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腹者,黑! - xp1024.com
《近腹者,黑!》


陷阱•暗澜浮动

“嗤—”烛火燃了起来。

郑阳看到了面前的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无一不张扬着高贵与优雅,漆黑深邃的眸子透着清寒的光芒。

只是,烛光下,那眸子深处隐隐似有炽烈的火焰跳跃。

颂国王爷岳凌霄,还是那么的清冷孤寒。

一如初见。

七年了,岁月在他身上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郑阳怔怔的看着面前这张脸,心中一时复杂难言。

而七年前的那次初见,只那一眼,便让郑阳爱上了这个男人。

那一天,是一个举国欢庆的好日子。

颂国大军在铁血王爷的带领下将祈国大军赶到雁山之外,打了大胜仗,凯旋而归。

全城百姓人人脸上溢着笑,齐齐涌到街头夹道相迎。

铁血王爷岳凌霄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他身着银色铠甲,骑在一匹乌黑的高头大马上。那伟岸的身躯,古铜色的肌肤,以及一身银甲下棱角分明的五官,在阳光下格外炫目。

只是眉宇如刀,清冷孤傲。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img src="" />光让人不敢逼视。

恰巧路过的郑阳,就那么好奇的驻足向队伍中看了一眼。

这一眼之后,郑阳听到自己的心“咚”的一下,乱了。

一见便即钟情。

……

“你在想什么?你知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在做什么?”

岳凌霄对眼前正抓着卫嘉的衣服却不知神游何处的女人恼怒的低喝一声。

郑阳顿时回过神来。

是啊,这究竟是在做什么?

郑阳强压下即将出口的冷笑,扭头看向岳凌霄,“这个问题我还正想问问王爷您呢!”

话一出口,一道冷凛的目光扫来。

郑阳却毫无惧色,反而稍稍抬高了下巴迎上岳凌霄的目光。

郑阳认为自己是有理由生气的。

她受邀来到王府赴宴,没想到却中了毒。

中毒也就罢了,就在刚才居然还险遭非礼!

遇到这样的事,任谁都不会淡然处之。

要不是她早有准备,后果将不堪设想。

郑阳想起刚才的事情就恨不得将那幕后之人揪出来将其千刀万剐!

衣料的摩擦声从地上传来,那对她欲行非礼的王爷亲随卫嘉还在痛苦挣扎着,郑阳皱眉看向岳凌霄,朝地上的人努了努嘴。

“王爷还是先帮自己的侍卫解决了麻烦再说吧。”

岳凌霄的目光移向卫嘉,看到他紧皱的眉头,异样的泛着潮红的脸颊,浓眉一紧走上前一把将人搀起,很快出了门。

郑阳伸出手,张嘴正要将他拦下,却发现面前已经只剩门板在轻晃。

郑阳摇头,这人的脾气半点没改,就不肯多说一句!

虽然自己身上已经没了解药,但却知道哪里能拿到。他要问一声,自己便会如实相告,卫嘉岂不是会少受许多折磨?

不过,自己倒忘了,这人一向冷心冷面,别人的事哪里会在意。卫嘉受折磨也是自作自受,他绝不会有一丝同情,若想让他为了一颗解药求人那绝对是奢望,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不过,看起来他的武功比之七年前似乎又<img src="" />进了很多。

郑阳想起自己曾经那么不自量力的跟他对决,妄图以卵击石,结果一败涂地,怎是一个“惨”字了得,嘴角不由浮起一抹苦笑。

不过现在,卫嘉这媚毒却不是内力深厚就能解决问题的。难不成他们真要去那烟花之地?

想到那个眉清目朗的男子,郑阳不由皱了皱眉头。

但这也不是她能为别人<img src="" />心得了的事,自己这边还是一团乱麻抖搂不清呢。

念及此,郑阳又长长叹了口气。

风带着微微的潮湿从敞开的门外卷了进来,那浓浓的焦糊味让郑阳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仍然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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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发生的事情对郑阳来说就像一个噩梦,让她回想起来依然心有余悸。

当王府的宴席散后郑阳便被安置在这处幽静偏僻的荷香苑。

很快,躺在床上的她便察觉到不对劲,可惜为时已晚。

郑阳费力的扭转头,借着窗外的一点微光端详着那勾勒着硕大的芙蓉花的华美床幔,那应该是紫色的繁复而重叠的花儿,在黑暗中变成大团大团的黑雾,仿佛重重<img src="" />云压在她的头顶。

