平道的信徒太好的脸色。

还是修为不足啊……

之前和张宝的针锋相对实在是有些不智,若是张宝起了杀心,公孙瓒和护不住自己。

毕竟现在太平道已经做大,门下的能人异士无数,信徒规模十分庞大,

刚才那个叫甘瑶的女子虽然看似弱不禁风,却有那来去如风的惊人本事,若是趁夜来暗杀自己,可万万躲避不过。

回家的路上,刘备陷入了短暂的顾虑和彷徨之中,他现在人微言轻,连小小的村寨都号令不了,万一张宝率领大量弟子前来叫他交出天书,可如何是好。

不行,还得回去苦读,掌握那天书的精妙才是。

·

被吓成狗的刘备当然想不到,张宝现在也顾不上什么天书,

他比刘备更狼狈,更惶恐,甚至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如漏网之鱼,就恨爹妈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了。

他那天从张飞家败兴而归之后,打定主意要把天书的事情告诉张角,由大哥来定夺该如何处置,

只是张角云游四方,这会据说已经跑到了并州,

张宝一边派人去给他送信,一边开始在自己的信众之中挑选高手,

决定只要接到张角同意抢夺天书的命令,就立刻对刘备家发动突袭,把天书控制在自己的手上!

“那刘备是汉室宗亲,宗族虽然败落,但人数众多,势力庞大,

若是我等突袭刘备,必然要掀起大浪,故必选求这幽州地界最好的杀手刺客,务求一击而中!”

张宝觉得自己的思路是对的,突袭一个汉室宗亲是件大事,有可能会暴露太平道的大计,

但天书在刘备的手上毕竟是个隐患,所以一定要听听大哥的意见,

在大哥的命令传来之前,他要做的只是寻找一个最强的刺客,为之后的大计做准备就行,

这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战略,只是万万没想到老天居然给自己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他的弟子唐周是个办事效率非常高的人,当天跟张宝回去的时候,就已经吩咐各弟子抓紧去物色几个武艺高强的好汉,最好是万夫莫敌,又悍不畏死的人物,

可门下几个得力的弟子都不是悍勇之人,再加上好多人都没胆子对汉室宗亲下手,

一来二去,有个人居然脑子一热,把这件事外包给了附近的一伙著名的山贼。

唐周听说手下弟子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买卖包给了一伙山贼,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山贼人多嘴杂,突袭汉室宗亲这么刺激的消息肯定藏不住,

若是消息传到了朝廷的耳朵里,公孙瓒顺藤摸瓜冲着太平道杀来,只要太平道都要被连根拔起。

“你们这些混账,真是要气死老子吗?”唐周跳着脚道,

“程志远,此事如此解决,你今天必须给我想个章程,

若是让大医知道了,定要杀你满门!”

黄巾弟子程志远农夫出身,虽然忠勇,但着实没太有什么脑子,

见唐周气成这样,才知道自己的好心给大医添了麻烦,

他用不太灵光的大脑思考了一阵,想出了一个让后来张宝魂飞魄散的主意。

“哼,唐周真是小题大做,现在最多也就那山贼头目一人知道,

我今夜就把他匡来,一刀剁了他,既能解决这种问题,又能找朝廷要一笔赏钱,

嗯,就这么办。”

程志远暗自夸赞自己实在是天才,

他的执行力非常好,当天就派人去给山贼的头目周仓送信,让他务必来商量一下后续的酬劳问题以及具体的作战方案,

听说山贼的头目周仓是个万夫莫敌的猛人,程志远不敢怠慢,自己让自己的小弟们各自埋伏好,准备好短刀和木棍,周仓屁股还没坐热,一帮人就呜呜泱泱的杀了出去,

周仓猝不及防,一脚踢飞面前的案牍,又抄起一块木板左突又突来自卫,

可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他就肯定被程志远的小弟包围然后乱刀砍死,

张宝突袭刘备,夺取天书的秘密自然也可以保全,

可乱战之中,周仓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大哥救命!!大哥救命啊!”

“哈哈哈,喊大哥救命,喊汝父都没有用!”

程志远发出了憨憨的笑声,他亲自提起刀,回忆了一下周仓的人头好像被朝廷悬赏不少,更是开心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斩了这厮,秘密得意保全,还能给朝廷要些赏钱,大医应该不会怪罪我才是。

“让开,我亲自斩了这厮!”

这是程志远人生中最后一次开口,因为紧接着,他被眼前的一副诡异的画面惊得说不出话来,

清朗的月下凉风习习,一个九尺巨汉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一群太平道信众的身后,

他脚步轻盈,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却依旧像黑夜中的萤火虫一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这个巨汉一身粗布麻衣,足踏一双草鞋,浓密的胡须约有三尺,被夏夜的夜风吹动,美感十足,

他仿佛视众人如空气一般,大喇喇的走到了程志远的面前,一双冰冷的丹凤眼中毫不掩饰地露出了浓浓的嘲讽之意。

“鼠辈啊……鼠辈。”

他浑厚的声音慵懒,却给人以说不出的威压感,似乎得到这个人的保护,千军万马都可不惧,而跟他对抗,有天王老子保佑必死无疑。

程志远刚想再说些什么,突然感觉自己脖子一阵生疼,感觉身体好像飞了起来,然后眼前就是一片惊人的血红!

“好刀法……”他想开口夸赞,可说什么也发不出半分声音了。

“大哥啊,大哥啊,幸亏你跟来了,我差点就被这些鼠辈杀了啊……”

一群太平道信徒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纷纷横尸满地,

逃出生天的周仓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把抱住那巨汉的双腿哇哇大哭,

巨汉冷笑一声,道:

“汝自找的,这群装神弄鬼的家伙,与我等绝非同道。

汝居然为了那些许钱粮,就要帮他们做事,实在让我面上无光,

别叫我大哥,我没汝这样没有出息的兄弟。”

周仓大惊失色,赶紧连连磕头,很快便磕地满头是血。

“大哥,大哥,千万不能弃我而去!

我是猪油蒙了心,我是猪油蒙了心,您千万不能走啊!”

那巨汉见周仓这样的汉子哭的如此伤心,倒也是动了恻隐之心,

他低下头拉起周仓,如果这时候还有观众,一定会惊奇的发现,月下那张长须大脸居然如此年轻。

“好男儿,哭个甚,这群太平道贼人,为何要杀你?”

“小弟属实不知啊!”

巨汉沉默了一阵,道:

“是了,他们要汝从一个汉室宗亲的手里去抢天书,又担心你把事情说出去……

唔,难道世上还真有天书这样的东西。”

周仓振奋地道:“若是有天书,一定是大哥的!”

“说了不要叫我大哥。”

巨汉有些不悦,“能拿到天书的人,就能主宰天下,

我对天书没什么兴趣,但我不能让一群无用的鼠辈掌握天书。

太平道的首领叫什么来着?”

“张角,呃,本地的首领是他的二弟张宝。”

“好,我这就去取他人头来。”

周仓大惊,慌忙道:

“大哥,三思啊,太平道人多势众,我等,我等还是难以对抗啊啊……”

“说了不要叫我大哥。”巨汉轻蔑的一笑,“不用你们去,我自己一个人就绰绰有余!”

第13章 古今

刘备浑然不知道张宝已经被一个非常可怕的家伙盯上,

他飞快的跑回家,稍作休息,准备沐浴更衣,抓紧时间继续研读天书。

这个年代没有自来水,沐浴更衣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好不容易把自己洗香香,刘备又花了好大功夫整理好衣衫发誓,带好发冠,将第二只盛放天书的木盒取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案牍上。

“《十万个为什么》,唔,这书名还真是奇怪。”

这盒天书共分为十二卷,封面比《赤脚医生手册》绚烂的多:

橘红色的封面最上方绘有三个衣着特别,打着红旗高举一本小册子的青年男女,三人手中的小册子金光闪闪,如太阳般散发着万丈豪光,

封面的中间写有“十万个为什么”五个大字,五个大字下面则用橘色的字体写了“shiwangeweishenme”这几个刘备根本看不懂的符号,

再往下的图画更是匪夷所思,刘备只看出有个人正面对一面墙一样古怪的东西,却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缓缓打开书页,刘备又看到了那熟悉的语句。

“人们为着要在自然界里得到自由,就要用自然科学来了解自然,克服自然和改造自然,从自然里得到自由。”

“我们有志气,有能力,一定要在不远的将来,赶上和超过世界先进水平。”

“备战、备荒、为人民!”

何等的慷慨和霸气,真不知是何人能说出如此气壮山河的语句,

光是这睥睨天下的豪情就绝非寻常人可以企及,

刘备抚摸着书页,不禁热血燃烧,心道天人赠书于自己,定是要让自己做出一份轰轰烈烈的大事,

现在大汉衰落,民怨沸腾,又有大灾连年不断,外敌频频入侵,眼看就要到了崩溃的边缘,

想要重兴这汉室江山,靠自己这个贫寒卑微的边缘宗亲肯定千难万难,

但刘备对天书暗暗发誓,不管再难,他也会坚持到底,不死不休。

天书的第一篇叫“为什么我们的计数和记数的方法大都是十进位制的?”

这篇文章仔细讲述了一二三四如何与1234对应,又讲述了如何用十进位制满足生活中大大小小计算的需要,

刘备读得津津有味,不禁陷入了这些迷人的数字游戏之中,

之前读《赤脚医生手册》的时候,他还因为段落都是横着从左往右写而颇为不适,

可读这些数字时,他真心体会到了横着板书的优势,更为段落之间各种不同的标点符号而赞叹,

要知道刘备的学的上古圣人教诲大多数没有句点,博大精深的文化导致一句话往往能解释出许多不同的意思,有了这些句点符号,便大大减少了这些问题,

他读得津津有味,可快读到最后时,一行字突然映入眼帘,却着实吓了他一个哆嗦。

“过去我国所有的杆秤,就不是十进位的,它是以16两为一斤,计算起来比较麻烦,

所以现在全国都改用10两制了!”

过去?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啊。

他赶紧跑出屋去,只见母亲李进正在准备饭食,他惊慌地问道:

“母亲,这一斤是几两?”

李进先是一阵愕然,见刘备表情郑重,也正色道:

“自是十六两,怎么了?”

十六两……过去?

他飞快跑回屋中,快速翻动书页,只见一个个闻所未闻的名词纷纷跃入眼帘:

计算机、长江大桥、乒乓球赛、卫星、车床……

这些东西都不存在于当下,自然可以为认为是天人之物,

可刘备心中却突然有了一个预感,让他再也顾不上对天书的虔诚,开始疯狂从最深处寻找答案。

一本本天书中屡次提到一些年号和名称,却没有对历史轨迹的正面书写,

直到翻到第十四本,也就是最后一本时,刘备眼前一亮,他颤抖着手,捧起书本,缓缓读出了上面整齐书写的小字。

“为什么现在我国医学中有中医和西医?”

“《内经》是我国2000多年前编纂的一部医书,也是我国现存最早的中医理论著作之一……”

“东汉末年民间医生华佗,已经可以用麻醉做剖腹术……

晋代人编撰的《脉经》将人的脉象归纳为24种……”

“西汉张骞出使西域起……”

看到张骞,刘备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难以置信的坐在了地上。

他不知道华佗是谁,却哪能没听说过当年出使西域、抗击匈奴的博望侯张骞?

西汉和东汉……

这应该是因为都城长安和雒阳分列东西而称,

从书上看,大汉经历了漫长的岁月,终究没能千秋万代,而是成了历史上的一个名词,

如果张骞所在的时代是西汉,那现在这个天灾连年,动荡不堪的时代,难道就是所谓的东汉末年?

是了,后面还有晋,还有其他朝代,多少年的岁月就这样弹指间便从书上流走了!

原来这是数千年后之人所著之书!

但是……我为什么能读到这种东西?

难道千年之后的人能穿梭古今?

年轻的刘备已经彻底陷入了蒙圈和彷徨之中,他万万没想到所谓的天书居然是数千年后之物,没想到自己已经成了“古人”,

他有千言万语想问那个天人,啊,现在应该叫那个数千年后之人,

他想问问他,自己在历史上到底扮演怎样的角色,值得被书录进书籍,还让他这个在时间的长河中旅行之人念念不忘。

还想问问,大汉到底会迎来怎样的命运,

数千年后,无数健儿埋骨黄沙,

这个强盛一时,睥睨天下的中原大国,还能否继续焕发祖宗强大的生气。

“黄巾之乱,刘备、关羽、张飞、曹操孙权赵子龙,

这样一切都不是神的预言,而是真实在历史中留下名号的人物!”

他起身背着手走来走去,一阵兴奋,又是一阵彷徨。

东汉末年……

看来自己也没有阻止大汉的灭亡,难道是因为黄巾之乱?

很有可能,太平道已经成了气候,甚至有可能前汉的绿林赤眉一样,成为改天换地的重要存在,

想到刘秀曾经是绿林赤眉的合伙人,刘备不禁大皱眉头——

难道历史上,自己是加入了这支装神弄鬼的乱军,才获得了如此巨大的名头?

“不行啊,我刘备大好男儿,岂能和那些人为伍?”

他正嘀咕着,李进匆匆进屋,道:

“备儿,先把天书收好,吃些东西,这防疫之事既然是你主持,便要勤出去走动些。”

刘备颓然应了一声,垂头丧气地把《十万个为什么》装进木匣,随手扔进床下,

李进眉头微皱,道:

“孩儿,你这是做什么?”

刘备叹息道:

“母亲,你可知我等都是古时之人,天命早已注定我等之归途,

大汉将亡,便是使劲浑身解数却也无可奈何了。”

他本以为李进听了这惊世骇俗之语定然会惊讶不已,没想到李进先是面色一沉,继而缓缓地道:

“这个汝父在时便已知晓,汝可知,大汉是亡于何时?”

“今上登基以来,再开党锢、重用宦官、镇压名仕、卖官鬻爵、大败于鲜卑,

现在民怨沸腾、时疫四起,若是再有妖人为乱,则大汉……四百年基业将毁于一旦也。”

李进摇摇头,道:

“若是命中注定,则大汉败亡,最终是亡在你为天子之时!”

第14章 往事

这绝不可能!

尽管早就想和母亲好好聊聊所谓的天人之事,但刘备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得到了这样的答案,

一时间,他有些恍惚。

自己不是光武之后,这大汉的皇帝便是换了数千人也不一定能轮到自己,

如果真的轮到自己,那岂不是天降大任于己,当励精图治,重整河山,怎么能让大汉灭亡在自己的手上!

“不可能,母亲,您一定是吓唬孩儿!”

李进眼眶微微发红,她一双因操持家务而格外粗糙的手缓缓放在刘备的肩头,轻声道:

“十多年前,汝才五岁时,鲜卑寇边,我和汝父并肩投身行伍,为国而战,

也便是在那时遇到一个迷路之人,自云自二十一世纪来,来此寻找一个叫刘备字玄德的涿郡人。”

“当时我和汝父都心中大惊,却不敢透露汝之所在,只能跟那人说从没听过刘氏中有刘备之名号,天人又问了黄巾之乱、十八路诸侯等等,我等皆闻所未闻,

他当时颓然无计,像连遭打击一般瘫坐于地,说大汉要亡在刘备的手上,他自二十一世纪来,就是为了辅佐刘备,扶大汉最后一把。”

李进说的跟那墓穴中天人的自述基本相同,刘备睁大眼睛,迫不及待的问:

“那后来呢?”

“后来天人和汝父并肩作战,两人便击退鲜卑大军,

战后天人赠天书三卷于汝父,言此间少了一种叫wifi的神物,令他魂不附体,难以久留,本想一走了之,

因与汝父相识,他又起了再扶大汉一把的念头。”

回忆当年事,李进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和愤恨,刘备听说天人留下和父亲并肩匡扶大汉,却与墓穴中所说不同,

他大惑不解,可见母亲神色激动,又不敢询问。

李进又长叹一声:

“后来天人终究走了,只说这大汉天下,要靠刘备。

汝幼年时,我还一直期盼天人所说之刘备另有其人,

与其让你受尽波折最后劳而无功,倒不如让你声色犬马,平庸度日,

可汝是刘弘的儿子,汝父惊才绝艳,勇而无畏,我又怎能在他故去之后,把汝教成这副样子?

所以我送汝去游学,数年不令汝归乡,就是想着,说不定天下大乱时涿郡又蹦出一个刘备,

可听说汝蒙师长赐字‘玄德’,当时我便知道,被苍天选中的那个人,就是你……”

说道此处,李进已经泣不成声,

她何尝不想让自己的骨肉逃脱那历史的轮回,平平静静做一个声色犬马的普通宗亲,

可她终于不忍心自己惊才绝艳的夫君有个庸庸碌碌的儿子,所以,她还是将刘备送上了历史的轨迹,

此刻吐露真相,又回忆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李进一时失语,千头万绪纠结在一处,呜地一声哭了出来。

“母亲莫哭!”

刘备赶紧跪倒,肃然道,“孩儿不知道史书上的自己是贤是愚,可孩儿对母亲发誓,既受天书,此生当为大汉奔走,至死方休!”

“孩儿不怕劳而无功,孩儿有天书在手,便是天命压身,也定能逆天改命,重造大汉。”

这不是为了大汉,而是为了母亲殷切的期待。

刘备在心中暗暗告诉自己。

知道自己原来是古人之时,刘备一度有些恍惚,有些迷乱,可听完母亲的诉说,他随即雄心斗起。

我刘备不知道为何有幸做了皇帝,但既然我有这个机会,就要从今开始苦苦经营,说什么不能让大汉灭亡在我的手上,

哪怕……哪怕我不成,有个贤明之人能辅佐我、继承我,我也心甘情愿!

他把拳头慢慢攥紧,眼神中的坚定冷峻非常,李进见刘备的表情如此坚决,也终于停下了抽泣,她快速用袖口擦干眼泪,正色道:

“好孩儿,如此方为刘弘之子!”

李进的话信息量很大,刘备一时之间还真有点消化不了,原来自己的父母早早就知道天人乃千年后之人,更稍微知道一些历史的走向,

有母亲的帮助,再加上千年后的书册,刘备还真有点信心,不过他很快又想起一个问题。

父亲和天人两人对抗鲜卑的大军?还把鲜卑打了回去?

天人答应帮父亲匡扶汉室,为何最后又悄无声息?

模糊的记忆中,父亲是一个身材消瘦的纤纤文士,这样的人和一个千年之后的人联手,能以二敌千,这是什么神仙武功啊……

刘备隐隐有些期待了。

“母亲,天人送给父亲的天书何在,能否给孩儿一观?”

李进微微有些惆怅,道:

“汝父得到天书不久,鲜卑趁夜偷袭,用了火攻,在那个黑夜天书不知去向,也不知有没有毁于大火之中。”

她的眼皮轻轻跳动几下,吞吞吐吐地道:

“乱军之中……算了,这个以后再说吧。”

最期待的天书居然不知去向,这让刘备有些错愕,当年和鲜卑大战之地不远,莫不是天书辗转到了太平道的手里?

唔,要是那天书上只写着那些装神弄鬼的伎俩,那不要也罢。

刘备既然以当皇帝为奋斗的课题,自然要搜肠刮肚,想想先贤的成功经验,但仔细想来,确实没什么东西可以参考。

始皇帝奋六世之余烈,而真正算白手起家的也只有刘邦和刘秀两个人,再仔细想想,刘备似乎发现了两个先人的共同特点。

第一,他们赶上了天下大乱这个契机;

第二嘛,就是要在天下大乱之前手上就有一定的力量,不然大乱之中自己还是白身一个,也颓然只能跟着历史的大潮流动,全然没法参与天下的争夺。

正史上的刘备在黄巾之乱的时候还是最不起眼的杂兵,在天下豪杰纷纷成名的时候才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吏,错过了最风起云涌的时机,才步步受挫,最后功败垂成。

而现在的刘备既然知道天下将乱,自然也起了效仿祖宗,抢先积攒实力的念头。

他很快想到,天人留下的字迹中也提到了张飞,说不定就是被自己所救的那个威武少年,若是有他追随,自己便如虎添翼,

哎,可惜阿招偏巧在这个节骨眼上去跟了太平道,也不知道这太平道还有多久变乱,

若是阿招身陷其中,岂不是凶多吉少。

刘备一边吃饭一边暗暗思索,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放下碗筷,郑重地道:

“母亲,不知这刘氏宗族可否为我助力?”

李进缓缓咽下口中饭食,慢条斯理地道:

“那些忘恩负义,自高自大之人,有什么指望的,

除非他们求你做家主,否则还是不要跟这些人过多来往。”

家主嘛……

刘备之前还真没有往这个地方考虑,他仔细盘算一阵,试探着道:

“若是我做了家主,母亲不会生气吗?”

李进轻蔑的冷笑道:

“若是要当皇帝的人,做个小小的家主又有什么大不了,

尽管去便是,只是千万莫要对那些族中老人谦恭客气,那些人,一个都不配。”

第15章 黑猫

刘备宗族和刘备家同在一个村中,却每家每户比邻而居,自恃身份,和平民黔首居住的区域隐隐保持一段距离,

这两块区域,正好是以刘备家为分界。

刘备从小就很奇怪,为什么家中那些人不愿上门与他和母亲叙话,导致他童年的生活都是和黔首家的孩子一起嬉闹,

原因绝不是因为他们看不起刘备家贫,

也不是因为李进孀居在家,怕寡妇门前是非多。

他们每个人,无论大小,看李进母子的眼神中都带着深深的敬畏,甚至是恐惧。

李进虽然穷,却依旧高高在上,能用颐指气使的姿态号令刘家众人,

穷的织席贩履的时候,刘家有人想要资助母子二人,被李进一个眼神吓退,屁都不敢放一个便跑远;

家族中别的孩子嘲笑刘备没了父亲时,李进只要咳嗽一声,包管这孩子第二天就被打的皮开肉绽哭声震天;

刘备要求学需要钱粮和士族的关系时,李进也只是使唤奴婢一样唤来刘备的两个叔父,他们便点头哈腰地回去凑钱,便是家中夫人不愿意也不行。

就算他们有啥罪状,也不至于全族被使唤成如此模样,

有时候刘备隐隐觉得母亲是个绝代高手,可看母亲拿锄头都颇为费劲,又不像高手的模样。

哎,总之母亲的秘密太多,若是她不愿说,身为人子也不好多问,

刘备默默收拾好碗筷,又把天书拖出来,继续研读。

解开心结,他对天书的理解似乎又上升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尽管这对他理解远远超过这个时代的文明并没有什么帮助,却能让他从字里行间感受到那个文明的绚烂和美好。

这是数千年后的世界模样,并不是虚无缥缈的仙法,而是真真切切可以达成的目标,

书上的内容,正是天人对那千年来绚烂学问的总结,是对这个世界崭新的认识,治国安邦的高明学问。

刘备竭尽全力认真读书,心态已经从最初从上面搜刮些奇异法门变作学习些先进的理念学识,

这上面的每个字句都不是当世名师可以教授,

《十万个为什么》的每个篇章似乎都给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让他倍感鼓舞,更是忘记了疲倦。

读到深处,他似乎感觉圣人的文章也味同嚼蜡,甚至感慨自己为什么会花这么多年的时光去学这样无趣的东西。

在家宅了三天,刘备想起自己眼下不应该太沉浸于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中,

既然知道天下将乱,他就要去做一些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宅了几日,村里依旧风平浪静,只是多了三三两两的野猫,瞪着好奇又警惕的眼睛扫视着路人,

一只浑身漆黑如炭的野猫好奇心极强,甚至壮着胆子喵喵叫,希望从刘备那里讨一些食物。

刘备见几只猫似乎比前几天肥硕了几分,想到自己在当宅男的时候,这些猫连日奋战帮村中消灭了不少的鼠患,刘备很是开心,

托公孙瓒的福,尽管村中的人对推行那套所谓的防疫之法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但一时半会还没人敢随意欺凌这些精灵般的小东西,

毕竟公孙瓒走之前说了,若是有人敢随意欺凌这些野猫,定有重罚,举报伤猫者甚至有赏,

大家都不想因为闲的难受而变成他人改善生活的经费,又觉得这些猫对控制鼠患确实作用不小,也就没有把他们当成蛋白质的来源。

那些野猫一开始还非常谨慎,

可几天下来,见村里众人居然绕着他们走路,也渐渐胆大起来,

捕鼠之余,还闲的没事大胆靠近人群,希望能侥幸获得一些食物。

那只黑猫黑的惊人,意外的浑身都是萌点,刘备弯下腰,笨拙的学了几声喵喵叫,想让黑猫爬到他的手上来,

可黑猫看到他的大手空空如也,恼火地瞪了他一眼,高傲地昂起头潇洒的走开,全然不给刘备半分面子。

“喂,别走啊!”

好歹是因为老子你们才能生活的这么悠闲,给点面子好不好。

刘备下意识地伸手去抓猫尾,感觉到威胁的黑猫尾巴一挑,迅捷的快速逃走,径直钻到一人的肩头,挑衅般地冲刘备喵喵大叫。

“刘兄似乎很喜欢这只猫啊!”

刘备一抬头,看清那人的面容,不禁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那只黑猫栖身的那人是一个一身白衣飘飘,肤白如雪的翩翩美人——

正是那日跟自己有一面之缘的太平道教众甘瑶。

跟上次见面相比,她脸色憔悴了几分,一双大眼清晰地布满血丝,似乎已经许久不曾睡眠。

上次她翩然离开的时候管刘备叫“玄德公”,这次开口就是刘兄,似乎特意拉近关系,

刘备可不敢跟这个身负绝技的太平道美人亲近,他一边缓缓后退,一边拱手行礼,道:

“有礼了。”

甘瑶错愕地笑了笑,伸手逗弄着肩头的黑猫,微微叹息道:

“刘兄何必如此——小妹此来,倒是请刘兄略帮个忙。”

她欠身恭敬地行礼,补充道:

“绝对跟天书没有半分牵扯,刘兄尽管放心。”

呼,你倒是早说。

只要不牵扯天书的事情,刘备还是很愿意跟这个美人聊聊天,

可又想到她终究是太平道人,万一是张宝施展的鬼蜮手段,只怕不好。

呃,如果是美人计,倒是有点将计就计的机会。

“不知道甘娘子有何吩咐,刘备本领地位,只怕帮不了太平道的忙。”

甘瑶叹了口气,道:

“大医的手段,只怕帮不了我,

他知刘兄用妙法真把那张飞救活,不胜钦佩,所以小妹遇此为难,特意来寻刘兄帮忙。”

“嘿,这话说得,”刘备大胆的嘲弄道,“都说大贤良师手段变化无穷,汝身为太平道人,居然还不信天师手段?”

甘瑶认真地道:

“那些手段,也只能骗骗愚民,收揽些人心,

非但是我,太平道中不信者不在少数,便是足下之友牵招,也未必真的相信大贤良师的手段。”

这倒是大出刘备的意料。

“那为什么还相信张角,愿意为他驱使?”

“既然如此,汝等为何还要受张角驱使,与他一起蛊惑民众,难道是要造反吗?”

甘瑶的玉手轻柔的抚弄着黑猫的脖颈,黑猫发出一声声舒服的叫唤,慵懒地贴在她顺滑的脸边,根本没有感受到这有些绷紧的气氛。

甘瑶沉默了片刻,缓缓地道:

“当年高祖斩蛇起兵,自称赤帝之子;

光武起兵,谶言大起曰‘刘秀当为天子’;

更早的陈涉更是亲自埋帛书于鱼腹,以天命安定人心。

他们麾下能人猛士无数,留侯、酂侯、淮阴侯一般的天下英杰,难道便真信这鬼神之说?”

“当今天子无道,天下将乱,我太平道聚集民众,效法先贤,又有何不可。”

第16章 求援

这是没有把我当外人,还是……

还是准备说完就拿我灭口?

刘备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苦笑道:

“没想到尔等竟然有如此抱负,当真佩服佩服。”

我就说嘛,张宝那点手段,只能骗骗那些无知的愚民,若是大规模的障眼法,非要不少人里外配合才是,教中定然有不少人知道所谓仙法神术的真面目,

这么看,那天人提示的黄巾之乱还真的就是这帮人。

“我姓刘,汉室宗亲,甘娘子不会想拖着我帮你们造反吧?”刘备苦笑道。

甘瑶摇摇头,道:“我等虽借巫蛊之术,却行吊民伐罪之事,

刘兄是汉室宗亲,若是愿意加入我等,共除昏君,我等定然倒屣相迎,

但若刘兄不愿,太平道也不会强迫。

小妹此来,只是想借刘兄之医术,去救治一同道中人。”

“你都说了你们想造反,还让我去救你们的人……

若是将来汝等为乱,便是我医好之人挥刀冲我砍来,岂不是自酿苦酒,荒谬至极。”

“若不是民不聊生,只怕也没有多少人愿意信我们的太平道,

放心吧,这些教众都是最老实不过的汉子,与足下又是临乡,若是治好了,他一定会感念足下之恩德,说不定以后便不信我们太平道——

这不是足下想要的吗?”

“唔,看来看去,还真不知道你是哪边的?”

甘瑶肃然道:

“我只求天下太平,万民饱暖,

若是刘兄能……嘿,算了,谁当皇帝,也不可能让万民饱暖,

我还是求圣天子在朝,这苦弱民众能过些好日子吧。”

任由甘瑶怎么说,刘备作为汉室宗亲,还是不能同意去给太平道卖命,

但甘瑶表示愿意资助刘备三千钱作为诊费,刘备只好勉为其难答应了。

他从小的生活很是困顿,靠着母亲一个人支撑和宗族叔父的支援日子还是过得苦巴巴的,这三千钱虽然不多,但却能有效解决母子二人的生活困难,

说不定可以跟村里的闲汉简韦那样过上一日吃三餐的奢侈生活。

刘备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不是因为贪财,只是因为救人的执念使然,而且这样还能削弱太平道的家底,也算是为大汉做了一份贡献。

·

白鱼村跟刘备居住的刘公村只隔了一条河,刘备和甘瑶徒步走去,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场面无聊地让一直蹲在甘瑶肩头的那只黑猫都快睡着了。

甘瑶似乎对刘备特别信任,一路上刘备问什么,就仔细回答什么,至少从表面看并没有明显隐瞒的意思。

“张宝在做什么?”

“好几天不见了,似乎在被人追杀,派人去喊我救他,只是我忙得拖不得身,还是先把眼前的事情摆平再说。”

“……”

“没什么大不了的,张宝自己武艺高强,周围的太平道门人中也有不少勇士,

只要他召唤四方弟子来援,除非那人武功盖世,否则绝对造不成任何威胁,这么多人也不缺我这一个。”

看来甘瑶对太平道几个大人物也并不忠心,

她只是痛恨当今天子无道,想要借太平道的手来重新创造一个新的秩序,

想到这,刘备倒是对她有了几分同情。

“对了,汝一直说天书之事,难道太平道中真的有传说中的天书?”

甘瑶回过头来,长长地睫毛轻轻抖动,似乎略略有些畏惧。

“是,天书在大贤良师的手中,他本领超卓,惊才绝艳,

也是因为他,我等才愿意加入太平道中,奉他为主。”

“他想当皇帝?”

“他只是想创造一个太平盛世。”

刘备默默无语,两人很快就一起来到白鱼村的村口,

虽然甘瑶比刘备矮上许多,但她一身白衣飘飘如仙,早早就引来不少人的视线,

白鱼村的村民大多认得他,其中不少的太平道教众更是纷纷上来给她行礼,

甘瑶挨个扶起跪在地上的教众,和他们一起颂念“黄天赐福、老君新生”,

那群教众聆听甘瑶妙音,似乎都得到了解脱一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满足的笑容,

刘备跟在甘瑶后面,感觉浑身不自在,

好在甘瑶也没有一直在街上接受信徒的祝祷,只说此来要给信众医病,大家纷纷让开,跟随在甘瑶身后,准备一起为同道中人祈福。

看着这群人虔诚的模样,刘备微微有点惊慌。

治不好不会被人打死吧?

他有点后悔自己怎么为了这点钱就甘冒其险,闯进大多是太平道信徒的龙潭虎穴中来。

甘瑶所说的病患痛苦地卧在一间漆黑的破柴房中发臭的床榻上,

他家家徒四壁,歹人来了也拿不到什么贵重东西,自然不用锁门——

他本来是个老实巴交的农夫,这样的家庭条件在太平道中也比比皆是,并不稀罕。

听见有人进门,他痛苦地挣扎了一下,虚弱地道:

“是瑶仙姑吗?”

甘瑶在黑暗中微微颔首,道:“是我,你且不要动弹,小心休养。”

那人虚弱地道:“我病成这样,还有劳仙姑和教中兄弟来看我,倍……倍感荣幸。”

甘瑶告诉刘备此人名叫边增,虽然身份卑微,却格外虔诚,

他染病时,甘瑶正好就在刘公村,立刻马不停蹄赶来给他瞧病。

甘瑶用了太平道的符水和咒法,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忙了一整夜,眼睁睁地看他病情加重,这才不甘心地跑来请刘备襄助。

刘备干咳一声,缓缓走到榻前,低声道:“哪里难受?”

那人不认得刘备,还以为是甘瑶找来的道中高人,虚弱地叹了口气,半天才挤出一个字。

“疼……”

“哪里疼?”

边增稍稍迟疑,艰苦地道:

“全身,全身都在疼,

冷、热、头疼,我……我难受地紧,求仙姑救命。”

这……这可怎么好判断?

刘备点了一根蜡烛,仔细观察那人身体,只见那人的下巴处有些水泡和紫斑,又慢慢解开他的衣裤,见他下身已经慢慢肿大,不禁心中一寒,

“是不是突然寒战,然后就开始发热?”

“对!”边增听刘备描述准确他的病情,惊喜地叫了一声,可这一叫,顿时疼得他吐出一口脓血,

刘备慌忙后退一步,还一把拉住甘瑶的手,让她也赶紧后退。

“这是做什么?”

甘瑶峨眉轻蹙,甩开刘备的手,道:“这是什么病?”

刘备压住自己想深吸一口气的冲动,低声道:“是不是最近被跳蚤咬过?”

“然也……”

“吃过鼠肉没?”

“没,想吃,但……但没捉到。”

似乎为了呼应边增的说法,他话音刚落,几只老鼠便嚣张的从他床下钻出来,一直在甘瑶肩头闭目养神的黑猫猛地跳下来,敏捷的抓住一只,

“这些日子还有谁来?”

“好多……好多……教中的兄弟,有不少来看我……”

甘瑶听刘备口气严肃,知道事情不妙,她有些惊慌地道:“这是什么病,你快说呀。”

“不好,有可能是鼠疫。”

第17章 绝望

鼠疫

甘瑶微微色变,而在榻上艰难挣扎的边增更是新生恐惧,沙哑着嗓子吟呻道:

“这是什么?还……还有救吗?”

东汉末年的人还不了解传染病的传播模式,更不了解寻常的老鼠居然可以传播疾病,

见刘备表情严肃,甘瑶一时也不敢说话,

“恕备无能为力……”刘备轻轻叹息一声,沉重的道,

“这鼠疫可以预防,可一旦得病,确实是难以医治。

也只能看他自己的命数了。”

《赤脚医生手册》记载治疗鼠疫的方法是使用链霉素,这种东西刘备又去哪里找,

见边增痛苦的样子,他有些不忍心地转过头去。

鼠疫的潜伏期有2到4天,让刘备担心的是,边增在患病期间曾经接触过不少人,

如果传播开来,将是一场极其恐怖的浩劫,

“走,离开这里。”

“为何?”

甘瑶心思善良,眼看边增的病情日渐严重,也不愿就这么一走了之。

“若是不走,我等也会被传染,不只是我等,接触过此人的民众也可能已经染上此病,

若是不及时处置,只怕会迅速蔓延,

到时候便是你武功盖世,也难免落得如此下场!”

“这……”

甘瑶朴素的认知里还没有人和人之间互相传染这个概念,更不会想到这种恐怖的疾病居然是老鼠造成,

她紧咬银牙,为难的看了躺在床上的边增一眼,

这个被疾病折磨的虔诚教众从甘瑶的眼里看到了内疚和亏欠,也明白即将发生什么。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甘瑶,艰难地伸出枯瘦而满是水泡的手臂,在空中无力地抓了几下。

“仙姑别走,仙姑救我……我……我是黄天最心诚的弟子!

我不想死啊!”

我不想死。

绝望让边增变得歇斯底里,

他不敢相信,自己倾尽心力信仰、本应无所不能的太平道,居然不能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拯救自己。

他突然想起大贤良师当年广施符水给人治病,也有不少人因为不够虔诚也并没有得到缓解,

他当时还沾沾自喜,自认为自己信念坚定,最能得到黄天的庇佑,

可……为什么黄天却在此刻抛弃了自己?

“我哪里不心诚了?我哪里不心诚了!”

边增愤怒的声音里满是委屈,他心中一直坚信些许小病在仙姑的妙法之下肯定能飞速痊愈,所以他才能抵抗住如此猛烈的痛苦,

现在仙姑要抛弃他,他心中坚定的信仰也瞬间崩塌,浑身的痛苦似乎一下子猛烈了百倍,甚至感觉全身上下都疼的要烧起来。

“别抛下我,仙姑救我,大贤良师救我啊!”

刘备拉着甘瑶冰凉的玉手,非也似地从破屋中逃出来,

听得边增绝望的惨叫,甘瑶本就雪白的面孔更是苍白非常,

她知道太平道的道法是在装神弄鬼,若非如此,也难以聚拢一群虔诚的民众和朝廷作对,

可如此虔诚的信徒备受折磨她却无可医治,心中的痛苦和内疚可想而知。

若不是给了他们太平道无所不能的希望,想必他们在疾病的折磨下也不会如此绝望。

刘备关好屋门,终于敢用力喘了几口气。

“此病真的无药可医?”

刘备摇摇头,道:

“先不说这个,快点把接触过此人的其他教众召集起来,

若是再有人发病,当……当果断处置才是。”

鼠疫在没有抗生素的年代确实是无可阻挡,所有的草药都发挥不出任何的效果,

刘备虽然不知道这个道理,却从《赤脚医生手册》上了解了鼠疫的传播方法。

白鱼村和刘公村临近,若是鼠疫爆发,两村必定同时遭受灭顶之灾,也只能靠运气才能免遭祸患。

甘瑶虽然不知道这时疫的爆发跟老鼠有关系,但她也多次见到一村遭受疾病毁灭打击的恐怖模样,在刘备的嘱托下,她立刻召集全村的男女,将所有跟边增接触过的人全都聚了起来。

这一聚,刘备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白鱼村几乎全村笃信太平道,边增患病之后,村中有三十多人去他家看他,还给他送去了一些粮食,

再仔细询问,他们中也有不少最近吃过老鼠,

见甘瑶和刘备一脸郑重的模样,他们还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道吃个老鼠怎么了,难道犯了什么天条不成?

刘备对他们挨个进行了询问和检查,

在甘瑶仙姑面前,这些虔诚的民众都不敢胡言,老老实实交代了自己的身体情况,

根据《赤脚医生手册》上的辨识方法,刘备发现这三十人中有超过一半已经出现了鼠疫的早期反应。

而且鼠疫有潜伏期,也不能就这么说明这些人就没有发病。

“你们家中的儿女,也要召集起来,

如果有人出现了寒战和发热,或者莫名的疼痛,要立刻向甘娘子诉说。”

见刘备表情凝重,这些人终于知道事情不好。

“仙长,这是出了什么事?”

刘备组织了一下语言,道:

“尔等染了时疫,此病会在人中传染,所以要挨个辨析。”

啊?

众人一起惊呼,有人不相信刘备,可见甘瑶也微微点头,这才强笑道:

“无妨,我等皆为大贤良师弟子,各个虔诚非常,不会有什么大碍。”

事已至此,刘备也只能硬着头皮道:

“却是如此,但村中众人仍需小心——

还没有感染的,需跟我去刘公村暂避,等时疫平息,再回归此地。”

离开家乡吗?

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因为躲避瘟疫而搬走的先例,但那都是出现了大规模的死伤,幸存者扶老携幼而退,

但刘备决心扔下感染者,只将还没染病的人带走。

“我说,你是什么人,我等些许小病,居然要全村搬离,岂非天大的笑话?”

这些民众安土重迁的思想根深蒂固,也实在不愿意因为一点点的小问题就如此大费周章,

刘备咬咬牙,下定决心,道:

“这次的时疫非同小可,乃老鼠传播之毒疫,会在众人之间来回传播,非同小可,

若是不把还没染病者迁走,不用几天,此病就会在此间广为传播,后果不堪设想。”

一个已经开始寒战的村民怯生生的道:

“若是全村迁走,我等再次……岂不是……”

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在一边神色黯然的甘瑶:

“仙姑法力无边,万望慈悲,救救我等。”

若是真有刘备说的这么严重,留下便是自寻死路,有谁愿意继续等死,纷纷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甘瑶。

“黄天有法,但我一人实在救不了太多,

为了防止这鼠疫扩散,还请诸君听从刘兄调遣,

见过边增之人,还请留下由我医治,其他人,听从刘兄之命先去避难。”

第18章 逃亡

众人各有心思,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可显而易见的是,一股绝望的气氛正在快速地向周围蔓延。

那些曾经去探视边增的都是太平道的忠诚信徒,同门有难,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可现在,他们居然因为这个有可能染上重疾,甚至要跟家人分开,

虽然仙姑说可以救治他们,可众人的心中还是略略起了几分不安。

“那边增呢”一个信徒惶惶不安地道。

“我也会慢慢救治他。”甘瑶依然一脸从容,可明显说话已经少了几分底气。

“不会!”那人尖啸道,“治不好了,治不好了,

边增已经患病五天,一日差过一日,恐怕再撑不下去了!”

他一边歇斯底里的大叫,一边痛苦的打了个寒战,惊惧地道:

“是边增惊扰神灵,方有天罚,

与我何干,与我何干?

我……我不在这里呆了,我要走,我要走!我要去刘公村!”

说着,他居然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凌空比划了几下。

甘瑶积威犹在,那人的匕首刚刚拿出来,众信徒就一起喝道:

“放下,居然敢在仙姑面前动刀兵!”

“真是放肆,谁让你如此胡作非为!”

那人哈哈大笑道:

“什么仙姑仙姑,我早就看出来了,

这太平道的把戏稀松平常,张角不过是手段高深难以拆穿,其他人也只是武功高强而已。

嘿,便是张角武功盖世,又能消弭这时疫不成!”

他一边说,一边疯狂的挥舞着尖刀,高声道:

“休想将我一人留在此处,若要走便一起走,若留下便一起留下,

这太平道……我是不信了!”

他一边说,一边狂热的大叫,四周众人听见他所说,都微微色变,连忙分分退后。

刘备虽然对防疫的理解还非常原始,但他知道这种时候最需要做的就是稳定人心,

若是任由众人东说一句西说一句,难免引起大乱,还不如一个强有力的控制者横空出世,顷刻间将局面彻底控制住。

“汝若不信,我现在就能治好你的病!”

刘备排众而出,大步朝那人走去,那人呆了呆,又连连咳嗽几声,狐疑地道:

“真的?”

刘备叹道:“自然是真的,我本来想先把大家带走,专门医治汝等几人,

既然你如此迫不及待,我就先治好你,以安人心。”

不得不说,刘备长了一副老好人的面孔,加上他言语真诚,还真叫人信了几分,

那人惊喜地道:“原来……原来如此,

我有救?我有救?”

“是啊,其实你只是偶感风寒,并非鼠疫,感染者,不过边增一人尔。”

那人听到刘备的承诺,顿时松了口气,有点惶恐地朝甘瑶行礼,道:

“仙姑,我王禽绝非有意冒犯,实在是……实在是怕极了才……才如此僭越……”

他又咳嗽两声,脸上开始呈现出不正常的绯红,甘瑶见刘备浑身紧绷,已经约莫知道刘备的用意,

她长叹一声,微微摆手,道:

“非汝之过,说到底,还是我不对。”

王禽大喜,他正要再给刘备行礼,突然见刘备眼中闪过一丝凶光,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刘备已经迅捷地扑上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匕首扔在一边,又伸腿一绊把他摔倒在地上。

“别杀我!”

他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下意识的想跟刘备拼命,可他染病之后浑身力气衰弱,轻易就被刘备按住,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刘备把匕首高高举过头顶,冲着他的咽喉狠狠地刺了下来!

噗!

鲜血狂喷,刘备飞快地躲避,仍是喷了他半身,

他敏捷的脱掉身上的衣物,不等众人从惊慌中反应过来便高高举起带血的匕首,高声道:

“现在是生死存亡之际,不想死的,都听我!”

王禽在村中的人缘不错,见他惨死,不少人吓得魂飞魄散,更有几个人准备跳上去跟刘备拼命。

“汝乃何方贼汉,竟敢在此杀人!不怕王法吗!”

一直袖手旁观的甘瑶也适时挺身而出,道:

“不许乱动,都听刘备的!”

众人面面相觑,见仙姑为刘备说话,也只能作罢。

刘备扔了匕首,精赤上身,朗声道:

“适才之事,想必众人也已知悉,若是没有听见,我刘备便再说一遍。

那边增身染重疾,乃鼠患所致,此病无药可医,生死皆由天命,

而且,此病最能传播,一传十,十传百,一旦发作,便是全村皆死,一县一郡不分贵贱皆死者遍地。”

“此病由老鼠引起,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离开原地,防止此病继续蔓延,

探视边增之人,无论是否发病,皆留在村中,其余百姓,先跟我去刘公村暂避,待十日之后,方能回归!”

刘备人微言轻,可他刚刚辣手杀人,悍勇果断,在这人心惶惶的乱局中瞬间就成了主心骨,

甘瑶也知道这种大乱的局势最怕的就是你一言我一语,有刘备果断坐镇,倒是能减少不少麻烦。

“刘兄有大才,先前便在刘公村以猫治鼠,对这鼠疫最是了然。

若是不想死,诸君需闻听他的主意。”

白鱼村的村民虽然不一定接触过大规模的时疫,却也听父祖说过时疫爆发时横尸遍野的恐怖模样,

刘备和甘瑶一唱一和,倒是很快就稳住了局势。

不只是直接接触到边增的太平道门人,他们密切接触的家人和朋友也得到了刘备严格的检查,

刘备将白鱼村划分为两部分,一部分供这些和边增直接接触的村民居住,另一部分由他们的家人分散居住,

若是在以往,做这些事情可是个大工程,

可白鱼村众人大多笃信太平道,被甘瑶连哄带骗,还是扶老携幼,被迫和家人告别,开始向刘公村逃难。

刘备和甘瑶也是接触者,刘备主动表示愿意留下,跟剩下的村民共同对抗鼠疫,可甘瑶摇摇头,道:

“这些村民去刘公村必然惊慌,若是没有足下来说明发生了什么,怕是会引得惊慌不断,到时候反而会出大乱子。

足下是因为我才来到这里,不应该和我一起在这里等死。”

“胡说什么!”刘备恼怒的道,“汝就算留下,也未必会染上鼠疫,为何说这丧气话。”

“而且我还要感谢汝,若不是汝出手想帮,任由这鼠疫横行,只怕刘公村早晚不保,我等在睡梦中都会突然中招。”

刘备说的格外真诚,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白鱼村和刘公村只相隔一条小河,两村平时多有交往走动,

若是鼠疫大爆发,有可能两村都要损失惨重,

相比之下,能把病患控制在这样小的范围内,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鼠疫如此,我等无能为力,只能……保重吧。”

“保重。”刘备看着甘瑶一脸坚毅的神色,轻声道:

“并非无能为力,天书说早预防、早发现、早治疗乃克制时疫不二之法,

今天我们所做的可能救不回边增,却一定能救下更多人的性命,

只要有人在,千年之后,我等一定能战胜这灭顶之灾。”

第19章 立威

天书!

甘瑶眼睛一亮。

“若是下次见面,瑶已遭不幸,烦刘兄将天书所载之事说于瑶之陵前。”

“这个,还是待汝平安归来,我借与汝一阅便是。”

两人相视一笑,突然感觉彼此的距离近了几分,

清风吹拂起甘瑶的长发,发丝迎风乱舞,轻轻抚弄着甘瑶清秀的脸蛋,

她肩头那只黑猫慵懒地叫了一声,也摇着尾巴跟刘备告别。

刘备缓缓向后倒退,和白鱼村的众人一起缓缓退过小桥,

走了很远,还远远能望见甘瑶的绰约风姿,他不禁有些意乱。

唔,这小娘还真是生的姣美非常,为啥来的时候我没有发现。

白鱼村的居民纷纷拥入刘公村,果然引起了一阵搔动,

当刘公村的众人听说邻村居然闹起了时疫,不禁各个魂飞魄散,

可见白鱼村的村民虽然哭的如此凄惨,可居然逃出来了大部,又有人好奇的打听原因。

“都是玄德公远见卓识,早早发现那时疫是由老鼠传播,

故此时疫方起,便引我等来此间避难!”

这年头一旦起大疫,那边是整村整村地灭亡,

可在刘备的指挥下,白鱼村居然逃出来这么多人,真可谓是神明般的远见了。

刘备为了不引起太大的恐慌,特意没有讲明这疾病是可以人和人之间互传,只说留下的那些是不愿逃离,也算说得过去。

听说这病是由老鼠传播,村中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不久之前跟老鼠还是亲密的邻居,若真是如此,说不定这大灾早晚也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形势如火,刘备虽然年少,却也只好僭越。

这鼠疫不同于其他时疫,厉害的紧,不管是在屋舍还是田间,皆可被这疾病侵扰,

为了防止这鼠疫,我劝各位莫要伤害村中之猫狗,使其捕鼠,方可安然无恙。”

在白鱼村居民的叙述中,刘备似乎比太平道的仙姑甘瑶还要厉害几分,再加上他前几天就开始兜售这防疫之法,倒还真的让村中不少人信服,

还有人交头接耳,暗道上次张宝来村中时,曾经亲口承认刘备会仙法,

如此看来即使未必汝大贤良师一般厉害,却也未必差的太多。

当然了,不管什么时候,杠精只会迟到,绝不会缺席,

闲汉简韦听了却轻蔑的一笑,酸溜溜地道:

“得了吧,这太平道就装神弄鬼,刘备如太平道一般,肯定也是在装神弄鬼,

嘿,我看这鼠疫哪有说的这么厉害,尔等定是慌乱之下着了这黄口小儿之道,

在过几日幡然醒悟,也不知道羞也不羞。”

他自己觉得自己说的太有道理,不禁洋洋得意,可话才出口,突然感觉后背一冷,似乎有一股恐怖的杀气袭来。

他吃力的转过身去,只见一个黑面虬髯少年正阴恻恻地看着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张……张飞?”

也只有张飞在十五岁的年纪就雄壮非常,还一脸大胡子,

他前几日还病的下不了床,现在居然能好端端地站在简韦身后,还把自己的骨节捏的啪啪作响。

张飞身边,站着满头银丝却精神矍铄的吴氏,见简韦一脸懵逼的看着这祖孙俩,

吴氏冷笑着一甩拐杖,道:

“飞儿,我平日都教你些什么?”

张飞恶狠狠的道:“大母教我,要知恩图报,

侮辱飞之救命恩人如侮辱飞之父母师长,

若不出手惩戒,则不配为人也!”

东汉末年,虽然主张大复仇的公羊学已经被谷梁压的几乎嗝屁,

但作为从西汉传播至今的显学,在民间却依然有巨大的影响力,

君子报仇等十年太久,我们只争朝夕,

张飞这种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也根本不会记仇,他决定有仇当场就报了。

简韦还想争辩,张飞一探手,已经一把抓起他的领口,把他直接提了起来。

“饶命,饶命,是我胡言,是我胡言啊!”

张飞搬到刘公村之后就以一身钢筋铁骨著称,

他前几天病成那副模样,好多人都觉得他已经命不久矣,没想到现在又如此生龙活虎,

传闻,他是被刘备一副药医好,难道是真的?

“住手,莫要伤人!”

刘备也见到了生龙活虎的张飞,特意见张飞把简韦高高举起,再出手喊张飞停手。

张飞哼哼一声,像扔一个破罐一般把简韦扔到一边,

他大步向前,扑通一声双膝下跪,对着刘备恭敬地磕了几个头。

“小弟张飞,拜谢刘公救命之恩!”

还真医好了!

刘备心中大喜。

张飞是他得到天书之后医治的第一个病人,当时手上的药材不全,还是勉强凑数才把所有的药材集齐,

本以为张飞就算根骨强健也要过一阵子才能恢复,没想到这么快的功夫就已经生龙活虎,再也不是当时卧病在床的可怜模样。

他伸手搀扶起张飞,道:

“都是同村人,何必如此,能治好你,也是天意。”

张飞重重的点点头,道:

“飞没读过书,却也破知知恩图报,

日后若刘公有什么差遣,飞这两膀有使不完的力气!”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特意转头看了简韦一眼,

简韦感觉在张飞眼里自己跟一头猪也差不多,连忙吓得缩成一团。

“看来刘郎还真有本事,果然这游学之人非同小可,实在让人佩服。”

“那是当然,当日大医就说刘郎有天授,果然如此!”

有了这个插曲,众人对刘备在不怀疑,在疾病的威胁之下,他们也下意识地愿意听从刘备的调遣。

在刘备的指挥下,他们开始张罗把白鱼村逃难的村民安排在自己家中——

横竖都是邻村之人,这危难时候帮一把也是应该,

看着众人扶老携幼忙碌无依的模样,刘备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

这样,看起来我完成了人生中第一次名望的累积,

他抬头仰望苍穹,突然有点不安和没落。

原本的命运中,我是如何当上皇帝的?

我现在的所作所为,原本的我有没有做过?

在知道自己原本是历史上的人物后,刘备就生怕自己为摆脱命运做的一切其实都原原本本暗合命运的流向,

或是自己一顿操作,反而会把大汉推到更加崩乱的深渊中,比天人所知的自己混的更差。

仔细想想,天人对历史上的那个“刘备”应该还多少有几分好感,万一他激动半天发现,这个世上还有一个刘备,而那个人才是所谓的天命之人又该如何……

“刘公,飞没什么谢您的,这臭猪肉是俺家独门秘方所制,已在梁上悬了三年,

特意拿来给您尝尝!”

张飞没察觉到刘备的多愁善感,把一坨臭气熏天的黑暗物质提到刘备面前,略有点局促地道:

“这是俺三年前第一次试做,也不知道味道如何,还望刘公不弃……”

望着那臭气冲天的猪肉上盘选的苍蝇,刘备痛苦的咽了口唾沫。

“不要刘公刘公地唤我,我长汝几岁,就唤我刘兄吧!”

第20章 约定

幽州艳阳高照,隐隐有大旱之像,可中原最近却是大雨滂沱。

雒阳南北几乎都被大雨覆盖,连成线的雨珠从天上滚滚而下,搅得驿馆廊下持书卷看天的一个年轻人心神不宁。

“这老天,还真是变化无常啊。”

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握紧手中的书卷,在廊下缓缓踱步,似乎再等什么人。

这个年轻人又黑又矮,模样远比不上公孙瓒俊美,也比不上刘备和善,看他的背影像个劳碌佝偻的颓废老头,

可若是正面对上,所有人几乎都能第一时间感受到他体内旺盛而霸道的精魄,如一头随时准备跳起来搏斗的牛犊一样充满力量。

咚咚咚!

驿馆的大门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还没等驿卒靠近,门上又传来一阵巨响,外面的人似乎已经耐不住这滂沱的大雨,直接破门而入,

“何人擅闯驿馆,造反不成!”

驿卒被倒下的大门吓了一跳,可看清来人斗笠下的面孔,驿卒突然两眼放光,赶紧拱手行礼,道:

“不知是张府君到了,恕……”

“好了好了!”

来人哈哈一笑,甚是豪迈,

他大步走入驿馆,一边走一边小心的抓着自己的斗笠蓑衣,大声道:

“阿瞒,我冒雨来此,汝便替我把这馆门修了吧!”

那个黑矮的年轻人放下书卷,不顾大雨,走入天井中和来人抱在一起,欢喜地道:

“张兄肯来,别说驿馆的破门,便是司马门踏破,我也替汝一并修了便是。”

两人放声大笑,把臂同行进屋。

那个叫阿瞒的自然是后世赫赫有名的曹操,

在历史上杀伐果断霸气十足的曹老板现在还只是一个非常落魄的文艺青年。

曹操在年少的时候就表现出了对武的热爱,兵戎格斗和战阵之法是他的开蒙教材,陪伴他一直走过了自己的童年岁月,

曹操的父亲曹嵩是中常侍宦官曹腾的养子,曹操在仕途上也得到了极大的关照,

六年前,年仅19岁(在刘备刚刚结束游学的年纪),曹操就已经入仕成为了雒阳北部尉,正式开启了自己青史留名的生涯。

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曹操将自己的理想主义情操毫不犹豫的全面投入到了报效大汉的事业中,

他一上来就制造“五色棒”,相当于包龙图的大铡刀,把违反乱纪的各路大小神仙抓住就是一顿暴打,连大宦官蹇硕的叔父都被他活活打死。

众宦官一看,这么牛逼的人物在雒阳当个北部尉太可惜了,于是把曹操弄到了顿丘去当县令,

血仍未冷的曹操还想在顿丘再干出一番事业,可屁股还没坐热,妹夫宋奇又被宦官陷害致死,他也被罢官被迫回老家赋闲。

三年了,曹操等了三年,终于老爹曹嵩的门路还是好用,他还是被朝廷征召为议郎,昂首阔步地重新回到雒阳。

这一年,曹操25岁。

“好不容易回到雒阳,汝这次可要谦恭谨慎,不雅再如当年一般肆意妄为咯。

呵,不过你这次是去做议郎,想来也没什么让你枉为的机会。”

那人熟稔地跟曹操开着玩笑,解下自己的斗笠蓑衣,黝黑的面膛没有破坏他的气场,反而平添几分英武,如巅峰时期的发哥一样展现出一副不怒自威的大哥范,

他虽然是在玩笑,却依然是一副豪侠般的爽气,连曹操看着都自惭形秽,心道不愧是从小就关照自己的大哥,天下赫赫有名的义士豪杰,位列八厨的张邈张孟卓!

八厨是天下八个重义轻财的世族豪杰,

张邈从小和曹操玩到大,在曹操最落魄的时候也把他当知己兄弟,

现在他已经做到陈留太守,因为官声不错,颇得人心,每次来驿馆的时候都大方赏赐驿卒,

所以尽管他拆了驿馆的大门,驿卒还是欢喜的手舞足蹈,连连送上温热的好酒和熟肉,让曹操又是一阵羡慕。

“有什么话,为什么不到雒阳再说,非要叫我来这里见你。

若是本初,我可不愿冒雨出门。”

曹操微笑着给张邈斟酒,压低声音兴奋地道:

“弟于偃师得天书一卷,因知兄长在雒阳,故派人请兄长来此一晤,倒是不料这雨下个没完,让兄长成了如此模样。”

张邈刚刚饮了一口热汤,听见天书二字,一口将口内的汤水全都喷了出来,

他连声咳嗽,涕泪交加,见曹操一脸严肃,忍俊不禁地道:

“天书,阿瞒你何时也信了太平道?也开始装神弄鬼?”

曹操就知道张邈不信,他缓缓地从怀中掏出被小心包好的书卷,塞给张邈,

张邈见曹操说的郑重,也打起精神,接过书卷看了一眼,

只看了一眼,张邈立刻脸色大变,他咦了一声,随意翻弄着书卷,脸色越发的严肃沉重,

良久,他缓缓抬起头来,道:

“《语文必修四》?此乃何物?”

这卷“天书”宽大精良,纸张触感柔和松软,上面的文字不知道是如何写成,字字清晰,

尤其是封皮上,居然不知如何绘就了一副太阳初升的壮美风景,若不是就在自己手中,张邈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真实的风景,

那什么书画双绝的墨客会就的图画在这副日出图面前都如稚童涂鸦一般不堪入目,让张邈一时看的痴了。

“天……天书……真的是天书!”他喃喃自语道。

可他翻了翻,随即发现这本书居然到处都是水泡过的痕迹,而且书本纸张大量脱落,《李清照词两首》后面的篇章都已经不见,

“没了?”他不甘心地问。

曹操也不甘心地叹了口气,道:

“谁说不是,我发现此书正值山洪,此书陷在泥中,后半本已经溃烂不堪难以辨认,故此舍弃……”

张邈捶胸顿足,道:

“居然真的有天书……这……偏偏难以一睹天书全貌,

真叫人痛心至极啊!”

他翻了翻书页,嘀咕道:

“我还以为太平道的天书是胡言乱语,没想到这世间还真有这种……这种神迹……

阿瞒,你倒是说说,这天书从何而来。”

曹操肃然道:

“兄长,不管天书从何而来,我等都还有再得到天书的机会!”

“何以见得?”

曹操拿过天书,从里面翻出一张纸条,

这张纸条上用蓝色的笔迹歪歪扭扭地写道:

“爷自二十一世纪……故……藏天书三卷,我姜家世代守护……”

那纸条沾了水,上面的字已经难以辨认,可天书三卷几个字还是清清楚楚。

“三卷?也就是说,这只是一部分?”张邈兴奋地道。

“是啊!此事事关重大,所以我才厚颜请兄长前来——

我知兄长官声极好,可否帮我周旋,让我率人在偃师附近搜索这天书?

若是寻得,一定早早奉于兄长观看。”

张邈自然知道天书代表着什么。

曹操刚刚起复,以议郎的身份回到雒阳,

若是这时候传出他在找天书,一定会成为许多人攻讦的对象,

所以他需要一个保护者,一个能用自己的名声抵挡来自官面压力的强人,来帮他争取搜索天书的时间。

他沉思片刻,果断地道:

“既然阿瞒……不,孟德信我,我自然要竭尽全力,这天书……嘿,没想到啊没想到……”

张邈平时能言善辩,可现在也只剩下没想到这一句。

曹操这种事都说给他,已经充分体现了对自己的信任,想到这,张邈心中一热,紧紧攥住曹操的手。

“孟德,我派人给你,你尽管去找,若有人为难,我张邈也不是好相与的!”

曹操用力点头,道:

“兄长素来知我,我亦不负兄长,等我找到天书,你我兄弟二人,共扶大汉,永不相背!”

“永不相背!”

第21章 程普

涿县暴发的鼠疫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几天之后,刘备陆续接到了周围村庄暴发鼠疫的消息,

他这才知道边增原来不是第一个感染者,这样规模庞大的瘟疫正在老鼠的推波助澜下疯狂吞噬着脆弱的生命。

在这个年代,瘟疫被好多人当成鬼神的诅咒,

人们虽然不知道传染病的原理,但也下意识地开始逃离,顾不上粮食和财物,扶老携幼,向还没有暴发时疫的地方逃窜——

这也造成了疾病的传染范围在不断的扩大。

当刘备看到许多衣衫褴褛的百姓扶老携幼,行尸走肉般靠近时,他第一时间跳出来,高声道:

“不能让他们进来!”

刘公村是个大村,但承接了白鱼村大多数的民众之后,已经实在无力再承担其他的百姓,

而且他们还是身患疾病的危险分子。

阻止一群人逃亡,在哪个年代都要痛下决心,

刘备比其他任何人都知道鼠患的可怕,也更为这些逃难者的悲惨命运担忧,

可为了阻止时疫对刘公村造成毁天灭地的打击,他仍然组织村中的青壮手持锄头棍棒站在村口,坚决阻止疫区的民众进入村中。

“为何不让我等进村?我等皆为良家子,有钱粮可投宿,只求一地歇脚,还请行个方便!”

见刘备率众阻挡,逃难的人群中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排众而出,焦急地道。

这大汉姿容不俗,威武中略带几分优雅,尽管心中焦急,却也说话有条有理,既客气又不卑不亢。

刘备缓缓拱手,道:“非是我等有意阻拦,实乃这次时疫非同寻常。”

他跟那大汉说了时疫传染的方法,那大汉先是一阵错愕,随即果断地道:

“既如此,某等就宿在村外,不便打扰——

但若是几日之后,并无疾病如君所说一般传播肆虐,还请刘公……”

刘备赶紧道:“自然接纳。”

天当被子地当床,露宿郊外有多痛苦自然可想而知,

这炎炎夏日,白天热的要命,晚上还要提防蚊虫毒蛇,许多人逃离时并没携带锅碗,一群人虽有米粮,可无处下锅,一时间哭声震天,悲叹不已。

那个大汉咬着牙,带着一群青壮一起将粗布挂在树上做篷,让老弱妇孺进入这阴凉之中,又叫人把瓦罐集中起来,一起做饭,一起分粮,倒是安排的井井有条。

刘备见他布置的颇有章法,心中也很是佩服,他从村中借了些锅碗,大胆走入这人群中,道:

“众人一起饮食,之后当将这碗筷用热水烹煮,方可杀灭疫病,入口无恙。”

那个大汉虽然对刘备找借口阻止民众进村有点不满,可将心比心,他觉得若是换做自己也会如此,于是接过锅碗,长长行了一礼,道:

“多谢刘公指点,程普感激不尽。”

程普告诉刘备,自己原本是右北平的小吏,前些年鲜卑入侵,他本想拼死和鲜卑一战,可当地的官吏都畏惧鲜卑的凶暴,才打了几仗便溃散,

程普稀里糊涂被卷在败军之中一路逃走,

当时渔阳、上谷、代郡都在遭受猛攻,他为了安顿老娘,先到了更后方的涿郡,可安顿好老娘之后,鲜卑已经撤退,他便没了上阵杀敌的机会,

过了不久其母病逝,他万念俱灰,索性在涿郡的治所涿县当了个村中农夫。

一直跟在刘备身边干点体力活的张飞听得哈哈大笑,指着程普道:

“你便给自己贴金,说来说去,还不是怕了那鲜卑狗。”

他本以为程普会勃然大怒,跟自己打上一架,没想到程普垂头丧气地道:

“说来也是,大丈夫不能陷阵杀敌而死,要死在疫病之中,还不是无用至极,说什么也没用。”

刘备见程普沮丧的样子,嘴角上扬,安慰道:

“虽然时疫横行,但不是没有克制之法,程兄莫要烦恼。”

程普点点头,见刘备身后村中不少人探出好奇的目光,有点不安地道:

“刘公,公村中有多少人染了时疫?”

“当下只有三四人得了痢疾,并无大碍,若是程兄村中众人四五天后并无大碍,便可进村中暂歇,备一定说服乡里收容各位。”

再过几天,若是没有人犯病,想必县令公孙瓒也会带着人来查看,到时候刘备可以跟他再分享一下救灾的心得,该隔离隔离,这种时候可万万心慈手软不得。

程普瞪大眼睛,道:“此话当真?这可是奇了。”

随着疾病地迅速暴发,周围已经有不少村庄变成了死寂的无人之地,他村中也死的七七八八,为何刘公村安然无恙,还能及时救援附近的白鱼村,真让他大惑不解。

刘备正色道:“如我所说,此病乃鼠患所致,

我村中早早开始堤防鼠患,白鱼村病发,我村中更开始洗手,集中便溺,并以开水煮那锅碗,果然不久之后便能安然无事。”

程普之前从没有听说过如此手段,咂咂嘴,道:

“原来如此,真是侥幸至极……”

张飞在一旁听了,不屑地道:

“何谓侥幸?

实话告诉你,我兄长有天人相助,数日之前便算到会有那时疫,特让县令招来群猫捕鼠,方免此危难。

若说侥幸,这天下哪有如此侥幸之事。”

我那弟啊,我还真是侥幸啊……

刘备满头黑线,很想表示自己确实是侥幸掐好了时机,可又不像破坏自己在张飞心中的光辉形象,只好淡然一笑,在张飞眼里更像个深不可测的世外高人。

果然,兄长就是天人派来拯救我等,他有天人相助,还是汉室宗亲,说不好过几年天子都是他做,我需得更加小心侍奉才是。

张飞对刘备的信仰又加深了几分。

不只是张飞,这些难民的到来也让村中许多人开始相信刘备真有天助,

在疫病的威胁面前,他们开始自觉遵守刘备的防疫之法,这些日子除了因为食物变质吃坏肚子,倒也真的没几个人得病。

程普虽然不全信,却也对刘备的防疫之法有了几分兴趣。

他在自己村中的号召力不错,也让众人打来水后先洗手,喝水也必须等水烧开后再喝,

至于便溺,更是必须远远离开人群和水源,一番忙碌,逃难的众人才算勉强安顿了下来。

入夜,刘备为了安抚这些灾民,索性带着张飞和几个青壮巡夜,倒用灯火吓退了不少想趁夜来觅食的野狼。

“这时疫真真无可奈何,俺愿意跟一百个鲜卑狗大战,也不愿见现在时疫弥漫。”

刘备叹了口气,却没有多说。

天人的那个年代,想必这鼠疫已经不是什么四方蔓延的重疾,不可能全村全县被小小的老鼠吓成这副模样。

刘公村安然无恙,说明防疫之法是决然不错的,只可惜自己现在人微言轻,一村之中都不能尽数服从自己的法度,何谈将此法推广至天下万民。

权力啊……

刘备第一次感觉到权力的美好,

他走到河岸,隔着桥,看着对岸黑漆漆的白鱼村,穷尽目力,想确定那个白玉般少女的生死,可终究没能发现她的芳踪。

他小心地呼吸着夜风,指甲却慢慢刺进了手心里。

对了,天人所知道的历史中,我把大汉带进了深渊对吧?

那这一次,至少在我当上天子的那一刻,我要将这防疫之法推开,这样,起码算我跳出了天人的掌握!

第22章 高手

疫情紧急,贵为县令的公孙瓒也坐不住了,

他骑着拉风的白马,赶紧朝刘备居住的刘公村奔来,生怕这个老同学出了什么意外——

这倒不是因为他跟刘备有多么身后的同学友谊,而是因为刘备的身份使然。

刘氏宗族虽然没落,但毕竟是正统的皇亲国戚,刺史刘虞对他们的死活非常重视,要是在公孙瓒治下出现了汉室宗亲集体团灭的事情,那他这个小小的县令也就干到头了。

他和手下的精锐骑士一路奔到刘公村村口,见刘公村半夜还星火点点,诧异之余,终于松了口气。

东汉人平民的夜生活基本都是在自家进行,大半夜出门的非奸即盗,

公孙瓒策马奔到村口,远远就闻到阵阵米香,又见村口支起一口大锅,正在煮着米粥,而煮粥的人中,赫然有老同学刘备的身影。

“玄德,好兴致啊!”

最近坏消息不断,难得遇上好事,公孙瓒敏捷地从马上跳下,他身后的众骑士也挨个跳下,各个身形矫健,一看便身手不凡,定是当时跟公孙瓒一起在边外大战鲜卑的雄壮儿郎。

那些灾民手持破碗,在锅前井然有序地排队,

公孙瓒大喇喇地过来,浑然没有把他们当回事,他手下的骑士更是虎狼一般把挡路的灾民从队伍里推出去,引得众人一阵阵惊呼。

刘备见公孙瓒来了,赶紧放下饭勺,大步走过去,拱手道:

“兄长居然星夜来此,倒让刘备有失远迎。”

他见公孙瓒到来让灾民的队伍有点混乱,招呼道:

“德谋,速去让大家各自安静,不许乱了队形。”

程普领命,没好气地看了公孙瓒一眼,大步过去,把几个想趁着队形混乱插队的灾民从部队里扔出去。

“都给我好好排队,别给老子丢人。”他恶狠狠地高声道。

公孙瓒把住刘备的胳膊,把他拉到一边,低声道:

“为何在村外施粥,村中疫情如何?”

“托兄长的福,小弟不辱使命。

刘公村中,并无人感染时疫,前些日子伤寒痢疾的也都被我一一治好。”

前些日子还挺看不起医道的公孙瓒不禁啧啧称赞,道:

“幸有玄德,幸有玄德,不然……嘿,若是多几个玄德便好了。”

刘备摇摇头,苦笑道:

“此次时疫乃老鼠引起之鼠疫,备才疏学浅,只能预防,难以治愈——”

他指了指周围的百姓,道:

“这些都是从四方来逃难的百姓,我担心他们将疾病带入村中,只能将他们安置在此处,

这暑日艰苦,幸有村中善人出钱出粮,我方可在此施粥,总算让他们能吃口热食。”

公孙瓒眉头一皱,俊美的脸上明显是一分不屑。

“此病可以传染?”

“然也。”

“如何传染?”

“与人靠近交谈接触,共同饮食,便极有可能传染。”

公孙瓒脸色一变,心道自己刚才过来的时候还推开了一个灾民,难道……

“兄长莫虑,此病不是一定便能传染开来,似兄长一般身体强壮的,便不容易发作。”

公孙瓒摆摆手,严肃地道:

“玄德,我知你素来仁善,可现在疫情如火,切不可有妇人之仁。”

“这些人亲朋故旧中多有染上鼠疫者,若是有一人沾上毒疫,难免大肆传播,

你把他们安置在村口,可终非长久之计。”

公孙瓒做了一个挥刀的动作:

“以愚兄之见,不如将他们尽数格杀,以火焚烧,永绝后患。”

刘备没想到公孙瓒还歪打正着蒙对了真正的永绝后患之法,不过……

这么多人,一一杀戮,也亏这个当县令的老哥能想的出来。

哦,对了,毕竟他是武将出身,遇到这种问题的时候总是想着用刀剑来解决问题。

他硬着头皮道:

“兄长,乱杀无辜有伤天和,且村中眼杂,若是传出去,对兄长名誉有愧。”

公孙瓒翻了个白眼,心道老子要是杀人肯定是半夜偷偷突袭,又怎么会对名誉造成什么影响?

他拍拍刘备的肩膀,一时没有下定决心,瞥见身材魁梧的程普在维持着灾民的秩序,公孙瓒倒是心中一惊。

“那个也是灾民?”

“是啊,”刘备信口胡吹道,“此人名叫程普,字德谋,乃右北平人,有万夫不当之勇,且智谋过人为人忠义,是条好汉。”

公孙瓒来了兴趣,远远地打量程普一番,道:

“倒是个……倒是个好汉。

玄德,你改日帮我问问他,愿不愿意来我麾下。”

“哦,兄长要扩军?”

“当然,男儿功名,自然要从马上取得。”

公孙瓒虽然名门出身,可也只是粗通文墨,要是老老实实当县令,这辈子估计也就是这个水平了,

“我不瞒你,当日与鲜卑遭遇,我军虽然人少,却能纵横穿插,鲜卑难以阻挡,

自那之后,我便暗暗留意这四方人杰。”

“玄德,你和程普都是好汉,改日我便把汝等编入我麾下白马义从,改日若有贼兵寇边,我当亲率尔等厮杀。”

只要你不上头非要杀这些人,说啥都可以。

刘备在心里嘀咕着,却又心中联想翩翩。

白马义从啊,这名字还真是威武好听,

这战阵之上,若是我也有一只强兵,乱战之中随我猛冲敌阵直取主将,想必定能杀的敌众人仰马翻。

“若能跟随兄长杀敌博取功名,玄德荣幸至极。”刘备谦恭地道。

公孙瓒满意的点点头,又故作神秘地道:

“说起好汉勇士,你可知道,张宝去哪里了?”

刘备一阵莫名其妙,心道这个勇士有什么关系。

看着刘备疑惑的模样,公孙瓒笑道:

“前几日我还当是汝下手,今日见了你我才确信,非你所为。”

什么跟什么啊……

刘备一头雾水,他转念想起甘瑶曾说张宝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叫她去支援,难道张宝真的遇上了什么难解的问题。

“听说张宝惹上了东山的山贼头子,那山贼头子周仓回山之后,便请来一个高手,趁着夜色,一人一刀,居然生挑了太平道的总坛,那些人人多势众,居然全然无可阻挡!”

“更厉害的是,那些人虽然各个带伤,居然没死一个,那人说了,只要张宝的人头——

张宝被逼的不过,现在已经下落不明。”

一人一刀,居然可以如此……

不过刘备的父亲曾经和天人合作两人阻挡鲜卑的千军万马,趁夜挑了太平道总坛这种事也不是不能接受。

“唔,这样倒是让太平道备受打击,可时疫一起,没了太平道,又大大不巧。”

张宝刚逃跑,这鼠疫就起来,偏偏刘备还说治不了,于是公孙瓒幸灾乐祸之余,又想起来太平道的好处,不禁又皱起眉头。

兄长啊,你这情绪变化也太快了,刚才还在幸灾乐祸,现在又愁成这副模样,一点计划都没有,

这样的性子若是征战天下,怕是早晚都要吃大亏哟!

第23章 道不同

公孙瓒的武人思维一直是做到哪里在想到哪里,基本不存在什么大局观,

他之前见太平道势大,怕他们在自己的地盘上尾大不掉,听说张宝倒霉,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可现在大疫弥漫,他又想起张宝的好处——

毕竟张宝活跃的时候,并没有发生这么大规模的鼠疫,他一走就闹出这些事来,这不禁让公孙瓒对张宝又多了几分指望。

公孙瓒灵机一动,一拍大腿道:

“玄德,我突然想起一事,还得请你助我。”

“兄长但说无妨。”

“那周仓虽然落草东山,却为人光明磊落,从不劫掠乡里,故我不曾对其用兵。

眼下时疫大起,正是用得着太平道的时候,

你且替我去东山一趟,说服周仓和太平道和好,咱们眼下需联手共抗这时疫才是。”

“兄长,你还真相信张宝那手段能阻止时疫?”

刘备心道张宝不管去哪都一群信众跟随,这些人毫无防疫常识,万一携带病毒到处乱闯,还不是惹出大乱子?

“兄长,鼠疫危重,需得在全县推广那卫生防疫之法才是。”

刘备之前就和公孙瓒商量过这卫生防疫之法,想让公孙瓒在县内推广开来,为遏制鼠疫做一些积极的贡献,公孙瓒也保证此法若是在刘公村得到验证将会在全县推广开来,

可没想到这会公孙瓒居然变了卦,听刘备又提这防疫之事,他摇摇头,道:

“这个,终非一日之功——玄德,此小县终不是我等久留之地,此事还需慢慢商议才是。”

原来公孙瓒志向高远,根本看不上一个小小的县令,

他已经请人活动,随时都能离开涿县,去刺史刘虞的帐下找个领军作战的好职位来博取声名,

既然早晚要走,防疫这种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买卖他就自然不愿意再做了,

只要刘备等汉室宗亲无恙,这些百姓只要还有几个喘气的,他就能跟朝廷交差了。

刘备踌躇了一阵,见公孙瓒仍是没有回心转意的想法,也只能叹了口气,道:

“备自会替兄长周旋,说服那周仓莫要和张宝为难。”

公孙瓒满意地拍了拍刘备的胳膊,见他神色颇为落寞,笑着劝道:

“玄德,兄知汝素来仁德慈善,可汝毕竟年幼,不知此等刁民做派——”

他懒洋洋地指了指那些正握着饭碗小心翼翼享用晚饭的灾民,道:

“吾幼年时,也常跟此等人厮混,

升斗小民,汝对他们如生身父母,也不过是点头之恩,

改日汝粮草供不上了,遇上祸患了,他们自然会弃汝而去,或多垂几滴眼泪,还能与你同死不成?”

“而今天下,宦官弄权,鲜卑在侧,稍有异动,便天下大乱,

到时能依仗的,也只有自家骨肉兄弟、同袍健儿,

所谓民心向背,也只能骗骗酸腐儒者,却骗不得我。”

那些灾民靠在一起,一边吃饭,一边谦恭谨慎地议论谈天,生怕自己声音太大,搅扰了那个华服贵气的大人物,

刘备默默无语,众人也都配合的没有说话,一时间周围寂静的只能听见声声虫鸣。

“兄长素有大志,备万不能及。”

备战、备荒、为人民。

刘备素来佩服公孙瓒,可想起天书上的豪言壮语,立刻感觉那位不知名的的天人如天般伟岸,公孙瓒的壮志胸怀,在他面前不过如孩童般幼稚狭隘。

想来数千年后,也有富足保暖,不愁吃喝的锦衣贵人,

可那本《赤脚医生手册》的字字句句,却仍是为了助那些贫贱人摆脱疾苦。

“兄长所言,刘备受教,还请兄长日后多多提点才是。”

刘备的言不由衷被公孙瓒看在眼里,他沉吟道:

“玄德,汝还年少,今日不懂,他日定然能懂兄长之苦心。”

公孙瓒在村中转了一圈,见村里确实没有什么疫病的迹象,心道刘备的防疫之法还颇有妙用,他日自己领兵,还得让刘备好好操持才是。

他压根没想过刘备会拒绝自己的好意,毕竟一个破落的汉室宗亲,也只是声名好听,等自己率军打鲜卑闯出些名声,刘备自然会迫不及待投靠自己。

嗯,还有程普,还有刘备救活的那个姓张的小子,

唔,若是在加上周仓和他募来的那个神秘高手,我的白马义从当真会声势不小。

他嘱咐刘备小心染病,又给刘备送了些钱粮,便和手下一起策马离开,

临走的时候想起似乎应该对程普露出几分招揽之意,但见程普和那些灾民混在一起,他嫌麻烦,便让刘备代劳了。

看着公孙瓒身骑白马消失在黑夜中,刘备脸色愈发难看。

他刚才被公孙瓒的价值观震撼,许久说不出话,又为自己的防疫法难以推行而颇为不甘。

没有县令的支持,自己这防疫之法也只能在这巴掌大的地头运转,也不知到时候会有多少的病患在痛苦中挣扎。

他紧紧握起自己的拳头,久久说不出话。

“若是天下豪杰,都如刘公一般,那真是万民饱暖,太平盛世了。”

程普见公孙瓒离去,也慢悠悠地溜到刘备身边,幽幽的叹了口气。

刘备脸皮还是没有那么厚,心说千年后之人怕是也很难实现这个目标,我刘备何德何能,还是经不起这么凶残的吹嘘。

不对啊,程普似乎不是这种喜欢吹捧人的角色。

程普后退一步,居然直接朝刘备拜倒,刘备忙不迭伸手去扶,惊道:

“德谋何必如此?”、

程普叹道:“刚才多谢刘公仗义执言,若非刘公,吾这些乡邻怕是有性命之忧。”

“这么远,你能听得见?”刘备惊惧地道。

“非也,普肉体凡胎,自然听不见二位在说些什么,

但我能略懂唇语,见公孙氏说话时目光不善,便仔细观其唇动,二位所说,便能察之大概。”

原来如此啊……

刘备搔搔头,道:“我这个兄长……”

“公不必为他开脱,”程普自嘲地笑道,“吾久闻公孙瓒乃破鲜卑之当世英雄,不意其乃如此残暴自私之人,

嘿,他还想招募我入他那白马义从,我程普虽乃微弱之士,可又如何会给这种人效力。”

东汉末年,儒家学说已经成为国教,忠孝仁义的概念也早早就在这片土地上流传,

尽管公孙瓒这样的武人不信这套,但不得不承认,这仍是上到贵族下到贫贱,大多数人信奉的铁则。

刘备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早就看出程普乃当时豪杰,自然有心招揽,

可他白身一个,家境又贫寒,拿什么招募这些天下英雄,

就凭汉室宗亲的名声吗?

做官……还是要做官啊……

刘备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道:“如何才能做官呢?”

第24章 夜访宗族

刘备暗自决心自己争取做官,踏上搅动风云,最后当上皇帝的旅程,

可他也知道,这段路将特别的曲折困难。

刘氏宗族已经没落,而从武帝时期开始的察举制也变成了世家互相吹捧的把戏,

凭借现有的途径,自己很难出头,

等待天人所说的黄巾之乱倒是个不错的机会,可在这之前,他没有官身,哪有钱粮和身份蓄养猛士为自己效力,

想到这,刘备不禁又是一阵头大。

对了,东山贼周仓!

想到周仓,刘备心中突然起了一个别样的念头。

东山的山匪很有特色,他们有自己的武装,地盘更是遍及整座东山和东山附近的几个村庄,

只是跟一般的山匪不同,他们自重名声,很少劫道,最多在东山附近设下岗哨,收些过路钱,然后再跟周围做一些买卖。

最不可思议的是,这些山匪居然还会种地!

也就是说,除了不交赋税、不出徭役又不姓赵,他们跟一些世家豪族也没什么本质性的区别,

呃,理论上那些世家豪族其实也不交赋税……

朝廷不是没有想过剿灭这股势力,

但幽州的地形从西到东一字展开,战线太长,防御鲜卑的进攻就已经比较吃力,

这些山贼为了守卫自己的地盘又不惜力气,一来二去,历任县令还是决定捏着鼻子认了,能用钱解决的事情,还是尽量不要伤了和气。

对啊,我怎么没有想过这招……

刘备心中如闪过一道耀眼的电光,他决定先去跟山贼周仓谈谈条件,看看能不能争取到周仓的支持,

现在鼠疫横行,不存在东山就能幸免的道理,要是能和他们达成一致,自己岂不是有了一支不错的力量。

唔,只是程普毕竟是当过郡吏的人,要让他跟一群山贼厮混似乎比较困难,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刘备将自己的计划说给母亲李进听,李进对他的主意倒是颇为满意,点头道:

“你去便是,只是要小心,千万不要和那山贼厮混,坠了名声,对将来大事不利。”

山贼再庞大,终究是山贼,

在汉末的世家豪族面前仍旧是不上台面,更难以得到大多数民众的支持,这个道理刘备自然是懂。

李进见刘备脸色不太好,知道他是和公孙瓒聊天之后有点受挫,她柔声宽慰道:

“天下众生各不同,公孙瓒与你亲善,但绝非同道,虽为憾事,却也无可奈何。”

“孩儿,你是要当皇帝的人,称孤道寡,总要杀伐果决,少些忧思烦恼。”

“汝这几日所做,尽显仁义,苍天可证,终有回报,为娘自会帮你谋划,”

这个坚强的女人拍拍儿子有些消瘦的脸,鼓励道:

“皇帝一时难做,可做个小官不难,安心去吧!”

刘备有点茫然的点点头,

他想起自己已近弱冠之年,居然还要母亲这么劳心费力,不禁老脸一红,

他定定神,跟母亲道了晚安,早早回自己的屋中休息。

听见刘备均匀有节奏的鼾声响起,李进的脸上满是慈爱欣慰的笑容。

“郎君,孩儿愈发长大,这复兴大汉,终究是要靠他。”

李进喃喃自语,缓缓走回自己的卧房,

她伸手从床下提出一个木箱,将上面的灰尘拭去,缓缓打开,从里面提出一只三尺余长的皮箱。

若是刘备见了,一定会惊得叫出声来,因为这东西绝非当代的工匠可以完成,这分明是天人的工艺打造。

李进提起皮箱,趁着夜色快步出门,

深夜里,刘公村依然有许多人在活动,

灾民的到来让村中的大户提高了警惕,他们派自己的子侄值夜,生怕来自四面八方的灾民会趁着夜色钻进村中,让那看不见摸不着的可怕传染病在村中肆虐。

李进走在路中间,很快就吸引了值夜人的注意。

“站住,尔乃何人!”一个少年厉声道,

李进站住脚步,任由值夜人打着火把快速接近自己,

火光慢慢照过来,那个值夜的少年看清李进的面容,惊惧地道:

“世母为何在此?”

李进和善地微笑道:

“原来是如儿,倒是多年不见,去唤汝父来,我有要紧事要说。”

这个值夜少年是刘备叔叔刘始的儿子刘如,比刘备年纪稍小,以前也曾经跟刘备、公孙瓒一起拜卢植为师学习,

他知道李进素来不愿靠近刘氏宗族的所在地,今日来肯定是有要事,

而且父亲和叔伯都说,若是李进来,便是大事,无论何时都要通传,

他赶紧应了一声,匆匆跑回家,

李进站在夜色中,只是稍候,便听见刘氏宗族各户人家鸡飞狗跳,各家各户都打起火把,一群男男女女飞奔出来,连鞋都顾不上穿。

“嫂……不,李夫人为何星夜来此?”

跑在最前面的是刘如的父亲刘始,他素来睡得如死猪一般,天塌地陷都难以唤醒,

可只听见儿子说李进的名字,便第一个披上衣服冲出来,诚惶诚恐地弯腰给李进行礼。

见李进手里提着一只漆黑的皮箱,他更是浑身打了个哆嗦,颤声道:

“李夫人若要召唤仆等,只需通传一声,仆等自会上门,何必让李夫人亲自来此。”

刘备的另一个叔父刘珖也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过来,远远地就喊了声嫂子,

可刚刚出口他便后悔,只见李进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寒声道: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唤我嫂子?”

“不不不,李夫人息怒,李夫人息怒,是……仆失言,我……”

刘珖眼珠一转,赶紧扬起手掌抽了自己两个耳光。

刘如和一群刘氏宗族的后辈惊诧地看着这一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刘氏宗族虽然没落,那也是这附近说一不二的豪族,

刘如等后辈只知道李进身份特殊,还以为是因为她的亡夫刘弘是嫡长子的缘故,

可没想到身为族长的刘珖和第二大家刘始见了李进居然如耗子见了猫一般,这可绝不是所谓的长幼尊卑可以解释。

李进无视两个人的讨好,她扫了一眼众人,道:

“吾此来,是有件事要托给尔等,

事关玄德之大计,故星夜前来,尔等仔细听好,我不再说第二遍。”

李进说话如此猖狂,刘珖的儿子刘喜自然不能忍,他虽然不敢直接顶撞,却用众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自言自语道:

“粗鄙之人。”

他话音刚落,只见刘珖已经怒气冲冲的转过身来,一个耳光劈头盖脸的打下来,

刘喜不敢躲闪,任由刘珖一耳光抽在自己的脸上,顿时就把半边脸抽的又红又肿。

“不肖子,跪下!”

刘喜赶紧下跪,父亲刘珖则恐惧地看着李进,点头哈腰地道:

“孺子无知,还请李夫人饶命。”

饶命?

这个李夫人是什么来路,竟然如此厉害?

刘如心中一阵惊涛骇浪,在他的记忆里,李进虽然很少和宗族长辈打交道,对他们这些小辈却着实不错,

当年他去刘备家与刘备嬉闹,李进也言笑晏晏从不把他做仇敌,

可……

她为什么对父亲等人如此冷若冰霜,而父亲等人为何又怕她怕成了这副模样。

李进似乎压根就没发现刚才的一切,她把箱子放在身前,道:

“尔等有谁还能联系上刘虞那厮?又有谁有数万钱,可资人用?”

沉默半晌,刘始赔笑着道:“不知李夫人是……”

“不该问的不需要你问。”

李进口气稍和,道,“是给玄德用,否则,我怎会亲自来见汝等猪狗一般的东西。”

第25章 军地两用

翌日,刘备早早起床,他用井水洗了把脸,又仔细洗了洗手,

见母亲已经在做饭,他又起了帮忙的念头,但不出意外仍是被母亲赶出了厨房。

“君子远庖厨,汝稍后便是。”

李进一边做饭,一边大声冲刘备吆喝,刘备却分明从她声音里听出了一点的疲惫。

昨夜,他被李进回来时的声音弄醒,也不知母亲为何要深夜出门。

他知道李进身上有太多关于天人的秘密,她不说,刘备自然也不问,反正母亲不会害自己也就是了。

两人一起吃早饭,李进又问刘备天书看的如何。

刘备愁眉苦脸地道:

“《赤脚医生手册》和《十万个为什么》倒是每日在读,只是《军地两用人才之友》上有太多的文字是孩儿不识得,故此……故此没有阅读。”

李进皱皱眉头,放下碗筷,道:

“为何不早说此事,汝把书给我,我自给汝标注便是。”

《军地两用人才之友》上的文字和其他两本大不相同,似乎天人的文字也经历了一次很大的转折,

刘备没有在前面看到熟悉的“备战备荒为人民”等字句,翻了几页又被上面各种打坦克、防御原子弹的奇门法术吓呆,故此索性扔在了一旁,

这会听李进说,他才赶紧把四册《军地两用人才之友》拿出来,李进粗略翻了一遍,眼中发亮,道:

“《赤脚医生手册》能帮汝收拢民心,《十万个为什么》能帮汝开拓见识,这《军地两用人才之友》才是真的天书,能助汝富国强兵,成就大事。”

刘备的心砰砰直跳,道:

“烦劳母亲注解,孩儿一定好好研习,定不让母亲失望。”

四本《军地两用人才之友》字数众多,李进找来了一堆竹简准备重新抄录一遍,而刘备也按照计划,准备先去一趟东山和周仓见面,

为了以防万一,他特意带上了小弟张飞,

张飞虽然谈不上武功,可一身力气十分恐怖,绝对是一个不错的打手。

李进知道刘备要外出,还特意叫刘氏宗族给他送来了两匹马和一些武器。

张飞挑了一杆长戟——这也是东汉末年最流行的长兵器,不管是劈砍还是刺都能得心应手,

刘备骑术一般,平素也没练过什么武功,怕环首刀也使得不好,他心道这次去又不是为了和周仓打架,何必全副武装,

于是他选了一把长剑悬在腰间,这是这个年代君子的一贯可选装备。

东汉末年,高桥马鞍已经发明并推广,还出现了用来上马的单侧马镫,这让长途跋涉不再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

两人骑着老马,一路颠簸着往东山去,老马跑的不快,却着实稳健,让二人的旅途总算不算太累。

一路上,二人路过的村庄大多死气沉沉,有的村口还有备受疾病折磨的人躺在那里惨叫挣扎,惨像让人不忍直视;

更有村落大白天居然静悄悄的空无一人,想来村中已经遭到了灭顶之灾。

“没想到这鼠疫居然如此厉害!”

张飞骑在马上,目瞪口呆的道。

他毕竟年少,还没见过这么多惨绝人寰的场面,连呼吸都有点急促,刘备也是强作镇定,道:

“这鼠疫实在厉害,寻常之法根本无可抵御,

若我为县令,当全县防疫,能救一村一寨,便能阻止这疾病蔓延。”

张飞点头称是,道:

“兄长若是做了天子,便能将此法推广至天下,这一县之地还终是太小。”

刘备瞪了张飞一眼,却没有责备,张飞嘿嘿一笑,也不再多说,

两人很快就来到东山的地界,只见附近的几个村庄也是死气纵横,

肉眼可见,居然有秃鹰落下,撕来几块腐肉后又振翅高飞,看着依然精神饱满的二人,连秃鹰的眼中都露出几分不解。

刘备满以为马蹄声会很快引来周围的东山贼,可直到进了村中,也没有见到正主,

这村落家家户户关门闭户,村头多了不少新坟,一阵阵哀哭从门缝里传出,听得两人浑身发冷。

走了许久,好不容易看到一个目光呆滞,如行尸走肉一般走过的老人,

刘备下马行礼,道:

“敢问长者,周仓周校尉现在何处?”

跟不少山贼一样,周仓打出的大旗也不是跟朝廷为敌,

他聪明的自称朝廷的破鲜卑校尉,并以此为名向周围自己控制的村庄收取赋税,

听见周仓的名字,那个老者浑浊的眼睛里流出一丝惊惧。

“是……是他,是他惹怒了黄天,故降下如此大疫!”

老者喃喃地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这是黄天对周仓的惩罚!”

“什么玩意!”张飞不屑地道,“黄天罚他,凭啥尔等也跟着倒霉,也忒不讲道理,少说废话,周仓何在。”

那老者浑浑噩噩,似乎是遭遇巨大的打击,

刘备摆摆手,让张飞不要吓人,两人牵马从村中走过,开始朝东山贼的山寨行去。

东山贼的山寨大门紧闭,寨上连守卫之人都没有,刘备不敢相信这是官军数次围剿都劳而无功的东山贼大本营,还伸手在门上敲了敲,

这才引来一人从门后探过头来,有气无力的道:

“尔等是谁?”

“某姓刘名备,中山靖王之后,求见周校尉。”

门口那人衣着倒是整齐却很是肮脏,一看就许久没有浆洗,

他懒洋洋地躺在地上,哼了一声,道:

“进去吧,算汝等好运,校尉前日方回,若是汝来的早了,只怕见不得。”

刘备来之前还以为东山的山寨定是龙潭虎穴,把守重重,自己不知道要费多少唇舌才能叫开门,说不定要冲突一番才能上演不打不相识的场面,没想到……

就这么容易?

张飞忍不住道:

“兄长小心,莫不是鸿门宴?”

那个看门小兵听了,冷笑一声,叹道:

“寨中大疫,众人皆静坐等死,哪还有空设宴招待尔等,却不是痴心妄想?”

张飞撇撇嘴,嘟囔道:

“大母总说我读书少,没想到这里的人比我还少些见识。”

在小兵的带领下,二人来到一座已经有些年代的院落里,

这院中有木房三间,没有什么奢华的装饰,粗糙的院落里横七竖八躺着许多汉子,

院子正中央支起一只大锅,正在熬制草药,

锅边盘坐着一个短褐汉子,他一边搅动着锅中腥臭难闻的液体,一边抓着一卷竹简费力的研究,似乎想用眼睛把字里行间的蹦出来的怪物砍死。

见有外人进来,那人抬起一张灶王爷般的黑脸,不耐烦地道:

“汝等是谁,为何来此?”

刘备行礼道:“吾乃中山靖王之后刘备,特来此处……”

“朝廷的人?”他瓮声瓮气地道,又响亮的咳嗽了几声。

张飞慌忙护在刘备面前,道:

“兄长,此人也得病,抓紧先退了吧!”

那人翻了个白眼,不理张飞,又低下头继续看书。

“敢问周仓周校尉何在?”

“我就是。”

刘备一时无语,他没想到这个周仓的画风居然这么清奇。

“敢问……”

“问问问,问你大爷!”

周仓扔下书卷,砰地一声跳起来,他三步冲到刘备跟前,张飞赶紧拦住,怒道:

“汝再敢向前,仔细我这一对拳头。”

“笑话!”周仓恶狠狠地道,“我这双拳头也有千斤之力,倒要和你比试一番!”

说着,他抡起拳头,可这膀子还没抡圆,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腿一软,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不比了不比了,要是朝廷的人就赶快下手,拿我人头请功去吧!”

第26章 山洪暴发

刘备之前设想过好多周仓的模样,想到过这个勇猛著称的盗匪首领应该桀骜不驯或者狂放不羁,

或者会根本不听自己说什么,大喇喇地喝酒吃肉,

但他唯独没有想到,周仓居然颓废了。

“是我之过,我单知道冬天会有大疫,岂料夏日也会有如此大疫。”

夏日大疫不是很正常嘛……

刘备叹了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

“周校尉,我非朝廷官兵,只是仰慕周校尉为人,特来拜访。”

周仓瞪着死鱼眼,哦了一声,然后……

爬起来坐好,继续低下头看书,全然把刘备当了空气。

“特么的,汝这鸟人,不听人言吗!”

张飞气急败坏,就要伸手暴打周仓,

刘备拉住张飞,让他跟自己一起坐下,就坐在周仓对面。

整座山寨的山贼都懒懒散散的失魂落魄,全然没什么精神,公孙瓒所说的那个单枪匹马便逼的太平道从涿县逃走的那个神秘高手应该不在这里。

张飞嘀咕道:

“兄长,不如先走,这里痨病鬼太多,只怕传染了兄长。”

刘备就等张飞这句话,他微笑道:

“放心,此不过癣疥之疾,吾挥手便能医治。”

他进村的时候就小心观察周围的病患,发现他们患上的并不是鼠疫,这才放心大胆前进,

想是这些勇烈的汉子已经被能杀人于无形的鼠疫吓怕,在没有医学常识的情况下只能躺倒等死,全然没有发现两种疾病的根本不同。

这简直是苍天赐给我的机会啊。

周仓听刘备说,先是精神一振,可紧接着又颓废下去,他缓缓的把手上的书卷放在地上,微微叹息道:

“省省吧,此乃太平道……乃黄天之罚,

因我周仓一人之过,荼毒乡里,无药可医,多少医者都束手无策,

汝……汝还是逃命去吧!”

“哎,我就不该鬼迷心窍答应唐周那厮,

不答应那厮,我就不会被他突袭,

不被他突袭,大哥就不会帮我出头,

不帮我出头,他就不会去追杀张宝,

不追杀张宝就不会引来黄天之罚,不引来黄天之罚,就不会有这么多人死,

说来说去,这都是我的错啊!”

说着,周仓一个壮硕的汉子居然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他一边哭一边捶胸顿足,哭的刘备都无语了……

“放心吧,”刘备安慰道,“我举手之间,变能医治。”

东山贼的地盘相对独立,一般正常人很少会去他们的地盘上活动(废话),

这就导致在涿县各地造成巨大杀伤的鼠疫并没有传播到这里。

东山和他们治下的村落都没有专职的医者,这次鼠疫爆发,许多医者也很快就死在了恐怖的疾病之中,这让周仓惊恐之余颇为绝望。

好巧不巧的是,他们的村寨前几天又爆发了一场流感,治下的村中有几个老人又因为抵抗力太差没扛过去,这把他们吓得各个魂飞魄散,以为在各地造成巨大伤亡的鼠疫终于找上了他们。

“这是惹恼了黄天,才降下来的祸患啊!”

周仓深深后悔自己当日为什么要跟太平道这些人搅在一起,

见山寨中有不少人出现了寒战头疼等现象,只能自己支起大锅,用自己刚刚从野路子医书上看到的内容来做一些可怜的挣扎——

但鬼知道那本医书是谁所写,再加上周仓本人的文化水平非常有限,看书也只能看懂个大概,寨中众人的病情倒是又加重了几分。

“这病,应该是从三四天之前开始发作的吧!”刘备试探着问,

周仓摸摸自己发际线明显后移的脑袋,迟疑的道:

“好像……好像是三天前,哎,寨中不少兄弟接连发病,很快就全无生气。”

你那是吓得……刘备在心里暗暗道。

还好我来的及时,要是再晚来几天,说不定你们就直接痊愈了。

刘备一开始虽然有跟周仓等人协作的念头,但一时还找不到什么思路,

见周仓被疾病吓成这样,他再不抓住机会真是白活一把。

“飞弟,你告诉周校尉,咱们村的疫情如何?”

张飞昂首道:

“我们刘公村这次并无疫情,还收容了白鱼村等附近三百口!”

刘公村?倒是离此地不远。

周仓心中燃起几分希冀:“你说的是真的?”

“句句属实,如果汝不信,可以先去我等村中查看!”

张飞自豪地道,“前些日子我病的比你们严重多了,吾兄长只用了三副药,就让我大有好转,现在还不是好端端站在你面前。”

“还……还真……真的能行啊!”

周仓惊喜至极,他慌张的抓住刘备的袖口,不住地摇摆道:

“还请,还请大仙给我等治病!”

管他是驱邪还是治病,只要能医好,周仓就把他供起来,

他不怕刀剑的搏杀,可实在害怕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恐怖疾病,

再说他手下众人——包括他自己都相信,这是前些日子追杀张宝导致黄天下了惩罚。

若是眼前这个陌生人能医好,岂不是说明这一切不过是一场误会,一个巧合,跟自己蛋关系没有,不用心里背负这沉甸甸的亏欠?

想到这,周仓精神大振,几乎感觉到自己的病症好了几分。

刘备现在越发理解太平道的起家模式,他后退三步,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神色,道:

“只要尔等信我,我自然替尔等医治。”

“若……若足下能治好我和我手下儿郎,周仓愿当牛做马,生死相随!”