四更天了吧。

她向窗子处看去。

寂静的夜里,只有阵阵热风透过窗子的缝隙浅浅扫过。

已经入秋了,夜里的风应该是清爽的,但此刻郑阳却觉得风里带来的丝丝燥热在不断蔓延至身体的每一个关节。

细细的汗从她的鼻尖密密的渗出来,然后汇聚、滑落。

蜿蜒至颈间,掠过肌肤的瞬间引得她一阵□难抑。

她很想伸手擦一下,但此刻她却连一个手指都无法动弹。

郑阳慢慢闭上眼,呼出一口气。

还是轻敌了。

想那王妃苏婉的确够狠够绝,千方百计留下她在府中只为现在这一刻。

为了独享王爷的专宠她还真是费了不少心思。

郑阳想起晚宴上,王爷侧身过来商谈西南大旱请求援手之际,于抬手把盏间,那撩动的衣袖无意中拂过自己的面颊时,突然袭来的颤栗让她不得不微微垂首掩饰。当她压下心底的情绪再次抬头,恰巧收到王妃苏婉冲着自己的轻柔一笑,那笑意明明是那么的艳丽动人,却让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生出些微寒意。

而后,这动人的笑容很快便越过她,停留在一旁的王爷身上。

于是,妩媚更浓了几分,娇柔更深了几许。那如丝般的媚眼,细细密密漫卷着,如同瞬间盛放的彼岸花。让郑阳看的一阵呆愣。

其实,晚宴上看到杯中浑浊的酒时她便已经发现了异常,并做了防范。

只是没想到这屋里的熏香居然还添了软筋散。

郑阳暗暗叹口气,早就知道苏婉不会善罢甘休的,只是没想到这报复会来的如此之快。

现在,只企盼之前服下的那颗“解毒丹”能迅速起效。

窗子上,冷冷的月光洒下一片孤寒的银白,格外的凄清。

而她像一只困兽,独自仓皇的挣扎着。

她盯着窗子缝隙间透进来的那道亮白,那黑夜里唯一的明亮处,虽然冷清郑阳却依旧渴望着这光亮能迅速扩大,暖融融的照在她的身上,然后迎来新的一天。

然而很快,月光便被云层遮挡,整个屋子瞬间被夜色吞噬,重新陷入一片深深地黑暗中。

窗外有风,却不大,听不到树叶的沙沙声。

从窗子缝隙间透进来的微弱的风,也似在莫名的挤压中带上了神秘的压抑感,若有若无的撩动着郑阳无比脆弱又万般敏感的神经。

一只蛐蛐蓦地在她的床头叫了起来,突兀的响亮音调惊得她的头皮一炸,汗毛直立,背上沁出一层冷汗。

这该死的!郑阳忍不住在心里咒骂了一句。

这一身冷汗耗费了她太多的心力,让她慢慢积攒力气起身的想法转眼化为泡影。

可是,很快,蛐蛐的叫声嘎然而止。这突然的止歇比之突然的哀鸣还要恐怖,就像是正在疯狂嘶吼的人猛地被卡住喉咙半个音调未及吐出就那么毫无预兆的忽然止住。

郑阳觉得自己也似被勒住了脖子一般,呼吸变得困难起来。在这死一般的沉寂里只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

她大睁着双眼,支起耳朵仔细倾听,不放过四周任何微小的动静。

忽然,郑阳听到“咚”的一声,像是物体碰撞发出的声音。虽然这声音似有若无,但郑阳知道自己的判断没错。

少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震颤了她的心弦。

果然有人来了!

她呼吸立刻失了均衡,心跳的几乎要蹦了出来。

这是冲自己来的吧?他们究竟还要干什么?难道真的要置人于死地?

郑阳的心瞬间被恐惧攫紧,紧紧咬住牙关两眼死死盯着门口。

“吱呀—”门被重重推开。

一个黑影闯了进来。

随之卷进来的风里夹着浓浓的酒气。

此刻,见到来人,郑阳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

她屏住呼吸注视着那个黑影,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到床前,躺下。

而这时,门口似乎又有一道人影一闪而过。

门轻轻掩上,门外再无声息。

郑阳看着身边这个男人烦躁的撕扯下手底的衣衫,然后脱去外衣、裤子……

呼吸之间屋里的温度陡然增高。当男人俯身倒了下来的一刻,郑阳甚至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炙热温度。

汗水几乎湿透内衫,牙齿切近了<img src="" />里,她深吸一口气,将蜷起的腿竭力蹬了出去……

“噗通——”随着她踹出去的脚,那人居然掉到了床下。

在这巨大的声响中,郑阳揪紧的心也暂时放了下来。

看来解药起效了!