·

中原的大雨没完没了,连南国来的商旅都抱怨说简直能跟东南相比,升斗小民更是担心,再这样下下去,只怕黄河水会暴涨决堤,

到时候只怕整个中原都要承受黄河的无边愤怒,水患和接踵而来的饥饿、大疫不知道要夺走多少人的性命。

但这种鬼天气里,也不是所有人垂头丧气。

偃师西北的一处荒山上,披头散发的曹操迎着满天暴雨哈哈大笑,

他怀抱一卷书,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的土坡上奔驰,

雨实在太大,曹操已经好几次跌倒在地上,可这仍然阻挡不了他的好心情,

他不顾自己华贵的锦袍已经被泥淖污的不成样子,几乎是手脚并用,恨不得一头钻进山坡的土层里。

“就在这?就在这!”他的眼神里已经带着几分癫狂。

跟在他身后的两个人对视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道:

“正是。”

这两人是陈留有名的盗墓好手,多年前被擒住,按律当斩,

可陈留太守张邈仔细调查二人之后,得知二人军旅出身,在跟鲜卑大战之后负伤,又被歹人诬陷,被迫离开军营,其盗取的钱财也多用来奉养老母和同袍兄弟的家人,算是义士。

他免了二人死罪,又将二人留在身边效力,还戏称两人为“摸金校尉”“发丘中郎将”,

这次为了寻找天书,他特意将二人调来,借给曹操使用,

二人不负众望,很快就在周围的茫茫大山中寻找到了几处可疑的所在,

奋战数日,他们果然挖到了一处只藏有书卷的奇怪墓穴,为了防止失误,他们从里面摸出一本书先让曹操一睹。

曹操拿到这本书只是稍稍阅读便喜上眉梢,确定这是自己魂牵梦绕的天书,

他一定要两人跟自己一起,冒着大雨上山,说什么不愿在等,一定要把天书拿到自己手里防止夜长梦多。

无奈之下,二人只好跟随曹操一起冒雨上山,走了许久,才勉强走到了那处墓穴的所在。

天书,天书啊!

曹操翻阅两个盗墓者送来的样品时看到了一点让自己振奋不已的记载,所以神情亢奋,说什么不愿在等,

可现在真的要进入墓穴面对天人的藏书,他也微微有些紧张,

我果然是天命之子,这苍天果然是选中了我,现在我即将迎来我的天命,这真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

两个盗墓人小心翼翼地拿走了墓穴洞口的伪装,做了个请的手势,道:

“曹公,您请。

我等兄弟下去看过,这里藏书不少,并没有什么危险,该拿哪些,还请您做主。”

“这里藏书颇多,我等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也需找个天晴的日子多搬几趟。”

曹操微微颔首,忍耐住一头钻进去的急迫,肃然道:

“这次都是汝等之功,等拿回天书,吾和张公必不吝重赏。

倒是尔等,切莫说出天书之事,小心有杀身之祸。”

二人肃然道:“张公对我等恩重如山,我等愿为张公效死,哪敢泄露天书之事。”

曹操满意的点点头,他深吸一口,正要从洞口下去,突然听见一声巨响,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道:“什么声音?”

紧接着,他看到平生最恐怖的景象——

无数的沙砾石块被山洪搬运,如大浪般敲击着山坡,声势浩大,如末日天劫一般排山倒海袭来!

“山……山崩了!”

两个盗墓者面色煞白,下意识的拔腿就跑,

曹操呆了呆,第一反应是搬起石板护住洞口,他手忙脚乱将刚才的盗洞塞住,一抬头,只见大浪已经拍到了他的头上!

第27章 安慰剂

刘备对装神弄鬼的法子本能的有些排斥,但不得不承认,这是最快树立自身威信,反客为主收服这些东山贼的最好手段。

那些陷入绝望的东山贼各个病恹恹的,听说刘备居然是个有神明相助的能人,本能的求生欲暴发,纷纷靠近刘备,请求刘备的治疗,

刘备来者不拒,挨个检查了这些人的病情之后也长长地舒了口气。

运气真好,居然没有一个鼠疫,只是流感的集中爆发而已,大多数人凭借自己的抵抗力都能扛过去,

他感觉自己的脸皮微微发热,可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诸君请了,只要听我的安排,不敢说尽数治愈,也定能治的七七八八,请大家放心便是。”

众人一起欢呼,表示愿意接受刘备的命令,

刘备选了几个病得比较轻的汉子,让他们出去按方子购买草药,同时让山寨内众人分散居住,而不是乌央乌央一群人聚在一起,

天人记载的大量药品刘备是搞不到,但他坚信,只要自己按部就班的斩断传染源,阻止疾病的大规模传播,就一定能遏制住这不断蔓延的绝望。

呃,当然这本就不是什么大病,只不过凑巧一起暴发的鼠疫太厉害,所以才让他们产生了要死要死的错觉。

《赤脚医生手册》没有记载安慰剂效应,刘备自然也无从得知,

但很明显的是,村寨里的那些山贼趁热喝了刘备煮的草药,各个浑身冒汗,

激动之余,纷纷感觉自己有了力气,也有了食欲。

周仓本来就病得不重,一副药下肚,又吃了不少米面,抵抗力帮他重新夺回了对身体的控制,本来无精打采的模样也自然发生了改变。

刘备趁热打铁,道:

“周校尉今年贵庚?”

“啊,贵庚是何意?”

“呃,我是问足下今年多大?”

“哦,”周仓惭愧的挠挠头,道,“某今年十七,好像比足下稍小,倒是要唤足下一声兄长。”

十七啊,长得真挺着急啊……

刘备嘴角上翘,温言道:

“周校尉英雄,让太平道闻风丧胆,故此编出这黄天降罚之说,以图陷害足下,

这大疫乃鼠患所致,可以预防,

试想若是真的黄天降罚,为何每每殃及无辜,牵连甚广,

连不少太平道的信众都遭逢大难而足下却依旧生龙活虎,这天下哪有这个道理。”

周仓小鸡啄米般点点头,充满希望地道:

“那我这病?”

“三天之内,定能复原!”

周仓的病要是能复原,太平道所谓黄天降罚之说自然不攻自破,

周仓欢欣鼓舞,真的感觉自己的身体又轻盈了几分。

想到自己这么容易就被太平道蛊惑地吃不下饭,他好不意思的道:

“原来如此——

我……我兄也说我怯懦迂腐,不愿正眼看我,我……哎呀我真是自找的。”

他重新请教了刘备的姓名自号,又上下打量刘备一番,道:

“难道足下认识张宝?”

“有一面之缘。”

“唔……说来惭愧,我曾受太平道之命,准备点齐人马去刘兄家抢夺天书,

不料那太平道居然设套欲杀我,若不是当日我身边有一条好汉,几乎遭了他的毒手。

哎,刘公以德报怨,实在让仓汗颜。”

早就知道张宝这厮不会轻易放弃,没想到他居然是因为这个惹上了周仓。

刘备能想到,张宝也许一开始想把抢夺天书的重任交给周仓,又怕周仓反水,所以想反悔杀人灭口,这种人活该被人追杀。

“这都是太平道之诡计,周校尉又没有真的来杀我,又何谈汗颜,

我今日来……”

刘备本想说劝周仓和张宝罢战,可话到嘴边,又变成:

“我今日来,就是想见见不惧太平道的好汉,和校尉并肩与太平道再战。”

“我被太平道吓成如此模样,又何谈好汉?”周仓无奈地道,

“不敢欺骗刘公,我寨内确实有一位好汉,乃河东解县人,

因某事辗转来到此地,他为人孤傲忠义,武功绝高,便是此人一人一刀突袭那太平道总坛,纵横睥睨,无人能挡。

哎,某曾想着把这山寨之主之位让给这位好汉,可此人志在千里,看不起我等瞻前顾后唯唯诺诺的模样,已跟我等断了联系,

说来……哎,说来还是我等卑怯无用。”

“不知那位义士高姓?”

“姓关名羽,字云长,威武地很……

在他面前,某不过是个怯懦无用的鼠辈。”

见周仓垂头丧气的模样,刘备充分发挥了自己的强大的主观能动性,劝慰道:

“那位义士便是孤傲,也愿报足下收容之恩,不然也不会苦苦追杀张宝,

那太平道名为太平,实则包含祸心,欲行叛乱之事,足下与之争斗,乃顺天之举,实乃英雄所为,

便是不如那位义士,只怕也不遑多让。”

“唔,是吗……”

周仓之前被太平道吓得有点掉了魂,这会才稍稍恢复几分精神,他好歹也是一方豪杰,被吓成这样,自然是心有不甘,喃喃地道:

“我就看出太平道包藏祸心,他们虽然人多势众,但想杀我周仓,我便要和他好生斗上一斗。”

刘备眼前一亮,道:

“太平道势大,绝非一二日可以抵抗,

若是足下决心和太平道为难,当要下定决心,不畏生死才是。”

周仓想起关羽的鄙视,咬咬牙,哼道:

“我周仓虽是山贼,可也绝非打家劫舍之匪类,那太平道虽然势大,但既想杀我,我便与他不死不休——

只是某才智浅薄,既然有幸和刘公相识,便请刘公多多指点了。”

周仓这些山贼,若是多了一个汉室宗亲的金字招牌,在乱世里必然金光闪闪,能有大用,

而刘备缺乏的则是未来和太平道作战时的地盘和势力,

两人一拍即合,很快达成一致。

周仓经此一事,有点受打击,深感自己做个山大王绰绰有余,但是做大事远远不足,

他心道刘备手上有天书,便是天选之人,

他看上去宅心仁厚不像其他汉室宗亲那帮只知清谈,不如将山寨之主的位置让给他,由他做主,这山寨定能不断壮大,

到时做下匡扶社稷,扶保黎民的伟业,关兄自然也不会看不起我了吧?

周仓将自己的提议和盘托出,刘备却摇摇头,很快拒绝。

“刘公难道嫌我这小小山寨脏了您的体面?”周仓焦急地道。

刘备镇定地拍拍周仓的肩头,道:

“足下信我不信?”

“某自然信刘公之能,否则何以山寨相托?”

“那便是了,我等若同在山寨,不过仍是草莽豪杰,

可若是我等一在明,一在暗,则可互为犄角,并肩作战。

我观天象,这太平道数年内便将掀起大乱,他们不知我等为同袍兄弟,定会被我等杀个措手不及!”

“且今大疫方起,县内变乱,吾有意那县尉之位,若得之,则……”

“则大善也!”周仓兴奋地道。

县尉和县丞是县令的左右手,掌治安捕盗之事,刘备准备让公孙瓒在跑路之前给自己谋划一番,攀上此位置,

他若当上县尉,对东山群盗大有助益,到时候比当一个山大王不知道要好到何处去。

“周仓粗鄙,都听刘公谋划便是。

他日共击太平道,周仓愿为刘公前驱!”

第28章 天授口诀

刘备毕竟是念过几年书的人,面对这些大字都不识的山贼简直是优越感爆棚,

他的药颇有奇效,一群山贼都感觉自己的身体轻盈了几分,

这些人不懂辩症,见外面杀人无数的“鼠疫”居然被刘备弹指间治好,都把刘备奉若神明,

刘备现在就算告诉他们天上能下刀子他们肯定也会相信几分。

刘备派张飞回去报信,让李进不要担心,自己则在山寨内住了下来,

除了治流感,还把其他跌打损伤、痢疾拉肚子的小毛病也一概治好,

山贼各种各样的毛病太多,刘备来者不拒,好好验证了一下《赤脚医生手册》上的知识,大大提高了一下自己的医术,

一时治不好的,也抓紧给他们兜售一番卫生防疫之法,教他们勤洗手、注意便溺,把他们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这群人过刀头舔血的日子,都是一根肠子通到底,比刘公村那些人好忽悠多了,

刘备才来了三天,就成了他们心中救苦救难的真神,

在周仓的特意推动下,山寨众人一致表示,愿意奉刘备为主,

“各位兄弟盘踞山中,却皆为大汉之良民,

若有良机,备当率各位为国而战,博一个封妻荫子的身份,也好光宗耀祖,不愁饭食。”

这话后世某名著里被批的一塌糊涂的山寨头子也经常挂在嘴边,只是刘备不知道而已。

大多数人都以为山贼的生活休闲快乐,能大碗吃肉大块喝酒,

但实际上,以东汉的生产力和交通运力,在山上讨生活也只是勉强维持温饱,比一般靠天吃饭的农夫稍微强那么一点点而已,连周仓这样的头领也是数日才能吃一顿肉,

刘备表示苍天已经降下旨意,他日这些山贼都有为国立功受赏,光宗耀祖的机会,到时候连种地都能用金锄头,当真是美得不行。

他故意没跟众山贼说未来的敌人将是无孔不入的太平道,大多数人也只盼着刘备混出名声之后带他们去打鲜卑——

幽州出身的所有人对鲜卑都有一种天然的恨意,

只要说打鲜卑,男男女女都立刻嗷嗷叫,自带干粮也要跟鲜卑斗上一斗。

“呼,看来人心可用啊!”

东山之行出人意料的顺利,刘备也终于有了自己的第一份班底,他欣慰之余,也暗道自己侥幸。

要不是赶上这流感和太平道的感人操作,他不知道多久才能积攒起自己的势力,

既然知道太平道必乱,他定要以东山为根基,好好锤炼自己的势力,同时……

“阿仓,你武艺不错,倒是教我几手。”刘备诚恳地道。

周仓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尴尬地笑道:

“我这两手功夫,打打寻常人还可以,打不得好汉,可惜关公不在……哎,他那刀法才着实厉害。”

关公面前耍大刀?

刘备突然想起公孙瓒当时蹦出这句话来,

天人墓穴的墙壁上也有关羽的名字,难道所谓的关公,就是这个武艺高强的关羽?

想到此处,刘备又对关羽多了几分好奇,更坚定自己必须练些武艺的念头。

这年头的儒生并不是后世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之人,射箭、骑马、剑术甚至打铁都是时尚风潮,

刘备跟随卢植学习的时候也学了几手剑术,但他心里清楚,这剑术还远远无法应付即将到来的天下巨变。

“便有几分武艺也好,还请阿仓教我。”

周仓沉思一阵,道:

“说起来,关公在寨中留宿时,倒是传我些打熬力气的口诀,说是天人相授,只是当时我正欲和太平道一起突袭刘公,倒是没仔细练习。”

天人?又是天人!

难不成这个关羽跟天人也有什么联系,他手中也有天书?

“口诀如何,还请说于备。”

周仓苦着脸回忆一番,不敢确定地喃喃道:

“每日一百个俯卧撑、一百个仰卧起坐、一百个深蹲,且每日跑十公里,坚持三年,便可为英雄……

噫,没错,关公就是这么说的。”

周仓一边说,一边趴在地上,做了几个俯卧撑,道:

“俯卧撑、仰卧起坐、深蹲我都看关公演示过,

只是这十公里为何,我属实不知。”

刘备复述一遍,心道关羽知道公里这个概念,定然也有天书无疑,

他从十万个为什么中大概理解了公里的概念,只是书中还说古今有所不同,他也只能略略明白。

看来,这天书还真是不只我这一本……也不知道那个天人来到此间,到底留下了多少书籍,

但愿这些天书能再造太平大汉,不会搞得天下万民流离失所,混沌不堪。

·

张飞去得快回的也快,

他告诉刘备,刘氏宗族听说刺史刘虞要来,已经公推族中长者准备前去拜访,

而刘备“平定”东山贼的消息让公孙瓒也欣喜若狂,

他一边给张角写信,欢迎太平道回涿县施符水;一边又给刘虞写信,说是自己指挥有方才让这大疫没有蔓延到别县。

公孙瓒为了引起刘虞的注意,还特意写上汉室宗亲刘备在这次对抗鼠疫斗争之中配合县令,做的不错,希望刘虞能让刘备做县尉。

张飞虽然识字不多,记性却还不错,他原原本本的转述了村中众多事情,颇为不满地道:

“兄长,公孙瓒此人真是好大喜功,

这四方疫情明明还没有平息,他便急急向刺史言说自己赈灾之功。”

“这四方村落,只有刘公村和白鱼村几乎保全,全是兄长之功,

他还以此为由,贪天功为己有,实在是不知羞。”

刘备微笑道:

“若不是伯圭兄一力支持,还送我十几只猫,哪能让村中安宁,

说是他的功劳,倒也不错,何况他不是还尽述吾之功劳,以我为县尉吗?”

“做人不能太贪功求大,我等还太卑贱,还需伯圭相助,方能成就一番大事。”

张飞嘀咕道:

“我倒是没看出出公孙瓒能成就什么大事——

倒是程普这人还算厚道,他托我告诉兄长,日后无论兄长再何处,只要有用得着他的,他必将拼死援助。”

刘备心里一暖,道:

“德谋是个好汉……”

他定定神,道:

“飞弟,我若为官,你可愿常驻东山,多辛苦些?”

张飞拍拍胸口,道:

“有何不愿?大母常说兄长是做大事之人,能为兄长效力,飞心中欢喜地紧!”

“那边好。从明日开始,汝需和我一起打熬力气,定不可懒惰。”

·

一辆牛车在山路上缓缓前行,牵牛之人身形雄壮,目光锐利,虽然只穿了一件粗布麻衣,却依然遮不住他浑身的锐气,

似乎此人就是一团火,每走一步,连四周的空气都被他烧灼起来。

牛车里坐着一个面容清雅端庄的中年人,

他手持一卷竹简,却无心阅读,打开小窗看着外面的山景,道:

“义公,歇息片刻吧,汝大病初愈,经不起如此跋涉。”

牵牛人头也不回,继续前行,用略略沙哑的嗓音道:

“韩当怎敢因区区己身误了使君大事,前面便是刘公村,到了再歇不迟。”

车中之人便是幽州刺史刘虞,这一路过来,见四周村庄都死气沉沉,顿感心如刀割,

他不相信公孙瓒信上的表功之说,于是只带路上相识的义士韩当,两人亲自去刘公村查探。

“刘备,中山靖王之后……噫,莫不是刘弘之子?”

韩当牵着牛,听到刘弘的名字,皱眉道:

“刘弘便是当年那个谎报战功,羞愧自杀的匹夫?”

刘虞沉默了几息,又长长的叹了口气,疲惫地道:

“不可胡言,天下英雄,当以刘弘为首!”

第29章 父辈的旗帜

刘备对天人的训练方法无条件相信,

毕竟那是来自千年之后的门道,绝对远远超过现在众人的认识范围。

他和张飞按照天人的训练要求,很快就开始了第一天训练,

刘备还琢磨着,要是真的成果斐然,就把这训练方法向所有人推广,开启自己的练兵之旅,

但第一天之后,他便彻底否决了这个念头。

张飞天生神力,一百个俯卧撑根本难不倒他,加上深蹲和仰卧起坐,他也只是呼吸稍微粗重了些许。

刘备的体质远不及张飞,却也刻苦坚持,

好不容易完成了前置任务,他艰难开启了十公里的长跑,两人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之下绕着村寨跑了许久,一开始还能勉强坚持,跑到后面,两人都气喘吁吁斗气如牛,

张飞一直做农活、杀猪倒是还好,刘备却累的几乎站不起来,感觉双腿阵阵剧痛,简直不像是自己所有。

累!

这种练法,坚持三年?真的能行吗?

这个年代所谓的打熬力气不过是举举石锁,练练剑术,手持长矛刺些草人而已,

这种锻炼方法……

“兄长,此法真的能行吗?”

张飞也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倒在一边喘个不停,刘备沉思片刻,道:

“没问题,万事开头难,一年之后,再跑十公里应该已经不在话下!”

《十万个为什么》里说过坚持“锻炼”身体能极好的提高抵抗力,不容易受到“病毒”“细菌”的伤害,

而且长跑能提高全身的活力,日后若是长时间大战,也能保持精气神,只是……

《十万个为什么》还说,锻炼要结合一日三餐……

一日三餐?这不是开玩笑吗?

这个年代,大多数人一天就吃两顿,甚至一顿,

刘公村的著名闲汉简韦一日三餐就经常被人喷败家子,

出去游学的时候同学们说起两千石大佬的日常,说他们一日要吃四顿,都是义愤填膺中又带着几分羡慕,真想也试试这样的生活。

张飞饥肠辘辘,连吃了两只烧鸡和五六个干粮团,又喝了几大碗水,才勉强混了个水饱,

刘备的饭量稍小,却也感觉这样的吃法绝对不适合大规模推广。

“希望回家母亲能从《军地两用人才之友》里寻得富民之法,若是能让天下人都吃上三餐,才是功德无量。”

东汉末年的农业生产还非常原始粗放,

虽然已经有了农业方面的专门著作,但因为这个年代的文盲率太高,也很难有效推广,连《赤脚医生手册》里所述的粪便管理之法都闻所未闻,更别说其他的法门,

后世的鱼米之乡湖@北、湖@南在这个年代在天下人的印象里还十分荒蛮,

天下的粮仓还是在中原那几块土地,刘备所在的幽州属于边区,更少接触到中原的耕作技术,

刘备心中略有触动,心道等看完《军地两用人才之友》,找到些提高农业技术的手段,一定要在东山快速推开才是。

“我说周兄,那个关羽有没有说过,如此打熬力气可有什么害处?

俺怎么觉得浑身酸痛无比,这干粮吃了不少,怎么一点也不顶饿?”

周仓翻了个白眼,道:

“汝是食量太大,所以吃不饱,不过说起害处,关公倒是说过些……

据说依照这法门苦练,若到精进之时,会变成秃顶,大大不雅……”

“我的娘啊!”张飞眼睛瞪得圆滚滚的,“此,此乃邪法啊!”

刘备干咳一声,道:

“胡说什么,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十万个为什么》上说人吃饭要膳食均衡,说要身体康健,一餐之中要少吃些米面,多吃些蔬菜和肉食,连肥肉都不许多吃,

刘备心中连连苦笑,心道这武艺还不是所有人能练的起,起码得有一定的钱财才行。

哎,头疼啊……

吃了晚饭,张飞很快便鼾声雷动,刘备拖着疲惫的身体又检查了几个重病号的病情,见他们的身体一日好过一日,也总算放下心来。

这些山贼大多数是苦命人,被赋税和徭役逼不过,才藏进山中,

他们本心里格外敬畏刘备这样认字又出身高贵的汉室宗亲,

见刘备跟他们同吃同住,还在夜色中关心他们的病情,各个感动非常,争相跟刘备聊天说话,

刘备也耐心听着,时不时跟他们聊一些本地的风土,一时其乐融融。

刘备诉说自己的来历和家族的传承,众人虽然不知道中山靖王是谁,但听到刘备说道他爷爷刘雄,有个年纪不小的山贼突然想起什么,他嚯地一下站起身来,一拍大腿道:

“冒昧请教令尊名讳。”

刘备一怔,倒是老实回答道:“家父讳弘。”

“果……果是刘公之子,我就说,我就说……果然是天人相助,果然是天人相助啊!”

“足下认得家父?”

那个山贼疯狂点头,难以置信地打量着刘备,眼含热泪握住刘备的手,道:

“老朽老眼昏花,竟现在才看出…公与令尊简直生的一模一样!我…哎…我为何早没看出!”

他挺直腰板,激动地道:“令尊英雄盖世,义冠寰宇,勇不可当,

当年檀石槐入寇,令尊与天人携手,二人力敌千军万马,阵斩贼寇两千,

时仆为刘公牵马,见得清清楚楚,真……真乃天人也!”

嘶……

众人齐刷刷的吸了口气。

这老山贼名黑,今年还不到五十,却已经满面皱纹,目光浑浊,如同七十许一般,

说起当年之事,老人眉飞色舞,如眨眼年轻几岁一般滔滔不绝。

他说他当年跟随刘弘迎战鲜卑,遇到天人,天人赐他姓姜,共同出边迎战鲜卑大军。

这老人平素沉默寡言,众人都不知道他的来历,听他说的如此诚恳,顿时都炸开了锅,

“天人是何模样?”

“两人如何力敌千人?”

“天人为何姓姜?”

刘备这是第二次听说父亲刘弘和天人两人力敌数千人的故事,

他心中大震,心道就算武艺绝代,又怎么可能两人力敌千军万马,还能斩杀数千人!

是斩杀!不是吓跑和击溃!

而且……

为何自己从小到大,为何周围人都对父亲的故事讳莫如深,母亲很少提及当年这段热血往事,甚至和刘家交恶,不愿和他们来往?

而周围人家,似乎根本没有听过这份故事,甚至有人说父亲是沉迷酒色而亡?

“当年到底是如何,为何我从没听过?”

姜黑擦擦眼泪,满脸愤慨地道:

“宦官弄权,小人当道,实在该死至极,

刘公因与天人并肩杀敌,又得天书,竟遭小人暗害,

因此……李夫人不愿多说当年之事,这朝廷……该死!该死!实在可恶!”

第30章 天下无敌

姜黑勉强压抑住胸中的委屈和愤慨,把当年的故事一点点讲给刘备。

十四年前春天,鲜卑对幽州发动了一次大规模进攻,幽州各个方向守将本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袭扰,可没想到檀石槐的决心很大,他手下的大人们更是争先恐后,都派出了自己的主力部队,

再加上幽州当时出了叛徒,很快,鲜卑的先锋就包围了右北平和渔阳,

一旦得手,将切断后方和辽东的联系,将整个幽州切为两段。

形势紧急,幽州的军民一起上阵,

男子战、女子运,纷纷拿起自己的锄头、棍棒去迎战鲜卑的快马和钢刀。

当时居住在涿县的刘弘虽然没有受到兵灾,却毅然和族中兄弟一起拿起刀枪,自筹粮食,准备去渔阳作战。

姜黑叹息道:

“当年吾乃乡中鄙夫,闻刘公出征,特来为刘公牵马,

李夫人当时抛下稚子,亲自给大军运粮,

刘氏宗族人人争先,说什么都要在和鲜卑的大战中立下功勋,以告慰祖宗。”

姜黑说起当年事,唏嘘不已,尤其是看到当年的稚子现在已经变成刚毅的少年,脸上微微露出一丝微笑。

“那是我姜黑这辈子最光彩的时候。”

大军出征,很快就和鲜卑的胡骑遭遇,

刘弘武艺高强,锐身赴难,击退了胡贼的骑兵,并救出了几个被胡贼抓住的百姓。

其中一人告诉刘公,他姓姜,乃天人,受祖宗遗命,为助大汉日月幽而复明而来此地。

“那天人生的和我等别无二致,只是短发无须,虽穿短衫却红光满面,

他告诉刘公,他是在半夜就寝时遭了鲜卑突袭而被俘,若是正面交战,视鲜卑千人如猪狗。”

“我等都以为他胡言乱语,独刘公信他,和他引为知己。”

“天人说,古有先贤,曾在桃园结义,誓同生死,一生不负,

他和刘公投缘,愿结拜兄弟,誓言曰:

一学桃园结义刘关张,二学瓦岗山上众儿郎,三学水浒一百单八将。”

“两人择一桃园结拜之后,天人送一法宝于刘公,

再遇鲜卑,两人背靠背施展法宝,眨眼间火光冲天,人嘶马鸣,

贼人大军数万,不消一刻,便被打的尸横遍野,血肉模糊,侥幸不死的纷纷上马逃走,再不敢侵袭渔阳。”

姜黑平时沉默寡言,这话匣子一打开,却涨红了脸,嘴里滔滔不绝,把当年之事说的字字铿锵,如在眼前,

两人迎战上万,这是何等的勇气和壮烈,而两人居然能杀死数千人,又是何等的神迹。

上古皇帝战蚩尤,也有天人相助,却也不能取得如此胜果,

此若非天人之举,又有何事为天人所为!

众人听得心中怦怦直跳,看刘备的眼神也又多了几分尊崇和仰慕。

刘备听见“一学桃园结义刘关张”时,不禁想起了天人在墓中的留书。

刘备关羽张飞……正好是刘关张,难道青史之上,有吾等兄弟三人之美名,

千年后结拜兄弟时,都要时时颂念,不敢违背?

姜黑口中的那个天人,不知道跟挖掘墓穴留下天书的那人是不是一个,

如果是一人,想来他是在留下天书之后再遇到父亲,不然如何会不知道刘备的名字。

果然,姜黑道:

“刘公和天人结拜后,天人听说刘公之子名备,顿时如遭雷厄,惊喜不已,

他和刘公密谈,还将两卷天书交给刘公,

他告诉我等,之前自己遍寻刘备而不得,玩心大起,将几卷天书埋下,待日后有人发掘,

现知刘备尚在,他当助刘公兴复大汉,然后挖出天书,匡济天下,以免天书落到小人之手,便大大不好。”

“我等皆信天人之言,欲追随刘公成事,以兴大汉。

月余之后,鲜卑再攻代郡,大有直入三辅之势,

彼时天人正助刘公练兵,言代郡遥远,不可远征,当趁朝廷出兵征讨,再出兵策应。

刘公深信其言,按兵不动。”

“可刘家的几个兄弟还没立功,心中焦急,见刘公按兵不动,竟扬言刘公养寇自重,几人领军便去解代郡之围。”

说到此处,姜黑恨恨地一拳打在地上,悲愤地道:

“那几个混账擅动,被鲜卑团团包围,

刘公见势不妙,立刻亲自率军救援那几个匹夫。

天人言法宝尚未复原,不能久战,

然刘公心忧几个同胞兄弟性命,又见鲜卑暴虐,荼毒生灵,毅然奋起而战,汇合朝廷大军,和数万贼众厮杀在一处……”

“那一战,仆患病未曾前去,

听闻朝廷大军本来败象已露,是刘公和天人拼死厮杀,法宝用尽,又拔剑厮杀,这才击退贼众。”

“只是那一战,刘公身负重伤,天人亦不能治,就这么……哎……”

在巅峰之时突然崩解,不仅是刘备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连一起听着的东山山匪都不禁连声大骂,纷纷骂刘家的那些兄弟不是东西,害的英雄居然成了这副模样……

“那些人岂止是该死,简直该千刀万剐,切了喂狗!”

姜黑说着,竟委屈地抽噎起来,

刘备一阵恍惚,眼前渐渐浮现出十四年前血雨横飞的战场上,一个和自己长相酷似的男子挥动长剑,在敌军围困数重中来回冲杀,勇往无前的模样。

他定定神,迟疑道:

“后来呢,为何家父之事,竟无人知晓?”

姜黑神经质地笑了几声,长叹道:

“大战之后,论功行赏,

那朝廷大将哪认得刘公,便把功劳通通收到自己身上……一个西凉猛士仗义执言,还受了责难,险些受罚。

天人又悲又愤,言若无其手中法宝,此战必败,

可当时他法宝少了一种叫‘子弹‘之物,竟全然无用,还被人奚落说他不过是装神弄鬼的巫蛊之人,言刘公乃勿信巫蛊而亡。”

“当时刘家兄弟二十余人,皆唯唯诺诺,竟无一人仗义执言,任由朝廷侮辱天人,

那天人愤恨交加,声言他有天书埋在数个所在,天书出世时,便是天下大乱时!”

“言毕,天人背上刘公而去,从此杳无音信。”

篝火熊熊,时不时传来几声木柴爆裂的脆响,

刘备盯着幽幽的火影,一时竟迷迷糊糊,

十多年前那个英姿勃发的青年人浴血的身影挥之不去,

他勇猛无畏,奋不顾身,却渐渐被一层层杀来的敌人吞没……

那是他记忆中已经十分模糊的父亲。

刘弘的一生重信守义,连天人都对他佩服不已,

可也是因为这个,他在顶点之时突然坠落,为了援助兄弟壮烈牺牲,

连带他创下的惊人战果,也成为了荒诞不羁的传说故事,只在少数人中口口相传。

怪不得刘氏宗族对李进母子如此敬若神明,怪不得李进对他们不屑一顾,恨之入骨。

天人一定跟他的父母说过,刘备会成为皇帝,也许又是在顶点时突然灭亡,终究没能完成匡扶大汉的伟业。

心疼儿子的李进一度想让刘备做个平凡人,可终究不能容忍刘弘的独子庸庸碌碌,了此一生。

所以她送刘备去游学,让他和历史上的刘备契合在一起,让他安然享受童年的酸甜苦辣,在他足够面对这一切的时候,再慢慢诉说当年的英雄故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刘备唏嘘不已,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两只拳头紧攥,指甲已经刺破了手心。

父亲啊父亲,等我做了天子,一定会把你做的一切写进史书,让天下人都知道你为他们做出的一切,

就算为了这个,我也会奋战不休,绝不辜负你的壮烈……

以及母亲的泪水。

·

“李夫人,久违了。”

刘公村,刘虞终于见到了李进。

李进身穿一件浆洗的有些破旧的襦裙,手里提着一只黑箱,远远地伸手,示意刘虞停下。

刘虞朝李进重重行了一礼,倒把他身边的韩当吓了一跳。

李进面若冰霜,道:

“那些狗东西见过你了?”

“李夫人何必叫他们来见我。”刘虞苦笑道。

“刘使君这张脸,我看了生厌。”

“大胆!”韩当咆哮着,远远地冲李进比了比拳头。

刘虞苦笑着摇摇头,目光落在李进手提的皮箱上,缓缓地道:

“又能用了?”

“能,便是诛杀皇帝,也绰绰有余。”

第31章 勤学苦练

刘虞和刘备都姓刘,但他是正经的东汉皇室嫡亲,当今天子的叔叔辈,跟刘备的差距就像赵老爷和阿q都姓赵一样。

出身高贵的刘虞年纪轻轻就平步青云,开启了做官、做大官、做顶级大官的道路,

现在的他已经贵为幽州刺史——

虽然刺史在俸禄上比太守差得远,但这是因为大汉的官职设置喜感之故,

实际上,刺史的权力已经开始慢慢膨胀,而且赵家人当刺史跟其他人当刺史又不一样。

他驻扎边区,有领兵抵御鲜卑的权力,而且可以不经三公委派掾吏按验,所有的太守和县令都必须对刺史毕恭毕敬。

好在,刘虞仍然是一个儒雅随和的人,

他虽然出身名门,却依然关心百姓的疾苦,用柔和的手段处理复杂的匈奴、鲜卑和当地居民的关系,

虽然屡屡反效果,但至少在名望上还是一等一的。

韩当就是佩服刘虞的为人(也想抱刘虞的大腿)才给刘虞牵牛,

这会一个村妇居然敢对刘虞如此态度,甚至在刘虞面前说出不臣之言,韩当顿时怒目圆睁,这就想撸起袖子擒拿这个无法无天的妇人。

但刘虞只是苦笑了一下,道:

“义公,必不动怒,李夫人若要取你性命,如探囊取物一般。”

放屁!

出于对刘虞的敬畏(和巴结),韩当并没有口出粗鄙之语,但脸上还是露出了不屑,冲着李进挤眉弄眼做出嘲讽之色。

李进无视韩当,高傲地昂起头,看刘虞的眼神就像看一条恶心的爬虫。

“此番……”

“呵呵,子敬(刘珖的字)都对我说了,”

刘虞憨厚地笑了笑,这会不像一个执掌一方的大员,反倒像个可爱的邻家大叔,

“玄德这次赈济大疫,功劳不小,刘公村、白鱼村因他保全,如此大功,还有鼠辈不信,故某……”

他刚一开口随即后悔,果然见李进脸色大变,她倒退一步,嘲讽地笑道:

“是,尔等不信,不信我家能得天授,

就像你们当年故意不信元广一般!”

“李夫人!”刘虞赶快打断李进,正色道:

“当年虞年少,人微言轻,难以左右大局,

但这么多年,我一直对元广兄敬重有加,视为天人,此事……此事义公可以作证!”

韩当快速发挥了自己出色的演技,迅速点头,道:

“没错,刘使君对……对那谁很是敬重。”

李进面色稍缓,冷冷地道:

“玄德出仕之事……”

“皆包在我的身上,吾这便给天子写信,明言玄德此番功劳,先做个县尉,他日在立功劳,另有拔擢。”

刘虞说到县尉的时候,语速陡然加快,生怕李进不满意,

韩当则羡慕地心中酸水狂喷,心道县尉虽然只是小吏一个,但手中的权力却着实不小。

涿郡是对抗鲜卑的后方,涿县又是涿郡的核心,这里往来商旅众多,不管是前线杀敌还是后勤部署都有一展才华的机会,

而且刘备还是汉室宗亲,有刘虞这样正统的刘老爷当后台,只怕几年内就能扶摇直上,说不定十年内就能做到太守的位置。

哎,倒是还是出身好,似我苦练武艺,不知何时才有出头之日了。

·

刘备听完姜黑的讲述,对当年之事总算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虽然姜黑许多也是连蒙带猜,但却讲述出了故事的最精华篇章。

知道父亲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刘备的心中很是振奋,

毕竟从小孤苦伶仃的成长遭到伙伴的欺负和奚落是在所难免,许多孩童打不过他,就会编造他父亲的丑事,让刘备无从辩解,

而现在他终于能光明正大的说一句,父亲是个不负苍天的豪杰。

山贼中有人愤愤不平地道:

“姜黑,汝既然知道此事,为何不早早说给小刘公知晓,

这东山离刘公村不远,去一次难道很难吗?”

姜黑摇摇头,神色凄然地道:

“天人,天人之事,哪敢随口胡言,我早早说了,不过给小刘公多增烦恼。”

“况且李夫人说了,这天下风波诡谲,朝廷又是如此模样,她实在不愿让小刘公再赴危难,

某只当李夫人心灰意懒,这么多年虽然近在咫尺,却也不敢打扰,

现在得知小刘公如此,定是重得天人相授,某愿为小刘公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哎,我哪有这么大的本事……

刘备在心里苦笑一声,心道自己只是找到了当年天人和父亲认识之前埋下的一处天书,其他几处还不知道藏在哪里。

天人说天书出世之时,便是天下大乱之时,看来他对这朝廷已经愤恨至极,又对那些袖手旁观之人恼怒不已,很有可能想把这天下搅得更乱,

我又没有当年横扫千军的恐怖法宝,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安抚众人一阵,带着一肚子的心思许久之后才进入梦乡。

山寨中很快传遍了刘备的故事,周仓等人都对刘备视若神明,更加恭敬。

可刘备丝毫没神明的觉悟,听了姜黑的故事,他更加感觉自己现在责任重大,需要更十二分的努力,

他每天和张飞一起,按照所谓的“天人之法”做俯卧撑、仰卧起坐、深蹲及漫长的十公里长跑,

训练一日还能坚持,可随即带来的,就是漫长的全身酸疼,几乎感觉全身都不听自己使唤,

而且第二日起床,似乎感觉床有了可怕的魔力,硬是把自己禁锢在上面,说什么不让自己起身。

“飞弟,起来跑步。”刘备一瘸一拐地走到张飞床前,叫张飞起床。

张飞痛苦地缩成一团,道:

“兄长,这天人之法乃邪道啊,俺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了这样的折磨,刘备却奋力把他从床上扯下来,道:

“那个关羽关云长能坚持下来,我等为何不可?

想习得一身好武艺,难道便这么轻巧吗?”

桃园结义刘关张,刘为首,刘备可不能让高傲的关羽看不起自己。

他痛苦的揉了揉腿,继续开始一天的苦练,这毅力看的众人都是连连称赞。

除了锻炼,刘备也不能在东山白吃白喝,

他一口气跑到东山附近治下的村落,每天帮助那里搞卫生防疫,还顺手治好了不少人的疾病。

这年代医生奇缺,刘备的热情赢得了众人的感激,

他的手艺在后世看来简直是赤脚中的赤脚,但在这个年代,已经对那些医疗卫生基本概念都没有的医生形成了降维打击,

而且刘备还绝不藏私,手把手教导各村青少,带了几个徒弟学赤脚医生的手艺,

虽然不能透露天书,但他父亲和天人并肩战斗的故事已经不胫而走,

所有人都相信,在这个天人眷顾的少年帮助之下,穷困的生活也会有新的模样。

至少是更好的模样!

第32章 洒扫

除了周济东山周围的民众,刘备还非常注意观察附近已经感染疾病的村庄的情况,

这次鼠疫的影响比想象中还要猛烈,县城外的村庄几乎都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十室九空丝毫不为过,

负责去周围村庄侦查的山贼虽然不敢靠近,但还是能从盘旋的苍蝇和时不时起降的秃鹫上判断出村中的惨状,也更加对自己侥幸逃过一劫而庆幸不已。

“若非刘公,我等几无葬身之地也!”

刘备这些日子习惯了山上众人的吹捧和看神仙一样的眼神,脸皮也比平素厚了不少,

他有意无意保持这种神秘的感觉,扩张着自己的影响,同时小心搜索着太平道的动向。

毕竟太平道也是自称天命所授,同行是冤家,早晚会有冲突,

如果真如张宝所言,张角肯定也挖到了天人的藏书,刘备有点好奇他的天书到底写了些什么。

说起天书,他自然又想起了那个现在还困在白鱼村的少女。

十多日过去,白鱼村仍是寂静非常,

逃难到刘公村的百姓有人思念家乡,想要回去看看,可想到鼠疫惨烈的杀伤力,他们还是强行压住了心中的思念,没人敢越过那条小河一步。

甘瑶啊,不知道你现在如何了……

又过了几日,刘备没等到甘瑶的消息,却等到了李进的家书,

送信人是刘备的族弟兼老同学刘如,他赶着一辆牛车匆匆过来,见了刘备就忙不迭下拜行礼。

“长兄别来无恙,想杀愚弟了。”

刘如说这话有些心虚,毕竟当年跟刘备一起出去求学的时候,刘备的学费是他爹刘始掏腰包,

他当时顶看不起这个族兄,对他不冷不热,两人之间的兄弟情还远不如公孙瓒,

他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刘氏宗族所有长辈都会对这孤儿寡母毕恭毕敬,甚至派自己来当信使,并嘱咐自己跟刘备一定要处好关系。

如果是被迫如此,应该不用这么热情吧?

刘备倒是很熟络地挽住刘如的胳膊,把他轻轻扶了起来,道:

“有劳德然辛苦,还请进屋叙话。”

刘如点头应了,却有点紧张地凝神闭气,走路都有点飘忽。

他已经知道许多疾病可以通过一种叫空气的东西传染,

之前东山和周围的村庄都闹过疫病,这空气看不见摸不着,说不定哪一刻就轮到自己倒霉,那可是大大的不妙了。

而且在他的一贯印象里,东山贼的总部据点内肯定是污秽不堪,血肉满地,一堆堆的铜钱和发霉的粮食堆在一起,野狗吃着腐肉,一群粗鲁的贼汉在泥浆里打滚,嘴里还散发着恶心的臭气。

所以当他走进寨门,看到土路尽头的房间虽然斑驳破旧却错落有致、道路两边还扫的干干净净时,不禁眼前一亮。

张飞扛着一把大扫帚,一边哼着歌一边扫地,

他嗓门如打雷一般,每见有人偷懒都大声吆喝,让他们抓紧洒扫,

那些山贼哄闹着有的挥舞笤帚,有的泼洒清水,还及时把土坑里的积水扫出来,力保山寨的整洁干爽,

甚至比刘公村还井然有序。

这是当然,刘公村毕竟有刘备对长辈,刘备还没有太高的地位和权柄,不好意思号令他们,

可这东山如一张白纸,刘备可以尽情在上面挥洒自己的才艺。

见刘如如遭雷厄的惊讶模样,张飞响亮的笑了一声,道:

“吾等这东山堡,可还看得过去?”

“看……看得过去,看得过去。”

刘公村绝大多数人虽然相信刘备的医术和防疫之法,却着实不太相信这打扫卫生和疾病和什么必然的因果,

刘如在心中暗想此处打扫地如此整洁,也闻不到村中时不时飘来的恶臭,倒是真让人心情大好,等回了村,就算那些乡野愚民不信,我也要尽力在族内推广此法才是。

“这都是长兄想出来的?”

刘备微微颔首,轻笑道:

“吾……吾有天人所授,此皆天人之妙法。”

天人啊……

果然是天人手段,家中族老对刘备毕恭毕敬,显然也是多少知道这天人之事。

周仓乐呵呵地扛着笤帚走过来,拍拍刘如的肩膀,差点把刘如拍的散架,他贼笑道:

“小郎君,既来了,便随我等好好洒扫清洁,说不定能在山中挖出点宝贝来,别急着回去了!”

刘如吓得遍体生寒,慌忙道:

“使不得使不得,我还要……要帮长兄回家书……”

周仓的年纪比刘如还小,只是他从小在贼窝长大,皮肤黝黑,面容凶悍,又长得着急点,还真有几分怪蜀黍的感觉,

刘如这种没见过世面的书生差点就吓得尿了裤子,赶紧冲刘备投去求助的眼光。

坏了,忘了这是贼窝了,不知道玄德有没有办法让我从这逃出去了。

刘备哈哈一笑,道:

“阿仓,休要长幼不分,德然年纪比你大,你需恭敬些才是。”

听到刘备的话,周仓收起脸上的玩笑,郑重地朝刘如行礼,表示自己刚才有些孟浪,

刘如见周仓对刘备的态度完全是对待主公一般,更是心中狐疑不安,

不敢相信曾经和自己一起念书的同学加落魄族兄现在已经混到了这样的地步。

刘备的卧房虽然不大,但收拾的格外整洁,他亲手铺开坐席,让刘如、张飞、周仓都坐下,

而张飞训练结束,两条腿微微有些发肿,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揉捏着自己的大腿,让刘如不快地皱起眉头。

但他感觉在族兄的眼中,这个黑面少年比自己的地位更高,想想他还是咽下了不爽,把李进的信送给刘备。

李进的家书是写在一卷竹简上,刘备接过沉甸甸的竹简慢慢展开,

只见信上李进称赞了刘备在东山的运筹帷幄,堪称神来之笔,并鼓励他在东山好好积攒自己的势力。

信上李进还说,她已经译出了不少《军地两用人才之友》的内容,让刘备抽空回一趟家——

这一段写的颇为隐晦,但刘备已经心中明了,

跳过这段,李进又在下面写道刺史刘虞和县令公孙瓒前几天都来了刘公村,两人一致同意表刘备为县尉,等待奏疏到了朝廷便可,

刘虞面子大,又拍胸口向李进保证,如果出了什么偏差,自己定要拿刘虞是问。

刺史刘虞啊。

前不久,刘虞在刘备的心中还是高不可攀的大人物,可母亲的信上似乎也对他颇为不屑,要不是听姜黑讲了当年的故事,现在刘备定然也是一肚子的疑惑。

看来刘虞也是当年之事的亲历者……

是时候,要跟母亲好好谈谈,当年最后一战姜黑并没有亲身参与,可母亲应该是目击者。

她应该知道的更加详细。

第33章 花椒

第二天,刘备安排好东山的防疫之事,和张飞一起策马回村。

刘如本来也应该一起回去,但他的牛车在山路上颠簸掉了一个轮子,连带整个车架都摔伤,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工匠维修,也只能让他在周仓这吃白饭。

周仓看在刘备的面子上给刘如加了双筷子,但还是决心废物利用一下这个小哥,刘备前脚刚走,他后脚便使唤刘如去清理地里的野草,

刘如当然万般不愿,可见周仓凶神恶煞的样子,又不敢反抗,只好老老实实任由周仓使唤。

刘备和张飞策马回到刘公村,一路上张飞都很开心,一直喋喋不休,不停地讲述自己最近的卫生防疫心得,还举一反三,开始幻想若是以后领兵作战,该怎么在军中搞防疫。

“首先便不能让那些人随意便溺,在水源地附近便溺者杀!

然后要令军士煮熟水方可饮用,嗯,若有病患,要及时隔离,饭食不可和他人共用。”

“对了,若有死者,也要及时埋葬,嘿嘿,兄长,你说我说的可对。”

刘备点点头,道:“说的倒是不错,飞弟天生神力,又习得此法,以后领兵定是一员猛将!”

张飞把胸口拍的砰砰响,道:

“日后若是太平道那些撮鸟敢闹事,俺便左手挽刀,右手提枪,杀入他们营中,取他们狗头来,让他们听了俺张飞的名字哭都不敢哭。”

“有抱负,若要如此,便要日夜苦练不辍,飞弟,今日回村,晚上还要跟我一起打熬力气才是。”

张飞的笑容顿时凝固。

“兄长,歇息一日吧,

那俯卧撑、仰卧起坐、下蹲起立都难不倒俺,只是那十公里……

嘶,跑完之后全身酥麻,哪里还能动弹。”

刘备目视前方,目光极其坚定。

“我前几日跑到后面,双腿酸胀剧痛,第二日几乎没了知觉,

可我素来知道万事开头难,硬是挺住,这几日已经渐渐习惯。”

“我等出身卑贱,若要纵横天下,定要比他人多千般辛苦,

飞弟若是坚持不住,以后便不用随我跑了。”

张飞嘟囔了一阵,无奈地道:

“兄长都能挺住,我张飞又如何挺不住?”

刘公村的众人知道外面大疫横行,心中都对刘备颇为感激,尽管在难免潮之下生活有些拮据,但依然是精神抖擞,谈笑自如,

见刘备回村,远远地就有人给他打招呼,渐渐的众人纷纷围上来,那些灾民更是自发地在刘备的过路的两侧跪下,向刘备磕头谢恩。

“多谢刘公活命之恩!多谢刘公活命之恩!”

“刘公大德,苍天保佑,长命百岁,福泽绵绵。”

程普也在人群中,他远远朝刘备拱手致意,眼中竟微微有了些泪花。

巧合的是,程普带来的这些灾民居然没有一个病死,本来有些发热咳嗽、上吐下泻的也在经过慢慢的休息之后复原,

巧合在某些人的有意推动下就变成了必然,大家开始传说刘备有上天相助,天人曾经和刘备的父亲并肩作战,现在又来帮助他了。

其实这种事也很好解释,这个年代的人普遍严重营养不良,又缺医少药,随便来点疾病就可能挂掉,

这些灾民在没有感染鼠疫的情况下逃离,在充分地休息、补充营养后心态平定,吃的东西又比平时卫生了不知道多少倍,肠胃调和,抵抗力恢复,又多少有了些安慰剂的作用,一些小病自然迎刃而解。

“兄长,你真的是天人襄助吗?”

平白承担了不少虔诚目光的张飞在刘备身边小声嘟囔,

他下意识的感觉到刘备确实医术高超,但……总跟传说中的天人、神仙有些微妙的差异,

直觉告诉张飞什么天人之事都是假的,但他又不愿不相信刘备,这让他一时有点纠结。

刘备回过头,看着张飞小心翼翼的模样,笑道:

“这不是什么天人的妙法,这是……科学。”

“科学是啥?”

“是天人教我的一种东西。”刘备坦然道,“以后我会慢慢教给你。”

李进听见村外欢声,就已经知道刘备要回家,她安静地准备了一些饭食,又麻利地杀了一只鸡,用开水退毛后开始破膛,正好刘备和张飞进门,她温婉地一笑,道:

“先做,我烤只鸡给汝等吃。”

张飞之前跑了几次腿,知道李进的脾气极好,见李进要烤鸡,他也不把自己当外人,激动地眼睛闪闪,道:

“伯母别浪费了鸡血,俺想吃碗鸡血羹。”

“好,飞儿也辛苦,你们先坐便是。”

尽管双腿疼的要命,但刘备和张飞还是老老实实跪坐在坐席上,不多时就疼的一股股电流般的触感直冲脑门,差点眼前一黑晕过去,

李进把鸡的内脏掏出来,又在上面仔细抹上一层调料,张飞闻着十分陶醉,脱口而出道:

“伯母,这可是花椒?”

李进随意点点头,道:

“是,蜀郡和武都的花椒,都说是天下极品,我分两半,今天先用盐和武都的花椒混了砸碎入味,让汝等尝尝,

等明日再用这蜀郡花椒烙饼,想来风味别有不同。”

汉朝的时候花椒已经有多处种植,幽州也有,但在黔首的眼中,这仍是传说中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毕竟大多数人吃盐都很困难,香料这种东西还是停留在天家贵人的饭桌上。

而且武都和蜀郡……

这跟幽州有十万八千里,光是运费就价值千金,李进是从哪弄来的这些东西?

看着两个少年一脸呆滞的模样,李进哼了一声,感慨地道:

“前几天刘虞上门,总算没空着手,他是朝中贵人,自然不会短了这些东西,

若是可口,我再问他要便是。”

刘备和张飞开始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了……

刘虞虽然宅心仁厚,但毕竟是一州刺史,怎么会如走亲访友一般带这么贵重的东西来此地?

而且听李进的口气,似乎根本没把刘虞放在眼里,缺什么自问刘虞去要便可。

半个时辰之后,香喷喷的烤鸡才端上饭桌,李进擦擦额上的汗珠,道:

“飞儿先吃,莫要客气。”

张飞激动地咽了口唾沫,刚想开动,又起了尊卑之念,道:

“还是兄长先吃。”

刘备笑道:“我游学时,听闻太山都尉孔宙之子四岁就会让梨给幼小,吾当效法贤者,飞弟莫要客气。”

张飞早就食指大动,不顾滚烫,私下一块鸡肉,塞进嘴里,一边连连呼气,一边满脸陶醉地道:

“果真美味,果真美味,伯母如此手艺,便是天子也享用不得。”

刘备以前还没发现母亲会这手,他也撕下一块鸡肉,送进口中,

花椒酥麻的感觉让他的口腔快意非常,许久没有享用过的幸福味道更是让他快乐地眼睛都眯了起来。

上次在老师卢植的家中吃到花椒可远比不上这回,而且这烹饪的手艺……

呃,刘备一撇眼,正好看到了摊开放在一边的《军地两用人才之友》。

似乎母亲之前是一边在看这本书,一边研究怎么烧鸡。

这天书,还教这个?难道是本做菜的天书?

第34章 纵论天道

李进做的烤鸡椒香四溢,让两个少年吃的很是快活,

她好像一下阔绰了很多,说家里还有些白面,今天没有准备,他日做烙饼请张飞来家里配着美酒饮用,张飞听得口水横流,连声道:

“这……这却不好意思,多……多谢伯母了。”

白面和美酒自然都是刘虞送来,刘备记得小时候李进非常厌恶刘家的同辈,他们送来些吃食都被李进毫不犹豫扔出去,宁可和刘备一起织席贩履也不愿接受他们的好处,

叔父刘始也只能暗暗给刘备些饭食和财物,若是被李进发现,便是一顿责骂。

现在条件居然这么好了,还真有些不适应。

以张飞的饭量要是全力以赴开口就没刘备落筷的机会了,

他虽然馋的流口水,但还是很知趣地只稍微享受了一番口腹之欲便告辞回家,让母子二人能好好叙话,

送张飞出门,刘备才轻轻叹了一声。

“母亲,你认得姜黑吗?”

李进眉毛一挑,微微颔首道:

“我倒是忘记他在东山上,看来他把汝父当年之事都说给你了。”

“是啊,他说父亲是个英雄……”

“没错,汝父就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尽管心中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听母亲证明姜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刘备还是感到内心一阵酸楚,竟不由自主流下了两行清泪。

母子二人一时相对无言,许久,李进才伸手擦擦刘备脸上默默流下的眼泪,道:

“汝为男儿,眼泪不可轻流,自古青史留名的豪杰猛士,哪有一个是哭出来的。”

刘备点点头,强行收起心中的波澜,抓起那只已经凉下来的烧鸡,用力啃了几口。

李进已经把《军地两用人才之友》翻译成刘备熟悉的文字,写在竹简上,

吃罢饭,刘备一手碰着纸质书本,一手捧着竹简对照,开始仔细阅读。

只见上面的第一篇写的是战争之法,只是图形上的天人手里拿的武器极其古怪,远非当代可有,

非但如此,书上还花大篇幅详述了美苏等国现装的主战武器,刘备两相对照,竟然没发现任何刀剑、弓弩的字眼,

“看来,千载之后,这刀剑都会烟消云散,似乎连战马都用不着了。”他抱着书,心中略略有些感慨。

这也不奇怪,武王伐纣时传奇名将姜尚做主将,部队用的都是青铜剑,他们再能征善战,对上现在手持钢刀的汉军肯定也不堪一击。

别说武王伐纣的时候,李广在年轻的时候指挥防守和步战也算是一员猛将,

可随着时代的变化,汉匈之战进入大规模骑兵作战的时代,李广不是战败被俘就是迷路,只能靠司马迁吹捧才能维持名誉这样子。

怪不得父亲当年和天人能两人面对千军万马,看来这图画里天人手中烧火棍一样的东西厉害的很,若是能造出来……

“造不出来的。”李进摇摇头,“当年我和汝父都有这样的心思,若是这些神兵能造出五百,便能横扫鲜卑,斩杀檀石槐,

只是这神兵极难打造,天人曾说,以当代之力,未必能造出其形,更别提施展法力……”

“天人曾说,我国巧匠最先造出这神兵,只是千年故步自封未曾改进,仍用刀剑当先,

而蛮夷得我国真传,数百年不断改进,终有一日侵入汉土,屠杀百姓,

积威之下,竟令我汉家男儿皆以习蛮语为荣,女子皆愿嫁番邦为耀。”

“今日我等虽造不出如此神兵,我却可以录入天人著说,代代相传,令我后辈皆知中原非安乐之土,四方有虎狼之国,

这千载之后的天书,若能让我大汉千载后不重蹈覆辙,便是汝父最大的心愿了。”

刘备心底又是几分惭愧,他捧起书卷,继续往后翻,又看到了原子弹来袭时的种种办法,

借助母亲的翻译,他能看出这是一种厉害无比的恐怖神器,能瞬间杀害数十万人,还能再之后造成难以挽回的恐怖杀伤,

刘备看的眼睛发亮,可心想这上面若是记载的都是千年之后的法宝神兵大战,只怕对当世无用,岂不是可惜至极。

他在心里嘀咕着,继续往后翻,眼睛开始逐渐放光。

这本天书记载的战法以及应对的敌人虽然远远超过了这个时代的需求,但后面记载了不少战斗中冲锋时互相配合之法以及如何武装泅渡、制造沙盘、受伤和自救等大量的简单知识,

再往后翻阅,还有大量天人总结出的战略战术,比这个年代流行的大量兵法更加浅显易懂,

刘备看的心中怦怦直跳,心道学习这些战法,便能堪称知兵,再结合本年代的种种实情,不说成为当世名将,做个知兵之人也绝对是绰绰有余了。

再往下看,他从战争篇附录的词汇解释一栏中找到了标写为“十大原则”的字句。

“先打孤立和分散之敌,再打集中和强大之敌。”

“先打小城市、中等城市和广大乡村,后取大城市……”

“全体上,我们在数量上处于劣势,但在每一个局部上,每一个具体的战役上,我们是绝对的优势……”

好厉害,如此兵法,堪称一代兵圣,不让孙子、尤胜韩白!

刘备对提出这精彩战法之人大为敬佩,恨不得自己也能如天人一般穿梭时空,和这位超凡入圣的兵法大家秉烛夜谈。

这个年代部队的职业化程度低的让人无语,许多百姓左右都不分,打仗也只是傻呵呵的跟着大部分冲锋,跟着大部分人撤退,

能把数万人完整带到前线,不出现大规模的逃兵,也不迷路,就已经能算是一个不错的将军,

到预定的进攻位置之后,能让部队马蜂一样冲上去,就又比他人强了不少,

在这个基础上还有指挥着部队从容打出种种精妙战术,和敌人根据不同的战况互怼,那就真是名将中的名将。

刘备之前求学时并没有学过什么兵法,现在他决心抓紧补齐自己的最大短板,千万不能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中被历史的大潮冲垮。

看完军事部分,后面又有农业部分的广阔篇章,具体讲述了如何分辨土壤、如何选种、如何养殖家禽家畜简直包罗万象无所不有,

后面甚至还有叫“车工”“电焊”的强大金属加工技术,让刘备知道原来千年之后的人原来可以这样随心所欲的处理看上去坚不可摧的金属,把它们随意打造成自己想要的形状。

厉害,好生厉害……

刘备手持天书,久久不语,同时,他心中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脱口而出道:

“母亲,这天书的法门如此厉害,若是献给天子,岂不是我大汉眨眼之间就能走向……”

他见母亲脸上的表情瞬间从微笑变为凝重,顿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在母亲心中,汉室的复兴者是刘备,也只可能是刘备,在天人的历史中,自己也是能当上天子的那个人,岂能将天书拱手相让。

他呆了呆,一时说不出话,可还没等他道歉,李进已经长长地叹了一声,脸上露出几分感怀之色。

“汝这孩儿,跟汝父简直一模一样。”

她伸手把天书拿来,在眼前看了又看,黯然道:

“若是明天子在堂,我何尝不想用着天书安汉兴刘,令百姓安居无恙。

当汝父也曾想献天书给天子,可孝桓天子听说天书之事,非但不喜,反而勃然大怒。”

“为何!”刘备难以置信地道。

“别人得到天书都可以,但刘姓宗亲得到天书,便万万不可。”

李进用力咬牙,恨恨地道:

“汝父便是如此,方引来今后之祸。”

第35章 不可饶恕

东汉从谶言中诞生,又从谶言中灭亡。

当年王莽在位时,传言刘秀当为天子,许多人为了应着谶言,纷纷改名刘秀,直面王莽的大刀片子。

而天选之子,真·刘秀也当真得到天命襄助,

他以超自然的恐怖力量轻易击败王莽的数十万大军,

而那个企图对抗天命的更始帝刘玄(还是刘秀他族兄)也最终在恐怖的天命面前土崩瓦解。

得到天命的刘秀也是谶言的忠实拥护者,他曾经用自己的地位证实了一句谶言的存在,而这个谶言据说将伴随大汉走向灭亡。

代汉者,当途高!

没有皇帝愿意让自己的大权旁落,汉帝国的统治者即使昏庸无能,但只要他们还能掌握权柄一日,就绝对会果断的扑杀所有的应天命之人——就如当年的王莽一样。

刘弘当年也曾想将天书献给汉桓帝,让大汉走出颓废,走向复兴,

可是……

“大战之中,汝父悍勇无双,更有法宝和天人相助,鲜卑军心瓦解,瞬间崩乱,

可不曾想到,居然有一支箭从背后射来,直接刺穿了汝父的身体。”

“什么!”刘备暴跳而起,“您是说,父亲是遭遇……”

“虽无定论,但那支箭,确实是从背后射来,

否则鲜卑再多一倍,天人也能护着汝父从容撤退。”

姜黑没有参与和鲜卑的大决战,还以为刘弘是奋力作战,最后力竭而亡。

可李进却跟随刘弘战斗到了最后一刻,目睹了英雄陨落的整个过程,

十多年来,她每每午夜梦回,都能回忆起喊杀声震天的战场上,她挚爱的那个男人最后不甘而痛苦的眼神。

想起这个,她的神色愈发坚毅从容。

“汝父和天人相识之时,天人曾将自己埋下的一处共两卷天书挖出赠给汝父,

汝父带了在身上,只盼着战后亲自献给孝桓皇帝,

可那一战后,汝父捐躯,天人拼命抢走他的遗体,含恨而去,不知所踪,天书也下落不明,

若是我猜的不错,天书应该落在了朝廷的手里,朝廷以为我等手上再无天书,故此不加干扰。

若让朝廷知道我等还有天书,只怕朝廷这些年不会让我母子安生。”

“原来如此,怪不得母亲不让我说出天书之事。”

“是……汝父只告诉朝廷,他掌握天书,想来那天书落到朝廷手中,终究让朝廷对我等网开一面,

嘿,孝桓皇帝崇信巫蛊之术,开党锢、杀名仕,当今天子虽非孝桓皇帝亲子,却也学的有模有样,

这大汉,若靠此人,是万万不成了。”

原来如此。

刘备吸了几口凉气,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紧紧攥拳,居然把手中的竹片捏断,

他恍然地捡起竹片,轻轻拭去上面的灰尘,沉重地道:

“朝廷众人,都知道天书的事?”

李进微微皱眉,道:

“这就是我奇怪的地方,

据刘虞说,朝中倒是没什么人见过天书的模样,大概是天子的机要之人将天书夺走,直接送进孝桓皇帝手中——

那刘虞倒是为人不错,只可惜,这皇帝终不是他做。”

刘弘英雄一世,最后却因为天书,莫名消亡,这让刘备心里,除了复兴大汉外,又多了一个念头。

他从没像此刻一样坚定决绝,缓缓跪在地上,对着几本天书,慢慢磕下头去。

咚咚咚。

连续三声,不多不少,轻重妥当,

磕完头,他神色虔诚地默默祝祷,道:

“我刘备对天书发誓,定要查清父亲当年之事,

若真是桓帝所为,我刘备拼上性命,也要挖他坟墓,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既然尔等皆是如此之人,这复兴大汉之事,最后还是交给我吧!

……

解县的荒郊,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正努力发足奔跑,

他越跑越快,双腿几乎如车轮一般,远远看去黄沙滚滚,蔚为壮观。

可饶是如此,他扔一步不敢停留,因为后面追击他的人人数众多,且都骑着高头大马,

马蹄声如催命的鼓角咚咚作响,震撼心灵,让这个老者从头到脚凉气森森。

“追上去,莫要让他走脱!”

一个华服男子身骑骏马,紧紧追在老者的身后,

他口中虽然高声招呼,可却没有放纵马速的意思,不然以他胯下这匹骏马的脚力,哪是这老者两条腿就能抗衡。

那个华服男子仆役众多,都是骑着骏马,嚣张恣肆,

听见主人的吆喝,他们都放肆的大笑起来,缓缓催动战马像老者的前方奔去,如围猎一般,把猎物围向主人的方向。

那个华服男子见老者已经被慢慢围困,脸上露出一丝残酷之色,

他缓缓摸出弓箭,慢慢搭箭瞄准,

片刻后,一支羽箭在众人的叫好声中离弦而出。

在双侧马镫发明之前,骑马射箭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但这个华服男子依然可以办到,足见其强大的马术功底,

那支羽箭激射而出,准头却差了十万八千里,可弓弦响动的声音仍是惊得那老者一身冷汗,

他猛地收住脚步,那些追击的骑士也抓紧勒马,似乎畏惧那老者的本领,反倒没有一个敢直接杀到他的面前。

“嘿,居然有劳袁家嫡子亲至,吾面上还真是大有光彩。”

老者如此奔跑,早就是汗如雨下,不住的喘息,他趁着说话的机会暗中调息,

骑在马上的男子刚才还追的痛快,可见老者收住脚步,反而畏惧不前,

他冷笑一声,有些色厉内荏地道:

“汝这贼汉,既然行踪泄露,还不速速投降,把天书交出来。”

那老者哈哈大笑,道:

“天书之说,虚无缥缈,我杨动年纪一把,却从没信过此说,尔等千里奔波,便是为了寻老夫开心吗?”

骑在马上的男子面色铁青,喃喃道:

“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杀才,尔等一齐上,斩了这厮!”

他周围的骑士齐声称喏,抽出环首刀,开始朝那老者慢慢包围过去。

他们都知道,这个名叫杨动的老者本来就武艺高强,又偷得天书,武功更是进境可怕,便是众人一起上,也非得付出一定的牺牲才能拿下。

这次袁家的嫡子袁术亲自压阵,就是为了把这个老人斩杀,从他身上夺回天书,

眼见老人已经被团团包围,袁术终于松了口气,

他定定神,又拉开弓弦,慢慢瞄准那老人瘦弱的身躯。

一瞬间,周围的空气几乎凝固,

武艺高强的杨动在等待敌人率先进攻,准备以逸待劳,说什么都要先杀一两个垫背,

而袁术手下的骑士也不敢随便送死,只能慢慢将包围圈缩小,再缩小。

大战一触即发,可偏就在此时,又是一阵凌乱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袁术愕然回头,只见地平线那边不知何时已经掀起尘埃滚滚,居然是大部骑兵滚滚而来。

“董卓?”

虽然看不清来人的面容,但袁术已经看清这群骑兵领头人的模样。

那是个膀大腰圆,虬髯如针的黑壮大汉,

他如一头巨大的野象充满着肉眼可见的力量,胯下那匹大马在他惊人的体型面前显得可怜而弱小,委屈巴巴地拼命奔驰。

董卓紧紧盯着袁术,看见杨动还立在那里,微微松了口气,随即哈哈大笑,道:

“公路,什么风把你吹来,可想杀老哥哥了!”

袁术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

他一挥马鞭,喝道:

“等什么,给我杀!”

第36章 都给我杀

袁家四代,都有人位列三公,在东汉二元君主制的时代,他们跺跺脚,都能引起天下震动,

包括面前这个董卓,之前也不过是个粗鄙的武夫,就算立下再多的功劳,不给袁术的叔叔袁隗当个掾吏,也绝对难以出头——

哪怕他立下过不小的功劳,可毕竟,也只是个良家子。

按理说,董卓在袁家的嫡子面前应该毕恭毕敬,唯唯诺诺,

可他纵马而来,声势如此浩大,分明是把自己当成了这片土地的主人。

这也没错,他就是河东太守,主管此地的两千石大员!

袁术消瘦的面孔猛地绷紧,他立刻命令手下对那个被包围的老人展开猛攻,

那老人见董卓到来,眼中精芒大作,

趁着这转瞬的功夫,已经从地下挑出几块石头,手腕一抖,大雨般朝袁术众人飞掷过去,

袁术手下的骑兵纷纷躲闪,可那石块的目标不是他们,而是他们胯下的高头大马,

并没有覆盖铠甲的马头被石头击中,战马顿时发出声声泣血,嘶喊着人立而起,不少人措手不及,纷纷被从马上甩下,

袁术的战马虽然没被击中,却也在纷乱中惶恐地嘶鸣着,

他拼尽全力才让自己没有从马上坠下,手忙脚乱的稳住身子,竟发现杨动趁着大乱,居然鬼魅般的杀到了自己的面前。

擒贼先擒王,杨动知道自己一人决然无法和这数十人为敌,

他趁着袁术的马队慌乱,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用尽全身力气钻到马队之中,

见骑兵手上的环首刀招呼过来,他膝盖一弯,嗖地一声从袁术马下钻过,锋利的匕首寒光一闪,转瞬便在袁术的马腹划出一道猩红的伤口!

“死!”

战马发出一声悲鸣,咚的一下轰然倒地,

这会袁术马术再好也控制不住,直接被从马上扔了下去,见杨动手上寒光森森,袁术下意识地哀嚎一声。

“救命,仲颖救命啊!”

袁术几个忠心的骑士见主公坠马,也纷纷从马上跳下来,用自己的身体掩护袁术,

杨动的武艺极高,面对袁术手下众武士公然不惧,

他转瞬便夺下一把环首刀,反手劈倒一人,但袁术手下的这些武士也不是吃素的,

他们知道杨动的武功太高,索性结成人墙,用刀护卫住袁术,剩下还没有加入战团的武士则纷纷搭上弓箭瞄准,

杨动稍稍后退,就是乱箭齐射!

杨动挥动长刀把大部分的箭矢挡下,袁术也渐渐回过神来,

他见这么多人都拿不下一个糟老头子,又见董卓已经渐渐靠近,不禁心中焦躁,恶狠狠地道:

“休要再跟他纠缠,并肩子上!”

在箭雨的掩护下,袁术手下的武士开始逐渐逼近,

杨动的武功再高,也顶不住这密集的箭雨,更别提随后就是众武士的冲锋,

他见直接斩首袁术已经不可能,索性一边挥刀抵挡,一边放声高喊道:

“董府君,吾知晓天书之所在,你救我一命,我便说与你!”

董卓一直在周围徘徊,就是等他这句话,

他黝黑的面膛轻轻抽动一下,厚重的嘴唇慢慢上扬,下意识地把头转向一边,

旁边一身身着漆黑布袍、文士打扮却邪气十足的男子眼中寒光一闪,轻轻点头,露出鼓励之色。

董卓这才舒了口气,缓缓策马向前,憨厚地笑了笑,道:

“罢了罢了,都停手吧!”

袁术皱起眉头,一边用手势指挥部下继续进攻,一边佯一边佯怒道:

“董仲颖,此事与尔何干?”

他长袖一摆,道:“继续放箭,宰了这老小子。”

袁术手下的武士当然对袁术言听计从,他们不管董卓,继续瞄准杨动准备射击,

董卓毫不意外,他高高举起手臂,朗声道:

“在董某治下行凶,是何道理,

来人啊,宰几个小子,让他们学学道理。”

漆黑布袍的男子邪异地一笑,毫不掩饰通红的眼中对鲜血的热爱,他用沙哑的嗓子高声道:

“除了袁术和那长者,一个不留!”

董卓的骑兵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听见命令,立刻毫不犹豫地对袁术发动冲击!

袁术万万没想到董卓居然会让自己的手下逼近,眼见这骑兵杀气腾腾地冲过来,他惊恐之余,脱口而出道:

“董卓,汝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噗!

滚滚鲜血喷了袁术满脸,

一匹快马从他身边冲过,马上手持夷矛的骑兵露出狰狞的笑容,一矛刺入袁术身边一个武士的身体,

这还不算,仿佛是为了炫耀自己的武力,在那武士声嘶力竭的惨叫声中,那个骑兵手臂用力,居然硬生生的把被刺穿的武士拖倒在地,然后干脆举了起来!

“不,住手!”

袁术这才意识到,自己叔叔亲自提拔起来的董卓居然真的有胆量和他翻脸,

在他狰狞的冷笑中,凶悍的骑兵队如虎入羊群,刀如霹雳矛如密林,顷刻间就掀起一片血浪,把袁术手下众人杀的人头滚滚!

“住手,住手,吾等放手便是!”

袁术手下的武士也万万没想到董卓居然会真跟袁术翻脸,

他前几年还是袁隗的掾吏,受袁隗关照才做了并州刺史,再转河东郡太守,

这才几年的光景,他居然敢骑在袁家嫡子袁术的脑袋上了!

“杀!”

董卓的声音依然沉稳而坚定,

放下武器的袁术手下依然没有得到饶恕,他们拼命哀求惨叫,却依然一个个倒在董卓手下的杀戮之中,袁术回过神来,奋力张开双臂,道:

“董卓,你好大胆子,有本事把我一起杀了!”

他把仅剩的几个武士护在自己身前,

这些武士从小跟随袁术长大,虽然武艺高强,却没经历过死战,这会早就吓得面无人色,拼命抱住袁术的大腿,不住地哆嗦着喊袁术救命。

“主公,救我等,救我等啊!”

袁术拼命压住心头的恐惧,朗声道:“董卓,我让你便是!

速速退了,若再向前,汝便是和袁家为敌!”

看着袁术面色苍白,全身不住颤抖的模样,董卓心里不屑地冷哼一声。

色厉内荏的东西,若是没有显赫的家世,你算老几。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显赫的家世,让袁术一出生就比董卓奋斗半生更显高贵。

他又把目光投向了那个邪气十足的文士,那文士轻轻颔首,用口型告诉董卓。

“跟天书比,袁家算什么。”

董卓点头称是,他从马上跳下,从地上捡起一把被鲜血染红的环首刀,缓缓横在胸前。

“公路啊,”他懒洋洋的道,“何必为了几个仆役送死,速速退了,不然连尔一起宰了!”

“你敢!你……你……敢。你敢坏……敢坏吾叔父的大事,敢坏我袁家的大事!”

“我当然敢。”董卓悠悠地道,

“别忘了,十四年前,吾乃张将军麾下,

那时候,我就知道天书之事,还知道,是汝家拿了天书。”

“我等了十四年,为了天书,我甘愿给你们袁家那些眼高于顶的东西当仆役使唤。

风水轮流转啊,今天我说什么也不想等了。

袁家的大事?拿到天书,我也能做大事!”

第37章 二五仔

在刘氏宗族有意无意的引导之下,刘备很快就要当县尉的消息开始不胫而走,

小小的县尉在高门大户、世家子弟的眼中并不算什么,可在小小的涿县以及更小的刘公村中,县尉真是如帝王天尊一样有绝对的话语权,手上的权力绝不小于高高在上的县尊老爷。

毕竟县尉掌管治安捕盗,是县内大小泼皮闲汉、江湖人物必须紧紧巴结的重要角色,对这些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村民来说已经算是天官。

虽然官身还没到,但祝贺的人马已经纷至沓来,

公孙瓒很欣赏刘备,更把举荐刘备的功劳全都拉到自己的身上,俨然以刘备的大哥自居,开始给刘备分享如何管理县中大小事物的人生经验。

刘备素来对这个大哥极其恭顺,这次也不例外,

还告诉公孙瓒,周仓愿意放弃跟太平道的仇怨,看在公孙瓒的面子上跟张宝握手言和。

他还隐晦的跟公孙瓒表示说自己有进取之心,希望和公孙瓒携手开展大汉的美好新局面。

公孙瓒对刘备的办事能力非常满意,他也想展现出自己大哥范的大度情怀,以争取刺史刘虞的好感。

涿县这样的小地方,可不是公孙瓒心中的用武之地。

刘备见公孙瓒心情大好,趁热打铁地道:

“那周仓称霸一方,不愿再给朝廷卖命,

他手下有一群人围绕,怕离开根基之后被朝廷整治,但程普听说兄长见召,欢喜不已,愿意加入兄长的白马义从,受兄长驱策。”

公孙瓒听说周仓一个山贼居然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征辟,心中大为不悦,可随即听说程普愿意投效的消息,顿时心情大好。

刘备马上要当县尉,正是用得着程普的时候,这时候还替自己说话说服程普,足见刘备对他的忠心,

有这样忠心的小弟坐镇后方,等稍微获得一定的功劳,自己很快就能受到朝廷的重视,封候拜将改变命运就在未来不远。

公孙瓒心目中的白马义从人选包括刘备、程普、周仓、周仓雇佣的神秘高手,以及刘备的跟班小弟张飞。

可刘备现在已经不是那个落魄的皇亲,他早晚要做官,身边不能没个小弟跟随,

周仓又野性难驯,他的那个神秘高手自然更是无从说起,

有程普加入,到也不算竹篮打水。

他身材雄壮,能文能武,以后加以培养,肯定是自己的左膀右臂。

刘备本来以为,公孙瓒之前的表现会让程普对他颇为厌恶,不愿加入他的麾下,

可没想到说起此事,程普也只是稍微思考了一瞬就立刻答应下来。

只是他的理由,让刘备听得一阵胆寒,下意识地对程普投去心虚的目光。

“刘公,公孙瓒志大才疏,绝非明主,

普可以投身,刘公万万不可受之驱策,便做客将,也万万不可。”

刘备回忆起当时说起此事时程普严肃的表情,现在还有几分心虚。

“若是德谋不愿加入伯圭兄麾下,备自会回绝伯圭兄之厚意,还请德谋莫要为难。”

刘备对公孙瓒还是比较尊敬客气,毕竟他一直对自己不错,虽然目的性很强,却也一直是在栽培自己,

程普在自己面前说公孙瓒的坏话,让他多少有点听不进去,下意识地想要终结这个话题。

没想到程普反倒坦然地一笑,道:

“刘公莫要担心,普倒是愿意参军,博取功名。

公孙瓒虽然志大才疏,却也不失为一员猛将,

普在他麾下作战,也能多多研习兵法战略,他日刘公见召,普愿投身刘公麾下,任由驱策。”

所有名将都是在战争中逐渐成长起来的,

程普最大的优点就是心中有逼数,他知道自己虽然力大雄壮,可毕竟出身低微,又被迫当过逃兵名声不好,要是在别人的部队,最多当个敢死冲锋的大头兵,打打山贼,还不一定能捞到什么大战的机会。

而公孙瓒现在正上下活动,给自己争取领兵打强敌鲜卑的机会,

他亲自组建的白马义从将是他的嫡系部队,有最好的装备、最好的后勤,能打最凶残的敌人,学到最优秀的战术,积攒最丰富的经验,

就算日后发现公孙瓒真的不是什么值得托付之人,他也可以从容离开他的队伍,再去投奔刘备——

跟后世在大公司打过工比较好找工作是一个道理。

见刘备表情略略有些阴沉,对自己的二五仔行为有点不满,

程普索性翻身下拜,咚的一声单膝跪在刘备面前。

刘备吓了一跳,赶紧双手去扶程普,可程普却坚持不肯起来,道:

“刘公明鉴,普绝非反复无常之小人,这胸膛中一颗心内也想着报效家国,

刘公大才,当为人主,若有战事,普愿为刘公牵马坠蹬,冲锋陷阵!”

刘备白身一个,无力给程普安排符合他身份的位置,也只能白白看着他另攀高枝——这也是无可厚非之事,

他听说程普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有这样的条件还想着跳槽,肯定有些不开心,可他万万没想到,程普甘当二五仔而选中的主公,居然是自己?

他居然看不上公孙瓒,想在公孙瓒那学好本事将来助自己成事?

“咳咳,德谋,我刘备何德何能……”

他心说程普这货难道是听说了天书之事,想要从自己这边下注投机。

程普坦然一笑,道:

“普和乡邻,皆为身份卑弱之辈,

县令公孙瓒也好,太守吕虔(不是后来曹操手下那个)也好,从来视我等为敝屣,

之前我等颠簸流离,各村皆视我等为不详,县令还起了杀我等以绝后患的念头。”

“刘公贵为汉室宗亲,又有天人相授,早晚有龙凤辅佐,高朋满座,居然对我等解衣推食,诚心无二,

此,三代之风也。”

“普虽卑弱,亦知救命之恩,当结草衔环,拼死以报,

今投公孙瓒麾下,既能征讨鲜卑为国杀敌,又能帮刘公与公孙瓒更为亲善,如此美事,普求之不得也!”

想起程普那日的豪言和眼角蹦出的泪水,刘备更感觉有几分心虚,

他的表情看在公孙瓒的眼里,还以为刘备是因为自己并没有完成老大哥全部的任务而担心遭到现任上司的怒火,

他大度的一笑,拍拍刘备的左肩,道:

“玄德,汝做的已然不错,

汝有刘使君照拂,县尉这芝麻大的小官自然远容不下汝,

他日吾作战立功归来,当与汝把酒言欢,

我二人一武一文,互为表里,呵呵,说不定有一日我要攀附你这汉室宗亲照顾才是。”

刘备听得更是心虚,

公孙瓒虽然多有企图,可至今为止,他是竭尽心力在帮助刘备,

而刘备给他的一个人才就是个怀有二心的二五仔,这就让人有点……有点那个了……

“兄长啊……”

刘备刚想搜刮点天书中的知识,给公孙瓒组织些作战的诀窍,公孙瓒的一个卫兵匆匆跑来,拱手道:

“外面有刘使君的信使,要见玄德公。”

公孙瓒抚掌大笑,道:“好,想来你这县尉事成矣!”

那卫兵苦笑道:

“未必,那信使一脸苦涩,说不得有些不妥。”

第38章 没想到啊没想到

刘虞的信使身材魁梧健硕,正是之前跟刘备缘悭一面的韩当。

他在屋门外老老实实的等待,一动不敢动,脸上似乎没有卫兵描述的那样不开心,反而隐隐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感觉。

刘备和公孙瓒一起出门,他立刻恭敬地上前行礼,报上自己的姓名,把信恭恭敬敬的呈了上去。

公孙瓒压根没在意韩当的名字,他接过书信扫了一眼,又递给刘备,道:

“真是奇哉怪哉,居然会有这种事。”

刘虞的书信内容很简单,他上面只粗略写着刘备做县尉之事有些波折,

有人告发刘备勾结山贼,有谋反之念,还说刘备崇信巫蛊,大肆宣称他手掌天书,为天命之人。

刘备看的连连苦笑,心道谋反是真的没想过谋反,但别的似乎还真是有些道理,

看来告发之人跟自己还有几分熟络,他一时没想起告发之人是谁,只好把书信收了,冲韩当颇为感谢地行礼道:

“多谢足下辛苦了。”

韩当没想到刘备身为汉室宗亲居然会给自己这样低贱之人行礼,赶紧侧身避开,连称不敢,

他心里本来颇为盼着刘备倒霉,可见刘备如此谦恭随和,倒是也略略有些不忍,

“玄德公,刘使君说此乃小人污蔑,他自会想办法说服天子,只是还要你稍等时日才是。”

县尉名义上仍要朝廷审核,由天子亲自派遣,

但朝廷怎么会看得上这种屁大的小官,一般刘虞递一句话就能搞定,

问题应该是出在天书上。

刘备是刘弘的儿子,如果他手中还有天书,当真会引起朝廷的警惕,

刘备后背一凉,心道自己对大汉朝廷一片赤诚,偏偏朝廷硬是防着自己,连这点小事都要起疑。

公孙瓒倒是不知道天书的事情,他琢磨再三,只以为是此地的县尉已经被许给了他人——

毕竟当今天子卖官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刘备不交钱,只怕做了官也坐不踏实。

他不屑地笑了一声,道:

“想不到这偏僻处的县尉也有人看中,我到要看看朝廷许给了谁,

要在这涿县坐稳,先得问过我公孙瓒的拳头。”

刚刚跑步回来的张飞听说刘备到手的县尉飞了,一直到处宣传刘备要当官的他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他用力一拍大腿,道:

“我也要看看是谁敢和吾兄抢着县尉之位,若有人来,我非把他绑在树上殴死为止!”

韩当在一边听得眼皮乱跳,心道不管自己的事,这大逆不道之言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刘备来不及失落,他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心道朝廷拒绝了让自己当县尉的认命,十有八九会派人来调查一番,若是来的使者有心为难,岂不是一桩祸事。

想到此处,刘备微微攥紧了拳头。

最好这使者是个妙人,若是胡乱为难自己……呵,这年景不太平,使者搞不好要莫名其妙突然消失地无影无踪。

公孙瓒又安慰了几句,见天色不早,便叫人给程普一匹马,热情地让他跟自己一起回县里等着听候差遣,

程普也不谦让,表示以后愿意随公孙瓒远征,消灭鲜卑,

他这话说的半真半假,又跟刘备别过,才上马跟随公孙瓒一起离开。

韩当送了个坏消息,本来以为今天就要露宿在荒野,

没想到刘备送走公孙瓒,见韩当仍然在原地杵着,主动道:

“这位韩兄若是不着急复命,不如下榻寒舍,歇息一晚明日再走吧!”

刘备现在已经逐渐意识到,自家虽然穷困,可汉室宗亲的名号还是很好使,对底层之人更是特别好用,

果然见韩当用力咽了口唾沫,颇为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道:

“这……这如何使得?”

张飞憨笑道:“总不能让你宿在荒野,若是不愿去俺兄长家,去俺家也是一样,

只是俺这呼噜厉害,可别吓着你这外乡人。”

韩当连忙道:

“那我便投诉……这位兄台家,也多谢玄德公好意了。”

他顿了顿,低声道:

“玄德公,吾听闻公与太平道的妖人不睦,

这些妖人在朝中颇有势力,便是那些妖邪散布谣言,说刘公手上有什么天书,还想谋逆,当真是可恶至极。”

太平道?

刘备不禁哑然失笑。

自己这天书一直秘而不宣,除了李进,也就只有张宝突然看到,想来想去太平道的嫌疑也是最大。

不过,太平道这种天天公开宣布自己有天书的组织,居然会贼喊捉贼,先举报自己,这让刘备简直哭笑不得。

哎,若不是韩当提醒,自己可真想不到太平道的人居然有这么厚的脸皮,不过另一方面也说明……

朝廷似乎真是不待见这汉室宗亲掌握天书。

张飞愤愤不平地道:

“吾兄长乃汉室宗亲,造反有何好处,此等鬼话都有人信,当真是荒谬至极,愚蠢至极。”

他瞪了韩当一眼,道:“汝也信此妖言?”

韩当忙摆摆手,道:“太平道装神弄鬼之法我素来不信,还请刘公和张公放心。”

县尉不让刘备做就算了,听韩当说,刘虞因为此事跟朝廷据理力争,倒是让天子颇为不满,准备索性轰走刘虞,另请高明,

“新来的刺史不知是谁,但十有八九不会是汉室宗亲,到时候刘公可要做好准备才是。

唔,刘使君说,他虽做不得刺史,却十有八九能登宗正之位,到让刘公宽心,莫要以此为意。”

这个韩当……

明明知道很多事情,却硬是压着不远多说,

还好刘备适才的低姿态打动了他,让他一下变成了话痨,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了。

宗正呀……跟刺史比,虽然不是一方大员,但在朝中的影响力丝毫不差,

作为宗族之首,甚至比一般的刺史要有更高的地位,

但是……因为我的原因,导致刘虞被免,心里总有些惴惴不安,等见了刘虞要当面给他道歉才是。

朝廷因为我的事情居然罢了一个刺史,嘶,真的忌惮我家到了如此田地吗?

也说不过去,从小到大,我似乎没有受到朝廷密切的监视压制,

按理说如果朝廷真的担忧父亲有反心,应该会在附近布下些眼线,且不会让我游学四方,如此惬意才是。

刘备越想越头大,索性先搞好眼前的每一件事,真有朝廷使者来,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硬是不承认自己有天书,看他们如之奈何。

·

雒阳城里,刘虞正端坐在家中,悠闲地捧着一本《汉书》,看的津津有味,

看到妙处,还举起酒杯痛饮,丝毫没有被罢官的不快,

老仆小心翼翼地给他添酒,有些迟疑地道:

“主人,此次何必弃官不做,

天子只说暂不让刘备做县尉,又没说要如禁锢党人一般让他终生不得出仕,您何必如此为难天子。”

“有您照拂,这天下谁能奈何的了刘备,他日缓缓提拔任用也就是了。”

刘虞呵呵一笑,悠然道:

“事情没办成,我若厚颜待在刺史位上,李夫人非得杀了我不可,

如今我弃官回家,到让刘备欠我一个情面,李夫人也不能多说什么。”

“嘿,倒是继任之人要倒霉咯。”

老仆哑然失笑道:

“那李夫人终究是妇道人家,性子偏激,您何必和她一般见识。

当年之事,和主人您全然无关,

您这十多年来,屡屡为刘弘奔走,那母子却压根不把您看在眼里,实在可恶。”

“我为他们奔走是应该的啊!”刘虞合上书卷,长叹道,“而且,我做的还远不够。”

“我这次匆匆赶回雒阳,是听说又有天书出世,

若是我料不错,这天下将有大变,刘备还弱小非常,有我在朝中,倒能替他周旋一二。”

第39章 我不甘心

到手的县尉飞走,刘备心中的失落可想而知,张飞也是心中不快,骂咧咧的不停,疯狂说着朝廷的坏话。

韩当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口,表示完全没有听见这大嗓门的家伙在说些什么。

刘虞留在雒阳,本想让韩当跟随他在雒阳做个小吏,

可韩当自觉雒阳平安无事,又有一堆贵人豪族,在那里难以施展本事,还有可能会受人节制,倒不如参军作战,凭借自己的两膀力气,说不定能收获出头的机会。

只可惜公孙瓒没有看中自己啊……

他略有些哀怨。

刘备和张飞各自回家,韩当去张飞家投宿,

这两人都是身材健硕的大汉,想同榻而眠都有点困难,于是张飞主动把自己的床榻让给韩当,在地上打了个地铺,很快便打起鼾来,

韩当心事重重,想着自己将来迷雾般的前途,倒是对刘备有了点同病相怜之情。

他赶路困得难受,本应很快就睡着,

但张飞睡着之后的呼噜惊天动地,慢慢变得如打雷一般震撼人心,韩当只觉得整间房子都在摇晃,哪里还睡得着,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伸了个懒腰起身,把一瓢冷水淋在自己头上,打折哈欠出门。

现在已经进入九月,夜间已经寒意纵横,冰凉的冷风吹的韩当这样的壮汉都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紧了紧披在身上的布袍。

他生怕被村里人当成了蟊贼,也不敢出去乱窜,只好坐在张飞家门口,迎着冷风,看着星斗发呆,

也不知看了多久,他越发困得挺不住,真想裹紧袍子好好睡一觉,

可刚刚闭上眼睛,便听到一阵阵粗重的呼吸声,随即就是沉重而坚决的脚步响起,有人正一步一个脚印,艰难地从远处跋涉而来。

什么人,这大半夜在做什么!

韩当心声警惕,他从院中抓起一条扁担,缓缓走到门口,

这年代没有人造光,一入夜当真是伸手不见五指,

韩当小心翼翼地贴在门口,听着这呼吸声似乎有点熟悉,便轻声呼唤道:

“玄德公?”

“呃?”

正在夜跑的刘备循声望去,借着月光看清了韩当的轮廓,一边大口呼吸,一边艰难地道:

“韩……韩兄稍待,我……我还没跑完。”

这是啥风俗啊大半夜出来跑步?

韩当好奇之余索性披上衣服,跟在刘备后面缓缓奔跑,道:“玄德公,我陪足下一起走。”

刘备喘的说不出话,只能冲韩当点头示意。

韩当才跑了两步,突然想起他听到的关于刘备一家的种种传说,

他多年前就听说刘弘自称得天人相授,可又自证不得,被迫自杀;

上次跟随刘虞来到刘公村,他又听说刘备有天人相助,身怀异术。

他对所谓的法术从来都是嗤之以鼻,见刘备跑成这副模样,心道刘备莫不是入了邪道,大半夜这是在施法求神不成?

跑了一阵,韩当自认身体强健,却已经两腿发软,逐渐支撑不住,

可刘备居然还在拼命坚持,而且速度并没有明显降低,

韩当咬牙坚持,可已经被刘备慢慢拉开了距离,

两人跑了一个大圈,最后折回刘备家门口,刘备这才收住脚步,缓缓步行,

韩当则索性一个屁股墩坐在地上,连连喘息道:

“不行不行,吾……吾不擅奔跑。”

刘备慢慢调整呼吸,道:

“这疾走之后,需要缓缓慢行才是,若是直接坐下,对身子不利。”

这是什么逻辑?

韩当本来想表示不信,可见刘备就是在缓缓绕圈步行,他也只好站起身来,硬着头皮走在后面。

“玄德公,您这是……”

刘备舒了口气,道:

“吾每日都要跑十公里,不可断绝,今日陪伯圭兄等人叙话,耽误了时光,故夜里一定要好好弥补。”

呃,原来不是在施展什么邪法?

“玄德公大毅力。”韩当真诚的称赞道。

他不懂什么叫十公里,但刚才刘备如此奔跑,如果每日坚持,实在也非等闲之人可以做到,

他见刘备用衣物擦汗,一身的肌肉棱角分明,如铁打一般,忍不住道:

“玄德公也是好武之人?”

刘备把头上不住留下的汗擦干,又喘了几口气,道:

“当年跟随恩师游学时,学过几手剑术,这些年怕耽搁了,也是常常练习,

至于这奔走之法,乃是自学的打熬力气之法,他日若是披甲上阵,总不至于支撑不住,贻笑大方。”

“玄德公……”

刘备摆摆手,诚恳地道:“莫叫我玄德公,我等年纪相仿,以字相称便是。

不知韩兄可有字号?”

“某字义公,”韩当听刘备说的客气,赶紧报上自己的字,可终究不敢直接称呼刘备的字。

“玄德……公,汝乃汉室宗亲,得拜大儒,当修习经义,积攒名声,

他日举孝廉入仕,又有贵人照拂,自可青云直上不可限量,

何必如吾等武夫一般打熬力气,日夜不辍?”

汉室宗亲韩当见得多了,最多学学剑术和骑术,懂点兵法,将来自可以作将军,指挥一群武夫冲锋,

而且自党锢之后,清议之风大行其道,有身份的人都要注意自己的风度姿态,

像刘备这班跑的气喘吁吁劳累至极的练法还真是平生仅见。

刘备微微一笑,他本来已经编好了一堆大义凛然的说辞,可见韩当一脸诚恳的模样,他思考再三,正色道:

“备观天象,以为将有逆贼祸乱江山,

备名声微弱,亦当虽将官披坚执锐上阵杀敌以卫王室——

嘿,这胸中无兵甲,两膀需有力气才行。”

韩当虽然不信观天之说,可刘备言语真诚,也让他有了几分亲近,他挠挠头,道:

“天下若乱,说不定还有我韩当的出头之日。”

“现在鲜卑屡屡寇边,义公体壮,何不参加王师,拱卫北疆?”

韩当轻蔑的一笑,道:

“我十五从军,随军和鲜卑厮杀多时,从来悍不畏死,勇往直前,死在我手上的鲜卑足有二百人之多,可这又如何?”

“这军旅之中,多有世家子弟,

我拼死杀敌,还需掩护其不受刀兵,

去年大战,一个崔家的子侄随我作战,死在乱箭之中,

我虽杀斩首十级,还不是受了军杖,遭刀笔吏面辱,

若不是刘使君搭救,我几乎要死于非命——”

韩当越说越是悲愤,他叹息一声,以手掩面,缓缓地道:

“若非天下大乱,纲纪崩坏,

我这出身,只怕一辈子都只能与人牵牛,为人仆役了!”

“我不甘心啊!”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我韩当虽然识字不多,却也听过太史公笔下之豪言。

自幼时,吾便盼着将一身力气卖给帝王家,换进身之资,

可蹉跎二十年,却依然浑浑噩噩,这两膀之力啊……

又有何用?”

出身,又是出身。

小小的幽州,已经有程普韩当两人因出身低微埋没人间,

这天下之大,草莽之中也不知道有多少豪杰如此不甘,却无可奈何。

刘备静静听着韩当的诉说,感觉似乎渐渐找到了自己将来的立身之道。

若是天下太平,世族坚不可摧,

自己自然无可奈何,可他知道天下即将大乱,到时候草莽之中不知道有多少豪杰崛起,

若是将这些不得志的英雄好汉团聚一处,想来能有不输给世族的强大战力,

这足以成为我刘备争霸天下之力。

第40章 坚持一辈子(求推荐票,真的求大家投票)

县尉的波折简直成了压垮刘备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愈发感觉到权力的味道之余,更真切想冲进雒阳的金殿,克成大统,成为天下的主人。

看这天下已经被你们搞成了什么模样,我刘备若是有当皇帝的机会,定要恪尽职守,让大汉重现昔日的荣光!

大汉的察举制已经在世族的操作下背弃了它最初的模样,越来越难以呈现原本设计的效果,

若是我当了天子,一定要用一套更先进、更高效的方法,把天下的英才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至少尽量做得比当下更好。

刘备知道历史上自己把大汉带向终结之后一直在心中埋着一个恐慌的念头,生怕自己的所做所为会伤害到自己祖宗建立的这个光荣时代,

所以他一直在等待天命的降临,

另一方面,他虽然坐拥天书,却依然找不到在这个时代点亮一丝微光的方法——

毕竟刘备是东汉的土著,并没有真切感受到千年后一日千里的科技创造的美好世界。

但韩当的话似乎让他抓到了什么。

这个时代被世家和比世家次一等的寒门士子主宰,自己汉室宗亲的身份并不会让他们青眼有加,甚至寒门都不会轻易投靠自己,

若是自己崛起的太快伤害到他们的利益,甚至会遭到他们无情的倾轧,

在得到巨大权力之前,他们战胜一个落魄的宗亲简直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松写意。

但在张飞、程普、韩当等穷苦子弟面前,汉室宗亲代表着无上的光荣和地位,

毕竟在一代代皇帝不懈的努力下,天人感应的学说已经在大汉的土地上生根发芽,深入人心,

许多人甚至自愿相信,大汉的统治者真的是天生的贵种,反抗他们就是跟天命作对,

他们是大汉最忠心的拥护者,也偏偏是大汉最对不起的那群人。

看着韩当悲愤的神色,刘备突然雄心斗起,道:

“义公既然知道世道不公,是愿意随波逐流,顺应天命,凭着一手力气去给那些看不起你的人做牛马仆役,

还是愿意放手一搏,去争取让这天下如你一般的人都能才尽其用?”

“我特么当然愿意放手一搏!”韩当一拍大腿,愤慨地道,

可他随即打了个哆嗦,真想把脱口而出的心里话吸回嘴里。

“我……我还是算了。

我又不是公等汉室宗亲,自己吃饱穿暖便罢,谈什么……谈什么天下。”

“这有什么算了。”

刘备循循善诱道,“我这个汉室宗亲不过织席贩履,苦求生计,做一县尉而不可得。”

“凭什么?”

“我也不服啊!”

“这察举之法,定是出了偏差,也会变成现在这番模样!”

韩当愣愣的看着刘备,不敢相信这话居然是汉室宗亲说出口的。

“那……那该怎么办?”

“改察举为考试!”刘备坚定地道。

他从《十万个为什么》中了解到,在千年后高度发达的时代,选拔人才是用一种考试的手法,

虽然书上并没有细细讲述,但结合上下文,刘备仍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那个年代的生机勃勃和希冀昂然。

不分出身,不论门第,按照一定的规则,不需要虚无缥缈的德行举荐,也不用为了做官挖空心思搞一些奇奇怪怪的行为艺术。

韩当似乎听说过考试这个词,但看着刘备自信满满的样子,却又不知道这考试如何就能改变这天下草莽的命运,

这刘玄德该不会真的有天人的学问吧,不然为啥他说的东西我明明都懂,可拼在一起却什么都听不懂了?

不过,一个汉室宗亲,居然愿意为他一个初次谋面的草莽黔首想办法,这多少让韩当心中一热。

“若是天下之人,都如玄德公一样,这大汉岂不是万民饱暖之盛世了。”

韩当终究还是小心谨慎,他压住心头的不甘,谦恭地道:

“当适才多有埋怨,有辱尊听。”

他在黑暗中见刘备的神色依然肃穆,忍不住脱口而出道:

“惟愿他日,玄德公能不改今日之心,助天下寒士俱欢颜。

若是真有那日,当也愿冲锋陷阵,万死不辞。”

·

遍及全县的恐怖鼠疫逐渐平息下来,

这次的破坏之强前所未有,连周围的几个县、亭都遭受到了波及,这让太守吕虔非常紧张,

一怕被刺史抓住痛脚狠狠修理,二怕鲜卑得到消息趁机南下,虽然涿郡不是前线,也够他担惊受怕一阵子的。

于是,他自掏腰包,调集了大量的物资支援涿县,让正在为组建白马义从煞费苦心的公孙瓒开心的眉毛都挑了起来,忙不迭上下其手,狠狠大捞一笔。

严重的灾情影响了冬小麦的播种进度,

公孙瓒还特意向吕虔诉苦提到这点,又要来许多重要的农具、耕牛,自己偷偷变卖一部分,又让人给刘备送去了一些,以安抚这个心情不太好的老同学。

刘备虽然没能如愿以偿当上县尉,但决心已定的他已经开始主动主导村中的大小事务,

有张飞助拳,加上之前积累的威信,刘公村倒是无人不服,

暂时无处可去的韩当听说东山居然也是刘备的地盘,不知道为啥脑子一热,表示也愿意落草,

他弓马娴熟,武艺高强,东山上也不差他这一双筷子,刘备自然满口同意,并非常严肃的告诉他,这并不是落草。

“东山的兄弟以前虽然是山贼,但现在已经洗心革面,再不胡作非为。

有他们襄助,将来天下崩乱时,我才能早早控制乱局,让百姓少遭些苦楚。”

说得好听,我以为我这模样的人才能去当乱匪,想不到你这个浓眉大眼的汉室宗亲居然也在暗中谋划乱局,看来太平道的举告还是有些道理的……

韩当心中不以为然,可横竖自己暂时无处可去,又没什么仗可以打,不如先在刘备帐下混着,

要是他日刘备真的谋反,也可以用他的首级去请功。

当然他心中一直记着当夜刘备的种种豪言,抱着那一丝侥幸,

心道万一刘备真的跟他说的一样去做,倒也不失为一明主。

他这两膀力气等着天下大乱才有施展之能,刘备何尝不是也在等着天下大乱的机会?

“兄长,这个叫韩当的靠不靠得住啊?”

韩当以为自己心思深沉,可他没想到自己那不以为然的眼神早早就被刘备看的真切,

连张飞都看出韩当并不是对刘备万分推崇才留下,

以张飞以前的脾气,这时候应该去跟韩当格斗一番分个高下,

可现在张飞知道,有些事情还是要埋在心里,私下跟大哥去说。

刘备看着韩当装出来的谦恭模样,缓缓地道:

“这天下人都是说得多做得少,也难怪义公不信,

无妨事,但做好己身之事,天下人自然看得清楚。”

“兄长的善事已经做了不少,那些庸碌之人,还有不少说兄长是沽名钓誉,别有所求。”

“那我就做一辈子,一辈子都如此。”刘备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好想知道后世之人如何品评我刘备。”

第41章 命中注定的相遇

回村之后,刘备每日都会在白鱼村边的小河往对面清冷的村中瞭望,

听说,前几日村中还经常传来绝望的惨叫,后来却很久一阵没有人声。

村民记挂自己的土地和家人,有不少想冒险回去,

刘备思虑再三,同意了他们的请求,并叮嘱他们若是看到死者,一定要抓紧安葬,否则会再遭疾病,

几个胆大的村民领命,过河之后,不到半个时辰就匆匆逃回来,慌慌张张地告诉刘备一个噩耗。

村里已经没有活人,只剩下一座座新坟孤独的留在那里,所有的坟前都竖有写好死者性命的牌位,

虽然有不少是葬在别人的地上,但这种时候,也不会有人出来反对。

毕竟他们全村都刚刚遭受了一次生死浩劫。

刘备表情凝重,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村中不少人暗暗垂泪,一时哭声一片。

若不是天书,可能这次浩劫的波及范围会更广,死难者会更多,

可就算有了天书,没有天书上记载的神药,也终究救不回那些染上重疾的可怜人。

刘备唏嘘不已,他在心中暗暗祝祷,希望这些死者能早入轮回。

这些村民大多大字不识,而牌位上的字迹有颇为娟秀,一看就是出自女子的手笔,这倒让刘备稍微松了口气,

跟这么多鼠疫患者待在一起,甘瑶居然侥幸逃过一劫,太平道的仙姑果然是有几分道行,只是不知道她现在又去了哪里。

白鱼村的村民搜索村庄,在村中太平道的祭坛里发现了一卷竹简,那是甘瑶留给刘备的书信。

理论上,竹简也遭到过污染,可刘备却顾不上这些,他飞快地拆开简书,上面的一串串娟秀的小篆逐渐映入眼帘。

甘瑶在上面详细描述了刘备走后,留下的村民鼠疫发作时痛苦又全然无力抵抗的惨状,

他们被疾病折磨的不住的哀嚎,祈祷,请求黄天赐福,

甘瑶也虔诚地跪在他们的身边,日夜不休,祈求黄天能给这些最虔诚不过的信众降下哪怕一丢丢微弱的照拂。

可他们的呼唤没有得到任何的回音,

几天后,第一个妇人的死敲响了绝望的丧钟,

之后不停有人在痛苦中咽气,还有不少死不瞑目,更有人在绝望中咆哮着发狂,问甘瑶为什么不救他们,

他们如此虔诚,却换不来黄天哪怕一点点的仁慈和关照,甚至连幼童稚子都不肯放过。

“黄天也死了。”

这是甘瑶信上最后一句话。

刘备能想象出,她在目睹一个个信众惨死后绝望的模样,

她对黄天并不是那么虔诚,可偏偏没有遭到感染,死的却是这些为黄天甘愿奉献一切的信众。

不仅是黄天无用,手握天书的我也……

刘备苦笑一声,默默收起简书。

以甘瑶对天书的执着,在疾病结束后没有再来寻找刘备,想必也对刘备手上握着的所谓“天书”产生了怀疑,

说不定,她现在已经马不停蹄去寻找另一个真正拥有天书的人,逼他把天书交出来,普度众生。

那个幸运人会是谁呢……

白鱼村虽然也有不少人罹难,但相比其他村,已经算是幸运至极,众人感念刘备的功德,纷纷要刘备出来主持大局,日后做白鱼村的主事人,

若在几天前,刘备还有可能推辞一番,可现在他威信大涨,又决议为应付未来的黄巾之乱筹谋些力量,他并没有拒绝白鱼村的好意,

跟白鱼村和刘公村的长者商议之后,众人一致决定让白鱼村并入刘公村,

反正相隔不远,这些日子的一起防疫也让两个村子之间的友谊加深许多,同为一村,互通有无,也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弄完一切,刘备拖着疲惫的身子,稍微吃了点热食,又开始了一天的训练。

经过十多天的苦练,刘备已经渐渐习惯了这种强度,

虽然身体依然时时发出抗议,可他硬是凭着自己惊人的毅力挺了过来,宁可失去意识,也一定要完成一天的训练量。

当然以后世的眼光来看,这非常不科学,而且容易倒是不可逆转的伤病,

但刘备哪知道这个,他只知道天人的法子远远超过这个时代,只要按部就班练习,定能成就一番大事。

在这个没有电,燃料也非常稀罕的年代,大多数人入夜也舍不得点灯,尽情享受床笫之欢,

而鼠疫渐渐散去,村头值守的刘氏宗族也撤去了岗哨,刘备又成为了这黑夜中唯一的跑者,

凉风习习,他一边均匀的呼吸,一边借着月光,小心踩在柔软的土地上——这样会让他的膝盖好受一些,

跑到村外的田地间,他的喘息开始逐渐沉重,

就在他大口大口呼吸时,左脚不知道踩在什么东西上,脚下一软,差点跌倒在地。

“这……这是……什么人!?”

刘备的左脚在刚才明显扭了一下,他拼命压住痛苦没有叫出来,借着月光,他发现刚才自己居然是踩在一个人的身上,

大半夜居然有人横在田垄上,这惊悚的画面让刘备心跳猛地加快,连忙俯下身子,去检查那人的情况。

那是个胡子拉碴的中年大汉,身穿一件平庸不过的粗布短褐,睁大了眼睛,满脸的痛苦,却早已气绝多时。

刘备强忍着心中的恐惧,仔细检查,发现此人是被人生生扼死,

他在死前拼命挣扎,双脚把脚下的土地踩得不成样子,却依然没有从凶手的手中逃出来。

“是个生面孔啊……这是寻仇,还是……咦……”

月亮钻出云层,月光照在那人的脸上,刘备这才看清,死者的头上居然戴着一块黄色的方巾!

“太平道?太平道的人怎么会在这里?”

自从鼠疫暴发以来,整个县中的太平道几乎都没了消息,这会突然在这看到一个被杀死的太平道教众,刘备心中一瞬间转过十多个猜测。

莫不是太平道派人来杀我了?

他朝四周瞭望,见远处有几个模糊的身影,似乎是一群人正在那里说些什么,

他见周围一片空旷,没什么藏身之处,心中虽然好奇,却担心过去之后自投罗网,钻到太平道的杀手之中。

这群人之前曾经雇佣过周仓来对付自己,说不好现在一计不成有生一计,这夜半自己毫无准备,可万万不是对手。

他伏在地上,仔细观察着远处的人影,可看了许久,远处的人影仍是一动不动,这让刘备不禁又是一阵毛骨悚然。

“不会都是死人吧?”

他嘀咕着,心中的好奇又慢慢占据上风。

我还安然无恙,太平道的教众却死了一个,说不定他们有大麻烦,

我慢慢摸过去,远远看个大概,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第42章 截杀太平道

好奇让刘备暂时忘记了恐惧,

他手脚并用,在地上慢慢爬行前进,还小心翼翼躲过村民的即将收获的庄稼,

废了好大力气拉近距离,刘备这才发现那一片人影原来是分成两队,

一队人马人人手持钢刀,头上裹着头巾,虽然远远地看不清楚,但应该就是太平道的弟子。

而另一边,却只有一个人。

一个巨汉傲然站立在月下,提着一把夸张的长刀,任由冷风吹得他衣袖飘飘,依旧肃立不动。

一人一刀立在那,太平道的数十人居然没有一人胆敢向前,双方就这样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动弹。

“大刀,是关羽?”

刘备听周仓说,他之前收留过一个来自河东郡的绝顶高手,用一把长柄大刀,

他只要出刀,一片刀影如电,顷刻间就能斩杀无数人命。

刘备听周仓的描述,一直悠然神往,想见见这个传说中的刀客,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碰见。

唔,他被太平道包围了,我虽然武艺低微,可也要去助他一臂之力!

刘备想着,又手足并用往前爬了几步。

“关羽,休要欺人太甚,周仓已经吩咐尔收刀,尔为何依旧苦苦相逼!”

出人意料的是,太平道弟子虽然有二十多人且全副武装,可他们……

居然是被关羽一人一刀逼到了这里!

拖着大刀的关羽哂笑一声,伸手轻轻捋了捋他的长髯,不屑地道:

“周仓与尔等罢战,与我关羽何干?”

“之前尔等跑了,我追逐不上,这次你们还敢回来,当真是自寻死路!”

“汝一人一刀,就想挑了我们太平道所有人?”

“我想试试。”关羽真诚地一笑,慢慢提起刀来,“告诉我天书何在,我可以饶尔等不死。”

天书?!

听见天书二字,刘备赶紧竖起耳朵,

他本以为关羽是单纯寻张宝的晦气,没想到又是和天书有关。

太平道领头那人也是个身材健硕的猛汉,可在关羽的威压面前,他居然急的连连跺脚,惶然无计地辩道:

“我等早就说过,天书在大贤良师处,我等子弟看都没看过一眼,如何……如何知道天书何在?”

关羽轻蔑地叹了一声,道:

“尔等装神弄鬼之徒,还敢自称大贤良师?

这天书祸害人间,交出来,我亲手烧了,便能还天下太平,

如若不然,我只好稍稍用力,把尔等一个个尽数杀了,也能还天下太平。”

关羽的声音慵懒而自信,就像在诉说一件在普通不过的事情,

似乎千千万万的太平道不过是一群待宰的羔羊,他想怎么杀就怎么杀。

“休要欺人太甚!”

那个太平道弟子颤抖着重复了一遍之前说过的话,内心恐惧至极,显然之前吃过关羽的亏,被吓破了胆。

“大哥,左右是死,我等并肩子上,跟他拼个你死我活吧!”

早有太平道的弟子受不了这种场面,这个关羽也太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这一路上如影随形一般追杀他们,一旦有弟子落单就会被他转瞬格杀,而且大多死的无声无息。

这次黑夜赶路,若不是及时发现少了一个人,还不知道到天明时有多少人会死在他的手里。

领头的那人用力喘了口气,咬牙道:

“关羽,我邓茂与足下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这刀兵相见,尔也难言必胜,

不如足下今日且退了,改日我拜了大医,由他与足下诉说天书之事。”

哟,这邓茂还真是个人才。

刘备在心中暗想,又顺手从地上抓起一块石头,准备等一会儿见势不妙,出去帮助关羽。

当然若是关羽一个人能把这二十多人挑了,也没有他出战的必要,说不定刀剑无眼,自己还被莫名其妙斩杀。

关羽嘿了一声,已经明显失去了耐心。

“不必说了,既然不说天书之事,今日我便叫尔等都死在这里!”

邓茂见关羽步步紧逼,又哆哆嗦嗦地道:

“我……我等分散逃走,未必就都能死在足下刀下!”

这句话倒是把关羽逗乐,他眼中精芒一闪,喝道:

“那就先把尔宰了!”

刘备感觉自己眼睛一花,只见关羽巨大的身体居然迅速腾飞起来,连带那一把长柄大刀也被这冲天的强大霸气震动,划出一道霸道十足的弧线。

这一刀的招式平庸,刘备自问自己也可以做到,

可这快如惊雷的来速,开天辟地般的力量,又远远不是刘备可以相提并论。

邓茂见这天神般的巨汉挥动大刀杀来,吓得赶紧转身逃窜,可关羽的刀锋又快又急,哪是他能避开,

眼见这大刀要把他一下斩为两截,关羽突然感觉一股邪异的冷锋扑面而来,黑暗中似乎有一只怪物凝神一扑,朝他张开了自己的利爪獠牙!

此人的突袭来的恰到好处,关羽的大刀沉重,挥舞起来难以收住,他趁关羽一刀斩出,立刻朝关羽发动偷袭,

关羽嘿了一声,轻轻一侧身子,电光火石般躲开了这致命一击,

可也因此没能斩杀邓茂,反而逼的自己一个趔趄,差点坐倒在地。

偷袭关羽之人万万没想到关羽在这种时候居然还能躲开,他赶紧向后一跃,从袖中取出一把弩箭,

他娴熟地上好箭枝,瞄准关羽一箭射出,

关羽在黑夜中看不清弩箭的来路,却下意识的快速闪避,好在黑夜里那人的弩箭也没准头,天知道射到了哪里,可饶是如此,关羽仍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刘备借着月色看清,偷袭关羽的正是自己的老熟人张宝,

他一脸阴鹜纠结,显然也对关羽恐惧至极,一箭不中,他连忙伸手招呼邓茂等人一起进攻关羽。

“找死!”

关羽盛怒之下,丹凤眼冷光戚戚,他的大刀勾勒出一片森冷的光影,片刻间连出三刀,招招式式朝张宝笼罩过来。

张宝的武艺虽然不如关羽,可他的出现以下点燃了太平道教众的疯狂,

他们高呼黄天之名,各个悍不畏死朝关羽扑去,用自己血肉之躯保护张宝。

关羽一连斩杀五人,可终于被一人死死抱住大腿,

眼看他破绽大露,张宝再次用弩箭瞄准了关羽的面门。

“关羽,黄天让尔死!”

嗖!

这下先出手的却不是弩箭,

一直在暗中观察的刘备见关羽一时难以脱困,赶紧将手中的石头朝张宝投去,

他这些日子苦练,臂力已然大增,这石头带着一阵怪风射去,

张宝没有防备,被一下打个正着,顿时头破血流!

“好汉子,多谢相助!”

关羽虽然不认识刘备,但见他从地里跳出来帮助自己,也是心中大喜,

他三下五除二便打翻了周围所有的太平道弟子,大刀乱舞,周围不停有人惨叫着倒下,

张宝捂着自己的脑门,好不容易适应了晕眩和痛苦的感觉,见刚才偷袭自己的居然是刘备,张宝不禁破口大骂:

“好你个刘玄德,我太平道跟汝不死不休!”

第43章 信息锅

关羽躲过张宝的射击,已然重新占据了上风,

他虽然只有一人,可大刀在手,真如天神下凡一般凶猛无比,

那刀法招招式式猛烈刚进,古朴自然,如果不是每一刀下去都引起一阵凄惨的哀嚎,那场面简直是如诗如画,让人心醉。

关公面前耍大刀!

刘备陡然想起了这个词。

难不成所谓的上古先贤关羽,其实就是眼前这个势如疯魔的巨汉?

“快走,快走!!”

邓茂见周围的信众挨个倒下,赶紧招呼张宝逃走,

张宝愤怒地瞪了刘备一眼,也只好无奈地跟邓茂一起准备逃跑,

刘备大喝一声,又从地上捡起几块石头,一边扔一边猛追二人,

张宝和邓茂都是太平道中有头有脸的人物,现在居然被人扔石头砸的抱头鼠窜,心里都是屈辱无比,

可若是不跑,关羽顷刻就会来取他们的人头,万般无奈之下,张宝也只能忍下一时之屈辱,抓紧逃窜。

妈的,都怪程志远那个杀千刀的,若不是他,怎么会惹上这样的鬼怪!

关羽杀的兴起,见张宝和邓茂逃走,哈哈大笑一声,又发足追去,

刘备从太平道教众的尸体边捡起一把钢刀,也跟着关羽一起追了上去。

若是可以,他有心要把张宝和邓茂都留在这里,省的夜长梦多,以后再来打自己的主意,

毕竟除了李进,目前唯一目睹自己有天书的,就是这个张宝。

张宝和邓茂虽然都有武艺,可慌乱之中逃窜,仍是让他们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刘备和关羽体力极好,眼看慢慢就要追上,张宝绝望地发出一声刺耳的咆哮。

“黄天助我,黄天助我!”

太平道的信众将黄天视为了全部的希望所在,他们每每朝天祝祷,就是希望黄天能降下福泽,消灭灾祸疾病,还他们一个梦想中的朗朗乾坤,

这也是他们在面对绝望时最后的办法。

关羽一刀挥去,迎面却飞来一个小罐,关羽以为是张宝投去的暗器,轻轻一闪,娴熟地避开,

见那小罐落在脚下,里面还隐隐闪着火星,关羽冷笑道:

“装神弄鬼的……”

呯!

一言未必,那个小罐居然在关羽的脚下发生了爆炸,关羽猝不及防,被爆炸分裂开的瓦片打了个正着,燃烧的浓烟冲天而起,更是呛得他咳嗽连连。

刘备也正好遇上一小罐朝自己飞来,他顺势一刀斩开,那小罐居然在空中爆裂,砰的一下喷了刘备一脸黑灰,

沉闷的爆炸如一个响雷,震得刘备脸上生疼,他伸手一摸,发现脸上居然被烟火灼伤一个小块。

这……这是什么妖法?

关羽和刘备目瞪口呆,除了打雷,他们还没见过什么能凭空炸响的东西。

难道雷公站在了他们的一边?

张宝绝望之中听见炸响,迷迷糊糊睁开眼,见刘备和关羽呆立不动,似乎都受了些伤,不禁哈哈大笑。

“雷公,雷公助我!”

“关羽,休要欺人太甚,我奉大贤良师法旨,今日便要你伏法!”

随着一声低沉的怒吼,月下,一群头裹黄巾的太平道教众黑压压地从四面八方涌来,

他们所有人都手持钢刀,目光坚定虔诚,围绕着一个身穿黑红术士袍的男子。

刘备看不清那男子的面相,

倒不是因为天黑,而是他惊奇的看见,那男子的头上居然倒扣着一只怪模怪样的锅,完全遮盖住了他的半张脸,只露出了一张嘴和嘴边的丝丝长髯。

这黑灯瞎火的,是生怕自己能看清脚下的路吗?

张宝看见来人,更是放声大笑,他从地上站起来,兴奋地道:

“老三,大兄何在?”

头上扣着一口锅的怪人阴测测地笑了笑,道:

“大兄就在不远,令我拿法宝来助你降妖!”

此人正是太平道的三号人物,和张宝同为大医的张梁,他一直在辽东等地传道,和两个兄长少有相见,

这次收到张角召唤,亲自带了张角秘制的法宝,来襄助二哥对付武功高绝的关羽。

太平道居然有如此本事……

刘备倒是没把这个和什么妖术关联在一起,

毕竟《军地两用人才之友》里记载的能毁天灭地的武器多得数不胜数,他很快从刚才爆炸的惊恐中回过神来,道:

“先走,退回村中再议。”

张梁除了携带了法宝,还带了上百个太平道精锐的教众,关羽武功再高,一人单挑一百人也不太现实,

可刚才的陶罐在关羽脚边炸响,着实已经伤到了关羽的小腿,这会钻心的疼痛正不断侵袭关羽的神经,

他稍微活动了一下脚腕,便是一阵钻心的疼,脸上的痛苦之色溢于言表。

好在长夜间隔,张梁等人虽然占据人数优势,却一时不敢杀上来,

要是他们看出刚才的法宝已经伤到关羽,这会估计已经一拥而上了。

不能动,不能被他们看出破绽!

刘备赶紧走上去,和关羽并肩站立,

关羽闷声道:

“义士快走,此等妖邪是冲我来,与足下无关。”

刘备微微一笑,冷静地道:

“此处离刘公村不远,刚才惨叫和炸响想来已经引得村中众人知晓,想来这会已经纷纷赶来支援。”

他故意高声说的清清楚楚,到让占据绝对人数优势的张良一时不敢上前。

关羽强忍着脚上的伤痛,傲然而立,他冲刘备微微颔首,眼中微微露出感激之色。

张梁哼了一声,道:

“我道这关羽关云长是何等妖邪,原来也不过如此。”

他身后的众多太平道弟子听见大医开口,都是跟着齐声念道:

“黄天赐福,老君新生,邪魔外道,不过如此!”

本来神圣又危机四伏的场面,因为张梁的头上扣了一口锅而显得有些怪异,

双方就这么对峙了一阵,刘备和关羽居然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妖道,汝头上这锅子是什么东西啊?”

刘备实在忍不住开口询问。

张梁见二人大笑,也不生气,居然略带怜悯地道:

“尔等愚民,自然不懂,

此锅名曰‘信息锅’,乃天人仙法所传,是修炼气功的不二法宝。

此宝能接受宇宙大气场,达成天人感应,

吾勤学苦练,早已入了大周天,弹指间便可宰杀尔等无知鼠辈。”

关羽脚边的疼痛已经渐渐好转许多,他深吸一口气,又把那把沾满鲜血的大刀提起,道:

“那好,我倒要看看尔太平道有何本事,如何杀我。”

张宝也缓缓走到张梁身边,一改之前逃窜时如丧家之犬一般的模样,脸上的神色庄重圣洁,道:

“黄天有德,故刚才让尔等嚣张片刻,本以为尔等会幡然悔悟,

哎,既然仍执迷不悟,便不可再让了!”

一时间,太平道信众一起鼓噪,声势震天,

他们在两位大医的号召下,开始缓缓向刘备关羽靠近,顷刻间就要围上去将二人斩杀。

第44章 并肩大战

刘备虽然面上镇定,心里却着实七上八下,

眼看太平道包围成圈,逃都没法逃,他手上钢刀一振,低声道:

“我来殿后,足下先往村中撤,村里道路复杂,太平道不敢深追。”

关羽满脸不可思议,道:

“足下武功竟如此厉害?”

“我会何武功?”刘备苦笑道,“若是咱俩一起走,公武功高绝,突围绰绰有余,你一走他们都去追你,剩下的人我也能稍稍应付……”

“若是早早叫来帮手,只怕我也不会立刻就死了。”

刘备思来想去,这也是最好的方法,

关羽长眉一挑,道:

“不知足下为何助我?”

“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我刘备为汉室宗亲,自然要奋力向前。”

“原来是汉室宗亲!”关羽用力点点头,不再多说。

张宝见刘备和关羽二人面色凝重地聊了半天,突然想到什么,大喝道:

“快上,他们想走!”

张梁也怪叫一声,他身边的一个弟子递来一个布袋,

他从里面又取出一个小罐,用火把点燃引信,奋力朝刘备和关羽扔过去。

小罐出手,刘备和关羽一齐后退,关羽突围,黑压压的太平道信众也一起咆哮着杀了上来,

那个小罐扔的太急,并没有爆炸,张梁懊恼地叫了一声,他拔出刀加入战团。

果然如刘备所料,大多数的太平道信众都是冲着关羽去的,

毕竟这个莽汉刚刚杀了不少的同伴,刀上的鲜血还没干,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而关羽一动,张宝和邓茂都发现他腿脚似乎没有刚才这么灵便,这才知道刚才的爆炸已经给这个看似不可击倒的汉子造成了一定的杀伤,

二人齐声大叫,一起朝关羽发动猛攻!

虽然总攻的目标不是在刘备身上,可刘备面临杀局却丝毫不比关羽轻松,

他刚刚挥刀斩了一个疯狗般扑过来的太平道人,一刀光闪猛地从他面前掠过,刘备慌忙躲闪,却依旧没有躲开。

电光火石间,头上扣着一口锅的张梁怪叫着从他身边掠过,一刀擦着他的胸口闪过,见刘备勉强避开,张梁哈哈大笑,道:

“好身手。”

靠,这黑灯瞎火的,头上扣着这玩意还能看见我?

刘备感觉自己的胸口一阵剧痛,鲜血正不住的从伤口涌出,

他来不及查看伤情,继续一边跑,一边挥刀乱砍,让那些太平道教众不敢随意向前。

好疼啊……

刘备为自己的莽撞叹了口气,

若是一开始发现张梁的时候抓紧拉着关羽逃跑,或者直接去村里叫人,似乎也不会陷入被四面围绕的困境。

不,村里都是一些老实巴交的汉子,真打起来哪里是这些亡命徒的对手,

这些人都不种地吗,为什么深更半夜还跟着这些妖道出来厮混?

张梁砍伤刘备,也懒得在亲手对付他,

他把目光投向关羽,只见这个巨汉依然悍勇无比,一人一刀,硬是逼的众人难以靠近——

这些人不久之前还是一群农民,没有练过合击杀人之法,虽然虔诚,但见了关羽如此悍勇,也下意识的不敢靠近,

见关羽越战越勇,居然有杀出去的趋势,张梁一皱眉头,又从布袋掏出一个小罐,

他点燃引信,并没有着急扔,心中默数三下,刚要出手,刘备已经飞箭般扑过来,一头撞在他的身上,硬是把他撞到在地。

呯!

那陶罐脱手爆炸,强大的冲击力震得张梁惨叫一声,左手顿时血肉模糊,而刘备也被爆炸波及,强烈的爆炸带着刺鼻的烟气,让他差点直接昏死过去。

“你!”

张梁大怒,一拳猛击刘备面门,刘备一低头堪堪躲开,张梁又飞扑上来,

他和刘备紧紧擒抱在一起,什么精湛的武功也用不出来,全靠这恶汉般的厮打,

刘备最近苦练的成果终于体现出来,他硬是受了张梁几拳,反手也是一拳打在张梁胸口,又顺手把他脸上那只锅拿走,一拳狠狠锤在他的鼻梁上!

刘备知道,张梁的依仗就是他手上这个会爆炸的法宝,所以他拼着中了两刀,也硬是扑上来和张梁近距离肉搏,

那些太平道信众见张梁被刘备抓住,纷纷想上来助拳,可见张梁和刘备厮打在一起,又怕下手伤了张梁,一时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休伤我兄长!”

厮杀声终于引来了刘公村的援兵,张飞提着一把夷矛冲在最前面,见刘备被包围,焦急地虎吼一声杀入战团,

他虽然不会什么武功,但天生力大加上外形凶悍,还是一出场就震慑了大量的太平道人,

他们惨叫着连连后退,很快就被张飞劈波斩浪般杀开一条通路。

“好汉子!”

关羽哈哈大笑,手上的刀法更是猛烈凶残,

他不朝刘公村方向突围,反而转头又朝张宝杀来,

这下把张宝吓得不轻,赶紧后退,他这一退,邓茂立刻成了自己直面关羽,

他哇的一声惨叫,求饶声还没出口,关羽的大刀就已经迎头斩下!

“杀!”

关羽怒吼一声,邓茂已经被他一刀劈成两半,

火热的鲜血喷泉般不住的狂喷出去,吓得周围的太平道人纷纷大声哀嚎,甚至有人吓得当场哭了出来。

“用雷公,用雷公!”

张梁一边和刘备厮打,一边招呼手下人快点使用法宝,

可他平时从来把这法宝自己捏在手上,手下人虽然见他用过不少次,可这回焦急之下贸然使用,不是当场爆炸就是扔出去哑火,反倒吓得一群太平道人大声哀嚎。

“哭什么,他们才三个人,稳住,稳住!”

刘备赤手空拳将张梁打晕,自己也被张梁打的鼻青脸肿,

他手边一时找不到刀剑,只能松开张梁,提着一对拳头杀入战团和张飞会和,

张飞抹了一把脸,兴奋地道:

“日夜苦练,就是等着今日大战,兄长先走,弟给你殿后。”

刘备又从地上捡起两把刀,怒道:

“你来救我,怎能让你殿后?

随我救关兄弟,吾三人一起杀出去。”

关羽和这两人素不相识,见他们居然愿意拼命救援自己,不禁放声喝道:

“多谢二位义士,我关羽若今日能逃出生天,定和二位把酒言欢,永不相弃!”

三人虽然身陷重围,却豪兴大增,一瞬间似乎感觉三人已经相识数年,彼此熟稔非常,都愿意为他人慷慨赴死,

刘备的双刀、张飞的夷矛、关羽的大刀并列,三人互为犄角,越战越勇,

太平道虽然人多势众,一时半会也拿不下这三个悍勇的猛士,

张宝扑倒张梁身边,捡起那个布袋,又使劲把张梁摇晃清醒,道:

“快,用这法宝雷公,全都扔出去!”

第45章 月下混战

爆炸和惨叫声早早唤醒了宁静的小村,

刘公村虽然称不上民风彪悍,但勇猛无畏的民风早早已经灌入了所有北地居民的血脉里,

听见喊杀声,村中不少人纷纷跃起,各自持自家的锄头、棍棒冲出门去。

韩当这几天已经习惯了张飞的呼噜声,夜里睡得很是香甜,张飞把他弄醒,问他敢不敢出去一起杀敌,

韩当迷迷糊糊一拍大腿,说老子怎么不敢,

可用冷水洗了把脸,他分明听外面人高喊说是刘玄德和太平道打起来了,不禁又稍稍有些踌躇。

张飞早早冲出门去,他才不管刘备是在跟谁战斗,就算来的是天兵天将,他也照冲不误,

韩当抓起一根木棍,走到门口,又往后退了几步。

“不可不可,太平道势大,若是得罪了,只怕以后在幽州寸步难行。”

“又不是鲜卑杀来,我凭啥要为此事厮杀……”

他正要转头回屋,转头又想起刘备对自己的种种关照,不禁又满脸惆怅。

“妈的,有恩不报,大丈夫岂能立于世间?

横竖这些日子都是吃刘玄德家的米,我韩当拼了就是。”

他决心已定,抄起木棍从屋里一跃而出,

可他落脚处偏偏有块不小的石头,韩当一脚踩上去,脚踝一歪,顿时哇的一声摔倒在地,疼的他满脸煞白。

完了,这下想去也去不了了……

刘关张三人联手,眨眼掀起一片血雨腥风,可太平道的教众也杀红了眼,各个怪叫着朝三人扑来,三人互相掩护,可也渐渐连连受创,

刘备和关羽伤痕累累,后来赶来的张飞身上也多了几条恐怖的血痕。

“太平道弄来这么多武士是做什么?”

刘备的双刀都已经砍卷,他吐了一口学沫,看着仍是源源不断杀来的太平道,笑的很是苦涩。

这年头土地是黔首的命根,大多数正常人被田地束缚,一辈子都要老实巴交地种地,

除了往来的客商,很少有人大规模迁徙离开家乡,朝廷也不愿意看到有人抛弃自己的田亩。

从这些教众的呐喊和叫骂声中,刘备听出他们绝非本地人,太平道是从哪弄来了这么多人,还煞费苦心给他们每个人都配了兵刃,又是来做些什么,

看着他们头上裹着的黄巾,他心里微微有些紧张——

他们不会现在就准备动手,直接发动变乱吧?

当然,深处重围,他也管不了这些,

关羽刚刚挥刀又斩了三人,突然见远处火星点点,忙高声道:

“小心,他们又施展那妖术了!”

张梁咬牙切齿的盯着刘备,把布袋里所有的小罐掏出来挨个点燃,然后用尽全力扔出去,

张飞不知道这小罐的厉害,还想用手去挡,刘备慌忙拉住他的衣袖,把他拉了个趔趄,

那小罐直接在张飞脚便炸开,一道火舌爆裂开来,张飞只觉得自己的小腿似乎被一把铁锤用力击中,随即又是烈焰灼烧的痛楚,疼的他眼前一黑,差点直接昏了过去!

“好个妖人!”

关羽挥动大刀,将几个小罐凭空砍爆,爆炸的冲击力震得他虎口生疼,焰火更是烧的关羽睁不开眼,被迫连连后退。

“黄天赐福,老君新生!”

见三人被这法宝逼的毫无办法,张宝和张梁一起哈哈大笑,太平道的众教众也一起高呼,拼死围在一起,宁可自己被爆炸波及,也不让三人逃出去。

“兄长,这可如何是好啊!”

张飞天不怕地不怕,可对这会直接爆炸又无从防御的法宝毫无办法,顿时心生恐惧一片,几乎带着哭腔焦急的询问刘备,

关羽虽然表面不惧,可心中也着实被这种强大的妖术震撼,一时不知道如之奈何,也把求助的目光转向刘备,

刘备人生中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面,可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身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周围的敌人黑压压的多,但他心中却依旧镇定自若,似乎有一股昂然的勇气在一点点萌发出来。

他感觉自己似乎正是为这种大场面而生。

强敌围困数重,历史上的自己应该也和关羽张飞一起并肩,没少经历过这样的场面,这才能杀出一条血路,由一个织席贩履的落魄宗亲成为大汉最后的帝王。

他紧紧攥住手中的双刀,沉声道:

“不必慌张,敌人的法宝虽然厉害,但数量毕竟有限,

他们是担心援兵,才如此狗急跳墙,我们稍稍站开,不要被这法宝一次伤到数人,就有取胜之机。”

刘公村的众村民被刚才的爆炸震撼,可见到月下刘备依然不肯屈服,几个汉子热血沸腾,高声道:

“玄德稍待,我等这就来助你!”

张宝一咬牙,喝道:

“还等什么,上百人还杀不了三人,以后还有何用!”

他从张梁的手中夺过小罐,点燃引信奋力朝刘备扔去,

趁着刘备躲闪的功夫,张宝钢刀一挥,身先士卒朝刘备猛扑过去。

他看出这三人中关羽武艺精熟,万夫莫敌,张飞悍勇,生人难近,

刘备虽然武功不高,这会却是三人的主心骨,只要先把他杀了,这三人自然大乱,

众多的太平道信众也知道关键时刻到了,他们一拥而上,纷纷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呐喊着朝三人扑来。

张飞见张宝冲着刘备杀来,立刻虎吼一声,眼睛瞪得如铜铃,挥动夷矛直刺张宝,

夷矛太长,一旦被避开便难以施展杀伤,

张宝冷笑一声,稍稍低头避过,侧身间右臂夹住木杆,稍稍用力,一杆夷矛立刻折为两段。

“匹夫之勇,还敢和黄天为敌。”

刘关张三人本来背靠背迎敌,张飞这一扑,关羽身后立刻门户大开,大量的太平教徒趁机嗷嗷扑了过去,雪亮的钢刀从四面八方落下,

关羽把大刀舞地密不透风,形成一片恐怖的死亡地带,却依然无法阻止这些人亡命地冲击,

终于,趁着大刀从一人体内拔出来的稍稍顿挫,一个教众悍不畏死的扑上去,硬是用双手抓住大刀!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关羽稍稍一愣,已经有十个人一起冲上去,逼的关羽被迫放弃手上的凶器,只能以赤手空拳迎敌,

张梁见状哈哈大笑,赶紧挥刀扑上去,张宝见有先消灭关羽的机会,也一脚踢在张飞的胸口,挥刀直取关羽。

没有大刀,关羽的武功依然精妙,可他毕竟腿上有伤,又要堤防随时飞来的火雷,很难抵挡张宝和张梁招招拼命的刀法,

“无胆鼠辈,先跟我刘玄德斗上一斗!”

现在是突围的最好机会,可刘备几乎没有犹豫,便立刻挥刀跳上去掩护关羽,

被张宝踢到在地的张飞也回过神来,他虎跳到一边,硬是从十几人的手中把关羽的大刀抢回来,奋力朝关羽扔去。

“好汉接刀!”他大喝一声,

关羽眼疾手快,利用刘备片刻的掩护已经把大刀抄在手中,

“二位兄弟稍退,待我斩了这二人狗头!”

接到大刀的关羽浑身战力岂止上升一倍,张宝和张梁下意识地感觉到一阵寒意,不约而同的转身逃窜,离开关羽的进攻范围。

不能再打了,这三人越战越勇,今日已经不可再胜。

太平道的百人居然连三人都杀不了,还是出动了大哥精心研制的法宝……

这样的结果让张宝和张梁很是心寒,他们现在顾不上太多,只想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早点跑路升天才是硬道理,

太平道的教众早被刘关张的虎狼之气镇住,见两位大医撤退,也不约而同一起逃窜。

“快走,快走,各自散开,莫要恋战。”

张宝一边高喊,一边脚底不停,飞快地逃窜,

黑灯瞎火,那些太平道教众也生怕分散会被挨个擒拿,固执的跟在大医的身后,他们急急如丧家之犬,在田间没命的狂奔着,

刘关张各自带伤,也不敢深追,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张宝张梁就要逃出生天时,路的那头缓缓步出一个消瘦的身影,硬是一人便将太平道众人的退路封锁的结结实实。

“再敢前进一步,所有人都得死。”

第46章 横扫千军(侥幸晋级,谢谢大家的推荐票)

穷寇莫追,是因为人在生死关头往往能爆发出更加强大的战斗力,说不定会顷刻间逆转战局,

因此饶是刘关张悍勇,在追击的时候也是尽量控制脚步,以扫清敌人的有生力量为战斗目标,

连他们都没想到,天下居然有这样悍勇的人,敢直接迎在乱军败退的道路上,而且只有一人飘然而立!

看着身形,居然是个女子!

是李进!

刘备倒吸一口凉气,差点脱口叫出“母亲”二字,

怎么会这样,母亲怎么会跑到那里去了!

“都给我站住!”

刘备挥舞双刀,没命的往前奔去,

他几乎不敢想象瘦弱的母亲和这些溃乱的太平教众撞在一起会是怎样的景象。

逃奔中的张宝和张梁见一个妇人居然敢阻挡自己的去路,也只是愣了一瞬,随即厉声咆哮:

“娘的,剁了这个女子!”

李进孑然一身,并没有携带关羽那样一看就威风凛凛的大刀,表面看起来并没有任何的威胁,

她手上似乎提着什么东西,远远的看不真切,而脚下,却放着那只一直珍藏在家中角落里的皮箱。

这只黑皮箱厚重敦实,做工精良用料考究,在刘备有记忆以来就一直藏在母亲的屋中,不允许任何人触碰,

刘备少年时曾经偷偷跑进母亲的屋众想看看皮箱里面放着什么,但说什么也无法打开,被母亲发现后,又遭到一顿毒打,从此作罢。

现在……难道母亲准备用里面一直藏着的法宝?

刘备缓缓停下脚步,只见李进不慌不忙打开皮箱,伸手把一把奇怪的东西捧在手里,那东西的模样,倒有几分像《军地两用人才之友》里画着的……

枪?

“不想死的,跪下抱头,勿谓言之不预也!”

张宝要是被一个妇人吓到,他也不配做太平道的大医,他挥动长刀,哇呀呀的跑过去,

越来越近,他已经能看到李进脸上不屑地冷笑,等看清她手中捧着的那只黑乎乎的东西,张宝似乎一下意识到的什么。

法宝?

哒哒哒哒哒……

电光火石的一瞬,张宝猛地扑在地上,

随即,他看到李进手上的怪东西喷出一片火舌,耳边哒哒哒清脆的爆响连绵不绝,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耳边刮过。

这就完了?好像没有大哥的法宝厉害啊……

可随即,他耳边想起了一片连绵不绝的惨叫,

他惊回首,只见太平道的信众已经随着这轻快的旋律,中邪般一片接一片地躺了下去!

“我的娘啊,这是什么东西……”张宝瞠目结舌。

痛苦、惊恐、绝望……

人群中的惊呼和哀嚎不绝于耳,黑暗中他们根本看不清前面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前面有个会喷火的怪物,只要稍稍活动活动手腕,就能打的这些勇士血肉横飞!

“啊啊啊啊!!!!”

人对未知的恐惧超过了恐惧本身带来的伤害。

那些教众宁可回去跟刘关张大战,也不愿意再面对这可以随时收割人命的恐怖武器,

李进缓步上前,每走一步,稍稍转动手腕,就是一片人绝望地倒地惨叫,

抵抗也好,咒骂也罢,哀求也可,所有办法用尽,他们依然无法阻挡这个身体单薄的女人缓步前行,

她手上这恐怖的武器就像阎王手上的大笔,不停召唤着无知者走向地狱深渊,

任你武功盖世,任你体壮如牛,任你全副武装,在这个会喷火的恐怖法宝面前,仍然没有丝毫作用。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等愿降!我等愿降啊!”

扑通扑通,

所有的太平道信众跪了一地,什么苍天黄天现在已经不再重要,能从这个恐怖的女人手上逃得性命,才是他们唯一的追求……

“还立着的,一个不留。”

李进舒了口气,一丝丝汗水从她的额前落下,没人看出她刚才紧张的几乎要翻倒在地。

“这是……什么东西啊……”

关羽和张飞目瞪口呆,从李进家蹭过饭的张飞竖起手掌,给了自己一个耳光,确认这不是在做梦,才一下坐倒在地。

“这是何等神通……天人也……也不过如此吧!”

怪不得……

刘备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刘家的那些长辈对李进如此惊惧,甚至任由李进当面辱骂,还被迫唾面自干,好言相待。

这就是当年父亲奋战杀敌,两人力敌千军的法宝,

有这样的威能,怪不得能横扫千军,怪不得能引起朝廷的恐惧。

这简直是仙术妖法!有这个……何愁天下难平。

张梁的反应没有张宝快,已经中了两枪,还好都打在左臂,鲜血横流,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见周围的信众都在血泊中惨叫翻滚,几个受伤较轻的也哭着跪在地上,血腥味伴着尿臭味熏得他几乎一阵恍惚,

见李进端着那恐怖的武器从自己身边走过,张梁也只得匍匐于地,颤抖着道:

“愚民有幸得见天威,求苍天怜悯,只杀我一人。”

“母亲!”

见李进这么快就平息了局面,刘备这才迎上去,一半惊喜,一半后怕地道:

“母亲,您还好吧?”

李进微微擦去额上汗珠,微笑道:

“没事。”

不过,她随即小声道:

“还好人不多,已经快没子弹了。”

“子弹?”刘备不明所以。

这是刘备的母亲?怪不得如此厉害。

是了,他是当年刘弘的夫人,怪不得大哥不许我等进入刘公村,原来这个妇人竟有如此法力!

张宝跪在地上,不停地发抖,他越来越确信自己的猜测没错,

刘备确实拥有天书,而他母亲有如此法宝便是铁证。

黄天啊,若是有这样的法宝,这天下……这天下还有谁能阻挡?

关羽和张飞也大步上前,恭恭敬敬的行礼,敬畏地看着这个貌不惊人的妇人。

“母亲,这法宝……”

“这不是法宝,这是天人科学之物,名曰微型冲锋枪,

当年汝父和天人联手,就是用这样的东西扫荡千军……”

李进抚摸着手上刚刚杀人无数的铁家伙,满脸柔情,她打开皮箱,把冲锋枪放回去,道:

“可惜子弹有限,不过此事之后,嘿……”

她又摇摇头,意兴阑珊地道:

“大局已定,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们处置。”

韩当瘸着一条腿,拄着木棍艰难地跑过来,正好看到李进提起皮箱,面色平静地往回走,韩当跳着脚大声道:

“李夫人,玄德公何在,吾要助他杀敌。”

李进温婉的一笑,道:

“多谢壮士好意,他日还要多多帮衬我家玄德。”

结束了?是结束了的意思吧?

韩当看了一眼皮箱,满脸莫名其妙,只好尴尬地点点头,道:

“您放心,我……呃……”

刘关张三人互相搀扶,在黑夜里缓缓步行而归,

在他们身边,所有的村民手打火把,为他们照亮回家的路途,所有人满脸敬畏和虔诚,除了火把燃烧的劈啪作响,竟听不到半句人声。

第47章 引而不发

“好厉害,好厉害,果然兄长是天人相助,否则怎么会有如此法宝。”

事情都过了五天,关羽张飞依然是二脸懵逼,尤其是张飞更是碎碎念个没完,天天重复的就是这句话。

“刘兄……果然刘兄才是天命之人啊!”

关羽这几天的伤好了大半,每天除了晒太阳,开始慢慢做点恢复训练,

他是个非常自傲的人,总以为天下再强的猛士,再厉害的妖术,自己也总有应付的办法,

可每每想到黑夜里那条从李进手上喷涌出去的火舌,他仍是不寒而栗,无论如何苦思冥想,他也想不到破解的方法。

还好……还好没有和这样的强人为敌。

刘备见识到了微型冲锋枪的厉害,也着实震撼,但李进很严肃的告诉他,想用这个平定天下,可是万万不行。

“这枪需要子弹,如同硬弓需要羽箭,

没了羽箭,这东西还不如烧火棍好用。”

“等天人所说的乱世降临,最终要靠的,还是你的武功和谋略,

这些东西,等你做了皇帝再去慢慢琢磨吧。”

刘备捧着这精巧的冲锋枪,久久不愿放手,

那上面的每一个零件都有远远超过这个时代的强大工业基础作为铺垫,绝非找几个能工巧匠就能雕琢,

那一颗颗黄澄澄的子弹更是如金子般耀眼夺目,难以想象就是这样的东西能转瞬间造成大量的杀伤,让太平道毫无还手之力。

“一个弹夹有五十发子弹,扣动扳机一次眨眼间能发射3到5发,只要射中,敌人必将血肉模糊,魂飞魄散。”

李进从刘备手里拿过枪和弹夹,装回皮箱放好,正色道:

“还有十个弹夹,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随意使用,

就像天书里描述的那种核弹,

我听天人说,在千年后有数个国家掌握了这种毁天灭地的强大武器,但彼此都先捏在手上,形成一种制衡,以期威慑敌人,而非毁灭天下。”

“现在众人皆知我等有如此神器,对我等又敬又畏,

若是随意施展,倒会被人瞧出破绽,生死时刻,反而难以发挥。”

原来如此。

天下众人对这种吞噬一切的强大武器并不了解,所以才会畏之如虎,

其实只要趁夜偷袭,杀掉这武器的持有者,自然万事大吉。

噫,刘备突然想到,朝廷是不是就是知道刘备母子有这样强大的武器护身,这么多年才没有对他们动什么歪心思,

而前几天朝廷拒绝了刘备的县尉之封,李进嘴上不说,心中却着实愤恨不已,

她正好等到了一个机会,告诉朝廷刘家母子手里那种恐怖的武器并没有失效,

如果你不想大军征讨损兵折将,被一个妇人杀的魂飞魄散,最好还是老实一点,不要搞事情。

那天夜里的遭遇战,太平道的教众着实死伤不少,剩下的人纷纷举手投降,

张飞建议砍了这帮人,可刘备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他们当爬虫,放了了事。

如此大的死伤,自己也不好处理,还是交给太平道来对付,

想来他们见识了这武器的厉害,以后会更不敢靠近这座小村,不敢再报什么抢夺天书的坏心思。

而以张宝和张梁的尿性,跟信众解释这武器的时候肯定也会添油加醋,让整件事情往玄学的道路上不断延伸,

刘备应该很快就能听到自己呼风唤雨横扫千军的故事。

“多谢母亲指教,孩儿一定不敢怠慢。”

其实刘备心中还有一件事一直难以出口,他听说当时父亲是子弹打完才遭到暗算,后来更是因此无法证明这冲锋枪的厉害,百口莫辩,甚至韩当等人还听说是刘弘装神弄鬼,故意抢占别人的功劳。

母亲也参与了最后一战,她手上有这么多的弹夹,为何不跳出来证明给众人看?

莫非……这弹夹是后来才得到的?

·

那晚大战之后,刘备在周围的威信几乎到了顶点,连周围三山五岳的强人好汉都愿意投靠刘备,听从刘备调遣,这到让刘备哭笑不得。

拜托,我又不想造反,为什么一个个都一副急着撺掇我造反的样子。

尤其是一个叫裴元绍的强人,也不知道从哪听说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上来就抱着刘备的大腿念个没完,刘备当场使了个眼色,让张飞把他打成猪头。

什么玩意,连老子是汉室宗亲都不知道,还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当然,人多力量大,现在跟太平道彻底翻脸,刘备也需要加紧培植自己的势力,

唔,还好公孙瓒素来支持刘备,这点倒是可以信得过。

刘公村和白鱼村合并之后,刘备正好需要更多的人手也种冬小麦,

这些强人和游侠哪里受得了这个苦,不到几天散了一半,剩下的倒是兢兢业业,发誓要跟刘备混到底,连种小麦这种粗笨的农活,在刘备的指挥下看起来也颇有些大道理。

“玄德公这样的人物,居然还亲自教人积肥,真乃……真乃……真乃厉害之人。”

没文化的裴元绍让张飞不禁翻了个白眼,心里对他鄙视不已。

张飞这几天跟着关羽读了几卷春秋,虽然压根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但也自认是念过书的人,

他掏掏耳朵道:“我兄长学的是天人的学问,又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儒生,

天人做农活,自然多有不同。”

裴元绍点点点头,虚心地问道:

“张爷说说,如何不同?”

“唔……这天人都是用金锄头种地,金扁担挑水,金牛耕田。”

“呃,金扁担金锄头都有,金牛是……”

“好好听兄长讲解,小心我打死你!”

《军地两用人才之友》对选种和选择土地都有讲解,上面还讲解了发酵粪便以减少疾病的法门,

刘备虽然不能把天书拿出来给众人看,却能原封不动的背诵出来,并在田间地头给大家讲解。

众人虽然不明白这粪便为什么要发酵之后才使用,但想来刘备说的一定有道理,

再说这个会仙法的汉室宗亲居然不满口经义,仔细讲解这些惠农等百姓听得懂的是,比那些满口玄之又玄,虚无缥缈的道人不知道高明到哪里去,自然又收获了很多人的好感。

他后面讲到选种、选择土地之法,裴元绍已经开始渐渐听不懂,

他有心询问,又怕张飞揍他,便伸手碰了碰旁边正拖着腮帮认真听讲的一个中年汉子。

这汉子虽然没有张飞那样体壮如牛,却也是面色发黑,一脸刚毅,看起来颇有几分锐气,不像裴元绍等周围的强人和游侠,倒像是个身经百战的将军。

尤其是他那明显骑马过度的罗圈腿,更能证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在马背上度过。

“兴达,汝能听懂几分?”

那人颇有些不快的瞪了裴元绍一眼,道:

“现在听不懂,难道他日我便听不懂?”

“汝不是要做将军?为啥要听这种地积肥的道理。”

“玄德公大才,都知道学些如此道理,我为何学不得?”

他顿了顿,满心欢喜地攥紧拳头,道,“我若上马能治军,下马能治民,才不负我这大好头颅。”

裴元绍翻了个白眼,嘀咕道:“随便汝如何说,屯将不做,来学人挖粪……”

他见那人不理他,又凑上去压低声音道:“兴达,汝不是常吹汝见过玄德公之父吗?

快给我说说是啥模样?是不是如虎豹般生猛骁勇?”

第48章 兄友弟恭

雒阳,

袁术灰溜溜地回到这里,尽管坐在马车里,可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这个衣着华贵的高门子弟依然有一种难言的耻辱感,

似乎自己被扒光扔到了街道上一般。

而带给他这种耻辱的,就是不久前那次看似万无一失的行动。

“可恶的董卓,可恶的董卓!

他居然敢背叛我们袁家,背叛四世三公的袁家,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袁术用力捶打自己的大腿,用字正腔圆的雒阳官话狠狠咒骂着那个背信弃义的混账。

要不是他!

要不是他,我早就已经拿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

那本天书,早就应该落在自己的手上。

袁术灰溜溜地回家,他甚至不敢走正门,早早下车绕到了袁府的后门,迟疑了一下,才低着头进去,

心腹下人帮他换好了衣服,又准备了热汤和肉食,

袁术胡乱吃了几口,含糊地道:

“父亲何在?”

下人迟疑了片刻,才小心翼翼的答道:

“主人在和二老爷叙话。”

“叔父来了?”

袁术眉毛一挑,抹了抹嘴,在心中抓紧组织起给董卓告状的各种措辞。

袁术的叔父袁隗是袁家目前地位最显赫,在朝中最有话语权的那个人,

他娶了大儒马融的女儿马伦,仕途一直平步青云,早早就担任了三公之一的司徒,

虽然后来因为朝争被罢,他依然能担任太常这样的高官,在朝中依然有巨大的影响力,随时可能东山再起,再居高位。

董卓当年在张奂的部下多有功勋,早早成名,可不过是个颇有些武力的鄙夫,在朝中毫无根基,

直到被袁隗征辟为为掾吏,才终于有机会在朝中结交名仕,外放做官。

因为有这段经历,董卓一直被视为袁隗的属下旧臣,

袁术在他的地盘上做事,自然也大手大脚,没想到董卓居然敢明目张胆的跟他为敌,不仅杀了他的不少手下,董卓手下那个叫贾诩的怪人居然还威胁要杀了袁术,

袁术从小没受过这样的委屈,他发誓自己一定要报仇雪恨,把董卓连带那个叫贾诩的混账一起剁成肉酱。

“我这就去见叔父!”

他恶狠狠地道。

下人哆哆嗦嗦地道:

“主人和二老爷,是……是在和袁绍议事,叫……叫众人皆不可靠近。”

袁绍!

听见这个名字,袁术腾地一下跳起来,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案牍,用力啐了一口,骂道:

“混账,袁绍算什么东西,我们家的仆役而已,

他……他能有什么好议事的,我这便去,我这便去!”

几个下人吓得面无人色,赶紧一起跪下堵在门口阻拦袁术,

可袁术在气头上,不管不顾把几人一一踢到,大步冲向前厅。

前厅果然戒备森严,袁家几乎所有的精锐猛士都披甲持枪在院中戒备,

袁术粗略一算,竟有百人之多,这让他略略有些惊恐。

“父亲、叔父和那个仆役在谈什么,居然有如此大的阵仗!”

他一路虽然杀气腾腾,可真见了大场面,又怕冲撞了叔父,只好在门外缓缓踱步,

几个跟他相熟的护卫见了袁术如此模样,虽然觉得好笑,却大气都不敢喘,

袁术就这么转了约一个时辰,感觉口渴难耐,便烦躁地挥挥手,叫下人给他去取他最喜欢的蜂蜜水来。

下人领命而去,袁术又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见正厅的屋门打开,父亲袁逢和叔父袁隗一起缓缓步出,

袁术大喜,赶紧迎上去,可随即石化当场——

他看见袁隗居然拉着袁绍的手,一边走一边言笑晏晏,

袁绍满脸的意气风发,和叔父一起谈笑自若,举手投足间的强大自信中竟有几分睥睨天下的豪迈霸道,仿佛他现在不是一个守孝在家的黔首,而是已经能和父亲、叔父平等对话的朝中大员。

这让袁术心中油然升起一股压抑不住的羡慕和憧憬。

可恶,应该在这里和长辈谈笑风生的应该是我袁术,不该是你这个仆役所生的野种。

他深吸一口气,远远地大声道:

“孩儿参见父亲、叔父。”

袁逢和袁隗这才看见袁术,两人只是淡淡地点点头,仍然面带微笑和袁绍攀谈,丝毫没有让袁术靠近的念头,这更让袁术心中怒火中烧。

过了许久,袁逢才招招手,像使唤下人一样随意地道:“术儿,你近前来!”

袁术不敢怠慢,赶紧跑过去,跪地给两位长辈挨个行礼,

而站在两人身边的袁绍居然丝毫没有稍稍欠身回避的意思,反而笑吟吟的站在父亲身边,看着袁术屈辱却无可奈何的模样。

狗贼,从小你便看不起我,现在又如何?

袁逢丝毫没有叫袁术起来的意思,他哼了一声,道:“术儿,河东之事做的如何?”

袁术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

“父亲,那董卓无理,居然擅杀我手下武士,还把那贼人杨动掳走,

他知晓那天书之事,定要那从中上下其手,我等不得不防啊!”

袁逢又重重的哼了一声,无奈的以手扶额,道:“次阳,你看如何?”

袁隗沉默片刻,道:

“董卓素有野心,连他旧主张奂都厌恶其为人,不愿和他相交,

汝到河东做事,为何不小心警惕,反而被他抓住痛脚,到成了我袁家的不是。”

“我……我怎想到那……那董卓竟……竟连叔父的面子都不给。”

“嘿,”袁隗冷笑着摇摇头,“别的面子可以给,可是这是什么,这是天书啊!”

袁绍见袁术如此模样,装出一副怜惜的模样,道:

“叔父莫要生气,公路久在家中,结交君子,哪里见过董卓这样粗鄙的莽汉,倒是也难为他了。”

他说的好听,其实不过是暗指袁术见识浅薄,难当大任,

袁术听得心中大怒,用怨毒的目光盯着袁绍,

若不是顾忌父亲和叔父,他已经跳起来和袁绍大战三百回合。

袁逢装作没听到袁绍话中夹枪带棒,他长叹一声,道:

“汝还没回来,董卓就上本参汝组织私军穿越州县,沿途又多有袭扰百姓,杀害忠良、毁坏田地。”

“这一件件事都言之凿凿,董卓还写信给我告罪,说他守土有责,不得不出此下策,杀光汝手下武士。

嘿,他这是要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他放……”

袁术差点脱口就骂,可仔细想想,自己那一路上也确实做不到什么小心谨慎,

手下那些武士都恣肆惯了,说不得真做出什么恶事,

他当时以为董卓是叔父的掾吏出身,必然不敢多事,所以连个去解县公干的借口都懒得编,直接率军入境,

如今被抓住痛脚,也实在无可奈何。

董卓满口大义,装出一副不畏权贵,慷慨激昂的姿态和袁家刚正面,这袁家反而一时还不好从官面上处理他。

若是罢了他的官,反而正中他下怀,到时候他名望飙升,甚至能搅动朝中清议,对袁家的名望也颇为不利。

“这个狗东西……狗东西!”袁术紧紧攥住拳头,眼前浮现出董卓嚣张狂笑的模样,差点吐出血来。

“算了,汝往日恣肆,未见大敌,遇上些事情也好。

以后就在家好生念书,不要再惹事端,董卓的事,以后慢慢再议……”

袁逢自然不会多多苛责自己的嫡子,只是想到天书极有可能落在董卓的手里,心中颇为不甘,

“好在我袁家还有本初……

哼,给汝这么多人马,去解县都拿不回天书,本初单枪匹马便能成功,

汝今后,还要多多向本初请教才是。”

我特么请教……等等!

袁术惊惶地抬起头。

“天书?天书不是被杨动那厮偷走了吗?”

袁绍冷笑着微微摇头,缓缓地道:

“公路,莫非汝还不知,

这天书不只一本,而且……并非藏在一处!”

原来……原来还有这种事。

这种事,一个仆役生的贱种都知道,我身为嫡子,居然不知?

袁术硬生生地抬起头,和袁绍冷冷的对视,这对兄弟互相瞪了许久,袁术才终于缓缓低头。

“知道了,我会勤加苦练,他日为我袁家把这天书一一拿在手里……”

“兄长!”

袁绍也轻轻颔首,满意地道:“公路请起!”

兄友弟恭的场面让袁隗和袁逢不禁皱起了眉头。

第49章 师父

暂时摆脱了太平道的威胁,无事可做的关羽也就在刘公村暂时住了下来。

那天夜里的大战,他和刘备、张飞已经算是过命的交情,加上刘备的为人着实不错,身为汉室宗亲不仅不倨傲,反而主动带领一群黔首耕种,用怀揣的许多奇奇怪怪的学问帮村民解决问题,把小小的村子搞得欣欣向荣,

这一切让关羽都觉得刘备不是寻常人,别看他现在一文不名,说不定将来有一分奇异的造化。

“若是刘兄不嫌弃,我关羽就在此叨扰了。”

“哪敢说句嫌弃,若是云长不嫌弃,以后你我与飞弟不如兄弟相称可好?”

“真的?”

关羽眉毛一挑,很是惊异。

毕竟刘备是正经的汉室宗亲,而且家中掌握极其恐怖的杀人法宝,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自己不过是一个有两膀力气的武夫,不管怎么说,都有点高攀了。

张飞更是开心的长大了嘴说不出话,

在他眼里,刘备和关羽都是当世英雄,应该结交一些儒雅高贵的名仕,自己这样粗鄙之人实在是上不了台面。

“那夜苦战,我三人初次协力作战,皆能悍不畏死,互不相弃,足见心中赤诚。”

“平素交往,那人心隔肚皮,焉知如何,

唯有患难之时,方见人心。

云长和飞弟都是赤诚刚烈的猛士,刘备平生最爱英雄,若能与二位结拜为兄弟,真乃人生第一大快之事。”

亲兄弟有的因为血缘,被迫就成了兄弟(比如袁家那兄弟俩),

异姓兄弟却不然,只要结拜,就算事后后悔,也得硬着头皮做下去,不然肯定会被老天落雷劈了。

天在上地在下,一个头磕下去,就意味着后半生生死与共,荣辱相依,不管是荣华富贵还是颠沛流离,都是患难相随,绝不言弃。

碰巧这三人都是家中独子,在这个年代颇为稀奇,刘备一说结拜,三个年轻人都有了荣辱与共,同做大事的念头。

“好……好,关某求之不得!”

倨傲的关羽鼻子一酸,他定定神,道:

“既然刘兄瞧得起我,之后关某必竭力相随……共……共图大事。”

在关羽看来,天人能把这么厉害的法宝交给刘备,这天命肯定已经降临到了刘备的身上,

以后三兄弟要精诚竭力,方不辜负了天人的嘱托。

三兄弟论了论年纪,关羽比刘备小了几个月,顺理成章的成了二哥,张飞虽然少年老成虬髯满面,却还是做了老三,

做老三有做老三的好处,平白多了两个兄长,自己就算做了再多莽撞的事情,想来二人也要想办法帮他一力担下,总不能看着当小弟的倒霉。

结拜这种事情,当然要挑个吉日,让皇天后土见证一番方为郑重,万一随便找个日子磕头,皇天后土不在家就麻烦了,

村里几个长者挑了个适合结拜的日子,就在不远,三人各自欢喜,又好好地喝了一顿浊酒。

喝酒时,关羽一五一十的跟两个结拜兄弟讲起了自己的出身来历。

他是河东解县人,家里有几分薄地,自幼除了种地,还给豪族做些苦力活谋生,

后来闹了旱灾,家里人在逃荒路上失散,

那时候关羽还小,在逃亡的路上没了家人,心情可想而知,甚至恐惧地惶惶不可终日,一到夜晚就哭出声来。

当时饥荒实在是太严重,有几个饥民实在是饿急了,树皮和草根吃完,就把目光瞄准了落单的关羽,毕竟人可比干枯的树皮和泥土好吃多了。

“那时候我年纪幼小,又饿了几天,几乎手无缚鸡之力,

我原以为难逃一死,便紧闭双眼不敢看那些人的嘴脸,

可过了片刻,耳边便是一声声惨叫,在睁开眼的时候,那些人已经死了一片。”

“是我师父救了我,”关羽感慨地一笑,满脸的怀念,

“师父武功高绝,那日正好路过,随手就杀了那些灾民,把我救出,

他见我孤弱,便抓些野鼠野兔给我烤来吃了,在山中闲来无事,他便教我武功防身。”

“师父告诉我,他叫姜动,家里遭了灾,被迫逃荒来,

横竖他不知道去哪,不如干脆跟我一起去解县。”

“后来我等回了解县,父亲母亲却一直未归,

师父便在县里给一家豪族喂马,弄些钱粮,总分我一半,我二人如此便相依为命。”

“师父将我视为亲骨肉,教授武功极其严格,还跟我说过,他看过天书,学过天人的本事,

等我长大之后,就会慢慢教我一些。”

“日子就这么过了十多年,这十年里我慢慢长大,也跟师父一起给豪族做工,

那些豪族不知道我师父身怀绝世武功,经常欺辱打骂我师父,

我师父脾气好,谦卑能忍,可我忍不了,经常和他们争斗,

他们畏惧我身高体壮,不敢跟我格斗,却经常耍阴招,数十人围攻我一人。”

“师父说,若是做将军,在战场上也经常遭逢数十人围攻,

他传给我一套他自创的刀法,还特意打造了一把奇门大刀,说这是天书中图画的大刀,若是施展,定然威力无穷。”

“从那以后,我便天天用这大刀练习,别说是那些豪族的家丁,便是附近的山贼见了我这把大刀也纷纷抱头鼠窜,

我也似乎天生就适合用这样的兵器,眨眼几年就格外谙熟,连师父都已经渐渐不是我的对手。”

刘备和张飞早就注意到,关羽用的大刀跟世面流行的各种战刀都截然不同,

虽然早在商代就已经出现了有木杆连接的长刀,但因为在战争中不好施展,往往作为仪仗之用,

关羽的大刀前头弯曲锋利,还有尖刺,因为冶金能力的不足,做的极其宽阔显得尤为刚猛,

若是被他砍中,当真是人马俱碎。

刘备听关羽的描述,也相信他师父真的有一本天书,

而且跟他的一样,也是天人从未来世界带来的书本,只是不知道里面具体还记载了怎样的东西。

“那本书,你看过吗?”张飞好奇的问。

关羽摇摇头,道:

“这本书关系重大,师父担心被人偷走,经常转移藏处,拿在手里时便连声唏嘘,甚至默默垂泪。

他说等我再年长些就会给我看……哎,只是我……”

“三年前,我刀法大成,

有一日见一个豪族子弟欺凌一女子,我二话不说便拔刀上前,把他一刀斩杀,

万万没想到那女子回家之后,居然贪图赏钱,将我的相貌一五一十说了,

当夜,就有十几人围攻我,到了第二日,那个豪族把赏钱提高,整个河东的游侠都纷纷来围攻我。”

关羽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摇了摇头,道:

“是我愚蠢。”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此乃男儿之本色,”刘备宽慰道,“便是我,也会如此。”

关羽叹道:“我怕牵连师父,从那之后便逃出解县,一直颠簸流利,

我一开始并不知道四面口音如何,可我从小跟师父长大,众人都说我说的是幽州口音,想来师父当年也是从幽州逃出,我便信步往这幽州来,

在后面的事情……呵呵,说起来我是听说太平道也有天书,才起了兴趣,没想到因此还结识了大哥和三弟。”

刘备听着关羽的讲述,突然想起一事。

“对了,尊师是何时和你相识?”

“呃,是十年前。”

十年前吗,那时间就对不上了……

“不过,师父说,他离开家逃荒的时候,是十四年前!”

第50章 兵器史

关羽说起他那个神秘的师父姓姜时,刘备已经隐隐有些预感,

等关羽确认此人正是十四年前离开故乡开启逃亡之路时,刘备心中莫名的预感更是明显。

应该没错,这个叫姜动的人应该就是父亲当年的旧部,

那他口中的天书……难道就是天人赠给父亲,后来又在战阵中遗失的那两本?

莫不是当时父亲临危遇险,是这个人盗走了天书,然后畏罪潜逃?

也不对啊,听云长的描述,此人应该不像野心勃勃,拿到天书为非作歹之人,可若是当时他从乱军中捡到了天书,为什么不赶快还给母亲,反而要自己千里迢迢带去解县?

心中各种疑惑此起彼伏,刘备一时摸不到头脑,关羽见刘备陷入了沉思,迟疑地道:

“大哥,有何不妥?”

刘备本想搪塞过去,可想到这兄弟二人都是自己的至诚之交,若是胡乱搪塞,以后被揭穿,岂不是伤了兄弟情谊?

他思考片刻,道:

“十四年前,正是家父率军与鲜卑大战之时,当时有一天人姓姜……”

“对对对!”关羽一拍大腿,“师父每每说起,他曾跟随一天降之人,他追随主家姓,故姓姜!”

·

河东解县,冷风已经冰冷刺骨,满街的黔首纷纷缩在家里,

尽可能将御寒之物裹在身上,痛苦地在寒冷中打颤,

而在太守府的一处密室里,却点着温暖的炭火,几个不懂一氧化碳中毒原理的锦袍贵人正围着炭火跪坐在坐席上,一脸真诚的看着一个只穿着一件单衣的老者呱唧呱唧吃着烤羊。

杨动的吃相非常难看,这点他也明白,不过横竖身边几人都不是什么好人,他也懒得在他们跟前装什么文雅,

身材肥硕的河东郡太守拿出难得的好耐性,他一遍拨弄着炭火,一边笑吟吟地给杨动添酒,

尽管他的笑容僵硬的很难看,但至少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诚意。

陪他一起看杨动吃饭的还有牛辅——董卓的准女婿,铁杆心腹牛辅。

牛辅本就不是耐心多好的人,他一双牛眼盯着杨动看了半天,

见他在大快朵颐,自己这么多人居然要陪着笑脸坐在一边,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汝这老匹夫,怎敢如此腆着脸,还没完了!”

他虎吼一声,一脚踢翻桌案,三两步便冲上去一把抓起杨动的领口,

他本想顺势把杨动摔在地上给他一个下马威,不曾想这瘦弱的老头居然稳如磐石,自己用尽全力一拉,他也只是稍微晃了晃,仍然好整以暇的继续吃肉。

“董公请我吃肉,何需小儿置喙,莫非这河东广大,却容不下一个长者食肉?”

他毫不掩饰话音中的嘲讽之意,牛辅大怒,直接抄起拳头要打,

可他拳头刚刚举起,就听见一声低沉的咳嗽,顿时如遭闪电一般,缓缓地把拳头放下。

“没规矩的小畜生。”

“小儿无状,请杨兄恕罪。”

坐在下首的董卓豪爽地一笑,似乎完全没有看到刚才一触即发的混乱场面,

他随意摆摆手,从桌上抄起一个酒坛,道:

“我替辅儿给杨兄赔罪。”

他豪气的一仰脖子,吨吨吨地开怀畅饮,

美酒顺着他的胡须不断流下,转眼浸湿了他的锦袍,可董卓恍若不知,直到一口气喝干了整坛美酒,他才豪爽地用袖子一擦胡须,咧嘴笑道:

“杨兄也尝些,这是杨兄故乡的好酒。”

董卓少年时便豪爽大度,仗义疏财,连自家的耕牛都能一言不合杀了招待刚认识的朋友,

就算他是刻意表演,这演得久了也自然有了一股由内而外的豪气,虽然看似粗鄙,却让杨动对他感官好了几分。

他放下手中的烤羊,举起酒杯,缓缓饮了一杯,道:

“董公相救,动感激不尽,”

他顿了顿,道,“这些日子住在此处,多多叨扰,

已经足见董公诚意,既然董公想要天书,我便取来给董公便是。”

成了!真的拿到了!天书就在我的手上了!

董卓心中振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在角落里自斟自饮的一个文士,他转过头来,满脸堆笑道:

“杨公客气,当年在乱军之中一睹杨公风采,

只恨身份卑弱,不能结交,

今日遇得杨公,便是无这天书之事,也该好生伺候才是。”

董卓脸上的皱纹堆得像一朵盛开的菊花,连带称呼都变成了杨公,

他嘴上这么说,可也担心杨动借坡下驴,反悔了天书之事,那就尴尬了,

于是他赶紧接着道:

“不知当年杨公旧主可还有何未了之事?

若是卓力所能及,当全力以赴,帮……呃,替他做好。”

杨动的一双拳头慢慢攥紧,脸上的血色也一点点褪去,

他定定神,又满饮一杯,道:

“董公为了天书煞费苦心,甚至不惜给袁隗做属吏,想来得这天书必有大用。

也罢,只盼他日董公安汉兴刘,我主平生心愿便了。”

脑袋大脖子粗的董卓飞快地连连点头,望眼欲穿地看着杨动,诚恳地道:

“卓世受国恩,理当如此,还请杨公放心。”

杨动心里冷笑一声,心道你要是如此,老夫还真是难受了。

他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一挥手,那布包飞快地朝董卓飞去,

董卓虽然肥硕,却依然敏捷,他飞快地接住布包,颤抖着一双大手,将布包缓缓打开,

里面果然有一本方方正正的纸书,

这纸张虽然有些老旧,但也绝不是当代造纸术可以造出,上面写的整整齐齐的文字更是让董卓的心跳快的几乎要爆裂开来。

“天书……天书!”他颤声道,

手里碰着这本书,他感觉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似乎都收到了回报。

十多年前,他就知道这本天书的存在,

为了得到这天书,他一直暗中派人调查,

当他知道天书在袁家,甚至不惜低三下四讨好当时如日中天的袁隗,以换取给他当掾吏,进入袁家查探的机会。

可他进入袁家的时候,就听说这天书已经被杨动偷走,不知所踪,

碰巧,他在张奂帐下亲眼见过武功高强的杨动——那时候他还叫姜动。

功夫不负有心人,功夫不负有心人啊!

董卓几乎要落下眼泪,而在角落里自斟自饮的文士也安耐不住站起身,走到董卓的身边,

看着上面的一堆不认识的文字,暗暗皱眉。

“中……中……中国古代兵器史?”

“然也。”

那文士倒吸一口凉气,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再也维持不住之前高冷的形象,颤声道:

“另一本呢?”

“另一本我藏在山中,总不能让人一举端了。”

杨动眨眨眼,道:“只要我吃饱喝足,他日便有力气去拿,不知董公可愿稍等?”

“愿意愿意,自然愿意!”

第51章来的县尉

虽然暂时搞不清关羽师父的来历,但他的一身武功可是实打实的,

关羽虽然倨傲,但有人向他请教自然来者不拒,更愿意把自己的一身武功教给两位结拜兄弟。

刘备上次和太平道大战,使用双刀已经有了几分心得,关羽稍稍点播,便多了不少体悟,自己挥动双刀苦练不辍,

而张飞上次使用夷矛,一下就被张宝抓住折断,还被张宝一脚踢翻,心中十分不服,更是虚心请教两位兄长。

“这夷矛适合车战,而今战车没落,马战长戟和矟矛才更有用处。”

“二哥,那长戟和矟矛练到极致,哪个更厉害?”

“这个嘛……”关羽沉吟道,

“这个我师父倒是没有说过,我倒是觉得这矟矛虽然易学难精,但是遇上重甲,矟矛比长戟的杀伤更大。”

张飞眼睛一亮,道:

“意思是,这矟矛专杀大将好汉。”

“可以这么说。”

“那俺就要学这个,俺要学这个!”

张飞兴奋地道,“俺要学的是跟大将好汉格斗亦不落下风之法,

俺这矟矛施展开来,便要让他人……呃……那个敌人都不是俺的对手!”

刘备稍稍擦擦额上的汗珠,道:

“飞弟有心,实在难得,只是这矟矛用法千变万化,怕是一生都要苦练,

若是半途而废,只怕未必有那长戟、大刀厉害。”

张飞知道刘备这是在特意敲打他,不禁老脸一红。

他最近这段日子个人训练已经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状态,需要刘备和关羽催促才勉为其难起来跑圈,

跑圈都这么困难,训练最难的矟矛自然是不行,理论是这个理论。

“俺,俺一定竭尽全力,不让两位哥哥失望!”

刘备对张飞的态度非常满意,他点点头,忽然抬起头来,道:

“门外的那位兄弟,既然来了就出来,何必蹑手蹑脚?”

噗通!

韩当从门外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他进门的时候没有站稳,又不小心崴脚,顿时疼的龇牙咧嘴,

他瘸着一条腿,蹦蹦跳跳地跑进来,苦笑道:

“玄德公、云长兄,我……我刚才是听见你们在叙话,才没有贸然进来,”

韩当咧着一张嘴傻笑道,“我也是刚来,绝对没有探听的念头。”

刘备和煦地点点头,道:

“义公有何事?”

“呃,”韩当有点难为地道,“某有个不情之请,还请玄德公准许……不,是稍稍、稍稍考虑一番。”

他不用刘备询问,壮着胆子道:

“听说东山贼已经投奔刘公,那些人虽然悍勇,但是粗野不文,

某颇习几分战阵之法,愿意为刘公驱策,为那些东山贼寇主事,以备大事……”

真的?

刘备在心里很是惊喜,现在有不少人来刘公村投奔,他分身乏术,难以去东山主持那边的子弟训练,把这些山贼变成一群兵丁,

而韩当可是正经在军中待过的人,如何震慑士卒、如何安营扎寨,这点他比刘关张还要精通,

刘备之前就想着该如何用好这个家伙,只是这货似乎一直没啥劲头,他也不便强求。

他表面风轻云淡,淡然道:

“东山的儿郎都已从良,早不是东山贼,义公不要胡说。”

“是是是,是我胡言,是……是东山卒。”

想到自己可能要面对人生中的一个重要转折,韩当挺起胸膛,尽量让自己冷静地道:

“东山卒虽悍勇,却浪荡惯了,远非精锐,

当欲替玄德公分忧,把这些健儿练成一支强兵,去……去匡扶社稷,做……做大事。”

他之前一直忧心刘备会不会造反,自己会不会被绑上刘备的战车下不来,

可这些天听说了刘备手上那绝非天人的强大法宝,韩当的心灵受到了剧烈的震撼。

原来还真有这种东西……

这么说,当年刘弘两人横扫千军之事也是真的!

苍天,此人定是天选之人,我韩当居然……居然错过了跟天选之人并肩杀敌的良机,实在是愚蠢,实在是愚蠢啊!

看看关羽和张飞都成了刘备的结义兄弟,韩当当下不再犹豫——

做不得结义兄弟,做个元从功臣也好啊!

我真傻,我单知道刘备有可能为乱,可忘了刘备也是宗亲,

他若做了皇帝,似乎也不是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啊。

张飞这些日子跟着刘备练武,早就把东山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他这才想起来之前刘备还谋划要让他接掌东山,做出些成绩,

不过……张飞脑补了一下,发现自己似乎真的没有做东山首领的本事,打架是绰绰有余,别的似乎什么也不会。

看着韩当渴求的眼神,刘备想起了那天夜里韩当诉说的种种痛苦和不甘,

尽管这个人并不是百分百忠于自己,但至少,自己现在有拿住他的那股威势。

只要以后自己做成一些大事,有了权力封赏手下,韩当一定会更加紧紧追随自己的步伐,而现在自己一无所有,让渡一些手上的职权,也是将人才紧紧笼络在身边的不二手段。

“义公既然颇有自信,我自然求之不得。”

“多谢玄德公!”

韩当感慨地跪倒拜谢,比自己当年在军中获得所有封赏都欢欣鼓舞。

终于!终于有机会了,我一定要证明,我韩当绝对不比别人差,至少……至少我有做个中郎将的本事!

关羽也预感,刘备掌握天人之术,又有法宝傍身,今后这小小的州县肯定容不下他,

他到不急于独领一军,还不如现在跟着刘备多学一点天人的本事,以后领军作战更能立下功勋。

一天后,韩当启程去东山,刘备怕周仓怀疑韩当,特意派张飞跟韩当同去,

张飞对刘备言听计从,自然拍拍胸口答应,跟韩当一起启程,

这更让韩当千恩万谢,心中壮怀不已。

等送走了韩当,刘备又和关羽一起演练武艺,

等日上三竿,两人打来些井水洗了手,正要准备回家吃饭,只听见一阵密集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难道是伯圭来了?”

公孙瓒喜欢策马狂奔,在村里都不愿下马,经常引得村民怒目而视,

刘备本以为这县中这么烧包的人也就只有自己那个兄长,可见来人全然不认识,顿时皱起了眉头。

那人是个身材瘦小的老者,一副酒色掏空了身子的模样,

他骑在马上摇摇摆摆,鼻孔朝天满天倨傲,

跟随他的众人也是一副浪荡子打扮,各个策马扬鞭,居然在村中并不宽阔的路上纵马,顿时引得鸡飞狗跳。

“哪个是关羽,给我出来来!”冲在最前面的一个浪荡子厉声喝道。

关羽冷笑一声,撸起袖子,刘备伸手拦住他,缓步向前,恭敬地道:

“不知几位是?”

那个浪荡子一甩马鞭,逼的刘备向后退了一步。

“县尉袁公到,汝等还不跪下迎接——噫,听说关羽在此地,速速把他交出来!”

第52章 你是何人

县尉?

刘备都没听见这个猖狂的骑士自报家门,他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后面马上那个倨傲的老者,慢慢的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朝廷否决了让刘备担任涿县县尉的提议,不知道又从哪里挖出了一个——

嘿,看来他还是个外人,有点不了解涿县的情况,还真是艺高人胆大啊。

那个骑士见刘备非但不恭敬地答话,反而挺直腰杆直勾勾的看着自己,他脸上起了几分愠色,转头道:

“主人,这刘备果如传说中一般嚣张恣肆。”

刘备噗嗤一笑,随意活动了一下腰杆,懒洋洋地道:

“原来你知道我是刘备,那你刚才吆喝什么呢!”

马上的那个老者哼了一声,缓缓策马上前,拉着长腔道:

“刘备刘玄德,你可知你身边这人是何身份?”

“知道。”刘备很光棍地点点头,他眯起眼睛笑了笑,道:“可我为什么要说于尔听?”

刘备不是一个喜欢挑衅别人的人,若是这人好生说话,他也能心平气和和他讲点道理,

可此人分明是来惹事,还抢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县尉之任,刘备自然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

那老者脸色一僵,喝道:

“竖子安敢无理,吾因汝为汉室宗亲,故对汝这小辈客气用心,

不料汝居然如此狷狂恣肆,当真可恶至极,左右,给我拿了他问罪。”

那老者身边的骑士齐声鼓噪,一副杀气腾腾地模样,

关羽眉毛一挑,强压住心头的火气,低声道:

“大哥,这些人定是来拿我,不如我先走,莫要给你惹上麻烦。”

刘备摆摆手——他和关羽结拜,岂能在这种时候扔下关羽,

他看着马上的袁弘,冷笑道:

“明天子在上,四方海晏河清,不意竟有尔等匪类,竟光天化日声言要拿汉室宗亲,尔等是想造反不成?”

“呸,竖子休要胡言,老夫乃颍川袁氏嫡亲,今涿县县尉袁弘是也,

吾闻尔收纳盗匪关羽,还以为汝遭此匪类蒙蔽,

可见你这模样,想来是和这关羽蛇鼠一窝,意图不轨,我县尉掌管捕盗,如此便要拿你正法!”

他一挥皮鞭,跟在他周围的几个骑士纷纷从马上跳下来,挥起长刀,朝关羽冲去。

这个年代因为没有双侧马镫,骑兵直接冲锋是一件很考验骑术的事情,很显然这些骑士都没有这样专业的骑术,于是纷纷下马步战,哇呀呀地挥刀朝刘备和关羽冲去。

袁弘则在马上安坐不动,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他刚才慷慨激昂说了这么一大堆豪言壮语,想来应该已经把刘备这鼠辈吓得魂飞魄散,

自己带了这么多人,绑一个落魄宗亲和一个流亡匪类还不是手到擒来,想来他们也根本不敢造次。

“嘿,太平道那些人还传说此二人会什么妖术,简直是一派胡言,亏那些愚民以讹传讹,真是……呃?”

袁弘的剧本里,刘备和关羽会在他正义的呼唤和压倒性的兵力面前跪地求饶等待发落,可没想到二人看到一群人冲来,居然不怒反笑。

关羽巨大的身体竟轻盈如鬼魅,他上前一步,转瞬闪到两个士兵面前,抓住他们的领口,用力往中间一撞,让那两颗人头咚地撞在一起,

那两人只来得及惨叫一声,便当场昏厥,

关羽快速夺来两把刀,飞快扔给刘备,刘备也敏捷地把双刀抄在手中,一个箭步冲去人群,双刀大开大合,猛地把两个士兵砍翻在地!

“我看谁敢造次!”

袁弘手下的这些士兵都是些随他一起上任的家奴,哪里有什么战力,

他们本来也只想着凭借着朝廷的招牌来村中抓来刘备勒索些财物,万万没想到刘备居然如此悍勇,上来真的挥刀杀人,两刀都是下死手,

滚滚鲜血喷到刘备的脸上,让这个面容儒雅的少年笑起来格外森冷狰狞。

“还不如太平道那些妖人能打。”

“我的妈呀,杀人了杀人了!”

那些个仆役哪里见过如此悍勇的猛士,见同伴被杀,有的人吓得连手上刀都拿不住了。

关羽见才死了两个,这群人就吓得各个尿了裤子,顿时也没有痛打落水狗的兴趣,

他瞥了马上的袁弘一眼,顿时吓得袁弘魂飞魄散。

“怎么……竟好生凶悍!”

袁弘听说关羽是在河东杀人后一路逃来涿县,又一直没什么劣迹,想来是个惧怕朝廷,又没什么本事的无胆匪类,

他带几个仆役上门,应该随手就能抓了,或勒索些财物,或交给上差算自己一分功绩,

县令公孙瓒也说刘备和关羽都是庸庸碌碌,毫无战力之人,他才放心大胆前来。

可这场面……这两人分明是视人命如草芥的恶魔,这县令公孙瓒显然是想坑死自己!

袁弘在马上两股战战,要是早知道这两人这么能打,

他说什么也不敢来这里,就算来也得备好礼物,和刘备聊聊家长里短才是。

见势不妙,他赶紧调转马头要跑,可才转过身来,只听见背后刘备深沉地声音道:

“汝今日冒充官差,构陷皇亲,还能从这村中从容脱出不成?”

袁弘策马入村,早就引得众村民不满,见刘备连杀两人,他们早就从家中取来锄头棍棒,飞快围住了袁弘的去路。

袁弘早吓得面无人色,他艰难地维持住脸上严肃的神色,道:

“刘备,汝为宗亲,难道还敢袭杀命官,造反不成?”

“吾为宗室,自然不敢为乱,但汝是何人,自认县尉,可有凭据?”

“这……”

袁弘在颍川薄有积蓄,他花钱结交汝南袁氏,厚着脸皮认袁术做叔父,这才弄来这县尉一职。

这次来,先去了县衙,跟公孙瓒谈笑风生了一通,

公孙瓒请他吃吃喝喝,给了他好大面子又把刘备等贬的一文不值,说刘备生性懦弱,是个宗族都不愿来往的破落子,关羽更是谨小慎微,只是生的雄壮,

经不住公孙瓒的忽悠,袁弘这才起了来刘公村装逼的念头。

现在他和他手下这些人全然是游侠和浪荡子打扮,哪有半点做官的模样?

“我有,我有,都在公孙瓒处,都在公孙瓒处!

我来时,公孙伯圭呼我为兄,与我同饮,汝若不信,可以唤人询问!”

尽管察觉到公孙瓒十有八九是在给自己下套,但现在袁弘已经顾不上这么多,赶紧把公孙瓒搬出来救命,

刘备已经约莫明白这个老同学的用意,他慢慢把拳头攥紧,脸上的笑容愈发狰狞。

“行,既然如此,就等伯圭兄来寻你。”

袁弘刚刚松了口气,可没想到刘备下一句话让他眼睛都快蹦出来了。

“云长,你去把这老匹夫抓来,扒了吊在村头,看看过往人认不认得这假冒县尉之人乃何许人也!”

第53章 何处望神州

袁弘杀猪般的惨叫惊天动地,

不带这样欺负人的啊,有话好好说啊!

他真后悔为什么自己一把年纪了,偏偏这时候官瘾发作,非要远离家乡来做个小官,还一上来就要遭受这样的侮辱。

他的一群手下完全没有主忧臣辱的意识,见袁弘被关羽拎小鸡一样从马上拎下来,再随手扔到地上,一群人居然没有上去救他的意识,反而集体扑通扑通跪在刘备面前,求刘备饶命。

“刘备,尔这是犯上作乱,朝廷的使者马上就到,到时候会要你命……

哎呦,不要啊,住手啊!”

刘备在村中威信极高,他说这县尉是冒充的,大家就都当他是冒充的,

一群村民一拥而上,把已经丧失抵抗力的袁弘衣服全都撕碎,在村口找了棵大槐树把他吊了上去。

袁弘一路哀嚎,一开始还在咒骂,后来只剩下癫狂的哭声,场面异常悲壮。

“大哥,此人应该是真的县尉,用如此手段……”

刘备微笑道:“云长莫慌,此人便真是县尉,他要来捉你,也合该他倒霉。”

关羽郑重地点点头,道:

“没有给大哥惹祸便好。”

关羽虽然狂傲,但素来忠诚正直,自然不会愿意给结拜大哥惹上麻烦,

大哥毕竟是汉室宗亲,就算袒护一个逃犯,最多也就是受到宗正的一顿斥责了事,

可要是为自己对一个县尉下狠手,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揭过,

毕竟现在大汉那为天子虽然名声不好,却依然有极其强大的控制力,弹指间杀死一个落魄的皇亲简直是再容易不过。

“朝廷的使者马上就到,马上就到啊……哇,不要啊,不要啊!!!”

袁弘哭的嗓子都哑了,被人脱了吊在村口树上这种耻辱绝不是言语就可以概括,

他绝望地闭着眼睛,却依然能脑补出围观群众脸上轻蔑嘲讽的表情,一时间岂止是心在滴血,简直是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不停的喷血。

“若是不愿受辱也可。”刘备微笑道。

袁弘的哭声戛然而止,赶紧沙哑着嗓子道:

“刘公尽管吩咐,尽管吩咐,老奴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愿意为刘公做,刘公尽管吩咐便是了!”

“这个简单,不想受辱,就自己上树自尽,死了不就一了百了。”

“呃……”

尊严诚可贵,生命价更高,尽管刚才袁弘呼天抢地的寻死觅活,可真让他去死,他可绝对不愿意,

他勉强挤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道:

“刘公,我等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全赖那公孙……

全赖太平道挑唆,老奴故此跟刘公为难,

刘公大仁大义,大智大勇,就把老奴给放了,老奴回去一定结草衔环,报答刘公的恩情。”

结草衔环都出来了,看来也差不多了。

刘备满意地点点头,把袁弘皱纹里的汗珠擦干,又伸手在他衣服上擦了擦,镇定地道:

“你且说,朝廷派使者是怎么回事。”

袁弘赶紧一五一十地说道:

“回刘公,朝廷罢了刘虞幽州刺史之任,又以郭勋为幽州刺史,暗地里要对刘公不利。”

“郭勋听闻刘公有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之能,故此不敢轻至,

听闻刘公以仙法杀太平道,故奏请朝廷再派使者先来调查此事。”

刘备以强大的法术击杀众多太平道教众之事现在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幽州之外众太平道教众有的惊恐,有的愤怒,

可在摸不清刘备手上这法宝底细的情况下,一时不敢来寻刘备报复。

于是他们利用朝中的势力攻讦刘备,希望将刘备归到乱臣贼子的队伍,借朝廷的手消灭这个恐怖的家伙。

但刘备毕竟是宗亲,涉及宗亲谋反的事情谁也不愿轻易下判断,白白引起天下刘氏的恐慌,

而且刘虞一直在朝中替刘备斡旋,声言太平道装神弄鬼,危害深重,而刘备才是治国安邦的栋梁之才,

不愿背锅的郭勋正好让朝廷先派使者前来,先探查一番刘备的底细,

若是使者敲定刘备谋反,那也不是自己这个做刺史要背锅。

“老奴听闻,即将到来的那个朝廷使者乃曹嵩之子,刚做了议郎的曹操。”

曹嵩是桓帝时大宦官曹腾的养子,生性贪婪,却很多阿谀奉承,结交钻营,

他通过宦官的交情,先后攀上了司隶校尉、大鸿胪、大司农的高位,可以说是名声显赫,

碰巧他在宦官和清流中都有交情,互不得罪,名声到也不算太差。

“曹操嘛……”刘备反复念了几遍这个名字,

他当然不会忘记,在自家田地的墓穴里,天人的墙上也有这个名字,和自己以及一个叫孙权的人并列,

他心中突突直跳,竟没来由的感觉到了几分危机和压力,

也许历史上,自己和这个叫曹操的人并不友善,这个人……

怕不是自己将会遭遇的强敌。

袁弘见刘备沉思,赶紧又做出摇尾乞怜之态,苦苦哀求道:

“刘公,老奴知错,求公高抬贵手,放了我吧!”

“呵,放了你自然可以,

不过,你得写下点东西。至于写点什么,愿你能自己体悟。”

“我写!”袁弘精神一振,知道自己能不能逃走全看这一哆嗦。

只要能放他走,他说什么不敢跟刘备为难了,

这个涿县真是龙潭虎穴,以后自己还是得夹着尾巴做人才是。

·

又是秋雨绵绵,曹操呆呆地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眼睛空洞无神,如掉了魂魄一般,

一个多月前,就是这种鬼天气里,他被天书冲昏了头脑,冒险上山,结果遭遇了泥石流,滚滚泥浆将他和两个盗墓人直接卷走,

好在他运气好,没有被翻滚的泥巴埋进山体,竟侥幸落入一条因山洪泛滥的小河,被卷到下游,

尽管保住了一条命,可曹操仍是身负重伤,足足将养了一月,才勉强能下床活动,

而当他醒来的时候,他不得不接受一个让他更加无奈却又难以说出口的事实——

他的天书不见了。

别说是在山上已经发现的那本,自己之前拿给张邈炫耀的那本也不知被冲到了哪里……

可恶,可恶啊!

我为什么就不能等等,为什么就不能稍后,为什么一定要冒着大雨上山!

曹操为自己当时的莽撞捶胸顿足,可他想起引得自己莽撞的原由,又不禁慢慢眯起了眼睛。

“是了,当时那两人给我找到一册天书,我一眼就从里面看到了一首诗,

虽然上面的字和今世大为不同,但我几乎看了一眼,便立刻背了下来……”

曹操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嘴唇缓缓动了动,慢慢念道:

“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

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

他现在还能清楚地记着,这首诗下还有蝇头小字注解,

正是这小字直接点燃了曹操的精神,让他几乎癫狂,迫不及待要把所有的天书都挖出来。

“兜鍪,古代战士戴的盔,万兜鍪代指数万士卒。”

“辛弃疾写孙权占据东南,坚持作战,从没有向敌人屈服,天下能跟他作战的英雄有谁?

只有曹操和刘备……”

“魏武帝曹操,诗人、军事家,作品《龟虽寿》《观沧海》《短歌行》是历年考试的高频考点……”

第54章 说曹操

深秋的肃杀之气席卷幽州大地,边境的鲜卑又开始了惯常的袭扰,各部落滚滚南下,一时幽州烽烟四起。

“檀石槐野心勃勃,有他在,这边境总是不安,苦了那些百姓了……”

结束了一天的苦练,刘关张三人围着炭火取暖,

说起边境烽烟,三人都是愤愤不平,都有为国奋战,拼死杀敌的念头。

这些日子一切平安,新任县尉袁弘被刘备整治地叫苦不迭,再也不敢来刘公村闹事,

四方游侠为了躲避这新任县尉的三把火,更是纷纷投奔刘备,一时间刘公村可谓人丁兴旺,现在天色渐暗村中仍是人流声断,时不时传来一声声豪迈的欢声。

“朝廷的使者不知道何时才来,”

张飞下意识地撸起袖子,秀了秀自己的发达的肱二头肌,“若不是担心那使者胡言乱语,我等现在便率东山儿郎去塞外,说什么也要斩几个鲜卑狗的狗头来下酒。”

张飞这些日子一直在东山和刘公村之间奔波,和韩当一起操练手下东山那些山贼和从四面投奔刘备的游侠健儿,

刘备担心使者因此抓住自己的把柄,真的相信太平道举报自己谋反之事,这些天倒是老老实实地待在村中没有活动,

见张飞跃跃欲试的模样,他温言一笑,道:

“三弟莫慌,他日总有我兄弟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关羽也望着火堆,缓缓地道:

“东山那些儿郎的操练还远远不够,鲜卑战力强横,贸然上阵,只怕会全军覆没,还需从长计议才是。”

刘备的父亲刘弘当年出塞和鲜卑作战,也一直受困于鲜卑来去自如的打法,

要不是天人相助,能引出鲜卑的主力,还未必能打赢滚滚而来的劲敌。

张飞和韩当训练的那些东山兵大多数都是一些刚刚从良不久的土匪,打顺风仗还是可以,

若是遇上鲜卑来去自如又嗜血亡命的打法,搞不好会一哄而散,成为天下笑话。

三人正聊着,只见远处一个人影正快速跑来,张飞眼尖,一眼就认出是久违的程普,赶紧高声招呼,

刘备也许久没有见程普,赶紧起身相迎。

程普呼哧呼哧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做了个告罪的手势,来不及寒暄,道:

“玄德,朝廷的使者来了,公要千万好生相迎!”

“使者?曹操吗?来的好快啊!”

刘备拉住程普的手,让他坐在篝火前,又给他递来一杯温酒,程普也不谦让,直接一饮而尽,稍稍平复呼吸,道:

“今天白日里刚到,在县中游访一阵,又说要来见你,

公孙瓒派我来传信,叫公抓紧做好准备,千万要好生相迎。”

公孙瓒虽然对刘备不错,但是也有防备刘备的念头,

他不想让刘备一家独大,抢了自己的风头,于是没有在县中广泛推广防疫之法,反而自作聪明引进刘备的死敌太平道,让一度被打的抬不起头的太平道在涿县死灰复燃,

这次的大瘟疫给太平道提供了良好的生根发芽土壤,他们很快就重新振作起来,

除了刘公村和东山,到处都是太平道的信众。

刘备的脸色有点难看,他心道使者要是直接来村中,自己还能跟他好好分说,若是在县中听了太平道的妖言,先入为主就麻烦了。

他强做镇定,先给程普介绍了关羽,又问道:

“使者曹操为人如何?”

程普略做沉思,道:

“这曹操倒是个儒雅君子,为人正直,公孙瓒给他的好处一概不要,去县中游访,也只带了两个随从,并不要我等跟随。”

“唔,现在县中不宁,颇有强人盗匪为乱,这曹操胆子也是不小。”

程普脸上露出极其古怪的神色,组织了一下语言,感慨地道:

“就算曹操单人匹马,估计那些盗匪也没人敢抢他——我从没见过如此雄壮之人!”

“呃,此乃何意?”

程普定定神,肃然道:

“那曹操生的身高八尺,腰带十围,体壮如牛,声若巨雷,哪像个谦谦文士,倒像个身经百战的猛士。

公孙瓒初见他时,还以为是哪处的山匪冒充朝廷使者,

可见他仪仗威严,谈吐儒雅,又有郭刺史所书之凭证,这才相信其乃曹操。”

张飞见程普满脸震惊,豪迈地一笑,用力拍了拍程普的肩膀,道:

“德谋兄,怎么做了几日官兵,胆子却如此小了,不如辞了跟我去东山厮混。”

程普瞪了他一眼,道:

“汝这小鬼,没大没小——”

“公孙瓒志大才疏,又偏偏想做出高深之态,

他什么人都往军中聚敛,这白马义从着实军纪松散败坏,屡屡有人滋扰民众,那些谦恭守法的反而是太平道的教众。”

“太平道?”

“是啊……”程普肃然道,“太平道有不少信众入了公孙瓒麾下,被选入白马义从的也有不少,

我只怕公孙瓒是拿着朝廷的钱粮给太平道养兵。”

刘备想起那日深夜里太平道那一群从外地迁来的信众,当时他还不解为什么太平道冒险从外地迁来这么多人,现在看来他们是看中了公孙瓒手下这支兵马!

公孙瓒素有大志,日夜想着要跟鲜卑大战博取功勋,

朝廷对这样自掏腰包积极进取的人自然是释放出了十足的善意,他背后的公孙世家也对他颇为支持。

太平道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个机会,他们开始积极向公孙瓒的部曲中渗透,

这些部队是公孙瓒日后的嫡系,只要控制住他们,将来举事时这支为保卫大汉建立起的队伍反而会成为杀死大汉的一把钢刀。

噫,好深的谋划,不行,虽然暂时打不得,但总要跟朝廷的使者揭露太平道的阴谋——

希望朝廷能相信自己才是。

程普生怕被使者堵在村中,说完话又喝了一杯酒便匆匆告退,刘备亲自去村口送他,颇有几分忧色。

“大哥莫慌,我等行得正站得直,有什么好怕的。”

关羽宽慰道,“若是他们来拿关某,关某便上东山,看他们还能如何。”

“朝廷对我颇为堤防,倒是和云长无关,

希望这使者是个深明道理的君子,莫要让太平道得逞……”

程普说使者晚上要来刘公村,这点让刘备颇为不解,

这年头又没有电灯,大半夜谁会闲的没事长途跋涉去一个郊外的小村,这使者也真是闲的难受,

在这里相迎,反而会暴露自己已经提前得知了消息,刘备和两个兄弟商议一番,决定各回各家,先睡觉了事,等使者真的来了再随机应变。

他回到家中,见母亲已经睡下,便回了自己屋中,点起油灯,把藏在床下的《军地两用人才之友》摸了出来,

可他刚把书放在桌上,便猛地感觉到一阵不安。

“不对,这书被人翻过!”

第55章 曹操到

刘备因为之前一直看不懂《军地两用人才之友》,所以请母亲在翻译后把上面的文字写在竹简上,

他阅读的时候,会对照书上的图画查看竹简。

为了和书上的文字对应,他会拆开竹简,把一片片竹片塞在书缝里,以防止自己继续阅读的时候还要再一片一片地挑拣,

可随着自己对文字的掌握,他已经基本能通读全书,不需要借助竹片辅助,为了预防竹片咯坏纸张,他又把竹片从里面取了出来。

可现在所有的竹片都好端端地夹在里面,和书页一一对应,

显然在自己不在家的时候,有人翻看过书页,还试图学习天书上记载的内容。

他顿时一阵毛骨悚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又翻看了几遍天书。

会不会是朝廷使者派来的人?

“不会的,若是朝廷的使者,或者外来的盗匪,应该会直接把书拿走,

现在这书还好端端地呆在这,说明……”

一个白衣少女的身影浮上心头,刘备几乎能感应到少女柔软的指尖擦过书页时留下的淡淡余温,

想来想去,知道自己有天书又不会直接偷走的,大概也就只有她了。

也不知道她现在何处……

白鱼村的事情,应该对这个少女打击颇大,以至于她心灰意冷,离开了一阵,

不过想来,对天书的执念不是这么容易放下。

刘备想着,用笔费力的沾了些墨,在书页上轻轻写道:

“此乃天机,你知我知。”

待墨迹逐渐变干,他又小心地合上书本,把书就放在桌上,躺回榻上。

一夜无事,刘备睡得很是安宁,

第二日天还没亮,刘备便悄悄起身,照例换上薄底快靴,缓缓踏步出门。

深秋的早晨已经冷的有些凄凉,刘备有点向往天书中描述的一种叫“暖瓶”的东西,

据说它可以保存热水的温度,能在早起时美美的享用一杯温水。

可惜啊……

他紧紧身上的衣服,又开始了一天的锻炼。

长时间的不间断联系让刘备的体格越发雄健,步态也越发轻盈迅捷,他均匀的呼吸着,连村中的鸡犬都没有惊动。

跑了几步,他看到前边有两个高大雄健的人影,刘备微微一笑,发足追上去,

果然是关羽和打着哈欠的张飞,二人见了刘备,也都是会心一笑,相互打了个招呼便继续奔跑。

三兄弟缓缓跑出村,又慢慢绕过田垄,此时晨曦已经渐渐明亮,一声声鸡鸣搅扰了狗的清梦,它们发出一声声不满的咆哮,催动还在酣睡的村民纷纷起床。

又是平凡的一天啊……

三人本以为今天的晨跑也会波澜不惊,可就在他们绕了个大圈准备回村时,关羽发现远处的林间似乎多了一座营房。

“怎么回事,哪路人马宿在这里?”

三人对视一眼,决定一起上前查看,他们缓缓走进,果然见这里已经建起一座小规模的营寨,营寨内点着篝火,四面还有简陋的岗哨,

几个姿态雄壮的男子身着深衣,在营寨四面来回巡视,见三个壮汉靠近,赶紧警惕的围过来,高声喝道:

“三位壮士请暂歇!”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冲突,刘关张三人一起停下脚步,刘备上前深深行了一礼,道:

“吾等皆为此间乡民,早起晨练至此,因不曾见过营寨,故而上前查看,

请问各位……来此何干?”

这些人虽然建了座小规模的军营,却没有准备搏斗的长兵器,

营房内的马体态肥硕,一丝杂毛都没有,见有陌生人来,扔在悠闲地吃草,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那几个男子对视一眼,道:

“吾奉命护卫天使,哦,就是朝廷的使者,尔等既是此间乡民,可知刘备的名号?”

刘备已然知晓他们的来历,温然一笑,道:

“某便是刘备。”

“你便是刘备?”

几个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各个面露惊恐之色。

“暂请稍待,我等请议郎上前叙话。”

关羽见这几个男子身形敏捷,微微颔首,道:

“这几人应该都是天子身边的猛士,身手敏捷的很。”

张飞不屑地道:

“什么猛士,定是听闻大哥会仙法,故而如此惊觉。”

张飞嗓门极大,仙法二字让众人听得清清楚楚,不禁又是脸上一白。

片刻之后,大帐内快步走出一个身材高大、体型雄壮的男子,

那人跟程普描述的一般,身高八尺,腰带十围,只是走路的脚步有些虚浮,全然不像个武将,

他用袖口遮面,结结实实打了个哈欠,才快步走到刘备跟前,慢慢开口,满脸针扎般的胡子一起绽开,这才能让人看到他嘴的位置。

“汝就是刘备刘玄德,嗯,果然是一表人才。”

那人说话声音如打雷一般,明明是心平气和地称赞刘备,却显得格外杀气腾腾,

若不是看他表情和煦,刘备几乎要拔剑自卫了。

好大的杀气,好大的威严,朝廷是特意挑了个如此威武的人来做使者的吧?