她不再犹豫,赶紧撑起酸软的胳膊,挣扎着坐了起来。

床下传来细碎的低喃,郑阳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也顾不上听,她正抖着不太利落的手匆忙整理自己的衣衫。

可是,还没等她穿好,那人又爬了上来,郑阳伸手再次推过去。

却不料伸出去的手腕猛地被那人抓住,紧接着一扯之下两人一起倒了下去,在地上翻滚了起来。

郑阳的脑袋一阵晕眩,原本酸软的身子在这一摔之下更是跟散了架一般。

这意外不过是让郑阳头晕脑胀,但对于刚刚闯入的男人来说,却是顷刻间激起了体内的某些欲望。

“哦——”一声低呻脱口而出。

耳边传来的暧昧音调,让昏沉中的郑阳猛然醒悟过来,此刻这般似是投怀送抱的碰触无异于将自己推向更加危险的境地。她慌忙手脚并用的拼命想要挣脱男人的桎梏,可惜却在力气上差了一截。

郑阳暴喝一声,“滚开!”

然而,软筋散却让她的怒吼失去了应有的声势,此刻听来倒夹着欲拒还迎的暧昧。

郑阳猛地将下唇咬破,积攒起一些力气想站起来。然而手下无意间推到男人赤条条的身子后,从掌心传来的炙热的温度,让她的心中倏忽一惊,顿时醒悟过来。这人显然不止是醉酒,大概还未能幸免与酒宴中的媚药!

心底,有一丝绝望漫过。

不过,想让她就此认输却不太可能 。

借着投<img src="" />进来的月光,她奋力扬起手狠狠扇向男人的脸。

“啪—”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男人的身子一僵,出现片刻愣怔。

郑阳借着这个机会狼狈的爬起身,本想跑但转念想到刚才被人掩上的门,立刻停了脚步。外面保不准比屋里更可怕。而且她现在几乎没有奔跑的力气。于是她转身踉跄着走到墙角凭着之前的记忆<img src="" />到了那个盛水的铜盆,一把抄起转身将水兜头向来人泼了过去。

“哗”的一声,淋成落汤**的男人惊讶的抹着脸上湿淋淋的水,厉声问道,“你是谁?!”

这声音……

卫嘉?

那个被称为柳下惠的王爷亲随——卫嘉?

“我是王妃你信不信!”

郑阳故意放柔的声线里有那么一丝恨意。

既然那人不想让自己好过,那么自己干吗要对宿敌客气?

反正黑灯瞎火的看不清,卫嘉又长年跟随王爷在外征战刚刚回来,对王妃的了解不比自己多多少。再说,这出戏又是王妃苏婉安排的,那么这龌龊之事不堪之名就让她自己背好了!

这男子正是卫嘉,此刻听她一说,顿时浑身一震。

“王妃娘娘?”

卫嘉的手一紧,触到了自己的肌肤,骇然一<img src="" />,这才发现自己竟只着底裤。

他的酒顿时醒了大半。迅速爬起身,准确的扑向床头抓起自己的衣服。

“你最好闭上嘴赶紧从这里滚出去!”

郑阳冷冷的说道。

然而,就在此时窗外突然一亮,很快,院子里便腾起一片火光。

“走水了—”一个尖厉的女音响起。

果然不出所料,外面还有火坑等着她跳呢!

郑阳嘴角挂上一抹嘲讽。猛然想到他们下一步动作,不由心下一惊暗叫一声糟糕,再也顾不得其他,快步窜上前帮那个力不从心的男人慌乱的穿着衣服。

“……离我远点!”

卫嘉恼怒的声音里夹杂着<img src="" />重的喘息。

郑阳心急如焚,那里顾得上跟他浪费时间多说废话,手下一径帮他扯过外衣,理顺。

借着窗外明明灭灭的火光,卫嘉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女子,“郑当家的!”

郑阳冷冷哼了一声。

忙乱中两双手无意间交叠在一起,滚烫如火。

几乎同时的,两人急急吼出:“放开!”

此刻,院子里脚步声、喊叫声,已经是一片嘈杂。

郑阳心中焦急,喝道,“快点!你赶紧把衣服穿好!”

“穿好?没想到你们居然……”

冷不防出现的森寒冷凛的声音让郑阳一怔。

居然?居然什么?

居然真的把王爷也请来了!

郑阳苦笑一声朝卫嘉看过去。

这黑灯瞎火孤男寡女的,两个衣衫不整慌乱不堪的人……

此情此景任谁见了都的确会往那方面联想吧

郑阳扭头看向推门而入的王爷岳凌霄,一时无言。

不知何时院子里的火已被扑灭,而嘈杂的人也都顷刻间没了影踪。

“嗤”烛火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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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劲风夹着淡淡冷意刮了进来,将燃着的烛火吹得歪斜摇曳着,几欲熄灭。

挣扎的烛光拉回了郑阳的思绪,她伸出双手在蜡烛上遮了遮,然后将衣衫鬓发简单理好。

再抬头,王爷岳凌霄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郑阳惊异于他的速度,甚至好奇如此短的时间他会将中毒的卫嘉扔在哪里。

不过,她虽然好奇却绝不会开口相问。

在这里,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

想到这些她暗暗叹了口气,她是不是就是因为知道的太多了呢?