关羽看着使者的面向,轻轻咦了一声,却没有说话。

“吾乃……吾名曹操,谯郡人,忝居议郎,

今奉天命,来此查探宗亲刘备玄德攻杀太平道之事,还请刘公体察上意。”

刘备恭敬地行礼,道:“曹公客气。”

想不到曹嵩那老小子生的儿子居然如此威武……

刘关张三人见曹操威武森严的模样,心中都是一阵惴惴,

不过他言语间倒是颇为客气,想来也不是什么胡搅蛮缠之人,倒也让刘备稍稍放下心来。

曹操笑了笑,又微微侧身,这才露出被他宽阔的身体遮挡住的几个人,

“此乃吾家中故友,一路护我至此,

若是刘公准允,我和他同入村中查看可好?”

“自当招待二位天使。”

曹操的护卫身材矮小,面堂发黑,模样远远谈不上俊朗,但意外竟有一股威武之气,

他趋步向前,拱手行礼道:

“卑下夏侯惇,字元让,参见刘公。”

刘关张三人都是白身,这护卫虽然长得平庸甚至还带点猥琐,但一看便是久居高位的世家子弟,

刘备哪敢受他的礼,赶紧还礼道:

“元让兄折煞刘备——备前受太平道妖人诬陷,正要与天使分解,

还请两位天使随备入村,仆当略备酒菜,以谢天使。”

三兄弟在前面带路,后面的曹操和夏侯惇不紧不慢缓缓步行,

刘备看两人的模样,总感觉有股说不出的奇怪,

他低声冲关羽道:

“云长以为二人如何?”

关羽愣了愣,道:

“这曹操生的威武,刚刚出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董卓——

就是吾故乡河东之太守,吾曾远远看过其一眼,这身型真和这曹公有几分相似。”

关羽拍了拍肚子,又回头看了曹操一眼,

正巧看到曹操身边的夏侯惇目光灼灼,那眼神虽然没有杀气,却让关羽没来由的一阵寒。

“这夏侯惇倒是个英雄。”

第56章 千夫所指

曹操和夏侯惇这一路来,看大灾之后的涿县人人麻木惨淡,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还以为随时都会引起民变,所以一路行动小心谨慎,

虽然昨天半夜就到了,但他们依然选择在村外扎寨,并小心探查村中之事。

“这次的大疫蔓延广阔,涿郡各处都遭了灾,想来刘备村中也会饱受波及,不知道还有多少活人了。”

曹操拼命压低声音,但身边的夏侯惇还是能听得清清楚楚。

他略一沉吟,倒是摇摇头,道:

“我观刘备气色极好,谈吐自若,绝不像乡邻蒙难的模样。”

“但愿如此。”

几人回村的时候,正好赶上村中众人早起,众男女纷纷手持扫帚沿路洒扫,

一个泼辣的女子正指着她家的小儿高声教训:

“让你先洒水,先洒水,为何如此懒惰,看弄得这尘土飞扬,真是气煞我也。”

正说着,一只黑猫从屋檐上跳下,正好落到那女子肩膀上,

那女子吓了一跳,见是只黑猫,赶紧烦恼的摆手把它轰走,那猫慵懒地叫了一声,倒是毫不怕人,又去别人的脚边钻来钻去。

见刘关张三兄弟走来,那黑猫尾巴高高竖起,飞快地奔来,敏捷地顺着张飞的大腿爬到肩头,又跳到刘备头上,极尽卖萌,讨要食物。

“你这懒猫,每次都要讨要食物,难道不会自己捕鼠?”

张飞熟练地抓住黑猫后颈,把它提起缓缓放到脚边,

黑猫见要不到食物,不开心地连连叫唤,又嗖地一声钻进草堆里。

“刘公村中野猫倒是不少,却不怕人,也是稀奇。”

猫在雒阳也是达官贵人饲养,若是落在乡下,十有八九会被抓来吃了,又怎会和人如此亲近。

这刘公村之人,明明有不少还面有菜色,为何对到眼前的肉都不屑一顾?

曹操和夏侯惇好奇的观察着刘公村,刘备也在好气偷偷观察着二人,

特别是膀大腰圆的曹操。

毕竟这个人的名字可是如自己一般被天人记录在墓穴中,在天人熟知的那段历史上,他一定也是个搅动风云的强大人物。

唔,看不出来,难道是其故意伪装?

若如此,此子当真恐怖如斯。

曹操一边看,一边连连点头,

他万万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村寨居然如此清爽整洁,地上铺了一层细细的石子,走在上面不会打滑,

全村男女老少也素养极高,走了许久甚至没有看到有人随意便溺——

就算是在雒阳,随意便溺的泼皮无赖也是一道风景,

看来这里的教化还真是不错。

所有的读书人都幻想传说中三代时人均素质爆炸的完美时代,

看看这小村繁忙而井井有条的景象,曹操和夏侯惇都对刘备多了几分好感。

“刘公在村中威望颇高啊!”

一路上不停地有人给刘备驻足行礼,脸上真诚的笑容让曹操和夏侯惇也颇为羡慕,

而且刘备丝毫不做汉室宗亲的姿态,就算是衣衫褴褛的黔首也能得到他温和的笑容,这让身份贵重的使者二人组更感觉有些差异。

刘备请两位使者来自己家中,闻说刘备的母亲在堂,曹操和夏侯惇都表示要执晚辈礼拜访,

李进也不谦让,换上一身破旧却素雅的襦裙,接受曹操和夏侯惇的拜见。

“老夫人在上,曹操、夏侯惇有礼了。”

李进和煦地微笑着,道:

“贵人远来,执此大礼,民妇实在惶恐,

若有进退失度、言语冒犯,还请贵人恕罪。”

李进说的谦卑客气,曹操和夏侯惇慌忙连称不敢,

几人寒暄完,曹操挺直腰身,道:

“仆在雒阳亦久闻刘公元广英雄,恨不得见,

今番前来,先拜老夫人,再欲往元广公墓前参拜,不知老夫人意下如何。”

刘备脸色微变,李进却脸色如常,微微叹道:

“拙夫白身,十四年前没于军中,至今全无消息,有劳二位贵人挂念了。”

“这……”

曹操微微一怔,他只知道刘弘当年在和鲜卑的大战中力战而亡,

这在当时还是一桩公案,颇有几分隐秘,却不知刘弘的尸体下落不明。

不对,便是衣冠冢,也应该有一个啊?

他一时不知道怎么继续这个话题,李进微微起身,告罪道:

“民妇困顿,此刻便要告退,还请贵人勿怪。”

曹操心道定是提起刘弘引来了这妇人的思绪,慌忙起身告罪,口称不敢。

李进告退,屋里只剩下了刘关张三兄弟和两个使者,曹操和夏侯惇对视了一眼,夏侯惇干咳一声,开口道:

“前月,幽州刺史刘公伯安奏三公,颇以玄德公为能,欲表君为县尉,

然天子尝闻,玄德公聚众于村县,欲行不轨,

更有太平道告公无端杀良民野,欲称霸一方。”

“后任刺史郭公勋以为宗室之事不可轻举,便奏朝廷以……以曹公为使,特来查访民风,为天子之耳目。”

他说完,暗暗用手肘在曹操的身上捣了一记。

曹操似乎刚才在走神,这才回过神来,点头道:

“吾与……元让于县中拜访长者,遍问百姓,多言玄德不敬生灵,凭仗妖法残害无度……”

“放屁!”

曹操还没说完,张飞已经不顾关羽的劝阻,一拍大腿喝道:

“胡说八道,俺兄长敦厚仁义,大灾之时收容老弱,大灾之后勤于农桑,是哪个庸狗鼠辈凭空污俺大哥清白——

是了,定是太平道那些……呜呜呜……”

要不是刘备和关羽一起捂住张飞的嘴,张飞还能连珠炮一样把太平道骂的狗血喷头,

曹操丝毫没有因为张飞的无礼生气,他目光灼灼盯着刘备,恳切地道:

“吾来村中,见一片繁荣和煦,料玄德公绝不是传闻所谓之奸邪人,然‘千夫所指,无病而死‘,

玄德公还需一一诉说这往来之事,上奏天子,方能让天下众人心服。”

这是主动给我开脱,让我想办法编个理由啊!

刘备对曹操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太平道的举报涉及宗亲,还是刘备这样家中颇有神秘色彩的宗亲,朝廷自然不敢怠慢,

但从曹操透出的意思,刘备判断朝廷还是稍稍畏惧自家恐怖的法宝,决心以安抚为主,只要自己不直接跳反,想来朝廷不会拼命和他为难。

甚至……

天子应该也没想到刘虞会为了维护刘备如此坚决,为了安抚刘虞,他也要给多少做出点让步,

如果刘备回答得好,说不定不做县尉,也会有别的安排。

他沉吟片刻,道:

“备身为皇亲,深知这叛逆之事危于累卵,难于上天,岂会如此不自量力,为天下耻笑。”

“县中诸公,与刘备素不相识,但为小人蛊惑捉弄,先入为主,故传言刘备为妖邪,欲行不轨之事,

黔首无知,岂不闻‘知其一未睹其二,见其外不识其内?

那些太平道妖人祸乱天下,故与备等宗室不睦,散布妖言,也是荒谬不经,愚不可及。

还请曹公明查!”

第57章 汉书下酒(求推荐票)

曹操眼睛一亮,惊叹道:

“不意玄德竟精善《汉书》,卢公(卢植)学问非凡,门下弟子倒也不凡。”

他之前说的“千夫所指,无病而死”便是出自《汉书》,而刘备所答的“危于累卵”“知其一未睹其二”也一样是出于《汉书》,

这一问一答正好搔到曹操痒处,不禁击节叫好。

尤其是“危于累卵,难于上天”一段出自《汉书》中吴王刘濞谋反时臣下枚乘的劝告,

当年汉景帝时吴王刘濞六十二岁还野心勃勃,以削藩伤了感情为名联络一群老少爷们造反,这就是赫赫有名的七王之乱,

当时吴王势力庞大,又有其他六王联手,还不是被周亚夫打的落花流水,最后被东越人耻辱地砍掉了脑袋,

刘备也是用此名句向曹操表明自己绝不会学刘濞那个年纪一把还野心勃勃的老东西。

曹操用力点了点头,心道说的也是,

当年吴王刘濞这么大的势力还不是弹指间被歼灭,刘备能有多少人马,谋逆还不是自寻死路,这总算能交代过去。

张飞听刘备和曹操引经据典,已经完全懵逼,心道这曹操宦官养子之子居然如此博学,世家子弟的学问真是恐怖如斯,以后自己也要多弄几本书念,休要让人笑话了才是。

夏侯惇一直在死死地盯着刘备,见曹操满意地连连点头,他沙哑着嗓子开口道:

“太平道言玄德公以妖法杀良善过百,可有此事?”

夏侯惇一个护卫居然说话如此咄咄逼人,让关羽不禁眉头一皱,换换把手放在了腰间悬着的佩剑上。

刘备紧盯着夏侯惇颇有攻击性的眼神,颔首道:

“当有此事,不过用的不是妖法,且所杀皆非良善。”

“良善与否,怕不是玄德公一人可以妄断。”

曹操听夏侯惇的话音咄咄逼人,赶紧碰了碰他,让他少生事——

在他看来,只要刘备不是谋反,管他杀太平道多少人,稍稍敲打一下就算了,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夏侯惇晃做不知,继续道:

“太平道以符水普救时疫,多有奇效,其教众多引人为善,此非良善,怕难服众。”

“元让果信太平道符水之术?”

夏侯惇眉毛一挑,道:“为何不信?”

“太平道遍布幽州,涿郡乡人颇为笃信其术,可为何此番大疫四起,乡中死难无数,而我等杀伤太平道子弟,反得村中无事,这岂非苍天故作警示?”

“这……”夏侯惇倒是真没想到这点,“公村中,当真毫发无伤?”

关羽冷冷地道:

“非但无伤,大哥还颇资邻村黔首,保境一方,

反倒是那笃信太平妖道处白骨累累,是非曲直,自有公断。”

夏侯惇有点尴尬地咧嘴一笑,赞道:

“玄德公好手段。”

曹操憨厚地笑了笑,道:

“元让于途中便将此事分解于我,此刻又要故作不知重提,也不知是何缘故,玄德休要怪元让无礼。”

靠,你特么早知道了你还问个屁啊!

刘关张三人同时对夏侯惇投去无语的目光。

夏侯惇又尴尬地笑了笑,他定定神道:

“太平道所谓良善,皆夜半持刀,自外乡潜入刘公村,哪里瞒得过曹公?”

“只是……我等思来想去,也不知公兄弟三人如何以三击百,换做仆等,不用妖法实难取胜。”

“备武艺低微,然我结义兄弟二人谓关张,皆有万夫不敌之勇。”

“二兄弟虽皆白身,然忠义血勇,能临危不乱,震慑宵小。

当夜大战,便是云长先力敌数十,我和飞弟赶来支援,才惊破敌胆,从容取胜。”

刘备说的基本是事实,但是用巧妙的话术将关羽先挑事这点完美避开,

他不能暴露自己有机枪,估计太平道也不敢暴露自己有会爆炸的法宝,

当日激战之后他特意没有下死手,让太平道把己方尸体一一收走掩埋,现在早就已经腐烂不堪,

曹操和夏侯惇只听别人描述那场面,自然越听越乱,以为是有人添油加醋故意胡说。

果然曹操和夏侯惇都被刘备的吹牛给唬住,两人打量着三兄弟,过了一阵,曹操才叹了一声,道:

“果真壮士也,不知可愿为国杀敌,杀鲜卑贼寇?”

刘备肃然道:“顾我所愿,不敢请耳。”

曹操满意地微微颔首,宽大的嘴唇抽动了几下,用眼角看向夏侯惇,见他坐立不动,随即道:

“如此甚好,我当上奏天子,言玄德乃忠贞纯良之臣,可大用也!”

“多谢曹公!”

刘备和关羽已经微微看出一丝玄机——这曹操虽然博学儒雅,但重大事情都要看夏侯惇的眼色,

想来夏侯惇的身份必然特殊,不会是护卫如此简单,说不定他才是朝廷真正的使者,搞不好是宦党的亲信。

张飞傻乐乐地倒是没听出什么问题,却也知道大哥这次洗脱冤屈,不日就能大用,他开心地拍拍手,道:

“大哥若是做官,这万民有福也。”

正事说完,吹牛阶段曹操早就安耐不住,开始跟刘备交流《汉书》,

他似乎对《汉书》颇有研究,引经据典讲的飞起,

刘关张三人很好的充当了听众的角色,只觉得曹操学问博大,不愧是世家子弟,

只有刘备心中多少有些嘀咕——

这样的君子,真的是青史留名的英雄吗?

汉书下酒的故事还没出现,但刘备已经很上道地取来了美酒,

三兄弟都是酒量宽宏,曹操肚大,酒量也不弱,

他一边饮酒一边讲当年贾谊故事,言语间推崇非常,

夏侯惇在一边静静听着,已经有了几分醉意,

刘备不好冷落了他,主动敬酒,

夏侯惇举杯回敬,一杯下肚,突然道:

“青史英雄,不知玄德公以为谁能为最?”

说完,他拍了拍脑门,道:“是了,玄德公乃宗亲,自然以高祖、光武为最。”

刘备微微颔首,道:“不知元让以为谁可为最?”

夏侯惇又饮了一口酒,嘿嘿笑道:

“公等畅谈《汉书》,岂不闻当年班孟坚下狱,一身本事无用,须班定远奔走解救,方脱牢笼?”

他把酒杯重重放在案牍上,借着酒劲站起身来,大声道:

“吾愿效班定远、霍骠骑,纵马西域,醉枕黄沙——

霍骠骑早夭,其功远胜太史,班定远从戎,其名常盖父兄。”

“此,方为天下英雄。”

刘备见夏侯惇越喝越醉,胡言乱语之际居然还能逻辑清晰,不禁心中佩服,

但见他目光灼灼,始终不离己身,不禁感觉背上略略寒毛耸立。

他嘴角上扬,笑道:

“元让大志,备不能及?”

“公不能及?”

夏侯惇仰天打了个哈哈,醉醺醺的吟诵道:

“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哈哈哈哈哈哈……”

第58章 真假曹操

夏侯惇的不羁之言让曹操感觉很没有面子,见他喝的酩酊大醉,直接躺在地上打起呼噜,只得无奈地道:

“烦请玄德唤吾手下儿郎来,将这厮送回帐中歇息。”

张飞自告奋勇的道:“我脚程快,我去便是。”

他匆匆离开屋中,很快就叫来几人七手八脚地把夏侯惇抬走,

关羽意味深长地冷笑一声,暗暗碰了碰刘备,低声道:

“此人在装睡。”

刘备早看出夏侯惇在装睡,他微微颔首,摆手示意关羽不要戳穿。

一边的曹操见刘备关羽二人窃窃私语,也只能无奈地傻笑一声。

·

“兄长,此二人欲意何为?”

将曹操和夏侯惇都送回帐中,关羽忍不住向刘备询问。

刘备沉默了一阵,修长的手指在地上慢慢勾画,许久才道:

“怕是那夏侯惇别有身份,

也许,他是天子近臣,与曹操一起来试探我等。”

“天下英雄曹刘,此人竟如此癫狂,不知所谓何人。”

天下姓曹姓刘的海了去了,尽管关羽尊敬刘备,可也没把刘备往夏侯惇所说之“刘”上面靠拢,但刘备却隐隐感觉,夏侯惇也许说的就是他。

曹刘。

正好和墓穴中的文字可以对应。

既然天书不止埋于一处,只怕这夏侯惇也捡到了天书,故此频频试探于我,此人不可不防啊。

他很好奇夏侯惇的天书所记载为何,会不会知道天人历史的走向。

唔,这个夏侯惇既然知道曹刘中的刘指的是我,应该也知道那曹指的是他身边这个大胡子,

怪了,这大胡子表面虽然悍勇非常,却是一个谦谦儒者,怎么也不像搅动天下的英雄,

倒是他身边的夏侯惇英气勃发,似有虎狼之态。

难不成……

一个奇异的念头在刘备的心头升起。

难道这曹操是假冒的,他身边的夏侯惇才是真正的曹操?

·

“孟德啊,你这是做什么啊!”

回到帐中,大胡子的“曹操”斥退左右,吩咐不许任何人靠近,

而本应喝的酩酊大醉的夏侯惇却咕噜一下坐起来,眼神清明,哪有半分醉意。

“曹操”扯过坐席,不满地坐在他身边,缓声道:

“是汝在来路上说刘备乃英雄之后,必是蒙受太平道之冤屈,可为何见了又要咄咄逼人,说些胡言乱语——

万一他以为我等要拿他,说不定祭起法宝,片刻就把我等杀了!”

“夏侯惇”哈哈大笑,把嘴角流出的唾液抹的干净,眼中颇带了几分狡黠之色。

“若杀我等,他那两个结义兄弟就能办到,何必用什么法宝,

这村中人人心向刘备,杀了我等随手一埋,再把咱们手下儿郎杀干净,朝廷还未必能找到。”

他见司马防脸色煞白,稍稍正色道:

“凡英雄者,当不露喜怒,能屈能伸,

若被我激地杀人,那跟山匪有何区别,也不配我曹操千里跋涉相见。”

“若他真是山匪习气,要杀我等又该如何?”

“绝不会,他可是刘备啊。”

“……”

此间这两人中,化名夏侯惇的才是曹操本人。

他从伤愈之后,就一直按照记忆中天书的文字内容,到处打探天书中刘备的消息,想验证一下天书中描写的跟自己并列的英雄到底是什么模样。

可刘备还是个白身,籍籍无名,他圈子里的酒肉朋友都是一群世家子弟,自然打听不到。

就在他烦闷时,朝廷居然主动来传信,让他出使幽州涿郡,暗暗打听刘备为人,

看他是否如太平道所说一般骄横无度,颇有反意。

这种事本来应该宗正派人主持,可宗族内在刘虞的奔走下都对刘备颇有同情,听说自家人做个小小的县尉都这么多波折,现在正在酝酿跟天子闹事,

于是天子大笔一挥,便把重担甩给刚回雒阳就白吃了一月病号饭的曹操。

接到这个任务的曹操不禁浑身一震,心道这简直就是天意。

不对,这明明就是天意!

曹操兴奋不已,隐隐感觉属于自己的那份天命已经开始运作,自己虽然丢了天书,却依然没有偏离天命给自己划设的人生路线。

我一个大汉纯臣,怎么就成了魏武帝?

也许同样被写进天书的刘备身上会有答案。

英雄见英雄,曹操突然感觉自己的外形不佳,怎么也不像被天人所描述的英雄,

于是他特意从自己的酒肉朋友里找了个姿容雄伟,符合自己心中英雄形象的人做副使,跟刘备见面的时候冒充自己,以免一上来就被刘备小觑。

冒充曹操的乃是河内名仕司马防,字建公,

他父亲司马儁做过颍川太守,司马儁的祖父还做过征西将军,是正经的世族人家。

也许是因为祖上武人的基因实在是太好,司马防一家各个膀大腰圆,威武不凡,

司马防一点武功都不会,自幼便苦读经书文章,也不妨碍他生的虎背熊腰,声如惊雷,走夜路若是遇到他非要吓破胆不可。

司马防比曹操大六岁,为人正直森严,颇有霸气,但却是个真君子,老好人,

他最喜欢跟人讨论《汉书》,一到这个环节就根本停不下来,非要展示一番自己的真知灼见,

见刘备的《汉书》造诣不错,司马防也下意识地把他列为好人的行列,

他怕曹操又开始念叨那云里雾里的胡言乱语跟刘备过不去,赶忙道:

“既然刘玄德乃忠直之士,我等也好抓紧回雒阳向天子复命,莫要再生事端了。”

真·曹操嘿了一声,道:

“想不到建公兄如此恋家,是思念嫂夫人,还是思念公那幼子,

唔,叫仲达是不是?”

司马防的幼子司马懿去年刚刚出生,长子司马朗也只有九岁,却不妨碍司马防早早按伯仲叔季给兄弟排好了表字,

将来一字排开取字,省的跟他人一样为了解释自己的名字费不少脑细胞,

说起刚出生的儿子,司马防咧嘴一笑,道:

“那小儿聪颖,着实讨人喜欢,

若是汝见了,自然也会欢喜。”

曹操笑道:“公家中诸子都生的虎狼一般,若不是知晓伯达年纪,初见时我还以为此小儿匿龄。”

司马防见曹操绕来绕去,就是不说回去的事,赶紧单刀直入:

“伯达也颇念着汝,此番回雒阳,汝且莫要再生是非,助我给伯达开蒙可好?”

曹操哈哈大笑,道:“建公既然看得起我,伯达的蒙师我当定了,

只是我此间真有大事,还求兄随我再周旋些时日。”

司马防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缩了下来,他翻了个白眼,道:

“汝这厮不管去何处都横生事端,便是来此地都不肯罢休,

此地不比雒阳,孟卓、本初皆不能助你,你可要千万小心行事,方为上策。”

“嘿,公放心便是。

我此番乃用刘备谋事,搅动风雨,不为己身,皆为汉室……”

“我呸,刘备凭啥就要听你使唤。”

“他会的,他可是刘备啊!”

“……”

第59章 锄奸(求推荐票)

第二日,司马防带着曹操上门告罪,

两人暂时仍没有对刘备说出真实身份,曹操以夏侯惇的名义向刘备道歉,说昨日喝酒口出狂言,实在是丢人至极,还请刘备莫怪。

司马防以曹操的身份承诺,等回了雒阳肯定把刘备夸成一朵小红花,谁敢说刘备半点不好,他曹操第一个不同意。

看这两人笑的如大尾巴狼一样的表情,刘备不禁一阵恶寒,赶紧表示多谢二位天使提携,刘备只是做了一点微小的工作。

除了聊《汉书》,司马防还对刘备的防疫之法展现出了很大的兴趣,

刘备也抓紧跟二人兜售这份学问,两人问刘备是从哪学到,刘备只说是梦中神仙所授,

他知道二人肯定不信,但这个借口无懈可击,想来二人也找不到什么验证的好方法。

又蹭了刘备一顿饭,酒足饭饱之后,曹操跟司马防互相使了个眼色,司马防低声道:

“其实吾等此来,尚有一件大事,

本欲托付给县令公孙瓒,可公孙瓒手下鱼龙混杂,只怕走漏风声,不知刘公可愿一听?”

刘备心里暗骂,脸上却神色庄严,轻轻拱手道:

“既然是机密大事,备不敢听,两位天使莫要走漏天机……”

“……”

刘备一句话把两人憋的说不出话来,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沉默片刻后,还是扮演曹操的司马防率先开口,道:

“若是别人,吾等自然不敢随意托付,

但玄德乃汉室宗亲,兼又刚直骁勇,足以担此大任,还请莫要推辞为上。”

直接说有事求我不就完了,朝廷的人事情就是多。

刘备在心里嘀咕,脸上却涌起受宠若惊的笑容,谦恭地道:

“若有为朝廷效力之事,备万不敢推脱。”

司马防正襟危坐,道:

“我等此来,屡见边关报急之快马来去,一日或三五回,

问之,答曰鲜卑侵略甚急,与边兵激战颇酣,我等心中愤恨,然非军旅之士,难以为国尽力。”

自檀石槐崛起,鲜卑每到这个时候就会侵略幽州边境,掠夺刚刚收获的粮食,再大肆破坏冬小麦的耕种,以达到逐渐毁坏大汉经济基础的目的。

不得不说,这招实在是非常的阴损,这个时节如果扩军,难免耽误农时,所以千里边防也只能消极应付,

等田间地头的事情忙活够了,攒起足够的力量反击时,鲜卑又会逃的无影无踪,让一群人对着草原两眼懵逼。

刘备还以为朝廷的两个天使要动员他背上参军作战,立刻肃然道:

“若能蒙两位天使举荐从军,备不胜荣幸。”

“非也。”司马防摆摆手,“玄德一己之力,便是加上关张二位猛士,又能杀伤多少鲜卑,难以扭转大局——

我和元让入幽州时,听得密报,说这幽州多有世族与鲜卑狼狈为奸,

或售鲜卑以盐铁,或引鲜卑入汉塞,实在是可恶至极。”

刘备久居幽州,也早就知晓里面的门道,

鲜卑再强,总要吃盐、用铁器打造兵器,

东汉虽然取消了盐铁专卖,却依然严格限制这两项重要的战略物资流入鲜卑的控制区内,

有限制,自然就有暴利,

幽州靠近鲜卑,有不少人铤而走险,为鲜卑输送这些重要的物资,而精明的檀石槐素来重视对这些人的笼络,

每次来草原都高接远迎,许以暴利,这也让这种走私买卖愈发疯狂,刘虞担任刺史时几乎无法限制。

“刘伯安是君子,素来对鲜卑怀柔亲善,也难以控制此等匪类,实在是让人痛心疾首。”

刘备对刘虞别的都满意,只有这点颇为不满,也忍不住公开吐槽。

张飞更是连连点头,道:

“是了,此等匪类简直可恶至极,

便是因此小利,每年不知多少幽州人要死在鲜卑屠刀之下。”

冒充夏侯惇的曹操叹息道:

“不仅是幽州,那檀石槐素有大志,

若是任由他缓缓施为,怕是百年之后这中原不复大汉所有。”

“吾与曹公欲斩杀此等匪类,断鲜卑之根基,

只是曹公虽居议郎,可在幽州毫无根基,纵有报国之志,亦不知如之奈何。”

“玄德公乃大汉宗室,久居幽州,本领高强,

愿玄德公挺身而出,为国除奸,若如此,大汉幸甚,万民幸甚!”

“若玄德奋勇建功,吾等自有办法,表玄德为一方父母,还请玄德莫要推辞。”

原来如此。

刘备终于摸清此两人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

原来他们绕来绕去,居然是想要自己出手对付那些和鲜卑勾结之人,似乎……

东汉能建立,不只是因为光武帝刘秀法力无边,天命所归,

更因为天下的世族豪门纷纷跟随投效,战斗力爆表。

不客气地说,在这个年代,所谓的民心远远比不上世家豪族的支持,

毕竟生产资料都掌握在他们的手里,每个风云的舞台都有他们的身影。

幽州这片光武帝起家的热土上,众多的世家豪族更是耸立许久,有的已经有了后世门阀的雏形,

他们同气连枝,互为表里,要说这些跟鲜卑勾结的豪商跟他们没有半点关系,鬼都不会相信,

只是大家顾忌颜面,不会立刻揭穿便罢了。

朝廷不敢出手对付这些豪族,这是要我出面,做这个坏人啊……

刘备在心里默默苦笑。

若是天子下诏,甚至下密诏,或者只是暗示他一下,刘备也能有充足的底气和动机,

但是曹操和夏侯惇两人又无法代表朝廷的立场,因他们驱策得罪这里的豪门世族,真的值得吗?

张飞听得热血沸腾,放声道:

“这有何难,我们三兄弟一起上,非把那些匪类杀的哭爹喊娘!”

关羽却隐隐察觉到里面的关键,知道这两人是用大义名号逼大哥和世族为敌。

别说大哥现在白身一个,便是真有官身,和世族为敌自然也难以长久做官;

若是大哥不愿响应,之前种种大义岂不是笑话一件。

他颇为忧心地看着刘备,却看刘备居然没有过多的思索,只是稍稍皱了皱眉头,便轻轻颔首,道:

“飞弟所言不错,备平素深恨此等奸邪人物,既蒙天使调遣,自然不敢有误。”

司马防和曹操在心里默数一二三,却没听到刘备提什么条件,不禁又高看刘备几分,

他们昨天谋划时,还以为刘备必然会多多推辞思考,到时候便能趁机指责他虚伪,顺便好好奚落他一番,

刘备回答地如此斩钉截铁,曹操心中佩服非常,暗道此人绝非莽撞血勇,真乃和我齐名之英雄。

他主动问道:“不知玄德公心中又有方略,欲如何施为?

若用我等周旋处,尽管吩咐。”

刘备拱手行了一礼,道:

“吩咐不敢,但请两位天使与我周旋,莫是有事,要一力回护我这两位兄弟。”

第60章 都想做黄雀

“大哥,此二人不怀好意,不得不防啊。”

曹操和司马防刚走,关羽赶紧神色严肃地劝阻刘备,

张飞刚才还欢欣鼓舞,这会听关羽反驳,顿时如霜打的紫瓜一般瑟瑟发抖。

“难道有诈?”

关羽严肃地点点头,给张飞讲了讲这些豪商背后的与世族千丝万缕的关系,

张飞虽然一时还听不懂,但仍然明白这是两人再给大哥下套,

他恨恨地一拍大腿,骂道:

“这些读书人心里怎么这么多的弯弯绕,亏我刚才还当他们是忠贞报国之士,

不成,二哥,我等今夜就杀入此二人营房,取他们狗头。”

刘备脸色倒是颇为平静,虽然明知道朝廷的使者是在给自己下套,

但他心里仍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曹刘,还有一个孙权,这是天人都念念不忘的天下英雄,

曹操出身显赫,孙权虽然不知是谁,想来也有一分不错的造化,

我刘备想要力争上游,这位朝廷效力的机会,可不是随时都会有的。

曹操和夏侯惇代表朝廷前来,就算他们想翻脸不认,只要刘备举报,他们也很难逃脱关系,

从发出任务的那一刻,他们就和刘备紧紧绑在了一起,

如果失败,刘备损失的是生命,他们损失的是前途,想必也不会随便拿刘备的命开玩笑。

风险和收益都是成正比的。

“我等所仗,唯有这两膀力气,一身武艺,能用的手段也只有设法刺杀那些奸佞,令他们不敢和鲜卑为伍。”

“只要谋划得当,再有天使二人周旋,说不定能不露声色,得建奇功。”

“这祛除奸佞之事,本我宗室本分,我也做了些准备,实在不可……”

刘备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如果有必要,我便带着法宝去,但愿没有用它的机会。”

他心里隐隐有种预感,这曹操和夏侯惇的真正目的并不是如他们说的这般大义凛然,也许还藏着什么其他玄机。

但现在,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说起法宝,关张一起倒吸一口凉气,同时想到了与太平道大战的那天夜里那恐怖的景象,

若有那法宝相助,大不了把那些世家豪族一口气端了,

他们就算有千军万马,在那不讲理的杀伤面前,想来也没什么办法。

·

几天后,伪装成夏侯惇的曹操蹑手蹑脚地离开驿站,并没有骑马,而是悄悄的转入郊外,

他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跑到郊外的一条小溪边,悠闲地哼着歌,在溪边缓缓坐下,用冰冷的溪水清洗着自己黝黑的脸庞。

溪水清澈,几条游鱼在里面快活地摇着尾巴,曹操伸手在水里捞了几下,将一捧清水送进口中,

“好水,竟如此甘冽可口。”他喃喃自语,又把手伸进溪水里。

可这次,这一捧清水没有入口,曹操飞快地挥动手臂,把溪水连带从水中捞起的鹅卵石一起朝身后掷去!

“啊!”

他身后响起一声惊呼,曹操行动如电,已经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猛地向后扑去。

他身后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人,那人被鹅卵石击中脑门,慌乱中眼前一黑,见曹操扑来,赶紧挥动双手道:

“住手,吾乃……啊啊啊……”

冰冷的匕首一下贯穿他的小腹,

曹操一击得手,立刻拔出匕首,又在他的脖子上飞快一抹,

那人只叫了一声便难以置信地瞪大眼摔在地上,虽然还在痛苦地挣扎,却已经发不出半点声音。

“真是个仔细人,这还能跟上我,

可惜了……居然不会丝毫武功!”

曹操拖住那人的头发,把还在痛苦挣扎的跟踪者扔进了溪水中,

见那人快速沉入水底,这才缓缓地松了口气。

“呼……”

别看他刚才下手果决犀利,心中却远没有脸上那样平静,

“看来我让建公冒充我实乃英明之举。”

这些日子,司马防冒充曹操在县中广泛活动,到处听取民生疾苦,又和县令、县尉及县中其他名仕谈笑风生,还召见了太平道的头领张宝,认可了太平道对涿县医疗卫生工作做出的杰出贡献。

有他这个体型硕大、生如洪钟又一提《汉书》便停不下来的“曹操”吸引众人的关注,真·曹操自然可以在涿县轻松活动,

虽然曹操的真实目的并不像对刘备说的那般,但他还是很认真调查了涿县内众多世族的资产来源情况,

不管是兼并土地,还是暗中和鲜卑勾结,都让他一一记录在册,

他还顺道调查了在涿郡死灰复燃的太平道,这一调查,他不禁遍体生寒。

涿县上下,从县令公孙瓒到街头愚民黔首,都对太平道推崇备至,

公孙瓒心里虽然不信太平道,但也乐于利用太平道来保持县中的稳定,

反正他过些时日就要拍拍屁股去边境作战,留个良好的口碑才是最重要,

至于太平道会不会尾大不掉,就不关公孙县令鸟事了。

曹操的侦查虽然足够小心警惕,却仍然引来了一些人的注意,

他离开驿站的时候,就已经感觉有人在暗中尾随,还好此人手段低微,轻易就中计被杀。

若来的是太平道的高手,搞不好被扔进溪水的就是他自己了。

刘备今天和曹操约好见面,做动手之前最后的谋划,

他留了个心眼,早早就来到林中,四下搜索,找了一棵大树,手脚并用很快就爬了上去。

刘备从小就经常在自家门前练习爬树,手脚敏捷异于常人,

他坐在树冠内向下眺望,很快就看到曹操蹑手蹑脚地跑过来,而他身后,有个人在鬼鬼祟祟的跟随。

“唔,那人似乎没什么武功,我就不开口示警,

正好看看这夏侯惇的武功如何。”

他紧盯着夏侯惇,见他在溪边悠闲地饮水,而身后跟踪他那人居然好奇地从草丛中走出来,探长脖子查看夏侯惇在做什么,

刘备心道这跟跟踪者定然是个大家的普通仆役,居然能做出如此作死之事,他正要从树上跳下,突然又听到树枝踩断的喀嚓声,

他稍一迟疑,只见一个身材雄壮魁梧大汉正蹑手蹑脚在草丛中缓缓潜行,

见靠近曹操,他从怀中掏出黄巾带在头上,便是这时一时不慎,踩断了一根树枝,顿时整个人如猫一样蜷起身子,缩在草中。

此刻曹操正好暴起袭杀那个追踪者,追踪者凄厉的惨叫声引得林中鸟兽狂奔,小小的树枝爆裂声自然被曹操忽略,

刘备清楚的看到,那个黄巾者脸上露出一丝庆幸的笑容,身体又缓缓向前靠了几步,然后,从怀中缓缓掏出一把利刃。

“小心!”

曹操显然没有发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居然还有一个手持利刃的跟踪者在草木中埋伏,

眼看他就要遇袭,刘备猛地从树上一跃而下,如天神降临一般,重重地……

噗通!

刘备从树上跳下的时候,那个黄巾杀手正好发动,刘备这一扑正好扑到空出,顿时摔得他眼冒金星……

第61章 闲棋

刘备摔得眼冒金星,差点直接背了过去,可他跳下来时发出的那声呐喊还是给了曹操足够的警示,

曹操一回头,见一个黄巾大汉手持利刃一脸懵逼的站在那,也吓得浑身冷汗直冒,

那个大汉也没想到居然有人会藏在树上,

他发现刺杀不成,直接调头就跑,

刘备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正好一头撞在他的怀里,直接把他掀翻在地。

“玄德,捉住这厮!”曹操兴奋地大声招呼。

刘备虽然摔得不轻,可一头撞上,便下意识的伸手擒抱,

那个大汉自恃力大,双臂跟刘备紧紧缠在一起,想把刘备推开,

可他这才发现刘备双臂居然如蟹钳一般死死夹住自己,他挣扎半天居然挣脱不得,

眼见曹操持匕首杀来,那个大汉冷笑一声,居然一个踏步用膝盖猛撞刘备大腿,

趁刘备吃痛,他敏捷地脱身出来,左手托住刘备的小腹,右手按住刘备的肩膀,直接把刘备朝曹操猛甩出去!

“遭!”

曹操看到那大汉脱身时的手段,不禁惊呼一声,赶紧扔了匕首,伸手去接刘备,

刘备从树上跳下开始就一直恍恍惚惚,昏招频出,这被人一下扔出去,在半空中冷汗直冒,反而一下清醒过来。

他撞在曹操身上,在空中一个半翻身,稳稳站在地上,他高声喝道:

“莫要让此人跑了。”

那大汉不想跟刘备曹操纠缠,见势不妙,直接飞奔逃跑,

刘备在后面紧追不舍,曹操也捡起匕首,随即赶上,

得益于长时间的长跑训练,刘备对控制速度和呼吸已经很有心得,

那大汉拼命跑了一阵,后劲不足,很快便上气不接下气,眼见要被刘备追上,他缓缓停下来,喝道:

“休要追赶,不然取尔等狗命!”

曹操气喘吁吁地追上来,见他的钢刀已经在刘备第一次偷袭的时候甩掉,不禁心中大定,他举起匕首,冷笑道:

“汝为何人,安敢持利刃尾随朝廷天使,造反不成!”

这年头一般人还是不敢承认自己造反,那人哼了一声,举起一双精壮的拳头,一边慢慢后退,一边气喘吁吁地道:

“休要多言,吾若想杀汝等,早便动手了。”

刘备见这大汉双臂粗壮,一对拳头更是青筋暴突,虽然和曹操以二敌一却也不敢怠慢,

他跟曹操使了个眼色,缓缓朝一边绕去,

那大汉心中紧张,道:

“汝等武功低微,若我要杀汝,如探囊取物一般,休要近前!”

刘备嘿了一声,也缓缓举起双拳,道:

“适才我稍逊一筹,此番以二敌一,未必怕你。”

那大汉急的冷汗直冒,适才已经试过刘备的力气,怕赤手空拳之际难以抵抗,索性怪叫一声,直接朝看起来比较好对付的曹操扑去。

曹操虽然武功不错,又有匕首傍身,可刚刚交手,他便发现这胆小如鼠的大汉的武功实在高出自己不止一筹,

他那一对拳头如疾风暴雨,远远快过曹操的格挡,要不是忌惮匕首锋利,早就把曹操打的魂飞魄散,

两人转瞬间斗了十个回合,那大汉突然一拳猛攻曹操面门,

曹操下意识地用匕首格挡,没想到这居然是一虚招,大汉趁曹操所有精力放在拳头上,以牺牲自己平衡为代价,飞起一脚猛踢曹操小腹。

这一脚力气十足,曹操被提个正着,顿时一口鲜血狂喷出口,砰的一声摔在地上。

他硬是把叫疼咽进腹中,以手撑地,强忍着腹中翻江倒海的疼痛坐起来,见刘备也大叫一声冲上来,不禁恼怒道:

“早……早……早作甚去了!”

刘备虽然跟关羽学了些武功,刀剑之法大有长进,可他的拳脚依然跟稚子厮打没什么区别,

他刚才冷静地看了一番那大汉的拳脚功夫,知道此人的功夫远在自己之上,

若是拼命打法,只怕不久就要被他生擒,于是他趁曹操和那人斗在一起,稍稍做了一些准备。

见曹操被踢翻,刘备虎吼一声扑上去,那大汉见刘备全身都是破绽,冷笑着也是攥起拳头,拳对拳朝刘备打去,

刘备见大汉扑来,手掌一扬,一捧沙子朝那大汉兜头撒去,

那大汉虽然身经百战,但显然没有遇到过街头泼皮的厮打,

刘备这招小时候和邻里打架不知道用过多少次,这次突然施展,让这武功高强的大汉也全无防备,顿时大叫一声,已经睁不开眼。

“吃俺一拳!”

刘备大叫一声,却一脚踢出,

那大汉眯着眼,用双拳护住脑袋格挡,刘备的一脚虽然狠狠踢中,却只是把他踢得一晃,反倒别他转瞬又抓住腿猛地摔在地上,

“此乃军旅之人,不可用脚踢他,用我匕首刺他!”

曹操被一脚踢得在地上站不起来,刘备也被摔得叫苦不迭,

曹操怕这大汉回过神来转瞬杀了两人,赶紧拍着地面嗷嗷叫,叫刘备去拿匕首。

大汉睁不开眼,看不到刘备的惨状,

他担心刘备捡起匕首不好对付,赶紧见好就收,抓紧捂着眼睛跑路。

刘备被摔得浑身上下多处擦伤,胳膊和后背更是一阵阵钻心的疼,

他见那大汉走远,许久才勉强坐起来,见曹操仍不住地干呕,无奈地道:

“元让,可还好?”

曹操深深调息,无奈地摆摆手,道:

“总算没死,这太平道的妖人实在厉害。”

两人对坐喘息,许久才互相搀扶着勉强站起来,

今天他俩预备碰头传递消息,制定惩治恶商的计划,没想到居然碰上这样的高手,要不是运气稍好,只怕要遭遇不测。

“此人,不是太平道中人。”

好不容易呼吸均匀,刘备开口就是这句,曹操也点点头,道:

“是了,他刚才用的是军旅中的摔角之法,

看来是行伍之人,还好足下一上来撞在其怀中,使他弃了利刃,不然我等皆有性命之忧。”

刘备苦笑道:

“便是他手持利刃,也未必会杀汝。”

“何以见得?”

“我在树上看的真切,他在预备偷袭你的时候才带上黄巾,显然是想栽赃太平道中人,

若是把你一刀杀了,又如何栽赃,

依我看,他定是有将你重伤,嫁祸太平道的念头。”

“也是……”

曹操心思极快,他想起这大汉武功高绝,一开始面对自己两人的时候却先想着逃跑,显然没有做好拼死的准备,

他冷笑一声,道:

“定是那些世族看家护院的高手,前几日被我查的紧了,所以想出如此阴招。

嘿,看来咱们得速速下手才是。”

刘备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个答案最为可靠,他点点头,道:

“稍稍歇息,今夜便下手突袭。”

·

那个大汉痛苦地揉着眼睛,双目不断流出眼泪,一路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才逃出去,

他看不清路,脚下打滑,连连摔了几跤,双腿皮肉都已经磨破,伤的不比刘备、曹操轻,

他一路摸索,突然听见耳边人声,迷迷糊糊见有人影靠来,惊恐地道:“何人!”

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低声道:

“叔恶,你可安好?”

大汉这才安心下来,咚地一声坐在地上,不住的喘息,

几个人影走到他身边,见他如此狼狈,奇道:

“为何如此模样,汝难道敌不过曹孟德?”

大汉听出这个声音的身份,惶恐地下拜在地,道:

“主公,是属下无能,那曹孟德为人果然狡诈,在树上还留了一人潜伏,

此二人夹击而来,属下怕急切中要了曹孟德的命,故而不敢全力施为,反而被这扬沙的伎俩所伤……”

被称作主公的那男子沉默了片刻,随即温和地道:

“此事乃我思虑不周,与卿何干?

卿若非担心暴露身份,早已出手惩戒那曹阿瞒,自然不会如此狼狈。”

大汉听得心中感动,哽咽道:

“主公厚恩,丑虽万死不可报。”

要是曹操在此处,肯定会吓得大惊失色,

因为那大汉口中的主公,居然是他的至交好友,和他一起长大如大哥一般很是关照他的袁绍袁本初!

袁绍俊朗的脸上笑容不减,扶起那个哽咽的大汉,

他身边另一个武士低声道:

“叔恶既然不敌,不如让我去……”

“不了,我等只是下下闲棋,烧烧冷灶,又不是真为了要阿瞒性命。

此刻小阿瞒必然火冒三丈,急着寻些人的晦气,

我等坐山观虎斗,也是不亦乐乎。”

他悠然自得地望着手下逃来的方向,极目远望,似乎能看到旧识好友的踪影,

那个比自己小上很多,却从小智计百出,每每能寻自己难堪的曹阿瞒,这会应该在恐惧和愤怒中挣扎不堪,

他肯定想不到,突然偷袭他,没来由痛揍他一顿的是自己这个拿他当小兄弟般关照的老大哥,

袁绍几乎能想到曹操吃瘪时的表情,想着想着,嘴角又微微上扬。

“阿瞒啊阿瞒,自幼尔便自诩聪颖,我和孟卓皆频频受尔摆布,

今日,我袁绍终于能稍稍摆布尔一番。”

他缓缓从怀中掏出两本已经破烂不堪的册子,

尽管上面沾满了泥泞肮脏不堪,袁绍还是把它们小心翼翼的捧在手上,缓缓抚摸着已经看不清字迹的书页,他露出了一丝狰狞的笑容。

“魏武帝,呵呵,好大的威风,也不过樯橹灰飞烟灭罢了。”

第62章 陷阱重重(侥幸晋级,谢谢大家)

刘备把曹操搀扶着找了个地方稍稍歇了一会儿,

曹操肚子里仍是一片翻江倒海,一边喘息,一边慢慢把这些日子搜集的情报缓缓说给刘备,

刘备用心记下,见曹操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皱眉道:

“可需我送你回去?”

“自然不必,我已经被人盯上,

若是跟你同行,只怕又会害你被盯梢,到时候岂不是大大不好。”

刘备随意点点头,道:

“那你先稍稍休息,莫要在跟人搏杀,等我兄弟建功便是。”

“关张何在?”

“分头埋伏,就待动手。”

说罢,他转身要走,曹操突然脱口而出道:

“稍待!”

曹操用手撑着地面,缓缓站起来,神情有些复杂地道:

“刘玄德,汝此去,是为大汉锄奸,亦或因吾等为玄德表功之诺?”

司马防和曹操一开始忽悠刘备的时候,承诺若是刘备为大汉完成锄奸的任务,曹操便以使者的身份给朝廷上表,表达刘备对朝廷的忠心,让朝廷给刘备安排一个适合他身份的体面官职。

毕竟,曹操作为使者,就算再放水,也一定要给天子一个交代,

如果只是用官话套话说刘备乃慷慨之人,对朝廷绝无二心,非但不会打消天子心中的疑虑,甚至有可能让天子怀疑曹操也被刘备收买。

“有区别吗?”刘备眉头一挑,毫无波澜地道。

他早早就明白了其中的利害,所以才愿意接下这个冒险的任务,这会听曹操主动挑起,不禁有些不悦。

这个夏侯惇,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曹操张张嘴,一时不知道如何说起,

刘备为人不错,而接下来他又要好好利用一番此人,好不好会把他置于死地,这让曹操心里多少有些为难。

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在心里告诉自己,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汉,

为了歼灭那个强大的对头,多少英杰前赴后继,一个刘备又不算什么了。

希望今天的大战之后,此人还能活着。

良久,他摆摆手,道:

“多加小心。”

·

关羽和张飞一直在县城中休息,

这两人都是身高马大、体壮如牛,走在路上很容易被人盯上,所以接头的工作只能交给刘备处理,

刘备和二人见面,简略说了说今日之事,二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见刘备似乎没受什么损伤,这才连连埋怨刘备不该随意受人驱使,去做这么危险的勾当。

“大哥,那夏侯惇为人谨慎诡秘,天知道他还瞒着何事,

依我看,说不定他在此地惹了什么人,想叫大哥借锄奸之名替他收拾。”

“是啊大哥,曹操是个正人君子,那夏侯惇倒是疯疯癫癫,不像好人,

以飞之见,不如我等将此事公之于众,让曹操落得个身败名裂。”

真公之于众,身败名裂又被灭口的搞不好就是我了……

“吾久居幽州,素晓这些奸商鼠辈唯利是图,其害远胜鲜卑贼寇,

今日能为国除奸,实乃快事,岂能因夏侯惇一人之过白白放过这个机会。”

刘备说什么张飞就听什么,他刚才还觉得夏侯惇有诈,

这次又觉得刘备说的有道理,随手撸了撸袖子,一副随时准备和人拼命的架势。

关羽见刘备决心已定,也不再争辩,他拱手行礼道:

“那就都听大哥差遣。”

刘备拍了拍关羽的肩膀,看着这个跟自己一样名字被历史牢记的壮汉,几乎能感受到他体内磅礴的英雄气滚滚迸发,如烈火般猛烈刺眼。

“云长,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刘备坦诚地道,“我也知道,为国除奸,凭我等手上的刀剑去杀一两人是万万做不到。”

“那些世家豪门在幽州盘踞已久,子又生子子又生孙,便是杀一个半个,也难以搅动风雨,将他们一一祛除。”

“这些豪族如大汉之根基,连朝廷也只敢稍稍敲打,绝不敢做自断生机之事。”

关羽沉重地点点头,道:

“大哥既然知道如此,何必又做此无用之事,难道欲做专诸荆轲,快意恩仇,不计后果?”

“非也,荆轲专诸虽然英雄,但绝非扭转乾坤之能士。

这大汉的根基坏了,若是直接挖断,有可能大厦翻倒,死伤无数,

但若我徐徐图之,将根基缓缓修补,未必就没有扭转乾坤,重兴大汉的机会。”

·

曹操告诉刘备,涿县中经营粮食的豪商钟离桓跟鲜卑刚刚开始做买卖,用生铁换鲜卑的羊皮,生意做得很是不错。

刘备担心曹操胡乱诬陷好人,动手之前,和关张一起趁夜秘密来到钟离家附近侦查,希望能找到他家勾连鲜卑的蛛丝马迹,

出发之前,张飞还悲观地认为钟离家这种豪商既然肯做这种买卖,必然仔细谨慎,绝不敢丝毫暴露行踪,

就凭自己三个人这突然行动,只怕找不到什么证据。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三人趁着夜色蹑手蹑脚来到钟离家附近,居然听得人声鼎沸,

宽阔的街道如闹市一般满是车马,一群人正打着火把,指挥一群忙碌的仆役把大量的木箱搬上马车,

兄弟三人目瞪口呆的站在旁边,打着火把的钟离家管事见了,不耐烦地扬扬手,骂道:

“还不快滚,有什么好看的?”

嘴上这么说,他也懒得避讳这兄弟仨,

见他们三个都是身材高大,关羽和张飞更是体壮如牛,那管事居然还招招手,道:

“兀那闲汉,索性无事,不如来帮爷搬些东西,若是肯卖力气,自然有赏。”

刘关张三人面面相觑,心道现在豪商都已经这么猖狂,不避讳生人就算了,还叫生人来帮他们装车?

刘备缓步上去,拱手行礼道:

“敢问足下,这箱中所装何物?”

那管事微微抬头,挑衅地看了刘备一眼,冷笑道:

“与汝何干?愿意出力气的,就好生出力,不愿出力,便速速滚蛋。”

张飞哼了一声,这就要从袖中掏出暗藏的利刃一刀斩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管事,

关羽暗暗拉扯住他,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事有反常必为妖,就算钟离家再猖狂,这样大张旗鼓地运送盐铁也过分了,

刘备稍稍思索片刻,示意两位结拜兄弟稍待,自己大步向前走去。

他缓缓向前,那个管事模样的人下意识的紧张起来,而刘备也敏锐的观察到,在周围忙着搬运木箱的众人虽然还在忙碌,但已经暗暗把目光投向了自己。

刘备一拱手,谦恭地道:

“吾兄弟三人欲在县中寻些看家护院的生计,

今日正巧路过,若有打扰,还请贵人见谅。”

刘备说的谦恭,可那个管事模样的人脸色却依旧紧绷,刘备见他周围几人正缓缓朝自己靠拢过来,也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奇了,难道这些人早就知道今晚要有惊变,故此在这等候,没道理啊……

那个管事见几个壮汉渐渐护在自己周围,脸色终于稍稍温和,他冷笑着看了一眼刘备,道:

“只要肯出力气,看家护院自无不可,

可若是意欲生事,我们钟离家也不是好惹的。”

“不知足下所谓何事?某实是不懂。”

管事脸上的笑容愈发狰狞,道:

“汝等胆色不错,既然来了,就全留下吧!”

刘备顿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他第一反应是自己和曹操、夏侯惇两人制定的计划已经被暴露,甚至有可能自己干脆被两人卖了,今后要面对世家豪族源源不断的报复。

他攥紧拳头,正要先发制人把那管事击倒问个明白,可一股刺鼻的味道不知从何处飘来,他微微一皱眉,随即看到了让他终生难忘的一幕。

那个嚣张的管事刚从旁边的车上抽出一把环首刀,正凌空挥动了几下,突然感觉头上一阵热,

他用手一抚,一股刺痛灵魂的灼热烧的他哇的一声惨叫出来!

他居然就这么烧了起来!

浑身都是火!

第63章 惊变陡生

火了火了!

这真不是开玩笑。

刘备还在准备进攻的时候,愕然看到那个管事的帽冠突然燃起一片烈焰,转瞬间就吞噬了他整个脑袋,

那个管事才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大半个身子就被烈火吞如其中!

“田管事,田管事!”

他身边的几个武士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想去救援,

可这烈火熊熊,一时又哪里找得到水,只能眼睁睁地听着那管事发出一声声非人地哀嚎,脑袋很快就被大火烧的焦黑。

“苍天!”

饶是刘关张自诩英雄,看了面前这邪门的场面仍是吓得浑身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事情有变,我等暂先藏匿!”

对火的恐惧是人类代代相传的记忆,关张二人见了如此邪门的大火,也知道今天晚上事情不对,

老天不按自己的路数走棋,曹操和夏侯惇十有八九没有说实话!

关羽和张飞虽然勇猛却不莽撞,赶紧跟刘备一起避开。

三兄弟刚走了没几步,又是一阵冲天的火光,背后一阵阵的惨叫惊呼连成一片,

刘备转身望去,只见漆黑的天幕下,一片耀眼的星光乱坠,点点星火落在钟离家的车队中,顿时引起一阵令人绝望的大火,

刚才那个管事身边的护院武士被小小的火星碰到,身上立刻窜起一阵火苗,

他们如见鬼一般奔跑哀嚎,很快引得四面八方都是熊熊烈火!

“水!快,拿水来啊!”

钟离家的仆役见外面火光熊熊,虽然慌乱,但也有不少人嘶叫着从井中打来水,朝车队和被烈火烧灼的武士泼去。

这深秋时节,刚从井中取来的水冷冽如冰,一桶水泼在车上,这火势顿时大减,

可还没等众人松口气,只见那已经衰弱的火苗顺着水四处流淌慢慢扩散,居然又渐渐形成了更大的火势!

“油,这是油啊!休要用水,去取砂石来!”

刺耳的尖叫响彻夜幕,可在那源源不断的星火之下,哪有人能做出什么理智的反应,

见泼水反而引得火势更盛,一群被吓得慌了神的仆役纷纷连滚带爬逃走,生怕被火苗波及,引来更大的杀伤。

石油!

已经知道人类是用脑思考的刘备脑中很快浮现出来这个被记录在天书中的名词。

曹操和夏侯惇两个混账到底隐瞒了什么东西啊!

原来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人盯上了钟离家,

钟离家早早接到讯息,所以才故意卖个破绽,这车队众人都是他们从各处请来的好手游侠,若是有人强攻,定然损失不小,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他们的敌人居然用石油做成火流星,顷刻就对他们造成了巨大的杀伤!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个中气十足的笑声由远而近,刘备听出这分明是张宝的声音。

“黄天赐福,老君新生!”

果然,随着张宝悠长的笑声,四面纷纷想起太平道众人虔诚的口号,十多个太平道的好手纷纷从各处涌出来,手持长刀,呼叫着攻入钟离家的大门。

“这太平道是要造反啊!”

刘备见这群人替自己进攻钟离家,非但不喜,还多少有几分慌张,

虽然明知道太平道必反,但此刻反叛,岂不是闹得州郡大乱,搞不好鲜卑也会趁机寇边直接一路杀进来?

可随即,刘备又感觉有些不对劲——

太平道凭借火流星制造了好大的声势,却终究只派了十余人参与这次突袭,并没有对附近的人家进行破坏,

当先的是刘备的老熟人,跟他相爱相杀多次的张宝,头上扣着一口大黑锅的张梁也参与其中,

这两人地位颇高,却只带这么点人,多少有点不符合身段。

而且,这次来袭的太平道人没有带标志性的黄巾,连“黄天赐福、老君新生”的口号也只是喊了一遍,随即就进入了随意大杀的阶段,

“看来太平道只是盯上了这家人,还没感彻底掀起变乱。”

只见火光中,张宝一把钢刀上下翻飞,眨眼间连续结果数人生命,

他浑身被鲜血染红,哪有半分初见时飘然如仙的模样,

那张梁更是怪异非常,如妖邪一般上下如风,打的钟离家的护院抱头鼠窜、惨叫连连。

钟离家在门口的车队很快就被付之一炬,其实他们箱中也没有存放什么东西,并没有造成多大的损失,

张宝率人猛攻才到门口,钟离家组织好的反击已然到来,数十张强弩一起发射,张宝连忙用刀护住全身,可依旧连中几箭,疼得他龇牙咧嘴。

“妖邪果有准备,来人,用天雷!”

张梁虎吼一声,他身后几个一直没有参战的信徒提着布袋小心翼翼地趋步而来,将一枚枚天雷碰在手上,点燃之后朝钟离家的大院扔去。

随后,便是一声声熟悉的炸裂响起,

钟离家的护院武士虽然有强弩,却哪里顶得住悍不畏死的信徒近距离投掷的天雷,很快,大门口就守不住了。

“这是多大仇……”张飞喃喃自语,又想起那天夜里和太平道搏斗时的画面。

刘备看着太平道大浪一般一波又一波的冲锋,心中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他们上次从各地招来的精壮信徒,固然有一部分是为了渗透入白马义从,好为之后的积蓄力量,

但这毕竟太过冒险,容易被公孙瓒一锅端走,

现在想来,他们应该就是为今天的作战做准备。

“这钟离家定然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让太平道不惜用这种办法强攻。”

喊杀声和爆炸声已经惊醒了整座县城,

但令人惊奇的是,到现在为止县尉居然还没有派人弹压,曹操和夏侯惇也没什么动静。

这特么不会都在这些人的预料之中吧?

关羽见双方斗的越来越急,低声道:

“大哥,看这太平道也不像寻仇,依我看这钟离家定然藏着什么珍贵宝物,

不仅是太平道盯上了,连朝廷派来的那两个天使也盯上了。”

“我等不妨趁着大乱,杀入其中,若真有什么珍藏,好尽管收到我等手里。”

刘备拼命压住心中的好奇,道:

“太平道高手不少,若那东西容易到手,他们派几个高来高去的游侠就能从容得手,

他们既然冒险猛攻,说明这东西要么是个难以带走的大件,要么就是守卫森严,外人难以下手,我等……”

话音未落,钟离家的院中呼啦呼啦跳出十多个黑衣猛士,跟太平道的信众缠斗在一起,让张梁不敢随意使用天雷,

这些黑衣猛士各个身材高大,黑布蒙面,只留下一双眼睛。

他们彼此配合极其默契,一把把雪亮的钢刀如一片片苍白的闪电,飞快阻止了太平道的攻势,还把太平道众人杀的节节败退,一度已经占据的府门又被夺了回去。

“鲜卑狗!”

刘备听见张宝恶狠狠的咒骂,只见乱战之中,张宝已经顺手撕下一人的遮脸布,那迥异于中原人的长相顿时让他心中一凉。

“大医稍退,我来助你!”

张宝之前已经中了几箭,手上的刀法没有平素灵动,险些被一群鲜卑人的合击砍中,

危机时,信众中一个高个少年挥动长刀杀出,硬是顶住鲜卑众的合击,保护张宝后退。

那少年武功平常,可毕竟少年血勇,一人拼命作战,倒是砍伤了几个鲜卑人,

刘备一看那少年的身影,顿时一阵心惊,脱口大喊道:

“阿招!”

第64章 土法炼钢

那个奋战中的少年正是已经许久不见的牵招。

自从数月前村口匆匆一别,刘备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个从小跟随自己一起受苦的小兄弟,

之前他得知牵招跟随张角为徒,已经云游四方,心中本就十分担忧,

这会见他被团团包围,又是烈火又是钢刀,他哪里肯袖手旁观。

他迅捷地用早就准备好的黑布蒙面,高呼一声,加入战团,

关羽和张飞没想到刘备居然突然参战,也只好抓紧用黑布蒙面,一起冲了进去。

“阿招莫怕,兄来助你!”

牵招身材高瘦,不会武功,

刚才凭着血勇乱打,这会在森森钢刀的面前胆气大挫,险些被乱刀砍死,

好在刘备来的及时,他虽然手里没有兵刃,但这些日子的苦练让他已经颇为敏捷,

趁几个鲜卑人不备,刘备一把按住一人的手腕,转手就是一掌劈在那人脸上,在一阵怪叫之中飞速夺刀,一刀便斩下一人的首级。

“兄长!”

刘备虽然黑布蒙面,但身形和口音却没有变化,

牵招还是很快认出了刘备的身份,乱军之中他眼中泪光盈盈,

虽然没有喊出刘备的名字,却已经恢复勇气,奋勇冲入敌阵。

那些鲜卑人显然是军旅中人,他们的武功不算强大,但不管陷入如何绝境,都不肯散乱阵型,

刘备夺刀猛杀,但也只斩一人,很快又陷入一群人的包围之中。

“怎么有这么多的鲜卑人!”

他瞠目结舌,哪曾想到这小小的钟离府中居然藏着这么多的鲜卑战士,

随着喊杀声,他们不断从钟离府中冲出来,短时间居然已经有百人之多。

好在太平道也有后手,他们似乎早就猜到会有更多的敌人,他们埋伏在他处的信众再次发动火流星,大量带着异味的火球射入鲜卑武士阵中,引起熊熊烈焰,

但他们的火流星毕竟有限,很快便也提起钢刀,加入战团。

“谁敢挡俺!”

黑夜和烈火中,张飞爆喝一声,一记重拳打在一个落单的鲜卑兵面门,抢到一把兵器,

关羽倒是不急不缓,从隐蔽处取来自己夸张的大刀,刀影乱舞,凭着一股盖世煞气让鲜卑兵一时不敢靠近。

“关羽?刘玄德?”

紧急裹伤的张宝刚才没有认出刘备的身份,这会见了关羽那把夸张的大刀,还哪里能不认识?

他先呆了呆,随即跳着脚大叫道:

“刘……姓刘的,速速动手,这些鲜卑兵要造反,他们有天书,他们有天书!”

天书?

刘备满头问号,鬼知道张宝到底在吆喝什么。

三兄弟已经不是第一次乱战,这次比上次和太平道作战时更是从容自信,

只是稍微有点诡异的是,这次的战友居然是太平道这些家伙,

头上顶着一口黑锅的张梁甚至还和刘备一起格挡开敌人的钢刀,斩杀了一人。

“阿招,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备隐隐觉得不好,钟离家炸锅之后,似乎整个涿县都陷入了厮杀,似乎到处都有鲜卑的踪迹,

当然也不排除有人趁火打劫的可能。

牵招的左臂被砍开一条狰狞的血口,翻开的血肉在火光中呈现恐怖的鲜红,看的人浑身鸡皮疙瘩,

他咬着牙,痛苦地道:

“大贤良师夜观天象,说钟离恒得到了一本天书,欲高价卖给鲜卑,檀石槐派出他的‘狼纛’前来接应,

大医本拟潜入府中偷袭,不料狼纛先我等一步,都已潜藏在钟离府中,我等思考再三,还是决定强攻,

宁可将天书付之一炬,也决不能让天书落到鲜卑人的手里!”

狼纛据说是檀石槐的亲卫,选拔有鲜卑最精锐的战士组成,

他们从建立之初就只有一个使命——护卫那个东击扶余、西征乌孙、北逐丁零的首领!

而现在,他居然舍得把这些人派到了这里。

还真有天书啊!

牵招说的真诚,刘备知道他必然不是作伪,

他解开牵招笨拙的包扎,用《赤脚医生手册》上学来的包扎法将伤口重新缠绕,又重新加入战团。

双方的剧斗更加激烈,太平道的火流星和天雷用完,在肉搏中已经渐渐落了下风,

毕竟他们带来的虽然都是一些好手,却挡不住数量占优且更擅长合作搏杀的鲜卑锐士。

“你们就带着这点人便强攻?真乃自寻死路!”

刘备拉起历尽摔倒的张宝,护着他稍稍后退,张宝喘着粗气,恼怒地道:

“还不是因为汝!

我等召集人手,才入涿县就被关羽那厮追杀,又……又被汝……

对了,汝那法宝呢!”

张宝瞪大眼睛,委屈地朝刘备伸出手。

“刘玄德,此乃国战,还不速速用那法宝杀敌!”

我特么上哪给你找那法宝去啊!

按照刘备的设想,今天晚上应该是先调查一番钟离恒有没有跟鲜卑勾结的迹象,

若是有,他们兄弟三个就翻墙进入,摸到主人的卧室一刀搞定,然后四处放火,自然就能交差。

没想到还没等他们动手,太平道就已经先掀起了大乱,

本来太平道占据了上风,居然又莫名其妙来了这么多的鲜卑人……

“大哥,先撤吧!”

关羽见那些人围绕在一起,守多攻少,一时难以突破,便主动提议让刘备撤退。

刘备望了一眼严整的鲜卑军,也不禁有些一丝难色。

这檀石槐的亲卫队战法以守为主,兄弟三人拼命厮杀,也不过杀了十多人,

他们的战力远非那些没有经过严密训练的太平道可以相提并论,

这么大的动静,想来伯圭兄不会坐视不理,白马义从应该也有作战的机会。

还有曹操和夏侯惇……世上绝对没有这么碰巧的事情,他们肯定也埋有后招。

“阿招,跟我们先撤!”

刘备一把扯住牵招,想把他带走,可牵招硬是死死地和刘备对抗,道:

“兄长,这些都是我等教中出生入死的弟兄,招岂能扔下他们独活!“

“天书关系重大,若是落在鲜卑人的手中,定然会摧毁大汉生机,让万民陷于水火。”

“兄长,阿招实不能退啊!”

鲜卑的方阵密密麻麻,而且听得四周似乎都有鲜卑叫喊时难听的声音,搞不好鲜卑已经暗中潜入了涿县各处,

刘关张三人边打边退,已经受了几处轻伤,刘备咬咬牙,扯着嗓子冲张宝喊道:

“汝兄能掐会算,可知那本天书叫什么?”

若是答案是什么仙术经文,刘备这就绑了牵招快走……

张宝抹了一把脸上地血污,声嘶力竭地喊道:

“兄长说叫《土法炼钢》,此书威力无比,得之则得天下,鲜卑人觊觎已久了!”

第65章 梁上暗格

土法炼钢?

好像是天人的路数啊!

天人数千年后所谓的土法,显然也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个时代的水平,也不知道练出来的会是如何的神兵利器。

唔,不管怎么看,似乎都比太平道什么装神弄鬼的东西好,怪不得太平道拼了命都要把它夺到手中。

刘备听见一声声马铃响起,心道十有八九是公孙瓒的白马义从来了。

果然,远处公孙瓒身骑白马,手持一把矟矛正奋力厮杀,

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这个同门师兄肯定已经愤怒至极,

剩下的白马义从因为一时挑不出这么多的白马,也只能骑着杂色马作战,

和公孙瓒一起厮杀的程普坐下战马只有头上那一点是杂色,看上去似乎比纯白的战马还要威武,

显然程普通过自己的努力,已经颇受公孙瓒关照,

程普看见刘备等人陷入大战,拼命催动战马想杀来,

可鲜卑似乎也认识到天书的厉害,不知道在涿县内埋伏了多少人,见公孙瓒杀来,他们居然不退,反而大浪般呼啦啦朝公孙瓒席卷而来,

公孙瓒在街上难以发挥战马的冲击力,只好下马步战,

一时间各种风味的语言此起彼伏,众人纷纷用自己熟悉的口音问候着对方的父母,场面一时间非常混乱。

刘备纵目远眺,见钟离府静悄悄的,不禁心中略有些踌躇。

“云长、飞弟,汝二人可否把我扔过敌阵?”

“啥?”

正在奋战中的二人显然没有听明白刘备的意思,刘备重复了一遍,道:

“钟离府如此安静,我担心那钟离桓趁着大乱出去,

汝二人联手将我扔过去,我吸引这些鼠辈,也好帮汝等调动开这些贼人。”

狼纛擅长防守,但这毕竟是大汉的腹地,他们再防守,檀石槐也很难直接打破边关来接应,

刘备判断这些人肯定是抱着必死的念头,等待钟离桓趁着大乱逃走,关羽和张飞惊觉有理,一起道:

“兄长要小心才是。”

刘备三两下爬上两兄弟的肩膀,关羽张飞一起发力,一起将刘备用力扔了出去!

狼纛大军从来没在战场上见过直接飞跃自己阵型的敌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防守,

关羽张飞都是神力盖世,还真把刘备从他们的阵型上方扔过,重重摔在门口。

刘备落地时又摔得脚底到膝盖火辣辣地生疼,他顺势在地上打了个滚,这才连滚带爬地爬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府中冲去。

钟离府已经是一片大乱,太平道刚刚冲进来的时候扔了不少的火流星,现在虽然扑灭大火,却仍有火星点点,

刘备从地上抓起一把刀,见身后有鲜卑士兵杀来,他赶紧冲入府门,奋力将门关上,

一个鲜卑士兵拼命伸手想要开门,刘备手起刀落将他手掌斩断,这才将大门紧紧关闭。

“呼,怎么突然便成了这般……”

他嘴里喃喃自语,脚下却不停步,飞快冲着府中跑去,

钟离恒是涿县首屈一指的大商户,据说背后有诸多世家支持,黑白两道交情极好,

这府宅也是极大,刘备匆匆入内,一时半会竟找不到路。

他只得一间一间房间搜索,几个仆役藏在房中,见刘备提着一把满是鲜血的钢刀杀进来,吓得缩成一团,不住求饶,

刘备拖过一个已经吓哭的仆役,喝道:

“我不杀汝,告诉我汝家主人去了何处?”

那个仆役吓得两股战战,完全说不出话,刘备又问他主人的卧房何在,他这才慌慌张张指了指南边,

刘备扔下那个仆役,提刀朝南边跑去,他走了几步,果然见得一间大房,想来便是钟离桓的卧房,

他一脚踢开门,却没有直接跳进去,听见里面一阵慌乱地惊叫,这才缓缓踏步而入。

钟离桓的卧房里几个年轻的男女仆役瑟瑟发抖地看着刘备,也是一脸懵逼,

见那把钢刀雪亮,更是纷纷跪倒在地,不敢抬头。

“钟离桓,尔等主人去了何处?”刘备焦急地道。

几个仆役纷纷摇头表示不知,齐刷刷地看向一个身材强壮的仆役,

那个仆役身材高大,体型健硕,把头埋在地上不敢抬起,

要不是刘备前些年远远望见过钟离桓,知道他身材矮小肥胖,跟此人完全对不起来,几乎要以为这货是乔装改扮的钟离桓。

“莫要惊慌,吾等只诛首恶,速速说与我,那贼人逃去了哪里!”

那健仆沙哑着嗓子道:

“早……早已逃走……现……现不知去向了!”

这仆役的口音有点变调,不过刘备也无暇多管。

果然让他给跑了啊……

刘备叹了口气,正要提刀出门,突然想起一件事。

现在追估计也来不及,说起来,这钟离桓为人狡猾,早早在门外安排这么多人驻守,说不定还有别的设计。

现在外面这么乱,万一他被擒拿,定然死于非命,那天书自然也落在别人的手上,

搞不好……

刘备转身回来,让那些仆役都出去,自己则留在房中暗暗摸索。

外面喊杀不断,刘备却在屋中小心翼翼地摸鱼,这场面多少有点怪异,

可刘备知道,这一切大乱的根源都是因为那两本天书,

若是能寻得两本天书,今天的一切损失都可以弥补。

他先从榻上开始摸索,从枕下一路摸索,寻找许久,仍然找不到什么玄机,又开始伏在地上费力摸索,可不管如何摸索,都难以找到想象中的暗格。

不死心的刘备点燃了屋中所有的火烛,大户人家的蜡烛不缺,很快烛光就将全屋照亮。

他耐着性子,伸手在屋中来回叩打,许久功夫,仍然是一无所获。

“难道此人真的什么都没藏?”刘备喃喃自语,有些无力的坐在榻上。

要是真被钟离桓贴身带走,而他又侥幸逃出生天,那后面真的是难以对付了,

鲜卑如果得到天人那远远领先于时代的先进炼钢术,真不知道还要弄出什么事情,搞不好会直接侵入大汉。

该死的汉奸!

他用力在榻上狠狠一锤,仰天发出一声不甘地呐喊。

可就是这么一仰头,他似乎发现了一些问题。

屋中的房梁上满是灰尘,却有一处干净异常!

“梁上!我怎么早没有想到!”

他赶紧站在榻上,用力一跃,双手抱住房梁,做了一个引体向上,敏捷地攀了上去。

刘备紧张的用手在房梁上轻轻敲打,很快便发现又一处的声音明显和他处不同。

他四下摸索,很快发现了一个暗格,将它慢慢推开,

借着昏黄的光线,刘备果然看到了里面静静地躺着几本书。

“土法炼钢!”

他喃喃地读出上面的书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还好,没有落在鲜卑人的手上!”

第66章 急转直下

土法炼钢。

这四本小册子拿在手里几乎感觉不到重量,外面斑驳的书皮也奔放朴实的文字也看不出任何高明之处,

但刘备还是感觉到这四本天书上传来的那股历史的厚重感。

“没拿走就好,没拿走就好啊…”

天人的炼钢技术要是流落鲜卑,会让本就强大的鲜卑如虎添翼,不管是付出什么代价,都一定要把它拿在自己手中!

他缓缓从梁上跳下来,弯腰捡起沾满献血的钢刀,匆匆出门。

拿到天书的兴奋让刘备稍稍丧失了一点的冷静,

他刚刚开门,门口蓦地跳出一个人影,迎面举起钢刀,猛地劈砍下来!

电光火石间,刘备做出了平生中最迅捷的反应,他身子略略倾斜,这钢刀正好从他眼前堪堪划过,

刘备来不及看清袭击者的身份,手上的钢刀已经舞成一团银光,拼命将自己全身护住。

袭击者万万没想到刘备在这电光火石间居然还能护住自己,不禁有些急躁,

他大喝一声,如挥动大锤一般死命猛砍,招式平庸简单,但每一下都有开碑裂石之力,

刘备笨拙的挥刀抵御,金属猛烈碰撞的冲击力震得他手腕一阵阵酥麻。

“交出天书!”那人喝道。

“凭本事来抢吧!”

刘备这才看清那人,原来正是自己刚才进屋时跪在地上不敢说话的那个健仆。

此人刚才一直低着头,刘备匆忙中没有看清他的长相,

这两招交手,他已看清此人长相与中原人略异,甚至有点西域胡人的影子,汉话虽然熟练,也隐隐有点怪异的味道。

“鲜卑人?!”

那人嘴角上扬,缓缓收刀,狞笑道:

“好叫汝知晓,吾乃狼纛卫长泥头,特奉可汗之命来此携天书回归,

这钟离桓慎之又慎,连吾等都不知天书何在,倒叫你给找到。”

“汝只要交出天书,可汗必然大悦,可以汝为大人,荣华富贵不尽。

若一力顽抗,今日就是汝死期。”

钟离桓虽然用天书和鲜卑合作,但也没傻到直接把天书交出去,绝了自己的利用价值,

他给檀石槐描绘了借助这天人炼钢技术打造的神兵是如何强横,引得檀石槐羡慕非常,

这个十几岁就上阵,凭借高明手腕一统鲜卑的强大首领很快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他告诉钟离桓,自己已经把他怀揣《土法炼钢》之事说与太平道,想来用不多久他和鲜卑合作的事情朝廷也会知晓,

以太平道对天书的执念,很可能召唤众信徒直接把他满门抄了,要是不想死,就抓紧在狼纛的护卫下北逃才是。

钟离桓这才知道自己上了贼船,万般无奈之下也只好从命,

可更让他胆寒的是,除了天书,檀石槐居然还有更大的谋划。

“你们大汉朝廷还以为我等此来,只是为了天书,还想趁着我等和太平道大战火中取栗,

哪想着我等大军早已枕戈待旦,只待涿郡事起,便席卷幽州!”

什么!

刘备惊得说不出半句话来,泥头趁机猛攻,差点真的砍伤了刘备。

原来这里面的阴谋居然这样层层叠叠连绵不绝,

曹操和夏侯惇原来早就知道太平道要进攻钟离家,朝廷觊觎天书,想得到又不好因为这个捕风捉影的理由对一个豪门下手,故此雇佣刘关张火中取栗,争取趁太平道和钟离家斗在一起一举擒杀钟离桓,再搜索天书的下落。

而太平道虽然知道自己的计划暴露,但天书关系重大,说什么也不能流落鲜卑,故此精英尽出,用尽压箱底的武器进攻钟离家。

而鲜卑……

那个大名鼎鼎,数十年来一直威胁大汉边疆的鲜卑首领檀石槐,满腹的谋略也不只是为了掠夺那本天书。

狼纛都出动了,他准备玩票大的。

趁着鼠疫席卷涿郡,他利用和鲜卑勾结的大量汉奸,将众多的鲜卑武士化整为零,缓缓输送进汉军的大后方涿郡,

涿郡平素就有不少胡人活动,或行商或出力,

众人在鼠疫的悲伤和恐惧之中,并没有发现鲜卑人的数量已经远远超过了平素,

而现在,太平道用火流星和天雷发动猛攻,整个涿县陷入惊慌,

太守和县令调兵遣将,一边为了平息这次大乱,一边又想着火中取栗抢夺天书,万万没想到这会鲜卑已经伏兵四起,反倒把他们陷在人潮之中!

而在边关,守卫卢龙塞的汉军将士也惊愕地发现,应该只是例行袭扰的鲜卑居然出动主力,发动了声势浩大的进攻!

抓紧杀出去,告知公孙瓒和曹操,否则幽州危矣。

刘备心念已定,拼死朝泥头杀去,

泥头刚才利用说话的机会稍稍调息,也奋勇朝刘备杀来,说什么都要把刘备斩杀,再把天书收到自己掌中。

他对手下的鲜卑武士非常有信心,完全不担心时间拖得久陷入汉军的重围,

而刘备则担心时间拖得太久,鲜卑已经攻破县中各地,反而把公孙瓒包围,故此他的刀法略有些混乱,很快就落了下风。

“死!”

泥头和刘备斗了十几招,惊奇于刘备臂力和耐力极好,自己居然一时拿不下他,

故此他故意卖了个破绽,让刘备一刀斩在他胸口,转手一刀也从刘备胸前划过。

“啊……”

刘备胸口一阵火辣辣的剧痛,他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胸口,立刻感觉到一阵温湿,显然已经被泥头砍伤。

还好伤的不重。

泥头杂仆的粗衣中穿着一身用铁片穿成的铁甲,

刘备一刀砍在上面,铁甲也被砍得凹陷进去,重重挫伤泥头的肋骨,疼的他龇牙咧嘴,

但终究没有重伤流血,这一下便占据了绝对上风。

见刘备受伤,泥头脸上的笑容更盛,他呼啦啦连出三招,

刘备一边捂着胸口一边缓缓后退,感觉自己的血越涌越多,

他索性一咬牙,伸手进胸口中取出一本书,用力朝一边扔了出去!

“去抢啊,庸狗!”

刘备拿到《土法炼钢》之后就一直贴肉放在胸口,刚才一刀斩过来,也是因为有这几本书缓冲,才没有直接把他砍成重伤。

他知道鲜卑人对天书极其看中,索性抽出其中一本,朝着烈火的方向扔去,

泥头果然大惊,他知道这次檀石槐的种种布置,最后都是以得到天书为条件,

他并不知道天书到底有几本,写的是什么,就算刘备随手扔出一个小册子,他也非得跳出去抢救不行。

“不!”

他大喝一声,飞扑出去,在天书掉进火中之前一把接住,

刘备趁着泥头去捡天书,赶紧发力奔跑,泥头长啸一声,将天书藏在怀中,也发力向刘备追去。

两人一边跑一边追,刘备失血越来越多,体力有些不济,泥头更是高声呼唤帮人支援。

刘备冲到后门,斜影里又杀出一人,持剑朝刘备猛刺过来。

不过此人虽然是突袭,可动作迟缓,刘备重伤之下,依然看的清清楚楚,

他闷哼一声,一脚踢中那人手腕,那人立刻发出一声惨叫,手中的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泥头正好追上,见了那人,哈哈大笑道:

“钟离桓,快擒了这厮,可汗就在涿县,若你立功,必有重赏!”

第67章 大贤良师

烈火熊熊,整个涿县都在一片恐慌的包围中难以自拔,

身骑白马的公孙瓒披头散发,像一头发狂的雄狮,乱舞的矟矛不断屠宰着每个生灵,尽情发泄着他满腔的怒火。

正是升迁的关键档口,怎么偏偏就出了这档子事!

那个夏侯惇明明告诉自己,今天晚上是太平道和钟离家的狗咬狗,怎么突然出来了这么多的鲜卑人!

而且这些分明是鲜卑的精兵,是他们精兵中的精兵,个人战力和协同作战的素质都远远超过了他县中的兵丁,也只有白马义从可以勉强抗衡。

“噗!”

公孙瓒愤怒的一矛刺进一个鲜卑人的胸口,可他惊奇地发现,那鲜卑人居然露出了癫狂的笑容!

“下来吧,狗东西!”

那鲜卑士兵拼着自己被矟矛贯穿,居然在死前用力抓住矛杆,

他的几个同伴也一拥而上,逼公孙瓒被迫放弃矟矛,拔刀再战。

这下他的战斗力大大削弱,一个不留神又是几把钢刀招呼来,

公孙瓒敏捷地在马上躲避,可胯下的白马却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扑通一声,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可恶,可恶!”

他拔刀步战,周围的鲜卑武士越来越多,他拼死搏杀,英俊的面孔被鲜血喷的一片模糊,看上去狰狞至极。

程普虽然不喜欢公孙瓒,但也知道他是白马义从的核心,更是涿县的县令,

若是他倒了,全县必然很快陷入大乱,搞不好就直接崩溃的风险。

他咬咬牙,硬是催着战马撞进鲜卑的刀阵,趁战马和鲜卑武士撞上的功夫翻身越下,凭长刀杀出一片小小的空地。

“县尊往此地来!”

他大声招呼,其他的白马义从也纷纷赶来,拼命掩护公孙瓒。

公孙瓒已经杀的陷入了癫狂,他趁着鲜卑兵阵型短暂散开,一个鱼跃竟冲进刀阵密集处,凭着两膀力气硬是砍翻三人,一时如天神下凡一般,竟无人能敌。

远处的关张和太平道的教众也在一起奋战,街道上到处都是喊杀声,

众人不分你我信手乱砍,城中又有人趁火打劫,一时间真如地狱一般。

曹操和司马防也万万没想到今天的事情会如捅了马蜂窝一般难以收拾,

在曹操的计划中,这本该是太平道和钟离家的狗咬狗,

等他们杀到酣处,两位天使老爷前来救场,平息纷争——而那时钟离桓已经被刘关张乱刀砍死,自己便可以软硬兼施,从他家抄没些好处,从他家搜索那本传说中的天书。

可这个计划才按剧本执行到一半,曹操便愕然发现自己反而中了埋伏,

这些鲜卑人居然不是看家护院的普通鲜卑仆役,而是鲜卑精兵中的精兵!

就算没人解释,曹操也敏锐的意识到,自己掉进了惊才绝艳的檀石槐设下的恐怖埋伏,

恐慌在四处蔓延,曹操心道如果自己是檀石槐,也绝不会错过这样一个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甚至,这个大汉的老对手会趁机动摇大汉的江山和基业!

“建公,我护送你出去,抓紧向南,请冀州支援!”

司马防知道现在不是推让的时候,他朝曹操拱手,道:

“此间大乱,孟德要千万小心,那天书什么。的,多半是妄言,休要为此拼命。”

曹操肃然点头,道:

“建公放心,他日我等再把酒言欢。”

司马防上马,在卫兵的护送下朝城外冲去,见远处火光大作,司马防不禁悠悠地叹了口气。

“不知有多少好儿郎要葬身于此!”

·

刘备本以为以钟离桓的尿性,这会已经走后门逃的无影无踪。

但他显然低估了这个为了钱财敢出卖朝廷的豪商,

这厮显然明白,现在若是跑,乱军可不长眼,还不是藏在这里,等待太君控制局面,再带自己逃出去。

他见了泥头,不禁大喜,高声呼唤道:

“泥头大人(鲜卑部落首领级人物称大人),我……”

刘备身负重伤,知道一个泥头自己已经打不过,若是两人夹击一定要死在这里,

他不等钟离桓表忠心,就已经捂着伤口,挥动大刀去砍钟离桓,

钟离桓虽然人品低劣,对鲜卑人低三下四,可也是做刀头舔血买卖的豪商,

他见刘备举刀劈来,敏捷地在地上一个翻滚,躲过刘备的猛攻,

泥头也不愿意让这个财主死了,他长啸一声,挥刀杀来。

刘备身陷绝境,却依旧不肯言败,他雄心斗起,又抖擞精神接了泥头几招,

泥头见一时斗不过这个不死小强般的家伙,不禁有些急躁,刀法微微有些混乱。

就在此时,两人同时听见一声悦耳的牛铃声,随即,就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这叹息声满含悲悯和惋惜,似乎看尽人间沧桑,

刘备和泥头苦斗半天,除了钟离桓这个癞皮狗,并没有发现身边还有第四人,

乍闻这一声叹息,两人同时一惊,都怕是对方来了帮手,赶紧一起向后跳去。

等两人稍稍观察周围,果然在不远处发现了一团黑影,

他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就在这里暗中观察,两人都是一概不知,

他们下意识的能判断出,这个黑影的本事远在现在的二人之上。

钟离桓刚才藏在阴影里暗中观察,见那个黑影居然就在自己身边不远,不禁吓了一跳,连滚带爬地向往泥头身边靠拢。

那个黑影又发出一声叹息,这次的叹息声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然后,他袖子一甩,钟离桓还没反应过来,一个陶罐就已经砸在他的头上。

“哇哇哇哇!!”

被陶罐击中,里面的难闻又粘稠的液体淋了钟离桓一身,钟离桓顿时杀猪一样惨叫起来,

可过了几秒,他居然感觉没有遭受半点伤痛,不禁有些错愕。

什么玩意,这人的手法如此凌厉,要是直接扔出一把飞刀,岂不是能立刻秒杀了我……

就在三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这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的时候,只见月光下,那黑影缓缓举起手臂,

然后……

下一秒,刘备看到了生平最惊悚的一幕!

那人的手掌居然凭空喷出一道火焰!

钟离桓猝不及防,转瞬便被烈火喷中,

他难以置信地惊叫一声,随即便发出一阵撕心裂肺地咆哮。

“啊啊啊啊……救命!救命啊!”

钟离桓武功低微,这黑影用什么手法杀了他都不会让人太过惊讶。

但是他手中居然可以喷火!

是真的喷火!

泥头和刘备同时后背一凉,被这远远超过了自己常识的东西吓得根本动弹不得。

“黄天赐福,老君新生。”

那个黑影沙哑着嗓子念完这句台词,泥头的心顿时跌进谷底,而刘备也顿时满脸煞白。

“足下是谁!”泥头颤抖着道。

“太平道,张角,他们都唤我……”

“大贤良师!”

第68章 可汗雄风

“张角!”

刘备早就暗暗盘算,这次太平道孤注一掷为天书而来,张角作为天书的拥有者和太平道的最高领导人,理应不能错过这光荣的场合。

果然,张角一出手就不同凡响,一挥手的功夫就把钟离桓变成了一个火人!

好厉害的妖术!他是怎么做到的?

泥头看着钟离桓在火中痛苦挣扎的可怜模样,不禁到抽一口凉气,缓缓地道:

“不愧是大贤良师……”

他的话音里明显有些颤抖,张角矜持的点点头,微笑道:

“既然知我名号,便收兵吧!”

他把手掌翻过来,对准泥头,只要泥头稍有反抗,就立刻用烈火烧他。

泥头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苦笑道:

“此间事起,我已无力阻止。”

张角轻声冷哼,道:

“狼纛是你统帅,当有收兵之法,速速收兵离开,我便不伤汝性命。”

泥头仰天大笑,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张角,虽然恐惧,却仍是梗着脖子道:

“狼纛是我统帅不假,但我等鲜卑远离家乡来此拼命,却是遵循我们可汗的意志!”

“可汗?!”这下张角也愣住了。

泥头哈哈大笑,挥刀护在身前,虽然明知自己绝对敌不过张角,却依旧昂然道:

“没错,我们伟大的可汗亲至,汝等鼠辈要死!”

“这大汉的花花江山,也不该让尔等再有,我们鲜卑勇士要把你们中原万里江山变成我们驰骋的马场!”

·

曹操率领人数并不多的卫队互送司马防离开,一路不停有鲜卑兵杀出,

曹操骑的是匹没有上过阵的驽马,见了这场面惊叫着不敢上前,

曹操无奈,只好下马一边步行苦战,一边掩护司马防撤退。

周围的鲜卑兵越来越多,曹操急的浑身冷汗连连,却毫无办法,

司马防骑在马上,笨拙的转过身,见曹操陷入重围,高声道:“孟德,汝上马,汝上马突出去!”

曹操心中焦躁,喝道:“建公休要理我,这些鲜卑不一定能留下曹某。”

说是这么说,曹操却感觉愈发有心无力,

这些鲜卑士兵都是一等一的猛士,曹操手下的武士平素街头巷尾格斗没什么问题,遇上这种血与火的厮杀却早就吓破了胆,不少人已经吓得两腿发软,已经无力再战。

眼看着滚滚鲜卑兵嘶吼着杀来,曹操一颗心在不断的下落。

我曹操英雄一世,当名垂青史,怎么会就在这里倒下!

“孟德小心背后!”

司马防在马上发出一声惊呼,只见一个鲜卑兵从乱军中绕出,从曹操的背后钻出来,一刀猛砍过去!

曹操刚才略略分心,现在已经无力抵抗,见长刀砍来,他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

可等了许久,那把刀依然没有砍在自己身上,

曹操这才睁眼,只见那个鲜卑兵就在自己身前,瞪大双眼,嘴里不断发出荷荷的痛苦声音,却已经动不了半步。

一根矟矛刺穿了他的咽喉,顷刻结果了他的性命!

“孟德,吾来助你!”

一声暴喝,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曹操的面前。

他一身黑红相间地华贵锦袍,威武的方脸正气凛然,手上的矟矛烈风般呼啸回转,从一群鲜卑武士中硬是杀出一条血路。

“本初!汝为何在此!”

来人竟是曹操的至交好友袁绍,他天生俊郎雄壮,又在名师的指点下练的一身好武艺,

他用力拍拍曹操的肩膀,回身力战,

他身边的武士也各个悍勇无双,尤其是一个黄脸长须汉子手上一把钢刀更是刀法精妙无俦,很快便扭转战局,刚才还生猛无比的鲜卑士兵立刻劈波斩浪般退开。

袁绍见终于控制住局势,远远地拱手向司马防致意,又命令手下武士去护送司马防离开,

场面虽乱,袁绍却安排的井井有条,尽显大家本色,等一切安排妥当,他才吐出一口浊气,严肃地道:

“吾奉天子圣意,来冀州公干,

正好听得檀石槐潜入此地,怕汝有失,特率人马来援!”

“檀石槐亲自来了?”

“那又如何?”

他远远地指着那个挥刀厮杀的黄脸汉子,道:

“此乃吾于冀州结识之义士,姓颜名良字公骥,有万夫不当之勇,自可保汝平安。”

颜良刀法森严,果然有大将风采,

可曹操毕竟见过关羽,对此勇士自然见怪不怪,只是稍稍点点头,道:

“多谢本初,烦请本初速速护送建公离开,

若是檀石槐当真来此,定要集合大军,斩了此人首级才是。”

袁绍骄傲地一笑,道:

“我手下勇士各个悍勇无畏,若是檀石槐真在此处,便是我等建功立业,报效朝廷之时!”

袁绍的豪言壮语掷地有声,颜良听见袁绍夸奖,手上的钢刀也更是舞地精神抖擞,几乎如平地起了一股阴风,

眼看就要杀出重围,颜良突然感觉到一股没来由地危机感,

他大喝一声小心,顺手挥动钢刀凌空格挡,

黑夜视线极差,几人却清晰地听见一声脆响,颜良也立刻感到虎口一阵,连忙踉踉跄跄后退,疼的他龇牙咧嘴。

袁绍一个箭步上去扶住颜良,

他纵目远望,只见面前一片明晃晃的银光闪烁,正是上千弓箭手弯弓待发,箭头反射的微微亮光。

而刚才击退颜良的,赫然是一个身材健硕,目光灼灼的中年人。

此人身材并不高大,面容也平庸甚至有点丑陋,乍见时,不过像个平庸鄙陋的普通鲜卑武士,

可他却偏偏生有一双灿星般绚烂的眼睛,尽管在黑夜中,曹操和袁绍还是感觉到了那双眸子中透出的睥睨天下豪情,

仅仅是和他对视,两人便感觉到了一股上位者收敛不住的沉着霸气,让二人竟不自觉生出了要下拜于他的恐惧。

此人,乃英雄也!

“檀石槐?”曹操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试探着问。

那人轻轻颔首,噙着笑,用不算熟练的汉话缓缓地道:

“若非汝等内乱,我来不了来不了……”

他的口音奇怪,却没有一人敢笑,

袁绍想起刚才自己还说要拿此人去换取功勋,可片刻便在此人的逼迫下难以动弹,不禁后背微凉。

檀石槐亲自来了!

这个从二十四年前开始不断袭击边境,战无不胜,更在三年前几乎打的汉军北伐军全军覆没的鲜卑首领,居然用这样的方法,大胆越过长城,越过边防,化妆来到了幽州的大后方涿郡!

他不知道从哪弄来的这么多精锐鲜卑兵,而且还有这么多的弓箭手,

曹操和袁绍一时惶然无计,远处的司马防看见,更是目眦尽裂,

他看着周围的房舍渐渐烧起的漫天大火,一双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难道,大汉要亡了?”

第69章 何处有天书

袁绍刚刚到来的时候,曹操还以为自己逃出生天,可现在他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里。

敌人越来越多,连他们的可汗都亲自来了,想不到自己精心制定的这驱虎吞狼之策居然被人将计就计,落得如此结局。

不愧是檀石槐,居然有这样的胆色,他冒险穿越边防,化妆成鲜卑仆役民夫,居然真的到了这里。

曹操敏锐的感觉到,檀石槐的人马肯定不算多,就算有内奸的接应,他最多也只有数百人的卫队,

可就是这数百人,居然利用太平道猛攻钟离府制造的混乱,杀了汉军一个措手不及,

现在汉军被鲜卑切割成了数段,彼此不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更有一群刁民趁火打劫,让本就混乱的局势更加控制不住。

不好,檀石槐敢到这里,肯定还有后手,边防以讹传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若是军心浮动,这鲜卑可就直接杀来了!

“本初,分头退!”

曹操说完,也不管袁绍,他敏捷地在地上一个打滚,朝旁边的房舍滚去,

袁绍一呆,没想到曹操居然说走就走,也赶紧一个飞扑跳进阴影,

“特么的,汝这厮当年便这般无耻。”

当年曹操和袁绍闲的没事一起去抢别人家的新娘,被人家发现,一路狂追,曹操当时也是跑的如此当机立断…

后来袁绍陷入一个小坑中爬不出来,曹操很有义气的大喊一声这货就是偷新娘的贼,把好一口大黑锅直接扣在袁绍头上,吓得袁绍四世三公灵魂附体,居然一口气逃出来了。

这就是贼喊捉贼这个成语的来历。

檀石槐见这两个刚才还叫嚣要砍自己的世家子弟居然如此果断,不禁眉头大皱,

他一挥手,下令手下放箭,

密集的箭雨顷刻覆盖了袁绍手下倒霉的武士,只有颜良武艺高强,赶紧跟着袁绍逃脱性命。

“可汗,还要追吗?”一个鲜卑士兵在檀石槐的耳边问。

檀石槐摇摇头,道:

“两个汉人的世家子,有什么好追。

传令,立刻四处放火,把这座城给我烧了!”

“那天书怎么办?”

“泥头能拿到最好,若是拿不到,也不要紧。”

他嘴角微微上扬,拍拍那个稚气未脱的鲜卑兵肩膀,道:

“这些汉人笃信巫蛊,为了几本装神弄鬼的天书被我等玩弄于股掌,

什么天人的神兵利器?现在汉人的打铁之法便胜我鲜卑十倍,还不是被我等玩弄于股掌?”

“就算有鬼神,这一把大火,我也把他烧的干干净净,剩下的,就让他们自己头疼去吧。”

不过,说起鬼神,檀石槐还是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

“对了,十四年前的那个人,他的故乡,似乎就是这里,对吗?”

“您是说刘…”那个鲜卑兵脱口而出,可随即想起这是可汗严禁提起的名字。

“就是他…就是他,不过那又如何?

他都死了十四年,这天下还有谁能挡我?”

·

泥头的武功比张角差了不少,他挥刀朝张角攻去,张角闲庭信步般避开,

泥头一时不慎,又被张角一个陶罐砸了一身油,

随即,张角再次举起手掌如法炮制,又是一团烈火转瞬间将绝望的鲜卑战士吞没。

这次刘备看的清楚,那团火并不是从张角手上喷出,而是从他手腕上戴着的一个黑色小盒中激射出来,发射前,张角还顺势撸起自己的袖子,防止火焰点燃了自己的袖袍。

联想到张角也有天书,刘备自然联想到,这十有八九是后世使用的某种东西。

看着差点把自己逼上绝路的泥头一个照面就倒在烈火中惨叫翻滚的模样,刘备小心警惕地向后退步,

心道若是张角也朝自己扔石油瓶,自己只要先避开,这火就少了大半的威力。

不过,就算不用法宝,自己的武功也远远敌不过张角,更何况他现在身负重伤。

哎,为啥没有把冲锋枪带来。

可张角似乎没有朝刘备出手的意思,他缓缓放下袖口,缓步走到刘备跟前,

刘备这才看清张角的长相——

此人不像张宝那样长得仙风道骨,他的脸庞朴实无华,如同一个饱经沧桑的老农,

慈悲的目光从刘备身上划过,让刘备略有些难受踟蹰。

这,这人的长相倒是真有迷惑里,让人一看就信了他几分。

“其实我等早该见上一面,只恨我诸事繁杂,直到今日才……嘿,平白死了不少健儿弟兄。”

刘备丝毫不敢懈怠,紧紧地盯着张角,听到他说死了不少健儿,更是倍感紧张,生怕张角突然暴起,对自己发难。

张角倒是怡然自得,甚至慢慢转身背对刘备,抬头看着那漫天的火光摇曳。

“莫慌,我等皆为天命之人,眼看天命将至,吾自当顺天而行,定不会攻伐刘公。”

李进对太平道极其厌恶,刘备和张宝张梁也爆发过剧烈的冲突,可面对太平道的幕后黑手,他却不自觉的放松神经,下意识地听从这位教主的谆谆讲解。

好厉害的妖法,他的天书到底写了些什么东西啊。

外面喊杀不断,火光点点,张角和刘备却在这样缓缓地看着天,

张角不动,身负重伤的刘备也不敢动,生怕自己露出半点破绽,就会如泥头、钟离桓一般被烧的一坨焦炭。

良久,张角长叹一声,道:

“我所有之天书,名《论人体科学》、《灵魂气功》、《最易上手世界经典魔术》,又得了这法宝一件。

我凭这三卷天书聚集信徒无数,称雄一方,得来这大贤良师的名号。”

“众人皆知我有通神之术,连我兄弟也对我敬若神明,

但我自己清楚,我所得之术,不过乃沧海之一粟,浅薄非常,实在是不值一提。”

听这书名,似乎还真是天人的路数,

刘备倒是真想跟张角一起谈谈,可他听见外面喊杀不断,心里担忧两位结义兄弟,便拱手行礼,道:

“大贤良师既然不愿和备以他日之事相斗,何不与我并肩翦除鲜卑,还一方太平?”

张角略略颔首,他缓缓伸手从怀中摸出一本小册飞掷给刘备,刘备后退一步,让小册子落在地上才敢伸手捡起来。

只见那正是之前自己扔给泥头的那册《土法炼钢》,不禁一阵愕然,不知道张角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这,这不是传说中得知可得天下的天书吗?为何又还给我?

“拿着吧,只要不落在鲜卑的手中,便是黄天应该给你的。”

刘备慢悠悠地捡起那本天书,突然想起一件事。

藏书的天人,似乎对三卷天书非常执着,

自己和张角得到的都是三卷天书,这次除了《土法炼钢》,钟离家应该还有两种天书才是。

大乱之中,他也懒得去寻找,拱手向张角致意,便赶紧提刀离开去支援两位兄弟。

“撑住啊,希望大家都平安无事。”

张角见刘备匆匆跑远,有点落寞地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又过了一阵,他咳嗽一声,道:

“刘玄德手上的天书叫什么来着?”

黑夜里,一个好听的女声缓缓道:

“《军地两用人才之友》《赤脚医生手册》《十万个为什么》。”

“哦……”张角有点失望的叹了口气,颇有些落寞地道地道,“我以为他是天命之人,《上下五千年》应在他的手中,可惜可惜……”

“看来天人真的把它藏在了天涯海角,也不知道我有生之年,还能不能见到这部天书了。”

说着,他把手伸进怀中,掏出两本小册,信手一掷,甘瑶从黑影里显出身形,飞快接在手中,

她压不住心中的惊喜,缓缓翻了翻书页,微笑道:

“人言大贤良师有过目不忘之能,这才拿到天书,便已经尽数背过,果然厉害。”

张角很没风度地伸了个懒腰,活动了活动腰杆,又把袖子缓缓撸起来,露出手腕上那只黑色的手环。

“这刘备是天命之人,檀石槐也是天下英雄,我张角,是该去看看天命了。”

第70章 重返火场

刘备冲出钟离府的时候,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关张二人雄壮的身体护在门口,挥动手上的兵刃,死死阻挡着鲜卑的猛攻,

在这种街头巷战中,高强的武功能起到的作用已经不明显,更多依靠的则是过人的体力和不怕死的胆略。

这点关张都有,鲜卑兵终究是血肉之躯,在关张面前竟然许久毫无办法,一直无法杀进府中。

刘备从门里跳出来,也和两位兄弟一起加入战团,

关羽见刘备平安出来,却负伤不轻,不禁又喜又惊,道:

“大哥,你没事吧?”

刘备长啸一声,忍着胸口不断传来的撕裂痛挥刀杀敌,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无事,

他拍拍胸口,沉着地道:

“没事,我已经拿到天书,咱们且战且走,回村!”

“好!”关张一起响应。

鲜卑兵在草原中难以对付是因为他们人人擅长骑马,来去如风,

现在巷战之中他们虽然骁勇,却因为下马而丧失了大半的战力,

刘关张拼命突围,见太平道陷入重围,三兄弟还冲过去斩杀数人,帮张宝、张梁脱困。

张宝抹了一把满是鲜血的脸,喝道:

“鲜卑不过千人,我等拼死厮杀,定能取胜!”

“不过千人?”刘备被张宝的自信吓坏了,“你有多少人,还不先走再说!”

话音刚落,一个苍鹰般的身影从天而降,

他宽大的袖口一挥,双掌齐出,以诡异的角度拍在两个鲜卑兵的胸口,只听咔嚓咔嚓两声,那两个鲜卑兵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出去,哼都没哼就立刻暴毙。

张角来了!

这位太平道的教主出现,刚才还陷入颓势的太平道教众立刻爆发出一阵惊呼,纷纷高唱“黄天赐福,老君新生”,如疯癫一般再次向鲜卑发动进攻。

关羽和张飞也感觉到张角身上由内而外爆发出的那股危险,双目赤红的张角用一个铁面具遮住自己悲悯的那张脸,沉着地道:

“不可浪战,且战且走,此乃黄天旨意!”

他的声音不大,但所有人却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眼看鲜卑兵又扑过来,张角撸起袖子,手中又喷出一团火,烧的一个鲜卑兵哇哇乱叫,关羽张飞更是惊得眼睛都快凸出来了。

“什么妖法,好生厉害!”

刘备冲张角点头,道:

“大贤良师,此地不宜久留,我带阿招先走,去我村中暂避。”

牵招在刚才的战斗中身负重伤,现在已经陷入了昏迷,太平道众人围成一个圈,把重伤员护在中心,倒是一时并无大碍。

张角打量了一番三兄弟,道:

“公等三人自去突围,我等人多,定不能扔下教中儿郎。”

刘备盘算片刻,心道张角出现,太平道必然无恙,牵招跟着他们似乎比跟着自己安全。

“那就有劳大贤良师,我等兄弟先退。”

关羽和张飞见了张角刚才那手巫术,仍是惊魂未定,撤退路上,张飞好奇地道:

“刚才是怎么回事,那厮真会妖法不成?”

刘备哂笑道:

“雕虫小技,哪里比得上我家冲锋枪的厉害。”

三兄弟的武功都不错,若是全力突围,还真没什么人能阻挡他们,

他们很快撤到城门附近,回头见整座涿县县城都在燃烧,刘备微微有些唏嘘。

“好个檀石槐,这绝户之计果然厉害。”

关羽一时没反应过来,道:“大哥,这从何说起?”

“檀石槐大张旗鼓,以争抢天书为名落子,谁也不会想到他会亲临此地,

曹操和夏侯惇还想着以天书为饵,同时重创鲜卑和太平道,不料正好落在了檀石槐的算计里。”

鲜卑来了千人,这千人未必能洞穿汉军的边防,却给涿县带来了巨大的痛苦。

三兄弟撤退的路上,满眼都是在大火中一边绝望地大哭,一边拼死灭火的可怜民众,

更有好多百姓抱着惨死在钢刀下的亲友,想要哭又怕引来鲜卑的屠刀,只能痛苦的抽泣。

听着火中的哀苦声,刘备艰难地闭上了眼睛。

涿县是涿郡的治所,幽州军和鲜卑交战的大后方,这里囤聚了大量的粮食、武器以及过冬的毛皮稻草,

檀石槐只率千人深入敌后,巧用妙计就将一座城点燃,

虽然鲜卑要为此损失不少的健儿,但也成功重创了汉军的后勤,很可能导致汉军人马在这个冬天无法和鲜卑僵持下去。

“好狠啊!”张飞也惊叹一声,“俺听大母说,这檀石槐自一统鲜卑以来,从没有打过败仗,果然是心思狠毒阴险,

只可惜俺们缺了些战马,不然也能到塞外擒拿这厮。”

关羽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道:

“若能亲斩这厮首级,当为大汉立下头功。”

两人唏嘘半天,正要走,却发现刘备还杵在原地,眼神复杂的看着那漫天的火光。

“大哥?”

刘备心中心绪万千,刚才听张飞抱怨时,不禁起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檀石槐能把一群人化整为零送进来,可没本事把一堆马也这么送进来,

巷战之中,烈火熊熊,檀石槐现在应该杀的兴起,说不定还没到撤退的时候……

他艺高人胆大,这是在冒险而为,既然是冒险,就有失败的可能!

刘备眼睛一亮,道:

“二弟三弟,愿不愿跟我再杀回去?”

“啊?”

好不容易从烈火中冲出来,关羽和张飞都被烟熏得满脸黝黑,

这会听说要冲回去,连张飞这样的莽撞人都有点心虚。

“回去作甚,大哥,你伤的不轻,要赶紧医治才是。”

这年头没有抗生素,好多小小的伤口都可能导致难以想象的可怕后果,何况刘备被当胸砍了一刀,正是需要紧急医治的关键时刻。

“不需要。这是千载难逢的时刻,若是能用我这一身伤,换檀石槐的一条命,那我刘备就算遍体鳞伤也值得。”

“现在城中一片大乱,众人都在争先恐后向城外突围,檀石槐既然亲至,肯定想把这县城一把火烧光,

我等兄弟三人隐秘,可以偷偷潜回城中,若是见檀石槐,当一刀斩其首级!”

张飞没想到这个大哥比自己还要上头,忙道:

“大哥,檀石槐身边定有众人护卫,我等就是发现他的踪迹,也定然难以接近……

还不如先回村中,取来法宝,方可大胜。”

来不及啦……

刘备热血上头,心思一定,当真是牛马都拉不回来。

他几乎能清楚的感应到,现在檀石槐就在城中,冷静地指挥着手下杀烧。

这个人非常危险,之前的二十年,他频频袭击大汉边疆,杀烧无数,大汉却拿他全无办法,

既然这次,他主动送上门来,身为汉室宗亲,又怎能轻易放他离开。

刘备脑中已经设计出了一整套疯狂的战略,很危险,却很有尝试的价值,

至于能不能成,除了靠自己的胆略和武艺,更要靠一点天意了。

苍天,我知道你还没死,

既然我刘备日后能称雄天下,那就给我这个保护大汉的机会吧。

“三弟,檀石槐崛起以来,并不是从来没有败过。”

“啊?”张飞傻愣愣地应了一声。

“十四年前,家父曾大败鲜卑,直接将鲜卑的大军赶回草原,

我知道,檀石槐那时定在军中。”

“家父终结其不败,我这次,便留下他的性命!”

第71章 曹刘协力

跟刘备设想的一样,檀石槐现在确实在城中并没有离开,

他收拢手下士兵四处放火,驱赶民众逃跑制造恐慌,并不阻挡城中的世家豪族和激烈抵抗的游侠猛士,很快就已经控制了全城。

呼,还是人手太少……

说实在,在钟离家门外和太平道的第一波交战有点出乎檀石槐的预料,

他的狼纛精兵在府中埋伏,就等太平道动手好一股杀出,

没想到太平道居然用得这样的妖术杀了他的狼纛卫兵一个措手不及,而跟随太平道一起杀出的,还有武艺高强的兄弟三人,这三人的战力甚至超过了县令公孙瓒仓促组织的白马义从,给狼纛造成了巨大的损伤。

不过,他们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涿县不是边防重镇,承平日久防备不足,一把大火便烧的城内大乱一片,现在天王老子也难以扭转局势。

按照计划,鲜卑的主力已经先佯攻代郡,然后集中主力猛攻渔阳,

只要拿下渔阳,驻扎在蓟县附近的护匈奴中郎将等必然惊恐,再加上涿郡出了这样的大乱,搞不好会直接一哄而散,

如此一来,鲜卑就能把幽州切成两段,再有几年的时间,整个幽州都会被鲜卑的勇士纳入囊中。

檀石槐看着眼前的熊熊烈火,嘴角微微上扬。

这次冒险亲进收获巨大,让他能预感到鲜卑未来饮马黄河、雄霸天下的美好画面,

檀石槐伸出手,感受着被烈火灼热的空气,喃喃地念道:

“烧吧,再烧旺些,再烧旺些,

我们鲜卑就能离开苦寒的草原,来着美丽的花花世界安家了。”

·

刘备小心翼翼地在火中跋涉,

涿县的官兵不多,公孙瓒大败撤退后,大部分的士兵都已经跟随他逃出城外等待支援,只有一少部分士兵还在城中坚守,一寸一寸保卫自己的土地,和鲜卑的士兵决死厮杀。

房屋被烈火吞没的民众绝望地哀哭声此起彼伏,房屋被烧毁的他们,可能一时不死,也很难顶过这个艰苦的寒冬。

见刘备从他们身边走过,许多人哭喊着对刘备伸出手,想让刘备对他们伸手,稍稍地慰藉一二,

可刘备也只能强行昂着头,装作没有看到。

他的心被撕扯地难受。

这些人都是大汉最忠诚的子民,面朝黄土背朝天,看天的心情吃饭,还能节约出珍贵的口粮满足朝廷的税负和徭役,

他们求得只是安宁和温饱,可这次,大汉让他们绝望了。

刘备的拳头捏的咔咔作响,他手上甚至没有提刀,脚下却走的飞快,

他有要事要做,他要做一件之前所有人想做却做不到的大事。

“玄德!”

他听见一声招呼,蓦然转头,只见火光中,曹操和袁绍互相搀扶,朝他缓缓走来。

这两人运气不好,和颜良在乱军中失散,缺少人保护只得亲自拔刀奋战,

让两人十分无语的是,除了乱军,有些乱民见他们衣着华贵,居然也跳上来落井下石,

两人互相扶着好不容易逃出来,居然还能从街上遇到一个熟人,曹操赶紧上前招呼。

袁绍初见刘备,上下打量一番,很是谦恭客气地朝刘备拱手行礼,刘备长长的拱手行礼,道:

“夏侯兄何处去?”

夏侯?

袁绍愣了愣。

曹操苦笑道:“玄德,实不相瞒,我非夏侯惇,乃曹操是也,

之前相瞒,实在是小人所为,还望公莫要怪罪。”

原来如此,你才是曹操……

刘备点点头,倒是有没有太过惊奇。

“曹兄,现在不是说话之时,城门附近并无鲜卑,你快速速出城去吧。”

曹操摇摇头,道:

“我把符节落在了驿馆,便是死也要夺回,万不能让这符节落在鲜卑手上,有辱我大汉天威。”

袁绍垂头丧气地道:

“只恨我等无用,鲜卑猖狂而不能守边境,实为平生之大恨!”

“待我脱困,定要尽遣精兵,诛杀檀石槐!”

刘备默默无语,却在心中飞速转着各种各样的念头,

他一开始的计划是以自己为饵诱敌,最好能会和太平道,尽量让檀石槐身边的狼纛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身上,然后让关羽和张飞完成最后的刺杀工作

这样的战术风险极大,可三兄弟都觉得既然有一定的成功机会就绝对不能随便放过。

符节,对了,有符节啊!

他在心中稍稍修改了一番自己的计划,道:

“这位是……”

“不才汝南袁绍,字本初。”

袁绍丝毫没有世家子弟的傲慢,反而格外谦恭守礼,遭逢大乱谈吐却依然优雅镇定。

“袁兄出身名门,定然本事不凡,烦请公速速汇合县尊、府尊二位,组织人马杀回,

鲜卑兵少,定不敢久战,时不可让这些鼠辈继续在此肆虐。”

袁绍早有此意,他用力点点头,道:

“吾豁出性命不要,也要汇合诸君——

可惜我手下颜良文丑二位豪杰与我失散,不然我这就调头去跟檀石槐拼个你死我活。”

刘备镇定地道:

“我和袁兄先去寻那符节,切不可再落入贼手,等袁兄调集重兵,我等联手,再攻檀石槐!”

“此计大妙!”袁绍兴奋地道,“那……容绍先走,不到天明,定率大军来援。”

几年前汉军组织了一次对鲜卑的大规模作战,骑兵加后勤近十万的汉匈(南匈奴)联军北上企图寻找檀石槐的主力决战,

可没想到三路大军同时遭遇了强烈的阻击,三路大军连檀石槐的毛都没见到就损失的七七八八,

忠于汉室的屠特若尸逐就单于第二年就病死,大量的辎重和象征天子的符节都全都丢弃给了鲜卑,堪称奇耻大辱。

经此一战,由凉州三明取得的荣誉几乎被一扫而空,各个大小部落也不再对大汉唯命是从,

要是这次再把符节丢了,那真可以说是对不起祖宗的奇耻大辱,曹操也基本不用混了。

有刘备跟随,曹操倒是稍稍安心了些,他东张西望,见刘备的两个结拜兄弟没有跟随,不禁奇道:

“关张何在,为何不见此二人。”

若是有关张这两个一看就不好惹的大汉开路,想必周围的蟊贼也不敢生事。

刘备笑道:“自然就在附近,只是隐藏颇深,曹兄不曾看到。”

曹操稍加思索,诧异道:

“公不会起了转头再战,和檀石槐再分高下的念头吧?”

“有何不可?檀石槐孤身轻近,虽然一时占据上风,但也成了瓮中之鳖,

此刻若不下手,待他离开此地,当真是游鱼入海,再难擒拿了!”

呃……

曹操万万没想到表面看上去温文儒雅的刘备居然如此疯狂激进,

大家都慌不择路等着檀石槐自己滚蛋,刘备却想着带着兄弟二人去刺杀她。

这性格——怪不得天人把他和老子我并列!

曹操雄心斗起,停下脚步,激昂地道:

“符节不要了,我随刘公一起刺杀檀石槐。”

“没有符节如何刺杀?我可把宝都压在这符节上了。”

第72章 告诉我

檀石槐烧杀一阵,也感觉自己该走了。

他只有千人,之前和太平道及县中守备鏖战还损失巨大,约莫只有四五百人,

要是再不走,等汉军包围过来,他又不是大罗神仙,怎么可能轻易逃脱。

嘿,这些汉人,还是夜半便畏畏缩缩,我趁夜离开,他们见涿县方向大火,一路定然无人阻拦,等待天明,

到天明,我早就跟手下儿郎会和,你们又如何杀我。

秋日的日出已经晚了许多,夜色里各地的汉军见如此大乱,肯定担心中伏不敢出击,

这是檀石槐跟汉军二十年来作战的经验。

他最后欣赏了一眼漫天迷人的火光,用鲜卑语吩咐手下撤退。

在鲜卑人的视野里,檀石槐就是天命,他一言既出,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杀戮,立刻跟随可汗撤退。

涿县跟鲜卑做生意的豪商不止钟离家一家,汉奸也当然不止钟离桓一个。

檀石槐之前软硬兼施,把不少人逼上了自己的战车,只要他下定注意撤退,汉军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

在他的指挥下,鲜卑军开始渐渐后退,

陪同檀石槐统一鲜卑的狼纛卫队各个绷紧神经,没有丝毫的松懈,众星拱月一般护卫着天神般的檀石槐,

如果从天上望去,能看到他们的队形蜿蜒如蛇,却里里外外层层叠叠井然有序,除非是天神降临,否则休想用小股兵力攻破狼纛的护卫。

才走了几步,开路的狼纛猛地停了下来。

一个孤单的身影立在狼纛前进的路上,就这样以一己之力挡住了所有人的去路,

狼纛众人面面相觑,连忙去通知檀石槐知晓。

若是一个失魂落魄的平民或者武士,狼纛肯定不会惹可汗烦心,直接一口气冲上去了事。

可拦路的那个人手上,居然拿着一根修长的竹竿,竿头长眊飘飘,雍容华贵,大气非常。

一般的鲜卑战士并不认得,可追随檀石槐南征北战多年的狼纛却认识。

这是代表大汉天子出使才能携带的珍贵信物,承载了大汉历史、荣耀和凛凛义节,象征着大汉的强大和尊严。

当年苏武流落北地,在冰天雪地中苦苦煎熬,渴饮雪,饥吞毡,宁可饱受侮辱,也不肯放下这代表天子的信物,

乍见符节出现在眼前,一向勇往无前的鲜卑士兵也没了主意,赶紧去请教尊贵的可汗。

“汉议郎曹操,请见鲜卑可汗。”

中气十足的声音让被卫队团团护卫的檀石槐精神一振,

他并没有排众而出,而是在阵中用同样激昂的声音回问道:

“见我何事?”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鲜卑也多少懂得这样的规矩,

当年大汉对檀石槐头疼的不行,想以王位笼络,檀石槐尽管十分不屑,该怎么进攻还是怎么进攻,但表面上至少要表现出对汉朝使者的基本礼节。

像当年匈奴那样扣留使者(虽然老苏是去搞事情),沦为笑话的事,这位年少成名的鲜卑可汗自然不屑去做。

“我奉命围杀钟离桓,今大事已败,无颜回朝,愿以符节、天书为证,投效可汗,万望可汗收留。”

什么!

不单单是檀石槐,

狼纛中所有能听懂汉话的鲜卑人都一阵悚然,像听到了极其荒谬的故事。

不同于后世以出国和嫁洋人为荣的时代,现在的大汉虽然渐渐衰弱,却依然雄心勃勃,自尊满满,有普天之下非我皆贼的强大自信和霸气。

鲜卑就算善战勇猛,那有如何,不过是难以对付的蟊贼,

如果不是山穷水尽,如果不是刀架到了脖子上,哪有人愿意离开中原,投身做贼。

檀石槐嘴角微微上扬,一挥手,道:

“雕虫小技,我数到三,若是不滚,快刀砍死!”

那人岿然不动,道:“除了符节,吾手上还有天书,吾闻可汗也是为天书而来,难道就不想一睹这天书真容?”

檀石槐哂笑道:

“我又不是尔等汉人,哪里喜欢这些装神弄鬼的东西。一!”

那人哈哈大笑,道:

“可汗南征北战,战无不胜,可为何还没打倒大汉?

是因为儿郎不够悍勇?还是因为战马不够彪悍?”

“都不是,是因为你们的盐铁远远不足,

我这天书乃天人所授炼钢之法,得之,则可人手神兵利刃,何愁不能入主中原!”

一个统一的鲜卑其实属于半游牧半农耕的民族,不然上哪养活这么多的战士。

要农耕,就需要农具,但鲜卑缺少铁矿,更缺少的,则是锻造金属的技术,

他们每年都要花大价钱从汉地购买大量的铁器,大多数是刀剑,少部分是农具,

檀石槐和几位鲜卑大人才能用得起铁锅,大部分鲜卑人还在用青铜锅和泥罐(当然很大一部分汉人也用不起。)

成型的刀剑是大汉朝廷严格控制的产品,尽管檀石槐有海量的狗腿,依然无法满足士兵的需要,

为了满足扩张作战的需要,他被迫多买了一堆其他铁器,熔炼再锻造,

他们的炼铁炼钢技术非常捉急,就算弄来了,不仅很难造出合格的产品,还制造了大量的浪费,让檀石槐每每想起就心在滴血。

“你会炼钢?”

“不是我会炼钢,”那人从怀中掏出一本满是鲜血的书,用力朝狼纛卫掷出去,“天书上的炼钢法门,连大汉都远不曾掌握,

到时候鲜卑锻造的武器能远远超过大汉,以可汗之勇,到时自然可以雄霸天下!”

那人极有煽动力的语言让檀石槐也不禁怦然心动,

他从狼纛卫的手中接过那本沾满献血的小册子,随便翻了翻,顿时感觉一股热血冲上了脑门。

他定定神,高声道:

“唤那汉使近前来!”

“可汗!”

“无妨!”檀石槐高傲的一挥手,“叫他来。”

檀石槐本就武艺高强,从十三岁就在马上征战,自信这天下还没多少人能跟他一战,

更何况,周围有这么多忠心耿耿的狼纛,那人只是孤身一人,

只要他有什么异动,便是乱刀加身的下场,这都害怕,那真是枉为可汗了。

其实檀石槐完全可以先离开此地,可他触碰的天书的时候,就被那柔软的纸张美妙的触感折服,

上面的文字密密麻麻,排列的如此整齐,还有一幅幅画着奇异场面的图画和说不清道不明的神奇符号。

檀石槐确信,这是苍天所赐,绝对是真正的天书,绝不属于这个荒蛮的世界。

天书,我拿到天书了!

原来传说都是真的!

我檀石槐果然是天命之子!

他迫不及待想知道天书里到底写了些什么,

一瞬间,他甚至已经看到自己手持天书,号令天下,率领鲜卑征服世界每个角落的场面。

青史留名,万世传颂,我檀石槐的名号,必然要被后人牢牢铭记,就从今天开始!

一群狼纛卫兵劈波斩浪般有秩序的散开,虽然队形散开,却依旧紧紧护卫着檀石槐。

那个手持符节的汉使走到檀石槐面前,几个狼纛立刻持刀而立,喝令他停下。

汉使微微一笑,手持符节,缓缓单膝下跪,

檀石槐终于松了口气,让人将天书交到了使者的手中。

“告诉我,上面写的什么?”

第73章 双拳四手

檀石槐虽然会说汉话,但要说认字就太难为他了,

他相信苍天已经对他露出了微笑,迫切之下便把刚刚到手的天书交到了那个主动投降的使者曹操手上。

所谓的曹操当然是刘备假扮,

他一开始还在琢磨怎样才能让自己献天书的行为没有这么突兀,碰巧曹操寻找符节,他自然老实不客气冒充一把使者,终于得到了靠近檀石槐的机会。

刘备的疯狂举动得到了曹操的响应,他不仅真的把符节交到刘备的手上,还表示一定会按照刘备的要求小心准备,务求一击得手。

现在刘备已经接过天书,正缓缓翻开那精致的书页,一切都在如预料中的那样慢慢进行。

这本《土法炼钢》跟了刘备真是倒了大霉,

先是被泥头用刀猛砍,切成两半,又被喷涌而出的鲜血和臭汗污的不成样子,

但饶是如此,这柔和的纸张和上面整齐的文字依然给人巨大的冲击,让人下意识的挺直腰板,肃然诵读:

“人们为着要在自然界里得到自由,就要用自然科学来了解自然,克服自然和改造自然,从自然界里得到自由。”

刘备的声音宛若洪钟,清晰沉着,振聋发聩,让狼纛卫中连汉话都听不懂的武士都肃然起敬。

他虽然半跪在地上,如依旧如同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让檀石槐都微微颔首。

“念下去!”这个鲜卑首领沉着地道。

《土法炼钢》里并没有这段话,但这段话刘备在看《十万个为什么》的时候已经背的滚瓜烂熟,甚至作为人生信条,

背诵起来,真如真的在诵读一般。

“我们有志气、有能力,一定要在不远的将来,赶上和超过世界先进水平!”

刘备念到这,声音慢慢停下来,檀石槐焦急地道:

“念啊!”

他见刘备似乎因天黑看不清书上的文字,一把抄起一个火把,排众而出,亲自帮刘备照亮书页。

火光下,刘备的表情依旧平静如常,他深吸一口气,高声念出最后的文字!

“备战!备荒!为人民!”

这是他跟关张约定好的动手信号,民字刚刚出口,火光的阴影处,一个体壮如牛的壮汉虎吼一声,如奔雷一般猛冲敌阵,

狼纛所有人的精力都集中在刘备和檀石槐的身上,乍见有人突袭,仓促之间毫无准备,

那个壮汉用自己强壮的身躯撞到四人,手中的矟矛长蛇一般呼啸,一群狼纛卫被他猛烈的进攻震慑,下意识的开始后退,居然一下把檀石槐给让了出来!

“嘿!”

檀石槐冷笑一声,提起手中的火把随手一抖,

漫天的火星飞箭般激射而出,那个大汉下意识的低头躲闪,檀石槐已经大踏步杀到他身边,反手一拳重重打在了他的胸口!

“哇!”

张飞虽然力大,但学武也没有几天,

被这一拳狠狠打在胸口,顿时感觉怀中一阵翻江倒海,一口鲜血下意识的喷了出来。

他被直接打翻在地,好在他身强力壮,虽然受伤,倒不至于丧失抵抗力,

见狼纛扑来,他立刻在地上飞快打起滚来,朝外逃去,

一群狼纛纷纷追赶,倒是让檀石槐周围的护卫去了大半。

“追什么,都回来!”檀石槐怒吼道。

这个纵横草原二十多年的王者已经感觉到,一张针对他的大网已经拉开,居然有人想以少胜多,万军之中取他首级!

这群南人,还真是不肯认输啊。

“砰!”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黑暗中,一个身穿道袍,脸上带着诡异面具的男子几乎是凌空飞出,

他一招手,两个陶罐便砸在地上,还没等狼纛卫反应过来,那个男子又是一挥手,手掌中居然射出一道火舌,

烈火碰上破碎的陶罐,立刻掀起一道火浪,转瞬便把几个鲜卑武士吞入其中!

“是太平道!是太平道!”之前吃过大亏的鲜卑人纷纷高呼。

那个面子男子微微一笑,谦和地道:

“小道张角,久闻檀石槐首领武功高强,今日特来领教。”

檀石槐赞许地点点头,似乎对张角的出现并不惊奇。

“既然大贤良师想送死,我便送你一程。”

不用檀石槐分说,十几个武士已经呼啸着朝张角猛扑过去。

张角的武功高强,又有会喷火的法宝助阵,虽然被十几人围攻也公然不惧。

他兔起鹘落,双手成爪,每次出手都会掀起一声凄厉的惨叫,狼纛的钢刀纷纷落下,却根本碰不到他的半片衣角。

不过,狼纛毕竟人数众多,张角虽然强横,却依然无法瞬间杀到檀石槐的面前。

“无能鼠辈,还有什么埋伏,尽管出来便是!”

“还有我!”

趁着大乱,曹操已经蹑手蹑脚潜到附近,

他个头不高,这时候倒是发挥了不小的优势,

他高声呼叫的时候已经趁势刺死了一个鲜卑兵,挥动长剑,直取檀石槐。

“我才是大汉议郎曹操,檀石槐,你的首级我要了!”

张飞和张角两人出现已经把檀石槐身边的武士吸引走了大半,

曹操毫不费劲就杀到檀石槐面前,精致的宝剑高高举起,直刺檀石槐脖颈!

可檀石槐毕竟是天下少有的高手,他见曹操一剑刺来,居然不躲不闪,反而轻描淡写地伸出两个指头,电光火石间直接夹住了曹操的利剑!

“这!”

檀石槐的武功远超过曹操设想,惊恐之下,他赶紧撒手,

可檀石槐来的飞快,又是一拳打来,正中曹操面门,打得他鼻孔一片鲜血狂喷!

“嘿!”

刚才檀石槐手上并无兵刃,刘备见曹操扑倒檀石槐身边,也趁机扑上去,

可檀石槐夺过曹操的利剑,直接架在了刘备的脖子上!

这会鲜卑的众武士也终于从大乱中恢复过来,他们纷纷围绕在檀石槐的身边,而檀石槐周围的弓箭手也纷纷就位,火把纷纷点起,周围被照的如白昼一般,

张飞张角虽然悍勇,但也逐渐陷入重围,而众多弓箭的围绕更是彻底绝了他们的逃跑之路,

这些鲜卑的弓箭手,只要万箭齐发,就足够将他俩一起射死,再高的武功也是徒劳。

檀石槐静静地看着几人的苦斗,并没有下令放箭,

他的剑架在刘备的脖子上,看刘备依然表情冷漠肃穆,不禁微微露出一个笑容。

“我看过尔汉人的一本书,叫《燕丹子》,我很喜欢。”

“上面说,血勇之人,怒而面赤,脉勇之人,怒而面青,骨勇之人,怒而面白。”

“我以为此生见不到神勇之人……”他用不熟练的汉话微微唏嘘,“神勇之人,怒而面色不变。”

“可惜,你不是个鲜卑人啊!”他嘲弄又惋惜地笑了笑,问道:“还想杀我吗?”

“杀,你今天必须死在这,我说的!”刘备镇定地道。

似乎他现在不是在鲜卑可汗的剑下,而是在朋友家里,饮着热酒,肆意清谈。

“杀我?”

檀石槐仰天打了个哈哈,他叹息着,叫人又拿来一个火把,慢慢凑到刘备面前,微笑着打量着刘备的面容。

可他看清刘备的长相时,脸上的笑容却顿时僵住,一贯的淡定从容也一点点从脸上消失。

众人惊奇的看着,这个战无不胜,纵横原野大漠,战无不胜的可汗,居然一双手在不住的颤抖,

他甚至后退一步,一双雄壮的手居然拿不住火把,砰地一下掉在地上!

刘备的脸又被黑暗吞没,檀石槐脑中的记忆也如漩涡一般滚滚而来,将他吸走,吸到十四年前,那个恐怖的日子!

“你……你……你为什么会在这……”

“不可能!你已经死了,你已经死了,我……我亲眼看见的啊!”

第74章 生死一瞬(侥幸晋级第四轮,谢谢大家)

檀石槐身边的鲜卑兵见可汗见鬼一般的模样,也都吓得不知所措,

一个一直跟随在檀石槐身边的年轻士兵猛地想起了部族中关于可汗的一些并不恭敬的传说。

据说,可汗也不是战无不胜,甚至有一战他差点丧命在汉军的妖术之下。

这些鲜卑士兵都对檀石槐敬为天神,就算听到了这样不恭的传说,也会嗤之以鼻,认为是别有用心的人作祟污蔑可汗。

可见了可汗如此模样,他又下意识的回想起了那个传说中的细节。

对,好像是十四年前,可汗征幽州大败,击败可汗的有不少人说是妖法,但也有一部分人暗中说,

大汉请来了神明!

“没错,十四年前是你马快,让你跑了,

现在我特意活过来,就是为了取你的性命!”

刘备反应迅速,他立刻明白了檀石槐是为何如此惊恐。

十四年前,父亲和天人一起反击鲜卑,就是在幽州的土地上,用法宝杀的鲜卑血流成河,

显然檀石槐当年就在军中!

他立刻装出父亲的模样,用苍凉悠远的声音缓缓诉说,

那声音让檀石槐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目光一片昏暗,来自心底那始终不可挥去的梦魇激发了他心内最深处的懦弱,让他几乎要吓得跪倒在地。

十四年前,他面对两个汉人,志在必得的猛攻却遭到了迎头痛击。

那两个汉人用手上的奇特法宝迎敌,檀石槐手下的健儿无论多么强壮,多么悍不畏死,都无法冲破背靠背的两人组成的死亡火线。

他眼睁睁地看着跟自己一统鲜卑、武功高的几乎天下无敌的勇士被玩笑般打的血肉模糊,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摔在马下可怜的吐着血沫。

族中来去如风,最快最彪悍的战马也根本无法躲开那法宝的死亡召唤,无论如何拼命奔跑都躲不开那一个个突然出现的血洞,无助地跪倒在血泊里。

鲜卑最好的神箭手,号称连太阳都能射下来的好兄弟,拼命催动战马,

他自信只要进入射程就一定能结果那会喷火的妖魔,可他打上羽箭,也立刻被直接打破头颅,黯然跌倒。

而作为首领的他一度逼近了那两个妖怪,一双智慧的眼睛能看清他们脸上那狰狞可憎的笑容,

可他终究没有再冲一步的勇气,只能扔下身边无数儿郎抱头鼠窜,更不敢去给手下的儿郎收尸,仍由好多一时未死的汉子在绝望中放声大哭。

那一夜的狂风之中,他们所有人都被吓破了胆,都想着跑的越远越好,越远越好!

十四年了,他又看到了这张恐怖的脸,不禁又想起了当年自己无知的杀到两人面前,尽情耀武扬威的时候,两人脸上看傻子般轻蔑地表情。

“不可能!你已经死了,我亲眼看见的,我亲眼看见的!”

“那个人对我说过,你的天书已经没了,他一定能杀了你!”

“我清楚的看到你被人一箭射中,是毒箭,还是我送的强弓……怎么会不死,怎么会不死!”

檀石槐已经陷入了癫狂,他不住的后退在后退,

刘备听出父亲当年的事是檀石槐和另一人的暗中谋划,他步步紧逼,高声喝道:

“是谁,当年是谁杀我!”

“是谁!告诉我!”

檀石槐仰天长啸,手上的利剑画了个圈,疯狂地道:

“索命鬼,索命鬼!

我能杀你第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

“来人,一起上,把这刘弘碎尸万段!”

这个癫狂的鲜卑首领,绝望之中声嘶力竭的嘶吼如鬼哭般难听,全无之前的淡定和从容。

周围的鲜卑兵听到他吩咐,立刻一拥而上,一起朝刘备扑去,

而也是在这时,刘备眼睛一亮,他知道最后的底牌终于可以发动了。

“云长!”

火光摇曳,月下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影从天而降,如天神下凡一般挥动一把大的夸张的利刃!

那是关羽,

他一直静静埋伏在房梁上,安然不动。

刘备之前吩咐,只有听见云长二字,才是他登场杀敌的时候,

在这之前,就算陷入再大的危局,甚至刘备也被檀石槐杀死,也不许关羽做出任何动作。

因为鲜卑人多,因为檀石槐武功高强,关羽的机会只有一次!

唯一的一次!

云长二字出口,檀石槐身边已经没有任何护卫!

关羽的大刀迎头劈下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

刀影中,檀石槐如冷水淋头,短暂恢复了清明,

他举起长剑,正面迎向了关羽的大刀,这个纵横草原大漠数十年的猛士,在看见那把大刀的时候眼中已经闪过一丝明悟。

可他没有逃走,没有哀求,反而收起了刚才的种种丑态,做了人生中最后一次冲锋!

噗通!

关羽稳稳地落在地上,缓缓收刀,

檀石槐的长剑当然挡不住关羽巨大的大刀,碰到刀刃,他的长剑便应声而断,大刀直接从他的头顶劈下,

这个有勇有谋的鲜卑首领被大刀直接一分为二,从中间直接砍成了两截!

“啊啊啊啊啊!!!”

绝望的惨叫声响彻涿县,

所有的鲜卑兵都完全崩溃,他们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这血腥恐怖的一幕,早就忘了自己还占据人数上的优势,甚至有众多的弓箭手掠阵。

他们纷纷扔下手中的兵器,朝檀石槐倒下的地方扑去,一层层一层层绝望地围着,手足无措地看着这个被劈成两段,倒在血泊中的男人。

哭声震天!

“可汗,可汗啊!”

二十多年来,是这个男人渐渐壮大了鲜卑,带领他们一统草原,征服匈奴,甚至打的大汉都抬不起头来。

二十年来,他给了鲜卑无数的荣耀,让每个鲜卑人都自信爆棚,雄心满满。

二十年来,鲜卑人已经习惯了他的强大,他的算无遗策,他的从容不惊。

二十年里,他们每次踏入南国,都能听见这此起彼伏的熟悉哭声。

可现在,哀哭之人却换成了他们,这个强壮睿智的猛士居然被人玩笑般杀死,

甚至可以说,是被自己的梦魇所杀!

一声声凄惨的声音如杜鹃啼血,生死中走了一遭的刘备默默无语,也缓缓地凑了上去。

他沉默片刻,把符节小心立在自己的身上,轻轻拱手向檀石槐的尸体慢慢鞠躬。

他也没想到,最后的变故居然在此处。

自己这个疯狂的战术,居然真的成功了。

曹操瘫坐在地上,张飞和张角则呆立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天命啊。”刘备看着头上的圆月,憋了半天只憋出这个词。

被鲜血喷的满身鲜红的关羽缓缓走到刘备的身边,道:

“大哥,没事吧?”

刘备摇摇头,走到张飞身边,又远远地冲张角和曹操拱手行礼。

张角是他在半路遇上,正好他也有刺杀檀石槐的心思,也一起加入了刘备的谋划。

这位太平道的教主平静如水,见刘备行礼,也揭去脸上的面具,冲刘备微微一笑。

曹操心中翻腾,又想起那激昂的诗句。

天下英雄谁敌手?

曹刘!

在檀石槐的剑下依然岿然不动,果然英雄豪迈,果然是跟自己匹敌的天下英雄!

他咳嗽一声,也朝刘备深深行礼。

“玄德英雄,我替朝廷,拜玄德大义!”

·

袁绍伏在远处的房顶上,大气都不敢喘。

一开始大气不敢喘,是担心被檀石槐发现乱箭射死,现在大气不敢喘,则是担心被人看了笑话。

他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曹操,便判断这个疯狂的少年玩伴有可能是去刺杀檀石槐,

于是跟两个武艺高强的卫士颜良文丑一起暗暗潜回城中,目睹了这整个疯狂的行动。

他在房上,能清楚地看到刘备诈降,张飞、张角、曹操诱敌,也能远远看到关羽在一边的房上埋伏。

甚至,他感觉关羽也能看到自己……

“真是发了颠,这岂不是自寻死路!”

颜良文丑也赞同袁绍,他们谁也不敢相信,这样疯狂的刺杀居然真的能成,

袭扰大汉二十年的檀石槐,居然就这样被人一刀斩杀,死的如此荒唐?

袁绍深吸一口气,低声道:

“公骥、叔恶,以后见了这厮,要万万小心。”

两人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对了,你们听没听过辛弃疾这个人?”

颜良文丑对视一眼,表示不知。

袁绍拍拍脑袋,道:“我胡说的。”

他又把头转向刘备的方向,喃喃自语道:

“刘郎才气,刘郎才气,刘郎才气啊……”

第75章 我们袁家

一直威胁大汉二十年的鲜卑首领檀石槐居然死了,这不仅让一群鲜卑士兵难以接受,连逃到城外的大小官绅和百姓也不敢相信。

他们只知道,那个算无遗策,强大凶残的鲜卑首领亲自来到这里,一把大火烧毁了他们的家园,

可为什么……在战斗的结尾,他居然自己送掉了性命?

还有人在安安揣测,这是不是也在檀石槐的算计之中,

他一定留有强大的后招,要做出惊天动地的恐怖举动。

但无论怎么想,火光摇曳中,这个纵横天下二十多年的鲜卑英雄还是窝囊的倒在血泊里,再也没有生气。

“云长好刀法……”

几人沉默许久,曹操才缓缓开口。

关羽矜持地微微欠身以示感谢,却没有太多的自傲。

他知道,这次突袭能一举得手,全赖刘备的静心谋划,

特别是刘备最后临危不乱,才终于让檀石槐露出破绽。

不然以檀石槐的武功,关羽能胜,也要到十几招之后,届时鲜卑万箭齐发,也不过徒增一条人命而已。

“大哥大义大勇,羽自愧不如。”

刘备默然地看着檀石槐,心内一直反复思索着檀石槐临死时反复说着的那些话,试图从里面寻找一些当年的线索,

许久,他才冲曹操和张角点头致意,招呼关羽张飞道:

“此间事了,我等先回村吧!”

张飞微微有点惆怅,他感觉今晚的战斗,他发挥的作用实在有限,几乎完全没有帮上忙,

特别是冲到檀石槐面前还被他一招打倒,这种事让自恃悍勇的他非常不能接受,暗暗下定决心,等回村之后一定要辛苦练习,绝不能继续偷懒,

改日一定要和二哥一般,成为大哥身边的重要臂膀才是。

“三位义士力斩檀石槐之事,某定如此报于朝廷知晓,还请三位放心。”

曹操这次出使掉进了檀石槐的计策里,涿县损失巨大,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给朝廷汇报,

但有檀石槐的人头,就已经足够了。

哪怕再牺牲几万人,能拿下这个足智多谋的贼酋也非常值得。

天子才不会关注被火烧毁的涿县会有多少人过不了这个寒冬,

他看到檀石槐死亡的奏表就会欢欣鼓舞,不吝封赏——

如果是别人杀了檀石槐,曹操不介意贪天功为己有,占下这份功劳,

可杀死檀石槐全赖刘备的谋划,最后一击也是刘备的结拜兄弟,这种功劳曹操说什么也不能占下,

而且他还想跟这位载入史册的天下英雄搞好关系。

嘿,毕竟是跟我齐名的豪杰鸭!

刘备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实际也慌得一笔,

他不愿再外人面前露怯,在心里暗暗深呼吸了几下,才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向曹操致谢。

他顺手捡起刚才落在地上的《土法炼钢》,谨慎地把这本多灾多难的天书藏在怀里。

张角已经知道我有天书的事,不过他也有,而且此人似乎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敌意,还算不错……

两个结义兄弟自然是信得过,希望这曹操别看出什么诀窍才是。

他抬头仰望满天星斗,不禁略略有些遗憾。

自己还是没能问出是十四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檀石槐了解的太多,身直接就是当年的幕后黑手之一,可其他人呢?

他一死,知情人就又少了一个。

一夜大战,刘关张三人初时还没有感觉到什么,等精神放松,各自感觉疲劳至极。

兄弟三人一路上默默无语,各自拖着自己的兵刃,在一群人惊愕的目光中缓缓出城。

一路上流离失所的众百姓、官吏看着这雄壮高大杀气腾腾的兄弟三人,尤其是看刘备关羽被鲜血喷的满身鲜红,都畏惧的向后退去,浑然不知道这兄弟三人刚刚完成了一件足以彪炳青史的壮举。

天色微微发亮,公孙瓒和太守吕虔组织起了四五百人马,手持匆匆募来的刀枪,如逃荒一般乌央乌央杀来,

见刘关张三人气宇轩昂地扛着大刀长枪走来,公孙瓒眼睛一亮,拍马冲来,高声道:

“玄德,速速转向,与我杀敌去?”

刘备困得哈欠连天,听公孙瓒吆喝,勉强打起精神,苦笑道:

“兄长要杀谁?”

公孙瓒马鞭一振,肃然道:

“鲜卑贼首檀石槐率军亲至,吾率大军来此,断不能让他走了!”

公孙瓒的白马义从在昨天的激战中损失不小,现在已经凑不齐多少白马,

而他和太守吕虔匆匆募来的士兵也是各自一脸惊慌,显然是从周围村中紧急调来的青壮,从没有上过战场,光是听见檀石槐的名字就有些恐惧。

他们手中的兵器五花八门长短不一,还有不少人扛着锄头和木棍,

这些人就算上阵杀敌,也只能嗷嗷叫着送鲜卑军离开,不把自己队友砍死就已经算是不错。

一向瞧不起公孙瓒的程普在马上用看傻子一般的眼神轻蔑地瞥了公孙瓒一眼,默默无语。

“若是檀石槐,就不必去了。

一个时辰前,云长阵斩檀石槐首,以送至朝廷天使处验看。”

人群里立刻爆发出一阵惊呼,跟在阵中的县尉袁弘第一个跳出来,指着刘备的鼻子大骂道:

“朝廷杀贼之大事,竖子哪敢胡言!”

“这檀石槐转战多年,这么多朝廷天兵都拿不住他,尔一村夫,和一潜逃之盗匪,安敢在此胡乱饶舌?”

他知道公孙瓒和刘备关系不错,于是直接转向太守吕虔,恭敬地道:

“明府,那个手持大刀,浑身是血的贼汉乃关羽,

卑下查明,此人乃袁司徒府上逃奴杨动之徒,

素来为人狂妄不法,数月前,其在河东杀一君子,方潜逃至幽州,

此等人卑劣至极,我袁家早召令各郡县海捕,望明府莫要纵其再逃。”

出乎他意料的是,刘备并没有生气,关羽甚至一直莽撞著称的张飞也没有生气,公孙瓒更是笑的非常灿烂,用关爱的眼神看着袁弘,笑而不语。

他知道,刘备这人素来谨慎小心,绝不会胡乱夸口,特别是口出如此狂言。

这个结拜兄弟立下如此功劳,这袁弘还在狺狺狂吠,真是一脚踢在铁板上不自知。

吕虔发白的眉毛慢慢皱起,心里老大不开心。

他也是两千石的高官,平时畏惧袁家的威风才给袁弘一点面子,

但你袁弘毕竟不是汝南袁家嫡系,开口闭口袁家袁家,还说什么袁家海捕,要求他一个太守配合,这岂不是太不把自己这个太守当回事了。

“嘿,”吕虔笑了一声,“这位壮士生的雄壮威武,哪里是汝口中之小人,

若其斩杀檀石槐为真,汝告发其事为假,我可要到袁司徒面前去好生说道说道。”

“呃……”袁弘的一张老脸顿时憋的通红。

刘备冷笑道:

“此次围捕檀石槐,乃明府用心谋划,伯圭兄勠力经营,这才能火中取栗,以县城一座,换鲜卑可汗一命,

难道汝有何疑议不成?”

公孙瓒顿时眼前一亮,拱手道:

“明府竟有如此谋划,怪不得处变不惊,卑下佩服至极!”

吕虔见刘关张三人都是生的雄壮,又是浑身是伤,兵刃被血浸透,心道此事还真有八分可信,

就算不真,也只是自己被小人蒙蔽,对自己名声哪有影响。

难得他愿意把功劳分润给自己,吕虔岂能再推给别人,他轻轻捋了捋胡须,淡漠地点点头,道:

“都是朝廷的谋划,哪有我半分功劳,我不过是顺水推舟为朝廷效力而已,

三位壮士辛苦,诸公莫要打扰他们休息。”

说完,他狠狠地瞪了袁弘一眼,

袁弘如遭雷厄,见刘关张看自己的表情也颇为不善,顿时吓得颤抖连连。

“哈……哈,原来……原来是这样……”

他笑的比哭还难看:“我……我们袁家……”

“嘿,袁家,我袁家哪有尔这等人!”

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袁绍腰悬宝剑,英姿飒爽的大步走来,朝刘关张三人恭敬地行了一礼。

袁弘眼睛一黑,差点从马上掉下来。

第76章 归乡

袁弘姓袁不假,但他跟袁绍可不是一个袁字,

袁绍用和煦而正直的眼神义正言辞地向袁弘传达了一个道理。

你也配姓袁?

你也配代表袁家说话?

一瞬间,袁弘感觉自己从头到脚跟都在升温,然后又立刻落入冰谷,居然在马上不自觉地抽起风来。

见到袁绍,吕虔和公孙瓒也赶紧下马相迎,所有人都知道,这位袁家二代的大公子虽然不是嫡出,可在袁家备受瞩目,

他才是袁家未来的主事人,他的意思就代表了四世三公、门生故吏的袁家要表达的态度。

而现在,他的态度很明确——

“玄德大义,云长大勇,绍已从孟德处知晓,

只恨自己当时出城募兵未归,未能和两位义士并肩杀敌!”

袁绍的声音很有磁性,态度也温文尔雅,丝毫没有贵族豪门的趾高气昂,

他一边称赞刘备和关羽,一边还向旁边露出羡慕目光的张飞微微颔首,用眼神表示钦佩,

张飞毫无城府,见这个高高在上的贵公子居然对自己露出如此善意,也憨厚地笑了笑,

他下决心自己一定要苦练武艺,下次要创下如二哥般惊天动地的壮举。

“绍德薄望寡,但若玄德不弃,仍愿彰玄德之功于天下,

家叔、家叔在朝中博有名望,也愿为玄德周旋,以求天子明察秋毫,莫要辜负义士。”

他这话说得极有水平,即表明自己的态度,又空口先许下了人情——

要是天子还不让你当官,那就是太子秀逗,但我们袁家可是求贤若渴,以后咱们是自己人。

他还顺口许了些空口人情给吕虔、公孙瓒二人,二人都听得两眼放光,为登上袁家的战车而欢欣不已。

只有刘备心中一阵没来由的难受。

得到袁家的赏识和举荐,他应该开心才是,可想起那漫天大火中哭嚎的民众,又想起即将来临的凛凛寒冬,他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檀石槐来袭,若不是自己长得像极了父亲当年的模样,只怕这刺杀计划功败垂成,

檀石槐施施然而去,之后又是不断的杀戮,反复。

太守、县令本来守土有责,大汉的豪族世家享尽了朝廷带来的荣耀,也本应与国同休,共谋国事,

可因为自己和兄弟的壮举,他们居然就这么视无数流离失所的生灵于不顾,就这么在城外谈笑风生,谈论起功劳均分之事,

嘿,刚才自己把功劳分润出去,是为了摆脱袁弘的纠缠,

可吕虔和公孙瓒居然还沾沾自喜,那脸上的表情似乎还真相信了是自己的谋划取得的丰硕战果,当真令人哭笑不得。

袁绍谦恭地说了些什么,刘备根本没有听清,他耳边隆隆回想着他背的滚瓜烂熟的那句豪言壮语。

“备战、备荒、为人@民!”

他慢慢攥紧拳头,似乎已经渐渐找到了未来一阵子自己的前进方向。

·

袁弘自然不会有好果子吃,没了袁绍的支援,吕虔和公孙瓒有的是手段蹂躏他,甚至百分百会把这次檀石槐潜入的黑锅都扣在他的脑袋上。

谁让这个县尉管治安捕盗来着?

这些刘备已经顾不上,他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家,迫切想回到家里,好好喝一碗热粥,然后闷头大睡。

三兄弟走到村口,天已经大亮,

刘公村的父老见三人归来,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自发地迎了上来,关切地询问着三人的情况。

见三人身上都各自受伤,刘备更是伤的严重,村民赶紧互相搀扶,把三人各自送回家中,

刘备跟母亲简单诉说了一下城中之事,顿觉困得难以忍受,连饭都没吃就抓紧睡下。

刘氏宗族听说刘备受伤,各个吓得魂飞魄散,刘珖代表刘氏宗族厚着脸皮去刘备家拜见,迫不及待想打听一下刘备的伤情。

他们可是听说,檀石槐在涿县和太平道大打出手,冲天的大火几乎烧毁了整个县城,

还有传言说,太平道和鲜卑勾结造反,现在幽州都要破了。

刘珖提心吊胆地来到刘备家,在柴门前迟疑了片刻,在颤抖着伸手敲了敲。

李进缓缓出来开门,见刘珖手里提着几条腊肉,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不禁皱眉道:

“尔来作甚?”

刘珖的双腿不住的打着哆嗦,颤颤抖抖地道:

“卑下闻、闻说玄德受伤,特……特来看望。”

李进白了他一眼,道:

“死不了,滚吧。”

“好好好。”刘珖憨笑着,仍是不肯离开。

“还有何事?”

“呃……听闻鲜卑檀石槐来了,李夫人要早作打算。”

李进哼了一声,烦闷地道:

“玄德已斩了那厮,不必多言。”

“啊?”刘珖大吃一惊,要不是他知道李进素来懒得跟自己开玩笑,这会肯定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很惊奇吗?十四年前不是汝等碍事,元广早能斩杀那厮。

杀个把鲜卑便把尔等吓成这样,真是没用的东西。”

她砰的一声关上门,可随即又把门打开。

“礼物放下,快滚,以后没我召唤,不得上门!”

檀石槐死了?

檀石槐死了!

这巨大的信息量让刘珖一时分不清东西南北。

他伸出手掌,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确认半边脸痛的离奇,才相信刚才自己确实没有产生幻觉。

这个困扰大汉多年,不断杀戮大汉军民的恐怖鲜卑首领,居然就这么死了?

而且还是死在了刘备的手中!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啊!

刘珖愣了半天,随即又振奋起来。

“不对,哪里不可思议!”他兴奋地背着双手在刘备家的柴门前打转。

“哈哈哈,哈哈哈,哪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当年元广也是第一次上阵,便杀的鲜卑血流成河……”

“当年差一点杀了檀石槐,这十四年过去了,总算……总算宰了他,哈哈,哈哈哈哈哈……”

“刘家可兴,汉室可兴,我……我中山靖王一脉终于有扬眉吐气,光耀天下的机会了!”

他兴奋地振臂高呼,李进愤怒地推开门,一盆脏水猛地泼到刘珖脸上,

“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

刘珖嗷地叫了一声,却第一时间捂住了嘴,把所有的兴奋和痛苦都憋在嘴里。

然后,他虔诚地下拜,不是冲着李进,而是冲着刘备卧室的方向,虔诚地拜了拜。

“祖宗保佑,祖宗保佑,玄德……玄德要……要做大事!”

李进静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刘珖,这次倒是没有喊打喊骂,

她眼眶微微湿润,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跑回屋去,咚的一下把门关上。

只剩刘珖一个人还在傻嗨。

许久之后,刘珖才慢慢起身,一双眼从没有像今天一样坚毅非常。

“天人说的不错,玄德日后会做天子,

元广,汝若在天有灵需见证了,我等当前亏欠汝的,当死命报效玄德!”

第77章 两开花

刘备身心俱疲,从来没有一觉睡得如此深沉,

他在梦中似乎也得不到很好的休息,最近发生的一幕幕惊心动魄的场面不断从他的眼前闪过,让他在睡梦中都倍感劳心费力。

自从得到天书之后,似乎各种奇妙诡谲,之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之事都在飞速向自己靠拢,

刘备这几个月的人生已经比他人生前十九年更加光彩绚丽。

只是不知道未来又会如何。

梦里,刘备愕然发现自己经历的一切其实都没有跳出历史的框架,

他莫名建立了一个伟大的时代,却又在达到巅峰时轰然倒塌,

关羽、张飞以及一些看不清面容叫不上面子的壮士先后为了护卫自己英勇战死,

面对从四面八方杀来的强敌,他们没有一个稍稍卑躬屈膝,可依然无法阻挡越来越多的敌人挥动手上的利刃。

他还看到滚滚烈火熊熊,自己骑在一匹枯瘦的白马上全然不知所措,徒劳的看着自己创造的伟大时代缓缓走向终结,

甚至,他还能听到一群人坐地清谈时对他毫不留情的嘲讽,说他做的一切都是虚伪、卖弄,

说他其实一肚子的诡谲算计,只是到头来竹篮打水,死的干净。

刘备骑在老马背上,拼命朝他们愤怒的高喊,想证明自己绝不是他们口中阴险毒辣的小人,口蜜腹剑的阴谋家,

可无论怎么大声喊,都发不出半分声音,

慢慢地,刘备居然委屈地掉下了眼泪。

“备战、备荒、为人@民!”

刘备霍的一下坐起来,这才感觉自己全身都已经被汗浸透,

深秋极寒,冷风一吹,刘备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他披上衣服,缓缓从床上坐起来,

想起梦中事,依然恍惚不已,一肚子的委屈,他走出卧房,见李进如平时一般仍在忙碌着准备饭食,恍若隔世一般。

“母亲……”

他轻轻呼唤,缓缓走过去,李进见刘备苏醒,温婉的一笑,道:

“吾闻汝昨夜于县中激战之事,心中甚慰,

乱军中能刺贼酋,如此虎胆,方不亏是刘弘之子。”

想起昨夜死中求活刺杀檀石槐的疯狂举动,刘备略略感觉有些后怕。

其实直到现在,他仍然不敢相信自己檀石槐真的死了。

他当时血涌上头,也不知道是哪来的热血非起了留下檀石槐的执念,若是细细思索一阵,也许能想出更加安全的办法——

只是这样一来,十有八九会让檀石槐逃出生天。

“若不是云长武艺高强,我也全无办法,

我和三弟都下定决心,要如云长一般辛苦练武,方能在日后遭逢大难时更有立足保身之力。”

李进满意地点点头,柔声道:

“快吃饭,吃完再说。”

·

刘备吃完饭,又从怀中掏出那本多灾多难的天书,郑重地交到母亲的手里。

“母亲,此乃吾自钟离桓家中所得之天书,共四本,据说是天人后世炼钢的学问,

只是此书被张角曹操发现,只怕日后瞒不过他人。”

李进接过《土法炼钢》这四本小册子,随手翻了翻,等刘备把昨夜发生的种种事情一一讲述完毕,才缓缓皱起眉头,道:

“只有这四本吗?”

刘备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搔搔头,迟疑道:

“难道母亲知道这本天书,它……不只四本?”

“非也,”李进摇摇头,把《土法炼钢》交还到刘备手中,

“我虽然不知道小姜——就是那个天人到底都埋了些什么,

但我知道,他患有一种叫‘恶趣味‘的病,必须每处都要埋三卷天书加法宝一件,方能罢手。”

“这《土法炼钢》虽有四本,却仅是一卷,

其他两卷天书不知为何,也不知……漂流去了何处。”

这……这是什么毛病啊,这天人还真是有意思至极。

这个奇怪的家伙似乎是因为某种执念才大费周章穿越千年时光,来之前还特意准备了大量的天书和法宝,打算在这个时代大作一番事业,

可又因为某种原因,这个人似乎打算放弃,于是把这些天书法宝分门别类藏好,还是用这样的埋法……

为什么一定要三卷埋在一处?

“大概有两个可能,

或是因这钟离桓一开始就没有找到所有的三卷天书,也或是我搜索钟离桓卧房的时候太过慌张,所以忽略了些什么。”

“若是这天书在烈火中被烧毁,当真可惜了啊……”

刘备说着,却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我记得当时天人赠给父亲的只有两卷天书,那又是为什么?”

李进脸色微变,她尴尬地笑了笑,眼神飘忽地转了转,缓缓组织了一下语言,道:

“这个,第三卷天书丢了最关键的那册,

所以……所以丢了便丢了,似乎也并无大碍。”

·

雒阳的深宫中,年仅24岁的年轻天子刘宏发出一声声爽朗地笑声,

他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兴奋愉快,许久一来一直压在心头的一阵雾霾在拿到曹操千里送来的奏表那刻便立即烟消云散。

檀石槐死了!

檀石槐死了!

檀石槐死了!

不只是曹操,陪同曹操出使的副使司马防、涿郡太守吕虔、涿县县令公孙瓒以及耳目众多的袁隗都献上奏表,称赞天子天威广阔,

那檀石槐虽然狡诈多智,但也不过是癣疥之患,这次他敢来涿县送死,立刻就被大汉的忠贞正义之士惩戒,死的不能再死。

出手击杀檀石槐的猛士关羽的名字让这个少年天子反复念了几遍,好好记在心里。

唔,这名字似乎从哪听过。

而更让刘宏念念不忘的,则是以身诱敌,身入敌阵,让檀石槐破绽大露的那位宗亲。

刘备。

是了,之前皇叔刘虞曾经一力举荐此人,说他有经世之才,可以为官。

“果然,果然还是朕的宗族亲人能为朕分忧,解决祸患。”

一般的几个宦官听见宗亲二字,顿时都竖起了耳朵。

他们知道这个年轻的天子已经对不断膨胀的士族清流势力越发不满,拼命抬出外戚、宦官与之对抗,

现在一个如此给力又没什么背景靠山的宗亲突然出现在天子的视野里,又怎能不让天子欢欣鼓舞。

而且……

就在前不久,刘虞举荐刘备为官,一群宗亲自然响应刘虞的号召,纷纷把刘备夸成一朵花,

而那些清流因党锢之事一直跟天子极不对付,一个没有清流背景的宗亲自然不能随意让他加入吃皇粮的队伍。

于是他们抬出了十四年前的天书之事,高呼刘备之父事涉巫蛊,有害朝廷,万万不可为官,

刘宏当时懒得跟这些人一般见识,又想起天书,思考之下,于是并没有接受刘虞的举荐。

好不容易有个不跟士族为伍,甚至有可能站在士族对立面的宗亲。

嗯,很有培养的价值。

刘宏扳起手指计算着刘备的辈分,算了许久,他也没搞清楚自己到底按辈分该管刘备做什么,索性作罢,

他缓缓闭上眼睛,想起群臣一直明里暗里屡屡提起的天书之事,不禁嘴角微微上扬。

群臣都说刘备之父当年掌握天书三卷,事涉巫蛊,有可能威胁大汉,年轻的天子也装出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

可他最信任的中常侍张让和赵忠都知道,天子对此事根本不以为然。

因为天子也有天书三卷,正是当年刘弘战死时,从他身边取得。

谁还没个天书了?

年轻的天子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给张让使了个眼色。

张让立刻挥手,让所有的宫女和宦官离开,只剩下天子和他两人。

“天书上天人的批注,公等可曾译出?”

张让和赵忠是天子最信任的两个宦官,两人是天子对抗清流的一把利剑,替天子和群臣对抗,自然也有分享天子机密的资格。

天书有三本,每一本上都有天人用神笔写下的批注,洋洋洒洒,似乎是天人阅读天书时自己记下的心得,

其中一本最得帝心,天子对天书里描写的光怪陆离之物极有兴趣,简直是爱不释手,并对上面的批注非常感兴趣。

其实张让等人早就派高人译出了上面的文字,见现在天子心情极好,张让才憨笑着道:

“老奴等方译出天书文字,便听说檀石槐之事,怕是冥冥中天意使然,要恭喜天子才是。”

年轻的天子脸上笑容更盛,欢喜地道:

“那速速说给我听。”

张让也稍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天书上的文字实在是太过深奥,他也只是强行记下,

见天子捧起那本光怪陆离的神奇天书,激动地对照神笔写下的文字,

他神色肃然缓缓开口,竟是原原本本背过,没有半分错漏出入。

“今年下半年,中外合拍的电影《西游记》即将正式开机,我将继续扮演美猴王孙悟空,文体两开花,弘扬正能量。”

张让虽是宦官,可声音依然中气十足,刘宏听得热血沸腾,不禁一拍大腿。

“天书果然精妙,果然精妙,这本《西游记》果真博大精深!”

他把书立起来,封皮上赫然是一个身穿红衣,一副儒雅随和模样的男子,

这图画居然如真人一般无二,当真天书无疑,

那男子淡淡的微笑儒雅随和,似乎又透着几分诡异,让刘宏都不敢久久和他对视。

“都说当年刘备之父凭借三卷天书横扫鲜卑,

嘿,这《西游记》《水浒传》《红楼梦》三卷天书博大精深,蕴含这宇宙精义无穷,

想来,我还没有参透啊!”

第78章 焦炭

尽管李进要求刘备保守天书的秘密,以防朝廷探知后引来杀身之祸,但刘备还是决定将天书分享给两位结义兄弟一起观看。

人生嘛,总要有几个交心的朋友,不然人生岂不是失败之极?

刘备对关羽和张飞和品性非常放心,相信这两个跟自己一样被天书载入的豪杰一定是青史留名的忠贞之士,故此对他们格外推心置腹。

对于刘备的信任,关羽和张飞都感动莫名,他们两个在刘备家中抚摸着一本本整齐地天书,感受上面各种文字、图画,似乎被上面庞大的信息量震得难以动弹,久久说不出话来。

“还真有天书啊……俺真是开了眼了。”

张飞抱着《军地两用人才之友》,靠着刘备的竹简翻译对照,吃力地阅读着上面的文字——

他这会又感觉自己的文化水平也有待提高,练武之余要多看几本书了。

关羽也是啧啧称奇,他粗略扫了几眼书页上的文字,恭敬地将书本放好,肃然道:

“大哥,此书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定会有奸邪小人也盯上这些天书,到时候明里暗里阴谋不断,也是格外难受。”

张飞豁然挺胸,道:

“大哥能得到天书,自然就是天命之人,我看谁敢和大哥作对?”

刘备苦笑着摇摇头,道:

“所谓天命,谁又知道天命何在?

而且这拿到天书的也不止我一个,太平道的首领张角手上也一定有天书,而且我还见识了他那会喷火的法宝。”

关羽严肃地点点头,道:

“吾授业恩师也有天书,只是一直秘而不宣,我那锻炼之法便是天人在天书上用神笔书写,我等依法修行,果然练成一身本事。”

话题聊到这,三兄弟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鬼知道那个姓姜的天人到底埋藏了多少的天书,还有多少神奇的法宝。

“对了,大哥,伯父伯母当年颇识得天人,就没问问这天书法宝从何而来?”

“问了。”刘备一脸惆怅,“据说这天书来自一个叫‘淘宝’的所在,堪比古之昆仑,却邪异至极,

久在淘宝中当神志弥散,非剁手不可逃脱,

便是逃脱者,也要徒费钱财无数,甚至精神恍惚以土为食,当真难以揣测。”

“嘶……”

李进是解释天人的权威,他都这么说了,关羽和张飞顿时吓得不轻,又对这基本薄薄的天书多了几分敬畏。

刘备以手扶额,喃喃地道:

“这三本天书我已经阅读了许久,虽然不敢说背诵无误,却也开拓见识,收效颇多——

倒是这本《土法炼钢》甚是邪门,书中文字我大多认识,可连在一起却全然不理解其中深意,二弟三弟若是能解,还请教教为兄。”

“大哥都看不懂,我等自然看不懂了……”

张飞对自己的文化水平很有逼数,还没看就直接打了退堂鼓,去翻越最简单的《十万个为什么》,

关羽拿起《土法炼钢》,看着上面各种奇怪的图形和更加诡异的文字说明,也顿时感觉到一阵眩晕。

“这个……坩埚?这个字怎么念啊……还有这焦炭是什么东西?”

刘备愁眉苦脸地道:

“是啊,前几本天书虽然神异,但还不至于晦涩难懂,这本天书……

哎,当真是天书也。”

三兄弟在一起惆怅了一阵,最后还是刘备硬着头皮抱着这本薄薄的小册子,从上面仔细寻找着关于焦炭来历的蛛丝马迹。

“这焦炭是一种燃物,天人以此冶铁炼钢,嘶,这倒是有点像湮石啊。”

所谓的湮石是这个年代的人对煤的称呼,汉朝时煤已经开始广泛运用到人们的日常生活中,

当然,这还比较局限于煤的几个主要产地内,产地外的大多数地区,木炭依然是人们冶金、做饭的不二之选。

关羽家是湮石的主要产区,提起这玩意自然是熟悉无比,

他有点迟疑地道:

“河东倒是有不少人尝试以湮石炼铁,可不知为何炉温虽高,可铁器终究不好,做刀剑极易破碎折断,杀不得大敌,

于是现在也渐渐少了使用,仍旧以木炭冶铁。”

“对了,这湮石浓烟刺鼻,曾有人深夜燃烧此物取暖,不消一刻便神志模糊,更有人夜间因此暴毙,可知此物颇有玄机,需要小心提防才是。”

刘备听关羽说起木炭,倒是脑中闪过一丝灵光。

他自幼家贫,烧木炭的手艺也学的熟练,心道这湮石冶铁祸患无穷,可其火势熊熊,远胜木炭,

天人是不是用了什么法子,如烧制木炭一样烧湮石,最后得到了这种叫焦炭的东西?

刘备简直佩服自己的脑洞,这几天天天阅读《十万个为什么》,他感觉自己的思路一下子开拓了许多,以前不敢想的东西也纷纷从脑中冒出来,真恨不得挨个尝试一遍。

说干就干,先试试也好,可是……

幽州好像还没有发现湮石的产地,大多数幽州人烧木炭烧的美滋滋,后世著名的开滦煤矿又正好在鲜卑袭扰的轨迹上,大家也懒得挖坑去找这些东西。

刘备开始后悔之前没有深入学习一下地理知识,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如果大哥认为这焦炭就是湮石,不如我回河东一趟,给大哥寻觅几个探矿高手,说不定会有收获。”

关羽见刘备烦恼,主动说道:

“河东盛产湮石,有的山上甚至遍地湮石,逢火便燃,又有不少探矿高手善寻这矿脉所在,

最多不济,我便从河东带些湮石回来,总不能耽误了大哥的大计。”

“而且我匆匆离开河东,都来不及和恩师告别,于情于理都应该先回去查探,

恩师武艺高强,又怀揣两卷天书,若是愿意襄助大哥,当真是天大的幸事。”

“也对!”刘备眼睛一亮。

关羽的师父姜动能教出关羽这样的弟子,本身的武功一定深不可测,而且他还颇知天书的掌故。

他十有八九是父亲和天人当年的旧部,要是能得到他襄助,再获得两本天书,当真是如虎添翼。

“二弟既然要去,我等也一起跟随,一路也好有个照应。”

关羽摇摇头,笑道:“大哥立下大功,朝廷的封赏不知几时便会到来,这才是要紧事。

等大哥有了官职,也可照应我等,当不必如此隐姓埋名。”

“也是。”刘备重重点点头,也不再说。

他突然想起三兄弟虽然结为兄弟,但尚未找个良辰对苍天祝祷,之前找人择了个良辰,也是一月之后,不禁微微抽了抽嘴角,道:

“二弟千万小心,若是一月仍不能回归,当使人捎封书信回来,

若是半年未归,也未见书信,我和三弟当亲去河东寻觅,切要小心谨慎,不可妄为。”

关羽郑重地点点头,肃然道:

“兄长、三弟莫要挂怀,羽定早早回归,再与二位同醉!”

第79章 徐荣

在通讯不畅的年代,所有人都非常重视离别,因为他们不知道这一走什么时候才能再次相见,

刘关张三人不知道历史上自己的命运如何,却倍加重视这来之不易的缘分,

刘备和张飞一直送了关羽近百里才惆怅回归,两人的心情都不是很好。

后面的几日,因刘备声名鹊起而主动投奔的游侠越来越多,

刘备还没豪气到如当年的孟尝君一般接纳上千闲人,

但所有的游侠豪士来访,只要不是迂腐无用的清谈客,刘备都愿意和他们一起同饮同食,或论武,或手把手教他们防疫常识,用天人穿越千年的知识唬的这帮人一愣一愣,宛如真的见了神明一般。

又过了几日,满面红光的公孙瓒喜气洋洋的策马而来,他的白马义从几乎全部出动,场面很是壮观,

刘备听说公孙瓒来,也赶紧迎出去,见公孙瓒笑的如一朵花一样,顿感这是有好事要发生了。

“玄德,恭喜啊!”

公孙瓒声如洪钟,中气十足,全然没有因为之前县中巨变而影响心情,

他快步上去,紧紧握住刘备的手,用力地摇了摇,道:

“玄德,大喜啊,吾闻天子有意以汝为县令,这一县之内,都是汝的地盘了!”

白马义从中的程普翻了个白眼,轻轻颔首,表示公孙瓒说的没错。

公孙瓒尔等白马义从在上次的大战中颇受打击,公孙瓒一时对付不到这么多的白马,只好给自己弄了一匹杂色黄马,

现在白马义从一字排开,也只有程普那匹看上去还像白马的样子。

如果是个情商比较高的人,自然会选择把这批比较白的白马让给老大,

但程普打心眼里瞧不起公孙瓒,见公孙瓒不好意思主动开口,他也装作不知,在马上悠闲地哼哼着不成调的歌曲。

刘备见公孙瓒开心地模样,知道自己当了县令,公孙瓒肯定更要拔擢,故如此开心。

果然,公孙瓒甚是得意地挺起胸膛,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道:

“天子封赏我等的诏令还没有传来,我也只是猜测,玄德可莫要说与太多人知晓——”

尼玛,明明是你激动成这样,迫不及待的乱说好不好。

“朝廷拜我为骑都尉,囤蓟县,又令我自募骑兵三千!”

公孙瓒一边说,一边开心地拍着刘备的肩膀,

尽管一再口称低调,仍一副恨不得让天下人都知道他升官的表情。

公孙瓒懒得在涿县这弹丸之地牧民,一直找关系活动,希望能调往北边积累军功,

这次托刘备的福,他心愿达成,当真是欢喜不已,横看竖看,感觉刘备比他的亲兄弟还要亲了。

“恭喜伯圭兄。”刘备真诚地道。

公孙瓒这个人当县令的本事一塌糊涂,可他若是领兵作战,也是一员不错的战将,

现在檀石槐挂了,年轻的天子肯定要趁机一鼓作气打过荒原找鲜卑的晦气,

毕竟几年之前的惨败让他颜面扫地,好几年都在朝臣的明朝暗讽中抬不起头来。

骑都尉,还能自募骑兵,公孙瓒这下要一飞冲天了。

呃,说到募兵,难道……

果然,公孙瓒脸上稍微露出一点尴尬的表情,道:

“玄德智斩檀石槐,现在名声传遍天下,各方豪杰来投,

愚兄此来,便想着让玄德举荐些热血男儿,与愚兄一起为国效力,攻打鲜卑。”

公孙瓒和吕虔虽然老实不客气的把袭杀檀石槐的战果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但在袁绍和曹操的有心推动下,刘备关羽兄弟二人不畏虎狼,联手诛杀檀石槐的英雄壮举已经渐渐传遍天下,

这四方豪杰、热血男儿都想一睹刘备真容,皆以和刘备结交为荣,

公孙瓒这骑都尉虽然已经内定,但委任还没有从雒阳一层层传过来,以他现在县令的名声,倒是真招不到什么真豪杰猛士。

当然了,他可以等骑都尉的委任来了,去蓟县招募猛士,

但蓟县驻扎着匈奴中郎将和护鲜卑中郎将,两人都比自己官大,真有什么猛将豪杰也早就被人直接招走,这对想打造一支精锐战兵的公孙瓒来说是极其不利的。

于是他厚着脸皮来求刘备,至少要刘备给他推荐些人才,省的他到时候去了蓟县没什么可靠的自己人,这个程普……

虽然有勇有谋,但是从来不给自己面子,让公孙瓒多少有些难堪。

“唔……”刘备陷入了沉思。

见识到了张角的本事,又听说他手上真的有天书,刘备对未来和太平道的作战更加谨慎,已经开始缓缓积攒自己的班底,

特别是当了县令之后,他打算在不和太平道正面冲突的前提下给自己也组织起一支强兵,防备未来的黄巾之乱,

这涿县小地一共能有多少人才,给公孙瓒一个,自己就少一个。

可不给公孙瓒……

一来,公孙瓒对自己还是很不错的,

二来公孙瓒这次又是为国出战,刘备脸皮不够厚,一时真拿不定主意,思来想去,便道:

“四方豪杰皆有为国效力之念,我召集众人,问问谁愿为国效力,博个功名,伯圭兄意下如何?”

公孙瓒一拍手,道:

“着啊,我就知道玄德定会全力助我。”

公孙瓒也没指望刘备把自己未来的班底都让给他,能做到这样,已经算是很给这个老大哥面子。

他哈哈大笑,朝后面招了招手,几个手下人哼哧哼哧挑来几个木箱,

“我只怕几日就要离开,这些带不走的破烂,就都拜托玄德替我处置。”

公孙瓒嘴上说是破烂,十有八九是他在县令位子上众人送的些礼物钱财,

刘备自然笑纳,两人又寒暄一阵,刘备亲自去召集附近的各路豪杰。

上次鼠疫大爆发,刘公村虽然安然无恙,但周围不少村子几乎都是整村整村的团灭,

刘公村安置不下的游侠,大都安置在这些村中,随着刘备名声的扩大,周围的几个村落也都愿以刘备马首是瞻,

众人在刘备的带领下将因病身亡的死者妥善掩埋,又修理房屋沟渠、兴建厕所,将防疫的法子缓缓推广,倒是一时也热闹红火。

刘备召集众人,谦和地把公孙瓒将升任骑都尉,准备招募义士和鲜卑作战之事说给众人听,希望有志之士能随公孙瓒一起杀敌。

公孙瓒骑都尉的名号还是很有吸引力,不少想着建功立业的游侠纷纷报名,展示自己的武勇,

可公孙瓒这次想选拔的是跟程普一般有将领之才的人物,要求不低,

尽管报名的人不少,他的眼神还是十分飘忽,并没有表现出太开心的模样。

刘备的眼睛也在人群中来回打量。

这些游侠他大多数都有个基本的印象,但人数太多,他终究不能所有人都交心,正好借此机会也看看有没有能让自己满意的人才。

很快,一个黑壮的汉子同时落入公孙瓒和刘备的视线。

“为国杀敌,乃我本愿,只是我不愿做骑卒,若将军招募都督,我愿跟随。”

那个汉子脸上线条棱角分明,却一副懒洋洋地样子,听他口出狂言,公孙瓒和刘备都是微微一笑。

刘备心道,若是没有记错,此人好像是叫徐荣,似乎已经来了许久,可从来不显山不露水,不知道这会为什么突然想要做官了。

第80章 孔雀

徐荣虽然没有关羽张飞这样一看就是猛将的体格,但也生的健壮刚毅,一看就是个猛人,

擅长以貌取人的公孙瓒满意地点点头,道:

“公有何本事——我手下有健儿数十,公若能以身相搏,折服众人,自然可以为将。”

没想到那徐荣摇摇头,道:

“若论拳脚功夫,某实在不敢献丑。”

“那就试试刀枪?”

徐荣又摇摇头,面带笑容道:

“吾闻淮阴侯之勇尚且不能过乡中恶邻,然战阵之上虽项羽不能胜;

大将军长平侯奴婢人家,料武艺不及李广,却能大破匈奴龙城,七战七捷让胡虏闻风胆寒。”

“某虽不善拳脚刀剑,却颇善料敌先机之术,若将军不弃,愿与将军细说。”

公孙瓒勉强笑了笑,道:

“公居然有如此本事,倒是在此屈就了,

只是我这白马义从草创,怕误了义士前程,故此,还是莫要叨扰了。”

众人响起一阵哄笑,都在讥笑徐荣不自量力,

徐荣却不以为意,他轻轻拱手行礼,缓缓告退,倒是颇有几分孤傲气色。

“这种人我见了太多。”

看着徐荣的背影,公孙瓒不屑地撇撇嘴,丝毫不怕别人听见,对刘备道:

“此等人文不能兴国,武不能安邦,只是读了几本酸书,便目中无人,

我是当了县令,颇有几分养气功夫,

若是在当年,早就抡起拳头,狠狠揍这厮。”

刘备倒是回忆起徐荣刚来时之事,如果自己记忆不错,此人应该在北地当过屯将,也算是个低级军官,

这几年年年跟鲜卑大战,他能完好的活下来,说明其应该还有几分武功,

他开口就要做官,想来也不是看破世俗的隐士,那为何要在此躬耕?

记得他好像对种地还颇有几分兴趣。

改日定要跟他好好聊聊,毕竟刘备周围这些豪侠武士里,上过战场的寥寥无几,真的见血还做过军官的只怕也只有徐荣和韩当了。

公孙瓒的招聘比较顺利,在刘备的支持下,他一共招募了三十多人,都充作骑卒,

等朝廷的委任状下来,他就可以立刻拔寨启程去蓟县准备扩大自己的队伍,而这些人将成为他的亲兵打手,为了他的事业和他并肩作战。

刘备见公孙瓒挑人不分品性,只挑那些粗豪强壮的豪杰,心中不禁有些为这个同门师兄捏了把汗,

他随即想起太平道一个劲往白马义从中掺沙子的事,好心提醒道:

“不知伯圭兄的白马义从中有多少人是太平道出身?”

公孙瓒略一沉吟,随即笑道:

“玄德,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愚兄心中有数,定不会为太平道左右,

倒是太平道的大贤良师跟汝也算过命的同袍,今后汝做县令,断不可再捕风捉影,随意折辱,有伤民望。”

公孙瓒的性格当然不会轻信某个人,他宁可从来投奔刘备的豪杰中选拔一些人作为中坚,也不愿从太平道的信众中挑选,

毕竟来投靠刘备的这些人大部分是一些听说刘备有神迹来看热闹的游侠,没什么忠心也好控制,

太平道那些人可是对大贤良师忠心耿耿,张角一句话他们都能沸腾半天,跟疯子一样。

兄长啊,张角那人心思厉害,虽然不比檀石槐,但也比你聪慧太多,

他要是想往你的白马义从中掺沙子,怎么会告诉你这些人都是自己教众,

想来等你发觉的时候,你周围已经未必还有自己人了。

靠,刘备突然想到要是太平道用各种手段掌握了公孙瓒手上这支强兵,等发动黄巾之乱的时候直接南下,岂不是要直接奔着自己来了?

不得了不得了,还要好好提防,

是了,等哪天再遇到甘瑶娘子,也得旁敲侧击打听一下张角的三卷天书里到底记载着什么东西。

刘备腹诽了一阵,公孙瓒已经点齐人马,跟刘备告辞,

一群人当然不能都骑马一起走,程普便自告奋勇留下来帮这些乌央乌央的游侠豪杰维持秩序,给他们当领队进县城。

趁着这个机会,程普飞快跑到刘备身边,急促地道:

“玄德公,有个叫牵招的小儿公可识得?”

刘备赶紧点头,道:“与我同乡,他现在何处?”

牵招在和鲜卑的作战中受了伤,当时情况纷乱,刘备只好让他跟随太平道一起撤退,

后来张角杳无音信,其他太平道的教众也不敢跟刘备说话,便没了牵招的消息,

听程普说起,刘备赶紧上前询问。

“这牵招自称已经脱离太平道,加入了白马义从,

那小子肯吃苦、肯学武,现在公孙瓒对他倒是颇为信任。”

程普一直看不起公孙瓒,甚至大胆预言将来有一天公孙瓒将因为自己的性格缺陷和刘备最终势如水火,

到时候他便有办法倒戈一击,帮刘备狠狠逆转大局。

刘备虽然哭笑不得,却不知道如何拒绝程普的好意,只好听之任之,

此刻他心忧牵招之事,感慨地道:

“阿招受太平道蛊惑,对张角颇为忠诚,定不会随意背叛,

他跟随伯圭,也定有他念……”

“需要我照拂那小子?”

“非也。”刘备沉重地摇了摇头,

“德谋,我知道公素来厌恶伯圭为人,但他现在乃骑都尉,将与鲜卑胡贼交战,保境安民,

若有什么不妥之处,还望公多多包涵,尽量协助伯圭杀敌。”

程普肃然道:“大是大非,普心中有数,若是太平道真有不轨之处,吾亦当拼死厮杀,救护公孙。”

哎,好好的为什么一定要有这么多的阴谋算计。

他甚至隐隐有几分侥幸之念——

也许张角知道自己有天书之后会心生畏惧,不再掀起反叛,天人历史上所谓黄巾之乱也成了镜花水月。

然后最好天子突然开窍,任用贤明,解除党锢,

大汉一下恢复清平,到时候四海升平,自己当个小小的县令也是不错……

毕竟,谁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故乡打成一团。

哎,不知道这天人藏得其他天书都是什么,又去了哪里,

若是都如《赤脚医生手册》《十万个为什么》一般帮人开拓见识,惠及民生倒是也好,

但若是多几本张角这种,可就是天大的祸事了。

唔,回去问问母亲人体科学是个什么玩意,希望能有点收获。

·

扬州,庐江郡。

霜降之后天气渐寒,早晨的山林里已经渐渐起了一片片的白霜,冷的让人不敢伸出手来,

山上的枯草中,一个瘦弱的少年正冒着早晨的严寒潜伏在荒草间,谨慎小心地朝一个小小的洞穴爬去。

这少年稚气未脱,只有十一二岁的模样,可那张秀气的脸蛋上却明显带着少年人不应有的坚韧,一步一步小心地在枯草中缓缓前进。

几天前,与他常常一起玩耍的邻家少女曾兴致勃勃的告诉众玩伴说,在那座也叫华山的小山上发现了两只非常漂亮奇异的孔雀,长长相伴而飞,

可这话引来了小伙伴的一致嘲讽,甚至连各家的大人听了都相视莞尔,同时警告孩子们不要乱去那座小山。

那里有野狼和山贼,哪里有什么孔雀,怕不是这女童把梦里的东西当真了。

看着少女委屈巴巴的可怜眼神,少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索性起了个大胆的念头。

都说孔雀以露水为食,我早晨上山巡访,说不定能找到这美丽的神鸟,

唔,早上山贼应该还没起床,安全应该有保证。

他一路上山,果然在草丛中见到了几根孔雀漂亮的羽毛,

他把羽毛藏在怀中,足以证明孔雀的存在,可又怕小伙伴中擅长抬杠的几人坚称他是为了讨好那女童故意从他处弄来的孔雀羽,

思来想去,他决定再搜寻一阵,争取能捉一只孔雀回家,也好让那天真可爱的女孩儿脸上恢复笑容。

他寻找许久,终于发现一个山洞的洞口也有几根孔雀羽,想来这便是孔雀藏身的山洞,

隐藏一阵,又往山洞里扔了几块石头,

他确定这洞里没有野狼之类的动物居住,便壮着胆子缓缓走进。

他向前走了几步,见山洞里面居然有一堆堆森森的动物白骨,显然不是孔雀这种高雅神鸟居住的地方。

“不好,难道这是狼窝?”

少年吓得后背一阵冷汗,可稍稍冷静之后,他又发现这个洞穴有点诡异。

外面虽然有不少动物的白骨,可洞内却没有虎狼的落毛和粪便,地下的泥土也没有动物的足迹,

而且仔细观察,这些白骨似乎是被人整整齐齐码放在这里,故意营造出一分恐怖的效果。

“真有意思,难道这山洞里藏着什么玄机,这才让人故意把这里装扮的如此惊悚?”

他信步朝洞内走去,没走几步,突然脚下一扭,差点直接歪倒,

他惊呼一声,赶紧蹲下,伸手摸了摸脚下的地面,

令他惊奇的是,刚才差点把他绊倒的居然是一级一级石梯!

有人在这山洞里修了石梯?

少年的心砰砰直跳,心道这里莫不是有什么宝藏不成?

他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几步,可看着前面黑漆漆的一片如无底洞一般,

越往前走背后的光亮便越小,他的心也跳的越厉害。

“算了……还是回去吧,就算有财宝,也要有命用才是啊!”

第81章 第一个任务

刘备当县令的认命还没有正式抵达,但很明显,大汉朝廷的情报保密工作简直为负数,

很快不仅是公孙瓒,连县中的升斗小民都知道县令即将换成刘备。

“刘备是谁?是那个跟大贤良师作对的妖邪吗?”

涿县城中大多数人都笃信太平道,跟对大贤良师作对的人下意识都没有多少好感,

这个信徒一开口,还以为能得到不少人的响应,没想到众人看他的眼神反倒是阴沉沉的。

“啊呸!刘公的名号你都没有听说过?简直是聋了你的狗耳!”

“刘公智取檀石槐,救万民于水火,不然我等皆为鲜卑刀下亡魂了!”

“如何不是,刘公有天人相授,

前次瘟疫肆虐,只有刘公村安然无恙,此等人物真乃豪杰,怎会是什么妖邪?”

“啊,我说刘公村如何安然无事,原来有此一节!

刘公真乃神人也。”

当然,这些吹捧刘备的也不是完全出于本心,

除了自带干粮的刘备铁粉,刘氏宗族还在暗中推波助澜,帮刘备扩大声势和影响。

中山靖王这支刘家已经沉默了许久,刘备的爷爷刘雄当个小小的县令都足以拿来吹嘘一番,可见实在是没落至极。

可现在……

“玄德年纪轻轻,就已经有如此造化,改日必能光耀门楣,甚至……”

这汉家的天下,长沙定王一脉已经坐了很久,现在已经渐渐呈现颓势,说不定也该轮到我们中山靖王这一族了!

虽然现在已经钦定,但以刘备的性格,肯定不会贸然做出什么僭越的举动。

唔,都钦定了随意吹捧一下自己应该不算僭越吧?

得加大力度啊。

另外,他心中还在盘算另外一件事——

“袁弘那厮不会还在做县尉吧?”

张飞听见袁弘的名字,不屑地撇了撇嘴,道:

“他听说大哥要当县令,早就吓得魂飞魄散,

听说他一边收拾行装准备逃跑,一边又派人去雒阳打听,想来还是不死心。”

刘备嘿了一声,在心中盘算了一阵,道:

“飞弟,你亲自跑一趟东山,去给韩当传信,说我要举他做县尉。”

“啥?”张飞瞪圆了眼睛,“怎么突然说起这件事了。”

“去说就好,我相信韩当自己会明白的。”

马上要当县令,这是刘备仕途的起点,

这意味着刘备光耀门楣,也意味着他不能一直藏在刘公村的小小世界,要正式走到台面上来。

北边还远没有被消灭的鲜卑,暗中积蓄阴谋的太平道,诡谲阴沉的雒阳朝廷,以及明里暗里的种种力量,很快就会盯上自己。

马上年满二十岁的刘备告诉自己,明年春天之后,自己将彻底脱离现在舒适休闲的生活,

在烈火中和各种阴谋作战将成为自己的日常,自己也狠下心来,更加杀伐果决。

保护自己,保护家人,保护自己的兄弟。

张飞对刘备言听计从,对韩当当县尉也没啥抵触——

小小的县尉算个鸟甚,等俺大哥称雄一方,必定会让俺当个大将军——

呃,大将军估计要二哥当,骠骑将军和车骑将军也不错。

张飞走后,李进缓缓从里屋走出来,冲刘备温和地一笑。

“母亲!”

在李进的面前,刘备不愿展现自己的那稚嫩的阴谋算计,赶紧行礼。

李进满意地点点头,道:

“为何要杀袁弘?”

刘备听母亲并没有责怪的意思,知道她是在考自己,正色道:

“袁弘官瘾不小,花了大价钱才捞到县尉位置,

现在被迫辞官,肯定会心中怨恨。”

“他是汝南袁术的心腹,回中原之后搬弄是非,再使些钱财,会令孩儿在朝中风评不佳,

且他不知为何一直频频跟二弟为难,若是此人能回雒阳,势必又会搬弄是非。”

“云长为孩儿之事奔波行走,若是在河东再遇险阻,那孩儿当真万死莫属,

所以,一定要斩杀这厮,以防万一!”

李进轻轻颔首,又道:“那为什么又吩咐给韩当去做?”

“韩当有野心想上进,若是孩儿做县令之后不能立刻任用,只怕他心中不满,早晚要走。

当年萧何月下追回韩信后,高祖也是立刻封官拜将,才有大汉数百年基业。”

“韩当若是愿意出手,此人便算是我等心腹,可以大用!”

李进听完,脸上的笑容愈发温和,

她轻轻伸手,缓缓抚了抚刘备已经褪去稚嫩的脸庞,感慨地道:

“孩儿,你长大了。”

刘备憨厚地笑了笑,也只有在母亲的面前,他才会笑的如此轻松自在。

“当年汝父承受不白之冤,汝父的旧部人人愤慨,有不少甚至起了用天书毁灭大汉的心思……”

“有这等事?”刘备惊奇地道。

“是啊……那些都是忠直纯善的汉子,

大汉亏欠汝父良多,又何尝没有亏欠他们。”

“我一届女流之辈,难当这安汉兴刘的大业,甚至……我甚至还多少相助那些人,助他们与大汉为难。”

“可现在看我的孩儿长大,再不是当年纨绔无知的少年,我这心里,又多少起了几分期许。”

“既然天命选择了汝,尽管天路艰难,

但愿……你能一路走下去,不仅为了汝父当年之志,更为了大汉的万千黎民。”

李进从没有说的如此郑重,刘备肃然听着,等李进说完,才缓缓直起腰杆。

“道阻且长,若有半分希望,

孩儿当竭尽全力,不负母亲所托!”

·

“事情就是这个事情啊!”

接到任务的张飞很快骑马跑到东山,单独招来周仓和韩当,把刘备的话原原本本说给韩当听。

韩当听说刘备让自己当县尉,顿时高兴的眉开眼笑,可见张飞一脸懵逼的表情,他随即感觉不对。

真的不对,我和玄德公的交情好像没这么深吧?不说张飞,连周仓的交情都比我深……

对了,袁弘!

韩当一拍大腿,顿时明白了刘备的用意。

“原来如此,玄德公是让我去杀那袁弘!”

“呃?真的假的?”张飞也懵了。

袁弘那厮,早就该杀,要不是怕给大哥惹麻烦,他老张早就想下手了。

这任务为啥不交给俺,难道是因为杀鸡不用宰牛刀的缘故?

周仓倒是心思飞快,转瞬明白了刘备的用意。

现在就看韩当的选择了。

韩当一心想做个将军,凭借两膀的力气做出一番大事,

他是因为感觉刘备极有前途,才愿意暂时在这东山上厮混,帮刘备整顿军务以增加他在刘备心中的印象分。

现在,刘备终于有要紧任务交给他。

成,他就是刘备这条船上的重要人物,不成……

估计刘备也不会强迫他做什么,但这县尉只怕再也别想了。

靠,刺杀一个官吏,这不是跟剪径的土匪强人没什么区别吗?

韩当下意识的想要推脱,可他转念一想,自己庸庸碌碌快十年的光阴,一直得不到重用,还不就是因为自己不会钻营,一直没有拉帮结派站好队伍?

现在眼前就有一个机会,若是放过,只怕要后悔终生……

赌一把?要不要赌一把?

他心里怦怦直跳,若是不是没读过《水浒传》,他几乎要把自己划归到可怜的杨制使、林教头一列了。

不然还是算了?

他心里放弃的念头开始逐渐占据上风,

毕竟刘备也没有明说让他对袁弘下手,这一切都属于自己脑补,

就算不做,也不算跟刘备撕破脸皮。

不过……

韩当把拳头慢慢攥紧,眼前有浮现出那天晚上,自己高呼“我不甘心”“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悲凉场面。

刘备的县尉,没有许给关张,却许给了自己,他选人不拘一格,不看出身亲疏,这足以表明他的态度。

那么……

张飞见韩当脸上的表情一会儿喜一会儿怒,不禁哂笑道:

“有啥好怕,汝要是不敢去,俺去便是。”

“不!”韩当斩钉截铁地道:

“难得玄德公差遣,当岂能退缩,我这就取那厮的首级来!”

第82章 另请高明(求推荐票)

让刘备有点意外的是,太平道居然也给自己送来了升迁的贺礼——

一袋腊肉,据说是张角闲的没事自己腌制的。

跟公孙瓒送的一堆玉器、绢帛相比,张角的礼物实在是太过真实了,

真实的还颇有几分古风,就算最严苛的刺史来挑不出什么毛病。

“这玩意真的能吃吗……”

刘备感觉张角应该不会在腊肉里下毒阴自己,但他还是遵从心的指示找了条狗试了试这腊肉,

看狗吃的津津有味,刘备也略略放心——

话说自己当了县令,总得祭祖,这肉祭祖的时候用了也不浪费。

刘备的老祖宗要是知道不孝子孙起了这心思,十有八九会气的托梦来找刘备单挑,

但现在是大白天,刘备也不怕,反而拖着腮帮,开始琢磨着自己当了县令之后应该先搞点什么。

当年恩师卢植教授的都是经义文章,也吹过做官之后应该如何周济黎民百姓,

可那种理想化的状态,真的操作起来当真是白日做梦,刘备也只能缓缓积累经验,从头做起了。

好在,身为一县县令,他手上有县丞和县尉两个助手,

县尉和县丞虽然是朝廷认命(朝廷命官的命是认命的意思),但在察举制大行其道的今天,举荐人的地位却决定一切——

除非像刘备这样目标太大,当个县尉都要惊动天听,否则认命个小小的县丞和县尉那就是太守、刺史随便举荐举荐,再到雒阳走个形式就搞定。

刘备因为把功劳给吕虔分润了不少,现在在吕虔面前也算红人,更别他在朝中还有刘虞的支持,

做出太大的政绩也许不太容易,可躲在边兵背后平平安安过日子,还是问题不大。

吕虔曾经暗示过刘备,若是需要举荐县尉和县丞可以直接联系他,

他来帮助刘备快速适应吃皇粮的生活,早早感受到大汉供雾猿的温暖。

顶头上司这么给力,刘备自然没有推脱的道理,他推举韩当为县尉之后,又开始仔细思考县丞的人选。

县丞掌管全县的粮仓和监狱,名义上是佐官,但却实实在在是天子的认命,县令不得不用,比完全听命于郡守的郡丞不知道高明到哪里去了。

要是刘备脑子一热,举荐了一个跟自己尿不到一个壶里的人当县丞,以后八成又要再用手段,想办法把他拔出。

该找谁呢……

若是程普没走,他应该是最好的人选,

毕竟他有做刀笔小吏的经验,又莫名认准自己就是天命之主,忠心可嘉,可现在……

思来想去,刘备突然想起一人。

他匆匆整了整衣衫,带好佩剑,大步离开家门。

“刘公,何处去啊!”见到刘备的村民纷纷热情的跟他打招呼。

刘备轻轻颔首,道:“去祠堂。”

因为母亲的缘故,刘备有记忆以来便很少靠近宗族所在,更没有去过刘氏宗族的祠堂,

他这次正衣冠、配宝剑,迈着四方步缓缓朝祠堂走去,倒是把宗族内的不少人惊得心惊肉跳。

刘氏宗族人多势众,自命不凡,

他们本来根本不屑于跟村中的其他黔首打交道,但随着刘备势力的飞速膨胀,白鱼村合并进来,又有周围的许多游侠到访,让村里变得格外热闹起来,宗族的几个长者也开始主动和村中其他百姓交游,甚至主动拿出钱财帮村中修路,周济一些生活困难的村民。

听说刘备到来,现任族长刘珖赶紧亲自迎出去,见刘备手上没有提那个恐怖的黑箱,倒是松了口气,和善的笑道:

“玄德诸事繁忙,怎么有空来此地。”

刘备微笑道:“特来拜祭祖宗。”

这话让刘珖听得心花怒放,连连道:

“应该应该,我来带路,带你去祠堂。”

刘备的祖宗是汉武帝的好兄弟中山靖王那一支,中山靖王一嗝屁,他儿子陆城亭侯刘贞就被汉武帝找了个对祖宗不敬的借口夺去了爵位,表示不愿意认这个亲戚,

刘贞虽然郁闷,但他的子孙后代倒也老老实实在涿县呆了下去,

虽然有不少人陆陆续续做了些不大不小的官,但一直也没有足以载入史册的显贵。

刘备步入祠堂,缓缓来到前厅,宗族不少正在日常祭祖的男女老少都好奇的将目光投过来,

见是刘备,有人肃穆,有人讨好,也有人表现出显而易见的不满和鄙视。

刘备母子好多年不跟族中众人来往,更别提来宗族参拜,这在这个年代简直是一件丧尽天良,足以被人吊起来打的恶事。

但偏偏刘家这些主事人理亏在先,再加上李进手上掌握着一只恐怖的箱子,让刘家这些人都敢怒不敢言。

祖宗的排位密密麻麻排成一面墙,每个排位面前的烛火点点,庄重肃穆,

刘备面色平静地将带来的腊肉放在供桌上,缓缓跪倒,向列祖列宗虔诚地叩首。

他的姿态谦卑,任何人都挑不出半点问题,

等他礼敬完毕,缓缓站起来,又从刘珖手上接过一炷香,缓缓插在牌位前的香炉里。

“叔父,我刘备今天拜过祖宗了。”

“啊?啊!哦哦哦……”

刘珖一时没反应过来刘备这是在做什么,只能张口结舌随口响应。

他心道刘备这是要当县令,必须要维持好宗族内的名声,所以要回归祠堂。

刘珖松了口气,试探着道:

“咱们本就是一家,只是平日少了些来往,

以后年节的祭典,若是玄德得空……”

“若是叔父召唤,祭祖之事,玄德责无旁贷。”

“好好好!”刘珖眼睛一亮,连连称好。

“对了,元广的牌位……”

刘珖迟疑地指了指巨大的供桌,不敢多说。

当年刘珖和刘始年轻气盛,怕刘弘自己抢了风头,所以贸然出击,被鲜卑包围,

这才有后来刘弘千里救援,力战而没的惨剧。

而朝廷清点刘弘战绩,指责刘弘虚报军功,滥用巫蛊时,这些刘氏宗族人人自危,居然一个屁都不敢放,让刘弘身后也蒙上不白之冤,更让李进将他们视为仇寇,不仅不愿把刘弘牌位放进祠堂,还经常威胁要把他们一一杀光给刘弘报仇。

这会刘备主动来,刘珖便主动提出希望将刘弘的牌位接近祠堂,也算了解这十多年来的恩怨,

若是真如此,刘珖甚至都愿意退出这家主之位,让刘备担当。

刘备微笑着摇摇头,道:

“家父之事,还要问问家母的意思。

今天来,还有别的事情请叔父相助。”

刘珖慢慢点头,迟疑道:

“玄德但说无妨。”

他深吸了几口气,已经想好刘备狮子大开口之后自己该如何应付。

“我想请叔父助我,做这涿县的县丞。”

“呃?”

刘珖稍稍一愣,见刘备表情平和,才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真的?”

县丞虽然是小官,却是朝廷亲自派遣,历代县令都想找个自己人,

刘珖虽是刘备的亲叔父,可跟他似乎远远称不上自己人,

他削尖了脑袋想讨好这个天命所归的天命帝王,但似乎根本碰不到刘备的边际,

现在猛地听刘备给自己这样的安排,刘珖又惊又喜,几乎以为刘备是在给自己下套。

他微微一笑,道:

“往日恩怨不提,今我为县令,当继先父之志,重兴大汉,

叔父若是看得起这两百石的俸禄,小侄愿听叔父教诲!”

刘珖激动地两眼放光,呼吸都开始有些沉重。

他是族长,可毕竟是个白身,不过是一般的富户而已,若是做了县丞……

刘备见他心中来回挣扎,不禁有些诧异,

许久,刘珖才缓缓摇摇头,道:

“这个县丞,我虽能做,却也只能做的稀松平常,倒不如另举一人。”

第83章 力请徐荣(求推荐票)

刘珖居然拒绝了县丞的委托,这让刘备有点意外。

在母亲李进的描述中,刘氏宗族这些人都是一些见利忘义,吃里扒外的小人,刘备对他们自然看轻几分,

这会刘珖跟自己推心置腹,倒让刘备有点没反应过来。

还真跟计划里面的不一样啊……

“不知叔父属意何人。”

刘珖虽然因为畏惧李进而唯唯诺诺,但在刘氏宗族中可是说一不二的人物,

他的见识不错,听刘备请教,他略略组织了一下语言,肃然道:

“前些日子我在村中游走,猛地见到一人,竟是一位旧识,

和他稍稍攀谈,才知道他心灰意冷,竟抛弃军职,偷偷来了此处……”

“家父的旧部?”刘备脱口而出。

刘珖脸上一阵尴尬,苦笑道:

“旧部倒是谈不上,其人乃玄菟人,姓徐名荣,

当年鲜卑入寇,欲把幽州截成东西两段,这徐荣当年就做了屯将,随军参战,和元广相识,两人倒是相谈甚欢。”

“徐荣本欲战后元广授了官职,便找人活动来投奔他,不料……

哎,都是我等贪功冒进,害惨了元广。”

呃,是那个徐荣吗?此人原来还有这样一番故事。

那日公孙瓒征兵之后,刘备就一直想找个机会跟徐荣这个奇怪的家伙谈谈,

可因为诸事繁忙,刘备竟把此事忘掉,听刘珖举荐,才猛地想起此事。

“县丞我又何尝不想做?”刘珖苦笑道,

“可我心知自己本领微末,管这一县之地尚可,可玄德是做大事的人,岂能在此一地踟蹰?

这徐荣当年颇为元广所重,本事必胜我十倍,

他远来此地,若是冷落了,只怕是耽误了玄德的大事。”

刘珖以退为进,刘备对他的态度倒是多了几分改观,他恭敬地向刘珖拱手行礼,道:

“多谢叔父指点。”

刘珖看刘备一脸真诚,心中又是一热,喟然道:

“玄德,吾当年对不起汝父多矣,此刻当为汝竭尽心力。

不谈天命,咱们……终究是一家人啊!”

·

刘备和刘珖携手从祠堂走出,缓缓别过,算是正式宣告刘弘一脉回归了刘氏宗族,

和几位同辈兄弟一一寒暄后,刘备决定不再停留,今天就去寻找徐荣。

张飞听说当天那个自大的家伙居然是个大才,心中颇为不服,非要和刘备一起去看看这个叫徐荣的家伙是何模样。

冬日已到,幽州冷的离奇,为了减少燃料的消耗,大多数村民都在家里避风,

刘备找到徐荣寄住之处,见徐荣不在家,便询问四邻。

邻居告诉刘备,这徐荣一早就出门去地里给小麦浇水,现在还没有回来,

两人便赶紧朝田边去,果然远远望见徐荣蹲在田垄边,怔怔地看着麦地发呆,

水桶就放在他身边,水面已经结了薄薄的一层冰凌。

“刘备见过徐叔父。”

离徐荣五步远,刘备朝他恭敬行礼,

徐荣怔了怔,噌的一下站起来,看刘备的表情很是复杂。

“不才徐荣,当不起县尊一声叔父。”

徐荣今年三十二岁,虽然饱经风霜,面色黝黑,但看起来居然不比刘备大太多。

他声音略略有些沙哑,却是标准的雒阳官话。

“备方才听闻徐叔父居然是家父旧识,从前倒是失了礼数,还请叔父莫怪。”

徐荣漠然点点头,意兴阑珊地弯腰提起水桶,将一桶水随意泼在田里,

刘备看他提起那水桶时居然还有点费劲,这才相信当日他说自己战力不佳并非自谦。

徐荣把水桶放好,又缓缓蹲下,苦笑道:

“荣当年年少轻狂,口无遮拦,

只有元广公不以荣狂妄,与荣结交。”

“可惜啊……”

徐荣长长的叹了一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备欲尽家父之志,匡扶社稷,再兴大汉,

既得见徐叔父,还请叔父助我。”

徐荣打量着刘备,半天没说话。

张飞在一边早就忍耐不住,怒道:

“大哥,此人装腔作势,未必有大才,莫要理他。

你看他当日公孙瓒招兵时那火急火燎自大狂妄的模样,现在又故作深沉,跟你拿起腔调来。”

“姓徐的,俺告诉你,

你若愿意,就好生帮俺大哥做事,

若是不愿,趁早给个痛快话,这大冷天的你在作弄谁呢!”

刘备瞪了他一眼,道:

“三弟不得无礼,你若嫌冷,赶紧回家取暖去吧!”

张飞哼哼了两声,把头别到一边,却仍然用眼角的余光狠狠地瞪着徐荣。

徐荣并没有因为张飞的态度生气,他咧嘴一笑,道:

“我徐荣本事低微,若县尊不弃,自当为县尊谋事。但……”

他稍作停顿,似乎下定决心一般道:

“县尊,我想问你一句,这县令你想做多久?”

这算啥问题?

刘备一怔,顺口道:

“当保境安民,牧守一方,至于能做多久,当遵上谕。”

徐荣嘿了一声,道:

“上谕?嘿,难道县尊不想做天子吗?”

徐荣欠揍的表情让张飞非常不满,

他撸起袖子就要跳起来去揍徐荣,刘备赶紧死死拉住他,道:“三弟你若再闹,休怪我不念兄弟之情!”

“大哥,这厮分明是在戏弄你,最是欠打不过,

待我打的他给你跪地求饶,看他还敢不敢阴阳怪气。”

刘备废了好大力气才让张飞冷静下来,心中对徐荣也多少有几分不满。

但他终究是强行忍住了心头的种种不满,他和徐荣四目对视,一字一句的道:

“若是别人问我,我当然说不敢有此念,

但若是徐叔父问我,此地也并无外人,我可以畅所欲言。”

“没错,我想当天子。”

“大哥慎言!”

张飞佩服刘备,当然觉得刘备有做天子的潜能,

但这种话落在外人的耳里却难免闯出祸事,他不敢相信平素谨慎的刘备居然如此坦然对徐荣说出这种话来。

就算姓刘,说这话也是要杀头的啊。

“做天子之后呢?”

刘备摇摇头,真诚地道:“我若侥幸登临至尊,当牢记今日初心。”

“不说做的多好,但求让这大汉子民不再受虏寇袭虐之苦。”

徐荣脸上这才露出几分正色,他非但没有耻笑刘备,反而恭敬地俯下身子,缓缓跪在冰冷的土地上。

“卑下徐荣,愿为玄德公驱策,万死不辞,

若有反叛之念,甘愿刀兵加身!”

呃?

张飞直接愣住了。

“大哥啊,此人定是个小人,故作狂士之态,然后又生怕你反悔,立刻下拜,这种人用不得啊!”

刘备之前听李进说,刘弘当年的旧识中有不少人对大汉已经心灰意冷,有的甚至竟起了毁灭大汉的念头,

姜黑属于心灰意冷,不问世事的那种,

而徐荣就是一心想改朝换代,起码拖着长沙定王一脉去死为刘弘报仇的那路人。

哎,父亲留下了不少的财产,却也留下了不少的麻烦,

只希望我刘备能控制好这些忠肝义胆的汉子,让他们这会能人尽其才,和我一起,把大汉推到更好的方向。

天子啊……

刘备之前在心中想了很久,这次还是第一次亲口说出来。

天人的历史上,自己当过一回皇帝,做的并不成功,也许还比较失败,

但这次,我有天书,有父亲的旧部,再加上两位忠肝义胆的兄弟,

我从现在开始积蓄力量,定能比历史上的自己做的更好。

我坚信,一定可以!

第84章 桌椅

“话说,大哥,你这是又在做什么东西啊?”

朝廷的使者还在路上,刘备也没有闲着,开始亲自动手,制作一些生活能用得着的东西。

《军地两用人才之友》在最后的古代发明篇中记载了据说改变时代的“四大发明”,有指南针、印刷术、火药和造纸,

这四项技能都让刘备看的直流口水,可偏偏书上却只是粗略介绍,并没有仔细讲述这四大发明是如何制法,火药倒是说了成分,但也没有仔细说明制法,真按上面说的估计什么也搞不出来。

于是,刘备决定先从最简单开始做起,给自己搞点能改善现在生活的东西。

比如说,这本书的木工篇详细讲述了如何制造桌椅,这种神奇的东西让刘备看的不禁为之一振。

好东西啊!

说干就干,刘备自己动手,开始打造椅子,等做好之后,就把张飞和徐荣叫到自己家中试坐,

张飞高大雄壮的椅子小心翼翼地坐在椅子上,还生怕自己的力气过人,把大哥的发明一下坐坏,

可没想到坐在上面,椅子四条纤细的木腿居然托住了张飞巨大的身体,坐在上面晃都没晃。

“哟,还真的坐住了!”

刘备是按照图上的太师椅形制打造,张飞可以靠在椅背上,双手放在扶手上,比跪在坐席上不知道快活了多少倍,不用像跪坐一样挺直腰板,实在轻松。

徐荣也连连点头,并不见怪。

在他看来,刘备有天人所授,能做出一些天人的东西一点也不稀奇,

等张飞起身,他也老实不客气的上去坐了一阵,道:

“当真不错,只是这东西不易携带,军旅之中,还不甚方便。”

刘备笑道:“军旅之中,胡床(现在的马扎)也不比坐席难以携带,

有这些坐具,大战间隙可以好生修养一下双腿,岂不美哉。”

他一边说,一边在地上画出凳子、圈椅的模样,

“这坐具模样万千,日后可以推而广之,若是太平盛世,家家户户也可以用这种东西了。”

先秦的时候,大家都是穿袍子,里面没有内饰,大家都必须恭恭敬敬的跪坐在地,

若是踞坐,很容易就露出自己的敏感位置,贻笑大方。

荆轲刺秦王失败时,便是踞坐狂野的大骂秦王,估计给秦王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到了汉代,大家终于推出了一种类似现代相扑裤的遮羞布,不过这也是穷人才穿,大多数的赵老爷是根本不屑,而是穿一种没有裆的袴——

前面严严实实,后面门户大开,若不是外面还要袍子罩着,一定会非常辣眼睛。

到了汉末,檀石槐屡屡入侵,大家发现他们的袴前后都封住,骑马不容易磨到某些部位,所以才如此猖狂,于是也纷纷模仿,总算摆脱了千年开裆裤的残酷现实。

现在刘备发明了凳子椅子,终于渐渐解放了双腿——

他每天跑十公里,虽然已经逐渐适应,但是跪坐久了,膝盖和双腿还是疼的离奇,

他生怕这样会留下隐患,所以赶紧抢先做出这样的东西,终于可以悠闲地坐在上面,翘起二郎腿。

椅子有了,桌子自然也安排上了,

刘备、张飞、徐荣三人坐在桌子四角,顿时感觉这样的围坐拉近了不少距离,吃饭时也不用费力地弯腰夹菜,这天人小小的改动,真是奇妙无穷。

刘备把已经做好的椅子送给张飞和徐荣,两人欢喜而去,自己则继续弄了点木材,继续沉迷手工之中。

大概是因为从小练起,刘备的手艺非常不错,他很快便掌握了天书上复杂的榫卯,铁锤敲敲打打,花了一整个上午的时间,又打造出了一张精致的圆凳。

“呼,可惜买不起名贵木材,不然可以做的更好。”

刘备抱起《军地两用人才之友》缓缓翻看,从家具制作篇看到了房屋门窗制作篇,他看的入迷,久久沉浸在天书勾画的美妙世界里,

他正幻想着住上天人那般用钢筋水泥搭建,又装有玻璃门窗的房屋是如何的快活,突然感觉有人正在旁边看着他。

他一抬头,眼前果然映出一张精致的娇美面孔,他呆了呆,惊道:

“甘娘子,怎么是你?”

来人正是甘瑶,她没有像上次一般一身白衣,而是换上了初见时那身淡青色的襦裙。

自从上次白鱼村分别之后,刘备再没见到甘瑶,这会见她感觉她娇小的身子似乎长高了几分,脸上也有了几分血色,

她轻轻朝刘备欠身行礼,微笑道:

“刘兄看天书入神,我也不敢打扰,只好在此等候,希望没有惊扰刘兄。”

惊扰是没惊扰,不过突然见到一个人站在自己面前,惊吓是真的。

刘备心里暗暗嘀咕,不由自主地往旁边靠了靠,却想起甘瑶大概率趁自己睡觉的时候多次潜入屋中偷阅天书,若是对自己有歹意,只怕自己早早就遭到毒手。

甘瑶瞥了一眼刘备手里的天书,微笑道:

“刘兄大义大勇,连大贤良师都佩服至极,

这次诛杀贼酋,全仗刘兄勇气,我只恨不能跟刘兄并肩而战……”

“等等等等……这,哎,这檀石槐明明是我二弟关羽所斩,为何所有功劳都往我一人身上堆积。”

刘备无奈地撇了撇嘴,道:“朝廷便算了,难道你们大贤良师也没有仔细说吗?”

“我等都是学武人,当时情景略略诉说,我便已经知晓如何。

若不是刘兄大义,以身为饵,关云长再悍勇也难以一击得手,

刘兄为大汉解脱这数十年来之强敌,一个小小的县令,实在是委屈刘兄了。”

“人贵知足啊。”刘备意味深长地道,“我刘备乡野妄人,若不是被人欺负到了脸上,也不会拼死反击。”

“对了,甘娘子这次来,只是为了叙叙旧吗?”

甘瑶轻轻摇头,苦笑道:“若只是叙旧,我也不用偷偷来此。”

她眨眨明媚的大眼,道:

“以后涿郡的太平道皆受我指派,以后烦请刘兄多多关照了。”

“你?”

刘备愕然,他这才想起来甘瑶的主业是太平道的仙姑,虽然她基本不相信张角兄弟的神神叨叨。

“恭喜……恭喜恭喜!”

看着刘备脸上言不由衷的表情,甘瑶微笑道:

“长话短说,相信我今天说的事情,刘兄会感兴趣。”

她随手捡起《军地两用人才之友》翻了翻,道:

“大贤良师最近又得到了两本天书,刘兄可知?”

刘备的瞳孔猛地放大,他想起李进说天人喜欢在每个地方藏匿三卷天书,自己只找到了《土法炼钢》,果然其他两卷落入了张角的手中。

“大贤良师的另外两本天书极其厉害,刘兄的三本天书虽然厉害,但若是近些年月和大贤良师为敌,只怕是万万不敌。”

“为何对我说这个?”

甘瑶沉默了一下,道:“我跟大贤良师说,是为了劝你投降,与太平道共谋大事,

可想想大贤良师也不会信,刘兄更不会随意屈服。”

“故此,刘兄便当是友人忠告,毕竟相识一场,我也不愿见刘兄不明不白埋骨荒野。”

“现在天书一一现世,大汉已然风雨飘摇,若刘兄真要补天,当真要加紧准备了。”

说着,甘瑶朝后一跃,身子又轻飘飘地飞了出去,

刘备下意识往前一步,只见甘瑶脚下飞快,顷刻便跑到门口,手上还顺带提走了刘备刚做好的那只凳子,只有那若有若无的声音随风而来。

“刘兄要千万小心袁绍和贾诩,莫要中了算计!”

第85章 升官

为啥每次有话不能说的清楚一点?

刘备在心里默默哀叹。

他心里对甘瑶还是颇为信任,心道这小娘哪里都好,就是说话每次都不肯说明白,实在是让人头疼。

不过,转念一想,她毕竟是太平道的重要成员,

若是什么事情都跟自己说的明明白白,岂不是直接和张角为敌,也是和她自己的理念冲突。

看着慢慢消失不见的倩影,刘备在心里虔诚祝祷,希望日后两人不要成为敌人才好。

他盘坐在地,开始慢慢思索甘瑶带来的信息。

第一,张角得到了《土法炼钢》之外的另外两卷天书,

如果真的跟母亲所说一般,每处藏有天书的地方天人都藏匿一件法宝,那法宝十有八九也落到了张角的手里。

第二,要小心提防袁绍和贾诩。

袁绍倒是见过一面,他虽然是个世家子弟,却不自傲、不狂妄,说话谦恭有礼而不显卑微,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自信的气质,

言语中,他频频将自己封为英雄豪杰,尽管刘备心中一再告诉自己他只是有意吹捧,但听着心里还是莫名畅怀。

如果他也是敌人,到让刘备稍微有点不开心了。

贾诩……

噫,这个人是谁?

刘备写好了举荐徐荣和韩当的书信,叫人去送给吕虔,自己则在家中练武、看书、等待朝廷的使者,日子也算过得悠闲。

又过了十来天,朝廷的使者终于姗姗来迟,

看到这使者,刘备不禁笑出了声,使者也哈哈大笑,

~两人缓缓走过来,相对行礼,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一别多日,玄德风采更胜往昔了啊。”

“建公兄也是容光焕发,显然好事不断。”

“哎,折煞我也,还不是沾了玄德的光。”

这人正是之前冒充曹操的司马防。

他这会身穿了一件宽大的貂皮大袄,把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如同一个地主老财一般,

他身体肥硕高大,套上这件貂皮远远望去还有不少人把他当成了黑熊怪,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

上次司马防从涿县灰溜溜地逃走,逃去蓟县寻找援兵,

可他前脚刚到,后脚就传来消息说涿县守军大破贼众,阵斩贼酋檀石槐,而且……

他居然在报功请赏的名单里看到了司马防的名字……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是曹操和自己以及太守吕虔、县令公孙瓒早有谋划,用故意纵容鲜卑的走狗为祸,

等他们行踪暴露,再雇佣义士刘备、关羽、张飞三人以雷霆手段出击,一举拔出这个为祸许久、给大汉带来了无数灾祸的鲜卑带恶人。

吕虔和公孙瓒吹得连他们自己都信了,曹操和司马防却没有这么厚的脸皮,

两人回到雒阳一合计,觉得贪天功为己有确实是有够恶心,

于是两人商议一番,决定让司马防争取下这个当使者的机会,然后看看能不能给刘备提供一点力所能及的帮助。

“咳,玄德啊,我们司马家这次受你恩惠,

别的给不了太多,我和孟德凑了粟、菽三百车,

另有腊肉十车、绢五百匹、钱八百万等来年开春,我再带工匠来帮你修建府衙——

哦,对了,我还给你带了丝袍一件、马车一架,若是还短了些什么,只管说便是。”

这么多,狗大户啊!

刘备在心中暗暗咋舌。

穷怕了的刘备连家里的几只耗子在哪都能历数的清清楚楚,

就算是做家主的叔父刘珖,也绝不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绢,别说长途跋涉送来这么多车米、肉。

涿县遭逢一把大火,不少百姓流离失所,

朝廷虽然有心支援,可总不能动用北边的军粮,从南边冀州的府库调粮食来,只怕一路层层盘剥,到了涿县的地界要少大半,

现在有了这么多车粮食,总算暂时缓解了燃眉之急,

刘备心里感激之余,又感慨这些世家豪门的底蕴强大。

这还只是一部分小小的谢礼,一半是感谢刘备的帮助,一半是为了让刘备这个宗亲不要胡言乱语。

可以想象,这些世家豪门自己的积蓄有多少,几个大型世家联合,甚至能打起一场小型的战役,怪不得连汉家天子也要想办法笼络他们。

司马防按程序宣达了对刘备的任命,而公孙瓒早就迫不及待要去蓟县撒欢,

听说司马防来了,赶紧派人把二人接到县中,取来美酒,一边喝一边和刘备办理交接。

公孙瓒最近怠工了许久,一颗心都扑在北地,攒下了一堆的政务,县丞和县尉两人也消极怠工,导致整个涿县几乎处于一片大乱的状态,

在路上居然还有人试图抢劫刘备的车马,好在程普挺身而出,率领白马义从很快杀退了那些愚蠢至极的劫匪,不然刘备被这些人劫掠这就闹了大笑话。

“伯圭兄,你也真……哎……”

刘备对公孙瓒十分无语,但公孙瓒装傻充愣,频频跟刘备劝酒,让刘备也说不出什么,只能一杯接一杯跟公孙瓒、司马防一起畅饮,

三人吹牛吹到半夜,公孙瓒开心之余喝的酩酊大醉,刘备借如厕之机起身,冲程普招招手,

程普看左右无人,也快步过来,朝刘备拱手行礼。

刘备慌忙摆手制止,道:

“德谋与我,当不必如此客气,

前几日的书信我已经收到,若是事情有变,不如跟伯圭请辞,留在涿县吧!”

前几日程普偷偷派人给刘备送信,说公孙瓒这次招兵之后,和太平道似乎牵扯更甚,甚至请来太平道众人给白马义从施符水、讲气功,现在白马义从上下都洋溢着玄学的氛围,

特别是刘备的小弟牵招更是深深沉迷其中,他沉默寡言,却经常学着张梁把一口锅扣在自己头上,号称能接收到宇宙的神秘信号。

周围的一群人都这样,可把程普吓得浑身哆嗦,忍不住跟刘备吐槽。

看着这好端端的汉子吓成这样,刘备也很无语,

横竖他现在已经略略有了点地位,有跟公孙瓒平等交流的身份,他决心就算惹公孙瓒不开心也得把程普要回来。

没想到程普果决地摇摇头,道:

“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在公孙手下稍待——

白马义从被这太平道控制,他日若是玄德公与太平道为敌,我也可以早早知晓,以防玄德公没了准备。”

程普如此大义,刘备心中感动不已,不禁长叹道:

“备本事平庸,哪当得兄厚爱如此。他日若有成大事之时,定不忘德谋今日之恩!”

两人正聊着,只听司马防闷雷般的声音隆隆响起。

“玄德,玄德,你可在?”

司马防的声音洪亮,就算压低声音,依然如闷雷般滚滚吓人,

程普飞身逃离,刘备抓紧整整衣衫迎上去,道:

“耽搁了些时日,倒是让建公兄看了笑话。”

司马防摆摆手,道:

“我不妨碍,是朝廷又派人给我送来一封书信,让我转交给玄德。”

“呃,什么书信?”

司马防前脚刚走,后脚又来了书信,难道是天子反悔,又不想让刘备当这个县令了?

刘备一头雾水的从司马防手上接过书信,走到廊下借着烛火看了看,发现这居然是天子写给自己的私人书信。

“搞什么鬼,这东西直接叫司马防一起捎来不就好了。”

刘备嘟囔着往下看,刚看了几行字,不禁咦了一声,一双手都开始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

第86章 陆城亭侯

大汉天子刘宏亲笔写就的这封书信倒是没有谈什么家国大义,社稷民心,反而如一个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一般跟刘备聊起了家常。

他称呼刘备为弟,在信上吐槽自己自从当了天子,简直是被锁在了雒阳,邙山已经是他活动的极限范围,再不能像当年当解渎亭侯时那般自在逍遥。

笔锋一转,他又提起现在雒阳风波诡谲,

那些清流朝臣借清议之名屡屡生事,自己开党锢都阻挡不了,又不好把他们都杀了,

偏偏周围的汉室宗亲又都跟这些外人一条心,有爵位有封地的宗亲往往和这些宗族世家走的很近,让天子也只能仪仗外戚和宦官才能勉强维持生活这样子。

他还随手挑拨了一下刘备和朝臣的关系,声言之前那个县尉就是众臣横挑鼻子竖挑眼,害的刘备连这个小官都没有当上,

这次天子心里清楚肯定是刘备大发神威取胜,又被这些人分润了不少好处,实在是可恶至极,

天子这是力排众议,才勉为其难给刘备封了个县令。

天子的意思很明确,刘备这个贫贱出身的汉室宗亲很不错,已经进入了天子的法眼里,

若是日后能做到不跟那些清流一起厮混,天子更满意。

若是能成为天子手上的利剑,跟这些清流为敌……

靠,笔杆子在那些清流的手中,要是跟他们为敌,还不是被编排的臭名昭著,最后遗臭万年?

刘备心里恶寒,继续往下看,只见天子又在纸上写道。

“此信阅后,当在司马建公面前焚烧,信上所提之事,你细细思量,在说给司马建公听。”

“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刘备往下看,居然见信上写了一个刘字。

还是简体字!

刘备如同被当头一记闪电击中,眼前一片眩晕。

刘?不是劉!

天子怎么会认识这个字!

劉根据从甲骨文中的造字法来看,应该是一个正在持刀宰杀动物的人,引申为杀戮。

而简体字的刘一边文一边武,哪有丝毫杀戮的气息?

天子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字?

“天子信上所问,不知玄德能否解答?”

刘备的简体字最近跟李进学来,已经学通了大半,可他乍见这天书文字,心中惴惴,一时竟然不知道如何开口。

果如母亲所料,父亲当年遗失的两本天书,都在天子那里吗?

不然他怎么会认得这个字。

他写这东西,是观看天书时遇到了久久难解的东西,还是想试探一番,看看我母子还有没有天书?

冷风阵阵,刘备却大汗淋漓,如坐蒸锅一般。

“玄德,玄德?”

司马防只听送信人说这信上天子有个疑惑请教刘备,若是刘备能解答,则让司马防回雒阳之后亲口告诉天子,

他并不知道上面具体写了些什么,见刘备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开口询问。

刘备定定神,大脑开始疯狂运作。

不管是天子遇到艰难之事,还是故意试探我,都说明天书就在他的手里,

父母当年认识天子,我认得这天书文字也是正常,我若说不认识,估计天子都不信。

现在天子微微露出招揽之意,应该不会又突然因为天书的事情惦记上了我,想要寻我母子的麻烦。

他之前抱怨说自己身边孤立无援,只能依靠外戚和宦官,其他的宗亲反而围绕在清流的周围,

看来他问我此事,一是想看看我是不是对他赤诚一片,

二便是想借这书信交流的机会,和我这个还算有用的宗亲建立一些联系。

若是我认得上面的文字,他便可以时不时给我写信,让我帮他解答阅读天书时的疑惑,

若我能坦诚诉说,天子应该会更加信任我,他也能在外戚和宦官之外再找到一个可以拉拢的选项。

对,这也是看看天子手上的天书到底写了些什么的好机会啊。

想到这,刘备精神一振,恭敬地答道:

“天子在信上问我一字,烦请建公兄转告天子,这个字是一个‘刘’字,就是天子之‘刘’!”

“刘?”

司马防不知道这两人在猜什么谜语,还是忠诚地念了一遍缓缓记下,

刘备在司马防的注视下,把那封书信靠近烛火,慢慢点燃。

很快,火苗吞噬了书信,片刻就烧成了一片纸灰,一阵风过,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司马防满意的点点头,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

没完了啊!

“其实刚才天子是叫快马送来了两封信,使者告诉我,若是玄德能解答第一封信上的内容,就给你第二封信。”

这天子还真是有意思。

刘备腹诽了一阵,还是恭敬地接过信拆开,又把书信拿到烛火前仔细观看,

这一看,刘备顿感鼻子一酸,一阵雾气转瞬间铺满了自己的双眸。

他记起母亲不喜欢自己哭泣,强压着心头翻江倒海的辛酸,几乎是又哭又笑,一字一句地念道:

“臣闻延熹九年,大司农、护匈奴中郎将张奂征鲜卑、乌桓,

有宗亲刘弘元广,锐身赴难,身率一军讨不臣,斩贼颇众,张奂以之为能。

又查弘乃陆城亭侯之后,请复弘爵以振宗室之威,慑宵小之魄。”

“臣司马防叩首。”

司马防闭眼听着,听见最后突然冒出了自己的名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去,瞪着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刘备,艰难地道:

“我……我什么……”

愣了半天,司马防猛地一拍脑门,尴尬地笑了笑,道:

“哈哈哈,哈哈哈,哦哦,果然是我写的奏疏,请……请复元广公之爵,

哎,年纪大了,竟把此事忘了,若不是天子提醒……我,哈哈哈哈!”

陆城亭侯!

自从当年刘贞坐酎金失侯,陆城亭侯这个名字就已经湮没在了历史的记忆之中,

而现在,这个封号终于重新回到了刘氏一族的头上!

司马防虽然硬着头皮说这奏章是自己书写,但刘备又不傻,他已经知道了其中之意。

自己为天子解答了天书文字,足以证明自己没有因天书之事对天子少了忠心,

而天子也投桃报李,终于在十四年后,承认了当年刘弘奋勇杀敌的功劳!

十四年了!

刘弘背负巫蛊的骂名已经有足足十四载,

而现在,天子终于准备替他翻案,承认他当年为国而战的壮烈功勋了!

“多谢司马公仗义执言。”

刘备的感谢让司马防脸上一僵。

他嚅嗫着说不出话,却又不得不为天子背上这个黑锅。

天子要证明,自己为刘弘恢复名誉是因为有忠贞之士察觉到了刘弘当年的功劳,

而不是因为刘备愿意帮自己解答天书!

“玄德啊,天子会还令尊名誉的。”

他不知道如何宽慰,只能不住的重复这句话。

刘弘奋战杀敌有功,恢复陆城亭侯的爵位,

他只有一个儿子,刘备显然可以继承这个光荣的爵位,

他缓缓吸了口气,平视着司马防,看的司马防浑身别扭,目光躲到了一边。

“家父之事,有劳了。”

司马防重重点点头,心中也涌起一股热血,

他伸出宽大的手,把胸膛拍的砰砰作响,道:

“令尊英雄,不可受辱,某当竭尽全力。”

第87章 董卓的野心

河东郡的治所安邑已经下起了漫天的大雪,

皑皑白雪中,不少贫家子流离失所,饥寒交迫,尽力藏在枯柴和稻草组成的杂物堆中瑟瑟发抖,

而在华贵的太守府中,几个身穿狐裘的锦袍贵人却兴致盎然,各个悠然抬头,欣赏着铅灰色的天空里不断落下的白精灵。

好一片银装素裹的安乐世界。

高大肥硕的董卓一身黑红相间的锦袍,腰间老老实实裹着狐裘,满脸针扎般的胡子沾满了美酒和肉汁,

他面前正放着一个泥炉,火焰的炙烤下,炉中的青绿色的美酒发出一阵阵醉人的香气,光是闻着就让人飘飘欲仙。

“杨兄,多饮一些。”

董卓豪放地笑了笑,用油腻腻的手掌抓起一块鹿肉放进一个枯瘦老者的盘中,喜气洋洋的道:

“眼看元日将近,来年还要请杨兄与诸公多多扶持才是。”

董卓手下众将齐声应道:“唯太守之命是从。”

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捞到跟董卓一起痛饮吃肉的机会,院中的董卓麾下吏卒都迎着北风,恭恭敬敬站在大雪里,任由鹅毛般的大雪把自己变得如雪人一般。

这些人中,甚至包括董卓的女婿牛辅。

他闷闷地看了杨动一眼,终究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这个老头子这些日子展现出的绝世武功已经深深折服了这个好斗不休的猛士,再不敢和他争吵。

更可怕的是,这个老头子能看懂天书!

一个一脸邪气,冰冷阴沉的文士静悄悄地坐在董卓的身边,跟董卓肉山般的身体相比,这位文士瘦小的宛如一根静静插在那里的竹竿,

他也端起酒杯,嬉笑着朝杨动敬酒,道:

“杨兄请了。”

杨动心里不知道盘算些什么,他低头用刀飞快的切开几块鹿肉,嚼在嘴里,又咕嘟咕嘟喝下几口已经变凉的美酒,这才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道:

“仲颖、文和二位如此客气,老朽实在惶恐。”

那位文士正是不久之前投靠董卓的谋士贾诩,此人乃凉州人士,早年便举孝廉入仕,在雒阳担任郎官,

光和二年,也就是一年前,这位郎官突然自称水土不服,主动辞官不做回家。

雒阳最不缺的就是当官的人,贾诩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顶上了他的位置,没有人关心这个小官去了哪里,

更不会有人想到,他居然偷偷来到了河东,做了太守董卓的门下宾客。

虽然依旧是白身,但在董卓手下,也只有他贾诩一人可以和董卓密谈论道,通宵达旦畅饮不停。

董卓笑呵呵地看了一眼贾诩,又看了一眼埋头吃肉的杨动,热情地道:

“某得二位襄助,又得天书,真乃天助我也,

他日若能安汉兴刘,讨平四方叛逆,皆两位贵人之功也。”

尽管周围都是董卓的亲信,董卓依旧言语恳切虔诚,全无半分高高在上的架子,还颇为感怀地道:

“某昔年从然明将军征,不避箭矢刀枪,以身搏虎狼,亦难入天子之青眼,

只给那袁家做了几年掾吏,方有今日之位。”

董卓为了抢夺天书,已经事实上跟袁家翻脸,

虽然袁隗很快写信表示是袁术无礼在先,让董卓不要介怀,董卓也表示自己绝无对袁家不恭的意思,更没听说过天书这种无稽之谈,

但很快,双方就开始了第一波交锋。

朝中的不少清流参董卓目无法纪,拥兵自重颇有反心,

更也有人明言,说董卓拿到传说中的天书,势必有不臣之念,需天兵绞杀。

董卓也不是泥捏的,几天后,他便突袭了几个准备出边的商旅,从他们浩浩荡荡的马车中搜索到了大量的铁器和盐巴,

河东的几个大户也一反常态主动跳出来跟袁家为难,攻讦前次袁术来河东恣肆枉为,手下颇有杀烧抢掠之事。

双方的明争暗斗依然在继续,而董卓似乎对此浑然不以为意,

他依然谈笑自如,还经常外出打猎,将猎来的鹿赏给手下的儿郎。

杨动一边吃,一边主动举起酒杯给董卓敬酒,他一边细细品着肉食,一边皱眉道:

“仲颖,那天书你看懂几成了?”

董卓随意摆摆手,让手下人各自去饮酒吃肉,自己慢慢朝杨动靠拢几分,道:

“已经看得七七八八,只是那火器实在摸不到头绪,倒是让杨兄见笑了。”

杨动沉默了片刻,道:

“那火器乃是天人摧城拔寨的第一利器,我等肉体凡胎,自然难以掌握,

不过,想来七八分,已经足够天下无敌。”

董卓重重地点点头,压抑不住心头的兴奋,又转头向贾诩道:

“文和,西凉之事,可准备妥帖?”

贾诩微微一笑,道:

“董公放心,再坚持些时日,只要明年暮春,最迟入秋,便可助董公脱离牢笼。”

董卓强压住心头的兴奋,缓缓点头,

他从宽大的袖中取出那本被自己贴肉珍藏的天书,缓缓放在地上,一只大手轻轻放在上面,

片刻后,他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也不知千载之后的历史,会如何评定我等。”

“无论如何,跟天人原本知晓的历史,肯定会千差万别了。”

这本书正是《古代兵器史》,米黄色的封面上如浓墨般写就“古代兵器史”几个大字,里面洋洋洒洒从上古商周到清末武器一一道来,图画结合文字,看的董卓目瞪口呆。

原来大汉并非天人相授,他会被一个叫三国的时代取代,那个三国的时代似乎很短,之后又会被晋取代,再然后……

又是漫长的岁月。

董卓在上面看到了许多自己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神兵利器,

有青龙偃月刀,有陌刀,有长得像扫帚一样的狼筅,还有被称为火器的恐怖武器。

“古代兵器史……

也就是说,这些东西,都是天人所谓古时之物,甚至包括我等难以企及之火器……”

董卓抚摸着书页,感慨良多。

他这一阵子,找了几个心腹工匠开始仿制书上的神兵,

可别的能做,这火器却只能做个图形,工匠想破头也想不明白,这种东西为何能杀敌,而且还能杀万人。

“真的可以。”

感慨之中,董卓已经渐渐带了几分醉意。

他抚摸着书上火器的图形,眼神逐渐变得迷离。

“当年刘弘手上的法宝,想来就是天人的火器,

嘿,只是远比这书上厉害就是了。”

“这火器虽然战无不胜,万夫莫敌,但总有一个弱点。”

“里面一种叫子弹的东西打完,它便全然无用。”

“十四年了啊……当年元广公只重火器,不重刀枪,遭小人算计,却无力抵抗,

当日我热血上头,为元广公出头,反而险些落得身死人手的下场,嘿,真是……真是……”

董卓一边说,一边连连摇头,似乎彻底陷入了十四年前金戈铁马的大战和天书密密麻麻的神兵之中难以自拔,

杨动举起酒杯,嘴角微微扬起一丝冷笑,

他轻轻呷了一口酒,却正好看见贾诩嘴角的冷笑刚刚消失,如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继续饮酒吃肉。

“对了,马镫做出来了吗?”

“些许小物,自然早就做好。”

“先不许给众将装备,等举大事时再用。”

董卓说着,又瞥了一眼杨动。

“手臂录也该用上了。”他对着空气说。

杨动放下酒杯,从牙缝里缓缓挤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声音道:

“仲颖放心,明日我就取来。”

第88章 绝户毒计

刘备走马上任算是彻底断绝了袁弘最后的侥幸,

这位曾经跟刘备爆发过激烈冲突的老年县尉早就收拾好了行装,在刘备上任的当天匆匆溜走,直奔雒阳而去。

袁弘家本是颍川商贾,一把年纪了才费劲力气买到了一个县尉,

他来的时候车马众多,离开的时候却只有十来个游侠保卫,心中自然不可能甘心。

“可恶,都是这个刘备,此人狼子野心,竟勾结反贼,欲亡我大汉,

不成,等回了雒阳,我一定要上下活动,与刘备不死不休。”

他已经想好,这后半生就算一直碌碌无为,也不能让刘备好受——

他攀附的汝南袁家嫡子袁术可不是个善茬,只要自己舍得用钱,舍得活动,袁术一定会为自己出头。

想到袁术护短的性格,袁弘的嘴角微微上扬。

“嘿,让尔先猖狂一时,让你见识一番四世三公的厉害。”

想到此处,袁弘不禁开心地哼哼起来,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他刚刚小憩了片刻,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袁弘恼怒地打开小窗,扭头朝后看去,只见一匹漆黑的奔马扬起一片沙尘,马上一个披头散发的骑士嚣张的挥动着马鞭,嚣张地冲自己的方向冲来。

“有贼人,快,快列阵!”袁弘惊慌地道。

他雇佣来的十几个游侠连忙各自手持兵器护在车前严阵以待,

他心道这骑士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总不能一瞬间就把自己这十几人都挑了。

那个骑士策马快速奔来,等靠近了,众游侠才发现他用墨把脸画的如鬼魅一般,

咧嘴一笑,甚是恐怖,

他口中不住嚷嚷着“闪开”,那滚滚沙尘呛得周围的游侠喘不过气来,纷纷指着那骑士破口大骂。

“尔这凶狗,急着奔丧去吗?”

“汝这破家儿,敢不敢留下吃乃公一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马上的骑士极其嚣张的笑声随风而来,那些游侠各自大骂,骂的口干舌燥,这才作罢。

“袁公,是个蟊贼,我等上路吧!”

那骑士走远,几个游侠这才松了口气,开口朝袁弘询问,

可问了几声,车里居然没有半点声音,这时候才有人惊叫一声,道:

“不好,你……你们看,看那是什么!”

刚才那个疯癫的骑士策马而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他的身上,哪料马车后面居然飞来一支铁矛,直接贯穿了车厢!

众游侠赶紧打开车厢的布帘,这才发现车厢里已经是献血滚滚,那袁弘好端端地坐在原地,胸口被一支铁矛当胸穿透,

他瞪大眼睛,早就没了生息!

“不……不好啦,杀人了!”

“杀人了,杀人了,快去报官,快去报官!”

“报什么官,现在的县尊就是这……这袁老爷的仇敌,我等还是抓紧逃命去吧!”

·

周仓用温水洗掉脸上的墨汁,朝身边的韩当竖起一个大拇指,真诚地称赞道:

“义公,没想到你还有这个本事!”

韩当被人夸奖,脸上尽量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却依然得意的翘起了嘴角。

刘备给他下令,让他阻止袁弘离开,

周仓本来建议山寨出动百十个兄弟,强攻袁弘的车队,将他斩杀,

可韩当艺高人胆大,说咱们又不是山贼,哪用如此做派,只要稍稍有人配合,他便能保证取了袁弘的性命。

周仓起初还不信,架不住韩当一再要求,也只好配合。

韩当早早埋伏在路边,等待周仓策马吸引袁弘身边众游侠的注意力,韩当便立刻跳出,从后方朝车厢投去一矛。

这一下,当真石破天惊,力道和速度配合的完美无缺,而且对袁弘的位置判断的极其准确,一招就取了他的性命!

周仓自问自己绝对没法做到这点,不禁心中痒痒,道:

“义公兄,教我几招可好?”

韩当背过手去,自傲地一笑,风轻云淡地道:

“自然可也。”

·

韩当勇猛,徐荣也丝毫不差,

这个军旅出身的汉子在民政上也是一把好手,虽然官身还没到,无法以县丞的身份掌管仓、狱,却依然忠实的帮刘备梳理好了涿县目前的存粮情况和县中的法度。

他把整理好的东西送到刘备面前,刘备这才知道公孙瓒给自己留下了多大的一个烂摊子。

公孙瓒当县令的时候频频偷用县中的米粮养兵,再把大量的谷糠掺在粮仓里,导致刘备接过粮仓的时候,账面上应该有的粮食都变成了一堆根本没用的稻壳,喂牛马才凑活,

人吃……

非得引来民愤不成。

至于县内的大牢则因为鲜卑的一把大火,导致里面的犯人尽数逃走,

公孙瓒本来就对治安没什么兴趣,现在大灾之后的涿县到处都是泼皮横行,匪霸肆虐,

还有人组织乱民公开抢掠官仓,连徐荣在来的路上都差点遭到围攻。

“看来,这缺粮还不是那最要紧的问题了。”

徐荣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道:

“县尊准备如何动手。”

刘备盘算片刻,道:

“再过几日,算了,就是明日,

我等在县中施粥,周济百姓,到时候烦劳徐叔准备些棍棒,我等也好从容应付。”

张飞不明白施粥和棍棒有什么关系,更搞不懂为什么大哥刚才说不是缺粮的问题,却仍想着要施粥。

不过他知道自己的思虑素来不足,跟着大哥走总是没错。

徐荣倒是有点意外,他静默片刻,道:

“县尊果有此心?”

刘备重重点点头,道:

“昔年高祖进咸阳用仁,是因为天下苦秦久矣,

而今涿县大乱,不在苛法,而在民间,

若不用重点,只怕百姓困苦,滋生巫蛊、不臣之人。”

若是不用重点,只怕这个冬天都不好过去了。

刘备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当然直达自己将要面临什么,

任何年代,肯定都是达官贵人先滋事,升斗小民见他们无事才会纷纷效仿,

刘备如果奋起大棒扫荡那些小贼,却不针对滋生祸患的根源下手,不过是按下葫芦浮起瓢,众人难以心服,肯定会继续大乱。

但要是对那些人下手,又无异于动摇自己的根基。

毕竟东汉这年代世族已经初见雏形,他们掌握了大量的生产资料,互相吹捧之下又缓缓形成一块铁饼,

动了他们的利益,明里暗里收拾你的手段不胜枚举,说不定这个冬天刘备都坚持不过去。

怎么办呢……

徐荣见刘备苦思冥想的样子,阴测测的笑道:

“县尊既然举荐我做个县丞,这种事就由我来谋划,

只是手段毒辣些,还请县尊……莫要责怪。”

“多毒辣?”刘备下意识的问。

“绝户的那种毒辣。”

第89章 稚子田豫

一片灰蒙蒙天空已经开始慢慢飘下雪花,

刘备叫人在涿县的街头支起几个窝棚,在里面支起几口大锅,把司马防送来的大米一袋袋搬出来,和一些谷糠混在一起,打出了施粥的旗号。

上次檀石槐带来的破坏依然清清楚楚呈现在涿县的大街小巷,

烧的焦黑的断壁残垣和一片片瓦砾中艰难求生的民众问道久违的米香,纷纷从藏身的茅草中钻出来,扶老携幼,步履蹒跚地顶着冷风,一步步一步步朝刘备的粥棚踱去。

寒风中的刘备打了个哆嗦,倒不是因为多冷,而是他居然感觉到了一股铺天盖地的死气,正在这座饱受蹂躏的小城中扩散。

这个冬天,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死在这寒风之中。

以前我人微言轻,可现在我是县令,我一定能想出办法,让他们……尽力活下去!

饥、大饥,这样的名词在史书中屡见不鲜,

那些亡者不过是史书上一个个冰冷的数字,没人会关心他们的姓名和诉求,

可在刘备面前的,却是一个个鲜活而渴望活下去的生命!

看着一双双麻木的眼睛中时不时透出的渴望,刘备深吸一口气,迎着寒风朗声道:

“各位父老,刘备在此施粥,每人一碗,绝不落空,

还请各位耐心等待,以来者先后为序。”

说着,他从锅里舀起一勺热粥,

那喷香的味道让不少人的脸上都带了几分期待。

粥很薄,而且还有一大半是米糠,但已经足以救回一个濒临冻死的生命,

这些流离失所的民众手持破碗,小心翼翼地接过,不住地点头谢恩,唯唯诺诺的吐出小心翼翼的话语,表达着心内对刘备的真实感恩。

“吃吧,吃吧,不要客气!”

看着这些扶老携幼的人可怜的模样,刘备不禁感觉鼻子有点发酸。

活下去,真是很难……

小时候自己虽然织席贩履日子艰苦,可也有宗族的照应,日子还算过得去,

这些百姓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老实巴交为大汉贡献税负徭役,

可终究是大汉的疏忽,让他们现在一个个陷于寒风,

但就算如此,看到朝廷来施粥,这些黔首还是第一时间表达了对大汉的谦恭和感恩,感谢大汉在这危难时给他们带来了活下去的希望。

一个面带风霜之色的妇人带着一个身材瘦小的稚子缓缓踱步到刘备的粥摊前,

她没有像那些民众一样急不可耐地将手上的碗伸向刘备,而是沙哑着嗓子试探着道:

“县尊在上,我等自渔阳而来,也能……也能……”

看得出,这个妇人很有修养,极少求人,到后来甚至说不出话来。

刘备赶紧果断的点点头,道:

“给,不,请这位夫人用粥。”

那个妇人感激的点点头,拉着膝边的稚子,道:

“孩儿,快谢过县尊。”

那个稚子眼巴巴地看着热粥,生怕刘备反悔不给母子二人,

他赶紧跪在地上,脆生生地道:

“草民谢过县尊。”

刘备叹息一声,伸手将他扶起,柔声道:

“小儿,你今日便留下与我一起施粥,替我等看管柴火,可好?”

“真的吗?”那稚子惊喜地道。

他虽然惊喜,可仍然没有忘记母亲教授的礼节,恭敬地朝刘备磕了几个头,才肯站起来。

刘备之前又没说只施粥给本地人,而且这两人自己不说,也没人知道他们是从外地来,足见两人都是颇有教养,跟一般的黔首不同。

渔阳……

哎,那是抵抗鲜卑的最前线,

檀石槐这些年屡屡入寇,经常走渔阳方向,这对母子,想必是遭了兵灾,才被迫逃来,想来也真是困苦至极。

粥棚里柴火熊熊,这稚子小心蹲坐在火边,小心喝了一口热粥,又把饭碗伸向母亲,道:

“母亲,孩儿已经吃饱,这些您用,莫要浪费了米粮。”

那个稚子看上去似乎比实际年龄更小一些,却展现了远比实际年龄更加成熟的一面,

他饥肠辘辘,却主动将热粥让给母亲,

甚至还怯生生地看着刘备,把母亲也让到炉火的一边坐下,

刘备冲那个稚子点点头,让他们母子两人一起坐在火边取暖。

“小郎君,敢问你高姓啊?”徐荣捧着一根木棍,悠闲地问。

那个稚子认真的答到:“我不姓高,我乃田氏,叫做田豫!”

徐荣笑着抚了抚他的小脑袋,道:

“好小子,我给你再盛一碗。”

田豫的眼中露出惊喜之色,可随即摇摇头,诚恳地道:

“县尊有令,一人一碗,

大叔为县吏,若是违法,岂能让众人心服?”

刘备眼睛一亮,顿觉这个少年虽然年幼,却教养不俗。

“田豫是吧,从今日起,若是腹中饥饿,都可以来县令府,

报上俺张飞张三爷的名号,能让你吃上肉食!”

田豫用力点点头,可随即又摇摇头,期待地道:

“我若是不要肉,可以把肉给母亲吗?”

小小年纪,便志小如此,当真让人肃然起敬。

刘备缓缓蹲在田豫面前,缓声道:

“好,肉食分给你,让你母子自用,可我有个条件。”

田豫小小的心脏不住地猛跳,心道这天下果然没有白吃的饭食。

“还请县尊吩咐。”

“从今以后,汝要跟随我念书,好生历练,以后为大汉效力,如何?”

田豫还没答话,徐荣已经干咳一声——这是刘备和徐荣制定的信号,

他这一咳嗽,刘备就知道,有人要来生事了。

果然,只见整齐的队伍被人两膀撞开,

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满脸坏笑,从后面挤过来,吓得那些饥肠辘辘的灾民都纷纷散开在一边。

“闻县尊施粥,特来讨要,先谢过县尊了。”

为首那人生的白白胖胖,满面红光,哪有半分饥馑之色,

他大摇大摆地走上来,用勺子在锅中用力搅动,搅地不少米浆散落在外面。

他笑呵呵的挑起一勺,又看了看在一边的米袋,脸色一沉,道:

“吾久闻县中小吏惯以次充好,良米之中夹杂谷糠来卖,

我还以为刘县尊汉室宗亲,定不屑此法,怎料县尊在这赈灾应急之时居然当众不法,竟把这谷糠和良米煮在一起给这百姓——

我大汉天子仁德,这赈灾济困调拨的良米,不知到了哪个蟊贼的私库中,还请刘县尊明查了!”

他这话说的铿锵有力,正气肃然,

身后的几个小吏打扮却泼皮模样的人也纷纷起哄,高呼刘县尊居然当街米糠掺杂,这东西根本不能给人食用。

刘备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个费劲表演的跳梁小丑,嘴角微微上扬。

终于来了啊。

若是不来,只怕他的棋不好下啊……

“不知是哪位贵人当面。”

升斗小民,便是泼皮恶霸也不敢当众顶撞县令,便是世家子,也要客气文雅,

似此人一般,十有八九是郡中有要职的属吏。

果然,那人倨傲地挺起胸膛,阴恻恻地道:

“吾乃本郡督邮公孙宿,见过刘公了。”

第91章 残暴

一阵惊呼之后,就是一阵久久的沉默,

众人看刘备宛如看到了一只喜怒无常的饿狼,这只饿狼有可能随便伤人——

但掀不起什么风浪。

督邮是谁?

是太守的亲信。

吕虔如何能当好、坐稳这个太守,靠的是亲信和大家族之间的层层媾和。

就是有一群督邮公孙宿这样的人为吕虔冲锋陷阵,揽收钱财,

他才能悠然自得地谈天说地,做一个高雅文士。

刘备这个刚刚上来的县令居然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直接对督邮下手,而且是这种不死不休的狠手!

要知道公孙宿可不是公孙瓒这种公孙家的旁门之子,而是公孙家正统嫡系的重要人物,未来甚至有可能攀到更高的位置!

“刘备,我要你命,我要你命啊!”

被踩到某个部位,公孙宿绝望的发出非人般的阵阵惨叫,

刘备充耳不闻,脚下又轻轻转动,疼的公孙宿直接白眼一翻,昏死过去。

他今天本就是来立威,既然得罪了,就不在乎往死里得罪。

“给我说,是谁让尔等来闹事。”

疯汉,疯汉啊!

这些小吏都是县中的泼皮,可他们欺负老实人在行,却哪里遇见过刘备这样不管不顾的猛人。

眼见刘备如此凶残,张飞和徐荣两人似乎也不是什么善类,几个泼皮受不住,终于有人色厉内荏地道:

“自是奉郡守之命,来此公干……

公等随意殴伤督邮,莫非欲反矣?”

刘备装作惊讶地一挑眉毛,道:

“居然是太守之命,噫,

我和太守素来亲善,此番能做县令,也全赖太守洪福。

莫不是我刘备这些日子诸事繁忙少了礼数,让太守厌烦?”

一个泼皮壮着胆子道:

“县尊,公可知郡守和督邮有亲?

公有今日之位,全赖郡守调度有方,逐走鲜卑,这才分润了些功劳于你。

公……嘿,汝今日不分青红皂白殴伤督邮,怕是早晚要遭郡守责罚,还不速速逃命去罢!”

刘备故作惶恐地点点头,略一沉吟,又把当时整治袁弘的手段拿出来,

他正色道:

“居然是郡守谕令,那便拿出来给刘备一观,总要让备死个明白才是。”

几个泼皮都是面色一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哪里拿得出什么谕令?

他们平日在县里横行惯了,从来就没把刘备放在心上,这次又哪会去找吕虔要什么谕令?

就算去了,吕虔肯定也不会给他们,让刘备有抓住自己痛脚的机会。

“那,那是朝廷公文,焉可随意给人查看?”

“大胆!”

张飞厉声爆喝,一双牛眼猛地瞪了起来。

张飞上次见刘备对付袁弘,已经学的有模有样,他不用刘备暗示,爆喝一声:

“大哥,我疑心此等人乃泼皮匪类,招摇撞骗,冒充郡守亲信——

这督邮十有八九也是假的。”

刘备恍然大悟,道:

“原来如此,若非三弟提醒,我几乎被这些人蒙蔽——兴达,汝以为该如何?”

徐荣阴测测地裂开嘴,满脸残酷的笑容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县尊,此事需谨慎,先仔细查探这些人怀中可否有郡守谕令,

若有,便登门致歉,若是没有……难道还留着此等匪类过年不成?”

刘备一拍手,道:

“兴达这才是老成持重之言,来人,给我仔细搜索这些人!”

“尔等莫要造次!”

几个泼皮忙不迭阻拦,可他们这才发现,刘备居然早有准备——

韩当一时还没到任,裴元绍等衙役却已经走马上任多时,

对付这些泼皮哪用张飞、徐荣动手,裴元绍早就扑上去,飞起一脚,用力踢翻一人,

他现在手下也有十几个跟班泼皮,个顶个的看热闹不怕事大,

他们呼啦啦的跟着扑上去,瞬间就把那些跟着公孙宿一起来的小吏各个按翻在地。

“仔细检查,莫要放过一处!”刘备沉稳的道。

裴元绍闻弦知雅艺,立刻按住手下的猎物,喝道:

“愣着干什么,把这些人都给我仔细剥了,莫要放过一处!”

“啊?”

那些泼皮本来不愿反抗,以免给刘备留下什么把柄,可没想到刘备居然要对他们下死手——

是真的死手!

“兄弟们,刘备想要咱们的命,跟他们拼了啊!”

一个泼皮放声大喊,想要跳起来反抗,裴元绍一时不慎,还被他推了一个趔趄,

可那个泼皮还没站起来,在一旁的张飞已经下手,

他本来站在一边看戏,没想到这些人还真敢还手,他一出手,便捏住一人的胳膊,

张飞手腕微微发力,众人都听见一声清脆的咔嚓声,随即就是响彻天地的惨叫。

“啊啊啊……”

张飞居然轻易扭断了一人的胳膊!那骨头折断,刺穿血肉,周围顿时都是一阵血腥的味道。

这恐怖的场面看的不少人甚至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刘备早早挡在田豫的面前,帮这少年挡住这血腥恐怖的场面。

众泼皮见张飞居然如此凶暴,各个瑟瑟发抖,哪里还敢抵抗,

张飞不屑地瞥了裴元绍一眼,丢了面子的裴元绍赶紧将功补过,更加凶残的把那些人一一按倒在地,顷刻间便把他们身上的衣服一一扯下!

“回县尊,这些人身上并无郡守的谕令,连一根竹简都没有!”

刘备严肃地点点头,冷峻的目光落在那些可怜的泼皮身上,更让他们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头到脚!

这天气本就冷的非常,刘备叫人剥了他们的衣服,就等于要了他们的半条命,

这些泼皮平日作威作福惯了,早就吓得手足无措屎尿齐飞,甚至各个放声大哭,再也没有刚才的半分嚣张,哭着求刘备饶命。

“假传郡守谕令、离间本官和上官的关系,实在是该死。”

刘备一挥手,道,“三弟,把这些人绑了游街,让大家都看看这些人是什么货色!”

“是!”张飞喜滋滋的领命。

“不!不行啊!”

这天寒地冻,再赤身游街,非要把这些人一一冻死不可,当下这帮泼皮哭嚎震天,嘴里不住的求饶,

若不是裴元绍等人拼命阻拦,甚至会出现这些人去抱刘备大腿的喜感画面。

徐荣见火候差不多了,阴笑道:“县尊,这些人或是被人蒙蔽,到不可赶尽杀绝啊!”

“哦?”刘备皱眉道,“从何说起啊?”

“这些人嘛,平素都是一些泼皮,哪敢和县尊为难?

定是这公孙宿借督邮之名抹黑郡守,寻这些泼皮为他助拳。”

徐荣这话说得全然不着边际,可刘备居然深深的点了点头,道:

“还真有此事?”

话说到这时候,所有人都听出刘备这是想把所有的黑锅都扣在公孙宿的头上,

几个泼皮都快冻得失去意识,眼看有一根救命稻草伸过来,赶紧纷纷道:

“正是正是,正是这公孙宿搬弄是非,才有今日之事!”

“草民正要告公孙宿不法,还请县尊明察!”

“是啊是啊,这公孙宿在县中不法已久,草民等都是被迫从贼,还望县尊明察啊!”

“草民要告这公孙宿与鲜卑贼勾结,争取确凿无可抵赖,还请县尊给我个立功的机会啊!”

刘备满意地点点头,见哪个肯举报公孙宿,就命令裴元绍把衣服还过去,

很快,在这些冻得瑟瑟发抖的泼皮指认下,之前还称霸一方的督邮公孙宿顿时成了罄竹难书的大奸大恶之人。

刘备满意地点点头,朝四面朗声道:

“这公孙宿竟如此胆大妄为,吾这便将其收入大牢之中,还请各位父老做个见证!”

“刘备乃我县本地乡人,既蒙天子圣恩牧民一方,绝不会纵容这目无法纪祸害乡里之人。”

“鲜卑贼害各位父老流离失所,困于寒风,乃县中守备失职,

今我刘备在此,定会平抑米价,恢复民生。

如今灾祸未平,尚有鲜卑细作活动,治民当用重典,

今在此与各位父老申明法度,若再有违法,休怪备不念同乡之谊了!”

第92章 打就打了

“休怪刘备不念同乡之谊了!”

众人这才知道,刘备今天是来立规矩的。

自鲜卑大乱之后,城中规矩便已经一塌糊涂。

公孙瓒出身低微,苦苦巴结世家,自然不会对世家说半个不字,

这些世家子弟得了公孙瓒的好处,却依然看不起这个武夫,自然愈发在县中横行无忌,胡作非为。

涿县大乱,米价飞涨,

这些人疯狂囤积居奇,甚至将朝廷本来就为数不多的救灾粮私分,只给刘备留下了一堆谷糠。

如果刘备上道,自可以跟这些世族分润些好处,成为他们的好友和代言人,在清流中的名声也会暴涨。

但没想到,刘备居然一上来就如此作为,这疯狂的举动让人一下明白,为什么他能冒死逆行,在乱军和大火之中袭杀檀石槐!

果然疯狂!

公孙宿等人胡作非为,依附他们的泼皮就更加肆意妄为,经常鱼肉乡里,欺压良善,

见他们一个个冻得涕泪横流,苦苦哀求的模样,众人都是心生快意,不少人甚至喊出了“县尊壮哉”。

刘备叫裴元绍负责维持秩序,再有插队,一律乱棍打出,

众人被刘备的决心感染,赶紧自觉地排好队,缓慢地向前靠近。

田豫睁大眼,不敢相信面前这个温文尔雅,对自己颇为关照的县令居然如此疯狂凶残,

他有点恐惧地往母亲身边靠了靠,

母亲温柔地把他抱在怀里,柔声道:

“无事的,孩儿莫怕。”

“母亲,这县尊为何如此凶暴不仁,

这督邮虽然狂傲不法,但申斥一顿也就是了,何必下如此狠手,这,这不是视人命如草芥吗?”

母亲怜爱的抚着田豫的头顶,道:

“县尊与人为善,心忧贫贱,绝非残暴不仁之士,

他心中定有后手算计,为这苍生黎民计,等你年长些,估计就晓得了。”

女子叹息着看着昏迷中的公孙宿,心道法度轻微,才让这些人肆意妄为不怕处罚,

现在终于有个人敢重拳出击,希望他不会遭到世家的报复才是。

刘备叫人录了那些泼皮的供状,让徐荣快马送去太守府,

他继续主持施粥,后面再也无人干扰,

虽然每个贫民只能吃一碗,但也足够让他们在寒冷中稍微恢复些力气。

让刘备唏嘘的是,排队的人中,不时有人咕咚一声躺倒在地,

有的是饿晕过去,有的是直接因寒暴毙,让刘备盛粥的手都不自觉的抖动起来。

张飞见不断有人倒下,亲自过去把几个孤弱老幼拉到前排,先给他们盛粥,

他看着这些人困顿至极又不住喃喃道谢的可怜模样,心中着实不是滋味。

“兄长,别施粥了,把粮草分给他们,让他们莫要在这风雪中煎熬了。”

“哎……”刘备叹了一声,“分,怎么分?”

“这兵灾过后,人人都极其困顿,我也只能救一个算一个。”

“这冒着风雪来求粥的,都是活不下去的人,还有勉强有些存米的没有上街。

咱们这些米粮太少,也只能先救这些快死的,若是都散了粮食,总有些人会趁机屯粮,

这寒冬如此难熬,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张飞默默无语,良久才狠狠地锤了锤自己的胸口,低声咒骂道:

“这天下怎么成了如此模样,

这些蠹虫做官,就算把天书送给他们研习,也未必愿救这天下百姓孤弱。”

刘备冷静地道:

“便是我做了天子,此事也非一时能扭转。

这些世家根深蒂固,总要有他们襄助,才能成就些大事。”

“那为何大哥还要跟他们为敌?”

“因为我只是需要他们襄助,不想做他们的仆役。

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咱们这大汉以儒立国,却偏的不着边际了。”

公孙宿被刘备一顿好打,又被孤零零的扔在街头,等吕虔闻讯赶来的时候,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

吕虔慌忙叫人把公孙宿抬起来,放进马车中,

见他昏迷不醒,面色铁青,不禁用力跺跺脚,快步走到刘备面前,指着刘备的鼻子刚想大骂,

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无奈的一声叹息。

“刘玄德啊刘玄德,你看你做的好事!”

“你骁勇能战,却怎地,怎地如此狂妄桀骜,

竟……竟把督邮打成这副模样!”

刘备惊讶地一挑眉毛,惶恐地道:

“卑下属实不知,此,此等还真是本郡督邮?”

“这哪有假!?你问问这些百姓有谁不识得!”

刘备愣了愣,道:

“此人身上并无印信,也无太守之谕令,一来便指责备贪渎府库存粮,收买人心而为不臣——

卑下放粮之事,之前已经和明府知会过,还以为督邮身为明府亲信必然知晓,

想来明府断不会跟卑下为难,谁知……”

“哎,一场误会啊!”

“你,哎呀……”

吕虔长长的叹了口气,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岁。

刘备之前就给吕虔汇报过要放粮赈济贫民的事情,而且用的是司马防刚送给他的粮食,

吕虔当时根本没有在意,心道刘备果然是第一次当官,还以为自己那点粮食能救全县,真是个带善人。

不过这样对他吕虔的名声也有利,他也懒得多管,让刘备自己去操持——

当一个优秀的太守,就是应该拿大放小,注重名声。

他也不是没想过公孙宿会去闹事——毕竟公孙家囤了不少的粮食,就等着吸一波人血。

可刘备身边护卫众多,檀石槐都能斩了,不怕公孙宿惹出大乱,

刘备一贯为人谦和懂事,想来也不会和公孙宿大打出手。

大家都是世族,一起分分粮食,让利益最大化还不是美滋滋?

可刘备居然……居然!

“玄德,汝告诉我,汝到底存了何等心思。”

“卑下忝居涿县令,当扶危济困,兴学重教,除此之外,并无他念。”

吕虔只感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他身形晃了晃,好不容易才定下神来,几乎是带着哭腔道:

“这公孙家盘踞幽州已久,汝师兄公孙伯圭也是其旁枝,

汝今番做出此等大事,只怕以后难以久立啊!”

这刘备,有时候很会做事,怎么有时候又如此愣头青,让吕虔实在难以接受。

刘备却毫不畏惧,淡然道:

“伯圭兄这个公孙跟涿郡公孙虽是同姓,却相距太远,并不出一宗,

伯圭兄亦深恨涿郡公孙不以其为宗族子弟,说不定听说我打了这厮,还要多多称赞我才是。”

“再者……”刘备压低声音,缓缓地道,“吾闻这涿郡公孙素来不法,以前伯圭兄在任难以压制,颇损明府清名。”

“如今新刺史到任,定要校验前次太守军功,若是让郭使君见了县中如此……”

咦,我怎么把这个忘了!

吕虔这才想起来,幽州的刺史换人,新刺史很快就要来上任,

尽管幽州刺史部并不在涿郡,但从雒阳来,必走此地。

到时候校验军功,吕虔还得让刘备多说自己几句好话才是。

吕虔本来混上太守,就没有继续往上爬的意愿,可刘备平白送了他一分军功,又让他有了点往上爬的指望。

还是得跟刘备处好关系才是啊。

第93章 联手

拉一派,打一派,是所有做官的不二妙法,也是刘备和徐荣早早制定的阳谋。

其实徐荣更擅长的是军略,怎奈刘备身边并没有内政型的人才,他徐荣也只好客串一把狗头军师,帮刘备稍稍处理一下这种阴谋算计不上台面的小事。

他们一开始制定的目标是打击县中的其他几个士族,特别是最近在疯狂屯粮却在幽州没什么根基的甄氏,

没想到师兄的远房亲戚居然来主动送死,刘备也只能笑纳了。

吕虔脸上阴晴不定,他看出刘备绝非是愣头青,却对他没啥信心,

也只能表示可以帮他稍稍周旋,其外的事情便不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要刘备自求多福。

“先给伯圭写封信,兴达,汝帮我送去蓟县吧!”

回到府衙,刘备第一时间给公孙瓒写了封信,陈述今天发生的事情,

他相信公孙瓒定然不会苛责自己,但他表面一定还要对自己表现出势不两立的态度,

不然也没法继续跟一帮远房亲戚混。

而自己主动写信,也能尽力减少公孙瓒的误会。

毕竟这个老大哥虽然给自己留下了一堆烂摊子,但是起码的照顾还是有的,

他前脚刚走自己就把他的远房亲戚揍个半死,也多少有点过意不去。

徐荣接令,又有点不放心刘备,

他之前和刘备制定的计划几乎跟全郡的士族为敌,难免引来这些人的疯狂反扑,

刘备却不以为意,让徐荣送信路上自己注意安全就好。

“大事也要一步一步慢慢做,说起来真是挺艰难的啊。”

送走徐荣,刘备站在门口缓缓地舒了口气。

说实在他不喜欢这么多的阴谋算计,搞这些还不如自己和两个结义兄弟一起上阵杀敌,

可浪潮之下,自己一个创业期的宗族也只能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

田豫母子跟随刘备回到县衙,刘备给这对母子安排了一个房间,

为了避嫌,他特意让两人住的离自己偏远些,让田豫的母亲负责照顾张飞的祖母吴氏。

田豫虽然年幼,可为人孝顺正直,

刘备决定教他些经文,再把天书上的东西拆开给他讲授一番,让他未来做自己的臂膀。

他心里隐隐觉得,这个小子似乎跟自己颇有缘分,也许天人所记录的那段历史里,自己和他也有点交集。

不过这么一想,自己是不是莫名又陷入了天人的框架算计里?

想到这,刘备赶紧疯狂把这些念头从脑袋里赶出去,

他现在越来越害怕那个天人在暗中安排自己的一切——就算他曾是父亲并肩作战的战友,但受人操作的滋味总不会那么好受。

而且据母亲和姜黑所说,那次大战之后,天人愤怒地背上父亲刘弘离开,从此不知所踪,

那原定要挖出来匡扶汉室的天书也一直没有动静,说不定他正在谋划着什么恐怖的奇谋算计。

哎,不要啊。

刘备看着漆黑的天空又陷入了惆怅。

在没有工业光的时代,到了夜里就是真·伸手不见五指,刘备披上衣服,缓缓走入院中。

他在等一个人。

入夜的涿县万籁俱寂,只有张飞有节奏的呼噜声昭示着生灵的存在,

刘备等了许久,感觉寒风快把自己的脸割破,只好无奈地转身,

可他才一转身,只见自己亮着烛火的屋中,圆凳上竟安静坐着一个白衣少女。

“我……”

这场面要是在千年后,非得把人吓出心脏病来不可,便是在现在,也把刘备吓得不轻。

他深吸几口气,才赶紧进屋,有把门小心关上,叹息道:

“甘娘子,汝……汝是何时来到?”

“县尊见召,自然早早就来了。”

甘瑶悠闲地坐在刘备自己打造的圆凳上,丝毫没有起身给县令行礼的觉悟。

她一双素手随意翻弄着刘备桌案上的简牍,嘴角忍耐不住,扬起一个恶作剧的笑容。

“妾身来的时候,正巧看到县尊在看天,

不敢打扰县尊雅兴,于是先来屋中——些许小事,想来县尊不会怪罪吧?”

我哪敢啊……

刘备苦笑一声,把手上的烛台也放下,正色道:

“甘娘子,备有一事相托?”

“县尊尽管吩咐便是。”

“我本来计划打甄氏,拉拢公孙氏,无奈今天公孙宿正好撞上,只好把这计划稍稍改变,

烦请甘娘子替我清点甄氏存粮所在和他们门下商号都存了多少米粮。”

甘瑶悠闲地把竹简卷起,微笑道:

“县尊对妾身倒是实话实说,也不怕妾身把此事公之于众,

让大家知道堂堂汉室宗亲、一县父母居然要靠太平道的妖道做事。”

太平道和刘备的关系现在比较微妙,双方既处于绝对的敌对状态,又暗中默契的互相合作。

张角将太平道的势力从涿郡大规模撤出,精锐武士向广宗、巨鹿靠拢,

只留下一小部分普通的信众由甘瑶统帅,小规模范围内还真变成了一个普通的邪教组织。

而张角也时常通过甘瑶和刘备交流一下学习天书的心得,前几天还给刘备写信恭喜他到任之余还讲了气功大道,让刘备哭笑不得。

“甘娘子断不会出卖刘备。”

刘备真诚地一笑,“这黔首百姓,倒有不少是太平道的子弟,

备经略涿县,少些子弟冻死,贵教才可壮大。”

“县尊这就说错了,我道是在灾年时才生根,

越是这些匪类不法,越有人愿投入我太平道中。”甘瑶一脸严肃地看着刘备。

两个人就这样你看我我看你了许久,甘瑶的脸率先绷不住,她感慨一声,道:

“好吧,其实我们也缺粮,

不用足下吩咐,我等早就打探好了几大世族的存粮所在。”

檀石槐这一把火把涿县折腾的不轻,张角就算把精锐留在涿郡,也养不起了,

甘瑶接任后,更是天天为了吃喝发愁,甚至起了组织民众打土豪抢粮食的念头。

“那些世族真是无耻非常,这又不是天灾之年,他们也吃不上,

我早就谈听清楚,他们将朝廷拨发的辎重一一囤起,

现在米价暴涨,几乎万钱一斛,再不让他们拿出些米粮,只怕要吃人肉了!”

刘备求甘瑶,甘瑶何尝不是想求刘备,

毕竟率众攻打豪门世家无异于造反,是下策中的下策,

若是刘备能想出别的高招,他们也不用如此。

“按我说的做,足以过这个冬日。”

刘备有点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这些豪门也不是都打死,不然非得引起大乱,

正好,可以利用这甄氏做一些文章。”

“妾身一女子,见识浅薄,愿听从县尊安排,”甘瑶叹息道,

“但愿县尊不负我。”

烛火之下,甘瑶精致的面孔光彩照人,白玉般的脸蛋似乎能反射那微小的光亮,将一间屋都照的通明,

刘备微微有些发懵,他不敢久瞧,怕被当成了登徒子,赶紧把头扭到一边,

甘瑶见刘备有点窘迫的模样,笑容更甚,

她伸手从袖中摸索一番,取出一样东西放在桌上,道:

“大贤良师让妾身给县尊带些东西。”

妾身妾身……记得以前甘瑶不这么自称啊?

刘备嘀咕着接过甘瑶手里张角送来的东西,拿在眼前看了一眼,不禁惊叫出来。

“这是……照片?”

第94章 伪君子

刘备看《十万个为什么》的时候知道天人发明了一种叫照相机的东西,

据说在里面装好胶卷,在合适的手段曝光之后就可以出现和眼睛所见的东西几乎一模一样的画面。

这是怎样的画家都不可能完成的壮举。

当时面对黑白的文字和图画,他很难感受照片的魅力,

而现在,他手上就莫名拿着一张,这怎让他不瞠目结舌。

张角的第二件法宝居然是这个!

要不是知道这是后世的发明,非得以为张角是真神仙下凡不可!

等一下,天书上这玩意需要用一定的手段才能“洗”出照片,

以留书的天人懒散的性格,应该不会把洗照片的步骤一步步说给张角,他是怎么弄出来的?

“大贤良师说这件法宝名曰‘拍立得’,是天人那边的最新发明,

只要拍下,很快就会出现照片,我只见过这次使用,当真是叹为观止。”甘瑶感慨地道。

唔,原来是时代变了,天人的那几本天书也有很厚重的时代特色,

从上面的出版日期看应该相差了几十年的时光,

几十年……

不同于现代一直停滞不前的种种技术,未来竟然是如此模样吗?

刘备感慨了许久,这才仔细端详照片的内容。

张角看来是第一次使用这种叫拍立得的东西,拍出来的画面有点模糊,

但刘备依然能看出,这是一本书。

不对,好像是一本小册。

难道这是把他的天书拍给我炫耀?张角应该不会这么无聊吧?

“睁开眼睛仔细看了看,爷穿越成功了,哇哈哈!”

这本书上的文字大小不一,跟天书上那种整齐划一的文字有些不同,但一看也不是毛笔写就,想来是天人随身携带的天笔。

“不仅爷自己穿越成功,连我的行李也都完完整整的带过来了,

壮丽的三国时代,我来了!”

“爷为了这次穿越真是煞费苦心,从某宝上买了一堆天书,还搞来几把小口径,就等着在这发光发热,

嘿嘿,等爷在这搞出工业革命,瞬间就能走向人生巅峰,到时候爷的名字也能青史流传了!”

“我们姜家祖训代代相传,让他日若是有扭转时空之力,一定要回到这个年代,助刘备一臂之力,再造大汉。”

“我呸,凭啥,

老子费九牛二虎之力,抛下我的吃鸡和抖音,就是来这帮刘备这个伪君子?”

“哎,也不知道我祖宗是怎么回事,

明明这辈子都没有见过刘备,为啥拼死到最后一刻都想着复兴大汉,还连带给我们这些当晚辈的制定了这么难的任务。”

“以爷的智慧,定是这个伟大时代的主角,

嗯,我一定要当个大反派,跟董卓一样,把十八路诸侯按在地上虐,几大美女也全都收入囊中。”

“到时候估计我祖宗也出生了,再去天水看看这个老顽固,

跟他说一声时代变了,嘿嘿……”

“哎,看三国的时候就这点不明白,

刘备的龟儿子都投降了,为啥我祖宗就是不降,等见了,我一定要问问他老人家。”

照片上只有这些字,可传来的信息量却震得刘备一阵头晕目眩。

这,这定是那个天人刚刚来到这个时代时留下的笔记!

这,这怎么会这样!

刘备看着笔记上清晰的“伪君子”三个字,一时竟有些站立不住,

一股委屈发自肺腑,让他几乎要流下眼泪来。

伪君子?为什么说我是伪君子?

我刘备做了什么,要被天人如此鄙夷,甚至……

甘瑶看了刘备失魂落魄的模样,嫣然一笑,她柔声道:

“县尊何必烦恼,这天人言语轻佻,倒不一定是发自肺腑之言。

倒是刘兄居然是天命所归有名有姓之大人物,当真让妾身万万没有想到。”

她微微朝刘备欠身行礼,正色道:

“这天人的祖宗从没有见过刘兄,却愿意为刘兄奋战到底,甚至命令千载之后自己的子孙也为刘兄奋战,

这份执念,当真是让人心生佩服!”

想来他姜家祖上有一位赤胆忠心的汉臣,曾为大汉战斗到了最后时刻,而且决不投降,

这天人刚刚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还存着想做一番大事,向在这个时代还没出生的自己祖宗炫耀一番这个已经改变的时代……

然后呢?

刘备傻愣愣地看着甘瑶,甘瑶摇摇头,无奈地道:

“别看我,这是大贤良师差人送给我的,

妾身刚得到此物时也震撼非常,不明白大贤良师的意图所在。”

“妾身只知道这笔记是跟天书一起被大贤良师发现,大贤良师阅后感慨不已,把此笔记贴身珍藏。”

“大贤良师智慧广大,非我等可以查探,

想必县尊也是智谋深远之人,若是知道什么,还请不吝赐教。”

我知道啥啊……

这个张角,怪不得他的态度突然变成了这样,还有一搭没一搭的给我写信谈天,

想必这笔记后面还记载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所以才让他的频频给自己讲些气功之类有的没的,

见自己不感兴趣,才甩出了这个大杀器。

好想知道后面写的是什么啊……

甘瑶同情的看着刘备,两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刘兄,夜已深,妾身要先告辞,”

她见刘备仍是一副苦思冥想的痛苦模样,忍不住道,

“今世之事,跟天人所知定然大不相同,

君子也好,伪君子也罢,只要足下记住眼前种种,皆能青史所载,但求所做不愧于心便万事大吉。”

“瑶未曾读书,不知天命,却知道自古万民如草芥,名士皆昂首高谈国事,似刘兄般俯首心念世人的却寥寥无几。”

“妾身真心盼望,有朝一日刘兄能登临至尊,

只是但愿到时刘兄初心不改,仍能爱民如子,就算只是表面的作伪也好。”

刘备刚刚回过神来,只见甘瑶轻轻踏步,身形又飞快的飘了出去,

他快步追到门口,看着逐渐消失在黑暗中的少女,轻声呼唤道:

“一定!”

·

甘瑶离开的时候并没有拿走桌上的照片,刘备拿起这照片反复端详,各种荒谬的感觉在心中生根发芽。

他甚至想着,自己要是从此归隐山林不问世事,不知道天人的历史又会往哪个方向走,

不过,他不敢赌啊……

这个天人,后来是为什么跟父亲如此投缘,两人还成了好友,他带着父亲离开之后,又去了哪里?

该不会现在他还在何处观察这一切,为了祖宗的遗命,或者为了某些可怕的执念?

哎,算了算了,先顾好眼前的事情再说,

让这张照片一打岔,刘备几乎忘掉了他之前的种种谋划,赶紧在心里又把种种重新计算一番,这才打了个哈欠,准备休息。

他耳边突然听见一阵细碎的脚步,还以为甘瑶突然回来,

一抬头,只见田豫端着一盏烛火,怯生生地站在门口,和刘备四目相对,

他赶紧跪倒在地,道:

“打扰县尊休息。”

刘备见他一手拿着烛台,另一手拿着一根木棍,显然是听到了声响,谨慎地靠近查看。

“阿豫,此间无要紧事,你且回去休息吧。”刘备温和地道。

田豫哦了一声,缓缓站起来,见刘备似乎一脸惆怅,壮着胆子道:

“县尊莫怕,这天道在民,公道在心,

县尊敬天爱民,定有天人福泽护佑,这公孙氏定然不敢为难县尊。”

这小子……

田豫幼小的心思里,还以为刘备是白日打了公孙宿,现在正愁眉苦脸盘算怎么办,所以才出言安慰。

刘备苦笑一下,道:

“阿豫快快长大,他日助我成事。”

田豫重重点头,道:“他日田豫年长,定报县尊今日之恩!”

第95章 缘分

公孙宿是涿县公孙家的重要人物,他莫名遭到刘备的暴打顿时让整个家中陷入一片大乱,

家中主事的老人冒着寒风,星夜便聚在一起,准备商量一番如何为公孙宿讨回公道。

“这个刘备,实在太猖狂,

宿儿乃一郡督邮,他居然当街下如此毒手,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愤怒地声音里明显夹着一点点的恐惧,

他是经过世面的人,不相信这新任县令是个纯粹的疯子,甚至已经从里面闻到了一点阴谋的味道。

“我听说这个刘备悍勇非常,辣手无情。

还是白身时便在村边以妖术斩杀太平道百人,后来斩了檀石槐,更得天子青眼,

我料其脾气凶暴,定无容人之量,不如缓缓图之,令他在县中难以立足,以天威杀他!”

又一个宿老盘算了片刻,还想往好的方面设想了一番。

若刘备并无阴谋,只是因为脾气暴躁跟公孙宿发生冲突,那便好对付极了。

一个粗鄙武夫做了县令,县中的世族联合起来叫他处处受制,到时候让他寸步难行,

等时间久了,他那暴躁脾气控制不住,再惹出些祸患,天子定然勃然大怒,说不定直接要了他的性命。

“呸,何必要忍这些时日?

咱们家在此已有三代,颇有锐士投效,

我观那刘备也没有多少护卫,只要我等召集心腹死士,趁夜偷袭,定能杀他个片甲不留,好……

呃,我说的哪里不对?”

这口出狂言的是公孙宿的同父异母兄弟公孙苌,平素和公孙宿关系最好,最是好勇斗狠,

他昨天见公孙宿身负重伤,若不是家里的几个长辈拦着,他这会就已经杀进去找刘备寻仇了!

“休要猖狂!”

满头白发的公孙家家主叹了口气,疲惫地道:

“那刘备骁勇,多有游侠投靠,

他敢在乱军之中突袭檀石槐,又有巫蛊法宝傍身,

汝这小儿去了,怕不是引他耻笑!”

“再说,尔等皆不知当年刘弘之事吗?”

刘弘的事情颇为隐秘,直到今日都是一股谜团,

涿郡中大多数人只是听说当年有人胆大妄为,在和鲜卑的大战之中借来巫蛊之法,结果遭到反噬,下场凄惨,

那位已经满头白发的家主轻轻摇摇头,道:

“宿儿的仇不能不报,否则我公孙家还如何在县中与高士共语?”

“但谁敢再给我呈匹夫之勇,休怪我把他打出家门——”

“先给伯圭写信,说明此事,再去郡守处喊冤。”

“再派几人去雒阳家里的世交叔伯那里陈明此状,便是不能斩杀这刘备,总不可让他继续在县中为官。

他这新官上任再被革职,怕是无颜在这世间苟活。”

老家主这才是老成持重之言,连刚才喊打喊杀的公孙苌听得都连连点头,赶紧自告奋勇去写信联系雒阳亲友,准备发动舆论的攻势让刘备好看。

打打杀杀不是世家,讲究手段才是世家的动作。

公孙家一家都在想象刘备现在是应该如何惶惶不可终日,可让他们有点意外的是,这时候的刘备不仅没有如临大敌一样缩在府中,反而,他开始主动拜访县中的其他几个世家。

“你说县令来了?”

涿郡甄家和冀州无极县的甄家同出一支,而且更加豪奢,这些年来没少和鲜卑做些盐铁刀剑的生意,积攒了泼天的财富,

虽然少了些底蕴了气度,但也足够和其他世族平起平坐。

甄达今年四十岁,两鬓微白,可丝毫没有破坏他的优雅和气度,反而给他平静的面容多增加了几分睿智的韵味,

他背着手沉思片刻,咧嘴一笑,道:

“富贵来也,快开中门,好好迎接县尊。”

他昨日听说刘备当街暴打公孙宿后,就预感刘备可能要在其他世族中另选一家结盟,

拉一派打一派,以防止世家联合起来让他这个县令不好做。

众世族中,外地迁来根基还不是很牢靠的甄家是最好的合作对象,刘备一定是抱着这样的念头。

“嘿,公孙家的老东西,

前任县令在时耀武扬威,还敢和我相争……

嘿,现在汉室宗亲都来求我了。”

“这刘备自知自己惹上了泼天大事,定要苦苦求我,

到时候我稍稍矜持,再慢慢答应,他定对我百般感激,到时候这富贵自然滚滚来。”

幽州的地形呈东西走向,非常狭长,最东能到后世天降伟人的根据地,很容易被鲜卑入侵的铁骑切断辎重补给的通路,

所以东汉王朝将大量的战略物资都放在涿县,以防鲜卑同时对代郡、渔阳、右北平等地发动攻击时辎重难以调拨——

甄达早就眼红了这泼天的生意,正想跟县令搭上线,

现在刘备上门,他岂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他早早令人洒扫庭除,中门大开,

他换上一身绫罗新衣,带着两个儿子一起迎立在门口。

果然等了没多久,刘备带着张飞、裴元绍等人冒着寒风步行而来,

不远处,韩当和周仓率领几个游侠身着便装暗自跟随保护,防止公孙家真雇来几个死士直扑刘备。

刘备远远望见甄达站在门口,一颗心终于缓缓落下。

他最担心的就是几个世族同气连枝,联手和自己为难,

这样自己找不到破绽,反而不好施展手段,

有人动了贪念,后面的事情就可是顺水推舟慢慢施为,

“这个甄达到底贪了多少粮食啊?”张飞在一边低声嘟囔。

“嘘,莫要做声,

一会儿见了他要客气些——

他定以为我们是要求他,我们越是客气小心,他越看不出什么破绽。”

之前朝廷的赈济还没下来,众世家已经纷纷出钱重贿,从公孙瓒手里把这些救命钱粮弄到自己家里等待饥荒起时高价售卖,

甄家虽然不是最有钱的,却是最舍得掏钱的,

公孙瓒正好想攒一笔军费跑路,两人一拍即合,大量的粮食便滚滚进入了甄家的府库,甚至有人说他们囤了一半以上的米粮!

“大哥,我是觉得公孙瓒这个人不仅贪婪,还没什么远见,

他有手段把米粮弄出去,为何不自己用作军粮,这寒冬腊月的,粮食可比钱要紧的多。

怪不得程普看不起他……”

张飞说的也有道理,刘备定定神,朝张飞露出一个看上去很猥琐的笑容。

“这样跟伯圭像吗?”

“呃,有点……”

“那就好。”

·

并州的冷风吹得关羽高大的身子几乎站立不住,

他没有携带自己那把招摇的大刀,只在袖中藏了一把短刀护身,

这一路上,已经斩杀了不少山贼,留下了赫赫凶名。

“怎么这一路的盗匪越来越多。”

关羽烦闷地嘟囔了几声,见天色越来越暗,似乎要下雪,赶紧紧了紧身上的狼皮,抓紧赶路。

深山里草木尽枯万花凋零,只有几只野狼有秩序地跟在关羽的身后,准备等这个赶路人疲惫时扑上去饱餐一顿,

可关羽浑然不惧,甚至已经琢磨好晚上应该吃那只狼来下酒。

他打开随身的酒葫芦,美酒沁香扑鼻,让他更添了几分精神,

那几只野狼似乎也闻到了美酒的沁香,开始躁动起来,

关羽冷笑一声,缓缓跌坐在地上,

几只野狼果然以为关羽已经挨不住寒风摔倒,先警惕地立了一阵,然后蜷起身子,缓缓靠近。

五步,四步,三步……

关羽在心中默念。

以他的绝世刀法,这四五只野狼根本没什么威胁,只要他们靠近,就都是自己的盘中美餐。

野狼饿极了,它发出一声悠长的狼嚎,猛地朝关羽扑来,

关羽丹凤眼微睁,下意识的弹起身子,锋利的尖刀在空中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直扑野狼头顶!

呜……

野狼发出一声惨叫,立刻倒毙在地,可这一下却不是关羽的杰作。

不知道从哪飞来的羽箭,在野狼扑出的一瞬贯穿了狼头——

不,是从狼的眼睛里射入,又从另一边的眼睛里射出,结果了这畜生,却没有弄坏他的毛皮!

好射术!

关羽抬起头来,只见不远处一个瘦小而飘逸十足的身影朝自己略略点头,分明是跟自己分别已久的师父杨动!

“师父!您怎么在此处?”

杨动负手而立,并没有携带弓弩,

而他身边赫然立着一个身高八尺,腰带十围,满脸针扎般胡子的巨汉。

那巨汉手上拿着一把大弓,正笑吟吟的看着关羽,

见关羽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哈哈笑道:“倒是某多事,原来杨兄高徒是存着杀狼的念头!”

他说话声音带着一股豪气,笑起来则声如巨雷,隔着数丈都听得关羽耳边嗡嗡响。

司马防?为何他会在这里?

“师父,司马公,为何公等会在此处?”

杨动略一皱眉,道:

“什么司马公,这位是河东太守董卓。”

关羽咦了一声,快步走上前,

这才发现那人虽然和司马防生的颇为相似,却是彪悍十足,浑身透着一股冲天的豪杰霸气,与儒雅温和的司马防如一个身子灌入不同灵魂的两个人。

董卓听见司马防几个字,脸上表情微变,却仍是微笑着拍拍自己的肚皮。

“莫在风中久立,能在这遇上便是缘分,走,喝酒去!”

第96章 一大堆钱

甄达白面长髯,儒雅不凡,笑起来谦和随意,大有士子风流的模样。

颜值虽然比不上大帅哥公孙瓒,但跟袁绍也不遑多让,

总之他和刘备站在一起,更像个自信满满大权在握的高位文士,

而刘备和张飞加在一起则完美符合了大族跟班的模样。

“县尊百忙之中,辛苦来临,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甄达谦和地道。

张飞看他的模样,怎么也想不到此人居然连赈济粮都要贪,心道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以为都是长的司马防那模样的人才会贪婪无度。

裴元绍在门口护卫,甄达把刘备张飞两人请入家中,呈上美酒款待,又叫人去准备饭食,说什么都要留刘备张飞二人在家中用饭。

刘备也是丝毫不谦让,他微笑着感慨了一声,道:

“备自幼孤苦,哪品过如此好酒,想必甄公家宴定然美味无穷……”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开玩笑道:

“吾生平最是好吃天下美食,怕是备此番用了甄公的家宴,久久难忘,

日后不能日日品尝,当要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了!”

刘备毫不掩饰自己笑里的贪婪,让甄达心中暗骂他不要脸,不过这样的人啊……

嘿嘿,我喜欢。

他呷了一口酒,缓缓地道:

“甄某也是好美食之人,故从济南国请来一疱者,

若这庖者的手段县尊还满意,我便吩咐这疱者去县尊府上服侍便是。”

“呵呵,我家中那些锅灶倒是齐备,但只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来了!

甄达眼睛一亮,不禁笑容更甚。

刘备这话可谓是露骨至极,连张飞都能听懂他话音里的意思,甄达又如何不懂?

“呵呵,这有何难,有何需要甄某之处,甄某自当效劳。”

刘备心领神会,两人接下来岔开话题,开始聊起了《汉书》,

不得不说甄达还是很有世族的文化底蕴,起码在《汉书》的理解上比刘备高了一个层面,

尤其是聊到《食货志》——刘备甚至怀疑甄达是不是把《食货志》整本书都背过,两人聊起此篇时他从先秦管仲、孔丘一路聊到王莽,对经济之法倒还真的颇有见解,听得刘备眼睛发亮,差点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了。

“当年武帝铸三官钱而平天下,

到了王莽时,那贼子又倒行逆施,变法制、造大钱,以致天下大乱,

幸得圣朝光武帝在上,重兴汉室,方解万民于倒悬。”

刘备从小读得是圣贤书,对货币和经济的认识颇为不足,

这会听甄达旁征博引讲起历代经济政策的得失,不禁如痴如醉。

用了午饭,两人又东拉西扯,进入清谈模式,

期间甄达一直想探听刘备今天来的用意——总不会就是来跟自己吹牛打屁,聊聊《汉书》——

可刘备在一开始很激进的暗示之后反而冷静下来,和甄达谈的都是朝中一些不咸不淡的趣事:

比如董卓和袁家互相攻讦、蔡邕的女儿年纪轻轻就能下笔万言、天子提拔何皇后那个屠户出身的哥哥做官贻笑大方等等,

这些不咸不淡的事每件听在甄达耳朵里都别有深意,让他琢磨的绞尽脑汁,满头大汗,

好在刘备也不是什么恶魔,见把甄达折磨的差不多了,便把身边已经昏昏欲睡的张飞唤醒,两人告辞回家。

“这,这便要走吗?”

没有得到进一步暗示的甄达有点失望,不过他随即想到这毕竟是和刘备第一次见面,想必刘备也不敢全盘托付,倒也是个谨慎人,

他叫人给刘备拿些礼物,刘备一概收下,

等两人走到门口,刘备突然停下,有点惊诧地看着甄达的脸,

甄达被刘备看的很是莫名其妙,心虚地一笑,道:

“县尊这是?”

刘备回过神来,尴尬地道:

“没什么没什么,谢过甄公款待,备先告辞。”

他又压低声音道:

“你我一见如故,若是有小人寻些麻烦,尽管来府衙中寻我,

若是我不在,寻我三弟也是一样。”

什么跟什么啊?

甄达被刘备的哑谜弄得一头雾水,只能憨笑着从刘备离开。

忠诚的裴元绍一直守在门口,见刘备和张飞出来,给在远处守卫的韩当等人做了个手势,众人才鱼贯退去。

甄达看着刘备和张飞交头接耳慢慢离开,心里不禁更是好奇。

从刚才跟刘备的接触中,他能看出刘备此人虽然读书不多,却绝不是做事不计后果的疯汉,

他敢当街殴打督邮,十有八九是有别的谋划,

难道他早早就想着和公孙家翻脸,可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他刚当上县令,根基不深,又下此狠手,

难道就不怕自己以后在县中寸步难行,这政令出不去府衙吗?

唔,实在是纠结啊……

“三弟,汝有没有觉得,我像个伪君子啊?”

“大哥何出此言,这甄达倒是自诩君子,可这大灾之下,他又哪里拿出粒米救这百姓,

大哥倒是惦念着这郡中百姓,又不是想把粮食装进自家府库。”

“若是伪君子都是如此,那飞也愿意跟着这伪君子厮混!”

张飞的话让刘备顿时豁然开朗,从昨晚就一直纠结的伪君子阴霾终于在头顶散开。

不知道天人的历史上我都做了些什么,但我刘备现在坚持本心,一件件事做下去,

就算被人骂成伪君子,也终有人能理解我。

他转头给裴元绍使了个眼色,裴元绍心领神会。

裴元绍和徐荣是一起从北边来投奔刘备的,

这厮泼皮无赖出身,积习难改,被张飞暴打了几顿之后,总算稍稍改观,但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送刘备和张飞回府之后,裴元绍便偷偷从后门溜出来,

见四处无人,便轻轻吹了个口哨,顿时便有几个泼皮不知道从何处钻出来,嬉皮笑脸地迎了上去。

“大哥今日公事竟繁忙如此,到让兄弟们苦等了啊!”

“那是~”裴元绍得意地紧了紧身上的袍服,

“今日我和县尊去了甄氏府上,县尊心情大好,赏了我些钱——

闲话少说,今日我运若长虹,定杀的尔等片甲不留。”

几个泼皮纷纷叫好,簇拥着裴元绍一起往赌坊的方向走去。

虽然裴元绍是外地人,不久才来涿县,可凭借着天生的泼皮气质和给县尊当跟班的高贵身份,三五天就笼络了一帮小弟,

他闲来无事就喜欢去赌坊试几把手气,

虽然输得多,却赌品极好,从不赖账,更是让人欢喜非常,一群闲汉天天等着他就要跟他赌。

果然赌注一下,裴元绍又被杀的稀里哗啦,

可他最近跟随刘备,也着实有了不少积蓄,居然毫不畏惧继续下注,倒也赢回来几个大子。

当然,赢回来一点是为了更好的输下去,

裴元绍接下来的运气没有丝毫的改观,赌到后面,他索性大举压上,把自己所有的钱都排出来,豪气地道:

“再开最后一把,若是还输,爷便要回去做公,尔等自己玩着便是。”

坐庄的那个泼皮嘿嘿笑道:

“裴爷大气的很,便是输光,几天之内便能赚回,哪在意这小钱。”

赌坊内的众泼皮附和着哈哈大笑,裴元绍心中得意,也拍拍案牍,道:

“少废话,快给爷开!爷还是压大!”

那庄家正要动手,旁边一个人挤进来,沉声道:

“这把裴爷必胜无疑。”

那庄家见了来人,不禁面色一僵,手都略略有些颤抖,那人咧嘴一笑,道:

“怎么,难道我便猜不得?”

“不不不,这位大爷一表人才,定然猜的极准!”

果如那人所言,这一把开出来的果然是大,

裴元绍大举压上果然收获颇丰,一下就赚回了之前赔的所有钱,

裴元绍兴奋地双目赤红,不住的拍着地面,又把钱数出几个压了上去,

而那人又在旁边指导裴元绍压小,果然开出来的又是小。

这下裴元绍更是激动地一蹦三尺高,他也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一直在赌坊大举压上,直到赌的众人纷纷落荒而逃,才狂笑着把一堆小山高的铜钱搂进自己的怀里,侧脸枕在上面,陶醉地道:

“发了发了,我裴元绍也有今日,实在是爽快之极了!”

那个指点裴元绍下注的人脸色微微有点难看,但他还是保持了之前的风度,道:

“些许小钱,如何能称发达?”

“嘿,不少,这钱总不是大风能刮来,

我积少成多,他日盖几间屋舍,取几房婆娘,都指望这些钱了。”

那人嘿了一声,道:

“若是如此,我这还有一桩富贵,不知道裴爷又没有胆听听。”

裴元绍脸色一沉,哼道:

“好啊,我倒以为汝好心帮我,原来又是来给我下套。

嘿,定是叫我和县尊为难,或是叫我打听县尊做些什么,告于汝等,是不是?”

“呃……”

那人没想到裴元绍这个赌棍居然一下子就拆穿了自己的念头,

见裴元绍就要起身离开,他一把抓住裴元绍的手腕,道:

“裴爷可知我姓甚名谁?”

“我特么管你姓甚名谁?”

“呵呵,吾名公孙苌……”

“呃……”裴元绍倒吸一口凉气,“公孙家的小崽子?”

公孙苌冷哼一声,道:

“今日和裴爷投缘,我便好心劝裴爷一句——

足下好不容易赌回这么多钱财,只怕不易用得啊!”

“为何,这钱乃我靠本事赢来,为何就用不得?”

“因为我。”公孙苌阴测测地道,

“先不说裴爷这钱是不是凭本事赢来,单单是让县尊知晓裴爷和我公孙苌一起厮混,还拿回这么多钱,不知会如何考量。”

“我去你马。”

裴元绍弹簧一样跳起来,喝道:

“好家伙,还敢给乃翁下套?

这钱我不要了,给我滚远些!”

他把钱一把推出,可看着那小山一样的铜钱在自己面前轰然倒塌,裴元绍竟忍不住伸手过去扶了一把。

这可是……一大堆钱啊!

第97章 外援(求推荐票)

之后的几天,刘备开始发动自己手上能动用的一切资源为恢复涿县的民生而努力。

檀石槐的破坏造成了县中大批房屋损坏,刘备变卖公孙瓒赠送的玉璧、珠宝,购置了不少木材和茅草,帮居无定所的民众搭建简易的过冬避难所,

那些壮劳力也被他组织起来,以工代赈,

出力多的除了能喝道热腾腾的米粥,还能在午饭吃到几块肉食。

“肯给县尊出力的,一天三顿,不说管饱,总饿不着!”周仓粗着嗓门在冷风里咆哮,

他凶神恶煞的长相吓得不少人不敢靠近,但他身边锅灶里缓缓冒着热气的米粥可不作假,

尽管周仓模样唬人,还是有人靠了上去,

甚至还有几个衣衫褴褛冻得面色发紫的少女冲周仓投去祈求的目光,想用自己还看得过去的颜值收获这个掌管饭勺的大汉一丝青眼——

兵祸之后,涿县虽然还不到易子而食的恐怖境界,但被迫卖身为奴已经是常态,

不少人为了求一时之温饱被迫卖掉自己赖以谋生的良田,

良田卖完,就卖身为奴,一时间各大世家喜笑颜开,甚至用几碗谷糠就能换来几个模样不错的黄花大闺女。

周仓虽然聚啸一方,但这种趁人之危的事情却从来没有做过,

他见几个女子可怜巴巴的模样,不禁心里一软,给她们盛饭的时候手腕轻抖,多加了些米汤。

他的小动作让旁边的韩当看的真切,他感叹了一声,道:

“我说阿仓,汝这样有点明显了啊……”

周仓脸色一紧,慌忙辩解道:

“不要乱想,我可从没半分私心,

实在是这几个小娘可怜至极,我才会,我才会……”

韩当点点头,示意我都懂,他悠悠地道:

“汝一片赤诚,可别人不会这么寻思,

这会你偏向这几个女子,定会有人说些流言蜚语,

以后来的女子各个做此姿态,汝是不是要把这粥都给他们分了。”

“汝年纪尚轻,还没娶妻生子,

怕不是这些女子都会纷纷投汝,只求那一口饭吃,

到时候汝又见他们可怜,收留几个,那县尊这施粥还不是都进了汝自家锅灶!”

“我……尔今日为何如此喜欢抬杠?”周仓愤愤不平的道,

“那尔说,我该如何?

把这些女子叫回来,叫她们把吃下去的吐出来?”

韩当皱眉道:“汝才是抬杠,我何曾说过要她们归还?

我只是叫你公平些,对这些冒着风雪排队的人一视同仁,

便是稍有偏向,你也应该偏向那些出力苦干,为县尊效死之人。”

“汝应该知道,这些米粮都是出自县尊自家府库,哪里能让你如此挥霍!”

呃。

周仓一时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他和韩当一时都默默无语。

刘备已经写信向雒阳求助,请求雒阳再调一些粮食来,

但在此之前,涿县就只能靠自己生产自救,而这些粮食,也都由刘备自己慷慨解囊提供。

可怜的刘备,从小孤苦,好不容易司马防大方给了点支援,他还必须勒紧自己的裤腰带赈济百姓。

要知道,这些东西出去就是出去了,就算他日朝廷的救援到来,想必刘备也不会用朝廷的粮食补齐自己的亏空。

“特么的,那些把朝廷赈济买走的混账,也不怕自己被这黑心粮撑死!”

那些世家大族也没想到刘备居然这么亡命。

他们本以为刘备新官上任,在街头施粥邀买些名声也就算了,

没想到刘备居然铁了心要把这赈济进行到底,拼命赌这朝廷会来救援!

要是朝廷的粮食来了,这些世族可有一大半要吐血了。

当时檀石槐火烧涿县,这些世族敏锐的意识到这个寒冬的粮价必然飞涨,

他们趁机囤积居奇,并把朝廷的赈济粮高价买下,让这粮价节节高飞,他们好顺势谋取暴利。

刘备这么有信心,若是按他这么搞,真把朝廷的救济等来,这些世家囤积的粮食将会飞速贬值,

到时候他们不说赔的血本无归,肯定也会赔的鸡飞狗跳,几个底蕴浅薄些的有可能连绫罗都穿不起,这是让他们万万不能接受的。

“刘备到底还有多少粮食?他怎么有信心朝廷一定会来赈济?”

公孙苌急的像一只老年没头苍蝇般迷茫的转来转去,他兄弟公孙宿的仇还没报,刘备就开始对他们的生意下手,

托刘备的福,他们的高价粮销路不畅,

那些黔首靠刘备的施粥,再吃些陈粮、谷糠、野鼠就能勉强度日,

舍不得用自己的铜钱换公孙家的白米,更不舍得把自家的田亩卖出去——

这严重影响了公孙家的土地兼并速度,让公孙苌跳脚之余,更觉得刘备这厮不能久留了。

裴元绍在一边一边喝着热酒,一边幸灾乐祸的道:

“汝等还敢和县尊为敌?

我告诉你,县尊可是有天命所授,汝等这些腐草荧光也敢和日月争辉了?”

公孙苌正在气头上,被裴元绍这一奚落,顿时大怒,道:

“什么天命所授,刘备倒行逆施,自寻死路,怕是早晚都要……都要被天子革职!”

他本想说早晚都要被我等所杀,可又怕直接暴露了自己的念头,只好换了个说法,

裴元绍不屑地瞥了他一眼,继续低头饮酒——

那日裴元绍终究还是没有抵御住铜钱的诱惑,舍不得把自己好不容易赌来的钱还回去,

于是他答应跟公孙苌合作,给他提供不咸不淡的情报。

公孙苌也答应,并不要裴元绍冒险打听刘备的机密,只要告诉他刘备这些日子见过什么人,又平素跟裴元绍聊些什么就好了。

公孙苌绕着裴元绍转了三圈,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头的邪火,道:

“裴爷,汝是信人,

上次答应我的事,总要有些眉目了吧?”

“有了有了。”裴元绍哼哼了一声,也大方的伸出了手。

公孙苌暗骂一声贪鄙之徒,但还是无奈地伸手入怀,从怀里取出一个铜锭,朝裴元绍扔去。

裴元绍接过铜锭颠了颠,一双眼睛都在不住的放光,

他沉吟片刻,道:

“我家县尊如何对雒阳那边颇有指望?当然是因为有刘虞刘使君在!”

“刘使君跟我家县尊的父亲平辈相交,之前便举荐我家县尊出仕,

天子不许,使君竟辞官而去,天子大惊,转拜刘使君为宗正。”

“这样的事情汝不会没有听过吧?

有刘使君周旋,再从雒阳筹措些米粮又有何难?

只怕现在这米粮就已经在路上了!”

大汉朝廷的办事效率懂的人都懂,但是朝中有人就又不一样了。

刘备虽然不认识那些掌权的外戚宦官,可跟刘虞却莫名有些交情,

年轻的天子对刘虞极其信任,周济灾民这种小事自然不会阻拦。

“这一路就算层层盘剥,能到县中也必然剩下不少,小心些用,熬过这冬日问题应该不大。”

裴元绍快活地挖了挖耳朵,得意地道:

“而且雒阳之外,县尊另有助力——

中山豪商张世平、苏双早仰慕我家县尊仁德,愿意慷慨解囊,这会已经率车马北上,

等他们到时,我看你们家这米粮还能卖出个什么价!”

第98章 无限天书

张世平和苏双的名号公孙苌自然是听过,他听说此两人居然愿意襄助刘备时,顿时脸都绿了。

“怎么可能?

这张世平和苏双都是冀州巨贾,无利不起早,怎会做此等,此等事?”

“怕不是人家良心发现,汝以为这天下人都如尔等一般贪婪无耻?”

不可能!不可能!

公孙苌背着手越走越快,仔细过滤着脑中纷至沓来的念头。

刘备疯了就算了,毕竟他是一县县令,

可张世平和苏双两人为何要拿自己的积蓄来平白襄助刘备,帮他填这个无底洞?

如果是真的,那就麻烦了。

中山和涿郡接壤,快些赶路,三天就能赶到涿县,

此两大豪商的到来定然会让涿县米价大降,

公孙家辛苦攒下的米粮一钱不值就算了,关键时刻到那时刘备必然名声大噪,

搞不好会直接举茂才,几年后就能出任两千石迎娶世家女接受天子召见走上人生巅峰。

公孙家还巴巴地等着找人败坏刘备的名声,

让刘备这一搞,他们任何小动作肯定都会变得荒谬地经不起推敲,徒然惹人耻笑。

不行,我等想办法,让刘备鸡飞蛋打才是。

张世平、苏双,嗯,中山人……咦,中山人?

公孙苌似乎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他一个激灵跳起来,焦急地道:

“裴爷,那日刘备去甄达府上,都说了些什么?”

“我特么怎么知道?”裴元绍一摊手,

“我就是个卫士,负责在门口护卫,我家县尊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唔,好像……”

“好像什么?”

裴元绍摊开手掌,笑嘻嘻地道:“得加钱。”

公孙苌被气的几乎升天,他无奈之下又从袖中摸出一个铜锭,用力按在裴元绍的手上,

他头上青筋根根绽出,发誓等摆平了刘备,一定要想办法把裴元绍这厮碎尸万段。

裴元绍颠了颠手上的铜锭,好久才舍得放进袖中,他回忆了一番,道:

“当时县尊走到门口,和甄达依依惜别,

跟他说若是有小人寻仇,尽管来县中找他,若是他不在,便找张三爷也是一样。”

公孙苌把这话反复念叨了几遍,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

“妙啊,妙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这个甄达,居然做这种害人不利己的事!”

说完,他再不管裴元绍,径直扭头跑路,

裴元绍见公孙苌匆匆离去的背影,不屑地吸了口气。

“就这世家子弟,好像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

甘瑶一身缇色曲裾深衣,头上戴着一个不伦不类的金色兜鍪,把自己打扮的如同一个匆匆上阵观战的谋士,悄然无声的出现在刘备的府中。

见刘备沉浸在文书中忙得团团转的样子,她脸上笑容颇盛,从墙头翩然而下,吓得张飞和韩当浑身一个哆嗦,赶紧护在刘备身前。

“何人,要死吗?”

甘瑶温和地一笑,道:“我要见县尊,还请行个方便。”

他的声音软软糯糯,到让张飞下意识的放松了警惕,

可韩当素来秉持男女平等,依旧板着脸,道:

“汝是什么来路?”

刘备苦笑一声,道:

“这位是甘娘子,日后若是她来,不可阻挡。”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手下并不认识甘瑶这个太平道的仙姑,想想甘瑶的身份也不是很好解释,索性任由张飞和韩当琢磨。

甘瑶解下兜鍪,任由一头青丝瀑布般垂下去,

她落落大方地走进屋门,张飞和韩当似乎明白了什么,赶紧相视一笑,随便找了个理由去廊下尬聊——

韩当依旧把手放在腰刀柄上,走到一个听不见刘备和甘瑶聊天的位置,

但若是刘备有难,他也能第一时间杀回来支援。

之前甘瑶每次和刘备见面都是找个万籁俱寂的时刻如女鬼般突然出现,

这次改了个出场方式,倒是让刘备一时之间有点反应不过来,

他苦笑一声,道:

“甘娘子,呃,可曾准备妥帖?”

甘瑶轻轻颔首,道:

“张世平和苏双都是我道中人,虔诚非常,得了我的召唤,立刻星夜前来,必不会误了刘兄的算计。”

“其他弟子也按刘兄的吩咐预备妥帖,

各种引火、灭火之物齐备,就等刘兄的命令。”

“甄氏、公孙等人藏匿的粮米都已查探清楚,只要动手,便不会漏掉一粒粮食。”

刘备和徐荣之前制定的计划里,太平道是非常重要的一环,

甘瑶这么快完成了前期的准备,真让人对她的组织能力赞叹不已。

这个曾经留书说“黄天也死了”美丽女子现在和刘备的配合似乎日益默契,几日不见让刘备心里还多少有了几分想念,

见她一脸认真的模样,刘备心虚地挪开目光,道:

“这次吾等只为夺回朝廷前次赈灾米粮,

虽然难免杀伤,但切不可故意破坏几家应有之粮米。”

“这些人贪鄙如此,若非刘兄谋划,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倒毙于风雪,

此等大奸大恶,便是烧杀了他们满门也不为过,

刘兄如此仁义,妾身是该说刘兄妇人之仁,还是说刘兄……”

“伪君子,就当我是吧!”刘备苦笑道。

甘瑶噗嗤一笑,叹道:

“妾身可不敢有如此念头,前次给刘兄看了那照片,到让刘兄如此念念不忘,这次又有新照片,倒是不敢给刘兄看了。”

“啊?”刘备一愣。

这张角是什么猫饼,还没完没了了。

刘备心里颇为不爽,可还是按奈不住心中的好奇,忍不住道:

“还是天人的笔记,又写了些什么?”

他摇摇头,道:

“大贤良师可肯把笔记完整借给某一观?”

“大贤良师说,若是刘兄愿意加入我道,自可一睹天人手书真容。”

“免了吧……我觉得这样就挺好。”

甘瑶从袖中取出一张照片,放在桌上,

刘备把头凑过去,只见上面果然又是天人写下的文字。

“哎,早知道不带这么多东西了。”

“东汉末年果然不是人待的地方啊。”

“没水没电我忍了,没wifi我忍了,特么的卫生纸都没有!

你说我当时冲锋枪都弄来两把,为啥就没想着弄来点卫生纸呢?”

“还好我来的时候为了搞好教育,数理化加语文的全套教材和一堆课外辅导材料几百本我都搬来了,一点一点撕还是能坚持一阵,

哎,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靠,这么一堆行李你说可怎么搬?”

“要是被被人发现,岂不是便宜他们这些蠢材?

唔,对了,改天我找个地方埋起来,嘿嘿,埋在七个地方,就说集齐可以召唤神龙……”

“哎,神龙啊,我已经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待了,就算当了皇帝,这鬼地方也没啥意思,

后宫佳丽三千还要随时担心自己被绿,一群女人宫斗也烦死了。”

这次的内容只有这些,刘备看的意犹未尽,翻过照片,不甘心地问道:

“没了?”

“没了。”甘瑶抿嘴一笑,“这个天人,还当真是个极有意思的人,倒是跟想象中仙风道骨的完全不一样。”

“不知道刘兄看懂这上面的内容了吗?”

“唔,天书有七处?集齐可以召唤神龙?”

“并不是。”甘瑶肃然道,

“这天书,怕不是有几百本,这么多书,就算是天人也难以携带搬运,他定是埋在了最初降临的某处,

大贤良师现在广招高手寻觅,若是能找到,说不定有改天换地之能!”

第99章 动动脑子

几百本天书!

这个天人到底在搞什么啊……

刘备之前听母亲说,天人习惯在每处埋藏三卷天书,还以为这最多几十卷就已经顶天,没想到这天人居然弄了几百本……

他好好的穿越来带这么多书做什么,这是准备把未来的一套都弄到大汉来吗?

“大贤良师每次带来的东西,都让我有点心绪不宁啊。”刘备感慨地道。

“你们太平道一直在搜索天书,现在有什么成果了?

等大贤良师把这天书集齐,是不是就要搅动风雨,做一番大事了?”

“大贤良师可能也没有想好……”甘瑶惆怅地道,

“说起来,大贤良师性格坚毅刚猛,是个成大事之人,

但正是如此,我担心他寻到天书之后会把它们付之一炬。”

“为何?”刘备惊奇地问。

“因为天书上的东西和太平道的道术相悖,大贤良师是绝不会放弃他的太平道术。”

说的也是……

天人的学问是建立在一门叫“科学”的学问上,

这学问和太平道那些装神弄鬼、在头上扣一口大锅的学问大相径庭,

这种装神弄鬼的东西,稍有点见识的人都不会相信,

若是之后天书上的科学深入人心,太平道的基本盘都有可能全面瓦解。

怪不得张角一直敝帚自珍,甚至不把天书给自己的两个兄弟看……

“我曾经劝大贤良师放弃太平道术,以天书上的本事重新组织信众,再做一番大业,

可我道现在日益扩大,若是让信众知道之前的种种都是胡言乱语,怕是会引起大乱。”

原来如此,张角这是骑虎难下了……

白鱼村之事,甘瑶曾感慨黄天也死了,

她心中自然不相信太平道的道术,可又不愿意就这么离开太平道的队伍,心中的纠结自然可想而知。

“别想这么多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刘备尽力让自己的微笑不那么虚伪。

“这天书从未来过来,在原本的历史上本没有这些东西,日子还不是一样的过。

我们本事还太小,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就完事大吉了。”

甘瑶仔细思索一阵,粉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真诚地笑容,

“刘兄说的对。”

“我们现在的本事微弱,先让县中的百姓吃饱过冬,别的事情,再慢慢处置吧!”

·

甘瑶走了很久,张飞和韩当两个人才探头探脑地走出来,

见刘备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张飞轻咳嗽一声,道:

“大哥,这小娘鬼魅非常,你可要小心才是啊。”

韩当也点点头,道:

“做侧室倒是当得,正室嘛……”

“汝等休要胡思乱想,此人是太平道在涿县的主事人,

这次来是跟我谈些日后下手时如何协作之事,并非儿女私情。”

刘备感觉自己大有越描越黑的趋势,赶紧咳嗽一声,扯开话题道:

“那个公孙苌还没有去跟甄氏厮闹吗?”

韩当摇摇头,道:

“还没有动静,这厮怒气冲冲回家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想必是族中的老人不让他生事。

但公孙家的粮价倒是松动了些,看来他们是真信了县尊的谋划。”

刘备坐在自己打造的椅子上,沉思一阵,道:

“不行,若是这公孙苌不去闹,只怕甄达并不上当,后面我们下手,也会引起甄达怀疑——

告诉裴元绍,让他加大力度。”

·

几个世家当时把赈济粮一扫而空,还把市面上的大部分粮食统统高价收走,彼此都有共同涨价的默契,

这才过了多久,刘备居然有这底气使劲放粮,粮食又是从中山的豪商那里来,公孙家几个长老商议,立刻也相信了公孙苌的判断,

“可恨,这个甄达,平时嗜钱如命,这次居然为了巴结刘备主动拔自己的毛。

他们甄家分的赈济粮最多,若真是和刘备结盟,倒还真能度过这个冬日。”

“不对啊,这个甄达凭什么拿这粮食白送给刘备,还送中山给他调粮?”

“这还不简单?这刘备的背后可是宗正刘虞!

远了说,刘备还没娶妻,若是做出声势,再取个甄家的女儿,那甄家就是这涿郡一等一的世族,一下子压过我们一头;

近了说,这中山甄家的家主甄逸最近正谋划举孝廉,若是能得刘虞品评,这孝廉还不是手到擒来?”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坐以待毙?”

公孙苌见家中一群老人吵来吵去,额头上的青筋根根绽出,

他恼火地一拍桌案,喝道:

“我真不懂公等何以争吵至此!”

“刘备险恶,那日和甄达商议许久,定是起了拉一家打一家的念头。”

“公孙瓒那个野种胆小如鼠,不肯替我等出头,我等又有何惧?”

“我早就打听到了甄家把粮食囤在何处,

我这边上门警告那甄达,若是再跟刘备勾结,我便一把火烧了他的粮仓,叫他这冬日先饿死在家里!”

公孙苌的狂妄之语在平时肯定会遭到众人的呵斥,可在这时,偏偏没有一个人反对。

从公孙宿被刘备暴打开始,公孙家就一直憋着一股火。

他们好歹是涿郡响当当的世族,在整个幽州都颇有名望,平时哪里有人敢打他们的主意。

现在好了,县令刘备身为汉室宗亲,当街殴打他们的子侄,众人畏惧刘备汉室宗亲的名号没有丝毫的反应——

这就算了,可甄达算什么东西?

一个外来的富户而已,还真把自己当成了豪门大族,现在居然敢伙同刘备拆公孙家的买卖?

这要是不狠狠敲打他一番,怕是县中其他家族也会纷纷效仿,到时候公孙家还不是沦为千古笑柄?

“可以去!”公孙家白发苍苍的家主公孙路咬牙切齿地道,

“可以去,但是要小心分寸,

这甄氏若是不知好歹,我等再徐徐布置,

若他肯听我们的不与刘备结盟,我等也不能失了礼数!”

公孙苌眼睛一亮,道:“正是,那小侄就去了。”

公孙苌年纪尚轻,还从没有代表公孙家去做过什么大事,这会去恐吓甄家,当真是千肯万肯,

他带上几个游侠门客,又带了十几个泼皮,杀气腾腾往甄家去,

可他才走了几条街,裴元绍不知道从哪里一头窜出来,一把拖住公孙苌。

“是不是要去甄家?”裴元绍慌乱的道。

“汝如何知道?”公孙苌疑惑地道。

裴元绍做了个小声的收拾,低声道:

“县尊现在正在甄氏家中,汝莫要去生事。”

“刘备在?!”公孙苌愣了愣,随即狞笑道,“那便好,我当着刘备的面去奚落那甄达一番。”

“庸狗,汝何以如此愚蠢!”裴元绍焦急地道,

“你去说什么,就说那赈济粮被汝等私分?

我告诉你,县尊最会借那百姓之手,若是让那百姓知道了,还不把尔等撕了!”

“呸,那些愚民,敢做此事?”

裴元绍叹了一声,压低声音道:

“实不相瞒,县尊已经从东山请来豪杰,伪作那刁民,只待你发作,就以民愤将你当街打死,如你那无用的兄弟一般!”

“啊……”

别人不敢,刘备又如何不敢?

公孙宿就是最好的例子。

裴元绍又加了一句,道:

“你愿受死无所谓,先把前些日子许给我的金锭拿来,若不是看在那金锭的面子上,我管你去死!”(汉朝所谓的金锭大部分是铜锭)

上次裴元绍曾告诉公孙苌,甄家给刘备运粮,那粮食分别都藏在了哪些仓中,公孙苌曾许诺会给裴元绍金锭做好处。

“那,那你说怎么办?”公孙苌万般无计,居然想起来求教裴元绍。

裴元绍跺跺脚,道:

“真是蠢不可及,县尊和甄达入府,他那粮仓必然空虚,汝带人去抢些来运走不就是了。”

公孙苌下意识的觉得哪里不对,皱眉道:

“为什么要去抢他粮仓?”

“你找几个人,还能把他粮仓都搬空不成?

少搬几车,甄达必然知道汝等已经知道他的藏粮所在,到时候若是愿意认怂,也不至于撕破了脸。

难道你还想一把火给他都烧了?”

第100章 火劫

历代三国类游戏中从来都是以莽就完事著称的裴元绍居然可以去做情报工作,而且居然做的一板一眼,很有腔调,这种荒谬的事情居然真的发生了。

无数事实证明,人的潜力是无穷的,

只要给一个合适的舞台,他总有发光发热的机会。

公孙苌深思熟悉了一番,居然还真觉得裴元绍说的有几分道理。

毕竟裴元绍的人设是个莽撞又贪婪的赌徒,似乎一根肠子通到底,而且他说的也确实有几分道理。

去偷袭一下甄家的粮仓,大闹一番,让他们知道公孙家的态度,

这样不至于一上来就把甄家逼到刘备的那一边,也能在事实上敲打一番甄家,

让他们知道如果真的要跟公孙家闹得不对付了,随时都能绝了他们家的命脉。

公孙苌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裴元绍又瞪着一对三角眼,好心地道:

“还不快回家跟你长辈知会一声,切莫擅自行动。”

公孙苌脑袋里一股热血腾地一下上来,一甩袖子高傲地道:

“哪用回家通传?

我公孙苌乃是我家长房嫡子,些许小事,自然能拿得主意。

嘿,甄家虽豪奢,可在我面前也不过豚犬之辈尔!”

说罢他一挥手,召集手下一群人乌央乌央就朝甄家的一处粮库奔去!

与此同时,在甄达府上,刘备正好整以暇地品着清茶,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甄达,看的甄达一时间不停地哆嗦。

这个年代当然是没有茶这种东西,几个人聊天要不然就是干聊,要不然就是温上一壶酒边喝边聊,

刘备从《十万个为什么》上了解到了这种后世风靡世界的饮料,正好在城中一个药材铺子里见到茶叶,便顺手买了一点。

来拜会甄达的时候,刘备随手把茶叶带上,交给甄达家的大厨碾碎,加进葱姜盐,不久就摆上案牍,

刘备喝了一口,就感觉五脏六腑都在惨叫,笑容都凝固了,

可毕竟是自己带来的东西,还是被迫露出一副喝的怡然自得的表情,暗骂这天人为啥喜欢喝这么恶心的东西。

甄达也喝了一口,差点直接吐出来,

他强忍着露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颤抖着道:

“县尊雅兴高洁,达心中佩服非常。”

刘备风轻云淡地道:

“正通兄谬赞。”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又盯着甄达仔细看了许久,发出一声微微的轻叹。

甄达被刘备这声叹弄得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慌忙道:

“不知县尊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只是看出点问题……

又怕说了,让正通兄不快。”

狗杀才!

甄达在心中大骂,脸上却被迫露出一副恭敬的模样,道:

“久闻县尊深得天道,定有通玄之能,还请多多指教了。”

说起来甄达也是笃信巫蛊,只不过信的不是太平道,

他平日经常请一些巫师来家中做法顺道给自己算算命,所有的巫师都是一开始血光之灾之类的说一大堆,

但只有给些钱帛,他们便会立刻改口,瞬间把甄达夸成一朵小红花。

甄达还以为刘备也是一般的路数,没想到刘备盯着他的一双眼睛,镇定地道:

“吾前日观正通要遭火厄,有破家之险,

此为天数,本不该说与公,故此当日没有点破。”

“只是这些日子正通与我颇善,一应用度支援颇多,吾实不忍正通遭此大难,故上门点破。”

这个县令,还兼职算命?

历来算命的,都是说的玄之又玄,颇有点打哪指哪的气场,

像刘备这样清楚说明会遭遇什么问题的少之又少,这让甄达在心里不禁暗中嘀咕:

“不好,这个装神弄鬼的家伙不会是想给我家放火吧?”

“这个,这个,

既然县尊能看出玄机,不如高抬贵手,替达化解一二,达自有厚礼相送。”

说道厚礼,甄达还愉快的眨眨眼,表示这份礼物一定送的刘备满意。

刘备微微颔首,故作高深的掐指一算,又皱眉道:

“此事我也难以化解——

太平道现在便在此处,县尊何不去寻些太平道的高士,开坛做法,破解魔障。”

“啊?”

甄达差点一口老血喷出去。

谁都知道刘备和太平道不睦,传说太平道试图进攻刘公村,被刘备斩杀颇多,为此太平道还使人往雒阳喊冤,

以前甄达跟太平道还有那么一丢丢的联系,可现在刘备上任,他哪还敢跟太平道有丝毫的联络?

听刘备这么说,他还以为刘备是在试探自己,慌忙道:

“县尊明鉴,太平道的这些妖邪吾素来不齿,断不会与之为伍。”

刘备微微摇头,道:

“我虽和太平道不死不休,可这太平道主张角确实法力高深,变化万千,

若非我薄有道行,只怕也难以抵挡。

这样吧,我先告辞,正通自去请太平道的高人与汝驱邪便是。”

“这……”

甄达顿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道莫不是自己还真有火厄之像?

送走刘备,他在家里思想斗争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派人去太平道在涿县的道场,许以重利,要请太平道的仙姑甘瑶出山,帮他化解难题。

甘瑶身份高贵,对甄达的请求自然不屑一顾,

甄达上头之余出到一万钱,在加白米十斛,甘瑶才勉为其难表示愿意出山帮他看看。

少顷,太平道的大队缓缓而来:

一群头戴黄巾的汉子左右围绕,一路焚香祝祷,口称“黄天”,

一身白衣的甘瑶往自己头上扣上一个张梁同款的大锅,让人看不见她的面容,更显了几分神秘诡异。

她踏着莲步缓缓上前,不理在门前静候的甄达,飘然入府,才走了两步,甘瑶身形一晃,不禁咦了一声。

“尔家中,竟有冲天火气,倒是真叫人惊奇。”

“蛤?”素来自诩精明的甄达顿时蒙了。

大家都知道刘备和太平道的关系势如水火,自然不可能有太平道替刘备背书的可能,

可刘备言之凿凿说将有火厄,太平道的仙姑又说察觉到了火气,这怎能不让甄达吓得腿肚子抽筋。

“这,这可如何是好?”甄达眼珠滴流滴流转个不停,赶紧道,“还请仙姑慈悲,救我一命。”

他把刘备之前说的竹筒倒豆子一般说出来,就等甘瑶做法。

甘瑶缓缓在甄家府上轻轻转了几圈,微微点头,道:

“无事,这虽有火厄,却是一桩好事,

倒是刘备那厮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需不知这火厄亦分‘福、祸’两劫,

遇‘福火’可步步高升红红火火,乃天幸;

遭‘祸火’,则满门沦丧苦不堪言,待我施展些道法,必能改祸为福,使尔全家无忧。”

甄达快被这一堆福祸祸福给绕晕了,但是大概听明白仙姑的意思是有时候着火反而有好处,不禁有些发懵。

甘瑶见他悟性实在捉急,索性开导道:

“坐怀不乱之事,尔可知晓?”

甄达刚想说当然知道,可又觉得这样不够虚心,赶紧道:

“愿听仙姑讲解。”

“当年柳下惠在寒风中遭遇一红衣女子,那女子即将冻毙,求与柳下惠共乘一车。

那女子坐柳下惠怀中而柳下惠不乱,故传为佳话……”

“那女子下车时,谓柳下惠曰:

吾乃火神祝融,因故欲起大火于市,闻汝颇为君子,不忍毁汝财物,特来试之。”

“柳下惠回家后,抓紧叫家人把家中财物通通搬出,

当夜果然天火大起,四方焚烧而其家人皆无恙,从此更是官运亨通,青史留名。”

甄达只听过这传说的前半段,真没听说过还有后半段,心道仙姑果然厉害,难不成我这火也有甚福缘?

不过我这好大家业,若是烧了,也是可惜。

他赶紧道:“能不能请仙姑做法,让我这家中……少受些损失?”

甘瑶轻蔑的瞥了他一眼,就要告辞,甄达慌忙叫人送上金锭,跪在甘瑶面前苦苦哀求,

甘瑶无奈地叹了一声,道:

“算了算了,看尔还有几分诚意,让汝稍稍破财也就罢了。”

她顿了顿,道:

“这火气本是天数,本仙姑也不敢逆天而为,

但总算能让天人稍稍留手,尔尽管候着便是了。”

第101章 打打打,砸砸砸

太平道搞给人算命驱邪这一行简直是得心应手,甘瑶虽然没有张角兄弟那样的蛊惑力,但也能说的有鼻子有眼,让人不得不信。

听太平道的仙姑都这么说,甄达心中更是绝无怀疑,

他叫人给仙姑送了绢帛百匹,又豪气地叫人数出一堆钱送去太平道的据点,甘瑶这才满意的默默施法,

她轻轻摇晃手中的铜铃,嘴里念念有词,许久之后才道:

“好,已经没问题了,

这火劫虽免不了,可贵府上下绝不会有一人受伤,损失的财物也寥寥无几。”

甄达大喜,连忙千恩万谢,要留仙姑吃饭,

可甘瑶哪里给他这个机会,她随手按了按头上的锅,转身就从甄达府中出去。

“主人,刘备和太平道的仙姑一前一后都言之凿凿,似乎都是商量好的,

依奴浅见,不如再寻个相师……”

“我呸,刘备和太平道势不两立此事妇孺皆知,怎么会串通一气?

再找一个相师,万一信口胡说,岂不是误了大事!”

甄达不忿地一甩袖子,瞪了那个仆役一眼。

“我迁居涿郡已有十五年,何时被他人算计过?

若是被刘备小儿戏耍,岂不是要被中山甄氏耻笑?”

说起中山甄氏,他又想起坊间盛传刘备是借了中山豪商张世平、苏双的粮,才能如此豪放在城中施粥。

“奇了怪了,张世平和苏双这两个老东西狡诈如狐又视财如命,怎么会平白襄助刘备,这里必然有什么蹊跷。

是了,你拿上我的名刺,去见见这张、苏二人,

叫他们不要趟涿县的这趟浑水。”

安排停当,甄达不禁对自己的安排颇为得意,

他伸了个懒腰,正要回屋休息,突然听见街上一片惊呼,隐隐有人大叫“走水”。

“走水了?”

他浑身一个激灵,心道这太平道的仙姑果然灵验,居然这么快就发作,

可他四下观察并没有见到家中有起火之处,顿时喜笑颜开。

“哈哈哈哈,哈哈哈,尔等肉眼凡胎,都不识仙姑法力,

今日一见,果然神妙非常!”

这钱没有白花啊,仙姑说火劫难以避免,想必是自己的钱财通了鬼神,竟让这火去了别处,

嘿嘿,这涿县还真是跟火有缘,

前几天太平道和檀石槐和县中屡屡放火,现在又起了大火。

有火必有灾,怕是这次刘备也救不过来,到时县内米价飞涨,自己囤积的大量粮米掺上些谷糠,一样能卖出高价了!

“哈哈哈,走走走,出去看看是谁家走水!”

心情大好的甄达早就把刚才的安排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带上几个小厮,悠闲地出门,随便抓来一个惊慌的老者,道:

“是何处走水,让尔等如此惊慌?”

那个老者上气不接下气,显然是对上次檀石槐掀起的漫天大火心有余悸,

他吐了口浊气,道:

“好像是公孙家的小儿生事,竟把城西一处瓦舍烧着,

好在那处贵人府上似乎幽静无人,周围也少有邻家,这火倒不会蔓延开来。”

甄达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住了。

城西的瓦舍……

我靠,难道是我家的房舍?

秦砖汉瓦,汉代的瓦舍虽然已经不少,但城中大部分的百姓还是以木为墙以茅为顶,

瓦片这样高级的东西买起来是有点舍不得的。

甄达这些年经商虽被人称为“市井之徒”,一些底蕴雄厚的豪门懒得跟他打交道,但也着实积攒了不少的财富,

他原本打算在城西郊外给自己好好修建一处大宅,沾染些书香,省的总有些人说他是市井人,

可房子还没修到一半,他又把目光转到了赈济粮上,立刻豪掷千金,高价买下了一堆朝廷的赈济粮,

深知这粮拿的烫手的甄达当然不会把这堆粮食都堆在一处,说不定那些饿昏头的屁民会来劫掠,

他颇有心计地把这些粮食分四五处隐藏,每一处都不像粮仓,自然也不会出现被人一锅端走的问题。

听说居然是有人在自己家放火,他立刻暴跳如雷,愤怒地道:

“竟有此事,竟有此事,

来啊,快去告诉县尊……

尔几个跟我去,我看看是公孙家那个小畜生敢做此事!”

·

公孙苌在裴元绍的煽动下带人杀气腾腾来到城西,见了那座瓦舍,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甄达豪奢非常,这别院砖瓦砌地也讲究,里间外间错落有致,虽然还没完工,但这规模已经比公孙家的祖宅还奢靡几分。

“给我砸!”

公孙苌一声令下,几个泼皮帮闲就一起冲出去,口中怪叫不断,挥舞着棍棒猛砸院门,顷刻间就把那朱红森严的大门撞倒,十几人闹哄哄的杀了进去。

甄达在每处藏粮的房舍中都安排了不少人手护卫,这些人都是他从各处雇来的泼皮和浪荡子,

这寒冬时节,那想到会有人真敢闹事,都在围着火炉饮酒,

听见外面喊杀,他们醉醺醺地走出去,借着酒劲道:

“是何人生事!”

“是乃公公孙苌在此!”

公孙苌爆喝一声,满含打土豪分田地的热情,一棍朝着面前甄家的护卫脸上劈去。

那个护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棍抽在脸上,顿时发出一声凄惨的哀嚎。

公孙苌哈哈大笑,用木棍指着那些惊慌未定的甄家护卫,道:

“记住老子名号,老子名叫公孙苌,叫尔等主人听好了,

若是再敢肆意妄为,便不是砸他的屋,而是直接要他的狗命!”

他越说越来劲,挥动木棍放肆乱杂,几个护卫被打的抱头鼠窜,好不容易有几个想反击的,被公孙苌一阵凌厉的棒法顷刻打翻在地,只得抱头惨叫,哪敢抵抗?

公孙苌砸了一阵,杀入内屋,果然见这大院中修起了一座和整座建筑格格不入的巨大木房,显然有不少存粮都在里面。

“上,砸开门,能搬多少就搬多少!”

十几个泼皮兴奋地嗷嗷乱叫,从门外推进早就准备好的小车,乌央乌央朝那木房冲去。

一脚踢开那木房的大门,果然见里面堆积着为数不少的粮食。

他瞪眼扫视一周,却感觉微微有些失望。

他本以为这么大的木房里面应该存放了几千斛稻谷应该不过分,

可肉眼看去,里面竟然只有十几袋存粮,似乎还不够这么多人一人一车分的。

来之前公孙苌还特意警告那些泼皮,不要把事情闹大,一人推一车走人就完事了,算是给甄达一个教训,

可眼看这仓中的米粮似乎还不够一人一袋,他的脸顿时垮了下去。

“难道有人听到了风声,早早转移走了?

不可能,定是巧合……”

他咬咬牙,道:

“一袋都不留,全给我搬出去!”

这些泼皮也要恰饭,本来还以为自己能甩开膀子抢走不少,可见这存粮似乎都不够一人一袋,只得骂骂咧咧,互相抱怨着把米粮搬到车上。

“抱怨个屁,若不是老子,尔等一粒米都分不到,安敢在此饶舌!”

他恼怒地在米袋上踢了一脚,又恼火地坐在上面,

可他刚刚坐下,突然闻到了一股焦臭的气息。

“咦,这是哪里走水了?”

他快步走到木屋门口,推开门一看,顿时吓得扑通一声瘫坐在地。

刚才好好好的屋舍,现在居然在肆意的燃烧!

而且不止一处,似乎四面八方都在起火,大火如惊涛骇浪一般四面卷来,已经把整座屋舍团团吞没了!

“不好,快跑,快跑啊!”

第102章 是条好汉

一场说着就着的大火,当真让公孙苌猝不及防。

他傻愣愣的看着这冲天的火焰,顿时陷入了对人生深深的思考之中,

不对啊,这好像不是失火,但是老子没叫人放火啊?

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四面已经跑得没有人了,

那些泼皮在大火之中哪管公孙苌的生死,纷纷肩扛车拉,将一堆堆粮食从屋中搬出来,飞快地朝门口冲去。

“等等,不要丢下我啊!”

公孙苌也发足飞奔,吃力地跟上大部队。

这大火烧的格外迅猛,一片火海中,裴元绍天神一般跳出来,喝道:

“不想死的跟我走!”

他不知道从哪弄来一把大刀,吃力的挥动着,将熊熊燃烧的木门拨开,又把几个争着夺门而出的泼皮踢倒,这才让公孙苌逃出火海。

公孙苌被浓烟熏得满脸漆黑,一张脸也被灼烧地生疼,

见裴元绍来救他,不禁感动地道:

“患难见真情啊,若不是裴爷相救,几乎要死在火中。”

裴元绍扯着嗓门恼怒地道:

“尔等这是做什么,为何要放火,

特么的,我还是第一次见放火差点把自己给烧到的。”

公孙苌刚想辩白,只听一声惊呼,被火烧着的木梁轰然倒下,直接朝他砸过来,

裴元绍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公孙苌,在地上一个打滚,压着火苗直接钻了出去,

只见那木梁砸在后面,几个还舍不得车上粮食的泼皮顿时被卷入烈火中,

大火碰到车上的粮袋,又掀起一团火风,眨眼便吞没了数人!

“我的娘啊!”

公孙苌从没有见过如此恐怖的场面,

几个刚才还跟他谈笑自如的泼皮被火淋了个正着,顿时化作火人,在烈火中凄惨的求救奔跑,痛苦的伸手想要公孙苌救命,

裴元绍眼疾手快把几个火人劈翻,道:

“别发愣了,逃命要紧!”

公孙苌这才从惊恐中回过神来,他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赶紧道:

“多谢裴爷,多谢裴爷,走,快走!”

裴元绍叹息道:

“尔这杀才,居然胆敢放火,真是害死我了,

我救你一命已经仁至义尽,以后休说认得我!”

公孙苌心乱如麻,哪有心情辩驳,只好给裴元绍一拱手,颤声道:

“裴爷,缘分啊,谢谢啦!”

裴元绍差点吐出来,赶紧落荒而逃。

见公孙苌也跑的手忙脚乱的模样,裴元绍不屑地哼了一声。

“这什么世族子弟,真是不……

嘿,哪里是不聪明,简直是奇蠢无比。”

·

公孙苌一边跑,一边寻思这事情怎么成了这样,

今天闹出了这种事,一定要出去躲一阵子,让家中长辈好好周旋才是。

他越想越气,心道这无名火定是有人陷害自己,到底是谁,居然做出这种恶事来,

若是让他知道,定把他碎尸万段。

他有气无力的跑着,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他一抬头,只见县令刘备骑着白马远远奔来,身边还跟着如火烧眉毛一般的甄达。

“我的宅,我的院啊!”

甄达在马上哭的让人同情不已,这冲天火光滚滚,全城都是一片惶恐,

若不是有县令开道,他现在估计还被人潮死死堵住,

但饶是如此,他仍是感觉跑的太慢,好像自己再快一点,就能把自己的粮食多救回来一点。

刘备悠然骑在马上,肃然道:

“正通莫慌,此劫本乃天数,天数一过,自然平安无事。”

已经回归的徐荣骑在马上,不阴不阳的道:

“不就是烧了一套别院,汝家大业大,再建一座不就是了。”

一座院子说实在真是没有多少,只是这里面还存着不少他高价购来的粮食,这烧毁一处,当真是叫人心疼,

而且……

“咦,那不是公孙苌那厮吗!”

韩当眼尖,已经看到了在路中央发呆的公孙苌,立刻大喝一声。

公孙苌吓得身如烂泥,赶紧一扭头,下意识的就跑。

他跑了两步,随即就后悔了,自己这两条腿,如何能跑得过奔马?

果然他一跑,刘备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大喝道:

“此人有鬼,来人,给我擒了!”

“别,别,啊啊啊……”

公孙苌刚想说我自己投降,可张飞已经纵马飞奔而来,他调转手上矟矛,用矛杆一下杵在公孙苌的胸口,

公孙苌听见一声清脆的咔嚓声,胸口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剧痛,整个人也立刻向后翻了出去!

“抓住他,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甄达也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他在马上没命的狂叫,发疯一般叫张飞抓紧抓住公孙苌,

公孙苌摔得七荤八素,哪里还能再跑,

张飞狞笑着从马上跳下,一把抓起他用力摇了摇,道:

“庸狗,尔做的好事!”

“不是我,火,火不是我放的啊!”公孙苌忍着剧痛,拼命辩白。

刘备勒马,微微一笑,道:

“三弟还没问尔是何事,如何知道是放火?

再说若不是尔做的,为何要跑?”

甄达发疯一样从马上跳下来,从张飞手里抓过公孙苌,先给了他两个耳光,他又气又急,道:

“说,是不是尔做的好事!”

公孙苌被打的头晕眼花,根本无力辩白,刘备一挥手,道:

“三弟,兴达,把此二人分开,不可乱了法度,还得等我查明才是!”

徐荣拱手行礼,他敏捷地从马上跳下来,走到公孙苌身前,道:

“是非曲直,尔慢慢交代,自有县尊为你做主。”

张飞也走到甄达身前,道:

“不可滥用私刑,汝这脾气要收敛一二。”

甄达叹了口气,道:

“好,都听三爷的。”

刘备缓缓地道:

“我虽和公孙不睦,若是滥用私行,难免会落人口实,

待一切查明,做真是此獠放火,我也定不会轻饶,

到时候上奏太守,直接将他乱棍打死便是。”

甄达心想也是,他垂头丧气的爬回马上,还没坐稳,就听见徐荣惊呼道:

“祸事了,祸事了,这厮咬舌自尽了!”

刘备大惊,赶紧从马上跳下飞奔过去,

张飞也立刻靠过去查看,甄达踉踉跄跄返回过去,

只见徐荣按着公孙苌的下巴,拼命让他张嘴,而公孙苌浑身痉挛颤抖,口中鼻中不停的喷血,场面恐怖至极!

“这厮知道自己犯错,县尊不会轻饶,居然咬舌自尽,到真是一条汉子啊。”

还骑在马上的韩当悠悠地道,围观民众听见韩当如此说,倒也点头称是,纷纷道这公孙苌引起大火,畏罪自尽,倒是也果断决绝,是条汉子。

韩当见刘备的眼神飘过来,感觉自己的右眼皮跳了几下,心里顿时一虚。

是啊,刚才他在马上看的真切——

甄达刚刚转身,徐荣似乎低声问了公孙苌什么,

公孙苌刚刚开口,徐荣便眼疾手快往他下巴上一拳,让他正好一口咬断了舌头!

好残忍好残忍啊……

韩当在马上不自觉的哆嗦起来。

这徐荣下手如此狠辣,视人命如草芥,而且居然这么熟练,看来是之前就已经做好准备。

我看见这一切,县尊不会杀我灭口吧?

韩当心虚地偷眼看刘备,见刘备表情和善地冲他点点头,他心里没来由的多了一股安全感。

韩当啊韩当,以后要好好为县尊谋事,管他做什么,你都认真去做便是,想这么多干什么?

他回忆起自己县尉的职责,粗着嗓子道:

“各位父老做个见证,这可是这厮自己自尽,千万不可冤枉了好人哟!”

第103章 演出开始

公孙苌被徐荣没来由的一击打的彻底丧失了神志,

他不明白徐荣为什么会偷袭自己,

为什么要用如此阴损毒辣的手段弄断自己的舌头。

甚至,在剧烈的痛楚之下,他的意识都无法分清周围的人在议论些什么,

只能在众人或恐惧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眼神中没命的捂住自己的嘴,发出一声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吟呻。

疼!

苦主甄达看着都疼!

他一开始满心狂喜,幸灾乐祸于看到公孙苌遭遇如此惨况,

可他脑海中随即一阵明悟——

虽然这货是咬舌自尽,但怕是公孙家从今日开始,便要和自己不死不休了!

会不会,是我掉入了刘备的毂中?

甄达在某个瞬间脑中转过这个念头,他抬头去看刘备,

见刘备在寒风中指挥若定,满脸的沉着悲悯,

似乎正有感于烈火熊熊,百姓奔走恐惧的慌乱之状,全然没有幕后黑手的半点影子。

他顿时摇摇头,把脑中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狠狠地驱逐出去。

在县令高瞻远瞩、巧妙指挥之下,跟随公孙苌去闹事的一群泼皮都被抓住,

有的泼皮还抱着几袋粮食,被张飞捉住都死死不肯放开,杀猪一样嗷嗷叫个不停,场面一时非常混乱,

刘备也不隐藏,当街就把这些泼皮按倒,让他们交代事情的来龙去脉,

在正义的铁拳面前,这些泼皮纷纷竹筒倒豆子一般一五一十交代了今天跟公孙苌一起去闹事出气,冲进粮仓一顿抢,在走的时候不知为何又引起了火。

他们说的是实情,

可平白被烧掉一间别院加一堆粮食的甄达哪里肯信,

代表正义力量的刘备更加不肯相信,

他叫张飞和韩当严刑拷问,

在两个壮汉高举的刑具面前,终于有几个记忆比较好的泼皮交代了是公孙苌抢了粮食,又指示他们放火烧屋的事情经过,

刘备大喜,立刻遵循坦白从宽的审讯原则,叫人给他们端来了热水暖身,

又叫张飞给他们一人两个耳光之后便叫他们滚蛋。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见状,有更多的泼皮老实交代了公孙苌的阴谋诡计,

很快,徐荣洋洋洒洒写出一篇供状,

大概内容便是公孙苌得知甄达和刘备交好,欲用阴损手段破坏涿县稳定安宁的大好局面,

指示一小撮别有用心的泼皮去甄家府上抢粮,

在遭到忠心耿耿的护卫拼命抵抗之后居然丧心病狂,一把竟把整座别院烧掉。

“真是让人发指,简直丧心病狂!”

刘备大义凛然的亲自按住公孙苌的手,

蘸着他口中喷出的鲜血画了个押,一脸庄严的道:

“这公孙氏和我师兄公孙瓒本是一家,

看在师兄的情面上,他们偶有小过,我也只做不知,

没想到今日居然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此人若不伏法,如何对正通兄交代,

如何对县中的父老交代,

正通兄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此獠逍遥法外!”

甄达以商人的敏感下意识的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

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他又一时说不出来,

见刘备这么替自己出头,也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委屈巴巴地道:

“那就请县尊替某做主了!”

一座别院加一堆粮食,饶是甄达豪富,心里也疼的厉害,

他捂着胸口,几乎说不出话,

等到了自己别院——现在应该说是别院的遗址,他更是直接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丧心病狂,简直丧心病狂啊,

公孙苌这杀才,

我……我甄达素来忠厚慈爱,为何要让我遇到这种庸狗狂奴啊!”

你还忠厚?

刘备觉得自己最近脸皮厚度大增,没想到当街又遇到一个脸皮比自己厚这么多的,不禁抽动了几下嘴角,

他看了看天色,又朝徐荣使了个眼色,

徐荣心领神会,堆笑着从马上跳下来,扶起甄达,道:

“这总算没有伤到人命,正通兄也不必太过难受,

这天色不早,还是早点回家休息。

我等公务繁忙,难保正通兄周全,

若是那公孙氏趁夜再做什么丧心病狂之事,总算在府中能稍微安稳些。”

甄达本就气不打一处来,闻言更是狠狠一锤地面,骂骂咧咧的道:

“让他来,让他全家都来,

我甄达虽是外来,可在涿县良久,却也不是泥捏,

他若是敢来,来一个我叫他分两半回去!”

徐荣微笑着点点头,道:

“哎,某也颇知正通兄心中苦涩,

某不知道别人什么脾气,是我我便不能忍。

只是正通兄为人厚道,且不可因小怒折了身份呀!”

这挑拨也太明显了吧?真的有人会中计吗?

马上的韩当翻了个白眼,表示自己快吐了,

可他没想到甄达盛怒之下情商已经完全归零,居然恶狠狠地又在地上锤了几记,道:

“某平日忠厚太过,才会被人如此轻辱欺凌,

哼,公孙有本事便来,来了我便乱棍打死!”

刘备好生相劝,甄达终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回家,

刘备看着被火烧成一片焦土的别院,又是苦笑着微微摇头。

哎,好像……好像我真的要成一个伪君子了。

真好奇我在天人的历史上是做了什么,

不过我现在做的都问心无愧,起码,对自己有个交代了。

他攥紧拳头,缓缓回身。

他把张飞、徐荣、韩当都叫到自己身边,沉声道:

“这几家世族勾连,贪赃赈济粮及府库军粮无数,依法当诛。”

“我初来涿县,难以申明法度,直接整治这几家败类,

然寒风已起,民生艰难,不得不出此下策,

有装神弄鬼之状,还望众兄弟莫怪!”

他说着,朝三人深深行礼,

张飞、徐荣、韩当赶紧上前扶起刘备,

韩当早知刘备此举是为了涿县百姓,故此一直跟随,

这会见刘备并不避讳自己,显然是已经把他当做了自己人,

他不禁热血沸腾,朗声道:

“县尊仁义,吾等愿受县尊驱策,共诛国蠹!”

刘备严肃地点点头,道:

“此次,我等和太平道联手,借巫蛊之法救民,

若在街头遭逢状如鬼怪之人,当不可阻拦厮杀,

需护送先出城,一应携带,亦不可擅动!”

三人一起称是,又一起朝刘备拱手行礼。

见众人脸上都是一副热血沸腾的模样,刘备愈发感觉自己选择的道路并没有错。

备战、备荒、为人@民!

他又想起了天书上那句激情十足的豪言壮语。

这已经是他现在的人生信条。

在不远的未来,一定会因各种突发事件爆发大战,

自己要从现在开始备战、备荒,为长期艰苦的作战做好准备。

而作战的目标是为什么,是为了自己荣登九五,青史留名吗?

是,刘备在不久之前的设想也都是为了这个展开。

可自从当上县令,目睹这黔首惨状,又目睹这官绅无耻,

他的心中,开始有了别的设想。

如果这算伪君子,我便做这伪君子又如何?

长平侯、冠军侯受历代君子鄙夷唾弃,可此两人功勋彪炳,以身护佑大汉,方有这数百年的大汉基业。

现在大汉摇摇欲坠,就算被后人鄙夷唾弃,我也一定要扶他一把!

第104章 祸水

甄达回家之后,依然沉浸在种种深深的自我怀疑和不甘心之中难以自拔,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和之前太平道仙姑的预言让他脑中的念头糅杂在一起,

几乎形成了一团不断发亮的浆糊,

他似乎能从里面嗅到阴谋的味道,但也仅仅只是味道而已。

“太平道的仙姑说,这场火之后,我的运势可能就来了……

噫,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破财免灾?”

他在心里不住地安慰自己,可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有点不甘心。

神特么的破财免灾,

要不是公孙苌那个杂种,我怎么会破这个财,

讲道理嘛!

他呆坐了一会儿,正准备吃点东西,仆人又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道:

“祸事了祸事了,公孙家的家主带着一群人杀上门来了!”

“他们还敢来?”

甄达一拍大腿,喝道:

“来人,跟我一起上,定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说起来,甄达心内还真有点畏惧公孙家这样的高门大户,

可他转念一想自己可是和县尊站在一起,又有什么怕的,

再加上之前被徐荣蛊惑,他一听见公孙这个姓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还真叫家丁直接出击,眨眼就跟公孙家撕打在一起。

天地良心,公孙家这次还真不是来找事的。

他们家主公孙路今年已经七旬高龄,真的要来打架怎么会让一个老翁冲锋陷阵?

他听说公孙苌闹事,一把火烧了甄家的别院,

虽然心中感觉这是个阴谋,但从现在的证据来看又无可抵赖,

再说公孙苌也是他安排出门,本就有些心虚,

思来想去之下,决定还是由自己先出面,跟甄家讲些情面——

一座别院而已,当公孙家赔不起吗?

他带着几个家丁才走到门口,一群甄家的家丁已经争先恐后,挥舞着大棒冲了出来。

“尔等休要无礼,唤正通公出来,我有要事相商。”

公孙路觉得自己的态度已经非常不错了,

就算他不是公孙家的家主,甄达看在他是个七旬老人的面上应该也会客气一点,

没想到那些冲出来的家丁没有丝毫的犹豫,反而像看到了落水狗一样举起了大棒,朝公孙路哇哇杀来!

公孙路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只带了几个亲信家丁,这一下顿时慌得手足无措,赶紧调头就跑,

可他一把年纪又如何跑得过几个壮小伙,

甄家的家丁一拥而上,乱棍抽下,

公孙家几个忠心耿耿的家丁护在公孙路面前,顿时被一顿暴打打的头破血流嗷嗷乱叫。

公孙路的管家一边惊呼一边拼命用身体护住公孙路,推着他离开,

可才走了一步便遭后脑勺一记猛击,顿时头破血流。

“老爷快走,老奴不成了!”

管家拼命喊出这句话,把公孙路一把推到一边,

而自己后脑、后背又连连中棍,噗通一下倒在血泊里。

“阿忠!”

公孙路看着陪伴自己二十多年的最忠心的家奴被人乱棍打翻,不禁目眦尽裂,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

为何,为何成了这样?

这甄达为何如此狂暴,竟如此不依不饶硬要当街杖杀长者?

他是多年的老w江湖,立刻就从中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他想拼命高喊有话好说,可那群家丁纷纷乱乱,哪里肯听。

“老爷子,吃俺一棒!”

公孙路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个家丁模样的人低着头飞撞而来,手上居然提着一把黑乎乎的铜棍。

“原来如此!”

生命的最后一瞬,他仿佛瞬间顿悟——

果然,公孙苌也是被人算计,

这一切都有一个人在背后做推手,他的目的甚至根本不是针对一两个涿县的世家。

赈济粮!

当时不该贪图那赈济粮啊!

公孙路被一铁棍狠狠抽在头上,连哼都没哼就直接没了生息,

那个家丁模样的人一击得手,嘴角扬起狞笑更甚,他粗这嗓子喊道:

“这公孙氏嚣张多年,合该伏法,儿郎们并肩子上啊!”

公孙家的家丁平时在涿县耀武扬威,和甄家多有冲突,

这次在血火的感染之下,这些压抑已久的甄家家丁被各个点燃了心中的施虐之火,

在别有用心人的煽动下如狂风般奋勇厮杀,片刻见鲜血便染红了整条街巷!

他们甚至没有发现,自己的队伍里混进了一个陌生的面孔。

此人身材雄壮,悍勇争先,连头都不抬。

“嘿,连特么过冬的粮食都贪,合该杀个干净。”

见公孙路已经气绝,那人也不恋战,抓紧跑开,

他一路奔到一处暗巷,一个瘦小却矫健十足的身影从黑影里钻出来,把一件狗皮冲他飞速扔过去,

他一把接住,敏捷地脱掉身上的家丁服,披上狗皮,又接过一件粗麻衣穿上。

“特么的,这家奴的衣服当真又丑又单薄,险些冻死老子!”

黑影不怀好意的笑了一声,道:

“都说周仓周元福身如黑铁,体壮如牛,又哪里冻得死你?”

月下,周仓那张黝黑的面膛也是朦朦胧胧,是做杀手的不二之选。

他抹了抹特意涂在脸上的锅灰,咧嘴一笑,道:

“尔这厮立了些功劳,便开始说话如此轻浮,

不是之前见了我屁都不敢放一个的时候了?”

给周仓送衣服的正是之前蛊惑公孙苌去闹事的裴元绍,

他早就按照徐荣的布置跟公孙苌暗中接洽,果然一击得手。

两人同时发出一阵夜枭般的冷笑,知道这个夜晚,涿县必然不会太平了。

“抓紧,把公孙老儿的死讯放出去。”

公孙路被当街杖杀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公孙家,整个家族顿时乱做了一团。

他们万万没想到,已经七旬高龄,平素威严深重的老家主公孙路居然被甄达的家丁当街杀死,

据说死的惨不忍睹,跟随公孙路前去的家丁一个活着回来的都没有!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啊!

“这个甄达,吃了熊心豹子胆,

居然如此丧尽天良,若不杀他,我公孙一族何以再立于世间!”

今天黄昏公孙苌引起大火并畏罪咬舌的消息刚刚传回来,就有不少人认为是甄达的阴谋,要去找甄达讨回说法,

是老家主严令众人冷静,不许擅动,以免掉入了歹人的阴谋中。

他只带了几个随从,冒着寒风去甄家商谈以示诚意,没想到竟然遭来如此横祸!

这甄家是山贼吗?

怎会如此残暴不仁?

把自己家的长辈家主当街殴杀,这种血海深仇已经不是一句冷静可以化解,

不用商议,不用动员,

公孙家的各房已经开始组织自己的人马,准备今夜就去找甄达拼命。

东汉末年,世家豪族的发展已经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高度,

他们掌握了几乎所有的生产资料,有大量的农民投献,门下的门客死士游侠众多,

在二元君主制的框架下,他们真的就是一方的土皇帝。

公孙家的人马众多,只要拼命发动起来,能瞬间拉起一支上千人装备精良的部队,

作为大后方的涿县甚至没有足够的官兵来弹压他们。

甄达啊甄达,今日便要汝血债血偿!

第105章 逢凶化吉

甄达听说公孙家的家主公孙路居然被自己的家丁一棍敲死,顿时吓得瘫软在地。

冷风一吹,他浑身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老人,他手足并用的缓缓爬过去,呆呆地看了许久,

他才确信真的是自己的手下殴杀了这个公孙家的家主,这个曾经威震一方的老人。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还记得当时几家都打起了赈济粮的主意,自己出钱最多,得来的粮食也最多,

公孙家已经颇为不满,暗示要跟他翻脸,

当时是他亲自登门拜访公孙路,许下不少好处,又把自己买来的赈济粮分给公孙家不少,

才勉强平息了这个老人的愤怒。

当时公孙路平静而森严,浑然是一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模样,

可现在,他居然就倒在自家门前的血泊中,

死的毫无尊严,颇让人心惊肉跳。

是谁干的!

甄达已经在心里怒吼了很久。

他当然知道之后会面对什么,

公孙家又不是泥捏的,自己的家仆当街杀了他们的家主,

他们要是不反扑,以后就没脸在涿县混了。

自己的几处产业,田地有可能都会遭到他们的猛攻,

几处粮仓也可能会被他们焚烧,整件事情已经在朝最快的方向飞速坠落。

他真想把那个凶手抓住一拳拳,一拳拳打成肉酱,

可他又知道,就算这样,也绝不会得到公孙家的原谅,

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甄达仰天大笑,发出一声声神经质的呼叫,

他缓缓站起身,摇摇摆摆地冲自己的管家勾了勾手指,吓得管家浑身一颤。

“慌什么,这公孙路死了便死了,

杀他的凶手逃匿,报于县尊便是。”

“若是公孙家不信,要来寻仇,也自有县尊公断,

嘿,他们若是想造反,也……我也不怕!”

管家自然知道自家主人的意思,

他知道自家的主人要彻底倒向刘备了。

甄达一开始还想利用自己的影响,把刘备绑成自己的代言人,替自己谋利益,

可现在形势比人强,他决定彻底投靠刘备,对刘备鼎力支持,甚至不惜成为刘备的附庸。

只有这样,这个曾经在万军之中取檀石槐首级的县尊才会替他出头,

甄达深信,刘备一定会帮助自己,

因为他和公孙家不睦,定不想屈就这个涿县第一世家,而自己是他最好的扶持对象。

果如甄达所料,甄家的几处产业都遭到了公孙家的猛攻,

甄达在府中听见外面的喊杀大作,又开始不住的颤抖,

他在内心默默祝祷,希望刘备能早发援兵,早早帮自己度过这一大难,

若是能度过此劫,以后要把刘备像供祖宗一样供起来,说什么都不敢有半点违背了。

“老爷,大喜啊!”

去给刘备送信的官家翻墙回来,满脸激动地冲甄达道:

“县尊接到老爷的书信,立刻点齐麾下人马,

令张飞带领县中兵马弹压公孙家的乱贼,又叫徐荣徐县丞出马亲自护老爷周全!”

听到此处,甄达总算稍稍松了口气。

徐荣的官身已经到了,有他护在门口,

如果公孙家强攻,那便是造反,是和朝廷为敌,

而张飞勇猛,更是县尊的结拜兄弟,

有他出马,想来公孙家的那些鼠辈也全然不敢力敌。

“取,取些钱来,

一会儿厚赏那些县内的儿郎,

一定,一定要厚赏,一定要厚赏!”

甄达已经说得有些语无伦次,管家陪笑道:

“老爷莫慌,仙姑都说,老爷这次,定会逢凶化吉!”

是啊,太平道和县尊都站在我的这一边,这公孙家,有什么好怕!

·

公孙家的家丁众多,又匆匆组织了百余人,都手持棍棒,高举火把,很快便打砸了甄家在城中的几处产业。

“砸,给我快些砸,等官军来了便快跑,休要恋战。”

这种事情按照一贯的经验,县令不可能不管,但也绝不会第一时间就插手去管。

他会等公孙家发泄够怒火,已经把甄家砸的一团乱的时候再出手弹压,到时候给公孙一个面子,公孙再交出几个替罪羊,双方皆大欢喜。

不过考虑到刘备和公孙宿之前的恩怨,他们又不敢如此托大,

还是尽力打砸一番,不要和县中兵丁发生什么冲突比较好。

县中的兵丁人数极少,之前又被公孙瓒抽调了不少,

他们的打砸若是吸引来了那些兵丁的注意,甄达府上肯定少有防备。

如果冲突难以避免,就在关键时候冲突吧!

按照老爷们的指示,他们现在要抢一处粮仓——

那是甄达买来赈济粮后偷偷隐藏的地方。

“给我听着,这里的谷米不知道存了多少,

一会儿进去别急着砸,也不许放火,给我先把里面的粮食都搬出来。”

这个年代的人普遍因缺少维生素a而患有夜盲症,

晚上不点火把基本是睁眼瞎,可火把在粮仓中又极其危险,

所以几个公孙家的管事亲自负担起举火的重担,

并让心腹严加看管,若有人敢肆意生事、一惊一乍扰乱军心,一定严惩不贷。

吩咐停当,一群人浩浩荡荡向粮仓冲去,

守卫粮仓的甄家家丁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这么多人明火执仗杀过来,顿时傻了眼,赶紧上前道:

“几位爷……”

“滚!”

“哦哦哦,这就走这就走。”

小山一样的粮米暴露在公孙家众人的视线里,

不少人整齐地发出了一声叹息,可叹息稍过,又传来管事骂咧咧地喊声。

“谁敢再出声?一惊一乍做什么!”

管事挥动手上的皮鞭,呼呼的破空之声令众人噤若寒蝉不敢再说,

连忙忙忙碌碌将一袋袋粮米搬上早就准备好的牛车。

一群人挥汗如雨的搬着,

那管事还嫌不够快,不住的挥动皮鞭,殴打那些试图停下来稍稍歇息的苦力。

“懒狗,还不快搬,

误了老爷们的事,把尔一家都卖去为奴!”

那个管事挥动着皮鞭,见一个苦力冲自己投来怨恨的眼神,嘿嘿一笑,用皮鞭指着他喝道:

“看什么看,尔这狗才,

我今日不打,尔,唔,啊……”

几个埋头搬粮的人只听见管事一声惊叫,随即又是一片水声,周围一片漆黑,管事也再没了生息。

他们茫然地抬起头,不知所措的看着四周,立刻慌乱起来。

“出什么事了?”

“怎么回事?”

“管事呢?管事呢?”

在门口拉车的黄牛似乎也闻到了危险的气息,惊惧地发出一声声闷叫,

传说能看见不干净东西的牛眼里缓缓映出了几个诡异的身影。

叮铃铃叮铃铃……

铜铃的脆响随风而来,清冷的月下,一支列成一队的奇怪队伍正缓缓靠来,

他们每个人都步履蹒跚,但一条队伍看上去还颇为整齐,只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从他们的身上感觉到一丝的活气。

队伍旁边,一个身穿一身白衣的、白纱遮面的少女正轻轻摇晃一只铜铃,

每摇一下,这支古怪队伍的前进速度似乎就会加快一分。

寒风里,这些公孙家的帮闲、苦力都感觉全身如在冰窟,

看着这缓缓前行的队伍,他们各有所思,却几乎同时指向了一个答案——

“闹鬼,闹鬼了啊!”

第106章 阴兵借粮

“阴兵借路,生人勿进!”

女人悠扬又深沉的声音缓缓飘来,

虽然离得不远,却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飘来的。

他们越走越快,很快就已经走到了粮仓门口,

那女子足尖一点,整个人如鬼魅般迎风而起,宽阔的衣袖迎风起舞,呼啦啦洒出一片树叶般的东西。

那些树叶般的东西被冷风一卷,缓缓落在众人的脚下,

借着月光,众人低头去看,才发现那竟是一张张惨白的纸钱!

“见鬼了,见鬼了啊!”

不知道谁先高喊了一声,

本来还能勉强维持镇定的众人立刻爆发出一片惊呼,片刻间四散而逃。

那个管事已经不知去向,

又见到了这样恐怖的阴兵,就算他们棍棒齐全,全副武装,又怎么敢抵挡,

一时间,周围都是惊呼惨叫,

一群人都恨爹妈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慌不择路纷纷逃散。

而那群阴兵似乎也没有扑生人的意思,他们在那个白衣女子的带领下,依旧缓慢而坚定地朝粮仓走去,

有的胆大些回头去看,

只见月光之下,这些阴兵的脸上都是惨白一片,面无表情,当真是恐怖至极,

只怕再跑的慢些,都会遭到这些凶人的毒手。

率领这群阴兵的当然是太平道的仙姑甘瑶。

跳大神本就是太平道的专业技能,她又给一群教众准备了惨白的面具带上,

稍加训练,便获得了极好的演出效果。

她点起火把,照亮了整个粮仓,

这里除了一堆堆米粮之外,还有挂在梁上,已经被生生吊死的那个公孙家管事。

刘备和甘瑶之前谋划,早早就已经在里面埋伏了太平道的高手弟子,并准备好沙袋灭火,

公孙家哪里知道他们的愤怒其实早早就落入了别人的谋划之中,

现在他们吓得抱头鼠窜,甘瑶自然可以轻松搬走这里所有的粮食。

阴兵借粮,嘿……

甘瑶无奈地笑了笑,缓缓弯下腰,把这些金贵的米粟捧在手中。

若是没有刘备的配合,其实她们也准备用些手段强攻这些世族,

说什么也要把粮食弄出来,起码要保障太平道教众度过这个寒冬。

可强攻不仅会造成巨大的伤亡,还会彻底破坏太平道在涿县的名声,所以甘瑶才迟迟不敢下手。

现在刘备用计,涿县的老牌世族和新世族之间爆发了如此剧烈的冲突,

公孙家更是主动对甄家发动了猛攻,这时候黑吃黑,是最好、最安全的手段,

甄达现在自身难保,肯定也顾不上在县中各地的产业和来路不干净的米粮了。

“刘玄德好算计啊……”甘瑶颇有些感慨地道。

她身边的一个教众低声道:

“仙姑,我为何听说这些都是刘备手下那个叫徐荣的谋划。”

甘瑶微笑道:

“有多少人会为了黔首甘冒其险得罪这些世族,

刘玄德肯做,已经是千难万难。

何况……”

甘瑶对张角不肯抛弃鬼神之术已经越发不满,

她微微有些恍然,心道若是刘备能得天下,以这万民福祉为念,再推动那天人的科学生根,

对这天下,似乎更是一件好事。

·

甄达在府中装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他弄来一张琴,可拨弄了两下,却全然弹不出曲调。

外面大乱,公孙家已经杀到了他家门口,

管家组织了不少人少抵抗,却不敢杀出门去,

只能在府中砍伐些树木拦路,准备放火稍稍拖延一下公孙家的攻势。

这公孙家,难道还真想造反不成?

咚,咚,咚!

叫骂声中,甄家的大门传来一阵阵巨响,已经是摇摇欲坠。

来攻打甄家府邸的是公孙家的亲信子侄,

他们不愿意冒险翻墙,于是选择了最稳妥的撞门手段,欲杀进这府中,要甄达血债血偿。

甄达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他现在盼徐荣如盼自己的亲生父母,他不相信徐荣亮出官身,这些人还敢如此猖狂。

门外的公孙家子弟见这么久都没有官兵支援,更加确信县令不愿意掺和这世家的仇杀,

他们更加放肆的撞门,用了没多久,在一片欢呼中,甄家的大门轰然倒地!

“杀,给我杀进去,见了甄达,一刀砍死便是!”

“为何,为何徐荣还不来!”

甄达又气又慌,伸手将桌上摆放的金锭通通推到地上,

听着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近,他不禁低下头,绝望地哭出声来。

“杀!杀!杀!”

公孙家的这些嫡系子弟本来还有声东击西,调动官兵的念头,

这会见官兵压根不管,便直接一股脑杀进府中,

甄达经商起家,平素颇为计较,

家中的这些仆役抵抗了一阵,见大势已去,也不愿拼命,纷纷投降。

可公孙家的这些子弟杀红了眼,直接拒绝受降,反而大肆防守杀戮,

更有人直接在廊下点起烈火,顿时火光冲天。

“为什么,为什么变成这样了啊!”

今天白日甄达还颐指气使,

可到现在,他只能抱头痛哭,捶胸顿足,像一滩烂泥一般全无办法。

他心里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事情好像从请来太平道的仙姑开始就有些失去了控制,

然后……居然直接变成了这副模样。

早知道,早知道就应该藏在刘备的县衙,公孙家的人胆子再大,总不敢直接进攻县衙吧!

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甄达抱头痛哭,已经起了纵火自焚的念头——

他知道要是落在公孙家那些子弟的手上肯定死的更惨。

可他还没找到火烛,就听见外面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厉声大叫道:

“公孙氏杀人谋反,儿郎们,跟我并肩平乱啊!”

是徐荣,是徐荣来了!

本已经绝望的甄达听见这个声音,宛如听见了仙乐一般,

刚才他还把徐荣祖宗十八代清晰明了的骂了个便,可现在真是恨不得直接冲上去一把抱住徐荣狂亲一顿。

刚才还狂笑的公孙子弟在徐荣的猛攻的猛攻之下发出一声声刺耳的惨叫,

他们虽然人多,可怎么敌得过徐荣和他手上的官兵,

而且他们惊奇的发现,本来应该被调动去其他地方的官兵又纷纷汇聚在一起,

张飞、韩当、周仓、裴元绍各自手持利刃猛虎下山一般猛攻过来。

“这些反贼,若是投降,便只诛首恶,切不可滥杀无辜!”

刘备也策马而来,从容的指挥着官军发动攻势。

那些公孙家子弟被杀的节节败退,很快便纷纷扔下武器求饶,

张飞等人也忠实地执行刘备的命令,并没有滥杀这些已经放弃抵抗的可怜虫,

等一应大小事基本平息,刘备在裴元绍的护卫下缓缓进入这白日还美轮美奂,让人羡慕的豪宅之中。

甄达缩在屋中一直不敢出来,听见外面的喊杀渐渐停止,他才逐渐站起身来,

门外又是一阵脚步,甄达下意识的一个激灵,朝墙边靠拢,

直到来人轻轻扣门,他才松了口气——公孙家的这些子侄,是断然不会扣门的。

“正通兄,公在里面吗?”

“在在在!”

听见刘备的声音,甄达顿感喜从天降,

他已经绷了一晚上的心终于放下,慌忙跑去开门。

门外的刘备面色冷峻,显然对公孙家的造反愤怒至极,

甄达抓住刘备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公孙家的暴虐,连旁边的裴元绍都缓缓流下了鳄鱼的眼泪。

“备兵力太少,不敢轻进,

徐徐收拢人马才来救援,让正通兄受惊了。”刘备谦恭地道,言语间满是歉意。

甄达又抽噎了几声,感激地道:

“多谢县尊关怀,达这条贱命,倒是一时无事。”

刘备轻轻颔首,道:

“这次公孙氏居然做出如此事,便是有太守撑腰,我也决不能姑息养奸,还望正通兄助我!”

甄达小鸡啄米一般点头,寒声道:

“愿听县尊吩咐。”

他差点死在公孙家的手上,早就已经确定要和公孙家不死不休,

刘备说什么,他自然就要做什么。

刘备沉默片刻,道:

“这样,公把公孙家今夜之暴虐写下,作为苦主控告其为乱,

我便能上奏朝廷,治其谋反之罪!”

谋反之罪可是要夷三族的!

甄达大喜,他现在恨不得把公孙氏一门杀光,又怎会拒绝刘备的请求。

他赶紧找来一张绢,饱蘸浓墨,在上面尽情挥毫,洋洋洒洒写下了今日公孙苌莫名火烧其别院,夜晚公孙家又突然袭击其府邸、还肆意放火焚烧街道——

这不是造反,真不知道什么叫造反了。

他匆匆写完,又看了一遍,当真是越来越满意,不禁喜滋滋的道:

“县尊,我这句句是实,当真有劳了。”

刘备轻轻颔首,却不伸手去接,他轻叹一声,道:

“正通兄,县中的那些赈济粮,公意欲何为啊?”

甄达尴尬地一笑,道:

“既然县尊开口,我便如实说了——这些赈济粮我手上拿了不少,但还有不少到了公孙家的手上。

等以谋反罪抄了公孙家,我便出高价,从县尊手里再买公孙家的那一份……”

他本来说的喜笑颜开,可见刘备表情不善,声音越来越小,默默低下头去。

刘备缓缓摇摇头,道:

“这赈济粮事关人命,尔如此作为,实在叫人寒心啊!”

“哈,县尊指教的是,”甄达眼珠一转,伸出五个手指,“我再给县尊五成利,县尊以为如何?”

刘备缓缓摇头,有点不耐烦地冲裴元绍挥了挥手,

甄达正想咬牙再给刘备几分利,一只大手从后面直接捂住了他的嘴,

然后,就是贴身一刀!

第107章 无利不起早

数千年后,世人应该都会叫我伪君子吧……

钢刀捅穿甄达的身体,血肉之花灿烂绽放,

甄达被裴元绍死死勒住,却还依旧瞪大眼,满是怨毒不甘地瞪着刘备,

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把刘备的身影死死烙印在脑海中,拼尽全力诅咒这个高瘦的男人

“正通兄,杀汝,我问心不愧。

汝不死,涿县不知道有多少百姓会死。”

“那可是赈济粮,涿县数十万口生灵就等着这一粒粒米粮艰难熬过这寒冬腊月,

就因为尔等贪婪,不知道有多少人冻毙于寒风,多少人饿死于荒野。”

“这可是太平盛世啊,汝于心何忍!”

“我只杀汝一人,不会牵连汝全家,相识一场,放心去吧。

几十年后泉下相逢,阴曹殿前,我再慢慢骂你!”

甄达的身子痛苦的痉挛了几下,依旧死死睁着眼,却已经没了生息。

裴元绍放开手,一脚把他踢在一边,

见刘备表情有点落寞,安慰道:

“县尊,此等败类,公何必与他多说,杀了便是。”

刘备缓缓地点点头,道:

“我知道,按之前预设来吧。”

裴元绍当过游侠当过山贼,杀个把人根本不放在眼里,

他缓缓点头,跟在刘备身后一起出门。

府门外,张飞、徐荣、韩当等人都静静肃立,见刘备出门,一起行礼。

刘备表情严肃,缓缓冲众人点头示意,满是悲愤地开口道:

“公孙氏丧心病狂,居然如此明火执仗,杀死正通兄,此与造反何异?”

徐荣瞪大眼,惊恐地道:

“竟有此事?实在是……简直是丧心病狂!”

刘备点点头,道:“韩当何在?”

“卑下在此。”

“令汝率人先将公孙家围了,若有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若无人反抗,也不可乱杀无辜!”

“唯!”

韩当大喝一声,立刻一挥手,调集手下的士兵一起朝公孙家奔去。

街头的厮杀声已经逐渐平息,刘备看看远处漆黑的夜色,悠悠地舒了口气。

张飞和徐荣一左一右跟着他,裴元绍则带人警惕的护在周围,他们要小心再有人趁乱对刘备发动袭击。

“大哥,一切都很顺利,

明天开始,我们就真有粮放了!”

前几天刘备放粮真心是打肿脸充胖子,

司马防送的粮食即将发完,张飞也忧心忡忡,做梦也经常看到粮食耗尽,饿殍遍地的悲惨场面,

现在大哥的计划大获成功,粮食终于有了着落,

他为更多的百姓能度过这个寒冬而感到衷心的快乐。

“明日,明日啊……”

粮食的事情告一段落,刘备感觉到身心俱疲,他现在迫切想好好睡一觉。

这个杀人破家的歹毒计划是他和徐荣共同商议完善,大违他生平心性,这好几天都在高度的紧张中度过,

另一个计划的参与者徐荣倒是吃得香睡得好,

计划完成,他反而神采奕奕,让刘备对他又多了几分佩服。

成大事者,果然要狠一点啊。

当了县令,刘备也没舍得叫人服侍,

但懂事的田豫早早在刘备的房中点起了炭火,他拨弄着炭盆昏昏欲睡,

刘备推开门的时候,这个小子迷迷糊糊瞪着眼,艰难地站起来,奶声奶气地道:

“参见县尊。”

“汝这小儿,也不怕一氧化碳中毒!”

刘备嘟囔着,赶紧开门透气,

冷风吹的田豫一个激灵,下意识地问道:

“一氧化碳是什么?”

“呃……”

说起来,刘备只是从天书上听说在密闭空间烧火燃烧不充分会造成一氧化碳中毒,

至于这种会导致中毒的东西来自何方,他却一点没有头绪。

见田豫求知的眼神满满,刘备缓缓蹲下身子轻抚着他的小脑袋,道:

“这个我也不是很懂,

但你长大些,说不定自己能明白!”

田豫重重点点头,又打了个哈欠,惭愧的道:

“豫不扰县尊休息,还请县尊早歇。”

他跑出去几步,又停下来,下定决心转过头壮着胆子道:

“县尊用谋,全为这县中百姓,

此大仁大勇,远胜豫生平所睹诸君子。”

他朝刘备郑重行礼,转身飞速跑开。

刘备苦笑着摇摇头,道:

“黄口小儿,反倒来劝慰于我——

甘娘子,到让你看了笑话。”

经过几个月的辛勤锻炼,刘备的五感更胜往昔,

尽管甘瑶来的无声无息,可还是被刘备第一时间察觉。

甘瑶换上一身青绿襦裙,郑重地向刘备行礼。

“瑶多谢县尊谋划,解除县中万民之苦。”

“甘娘子说笑,此番若非甘娘子相助,我也难以成事。”

甘瑶甜甜的一笑,道:

“明日张世平、苏双二人就进城,

到时候这粮食不知道县尊要如何处置?”

刘备肃然道:

“此皆朝廷拨发之赈济,事关百姓死活,恕备不能给甘娘子分润,

但备保证,放粮之时,对城中百姓皆一视同仁,

便是太平道的子弟受了冻饿之苦,备也当全力相助。”

甘瑶默默地看着刘备,见刘备目光清澈,全无邪念,才缓缓颔首,道:

“望县尊遵守今日之言。”

“若四方显贵都如县尊牧民,则我太平道绝无生根之地也!”

·

广宗城内,张宝忙忙碌碌,正认真地捣弄着草药,

他那个头上一直扣着一口大锅的兄弟张梁也在一边帮忙,烧些热水,准备放冷后给信众服用。

他们虽然跟刘备的关系不太好,可了解到刘备在涿县防疫取得的成绩,也决定抓紧效仿推广,以应对这在广宗大面积爆发的伤寒,

这兄弟两个都出身贫贱,自然知道冬日有多难熬,

无论是不是信徒,他们都会分发些粮食、草药给他们度日,

时间一长,广宗的黔首百姓几乎人人信了太平道,都对这两位大医推崇备至。

“二哥,我听说甘瑶请张世平和苏双去相助刘备了。”

张梁烧好开水,又念了一串咒语,将烧化的符纸放在水中让几个病人喝下,

那几个病人千恩万谢,纷纷给张梁叩首谢恩。

张宝从张梁的话音里听出几句不快,眉毛一挑,道:

“张世平和苏双两人虽为我道中虔信,可素来锱铢必究,

愿意相助刘备,救些苦难,也是好事。”

张梁不快地道:“我只是觉得,这甘瑶为何胳膊肘子往外拐……”

“三弟住口,大哥平素是怎么教导我等?

汝为何说出此等话来?”

张梁默默低头,叹道:“大哥常说,我太平道要求万民饱暖,不可有门户之见。

只是刘备那厮颇有手段,若是将来成我太平道大敌,只怕不好收拾。”

张宝放下手中的草药,抬头看着没有一颗星的天空,感慨道:

“天命无常,连大哥都看不清,何况我等,

但为眼前事,休管日后忧吧!”

兄弟二人齐声叹息,又过了好一阵,张梁突然想起一事,低声道:

“我到听过一个传言,说张世平和苏双入我道之前,还拜过一尊神。”

张宝皱眉道:“我似乎也听过,但是这二人素来恭顺,也断不能因此和他们有了什么隔阂才是。”

“不会不会,”张梁忙摆摆手,

“我只是突然想起,那个神教名字古怪,邪异的很,

这两人突然好心去助刘备,会不会跟这个神教的旨意有关?”

“叫啥来着?”

“好像是叫……力行社?”

第108章 狗大户

慌乱的一日让涿县的不少人彻夜难眠,

第二天的太阳还没升起,许多人已经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

观察这个喧闹的夜晚给涿县带来了什么。

刘备只匆匆睡了两个时辰,

不是因为自己热爱工作,而是因为自己一闭眼,梦里的各种阴谋诡计和恐慌杀戮便纷至沓来,

有烈火中嚣张大笑的檀石槐,

有黑暗中倒在冲锋枪扫射下的太平道教众,

也有甄达在死前满是怨毒的眼神。

他自幼读的书都是叫他做个君子,可君子在这种世道只怕是难以立足。

至少,难以快刀斩乱麻破开僵局,从寒冷和饥饿中救出这些茫然无计的黔首。

匆匆用了早饭,刘备顶着两个黑眼圈出门,

张飞和徐荣过了一阵也打着哈欠过来,韩当和裴元绍则一夜没睡,捉拿了不少趁着慌乱打劫的宵小之徒。

“禀县尊,城中大乱已经平息,

共计擒拿宵小蟊贼十八人,现已都押在牢内,等候县尊发落。”

刘备点点头,道:

“没人来求情吗?”

韩当咧嘴一笑,道:

“不瞒县尊,倒是已经有不少人使钱求卑下说项,都被卑下拒绝,

直接求县尊的,只怕是没有。”

城中的世族中,钟离家在之前檀石槐的大乱中已经灰飞烟灭,

而昨夜公孙家、甄家相争,具体发生了什么众人还在消化各自的情报,自然不会贸然跳出来为几个不八竿子打不着的蟊贼说清。

刘备嘴角微微上扬,道:

“汝乃一县县尉,自然有汝发落便是!”

韩当也不谦让,拱手道了声“唯”。

刘备换好官服,在众人的簇拥下出门,

只觉得多日来笼罩在涿县天空的乌云也很给面子的烟消云散,真是个适合出榜安民,稳定秩序的好时节。

太平道已经在甘瑶的指挥下将大量的粮食重新运回了府库,

刘备底气十足,继续迎着寒风发粮,冀州豪商张世平和苏双也终于赶来露面为刘备站台,

县中那些囤积粮食等待发财的人见刘备还真有如此背景手段,心中最后一点侥幸也灰飞烟灭,

只能抓紧回去低价处理自己手上的储粮,县中一直居高不下的粮价终于开始松动,缓慢朝檀石槐入寇之前的标准回落。

除了安抚民众,刘备也对县中的其他世族展现出了足够的怀柔——

在收回了甄家大部分的粮食之后,刘备底气十足,

他亲自上门,挨个召集其余中小世族的家主来府中议事,把昨夜的动荡一股脑推到了公孙家的头上,并表示自己绝没有和世家作对的意图。

“我和公孙伯圭相交多年,互为知己,也对公孙一家素来敬佩,

想不到公孙氏居然做出公开杀人谋反之事,

若不严惩,只怕难以服众,也难平中山甄氏心头愤恨。”

几个世族的家主一开始都抱着参加鸿门宴的心态颤颤抖抖地来到刘备的府上,

可见刘备谈吐文雅、态度和蔼,说话间不自觉的有几分疲惫和委屈,更对刘备信了几分。

毕竟,虽然刘备曾当街痛殴督邮公孙宿,但那也是公孙宿无礼在先,

且这等权力争夺众人也见了不少,完全不到不死不休的程度。

他们派自己的子弟挨个打探,也已经将昨夜之事盘点清楚,所有的人探听来的情报一致指向公孙家——

应该就是公孙家手下儿郎欺人太甚,因琐事烧了甄达别院,

甄达上次因为赈济粮的事已经和公孙家颇有冲突,这次忍耐不住,下手报复,

又不小心殴杀了公孙家的家主公孙路,这才让事情朝无法挽回的方向一路狂奔。

至于之前公孙苌咬舌自尽的事,也有不少人心生疑窦,

可听说刘备要把钟离家、公孙家这两个反迹明确的世家拥有的土地给其他世族均分时,什么咬舌自尽的事情都自然有了合理的解释。

虽然有不少人跟公孙家的交情着实不错,可为了给甄家的苦主一个交代,大家还是含泪把公孙家的土地分了。

“诸公,我刘备年少,忝居县令,实在惶恐,

日后还望诸公多多照拂。

前次檀石槐入寇,借县中贼人奸佞几至我县沦陷,

诸公若知何人勾结鲜卑,还请言明,共保我大汉安宁。”

刘备的态度很明确,你们平素做点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谁跟鲜卑勾结,那就是犯了我刘备的忌讳,小心我拿你们的人头,分你们的田亩。

这些世家的家主各个闻弦知雅艺的技能点满,

立刻赌咒发誓,保证谁敢和鲜卑勾结,他们第一个不能接受,

还有好多人立刻举报公孙家之前勾结鲜卑的种种劣迹,

并跳出来表示早就想举报公孙路那个老东西,只是出于尊老爱幼原则一直不忍下手而已。

刘备听得连连点头,对这些热情澎湃的大族长辈如此配合的姿态表示欢迎,

他又悲天悯人的表示毕竟和公孙家相识一场,虽然公孙家谋反,还是不要做夷三族这种不死不休的事,

众人纷纷口称刘备仁德,更下定决心一致参公孙家纵匪为虐,

至于之后去公孙家抄家的买卖,大家自然众口一词托付给了劳苦功高的县尊。

送走这些人,刘备感觉自己的表情都凝固了。

哎,在这样下去,我会不会真的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纯纯的那种。

虽然最近有很多人开导,可刘备还是对后世天人对自己的评价颇为耿耿于怀,

更加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生怕在青史上被史官大笔写的一塌糊涂。

跟这些人虚伪的客套一阵,让刘备感觉自己的灵魂更加俗不可耐,

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扇了自己两个耳光,又紧紧裤带,摇摇摆摆回到房中。

大乱之后的第一天,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公孙家的那些人虽然伏法,但他们夺走的赈济粮还没有一一收缴;

作为苦主的甄家自己还没有亲自登门安慰;

公孙瓒和吕虔那边自己还没有完完整整交代一下事情经过。

更重要的,是他还没有和张世平、苏双二人私下里好好谈一谈。

徐荣一开始制定这个破家杀大户的计划时唯一没有考虑到的就是如何解释为何刘备有这么多的粮食可以一直施粥放粮,

吕虔、公孙瓒以及县中的几大世家对府库内有多少粮食再清楚不过,

若是刘备不把粮食的来历编好,他们稍稍动动脑筋,就能想到这是刘备设局从苦主甄家抢掠粮食,

再从此倒推,又不难看出这一切的背后都有刘备的影子。

于是,在完善计划的过程中,刘备请甘瑶寻找个可靠的大户做靠山,

就说这粮食都是狗大户提供,再把作案的细节好好编一下,至少表面上能说得通,别人一时也不好深究。

刘备穷苦出身,哪认识什么狗大户,甘瑶则立刻想到了这张、苏二人。

张世平和苏双据说是太平道的铁杆,这两人为太平道在冀州的发现提供了大量的资金和粮草,

可奇怪的是这两人又偏偏锱铢必究,不给他们一定的回馈绝不办事,连张角的面子都不给,

甘瑶试探着把此事通过张宝向二人稍稍提及,没想到这两人居然兴趣十足,

不仅主动要来帮刘备背书,还真的从自家的府库运来了十几车粮食,

先帮刘备顶住了行动之前的困顿,让刘备能从容布置。

事有反常必为妖,

自从拿到天书之后,刘备已经习惯了身边的人用各种各样神奇的方式出现,

这张世平和苏双两人,他真的有兴趣好好见见。

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的收获。

·

第109章 故人相逢

张世平长得矮矮胖胖,笑容可掬,一张油腻的脸上写满了精明和市侩。

而跟他一起来的苏双则是身材干瘦,愁容满面,

若不是一身绫罗绸缎、肩上还裹着厚厚的羊皮,刘备几乎以为这是哪个跟张世平一起混进来的灾民。

两人接到刘备的召唤,立刻扔下手上的一切事情,并肩来到刘备府上,一起向刘备行礼道:

“冀州小民张世平、苏双见过县尊。”

两人的声音一个油腻一个沙哑,却都满是讨好,让刘备更略略有些意外。

“刘备得二位力助,岂敢在二位面前称个尊字?

还请二位入堂一叙。”

二人也不谦让,跟在刘备后面进入刘备的临时书房。

刘备的书房里按照他的习惯摆了几张桌椅,刘备下意识地坐在上面,又请二人也落座,

不过他随即转过念头,怕二人不习惯,

正要叫仆役拿坐席来,没想到这张、苏二人却毫不迟疑拉开椅子,娴熟地坐在上面。

这倒让刘备颇为惊奇。

张世平见刘备惊讶的模样,不禁笑道:

“这坐具倒是和胡床类似,

这般坐下远比坐席快意,县尊府上倒是有巧匠啊。”

“实不相瞒,这东西是我自己打造,唤作椅子,

若是拆去靠背,便叫做凳子,军旅之中,亦可携带无碍。”

苏双似乎对这打造桌椅的手工很感兴趣,他随手摸了半天,

突然发觉有些失礼,沙哑着嗓子道:

“乡野人不知礼数,还求县尊莫怪。”

刘备怎么会因为这点礼法小事跟两个狗大户计较?他笑吟吟地让人端上茶水——

这次他改了配方,煮熟之后只放了盐,比在甄达府上喝的好了那么一点点。

张世平和苏双对这种神奇的饮料非常好奇,

两人仔仔细细看了又看,才张口喝下,

见两人脸上同时露出痛不欲生的表情,刘备在心里幸灾乐祸般笑了。

哎,这天人为啥就不说说这茶到底该怎么喝……

“我听甘娘子说,二位乃是冀州巨贾,此番助备成事,不知可需何等报酬?”

刘备听说两人虽然笃信太平道,但是锱铢必究,不管做什么一定要有相应的好处,不然绝不罢休。

这两人又是给自己背书,又是积极捐米捐粮,肯定所图甚大,

甘瑶给自己帮了这么大的忙,报酬肯定也不能问她要,

于是刘备主动提出可以跟二人谈谈条件。

“咳……”张世平尴尬地咳嗽一声,油腻腻的道:

“这个,其实我等也不是什么锱铢必较的小人。

县尊躬行仁义,救济县中百姓,我等解囊相助,乃是积攒功德之法,又哪里敢要什么好处?”

他的眼神朝苏双那一飘,苏双那张冰冷的脸上强行挤出一个还算看得过去的笑容:

“吾等听闻涿县曾遭逢大火,损失无算,

我等有盐有铁,又有手工匠人过百,

若县尊准许,我等请在县中行商……

这税负嘛,还请县尊高抬贵手,减免一二。”

东汉已经取消了盐铁专卖,开始实行征税制,

张世平和苏双两人手上有不少的盐铁和粮食,若是送来涿县贩卖,定然能大举降低物价,对遭逢大灾后的涿县恢复有极大的好处,

刘备都不需要少征赋税,只要不乱收杂税,就能让二人大赚一笔,互惠互利。

刘备当场拍桌道:

“如此甚好,以后二位在县中若是有事,尽管招呼便是。”

·

若是两人无事献殷勤,刘备还有点烦恼警惕,

两人既然提了条件,刘备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放下。

他跟两人提前说好,不许跟鲜卑做生意,也不许大量兼并土地、囤聚居奇,

两人很爽快的一一应下,双方宾主尽欢,刘备开心地送二人离开府衙。

徐荣刚给公孙家众人罗织了不少罪名,又严刑拷打,询问到了所有藏匿粮食的所在,

他心情大好,哼着歌去县衙向刘备复命。

他远远地见刘备把张世平和苏双送到门口拜别,下意识地停住马,让两位给涿县出了大力的狗大户先走。

张苏二人本以上了牛车,正好瞧见徐荣,便又从车上下来,

缓缓朝他靠了几步,像两个普通的商人一样冲徐荣点头行礼,微笑着示好。

“二位辛苦。”徐荣拿足一个县丞的派头,矜持的道。

“县丞辛苦。”

张世平油腻腻的声音钻进徐荣的耳朵,那声音客气讨好,却让徐荣没来由的一阵警惕。

“嘿,险些便不不认得了。”

苏双沙哑的声音刚落,这张苏二人突然直接跃起,如离弦之箭一般朝徐荣扑去。

徐荣大惊,赶紧从马上跳下,敏捷的抽出腰刀,舞出一片光影,先把自己周身笼罩。

这张苏二人当街突然发难,让徐荣手下的几个卫兵同时看呆,

他们愣了片刻,才发觉领导遭到袭击,赶紧大喝一声,准备上去助拳。

“不要过来,都站着别动!”徐荣大吼一声,凝神再攻两人。

张世平和苏双都是一双肉掌迎战,可徐荣的环首刀在二人鬼魅般的身法面前居然占不到任何的便宜,只能拼命挥刀护住自己,

若是斗得久了,徐荣力气耗尽,只怕是瞬间便要任人宰割。

三人斗了片刻,徐荣先向后一跃,收刀入鞘,拱手道:

“二位武功高强,荣万万不能及,还请二位随意发落。”

张世平和苏双见徐荣认输,同时嘿了一声,一起收手,负手而立。

“今夜子时相聚,莫要失期。”苏双沙哑着声音道。

徐荣严肃地点点头,那刚才还杀气腾腾的二人瞬间仿若变回了两个在刘备面前市侩油腻的模样,有说有笑,缓缓登上牛车。

那拉车的水牛似乎也没搞明白状况,缓缓从徐荣身边走过的时候,不知所措的看了这个钢铁般的汉子许久,不知道刚才主人为何和他大打出手,又轻易了结。

“徐公可安好?”

见那两个鬼魅般的狗大户离开,徐荣手下的护卫赶紧围上来查看。

徐荣摆摆手,微笑道:

“无视,和故人相见,互较武功而已。

此事莫要说于县尊……哎,说来也不甚光彩。”

·

“徐荣武功不错,虽不算顶尖,但在战阵之上,已经绰绰有余了。”

牛车里,刚才率先出手袭击徐荣的苏双感慨地道。

张世平油腻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叹道:

“那才是战阵杀敌的手段,我等就算把武功练得如杨动一般,也终究只能杀一二人,

战阵之上,难道还容我等来回腾挪不成?”

“也是啊……”苏双揉揉眼眶,有点感慨地道,“此人能进能退,心机不错,怪不得杨动对这徐荣如此看重。”

张世平捏了捏自己肥硕的下巴,道:

“杨动算计颇多,这会已经颇得董卓信赖,若在加上徐荣,定能推动波澜,引得这天下大乱。”

说到这,张世平有点心虚地道:

“小刘公都长得一表人才,堪为一方豪杰了。

若是他知道我力行社众人所图为何,定会勃然大怒,与我等厮杀,

我……我可不敢对小刘公不利。”

苏双也叹了一声,道:

“那都是以后的事,

按天人所说,这张角和董卓也早晚要引得天下大乱,我力行社,也不过是稍稍推波助澜而已。”

两人沉默了一阵,张世平突然又想起一个问题。

“为啥咱们接头都要到子时,这入夜不就好了。”

“这不是天人订的规矩吗?坏人都是这时候接头。”

“……”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阵,张世平捏捏自己的脸,叹道:“其实,我也知道,咱们现在做的事情大大不好。

看这涿县现在安平无事,我倒是有点不忍搞些诡谲主意了。”

“我也是这么觉得。

上峰这些年和杨动一般偏执,我几乎要以为他俩是一个人了。”

“要么…咱们…”

两人又是面面相觑,谁也不愿先说出心中所想。

第110章 闲汉

徐荣在府衙外面遭到张世平和苏双突然袭击,双方剧斗片刻各自罢手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刘备的耳朵里。

倒不是有人故意给徐荣上眼药,

实在是因为就在府衙门口打斗,这光天化日之下看到的着实不少,

这要是没人说给刘备听才见鬼了。

刘备听到这个消息脸上表情变了又变,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比较好。

他第一反应是叫徐荣来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徐荣特意不说,还叮嘱手下人不要声张,十有八九是跟这两人之前有过什么接触。

联想到徐荣当年曾经跟父亲打过交道,刘备不禁又怀疑这张苏二人是不是也跟天书有什么密切的接触。

哎,不要啊,

所有的事情一跟天书扯上关系就会立刻变得很烦人。

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信任徐荣,既然徐荣不愿说,自己就当不知道,

刘备在心里默默祝祷,希望徐荣不要辜负他的这份信任。

接下来的几天,张世平和苏双没事人一样继续在涿县活动,

他们表示自己被刘备的大仁大义大智大勇感化,愿意将自己家的粮食贡献给涿县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施粥的频率也很快从一天一次增加到了一天两次。

除了从甄家阴兵借粮得来的粮食和从公孙家抄家得来的粮食,他们还自掏腰包,源源不断从冀州运来米粮,并声称这些都是刘备掏钱从二人处购得,

一时间,刘备民望大涨,

县中百姓纷纷口称刘备为天神,刘备每次上街都有人扑通扑通沿街跪下,让他难堪之余还真有几分飘飘然。

上位者的感觉……

真香啊。

飘飘然的刘备没有放松对张苏两人的警惕,

商贾无利不起早,何况是两个身怀高明武艺,又颇有几分诡异的巨贾。

这些日子徐荣一直在努力工作,可精神头明显看出有些不好,似乎颇有心事,

刘备也不点破,依旧将县内的大小事务分给徐荣不少,这让有点心虚的徐荣感激之余,微微有点恍惚。

“公孙家的事情必须抓紧处理完,按伯圭的意思,快点办妥为上。”

“唯!”徐荣应了一声,道,“最近其他几家都或多或少乐捐了些粮食,

若鲜卑不再南下,到明年开春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这个,请县尊放心。”

刘备思虑片刻,道:“兴达做事,我素来放心。”

“公助我良多,若有需要备襄助之事,也请莫要为难。”

徐荣脸上一片愧色,可仍是把话埋在心里,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行礼告辞而去。

甄达一家在大乱中颇有损伤,几个女眷甚至遭到了那些公孙家子弟的凌辱,被迫自尽,

灾祸平息,中山无极县甄家派人查探,

并和甄达的小儿子联名怒告公孙家造反不法、欺凌乡里,

刘备颇废了不少唇舌,答应把公孙家的不少良田和产业分给甄家,才让甄家把状告的理由由“谋反”改为“私斗”。

谋反可是要夷三族的,而私斗嘛,推到几个死鬼的身上,再把全家干干净净抄一遍,也就能交代过去。

刘备的处理让远在蓟县的公孙瓒非常满意,

更何况刘备跟公孙家人表示,自己是看在公孙伯圭的面子上才对他们尤其照顾,这让公孙瓒在整个幽州公孙家中又涨了几分脸面。

他一边愉快地写信给刘备,称赞刘备的处置得当,

又给朝廷上书,表示涿县令刘备在筹措人马军粮上给了他极大的便利,堪为拥军典范,请朝廷重奖。

你来我往的商业马屁层出不穷,送信的人马在雒阳、涿县、蓟县之间来来回回,

很快,又是一年春日来临。

“县尊,我等所居之处为地球,为何我等还能站立不倒,豫属实不解啊。”

“呃,有一种叫引力的东西,

唔,等我想好了,再讲给汝听。”

“好,那豫便等着!”

冬去春来,涿县的一切也逐渐回到了正轨,

刘备闲来无事,便忠实履行自己老师的义务,给自己目前唯一的弟子田豫授课。

他自己的经义文章都没有学好,远没有到大儒的水平,

可讲起天书上的内容倒是头头是道,若是忘记,便暂时忽悠住田豫,等回去仔细翻书也回来讲解,

高深的《土法炼钢》《军地两用人才之友》还没讲到,

《十万个为什么》和《赤脚医生手册》倒是讲了大半,

田豫聪慧认真,从不因为刘备讲述的东西和常识大相违背而抬杠,这点让刘备非常欣慰。

他讲完一卷,微笑道:

“阿豫,今日可敢随我习武?”

田豫眼睛一亮,重重点头道:

“自然不惧!”

前些日子他教田豫习武,田豫颇为勇猛,和刘备对战之时不小心崴了脚,疼得他数日站不起来,

刘备还以为这个体弱的少年心里有了阴影,见他快快乐乐从角落拖来木剑,自己也露出几分笑颜。

两人提着木剑走到院中,开始一天的对练,

刚练了片刻,就听一个人扯着嗓门,高呼刘备的字。

“玄德,玄德哟,汝可在此啊?”

刘备不禁止百姓进入府衙,所以门口也没有卫兵,只养了一条黄狗报信,

那人的吆喝惊扰了那只懒狗的好梦,那狗顿时火冒三丈,猛地跳起来,汪汪朝那人扑去。

那人进门的时候压根没看见地上还有一条黄狗,

听见犬吠,这才哇的大叫一声,赶紧发足逃命,

只是他体态肥硕,几下就被那黄狗追上,

眼看就要被狗一口咬在腿上,他倒是反应飞快,直接把手上提着的一条腊肉朝狗甩了出去!

“呜~”

那条狗闻到肉香,也顾不上继续追杀这个胖子,赶紧一口叼住腊肉,一个打滚,飞速跑到角落里呱唧呱唧吃了起来。

“呼……哪里的疯狗!”

那胖子吓得浑身冷汗,

一转头,见刘备面无表情地站在自己面前,赶紧嘿嘿一笑,道:

“玄德,汝现在做官不小啊!”

刘备万万没想到,这次来寻自己的居然是村中的著名闲汉简韦,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简韦在刘公村素来以好吃懒做著称,凭着他爹留下的家产,倒也在全民瘦身的年代保持着肥硕的体型。

他素来和刘备没什么交情,前些日子刘备回家看望母亲的时候,还酸溜溜地表示刘备现在做了大官为何不弄点油水跟村里分润,

刘备厌恶其为人,也一直懒得理他。

没想到这会他居然主动找上门来。

“汝来何干啊?”刘备不咸不淡的道。

“呃,”简韦憨笑一声,道,“我带了……呃……”

他这才想起自己情急之下居然把给刘备带的礼物扔出去喂狗,表情顿时很是尴尬。

他搔搔头,道:

“听说玄德现在收徒开馆,我家儿郎聪慧的很,高矮胖瘦正合适,

不如来玄德府上服侍,咱们同村之谊,也好互有关照。”

“我不收徒……”刘备实话实说。

他虽然给田豫一五一十上课,却没有让田豫拜自己为师,

田豫也一直唤他县尊而不是师父,也不知道这个闲汉是从哪里听到这消息,居然眼巴巴地跑了过来。

简韦讨了个没趣,却也不放弃,他笑呵呵地道:

“别人不收,我家雍儿可要收得,

雍儿少时便颇慕玄德为人,我等又是同乡,这同乡之谊……”

“咳,我不是大儒文士,汝还是另请高明吧!我也不是谦虚。”

刘备对简韦的儿子简雍没什么印象,听说这小子还算不错,

只是他一个县尊,怎么就被人传成了教书先生,这让他略略有些不爽。

他正要想个办法把简韦打发走,那黄狗又是一阵乱叫,

可这回一个打雷的般的声音随后响起,吓得那黄狗哇的一下逃之夭夭。

“玄德收徒?妙哉妙哉,伯达,快去拜师!”

第111章 收徒

不用看,刘备只听这个如打雷一般的声音就知道来人是谁。

他一伸头,果然见那个身高八尺、腰带十围、小山般的壮汉迈着龙行虎步堪堪走来,

那气场如果不是相识,还真以为他是来找自己麻烦的。

“建公,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有日子没见,司马防的身子似乎又肥硕了几分,

满脸的针扎胡子更加浓密吓人,咧嘴一笑,

惊得田豫不由自主地把木剑横在自己的胸前护卫刘备。

“哈哈哈,吾在雒阳听说玄德好厉害的手段,当真佩服不已,

正好天子奉天子旨意至卢龙公干,路过此地,当然要来拜访一番玄德了。”

要不是知道司马防这人为人不错,刘备几乎以为这厮是来找打的,

见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健壮的小伙,刘备和善地问道:

“这位是?”

“哦,伯达,还不快问刘公好?”

那个小伙生的高大魁梧,一看就是司马防的亲族,

他怯生生地缓步上来,恭恭敬敬地道:

“司马朗见过刘县尊。”

他声音颇得自己老爹真传,尽管压低声音怯生生地开口,还是让刘备听得一清二楚,不禁感慨此子当真是个人才。

司马防拍拍儿子的后背,道:

“我家伯达今年刚十岁,拜过几个蒙师,可学问嘛,稀松平常的很,

正好这次来涿县,我便让这小子在这叨扰一阵,

若是玄德有意,不妨收他为徒,替我好好教导一番。”

“……”

十岁?

看着这个壮硕高大的少年,刘备陷入了沉思。

“咳,备的学问稀松平常,只怕误人子弟,让令公子……”

“哎,”司马防用力摇了摇手掌,道,

“玄德经世报国的学问我难道不知?

只要不嫌犬子笨拙,尽管收下便是。”

还真强买强卖,强行拜师啊?

刘备勉强挤出一丝苦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司马朗憨厚的小圆脸顿时露出一丝微笑,跪在地上连连磕了几个头,道:

“弟子司马朗,字伯达,拜见师尊!”

师父师父,这个词在后世已经不稀奇,但在这个年代可不是乱叫的,

这个称呼,代表着门派和传承,甚至代表两股势力之间的联盟携力,

师父要关照自己的徒弟,有什么好吃的都给徒弟,什么好本事也要一一传授,

徒弟也要对自己的师父忠心耿耿,像对自己的亲爹一样孝顺。

你要是被师父开除师门,不好意思,你眼前就只有三条路:

要么抹脖子自尽,

要么去荒郊野外修仙,

要么就加入山贼盗匪的队伍,

虽然大碗吃肉大秤分金,可名声是千万别想要了。

司马家是著名豪族,比公孙家只强不弱,

只要司马防愿意,全国的大儒都可以随便挑选,想拜哪个拜哪个。

可司马防却偏偏选中了刘备这个只比自己儿子大十岁的老师。

而且刘备一共就跟卢植学了几个月的经文,其他时间都在漫游天下,

跟各种来路不明的野生经文大师吹牛,

这学问比大多数文盲稍微强一些,但在这种世家豪族的眼中,跟文盲也没什么太大的差距。

司马朗的头磕地格外真诚,刘备没办法,只好伸手把他扶起,道:

“伯达既然有心向学,以后就住在我家中——

这是田豫,便是汝师兄,以后汝等要好好相处。”

田豫跟司马朗同年出生,却比司马朗矮了不止一头,

一开始他还颇为畏惧这个小胖子,可见这个小胖奶声奶气又谦恭可爱,逐渐也放松了警惕,

两人很快便喜笑颜开,互相追逐去他处玩耍。

这让刘备不禁想起了当年求学的好时光——

哎,但愿自己能当好这个老师。

被司马防的狮吼功震得有点迷糊的简韦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拦在刘备身前,道:

“玄德啊,犬子拜师这事……

汝都收两个徒弟了,应该不在乎多收一个,

咱们这实在亲戚,汝若不愿意,我可回去叫……”

“行行行!”刘备无奈地摆摆手,让他别啰嗦了。

“不过我记得简雍好像比我小不了几岁啊……”

“这话说得,三人行还必有我师呢,

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就让犬子来拜师。”

这跟三人行有啥关系,你是不是理解错什么东西了?

万般无奈之下,刘备只好答应,

心道一个田豫还好忽悠,若是给这三个小子一起教授天书上的东西,只怕用不了多久就满城皆知,到时候还不是自找麻烦。

可是经文什么的……

罢了罢了,今天晚上现学现卖,希望这两个新来的小东西别比我高明就好。

司马防似乎对刘备颓然的样子浑然不觉,他热情地拉着刘备的手进屋,宛如这里是自己家一样。

刘备没有拿桌椅板凳,而是取来坐席案牍和司马防一起相对而坐,

他知道司马防这带孩子出差应该没什么紧急的任务,便叫人准备美酒,准备和司马防一边饮酒,一边再聊《汉书》。

司马防咧嘴一笑,示意兄弟你懂我,他见仆役不在,微微探身道:

“玄德,汝前些日子做的事,天子听得很是夸赞,

刘伯安也赞汝杀伐果决,却颇有仁善之风,汝在朝中倒是有了几分名望啊。”

刘备就知道,自己跟这些世族不睦,不管是出于怎样的理由,天子一定会兴奋的跳脚。

毕竟党锢以来,特别是远征鲜卑失败以后,天子已经被各种清流编排成了亘古少有的昏君,

德比夏桀,行比商纣,

一堆直奔下三路的笑话段子也常伴天子左右,让他真切了解了一下传统文学的厚重。

各路的太守、刺史都以和清流交好自夸,而得到天子器重却跟世族关系不好的一概被贬为弄臣,

连天子提拔他大舅哥何进当个官,都被人左一句庸狗有一句弄臣扁的不要不要,

好不容易有个愿意对世族出手的汉室宗亲,天子自然要格外器重,

甚至不敢正大光明联系,而是缓缓接触,托司马防出面暗中给他下达一些任务。

这让刘备痛并快乐着。

“公孙家的事情,就按汝和公孙瓒所说处置便是。

少杀些人,但这田亩、财货要一律收走,

或充公或变卖,只要能维持涿县运转便成。”

天子家也没有余粮,到处都伸手要钱,自然不能再给涿县提供什么帮助,

只好让刘备自己吃大户,能解决的问题尽量自己解决,

这样也好,总比往地上一躺让你自己想办法,却又什么都不允许来的好。

刘备稍稍松了口气,道:

“备谢天子厚意。”

司马防笑呵呵地道:

“玄德一表人才,当日我便看出汝将来必有拜将之时。”

刘备尴尬地笑了笑,道:

“对了,孟德可好?”

一直没有曹操的消息,刘备倒是在挂念这个跟自己一起记录在青史上的好汉,

好歹是一起和檀石槐死战的朋友,司马防没有主动提起,他便主动询问。

司马防笑呵呵地道:

“孟德本来被举为济南相,不过他不愿意离开雒阳,使人活动最后留下,现在仍是议郎,

只是雒阳现在……哎,也不好多说,

反正孟德也颇为不快,这次我来,他还颇叮嘱我,让我替他给玄德带个好。”

“唔,孟德素有大志,济南安乐无事,自然不愿去。”

“谁说不是,他曾吃醉后说他想做征西将军,为这大汉开疆拓土。

只是我颇为忧心的是,他居然相信太平道那诡道,信了世上有天书,

这个小子,难道上次在这还被骗得不够惨吗?

我听谣言说,他留在雒阳正是为了找那些东西,汝说可笑不可笑?”

第112章 天子的心思

天书,又是天书!

司马防是个敦厚儒者,打心眼里不相信这诡道般的天书传说,

特别是经历了上次的涿县大乱,更是坚定相信这天书之说乃胡说八道。

相信若是有什么奥秘学问,那也是当年的大儒学者传下,

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得之便可搅动风云的故事。

但是曹操偏偏就信了。

从他那次装醉,说出天下英雄曹刘的时候,

刘备就知道,他肯定或多或少了解天书的秘密,甚至本来就是天书的拥有者。

除了他,当今天子刘宏应该也是天书的拥有者之一,

而且天子拿的,很可能就是刘备父亲当年丢失的那部分……

好想知道里面是什么内容啊。

刘备沉默了一阵,哂笑道:

“建公说的也是,这天书之事虚无缥缈,

孟德缘木求鱼,也真是难为他了。”

司马防听说刘备不相信天书之事,很是欣赏地点点头,道:

“玄德不相信这些东西最好——

汝不知现在雒阳城里总有童谣传说这手握天书的圣主将要现世,

天子听后恼怒不已,令京兆尹、洛阳令等大索全城,

我当真怕孟德这时候弄出点天书之事,让天子……”

他做了个杀头的动作,又缓缓叹息一声。

天子自己有天书,又对天书之事如此敏感,看来我以后还要小心拘着点才是。

“对了,玄德,天子还有一事让我转告于你。”

妈的,天子嘱咐的事情拖到现在才说,你这一路上都在琢磨什么呢……

刘备暗暗腹诽,还是赶紧下拜,道:

“备恭听天子圣谕。”

“陆城亭侯当年力战殉国,他膝下只有玄德一子,当承陆城亭侯之位。”

就这么完了?

虽然刘备对这个已经丢失千年的爵位并不是特别期待,但他也知道自己若是承袭爵位会提升多大的影响,

他以为封侯的仪式应该颇为正式庄严,一时竟有点反应不过来。

司马防面色凝重,道:

“玄德承爵,本应隆重一些,

可现在天子在谋划一件大事,和宗正伯安颇有些……那个,

故此暂时搁置,

天子怕玄德误会,特意让我先知会一声。”

谋划啥大事,还能跟刘虞产生矛盾?

刘备转瞬想起司马防是要去卢龙,不禁浑身一颤,惊恐地道:

“建公说的大事,难道是北地之事?”

司马防重重地点点头,愁眉苦脸地道:

“这是汝自己猜测,并不是我说给汝听。”

当今天子的几大黑点中,以党锢为最,

第二就是几年前头铁北伐,准备一口气消灭檀石槐所部,可没想到所托非人,

夏育等人一顿操作,还没见到檀石槐的面就被檀石槐的小弟揍得七零八落,

从此,众清流吃茶打屁之余都会拿这点狂黑天子无用,黑的天子天天面红耳赤,却又不知道如何反驳。

檀石槐是打不过,可檀石槐一死,鲜卑大震,

他的儿子又没有他的掌控力,手下的几个大人根本不把他当单位,

甚至有几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鲜卑大人给汉庭送信,表示愿意称臣,只要汉庭能提供足够的粮草支援,就愿意当***,帮汉庭扫荡塞外!

于是天子又心动了。

理论上讲,这好像是用兵的不错时机啊。

“刘伯安为何反对?”

司马防不屑地哼了一声,道:

“刘虞这人哪里都好,就是仁义过甚,

他说北地连年战乱,皆乃征伐太过,

他想以怀柔驯服那些虎狼,所以坚决反对天子用兵。”

“……”

“他是宗正,和天子极为亲善,

他一力反对,朝中的清流也绝不支持,让天子很是头疼,

他这次叫我去卢龙,就是让我沿途想办法争取些世家豪族和边关将帅的支持,在仔细查探一番边军的战力,

若是能战,便是朝中众人反对,也一定要出兵一雪前耻!”

司马防说的铿锵有力,显然他已经通过几次出使被暂时归纳到了天子的亲信中,希望天子的计划能顺利一些,

刘备思来想去,道:

“边兵和鲜卑鏖战多年,颇为熟悉,

若是举一员大将北上,好生准备些时日,再徐徐用兵,定能大胜胡贼!”

司马防深以为然,点头道:

“天子欲以刘伯安为将,若刘伯安坚辞不肯,则转拜大司农张温为将。”

上次北伐,几个中郎将被揍得血肉模糊,

而这次天子直接把预备出征的级别又拔高了一级,显然是真的要跟鲜卑拼命了,

不过刘虞和张温都是朝中文士,让他们督帅部队,处理和周围的关系还是可以,

上阵杀敌,跟鲜卑真刀真枪作战,还是需要精通兵法的名将豪杰压阵。

“吾弟关羽,谋勇兼备,

若朝廷出征,可为司马,随军出战。”

说起关羽,司马防微微有点尴尬,他叹了一声,道:

“云长就算了,天子不知道听了谁的妖言,说云长乃不忠之士,

此事,还是莫要提起了。”

·

当当当。

解县郊外的荒山上,关羽和牛辅正在展开一场激烈的搏斗。

呃,应该说是单方面的激烈。

寒风中,牛辅满头大汗,一把大枪舞地虎虎生风,却全然无法攻到关羽周身三尺之内,

而关羽好整以暇,一边缓缓后退,一边挥动那把夸张的大刀防御。

每次牛辅觉得自己有机会伤到关羽时,这个雄壮的猛汉就会突然稍稍认真,

一把大刀如泼风般展开,轻易就把牛辅逼的手足无措,

他眼前每一刀刀影都阴狠迅捷,从自己万万想不到的角度堪堪杀来,让他拼尽全力才不会直接吓得惨叫出来。

最让牛辅感觉荒谬的是,关羽一边打,居然还一边悠闲地跟身边的杨动聊天,而且气息丝毫不乱,声音中气十足。

“这手臂录果然高明,我细细研读,再览春秋,这刀法似乎稍有了几分精进。”

稍有?这是稍有精进吗?

牛辅又气又急,枪法已然大乱,

可关羽依然灵巧的控制着局面,牛辅的枪法乱,他的刀法就稍稍放松,再给牛辅几分希望。

牛辅大喝一声,枪尖突然戳在地上,掀起一片尘土,

一边观战的几个将校惊呼一声,忙叫牛辅住手,

可牛辅已经上头,利用这一片尘埃,使出毕生力气一枪猛刺关羽面门!

死!

就算杨动这糟老头子武功再高,也救不了尔!

尘埃稍稍迷住了关羽的眼睛,牛辅的枪尖已经避无可避,几乎要把关羽一枪洞穿,

可就是这致命的一枪,就在关羽身边的杨动和在不远处观战的董卓居然没有丝毫的反应,

董卓身后几个彪形大汉也看的连连摇头,为牛辅暗暗捏了把汗。

躲不开,关羽甚至没有躲闪的念头,

见牛辅的枪尖刺来,关羽的脸上露出一丝招牌式的冷笑,把所有的不屑清清楚楚呈现在牛辅的面前。

这一刻,尽管牛辅手持大枪,以泰山压顶之势迅捷杀来,依然感觉自己如风中飘萍,只要眼前这个巨人稍稍睁眼,就会立刻飞散无形!

关羽不仅不退,反而向前一步,

这是这一步,瞬间让牛辅的大枪刺在了空处,

牛辅惊愕的看着面前这个雄壮的巨人和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近,

然后,关羽举起了一只巨大的拳头!

“不不不,饶命,饶命啊!”

牛辅凄厉的惨叫引得几只观战的乌鸦纷纷振翅远飞,

而这饱含杀意的一拳不仅让牛辅吓得魂飞魄散,甚至吓得董卓周围的几个大汉也纷纷拔出刀来。

毕竟,牛辅是董卓的准女婿啊!

只有董卓和杨动从头到尾没有丝毫的反应,见关羽擒拿牛辅如同杀鸡,两人脸上都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

“好功夫,不愧是习练天书武功的关云长!”

董卓呵呵一笑,从怀中取出一本图画精美的小册子。

“《手臂录·无隐录释义》和《古代兵器史》都在我手上,

再有猛将如云长者,以后我手下大军还有谁能阻挡!”

第113章 少年学霸

天子有意北征彻底消灭来自鲜卑的威胁,这点刘备当然是支持的,

可朝中有这么多人不支持,说不定会暗中泄露司马防的秘密。

为了安全起见,刘备思来想去,决定让现在还没有官身的周仓暗中保护司马防,

也算让周仓在这个天子的信臣面前多多露脸,

说不定也有建立功勋的机会。

“那我就多谢玄德的好意了。

若是雒阳那边有甚用得着我的,尽管吩咐便是。”

见刘备如此考虑周全,司马防的心中也是一暖,

上次来他和曹操着实差点把刘备坑死,

现在刘备却如此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此人厚道啊。

“还真有两件事要拜托建公——

建公若是回雒阳无事,替我探听一番为何天子对云长评价如此。

云长为人忠义正直,武功高强,乃是大汉难得的猛士。”

司马防面有难色,但还是点点头,道:

“此事我曾私下探听过,宫内几位内侍都讳莫如深,也只能徐徐打探了。

另一件事呢?”

刘备肃然道:“另一件是私事。

当年家父血战鲜卑,力战而没,

当年众人都对此事讳莫如深,甚至隐隐牵扯朝中诸公,

若是建公能探听到当年之事,无论何事,还请说于备知晓。”

司马防捋了捋浓密的胡须,微微沉思,道:

“玄德一说,我还真想起某些事,

不知玄德有没有听过‘力行社‘?”

力行社?刘备一阵茫然。

他想了许久,还真没听过这个名词,不禁虚心请教。

司马防吞吞吐吐的道:

“此事只是我私下打听得知,玄德只当玩笑,可千万莫要声张。”

“当年刘氏宗族被困,令尊率众千里驰援,和鲜卑大战,

后来发生了什么众人众说纷纭,

只听说后来令尊手下儿郎纷纷视朝廷如仇寇,

更有数十人组成这力行社,这十余年来频频推动巫蛊叛逆之事,朝廷多派人围捕——

因此之事,天子欲复玄德陆城亭侯一爵,朝中多有人反对。”

这绝不可能!

刘备第一反应是这肯定是有人在诬陷父亲,

父亲把生命和热血都投入到了守护汉家江山的事业中,并因此大战而没,

他的手下就算不继承其意志匡扶汉室,守卫河山,总也不至于和汉庭为敌,欲掀起风浪覆灭大汉。

可他随即想起了当时在东山之上,老兵姜黑那个不甘的眼神。

“刘公,冤啊!”

他沉默了许久,道:

“多谢建公提点,日后我必会多多查探,

若有他事,也请早早说与我知。”

司马防苦笑道:

“此事实在捕风捉影,玄德莫要太过劳心,

反正……反正天子是不信这胡言乱语,

搞不好那力行社的反贼不过是借用刘公大名故意为乱,

还有人说,在刘公起兵之前就听过这力行社的名号。”

刘备展颜一笑,道:“这个我自然知晓。”

送走司马防,刘备用冷水给自己洗了一把脸。

自从天人之事融入了生活之后,他对这种恐怖消息的抵抗力已经大有提高,

再不会像上次听说自己是天人钦点的伪君子后一般失魂落魄。

力行社啊力行社,一听这名字就像天人的风格,

这群人一直潜伏在暗中,

若是从十多年前就开始筹划和大汉为敌,那真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一定,要把他们揪出来,

万万不能让他们败坏了父亲的名声。

这一夜,刘备睡得很是纠结,

他在梦中梦见自己深陷重围,和关张并肩厮杀,周围的黑袍人越来越多,各个悍不畏死,

战到后来,黑袍人的首领驾着一阵妖风轰然降临,

一挥手就把三兄弟击倒在地,而他解开自己脸上面具,居然露出一张跟刘备颇为相似的面孔。

刘备见到这一幕的时候,居然察觉到自己确实在做梦,

一咕噜坐起来,顿时整个人后背都湿透了。

不行不行,以后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就算有人特别告诉我我也一定要少打听,不然一定会噩梦连连。

他起来用冷水洗了把脸,顿时感觉精神气爽,

稍作锻炼之后,他叫仆役从来早饭,

一边吃着一根根烤的椒香十足的肉脯,一边胡乱思考接下来自己该做点什么。

哎,别的先别想,倒要想想要先教三个徒弟学点什么。

田豫好忽悠,对刘备传授的天书知识兴趣非常浓厚,

刘备给他细细讲授这别出心裁的科学内容后,再给他讲授卢植传授的经义文章,

这小子虽然也奋力学习,却也少了几分热情。

至于司马防的长子司马朗……

“去,把阿豫和昨天那个小胖子一起唤来。”

仆人领命,不多时,神采奕奕的田豫和睡得睡眼朦胧的司马朗一前一后来到刘备面前,

见了刘备,田豫只是随便行了一礼,司马朗却郑重下拜,口称师尊。

刘备心虚地扶起司马朗,

看着这个刚刚十岁却已经只比自己稍矮几分的壮小伙,苦笑道:

“伯达在家读过什么书?”

“回师尊,学生在家读过《论语》《易》《诗》《汉书》《尚书》《公羊》《毂梁》《左传》,

另有一卷《周礼》,尚在背诵。”

司马朗稚气十足的脸上满是对刘备的尊敬,

他原原本本把自己读过的经文一一复述,

可每说一卷,刘备就不由自主地打个哆嗦,到后来笑的一张脸都僵硬了。

一个十岁的小孩子居然读过这么多的书,

司马家果然家学渊博,自愧不如,当真自愧不如。

在没有印刷术,造纸术也颇为原始的时代,

就算是后世算大路货的经文也只是掌握在一些世家大族的手中,

这时离圣人的时代已经过了千年,谁也不知道当年孔圣人他老人家到底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于是一些大儒的经文注释又被奉为圭臬,

比如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十来个大儒能解释出五六种不同的意思,

每研究出一种,便足以搞个大新闻,登坛收徒,名震一方。

刘备手上的经文就是卢植在家闲的难受自己研究《毂梁》的经验,

勉强对付一阵倒是也可以,

但在卢植短训班学习的时候刘备和公孙瓒都以摸鱼为主,着实没学到什么圣人的内涵,

万一这小子会举一反三,反问刘备点什么,刘备保准回答不上来。

“这就难堪了啊……”刘备一张脸就快扭成一团,稍微带点颤音道:“那么,伯达你想学点什么呢?”

离开父亲的司马朗不仅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畏惧,反而小脸通红,满是期待地道:

“我……我想学武!”

“啥?”

司马朗颇为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

“父亲说师尊文武双全,当世无对,

又是大儒卢植的亲传弟子,必定学问高深,叫我务必聆听师尊教诲,多学些圣人的学问。

可……可朗不想读书,

昨天跟阿豫夜谈,决定跟着师尊学些武艺。”

刚开春的冷风里,刘备头上的一滴大汗顺着面颊缓缓流下,咚地一下砸在地上。

早说要学武,这个还好说。

田豫在一边捂着嘴偷笑,他已经察觉到刘备在经文上实在讲不出什么花样,

于是提前下手,忽悠司马朗这个天真的小胖子学武,总算帮刘备稍稍解围。

呼,所以说人好心有好报啊。

听说不用教什么经文,刘备又恢复了淡定从容的神色,他肃然道:

“这学武可颇为吃苦,尤其是打熬力气,更要多耗时日,汝要想好。”

司马朗认真地道:“师尊所说,朗自然知晓。”

刘备满意地笑了笑,叫田豫拿来几把练功用的木剑,分给田豫和司马朗一人一把,自己则持双剑,笑道:

“汝二人一起攻来,我先试试伯达的气力。”

刘备心道这司马朗虽然高大,可毕竟太年轻,自己应付他和田豫二人也绰绰有余。

田豫和司马朗一起称是,一起捡起木剑,清啸一声,朝刘备攻来。

可两人一出招,刘备顿时惊得险些魂飞魄散。

田豫的剑术倒是战阵杀敌时直来直去,全然考校速度和力气的劈砍,

可司马朗的木剑先画了个圆,趁刘备轻轻荡开田豫木剑的间隙,斜影里猛刺刘备小腿!

“啊……”刘备惊呼一声,慌忙后退,

好在司马朗年幼力气微弱,这一下的速度不甚快,终是在最后一刻被刘备荡开,

可才挡住这刁钻的一剑,田豫又不给面子的猛砍过来,逼的刘备左支右绌。

“伯达,你这剑术?”

司马朗见刘备“轻松”破了自己和田豫的合击,心中对刘备更是佩服,他认真地道:

“家父于虎贲将军王越交好,

王将军时时上门于家父共醉,席间颇演练剑术,授于朗之一二。”

他见刘备呆立不动,还以为刘备对自己刚才软绵绵的剑术颇为不满,赶紧抖擞精神,道:

“师尊,还继续吗?”

“当,当然。”刘备哆嗦的道,“哪能才开始就停下。”

司马朗哦了一声,道:

“那朗这套剑术,还请师尊多多指点了!”

说着,这小胖子手臂一抖,一把木剑舞地虎虎生风,如惊雷般朝刘备猛刺过来,

刘备拼尽全力堪堪格挡,可才碰到那把木剑,司马朗的手腕一抖,居然放弃跟刘备硬碰硬,

这木剑一下化作数股虚影,将刘备团团笼罩!

第114章 自创剑法

东汉末年的尚武之风远比后世的铁血大送兴盛太多,

几乎所有的高门大户子弟都以剑术、马术、射术为傲,

司马朗能学会一手不错的剑术也不是很惊世骇俗的事情。

他虽然身高马大,可毕竟才十岁,又不是性命相博,

一手剑术无论如何少了几分杀气,

但他的剑招居然变化无穷,一剑出手,顷刻便从刘备万万想不到的十几个角度不停刺来,

逼的刘备一时手忙脚乱,难以防御。

但刘备也不是当年才捡到天书的懵懂少年,

这半年来,他一直按照关羽传授的天人口诀拼命苦练,每天坚持俯卧撑、仰卧起坐和长跑,

虽然武功没有太大的长进,但身体已经远比当时强壮且灵活,

尽管司马朗的剑术繁杂多变,可依旧难以刺中刘备,

刘备度过了一开始的惶恐,手上的剑招也渐渐恢复,

和司马朗短暂形成相持后,很快就把司马朗压住。

司马朗还以为刘备之前频频躲闪是故意逗弄自己,不禁感慨师父就是师父,又凝神跟刘备比试。

田豫见刘备已然摆脱困窘,跃跃欲试地道:

“师父,我也能来吗?”

刘备哈哈大笑,道:“一起来便是。”

田豫虽然不会武功,但跟刘备学习刺击、格挡之法,也练得有模有样,

他加入战团之后,刘备要分心抵抗他,

手上的剑招稍稍变慢,让司马朗很快找到了破绽,好几次几乎刺中刘备的胸口!

唔,被两个小儿逼到如此,今天这丢脸可丢大了!

刘备急的满头大汗,可也渐渐冷静下来,

他右手分心跟司马朗繁杂的剑术对抗,左手缓缓跟田豫简单却执着的刺击碰撞,

凭借灵活的身体,又逐渐回到上风。

斗了许久,刘备已经发现了司马朗的破绽——

教这小子剑术的王越大概是喝醉后故意卖弄自己的剑法,

这繁杂的剑术倒有一大半是卖弄,反而不如田豫这样生硬憨直的剑术威胁大,

于是他手腕一抖,在应付田豫上多了几分力,

转瞬就把田豫逼的手足无措,被迫弃剑,

刘备强迫自己分心二用,而在不断的心理暗示下,他还真能勉强做到左手右手出招不同,

一手虚刺田豫,一手疾扑司马朗中门!

“啊!”

司马朗见刘备的剑来势飞快,吓得直接连连后退,脚下拌蒜,扑通一声坐到在地,

田豫更是哇哇大叫,赶紧抱着头喊认输。

“师尊剑法强横,朗万万不能及!”

司马朗其实也是有心卖弄,

他跟王越学会剑法之后,寻常的大人已经不是自己的敌手,

许多军旅中人除非凭借蛮力,否则也很难胜他,

可刘备不凭蛮力,全然凭借招势,这么快就破了他的剑术,真让他心悦诚服。

师父有这样的本事,一开始还连连躲闪,装作一副不敌的样子诱我心生傲气,

然后随手就把我和阿豫制服,果然是剑术高手。

对了,师父可是能乱军中阵斩檀石槐的猛人,我简直是太过孟浪了。

想到这,司马朗赶紧跪伏在地,连连叩首,道:

“师父请恕弟子孟浪,朗日后必定跟随师父,勤加练习剑术!”

若是不久之前,刘备肯定会苦笑着心想自己会个锤子剑术。

可刚才和两个小儿拆招,竟让刘备心中微微有所明悟。

他手持双剑站立不动,随即却分击双方,

左手直刺,右手画个虚招斜砍,

一开始还有点迟滞,可他双手挥舞如风,脑中清明一片,左手和右手的动作越发熟练,渐渐的已经自然习惯同时出两种剑招的感觉。

刘备的双臂强壮,两把木剑挥得虎虎生风,激烈非常,

一开始还只是两套不同的剑招齐发,

可渐渐的,刘备眼前开始一个个浮现出一群群曾跟自己苦战的强大对手。

有一招制服张飞的张宝、头戴铁锅的张梁,

神出鬼没而且拥有法宝的张宝,

以及矮壮坚毅,一双眼睛灿若星辰的鲜卑首领檀石槐。

“哈!”

他大喝一声,主动像眼前的敌人攻去,眼前的敌人也一拥而上,将他们毕生所学一一施展,

刘备飞速的躲闪腾挪,双手的木剑已经开始能渐渐会和作战,

虽然仍不是张宝对手,但凭借自己的两膀力气,已经能微微打回一些局面。

司马朗是识货之人,见刘备突然展现一手极其高明的剑术,也赶紧捡起木剑,在旁边有模有样的跟随学习,

田豫见司马朗学,也笨拙地捡起木剑,一时整座院中三人都把剑舞地虎虎生风。

过了一阵,两个小儿已经累得直不起腰,

刘备也缓缓停下,却只是呼吸微微变快,头上多了几粒汗珠。

刚才他灵光乍现,为了抓住这稍纵即逝的灵感,如疯癫般舞剑,

这转瞬虽然劳累,却也暗暗记下了胸中的剑意。

他已经渐渐明白所谓的剑法是怎么回事,甚至开始有点感觉,似乎能依法施为,总结出一套专属于自己的双剑合击之法。

“我得再好好练些时日,战阵杀敌,我把双剑换成双刀,又该如何施展?”

两个小儿见他苦思冥想,一时都不敢说话,

直到张飞粗着嗓门喊了一声,刘备才清醒过来。

“大哥,简雍那小儿也来了。”

跟在张飞后面的是生的又瘦又小,却天生一副笑脸的简雍,

他跟张飞倒是之前就认识,跟刘备也有几面之缘,

见了刘备,简雍不慌不忙站定行礼,让刘备对他的观感好了几分。

“嗯,这样,本县公务繁忙,

伯达既然也懂些文字,捡些简单些的先教给田豫和简雍,

我每日清晨会教汝等练武,不可贪睡耽误了日头!”

三个小儿一起答应,

司马朗心道自己的两个同学都是蒙童小儿,这种小事自然不用麻烦县尊,

他恭敬地道:

“谨遵师父之令。”

呼,好歹这几个小儿似乎没什么心机,总算是混过去了。

开春以来,张飞奉刘备的命令去县中的各地巡查,

重点给城外各村讲授防疫之法,苦口婆心劝说周围众人要集中便溺、粪便发酵并且不许随意杀猫。

这种事情多多麻烦,别人做肯定会有人推三阻四,

所以刘备才派遣了他最信任的张飞亲自上阵。

张飞外表莽撞,可着实有想法有思路,不是一味的莽撞,

他对不听劝告之人刻以重罚,并奖励那些严格遵守之人,

渐渐的周围几个村落都开始坚持县尊的新防疫之法,甚至喝热水都成了一种新风尚,

在这春寒料峭的时节一碗热水下肚,整个人暖洋洋的,倒也是一件好事。

“大哥,你也好久没回村中了,

村中有不少儿郎念着你呢!”张飞恳切的道。

刘备当了县令之后公务繁忙,回家几次也都是匆匆去,匆匆返回,

李进虽然想念儿子,但是也不愿耽误儿子的前程,鼓励儿子继续做官、做大官,

还主动推荐刘备的族弟兼同学刘如来县中为吏给刘备帮忙做事,让刘氏宗族也颇为欣慰。

刘珖还以为自己这个嫂子对他们的态度有所松动,主动提着腊肉去拜访,当然又被李进一顿臭骂赶了出来……

“哎,”刘备摇了摇头,

“县中大小事实在太忙,

若不是汝等,我几乎要困顿于此地了。”

张飞憨笑道:“大哥胡说些甚,这刀笔吏好找,大哥一般的县令可不好找,

不说别的,若不是大哥当县令,这张世平和苏双两人也不会主动给县中出力——

此二人可是慷慨解囊,打着大哥的名号周济了不少百姓呢!”

说起这古怪的两人,刘备不禁心中感慨。

他俩当日和徐荣剧斗之后,又没了生息,

后面也一直没有看出什么异常,真让刘备大惑不解。

如果能真的毫无异常,反倒是一件好事,

就怕他们暗藏着什么奇奇怪怪的诡计了。

“他俩今天在做什么?”

“去了咱们村,说要在村中放些粮食。”

第115章 推动历史

刘公村的村民一直没有遭到什么灾祸,

可毕竟这年头生产力极其低下,

稍微有点阴差阳错,就可能导致一家人忍饥挨饿,

所以张世平和苏双叫人赶着牛车,将一车车粮食送到刘公村的时候,还是引起了村中的一阵阵惊呼,

带着喜悦的那种。

“诸公,此皆刘县尊所赠,托我二人运来。”

张世平喜洋洋地道,似乎自己不是在散财,而是赚了一笔大钱。

“县尊仁义,怎肯忘记村中父老,

知村中父老开春艰难,故节衣缩食,攒下这些粮食,当真是天下少有之君子也!”

苏双哑着嗓子高喊道。

村中村民听说是刘备送来的粮食,都是唏嘘不已。

这个去年刚刚回村,在大多数村民印象中还懵懵懂懂的小儿郎,这半年的时间内居然做出这一件件令人拍案叫绝的大事,

果然是刘弘之子,果然是有天命所授。

刘氏宗族这些人更为刘备取得的成绩而欢欣鼓舞,

他们已经听说刘备这陆城亭侯已经安排上了,甚至有人预言,刘备奋起努力,搞不好能把祖上丢掉的中山王也给拿回来!

“中山王?”

听到家中众人的议论,刘珖不屑地哼了一声,家里人赶紧闭口不言。

张世平和苏双安静的在村口放粮,甚至连进村的想法都没有,

一直等到中午,才有一个女童蹦蹦跳跳地跑过来,瞪着一双明媚的眼睛,脆生生的道:

“来村里,有人想见你们。”

“哦,那我们这就去。”

张世平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他擦擦手,整理整理衣服,

和苏双一起把施粥的事情交代完,这才跟着女童缓缓向村里走去。

李进跪坐在门前大树的树荫下,身边就是一口精致的黑色皮箱。

张世平和苏双见了那个箱子,眼皮同时跳了几下,

咕嘟咕嘟咽了几口唾沫,才蹑手蹑脚,缓缓朝李进走去。

离李进还有十步,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住脚步,

各自跪下,先咚咚咚磕了三个头,李进不说话,两人居然都不抬头,一直就这样跪着不动。

许久,李进才轻轻地道:

“汝等为我儿周旋,往来辛苦,都起来吧。”

“谢李夫人!”

这两个中山豪商在李进的面前如同两只警惕的野猫,

虽然起身,可目光一直不敢落在李进的身上,还时不时盯着她手边那只黑色的皮箱。

“莫怕,毕竟老娘也不是什么恶魔。”

李进开了个玩笑,忍不住自己先笑了出来,

可张世平和苏双依旧是大气都不敢喘,见李进笑,虽然不知道笑点在哪,也跟着傻笑起来。

“当年我和尔等定下盟约,有我李进在一日,尔等力行社中人绝不可踏入涿郡半步,以免我见了恶心。”

“这十四年,汝等在这天下兴风作浪,败坏拙夫名声,

今日还敢来此,难道是以为我这枪里已经没有子弹了吗?”

“不敢不敢!”苏双一个激灵,赶紧连连摆手,道,

“李夫人见谅,十四年前,我等尚且年少,不曾和夫人为敌,

这些年也是按上峰指令行事,若非小刘公召唤,哪敢踏入涿郡半步?”

张世平也苦着脸,道:

“我等此来,绝不是故意惹李夫人不快,

这一来,是因为小刘公见召,

二来,想跟夫人诉说一件大事!”

李进感觉自己的右眼皮猛地跳了一下,

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强行屏住呼吸,道:

“说。”

张苏二人交换了一个惶恐的眼神,似乎预感到一阵暴风雨前的安宁,

最终,还是张世平吞吞吐吐地道:

“天人,回不来了!”

话音刚落,李进的身体就大幅度的摇晃了一下,

她伸出一只粗糙干枯的手,用力挥动几下制止两人继续往下说,整个人几乎蜷缩起来,重重咳嗽起来。

“李夫人!”

张苏二人大惊,想要上前查看,

李进用尽全力高呼一声无事,又赶紧沉重的深呼吸几下,

硬是把咳嗽憋成了干呕,这才抑制住自己从体内不住喷涌出来的绝望。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用手捂住嘴,强行压住自己因呼吸紊乱造成的抽噎,

却终究忍不住排山倒海般的悲怆,痛苦的泪水灌满了眼眶,漱漱地不断落下来。

“刘兄伤的太重,失血过多,要及时手术、输血才行!”

十四……不,现在是十五年前,

鲜卑和汉军中郎将张奂展开了一场生死厮杀,

刘弘的兄弟刘珖和刘始也在汉军之中,因为过于冒进,陷入了团团包围。

刘弘在作战前夜已经遭到鲜卑的夜袭火攻,损失不小,

可为了救出自己的两个亲兄弟,还是毅然决然冲入鲜卑的重重包围。

在那场血战的末尾,刘弘和天人子弹耗尽,却依旧拼死挥刀拼命厮杀,把陷入绝境的刘珖、刘始等人从死人堆里救了出来。

可他们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刘弘身负重伤,浑身被血浸透,

胸口更是中了一箭——一支从身后汉军的方阵射来的毒箭!

来不及寻找凶手,来不及给刘弘申冤,来不及给朝廷演示法宝的神异,

天人背着刘弘逃出,用天书上的本事帮他止血、裹伤,可依旧不能阻止刘弘的气息一点点微弱下去。

李进哭成泪人,她握着丈夫的手,一声声呼唤着这个英雄的名字,

告诉他自己和年幼的儿子都离不开他的照拂。

尤其是他们的儿子,是大汉未来的希望,绝不能在这失去了父亲。

“这箭有毒!有毒!

只有一个办法,外科手术,抓紧输血,打血清,

还有,还有救刘兄的希望!”

李进现在依然能清楚记得天人那双熬的赤红的眼睛,

他扶着刘弘的身体,绝望之中却强行让自己保持镇定,

呼唤他手下那些姗姗来迟的力行社的成员抓紧解开背包,一股脑倒出一袋袋奇奇怪怪的铁块榫卯,并把他们飞速拼接起来。

“输血?我们有血!

只要能救刘公,抽干我们,也心甘情愿!”

刘弘手下不乏忠勇之士,

为了主公,他们甘愿奉上自己的性命,可天人却果断了摇了摇头。

“没用,力行社听令,快把时光机拼好,

我带刘兄去未来医治,定能救回刘公的性命!”

“我姜承志发誓,哪怕穷尽一生光阴,

也一定要把刘兄救活,把刘兄再带回来。”

“阿动,转告老蔡、老王、小贾、大司马他们,

我去了,日后还有归来之日。”

“嫂子,莫要哭泣,千载岁月,不过史书一页,

我去去就来,等我和刘兄回归,您还要继续貌美如花,

我还想见见您家门前的大树,

见见备儿这个载入史册的英雄,

咱们到时再把酒言欢!”

天人跪在地上,给李进重重磕头,

李进已经哭的神智迷乱,见天人背上自己的丈夫,才慌乱地站起来,用尽全身力气道:

“我等着,我等着,

你们都要回来,我,我给你们烧饭吃!”

我的丈夫,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盖世英雄。

连天人都对他敬佩非常,视为兄弟。

天人无所不能,他说过便是当时医治不能,冰封数十载,也终有科技进步、医学发展时,起绝症肉白骨,也不在话下。

他怎么会骗我?怎么会骗我?

刘弘没有坟塚,甚至没有衣冠冢,因为李进还在等他回来。

他每天都在树下翘首以待,就等着那一天,村口的方向会出现两个熟悉的男子。

一个气宇轩昂,英姿勃发,

一个狂放不羁,却总是能时不时逗人开心。

不可能,才十五年,这些当年便姗姗来迟耽误大事的力行社人就已经绝望了吗?

“汝等准备如何?”

李进头上青筋根根绽出,不跟张苏二人计较天人到底还会不会回归之事。

力行社是天人一手组建,早在天人遇见刘弘之前就已经开始活动,对天人的了解不会弱于自己,

他们有他们的判断,而李进却有李进的信仰。

十五年都等过来了,大不了再等一辈子。

而力行社是为了天人才组建,现在他们判断天人已经不会回来,不知道又会做出什么事情。

张世平沉默了一阵,颤声道:

“他们想推动历史……”

“皇帝的手上,只有《红楼梦》《水浒传》《西游记》,天人也说,也说,说只有这三本,

可组织已经了解到,还有一本……叫《三国演义》。”

“天人对此书讳莫如深,想必,那记载的便是这个时代的风云之事。”

李进把手放在皮箱上,张世平和苏双吓得脸色煞白,慌忙道:

“李夫人莫恼,我等此来,只为报信,绝不敢有染指这奇书的念头啊!”

苏双也忙不迭道:“我等素知天人之大志,当年天人与刘公联手,为了匡扶大汉死斗,

便是现在天人不会回归,我等也断断做不出和大汉为敌之事啊!”

“力行社大乱如麻,有不少门人商议这天下早晚大乱,绝不能从贼为虐,做出对不起刘公,对不起天人之事。”

“我等商议,若是李夫人愿意出首,我等愿齐聚李夫人门下,与那些反贼不死不休。”

李进这才听出二人的意图,她擦干眼泪,重新恢复了一副冷峻的面容,道:

“你们准备叛出力行社?”

“不,这力行社当年便是天人组建,

他老人家走后,也只是叫上峰代管,如何敢指派我等作乱为虐?”

“助李夫人做事,定不违天人法旨,又岂是背叛力行社?”

李进稍作思考,果断地道:

“好。”

“李夫人同意了?”张苏二人惊喜地道,“求李夫人赐名便是。”

“天人在时,便有改组力行社之意,

以后跟那些反贼作战,就换个名字,叫……铁血救国会吧!”

第116章 天人留言

刘备忙完一天的公务,虽然头昏脑涨,却依然抖擞精神,

他取出几片竹简,沉思片刻,开始轻轻挥毫,纪录自己练剑的心得。

战阵之上,剑不如刀,

刘备沉思了一番自己用双刀该如何作战,

将自己总结出的那些劈挑格挡的心得和眼下能想到的注意事项一点点写在竹简上,

他一边写一边凝神静思,很快就把几片竹简写的满满的。

“这是我自创的剑法,双剑双刀,左右不同,又要彼此顾应,就叫顾应法吧!”

想到这,刘备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自己这三脚猫的水平,居然还自创剑法,

说不定自己编的这一堆套路早就是前人玩剩下的,传出去还不被人笑掉大牙。

“唔,还是收起来的好,只给自己看……”

他担心有人偷偷摸进自己的房间,不小心看到自己写下的东西。

别人还好,甘瑶可是顶尖的高手,若是她看到自己居然如此厚脸皮想着自创剑法,说不定会直接笑的趴到在地。

刘备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捏着竹片放到自己枕头下面,

可他拿起枕头的时候,却惊觉自己的枕头下面还放着别的东西。

“这是什么?”

居然是一张纸。

跟现在粗劣的造纸术造出来的破纸不同,

这张纸光洁柔滑,还用高明的印刷术清清楚楚一条条错落有致的横线,显得极其高端大气上档次。

比《十万个为什么》用的纸好,似乎跟《军地两用人才之友》那本的用纸相象,这是又有一本天书出现了吗?

他先观察四周无人,这才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张纸,

走到烛光下,借着明亮的烛光,他看见这张纸上爬满了一堆歪歪扭扭的小字,似乎跟张角给的那张照片上天人的笔迹一样。

嗯,能把字写得这么难看的人只怕不多。

上次照片拍下的天人笔记中,天人似乎带着满腔的怨气,称呼自己为伪君子,

又拿到疑似他笔记的纸张,刘备第一时间居然不敢看。

求求您老,不要再骂我了。

他鼓起勇气看去,只见上面写道:

“来东汉已经五年了,五年了啊,

爷把天下都转变了,还是没有遇见刘备,倒是在雒阳遇见了曹操@他爹,

这货如此贪鄙嚣张,是怎么生出来曹操这种划时代的儿子?”

“爷从他那商号买点粮食,居然还问我要钱?

开玩笑,老子在城里吃馆子都不要钱,别说在他家吃两块烂西瓜。”

“爷心好累,反正带来的东西已经藏得差不多,再把最后的几本书埋了,爷就该回去了。”

“完不成祖宗交代的任务,回去不会被托梦谈人生吧?

不过这也不是爷的错啊,明明是这个垃圾时光机太扯淡,

爷历史学的不好,这么多年也没推出现在是公元多少年。”

“对了,揍曹嵩那个匹夫的时候,他好像跟爷说他上有老母下有稚儿,这么看曹操已经出生了?

哎,早知道应该给他爹来个前列腺刹车,让他这个太监的干儿子当得名正言顺。”

刘备看的眼皮一跳一跳,真不知道脸上该作何表情。

原以为我被天人一直当伪君子惦记着已经够惨了,孟德……哎,孟德家原来比我还惨。

啥叫前列腺刹车啊?

一读这行字感觉浑身凉飕飕的,显然不是什么好招术吧?

这么凶残乖张,一言不合就下手打人的家伙,

居然能和父亲母亲成为至交好友,也是奇怪。

“哎,爷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力行社这帮小崽子。”

“组建力行社的时候,爷确实有自己当皇帝的念头,

可一怕祖宗给我托梦,二来又感觉在这个年代就算当了皇帝也着实没啥意思。”

“没电没wifi,一入夜就得疯狂造人,

爷虽然有万妞不敌之勇,可也架不住这长夜漫漫,

怪不得这年月皇帝都早早嗝屁。”

“爷本来想耐心等待一下几大美女长成,

可老王和老蔡天天跟两条狗一样在爷跟前转悠,

爷总不好觊觎他俩未来的干女儿和亲闺女,

其他几个更是不知道在哪,

爷又不是什么恶魔,实在等不了这么长时间了。”

“哎,我要是走了,也不知道力行社这帮人会不会闹出什么大事来。

这群人这些人也着实膨胀,

天天想着星辰大海,不是新大陆就是异次元,大汉都已经容不下他们了。”

“要是他们知道爷不回来了,非得把这条线的历史打的一塌糊涂如浆糊一般,

嘿,就算爷在这,这不少人也起了造反的念头,还当我不知,以为爷这三年学生会首席是怎么当的?”

“亏我还给这些牲口讲过一点屠龙术,

这些人哪有伟人的胸怀,一个个只想着封王拜将,继续当地主老财欺压穷苦百姓,

看着他们那一双双眼睛,我有时候半夜都发颤。”

原来如此……

看到这里,刘备心中微微有所悟,总算知晓了力行社的来历以及这个神秘的组织跟天人、跟父亲之间的联系。

天人写下这段话的时候,力行社已经组建许久,并且有了一定的规模和力量,

这是天人准备争霸天下的重要本钱。

只是他们似乎背弃了天人的教诲,让他心中颇感失望,

再加上天人来到这个时代的本身任务,共同促成了天人离开。

想必,就是在埋最后几本书的时候,天人认识了父母,并和他们并肩作战,

甚至一度有了和父亲联手共扶大汉的念头。

只是后来……

“还好我没把四大名著空一本给他们看啊……

他们只知道黄巾之乱和董卓,再往下的事情爷还是小心莫要再提起了。”

“说起最后那本名著,爷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你说祖宗和村夫都是惊才绝艳,谋略超群的当世人杰,

为啥为了辅佐刘备这个伪君子加大哭包如此拼命,甚至自己死了,都念念不忘要复国。”

“爷在海外呆久了,还真没看过史书,突然好好奇这历史上的刘备到底是什么模样。”

又看见伪君子三个字,刘备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态又有要爆炸的趋势,

而且这次更过分,居然是伪君子加哭包,这让刘备气恼之余,居然略略有些想笑。

你说我伪君子就算了,哭包是什么意思,难道天人知晓的历史上,我是以爱哭著称?

开玩笑,那可如何为帝?

“村夫好歹跟刘备还共事了十多年,

可我祖宗呢,他压根就没见过刘备这货,

为啥也忠心耿耿,自己家清廉如水,不纳妾不奢靡,以国为家。

从小家里每到清明拜祭祖宗时,都要背诵祖宗遗命,

小时候觉得荒谬不堪,

可到了这个年代,特别是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居然突然品出了一点不一样的味道。”

“我现在还能记起祖宗的遗命——

姜维无能,上愧天子厚恩,下愧将士信任,

今我三千健儿已没,而敌攻势不减,

维德薄力弱,唯有一死殉国,

望后世诸公多努力,北定中原,攘凶锄奸,复我汉家天!”

第117章 宝刀

汉将姜维。

这位就是天人的祖宗吗?

尽管天人的自己歪歪斜斜,让刚刚学会看简体字的刘备很是头大,

可写到祖宗遗命,他的字也不由自主的严肃起来,

一个个清晰工整,如一个人突然放大了百倍声音,在刘备面前激昂的宣誓自己的雄心壮志。

北定中原,攘凶锄奸,复我汉家天。

姜维当时,大汉不知为何已经丧失了中原故土,也不知龟缩到了何方。

也许敌人强大,大多数人已经放弃了恢复大汉的念头,可天人的祖宗姜维却最终也没有放弃。

刘备眼前甚至能浮现出一副清晰的画面。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率领数千勇敢的汉家儿郎困守孤城,迎战数倍强敌,

在刀光剑影中,老人身边的健儿一个接一个倒在地上,

老人也明知必败,可扔在苦苦支撑。

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放弃了逃生的念头,写下遗命让儿郎带走,

然后面带壮烈的笑容,勇敢而坚定地挥刀,朝数万强敌猛冲过去,用鲜血捍卫了大汉最后的一丝尊严。

刘备轻轻叹息一声,用手指轻轻摩挲着这段慷慨壮烈的遗言,

他的眼中已经微微有了一丝泪水,可转瞬想到天人称自己为哭包,

他赶紧将泪水奋力甩干,平复了一下心中壮烈的情绪,才把这写满文字的纸张缓缓收好。

原来如此啊。

莫名的沉重感让刘备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对天人原本的那段历史了解的越透彻,自己便越感觉自己的心里沉甸甸的,

天人的祖先,应该也在这个年代的某处,叫姜维……

也许我,或者我的后人对不起这位忠肝义胆的豪杰,

但这一次,我绝不会再亏待于他。

对了,刘备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这张纸,是谁放在我枕头下面的?

他第一反应是甘瑶,可随即又排除了这个答案,

甘瑶如果来,断不会把纸张藏起来让刘备自己去找,

可若是别人,又是从哪里得到的天人留书?

他摸摸脑袋,一时竟然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在床上呆坐了许久,刘备逐渐感觉到一阵困意,只好躺下缓缓进入了梦乡。

之后的几天波澜不惊,刘备的三个学生也没给他添多大的烦恼,

司马朗很好的承担了教书先生的重任,不仅教田豫和简雍学文,还教二人一些剑术,

他的剑法是从名师王越处学得,自然高明,

刘备甚至还厚着脸皮偷学了几招,感觉自己的剑术又有了几分长进。

让他更欣慰的是,太平道在甘瑶的约束下,非常给自己这个县令面子,

他们甚至都没有在涿县继续传教的规划,转而转进到了别的县中。

唯一让刘备有点不安的是,他毕竟只能管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却管不了别处,

太平道在甘瑶的指挥下缓缓壮大,

在外奔波的甘瑶和忙于应付春耕时节大大小小事务的刘备也有日子没有见面了,

越是听说甘瑶在外地的活动有声有色,刘备心中就越是警惕。

他知道甘瑶本心里并不相信太平道,也不愿玩张角那套跳大神一样的手艺,

之前她的传教上始终没有多少兴趣,消极应付太平道的各种活动。

现在她一反常态在外面奔波,说不定又是在谋划些大事,

只希望这大事不要让刚刚得到一丝喘息的幽州再出现各种波折才好。

徐荣匆匆走进来,见了刘备还没说话,便重重地打了个哈欠,

他连忙告罪,疲惫地道:

“县尊,借一步说话。”

刘备见他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知道他这些日子为了县中大小事务实在是操心态度,当下点点头,随他一起走到院外。

徐荣伸头看了看远处三个正在一起念书的小儿,低声道:

“县尊,土法炼钢的事情有进展了。”

“有进展了?”

刘备已经许久没有听见这样的好消息,

他知道徐荣从来不开玩笑,立刻道:

“进展在何处?”

刘备拿到《土法炼钢》那四本小册后,被上面各种复杂的文字符号给吓懵了,

别说理解那些奇怪的符号,就是上面的焦炭刘备都搞不到,

于是他把土法炼钢的程序和需要的材料稍微抄录几份,叫徐荣帮忙参详,

这一个多月他自己都快把此事忘了,没想到突然有了进展。

“炼焦之法,苏双已然参悟,

他用那烧木炭的法门烧了些石墨,已经做出了焦煤,

那冶炼的鼓风机、坩埚等张世平经过琢磨,也已经准备停当。”

啥?

从无到有,这是最难的,

刘备没想到这两个土豪居然还是技术宅,这么快就把已经困扰自己许久的事情一一弄好,顿时喜出望外。

“快,快带我去见见苏双!”

张世平和苏双两人一直秤不离砣,不管去哪都一起活动,找一个就等于把两人都找到。

刘备和徐荣策马走到县外,老远就看到前面灰蒙蒙的狼烟四起,一股刺鼻的味道熏得马都不住地嘶鸣。

“这是在烧荒?”

“并不是,他们说这是土烧结。”

张世平和苏双二人依旧穿着华贵而艳俗的绫罗,从滚滚浓烟中踏步出来,若不是这烟气实在呛得过分,几乎有点飘飘欲仙的感觉了。

“咳咳,咳咳,草民张世平、苏双参见,咳咳,参见县尊。”

这浓烟显然把这两人也弄得够呛,一句话还没说完都不住的咳嗽,

刘备连忙上前,诚恳地道:“不必客气,快给我看看这天人的炼钢之法。”

在大多数诸侯还在用青铜器当兵器互怼的春秋战国年代,

干将老爷子创新研发出了早期的钢铁剑,而且还因为往里面扔了好多的毛发和指甲不小心达到了一种原始渗碳的效果,

所以才能打造出被历史铭记的神兵利器,怼那些青铜真是的削铁如泥。

而现在,炒钢法和百炼钢都已经大行其道,刘备迫切需要更强大、更先进的技术以提高自己未来的作战能力了。

只见张世平和苏双两人都是灰头土脸,在他身边有一座座如坟包一样的土堆,里面似乎有什么在熊熊燃烧,不停地释放出高温和浓烟和热力,似乎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在里面缓缓酝酿。

“这好像跟烧木炭的法子一样?”刘备大胆地问道。

张苏两人对视一眼,都露出了诚恳的笑容。

“没错,我等将石墨放在土炉中烧结,已经能练出焦炭,

之后再结合灌钢法和双液淬火法,足以为刘公练出睥睨天下的神兵利器!”

灌钢法?双液淬火法?

刘备完全没听过这两个名词,甚至,他把天书从头翻到尾,也没有看到过类似的字眼。

这两人居然还有这样的本事?

“呵呵,雕虫小技,倒是让县尊见笑了。”

张世平满脸堆笑,又走回烟中,

不久之后取来两把形体修长、刀刃微微弯曲的长刀。

“吾等颇废了些功夫,用这新式炼钢术打造这宝刀两把,若是县尊喜欢,还请笑纳。”

这个年代的刀因为炼钢数的局限往往厚重粗糙,

而这两把长刀刀刃虽薄,可刀身闪亮如雪,刀刃森冷如霜,一看就是天下少有的顶级神兵。

刘备兴奋地屏住呼吸,接过这两把长刀我在手上,凌空挥动几下,果然虎虎生风,罡风逼人。

“好厉害,好厉害的宝刀……”他喃喃自语,好半天才想起一个问题。

“对了,多少钱?”

张世平和苏双两人是商人,在县中虽然善事做了不少,却一直秉持公平交易的原则,让刘备减免了不少的赋税,

现在给了刘备这样的好刀,想来要价也绝不会低。

张世平憨厚地一笑,道:

“这神兵嘛,倒是也价钱合适,

如果县尊喜欢,就给一斛米吧!”

一斛米!

这价格若是买别的当真不便宜,可买这两把削铁如泥的锋利宝刀,倒是真的不贵。

“就这些”

“就这些。“

刘备疑心这两人别有他求,可见两人并没有进一步的表示,顿感占了大便宜,索性笑道:

“那我就多谢两位了。”

他双刀在手,立刻感觉有点手痒,

找了块周围的空地,将自己刚刚琢磨出的顾应法一一施展,倒是虎虎生风,有模有样。

张世平和苏双在旁边看着不住的点头,从眼中都微微露出几分赞许。

徐荣悄声靠近二人,肃然道:

“汝二人疯了,才刚刚练出焦炭,高炉都没有建起,你们就敢夸口说炼出神兵?

这宝刀是哪里来的,为何不提前知会我一声?”

张世平轻轻嘿了一声,道:

“看你这模样也是有趣,这宝刀当然是天人留下,

当年就是为了送给小刘公,现在也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苏双则沙哑着嗓子叹了一声,有点惆怅地道:

“小刘公的顾应法已经有了几分模样,也不知道我等这算不算还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咳,你俩这是装什么呢,

万一县尊让你们再一样打造个上百把你们又该如何是好?

到时候你们露出马脚,小心县尊知道尔等也是力行社中人的事情。”

张世平轻轻一拍手,道:

“忘记告诉你了,我们现在联络故人,已经不称力行社。

怎么样,有没有改换门庭之念?”

第118章 当事人

“董府君,关某告辞了。”

冬去春来,河东郡的春耕也如火如荼的开展,

所有的黔首百姓都在自家的田亩间来回穿行辛苦耕作,

用自己的勤劳双手恳求老天一年的关照。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关羽向董卓提出了告辞。

平心而论,董卓对关羽着实不错,

他把关羽杀人的事迹一笔勾销,又送了关羽一把仿照《兵器史》上打造的偃月刀,

甚至在讨论自己的未来职业目标时也不避讳关羽,

明确告诉关羽,既然天书在我手上,将来我就要做出一番大事。

而现在的太守嘛,不过是个小意思。

太守都是小意思,想来三公九卿也不过是个中等意思。

董卓要做什么,自然可想而知。

这个高大威猛的汉子已经开始构建自己的班底,并把关羽视为了心腹和重要的依仗,甚至牛辅都不能一睹天书,而关羽却可以。

关羽几次要走,都被师父杨动和董卓的客卿贾诩以种种理由盛情挽留,

见董卓照顾实在殷勤,关羽怕再待下去欠的人情越来越多不好归还,

这次是下定了决心,直接来见董卓。

听说关羽要走,正在田间劝农的董卓微微有些惆怅,

他依依不舍的握住关羽的手,道:

“云长,真的要走?”

关羽叹息一声,还是下定决心道:

“府君待羽甚厚,然羽早已许诺,要追随吾兄刘玄德,断不可违背平生之诺,还请府君见谅。”

董卓感慨地摇摇头,道:

“好,都是大汉臣子,无论去了何方,都是为我大汉出力,只是远离故土,苦了云长。

若是他日愿意回归,我董卓依旧倒屣相迎。”

关羽郑重地道:

“谢过府君——府君怀有天书之事,

吾断不会说给他人,对吾兄也不会提起半句。”

董卓摆摆手,笑呵呵地道:

“不必不必,刘玄德和云长共斩檀石槐,此乃英雄也,有何事不足于英雄道?

只要不大张旗鼓,逢人便说就是了。”

他顿了顿,感慨地道:

“云长定然不知,这十四,呃,十五年前,

我还在张公帐下时,曾于刘玄德之父刘元广有一面之缘。

嘿,那时我便听说刘元广深得天书之精妙,故为天下英雄。

我这两本天书,说起来原主便是刘元广,只是辗转来到我手中罢了。”

关羽卧蚕眉轻轻一挑,沉默不语,表示愿意听董卓讲讲当年的故事。

随着他对天书之事的越发了解,渐渐知道自己这个师父的身份不一般,并不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江湖高手而已,

从董卓对他的态度也能看出,师父的背后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师父不说,关羽也不会问,

这会董卓陡然提起,他自然起了几分兴趣。

董卓嘿嘿一笑,道:

“尊师没有告诉你吧?

我和他当年就有一面之缘,

不过那时候我还只是张公身边的小将,

而尊师那时候还姓姜,是天人手下的第一高手,力行社的行动队队长。”

力行社?行动队?

关羽听得一愣一愣,他好奇的表情看在董卓的眼里,让这个满脸大胡子的壮汉笑的更加开心。

“坐。”

他大喇喇的盘坐在泥地上,关羽也默默无语,盘腿慢慢坐下。

“十五年前,我军和鲜卑主力正面对上,展开一场苦战,

那檀石槐战法凶猛,一时间战场上血肉横飞,双方都是死伤甚重。”

“危机时刻,刘元广和天人终于出现在战场上,

此二人各自骑马,手持法宝,片刻间杀敌过千,

硬是杀出一条血路,将他那几个不成器的兄弟从乱军中救了出来。”

“鲜卑人被法宝吓得崩溃,可那檀石槐又率领万众前来支援,令鲜卑稳住阵脚。”

“那一日,我们从清晨一直杀到日落,刀不知砍卷了几口,

尊师姜动在路上耽搁了些时日,在那日日暮才匆匆赶来,

率领力行社死死护卫天人和刘元广,周围都是层层叠叠的血肉,鲜血流的宛如一条大河。”

“终于,张公击溃了檀石槐的侧翼,率众救援我等,檀石槐担心被切断后路,开始徐徐撤退。”

“我等刚刚得救,那鲜卑还没尽数退走,就有人传令说张公要见天人和刘元广,

当时我等都以为刘元广此次定能立功受赏,位列朝堂。

来传令那人问起刘元广的杀敌本事,叫刘元广演示那法宝,

可那时法宝失灵,刘元广难以施展,来人当然不信刘元广竟能在乱军中杀鲜卑无数,

他又叫刘元广交出天书,刘元广愤然不肯,

竟直接调头离开,仍去和鲜卑的余部厮杀。”

“我等原以为此事就此结束,各军战退鲜卑,应集结回去休养,

不料我军军中竟猛地飞出一支羽箭来,正好射中刘元广的后心,

那箭力道恐怖,居然直接把刘元广射穿,当场没了生息!”

关羽猛地攥紧拳头,他知道这意味这什么。

刘弘的故事经过口口相传,已经有了无数个版本,

因为故事涉及天人和法宝,故此许多版本充满了巫蛊和神话的味道,

而刘弘在巅峰时突然陨落的故事,已经被许多人传为巫蛊的反噬和天降神异,根本经不起半点推敲。

而由董卓这样的当事人讲起,自然又比较真实,让人情不自禁多了几分信赖。

刘弘果然是被自己人谋害,跟檀石槐说的非常接近!

董卓嘿了一声,叹道:

“刘弘突然中箭,血流如注,

当时我等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还以为鲜卑卷土重来,

直到看到刘元广是后心中箭,才知道这箭是从我们的阵中射出!”

“他夫人李进和天人疯了一样冲上去,背着他逃离战团,

力行社众人也各个愤慨不已,纷纷口出狂言,

说这天书不止一处,若是刘元广有事,当用这天书本事,倾覆大汉,为刘元广报仇。”

关羽愤慨不已,用力在地上重锤一记,怒道:“竟有此等事!”

“刘公英雄一世,诛杀鲜卑无数,

居然身死宵小之手——那让刘公交出天书之人是谁,此人现在何处?”

董卓的表情突然变得丰富起来,他厚重的嘴唇扬起一个弧线奇异的微笑,道:

“那个人嘛,就是袁隗。”

他的嘴发出啧啧声,轻轻地摇了摇头。

“说起来,我和尊师都曾是他的下人,

他偷走了天书藏在府中,尊师又隐姓埋名潜入其府中为奴,将天书偷回。

而我嘛,当年战后替刘公说情,白挨了一顿军棍,倒是当时也惦记上了这天书。”

“只是我费尽心机混进袁府时,才知道天书早就又落入了尊师的手上。”

“这各种缘由,本来应该由我说给刘玄德,

只是一直缘悭一面,也只能托云长稍稍转述给玄德了。”

“我董卓是爱才之人,若是他日云长和玄德愿意来我帐下,

我一定奉为上宾,与卿等共谋大事!”

·

“府君,就这样放关羽走?

他知道我等太多的事,怕是会对我等不利。”

看着关羽高大的背影逐渐消失,即将转正的董卓准女婿牛辅忍不住焦急地道。

董卓看了他一眼,道:

“好,汝便提一彪人马,斩了云长。”

“呃,这个,这个这个……”

“不敢去就不要口出狂言。”董卓嘴角又是微微上扬,“去做好汝自己的事吧!”

·

关羽背起布包,缓缓走在山坡上,

走了许久,他见前面一棵枯树下,

一个消瘦的老者正踞坐在那里,悠闲地看着地上蚂蚁搬家的忙碌场面。

关羽停下脚步,缓缓跪在老者的面前,重重磕了几个头。

“师父,我走了。”

“董卓绝非可托之人,师父千万小心。”

那老者抬起头来,冲关羽微笑道:

“汝也保重。”

第119章 司马防遇刺

春天万物复苏,动物都到了搞事情的季节,

在全大汉野猫保护试点城市涿县,每到半夜更是有各种野猫一浪高过一浪的喵喵声,听得人辗转难眠。

刘备一直认为,人之所以会辗转难眠还是因为不够困,

至少他每日的常规训练结束之后,再强撑着练一遍刀法,

之后简直是躺在地上都能原地睡着,根本不存在失眠的机会。

今天,他和张飞第一次真刀真枪地对练,

两人在月下借着烛火小心翼翼的施展招术,

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给对方造成杀伤,场面比较拘谨。

张飞最近一直在跟着韩当学矟矛之法,最近也颇有些心得,

两人你来我往,虽然动作颇有后世老头款太极拳的痕迹,但一招一式还是很有章法。

两人你来我往,斗了许久,头上都一点点沁出汗珠,

刘备示意今天到此为止,张飞这才收起矟矛,呼的吸了口气。

“大哥的刀法真是精妙,若是二哥回来了,定然也会大吃一惊。”

刘备微微苦笑,道:

“我这刀法也是稀松平常,只怕斗不得大敌,

若是二弟回来,也得好好讨教一番才是。”

张飞嘿嘿一笑,道:

“我看也不用二哥远来指点,大嫂的武功就很是不错,

大哥不如将此刀法与大嫂演练一番,定能有所进益。”

大嫂?

刘备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张飞说的是谁。

“就是太平道那甘娘子呀!”张飞咧嘴大笑道,“我虽只见了一面,

但大嫂那身武功当真是惊世骇俗,我看二哥也不过如此。”

“汝这小儿……”

这时还没乱点鸳鸯谱的说法,文化程度也不算太高的刘备一时半会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张飞这种八卦的行为,

傻愣愣的呆立了许久,才吐出一口长长地浊气。

“不要胡言乱语。”

在这个年代,按理说现在刘备就算不娶妻,小妾也总要纳一两个了,

他又不是赤贫的穷人,可是堂堂的一县之尊。

他的老祖宗刘邦当年娶吕后的时候,家里已经有了一个跟吕后年纪差不多大的儿子刘肥,

以刘备现在的身份,娶一个没有任何世族背景的甘瑶,那简直就是给甘瑶贴大金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甘瑶和刘备见面的次数不少,说刘备对这个飘然如仙的潇洒女子没有任何的感情,那是绝对绝对不可能的,但……

这个年代的娶嫁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女大多没什么自主权就被凑活到一起,等着日后再慢慢培养感情。

但甘瑶横看竖看也不像能随便接受父母之命跟刘备相亲的那种人,

自由恋爱什么的刘备又不知从何下手。

万一人家压根看不上自己,自己这一开口彻底把事情搅黄岂不是贻笑大方,

搞不好会把人家张角都笑掉大牙。

“我觉得吧,”

张飞吧唧吧唧嘴,一副过来人的表情缓缓地道,

“我觉得甘娘子对大哥必然也颇有几分情意,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张角的美人计,

若是大哥能将计就计,咱们日后也不用跟太平道拼死相搏了。”

“再说吧……”

想起这个,刘备又提起手上的双刀,准备再演练一番。

他不能接受自己的武功还不如一个女子。

张飞打了个哈欠,正要告辞,可两人的耳中随即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顿时都是一凛。

大半夜的,谁敢在外面纵马,

不是不要命了,就是出大事了。

“祸事了,祸事了!”

还没等刘备和张飞出去查看,县令府的大门已经被人粗鲁的撞开,

一个干瘦的文士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进来,

毫无风度手足并用的奔到刘备面前,

一脸恐惧地抓住刘备的大腿,哭道:

“玄德,祸事了,祸事了,那太平道……那太平道……”

来人居然是许久没有出现的太守吕虔。

自从刘备拿下公孙家和甄家,成功控制了整个涿县的大小事务之后,涿郡的治所虽然名义上还在涿县,但吕虔已经不愿在涿县继续办公了。

他不愿被人说成是刘备的傀儡,

更不愿意跟刘备这个表面温和实际疯狂吓人不按套路出牌的疯子发生什么接触——

万一被他如算计甄家一样弄死岂不是亏大了。

他索性把涿县交给刘备自己折腾,自己则搬到了北边的良乡,

两人井水不犯河水,刘备也做足表面功夫,让吕虔还算满意。

这会他失魂落魄地出现在刘备的面前,甚至完全不顾形象一把抱住了刘备的大腿,让刘备和张飞心中不禁咯噔一声。

不好,难道鲜卑或者乌丸打过来了?

吕虔嚎啕大哭,道:

“祸事了,朝廷的使者在良乡遇袭,身负重伤,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靠,这是多大点事啊。

刘备和张飞顿时都松了口气,差点想一脚把吕虔踢开去睡觉。

特么的,在良乡遇袭又不是在涿县遇袭,管我们什么事啊。

“玄德,卿一定要助我,一定要助我啊!”

良乡是涿郡和广阳郡的交界点,

仍属于涿郡的管辖范围,

使者在这里遭到突袭,涿郡太守吕虔责无旁贷,肯定要被朝廷记在小黑账上。

吕虔今年还不到五十,还有往上爬,跻身三公九卿的念头,

本来借刘备的光混的还算凑合,可偏偏在这个时候治下出了这种事,

这种事可大可小,按理说这最多是吕虔治下捕盗不严,罚些俸禄,再找几个替罪羊背锅就搞定了,

可吕虔知道,这位使者身上背负着巨大的使命,

甚至关系到朝廷未来对北方作战的政策的走向,若是天子因此震怒,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举动,自己可要遭受重罚,搞不好满门都要遭到牵连!

毕竟,迁怒于人可是天子的拿手好戏。

“哪个使者啊?”刘备打了个哈欠。

“就是……就是司马防,建公啊。”

“……”

刘备的睡意顿时烟消云散,难以置信的道:“这怎么可能?”

司马防去卢龙已经呆了许久,前些日子刚派人来送信,说他估计要待到今年夏日,怎么这么快就已经返回,而且还遭到了偷袭。

不好,周仓一直在跟随保护,吕虔都来报信周仓却没来,希望周仓别出什么事情。

“使者在哪?”

“我……我把建公送回了涿县,现在正在我府上医治。”

“他手下的护卫呢?”

吕虔怔怔的道:“我怕他们走漏风声,就把他们都留在了良乡,这种事……”

“三弟,你去良乡,务必查探到元福所在!”

张飞立刻拍拍胸口,道:“我这就去!”

刘备恼火地瞪了吕虔一眼,吕虔满腹委屈,不知道为啥刘备会对几个护卫如此看重。

“府君,为何公刚才说太平道?”

吕虔猛地瞪大眼睛,恶狠狠地道:

“就是太平道,就是太平道下的毒手!”

“这群混账,在广阳不敢动手,

才进了良乡,就突然下手!

就是那个太平道的仙姑甘瑶下的手,

玄德汝说的不错,这些匪类迟早要反,我等要把他们杀的干净才是!”

第120章 诡谲

甘瑶?

甘瑶袭击朝廷的使者?

刚才刘备还在想着甘瑶的事情,吕虔突然就远距离给她扣上一口大黑锅,这让刘备一时有点难以接受。

太平道疯了?

居然会去突袭朝廷的使者?

这不像甘瑶的作风啊。

不过现在也没法解释太多,刘备担心司马防的伤势,赶紧用冷水洗了把脸,上马和吕虔一起朝太守府奔去。

一路上,吕虔带着哭腔一直喋喋不休,

说他为什么早没有查探到太平道的狼子野心,现在让太平道酿成如此大祸,真是难以跟天子交代,

若是天子降罪,他只能一死报效。

吕虔那声嘶力竭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要一死报效朝廷的模样,

他只是一时不知道找谁甩锅合适,大惊之中无能狂怒而已,

刘备随意应付了一番,赶紧朝司马防的卧榻奔去。

司马防的屋中黑漆漆一片,吕虔赶紧叫人点起蜡烛,榻上的司马防唔了一声,

听见声响,虚弱地问了一声:

“玄德,是汝吗?”

尽管司马防的声音虚弱,可他那嗓门依然是生如惊雷,让刘备微微松了口气,

他举着烛台走过去,司马防要起身,刘备慌忙按住他,道:

“好生休息,好生休息——公伤在何处?”

“啊?”司马防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道,

“什么伤在何处?”

刘备一时无语,看司马防一脸蜡黄,还以为他是在安慰自己。

“吕府君说公遇太平道突袭,身负重伤,现在可好了些?”

“哦哦,汝说这个啊。”

司马防有点难为情的道,“那个小娘一掌拍在我的胸口,

拍的我胸中一阵翻江倒海,连吐了三日,

到今日总算能吃下饭去?”

他见刘备脸上的表情颇为扭曲,有点不好意思的道:

“一点小伤,竟害汝这夜半前来,

真是……真是,嘿嘿……”

苍天啊。

刘备差点把拉住扔了跳过去抓住吕虔暴打一顿。

这司马防中了一掌,皮糙肉厚没什么大碍,

在吕虔眼里,已经是了不得的重伤,天大的祸事,真让刘备目瞪口呆。

“哦哦,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为了这点小事,刘备还让张飞半夜起码赶路去良乡,说出来还不被人笑掉了大牙。

他打了个哈欠,道:

“建公为何早早回归,公信上不是说要待到夏日吗?”

“哎,我亦无话可说啊。”司马防愤愤不平的声音如同又凭空炸响一个惊雷,

他随手在榻上锤了一记,道,

“北境士气低落,粮草奇缺,那刀剑甲胄更是数年不曾更换,各个锈迹斑斑,

真亏边兵将士用命,才能挡住那鲜卑一次次的猛攻。”

“吾自卢龙往玄菟,一路上都是如此光景,

而天子又连连写信催促,吾万般无奈,只好提前回返,

不料才进了良乡城中,就突然遭到那太平道突袭,被打成如此模样。”

“等等!”刘备惊奇的道,“公是在良乡城中遭到突袭?”

“是啊,就是在那市井中,

吾正在车中养神,突然听见有人高喝‘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我还没来得及查看,一个铁面女子突然突入车中,

一掌打在我的胸口,当时就把我打的闭过气去。”

司马防回忆起当时的场面,仍有些心有余悸,

他解开自己的锦袍,露出胸口那一大块乌青,苦笑道:

“若不是吾皮糙肉厚,只怕这一下就被打的魂飞魄散了。”

刘备听说司马防刚进良乡就遭到突袭,还以为太平道下手的地点选在了良乡和广阳的交界处的荒野里,

可听司马防说,他居然是在市井中遭到突袭,这让刘备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太平道又不是傻,如果真是为了刺杀朝廷的使者,何必选在市井?

就算为了扩大影响选在市井,动手时为何一群人还高呼黄天。

而且,刺杀朝廷使者这种事,甘瑶为啥不随便那把刀,

若是当时不是一掌打在司马防胸口,而是一刀插上去,现在司马防坟头都开始长草了。

唔,对了,

他们高呼的是“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却不是那“黄天赐福,老君新生”,难道太平道现在的口号变了?

司马防叹了口气,见吕虔还在一边失魂落魄的看着自己,不好意思地道:

“劳烦吕府君了,吾有私事欲与玄德一叙,不知可否……”

“好好好,二位慢聊,二位慢聊。”吕虔忙不迭地出去,还顺手把门关上。

司马防在自己的驻地遭到太平道的袭击,这必然是天大的事情,

若是司马防不在天子面前说自己的坏话他就已经烧高香了,现在当然对司马防言听计从。

看着吕虔出门,司马防拼命压低声音,道:

“此事必有蹊跷啊。”

唔,这次他嗓门终于变成正常人说话的音量。

“建公以为,这是某人有心安排?”

司马防冷笑道:

“某虽不才,如此嫁祸之计哪里瞒得住我?

太平道若杀我,待我离开良乡,走到郊外随意动手便是,

何必在市井突然袭击,还弄出那黄天降临的阵仗?”

“不过我信,天子未必会信,这四方百姓未必会信。

还有一些人便是信了,也极有可能装作不信。”

刘备听懂了司马防的话音,道:

“你是说,这是有人暗中推动,想让天子以为有人要阻止这北伐,反而在盛怒之下引重兵北上?”

“许是……”司马防叹了口气,“遇刺之前,便是北地准备不足,

我也准备迎合天子,至少打几个小仗也能振我天威。

但此次有人别有用心,我突然有点担心,这战事一开,说不定便给了某些人趁火打劫的机会。”

平心而论,天子这时候出兵也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时机,

现在檀石槐刚死,鲜卑乱作一团,

而冀州去年又大丰收,军粮稍作调拨,也能打个中等规模的作战。

既然如此,又会是什么人在暗中推动这一切呢?

“事不宜迟啊,我这就回雒阳,看看能不能尽力说服天子罢战。

最多使天子引一军偏师北伐便是……”

“是啊。”

刘备渐渐感觉这暴风雨即将来临,

这背后,似乎有一张巨大的棋盘在暗暗摆开,

而自己则成为了这棋盘上微不足道的渺小棋子,笨拙又无力的随波前行。

“建公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若是大战不得不开,我想请玄德不要参军。”

“为何?”

“我总觉得这背后阴谋不小,有玄德留守后方,我才能安心。”

·

涿县之外,一个高挑纤瘦的女子正远远眺望着涿县的城楼,若有所思。

她脸上戴着一只铁面,让人无法猜测她那面具之下藏着怎样的心思,

几个仆役打扮的男子规规矩矩跟在她的背后,头都不敢抬,似乎看一眼这女子的背影,就是深深的僭越。

“女公子,刘备已知司马防之事,这全城必然戒备,大索我等,何不早回雒阳。”

那个女子微微颔首,似乎是笑了笑,略带几分顽皮地道:

“我只是稍待,他又如何能捉得到我。”

计划非常顺利,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现在谁也难以阻挡。

上峰一定会非常开心吧。

“吩咐太平道的事情如何了?”她随口道。

可半天,身后居然没有人回音,

女子浑身一凛,赶紧转过头,只见刚才的两个仆役已经昏迷在地,

而她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站立着如她一般带着铁面,身着道袍的高大男子。

那男子见他转身,温和地一笑,道:

“小道张角,不知女公子吩咐何事?”

第121章 浮出水面

张角!

那个女子虽然带着铁面,却依然抑制不住眼中的恐惧,

她猛地后退一步,立刻足尖一点,快速向后跃去,

张角微微一笑,并没有丝毫杀意,却也如影随形,片刻就追上了那女子的步伐!

女子万万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遇上张角。

这个太平道的教主现在应该还在冀州活动,没理由突然就来到了这里,

心虚之下,她越退快疾,

可每次觉得要把张角甩到九霄云外的时候,

这个太平道的教主又会稍稍加快脚步,飞也似的追了上来。

一连几次,女子终于发现自己根本摆脱不了这个鬼魅般的身影,

她恐惧之下,长袖一甩,从袖中飞出一片铁蒺藜,洋洋洒洒,朝张角落去。

“女公子何必动怒。”

张角幽幽长叹一声,悲悯莫名,

他道袍宽大的袖口一抖,将铁蒺藜挨个打落,又稍稍加快了脚程,这下又跟女子并肩而行。

终于,女子再也跑不动,

她缓缓守住脚步,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剑,

一边做好和张角拼死一战的准备,一边缓缓踱步,寻找能再逃生的契机。

张角面容平静,朝女子微微行了一礼,道:

“小道绝无加害之意,只是想问问,女公子为何襄助本教。”

女子气息一窒,梗着脖子道:

“大贤良师何出此言。”

“力行社的手段,我素来佩服。”

张角诚恳地道,“皇帝本就力主北征,此次司马防遇刺,朝中必有人煽风点火,北征已成定局。

这幽州冀州抽调重兵,必然空虚。”

“这不是助我,何事助我?”

“我素知力行社身怀天命,天命要我等何时起事,方能搅动风雨?”

那女子沉默一阵,用有点颤抖的缓缓道:“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张角微微一惊,随即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表情,从那女子微微行了一礼。

“多谢女公子指点,他日成事,必至贵社聆听教诲。”

见张角一脸肃穆的模样,

那女子终于松了口气,她正要说几句谦让之语,

只见黑暗中一个小陶罐飞来,正正砸在她的身上!

“不!”

那女子惊呼一声,似乎下一秒就能看见自己被烈火吞噬的恐怖模样,

可那陶罐即将碰触自己身体的那刻,茫茫夜中突然伸出一只素手,竟将那陶罐轻轻拿在手中。

“女公子!”那女子惊喜的唤了一声,赶紧俯身下拜。

张角这才注意到,这夜色里又多了一道黑影,

她身材高挑,和之前这个白衣女子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只是她一身黑衣,头戴帷帽,

若不是伸出那双雪白的柔荑,她全身几乎和那夜色融为一体。

“稚柳奉上峰之命而来,若是大贤良师恼了,莫要对她痛下杀手。”

黑衣女子的声音波澜不惊,

她缓缓说完,朝张角盈盈下拜。

张角咧嘴一笑,道:“是小道孟浪。”

那女子轻轻点头,她拉起身边白衣女子的手,

把她扶起来,见白衣女子惊魂未定,她吐气如兰道:

“我等都是被历史作弄的可怜人,相信大贤良师终会明白。”

·

周仓一点事都没有,两天之后解除封锁,他跟吃了两天牢饭一样跟张飞一起骑马回涿县,

一路上,他都对在良乡发生的事情耿耿于怀,

一路都在喋喋不休。

“我真傻,我单知道贼人会在郊野埋伏,

没想到市井中还有会强人。”

“你这话一路上都重复七八遍了……

大哥不是派人传信说没事嘛,何必耿耿于怀。”

周仓凌空一甩马鞭,骂咧咧地道:

“那小娘的武功也是稀松平常,

若是跟我格斗,怕是在我手上过不了十招。”

“……”

张飞第一次发现周仓这货原来这么多话,

感觉自己的头现在已经有三个大,他赶紧打断周仓的喋喋不休,道:

“说来说去,你倒是看清那小娘的路数了吗?

到底是不是我嫂子?”

“那是谁……”

张飞想起来周仓并没有见过甘瑶,便添油加醋描述了一番甘瑶飘忽如仙的奇妙武功,

周仓翻了个白眼,道:

“我都说了,那小娘的武功稀松平常,

只是轻身功夫厉害些,若是战场格斗,怕是连汝都斗不过。”

张飞腾地一下火上心头,怒道:

“什么叫连我都斗不过?

来来来,咱们比划比划。”

两人一路吵吵闹闹,好不容易赶到涿县城中,都各自憋了一肚子火,

刘备早就等在府中,叫人做了一桌肉食给周仓压惊,

周仓也不客气,一边大口吃肉,原原本本把那个白衣女子偷袭的经过讲述给刘备。

“我们在郊野中小心谨慎,苦苦捱了两天已经是困倦非常,

还想着进了良乡能好好睡上一觉,可没想到刚进城门口就遭到了偷袭。”

周仓愤愤不平的嘟囔着,不过想起当时的场面,脸色还是微微有些发白。

“那小娘的轻身功夫简直是匪夷所思,

居然从城楼上一跃而下,从天上慢慢飘下来。”

“当时我们还以为是神仙下凡了,可那小娘先落到一处民房上,

又突然从上面跳下来,周围还有人高呼什么‘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我们才知道,这是来了刺客。”

“等等!”刘备有点不解地道,“汝说她是先从城上跳到了旁边的一处民房?

若是真有这轻身功夫,为何不直接从天上跳下来直扑马车?”

“我也正为此事不解。

而且她刚落到车上时我等就已经扑上去救援,

这小娘随手伤了司马建公后脚都没点地居然直直的升天,当真是令我等遍体生寒……”

张飞是见过世面的人,不用刘备说,他便一拍大腿,道:

“我懂了,这小娘身上定绑有绳索,

只是那绳索极细,尔等又是目力不佳,故此看不得。”

“胡说!”周仓虽然心里相信这个答案,却仍要抬杠,“这世上岂有这样的绳索?”

“有。”刘备沉着地,

“三弟说的对,元福这次是遇上力行社了,

除了这白衣小娘,周围也不知道还埋伏了多少力行社的人马,

便是能过这一关,后面也不知道还有什么,

现在建公平安无事,倒是最好的结果。”

周仓奇道:“力行社是什么?”

刘备摇摇头,道:“把大家都招来,省的给每人重复一遍。”

刘备口中的大家就是他府中的亲信栋梁,结拜兄弟张飞和东山势力的头领周仓自然不必说,

此外还有县尉韩当、县丞徐荣和求盗裴元绍,

这些人都是刘备的老班底,很受刘备的信任,自然有资格分享一下刘备的秘密。

韩当和周仓的关系最好,见周仓平安无事,也上来热情地捅了他一拳,道:

“汝这护卫是怎么做的,为何叫人轻易成功,

若是手上有刀,岂不是铸成大错。”

周仓咧嘴一笑,道:“那下次汝去做护卫,我来替你做这个县尉。”

韩当一挺胸膛,道:

“汝可做不来。”

见众人齐聚,刘备干咳一声,让众人都坐在自己打造的太师椅上,

待众人坐定,他的目光从徐荣的身上快速飘过,道:

“元福遭遇之敌颇为古怪,

我等商议,许是有人假借太平道之名,

欲使天子以为有人和太平道勾连,欲阻朝廷北伐大计。

此事难以掩盖,天子闻之,定然勃然大怒,这北伐更是要加紧提上日程。”

“现在虽是进攻鲜卑的好时节,可有强人在暗中如此推动,其背后定另有谋划。

我等身在涿郡,当为汉室计,需格外小心才是。”

众人一起拱手听令,韩当更是嘟囔了一句,道:

“不知是何方鼠辈,居然还盘算着如此诡谲之计。”

刘备又看了一眼徐荣,见他蜡黄的脸上仍没有任何的表情,便缓缓开口,道:

“敌人是力行社,虽然不一定会动用刀枪,

但他们比之前的太平道和鲜卑人都要厉害的多。”

“他们手上,可能有天书!”

第122章 好算计

这年头,谁还没有本天书了?

刘备虽然不敢透露自己手上真的有天书,

但他的种种神迹已经在涿郡乃至整个幽州广为流传,

再加上其父是钦定的天书持有人,

很多人真的相信,天书就在他的手上。

“天书不止一本。”

刘备诚恳地道,“当年天人曾经跟家父并肩作战,将天书赐给家父,

可在某次大战之中,天书遗失,

我手上的天书,倒不是家传的那几本。”

“嘶……”

几人中只有裴元绍的反应比较剧烈,他瞪大眼睛,又惊又喜地道:

“还真有天书啊?”

他见众人的表情都非常平静,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闭口不语,心中却着实振奋,

哈哈,县尊真的有天书!

看来他真是得到了天命的传承,我裴元绍看人的眼光果然不错嘛。

咦,不对,

那什么力行社也有天书,难道他们也是得到了天命的传承?

刘备感慨地道:

“备无能,至今没能发现当年之事的真相,对天书也缺乏几分了解,

这力行社,也是我道听途说而来。

他们手上掌握了几本天书,行事更是诡谲不定,

这次在幽州出现,极可能在谋划大事,还望诸公小心警惕,

若有发现,定要及时报于我知晓。”

众人齐声道:“谨遵县尊吩咐!”

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次司马防遇袭的幕后黑手就是天人笔记中那个神秘的组织,

但刘备相信,自己不久之前才得知力行社的存在,司马防这么快就遭到袭击,

而且下手人的动作还如此飘忽诡异,这其中定然不是什么巧合。

他又看了一眼众人,和善地点点头,道:

“兴达稍留,我有事相询。”

张飞赶紧告退,只留下徐荣一人和刘备大眼瞪小眼。

见刘备面色平静,徐荣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县尊为何不曾对荣起疑?”

刘备反问道:“吾为何会对兴达起疑?”

感觉自己的口气有点生硬,刘备苦笑道:

“都是自家人,若是兴达有何苦衷,我也不会苦苦相逼。”

徐荣点点头,道:

“我也不是故意瞒着县尊——

没错,我便是力行社中人,

且县尊枕头下的天人笔记,也是我趁县尊劝农时偷偷隐藏。”

饶是刘备已经做了些准备,听说徐荣原来是力行社中人,也不禁微微吸了口凉气,手上的青筋也一根根绽露出来。

“说下去。”

“县尊信我?”

“深信不疑。”

徐荣轻轻颔首,道:

“力行社乃天人创建,其声势不亚于今日之太平道。

只是天人行事诡秘低调,

我虽早早加入力行社,却不曾见过其面容。”

“直到令尊元广公北征,我奉天人之命驰援,

和令尊见面,相谈甚欢。

当时为了和鲜卑打大仗,天人着实征调了不少力行社子弟,

提前赶到的社员纷纷为元广公义气折服,愿随元广公和鲜卑不死不休。”

“可那大战之后,元广公莫名陷入敌阵,

天人愤而返回天界,力行社因此大乱。”

刘备想想也能明白,这个年代的通信不畅,三五里之外发生的事情经过十个人都能传出七八个版本,

更别说父亲和天人当年和鲜卑大战时惨烈诡谲的往事。

跟随天人出战的力行社成员大多在最后一战拼尽全力战死,

侥幸不死的,不仅深恨鲜卑,更对极可能谋害刘弘的大汉朝廷愤恨不已,

而其他各地的力行社门徒因老大突然失踪而没了主心骨,

这些人都是人杰,各个野心膨胀,难免相互指责,相互攻伐,没有引起兵祸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与张世平、苏双等身居北地,皆愿奉天人之命,继元广公遗志,助玄德公中兴大汉,护佑黎民,

当年我和刘珖有一面之缘,

我来村中不久,他便认出我,一力求我辅佐玄德建功立业。”

“而还有不少人……”徐荣感慨了一声,

“天人长恨自己当年野心膨胀,竟如此尾大不掉,

力行社众人读过天书的着实不少,若是互相攻伐,必然天下大乱。”

想来,这个叫姜承志的天人刚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也有做出一番大事的野心,

所以他才组织了如此庞大的人马欲为不轨,

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特别是因为懒),

他逐渐放弃了这个宏大的念头,又和父亲相识,这才引起了之后的种种。

徐荣紧紧咬牙,道:

“力行社规矩,上峰有令,不可违背。

我身为老人,更不可随意违背上峰谕令,

可张世平和苏双这次带来的谕令居然是令我推动朝廷北伐,与鲜卑全面大战,

此事关系重大,我绝不可轻易为之。”

张世平和苏双。

刘备想起两人对自己毕恭毕敬,前不久还送来宝刀,实在不忍心开口叫人把此二人擒来伏法,

可此二人所为,却又实在令他不可熟视无睹。

还好徐荣察觉到刘备转瞬的纠结,忙解释道:

“张世平和苏双对天人忠心耿耿,这么多年一直听从上峰谕令,

假装黄天信徒,支援太平道,

听闻玄德公为县令,此二人与我商议,决定再不听上峰乱命,

重建力行社,以待天人回归。”

“我等皆信,天人回归时,定会对我等赞赏不已。”

真是奇了怪了,

从天人留下的笔记看,此人应该是顽劣任性,任性妄为之狂徒,

气度远不及张角,何以短短几年聚起如此众多英杰为之用命,

甚至他已经离开此间十五载,仍有人苦苦期盼其返回此间。

刘备晃了晃脑袋,很是无语的叹了口气,又道:

“公可知太平道挑动此战,意欲何为。”

天人最后一战就是和鲜卑为敌,若说力行社是帮助鲜卑围歼汉军,刘备说什么都不肯相信,

而且现在檀石槐新丧,趁势猛攻还真大败鲜卑的可能,志在天下的力行社这又是在图什么呢?

“大概是想推动黄巾之乱吧……”

徐荣苦笑道:

“我从未有接触过力行社之核心,对上峰等一概不知,

只是曾听张世平和苏双说起,上峰曾从天人那里听说,这大汉灭亡,乃自黄巾始。”

“所以上峰命令张苏二人一力援助太平道,要钱给钱,要粮给粮,

这太平道短短十年间遍及天下,倒有不少力行社中人自背后推动。”

“我猜测,力行社定是当年损失颇重,

准备趁黄巾起事天下大乱时一同出手,这才能颠覆这大汉数百年江山。”

原来如此。

刘备瞬间就明白了力行社的用意。

太平道在冀州和幽州的势力已然不小,可信众多数是黔首百姓,打起仗来不过是一群臭鱼烂虾,

可如果大规模征伐北边,又是不一样的战况了。

别看史书上动不动就吹百万大军几十万大军互相征伐,

可在真实的世界里,调动几十万人同时出战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

就算不考虑劳民伤财,在没有无线电的年代把百万人调集到战场就已经算是一件壮举了。

康熙打葛二蛋的时候,动员三个月,也不过是动员了十万人马,

要是再多,在没有充气轮胎的年代,把这么多人需要的粮食运到前线也非常困难,

更别提考虑修路架桥、雇佣向导等等。

当今天子如此慎重,甚至提前派司马防去边关考察,估计最少也要动用十万大军,

幽州、冀州的精锐和存粮几乎要全都汇聚在一起。

若是这时候太平道突然跳反,从他们的老巢巨鹿、广宗等地杀出,定会引起一片大乱,

太平道轻易就会占据空虚的冀州、幽州,到时候北伐的十万汉军难以回归,

自然不会投鲜卑,肯定会投入大贤良师温暖的怀抱。

好,好厉害的算计啊。

合着我弄死檀石槐,到头来却是便宜了张角这老小子?

第123章 简雍

刘备当然不愿做这种给人做嫁衣的事,

他现在在涿县好不容易做的有点起色,

要是张角这时候闹事,涿县肯定又会化作一团火海,

不行,说什么都得想办法阻止太平道才是。

徐荣微微叹息道:

“为了挑起大战,力行社的手段肯定不止如此,

到时候天子下定决心,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唔,这话汝早不跟我说。

刘备在心中腹诽,可他随即想到,就算徐荣提前说,自己也没什么好的应对手段,

自己总不能到处宣扬天书和力行社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更不能以此为理由让朝廷出兵先下手为强吧。

哎,起码徐荣提前警告自己力行社的存在,

不然出了这种事,自己到现在还是摸不到头脑。

“上次那天人的笔记,还有吗?”刘备满怀期待地问。

徐荣先点点头,紧接着又摇摇头,道:

“上次的笔记是张世平收藏的,仅有那一份,

据说上峰那里还有不少,

只是上峰虚无缥缈,我等难以寻觅,

这次拒绝上峰指挥,只怕日后难以寻觅了。”

“原来如此。”

刘备踌躇了一会儿,随即想起了雒阳城中那个坚定阻止天子出兵的刘虞,

他之前一直不明白刘虞为什么会阻止天子北伐,

现在看来,难道刘虞已经知道这次北伐破有玄机,甚至会给大汉带来灭顶之灾?

既然刘虞对我颇有善意,不妨写信请教一番,说不定此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说干就干,刘备抽出几张帛绢,可思考片刻,下笔却先写下了曹操的名字。

“一别数月,备深念曹兄。”

刘备厚着脸皮在信上描写了一番击退鲜卑之后涿郡的大好形势,

高度赞扬了之前曹操为保卫涿郡做出的巨大贡献,

期待日后和曹操并肩再战,共同创造大汉未来的美好局面。

写完这一堆有的没的,刘备笔锋一转,开始请教曹操如何应对现在的局面。

好歹是同样跟我一起进入天书的英雄,而且曹操手上似乎也有天书,请教请教他想必不过分。

刘备当然没有透露力行社的事情,

只是说朝廷此番准备大举北伐,蓦然进入北疆只怕不妥,

若是有宵小趁乱起事,幽州冀州大乱,雒阳也会有危险。

他相信以曹操的智慧定然能看懂里面所说。

写完信,他又恭敬地给刘虞写了一封信,表示了自己对朝廷出动大军的担忧,

同时隐晦的表示许多人在利用所谓的天书做文章,不可不防。

呼,自己现在是一县县令,守土有责,肯定不能和以前一样莽撞,

官面上的事情,还是要用官面上的力量才好处理。

现在就看力行社还有什么后手了。

想到这,刘备竟隐隐有了几分期待。

打铁还要自身硬。

这句话刘备当然没有听说过,

但他也知道,自己家在幽州,又得罪过太平道,

若是太平道真的起事,肯定会对自己多有布置,

趁他们现在的大网没有拉开,刘备开始加紧想办法在涿县招兵买马,准备作战。

首先让他最看不顺眼的,就是涿县的城墙。

这个年代的城墙仍然是采用夯土工艺,

涿县又不是什么边关重地,只有一道城墙,还十分低矮,也没有护城河,

如果进攻这样的城池,刘备自信只造出几架云梯就能办到。

怎么办呢……

虽然军地两用人才之友上有土木工程方面的知识,但没有介绍更先进的砖瓦烧结,

而且现在总不好把几座城墙都给拆掉,然后找人来慢慢砌墙吧?

而且,涿县县城周围还有不少的村落,

真打起来若是龟缩城中,周围的村落岂不是不要了,这可是刘备的重要基本盘啊。

刘备的三个学生傻乎乎地跟在刘备周围,

刘备背着手走到东,他们就走到东,背着手走到西,他们就走到西。

刘备叹气,他们也跟着叹气,

好一会儿刘备才反应过来,苦笑道:

“汝等在做些什么,是今天的功课太少了吗?”

三个小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田豫和司马朗一起按住年纪最大的简雍的肩膀往前一推,简雍踉踉跄跄逛到刘备面前,露出一丝无辜的笑容。

“师尊,是简雍叫我们偷听的!”田豫义正言辞地道。

“没错,我们都是被简雍骗来的!”司马朗认真地点头。

简雍傻乎乎的咧嘴一笑,道:“师尊,我不是故意的。”

简雍和刘备是同乡,

刘备在村中当少年村霸的时候,这小子还拖着鼻涕,

今年他十三岁,倒是不拖鼻涕了,却如他父亲简韦一样生了一副惫怠的模样,

在高大威猛的司马朗、英俊儒雅的田豫面前宛如一个少年泼皮。

作为三个少年郎中的大哥,简雍充分发挥了大哥的气质,

平时颐指气使,让两个小弟言听计从,

可在刘备强大的目光注视下,他还是两条腿不住的哆嗦,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

“师尊,我,我是……我是……我是担心公等被小人欺骗,故此来探听,

这两个小儿明明也是自己来听,却来责我,当真是可耻至极。”

田豫和司马朗在旁边站的笔挺,表示完全没听见简雍再说什么。

刘备叹了口气,道:“汝这小儿,还担心我被什么小人欺骗?”

简雍壮着胆子道:

“学生以为,司马公遇袭之事,绝非太平道搞鬼,

然此事之后,太平道获利颇多,故……故暗中探查。”

田豫和司马朗一起点头,表示认同简雍的说法,

刘备这倒是有点意外,他让三个小儿跟他一起进屋坐下,又煮上一壶经过他第二十次改良的热茶,道:

“既有这见识,又听见我等商谈,汝以为如何?”

三个小儿听了许久,对力行社之事也听得清清楚楚,

他们既然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又敢一路跟在自己身后闲逛,说不定有了不浅的谋划,

左右无事,刘备也愿意听听三个学生的看法。

简雍已经平静了许多,正色道:

“若是那个太平道女子再来,县尊要千万小心,断不可因其巧言心软,更不可与之亲密,遭其暗算!”

刘备差点一口血喷出去,见简雍、司马朗都是一脸肃然,随即把目光转向田豫。

果然田豫心虚地把目光闪到了一边。

田豫是见过甘瑶的,更知道甘娘子的底细,

刘备和太平道在对付世家的作战中进行了大范围的合作,甘瑶更是非常大方,把阴兵借粮弄来的粮食全都归还给了刘备,让刘备来进行分发。

而刘备也不好意思继续清剿县中的太平道,只要他们不再随意活动,也就罢手算了。

简雍见刘备面色不豫,恳切的道:

“诚如师尊所言,日后大战必然波及甚广、凶险异常。

太平道知县尊大才,定然里应外合,先诛县尊为快。”

“县尊从前素来厌恶太平道,那太平道女子与县尊相善,定然别有图谋,

若是县尊不肯以辣手清剿县中太平道众,日后定后患无穷,还请县尊三思。”

简雍一开始唤师尊,后来开始叫县尊,言辞之恳切可见一斑。

他说的也颇有几分道理,

自己上任伊始,是抱着把太平道完整赶出涿县甚至整个涿郡的念头,

可因为跟甘瑶相善,不肯在下狠手,

现在倒是让太平道死灰复燃,又成了自己身边的隐患。

怎么办呢……

第124章 夜色微凉

“继续说。”

思考良久,刘备决定先跳过这个烦人的话题。

简雍的思路不错,刘备也用鼓励的目光让司马朗和田豫也加入这个话题。

田豫率先道:“战事一起,敌人必然猛烈攻城,

我等需在城中多造器械,再储备粮草坚守,等待朝廷大军来援。

是了,还需着专人看管粮草,以防宵小放火烧仓。”

司马朗则道:

“县中世族不少,各种人马、武器、粮草齐备,

师尊雅望非常,先召集县中各族子弟,许以官身,

众人必拼死厮杀,和太平道不死不休。”

田豫出身一个破落的世家,而司马朗家是正经的世家豪族,双方的看法都很有各自阶层的特色,

而简雍的思路则比较新奇。

“那力行社图谋甚大,连太平道都算计在这里面,

若我是大贤良师,定要防备那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打下的江山被那力行社占据。”

“冀州粮草充沛,远胜幽州,更是太平道的根基所在,

大贤良师肯定会全力攻打巨鹿、广宗、邺城等地,以图控制冀州全境,和青州、并州太平道连成一片。”

“涿郡和冀州临近,太平道初始定会猛攻我县,

若是能迎头痛击,令太平道蒙受重创,太平道的大贤良师等见县尊骁勇,定然不敢再战,

到时候涿郡可以保全,再徐徐等候朝廷的大军救援便是。”

道理还真是这个道理。

刘备盘算了一阵,还真觉得可行。

毕竟太平道的教众也不可能人人都是张宝等猛人,

上次在刘公村围攻他们兄弟三人的已经是他们为了应付鲜卑抽调的精锐,

在冲锋枪的攻势下,这群精兵就算没有尽数倒下,也肯定心有余悸,未必就敢跟自己交手,

其他的,就算拿起刀枪,也不过就是一群臭鱼烂虾而已。

这简雍年纪轻轻,倒有如此见识,倒是果真不易,

这当真是简韦那个泼皮的儿子吗?

简雍的小脸涨的通红,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我以为,在县城和周边各村之间以砖石多修堡垒,

藏以精兵、粮草,多设弓弩,互为犄角。

待太平道杀来,便自各堡杀出,

只要能击退太平道先部,定能使其大乱,到时自然可以大获全胜。”

唔,这倒是一个好主意。

刘备一开始只想着固守的县城的主意,

可经过简雍点拨,他才意识到太平道并不是一群训练有素的官兵,而是一群现在还缺少训练,甚至武器都不齐备的普通百姓。

只是稍微狂热一点而已。

如果一味龟缩,可能会让他们的攻势强盛,到时候难以对付,

但若是修建几个堡垒,把周围的村寨连成一片,号召各村寨和堡垒之间联合固守,不就相当于将城防平白扩大了几分。

而且太平道的根本在冀州,在冀州平定之前,他们就算跟刘备有深仇大恨也不会贸然强攻幽州,

刘备不相信自己谋划许久,连太平道试探性的进攻都解决不了。

“是了。”刘备兴奋地一拍大腿,满意地道,“阿雍竟然有如此见识,当真让为师佩服。”

简雍的小脸兴奋地通红,嚅嗫道:

“此乃,此乃雍浅见,还望县尊……师尊莫怪。”

田豫和司马朗见简雍的计策居然得到了刘备的欣赏,都一起鼓噪呐喊,纷纷称颂简雍。

“好了,你们三个也忙了许久,快去净手,稍后随我用饭去吧!”

三个小儿一起欢呼,蹦蹦跳跳走出门去,

出门片刻,刘备一把扯住田豫的领口把他拖回来,

司马朗和简雍见田豫被刘备抓走,赶紧一溜烟逃得无影无踪。

“师尊……我,我不是有心的啊!”

田豫见刘备面色微冷,还以为是自己把甘瑶的事情说给两个小伙伴惹来了刘备的不快,

刘备面色肃然,微微摇头,道:

“我问汝一事,汝莫要说给阿雍和阿朗。”

田豫小鸡啄米般点点头,道:

“师尊请讲。”

“这些日子,阿雍可有何异常之处?”

·

刘备从《军地两用人才之友》上学会了蒸馒头的方法,

再试验了许多次,含泪吃下一堆石头一样的面团之后,他终于蒸出了很有弹性的白面团,让三个小儿吃的都很开心,

“等下回,我从家中弄些花椒来磨成粉,

混在这白面中,更是回味无穷。”司马朗一边吃一边道。

田豫微笑道:

“我不要花椒,下次若是有肉脯,给我带些来便是了。”

司马朗点点头,道:

“若有机会,汝等随我去温县游览,

莫说肉脯,新鲜的肉食也管够。”

简雍倒是吃的匆忙,顾不上谈天,

吃完饭,他匆匆告辞,见刘备和司马朗、田豫还在谈笑,稍稍松了口气,慢慢朝后院走去。

府衙的后院有一颗大树,简雍匆匆跑到那里,瞪大眼睛四下查看,也没有发现预想中的人影,赶紧轻声喊道:

“喂,喂,有人吗,可有人在……在此?”

他一连喊了三遍,才听到一个细微的声音从树影中传来。

“此事可成?”

“嗯。”简雍点点头,可随即有些畏惧地道,“女公子,公乃何人,为何要襄助吾师?”

树影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摇晃了一下,

月光洒在地上,简雍这才能看清,一个一身黑衣,头戴帷帽的纤瘦身影从树影中缓缓走出来,

他蓦的颤抖一下,情不自禁地连连后退。

“莫怕。”那女子的声音温婉好听,如仙乐一般,让简雍总算稍微恢复了几分冷静。

“这太平道将起,天下将乱,而尊师刘备将是天命中的重要一环。”

“我不过是顺天而为。”

简雍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在心里一个劲地告诉自己,这是天命,这是天命

他没有显赫的出身,年纪比司马朗和田豫大,却没有两人的一半见识,读书更是与两人相去甚远。

司马朗和田豫聊起县中大小事务头头是道,浑然不像小儿,

而他做出一副大哥的姿态,却只能装出一副听懂的模样,其实心里暗暗发虚。

他何尝不想如两个世家出身的儿郎一样博闻强识,让县尊当众夸奖自己的奇谋,

以县尊左膀右臂的身份荣归故里,让乡里乡亲都称赞自己一声妙哉。

可他见识浅薄,又哪里说得出什么妙计?

直到,他见到了这个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把破太平道的奇谋说给简雍,叫他背过,

说若是说起,定能引得刘备欣喜,

简雍见她形迹诡异,也不敢信,

但是为了在刘备面前出风头,却毫不犹豫地背了下来,

今天开口复述一遍,果然得到了刘备的夸奖。

只是,兴奋的劲头过去,他便觉得越来越不好,

这女子行踪诡异,万一是太平道的探子,岂不是大大不好。

“女公子。”简雍咽了口唾沫,“公,公非太平道中人,对吧?”

黑衣女子沉默了一会儿,又缓缓退回黑暗中,

她的声音突然调高一度,朗声道:

“深夜打扰,绝无恶意,县尊莫怪。”

简雍一回头,只见刘备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自己的背后,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砰的跪在地上。

“师尊,我……”

他一时百口莫辩,刘备看着消失在黑暗中的女子,

默默无语,良久,他拍拍简雍不住哆嗦的肩膀,道:

“回去睡吧,这夜还挺凉。”

大年初一给大大家拜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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