郑阳见岳凌霄一张冷面愈加的<img src="" />郁便也径自沉默着。

“还请郑当家的将今夜的事详细说与本王。”

岳凌霄扫了一眼发丝凌乱,衣衫不整,嘴角还渗着血丝的郑阳,心中生出几分烦躁,语气也是寒意森然。

郑阳被他冷厉的眼神扫过,下意识的又将自己上下打理了一下,这才将自己刚才中毒然后又遭遇卫嘉闯入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而后,她闷闷的吐出一口气,便想讨个说法。

“承王爷盛情,其实我很想知道,府中这一出——究竟是怎么回事!”

岳凌霄沉默着,眉头深攒。

“我也很想知道。”

说罢一撩袍角转身端坐到椅间,修长的手搭在椅子把手上,静默片刻缓缓开口。

“陆伯,将伺候卫嘉的丫环带上来!”

“是。”

外面的黑影里,一声低沉的应答传来。

少顷,一个清秀的小丫环神色不安的走了进来。

一进门便“扑通”跪倒在地。

郑阳低头看着这个身子微微有些颤抖的小丫环,即便烛光昏暗,她已然看清了小丫环颈上的一片於痕,不由暗暗叹了口气,收回目光坐到了一旁。

还是不能站太久,软筋散还在发着余威。

“你就是服侍卫嘉的丫环?”

“回王爷,正是奴婢。”

“本王的亲随通常歇在何处?”

“听风……苑。”

跪在地上的小丫环一边说着,身子抖的更加剧烈起来。

“今夜醉酒后,你又是将他送去何处安歇的?”

静默片刻,小丫环突然开始抽泣起来。

“……王爷……饶命……”

岳凌霄目光一寒正欲开口,不料此刻变化再生。

“王爷,不好了,有人跳湖了!”

苦肉计•波澜诡僪

郑阳闻声立刻抬头看过去,正急急喘着<img src="" />气说话的人她是认得的,那是王府的管家陆伯。

“跳湖?”

岳凌霄挑眉反问了一声。

那嘴角的一抹冷笑让管家陆伯放缓了呼吸,他知道此刻王爷心底的怒意正在滋长。

“王爷,您还是去看看为好。”

事出突然,又事关王爷身边最亲近的人,他不得不垂首再次催促。

岳凌霄抿紧了唇,刀刻般的俊美五官似是罩上了寒霜。将袖角一扬抬脚便向外走去。

看着很快离去的众人郑阳有些踌躇,这略略的犹豫使她落在了人后。沉吟了片刻这才急忙赶上前。大约因为起的太急,又有软筋散的余威,没走几步她的眼前一阵发黑身子摇晃起来。

郑阳踉跄之下扶住身边那服侍卫嘉的小丫环这才不至于跌倒。

“嘶—”

她听到了小丫环压抑的吸气声。

郑阳注意到自己握在手下的纤细胳膊,立刻松手,对她歉然一笑。

然后不再停留,快步赶上前面的几人。

一行人疾步来到湖边,一排灯笼将半个湖面照得亮如白昼。

月光下,平静的湖中亭亭于水中央的荷正悠然的沐着风,幽幽吐着芬芳,不媚不俗。

郑阳知道王爷最爱荷,但一直不知道原因。

直到有一天,她见了皇<img src="" />中那茫茫无际的荷塘后才逐渐明白。

原来他的母后——敬贤皇后,最是爱荷。

清风明月又花香,本是风光无限,但如此美景却被搅混了一池水的人给破坏了。

湖中的卫嘉似是疯了一般拼命攻击着欲靠近的几人。

凌厉的掌风掀起湖水如浪,向四周激<img src="" />。

“跳湖?”郑阳好笑的看向岳凌霄,“卫嘉这不是跳湖吧?”

一旁的陆伯着急的说道,“不是卫嘉,是王妃娘娘跳湖了!”

岳凌霄的眸子越拧越紧,盯着湖面没有说话。

顺着他的目光,郑阳这才看到了湖中一块观赏的巨石上趴着一个墨色身影。

而那群侍卫想救的原来是被卫嘉逼上巨石的王妃。

“王爷,救命啊——”

王妃苏婉挥舞着胳膊哑声喊着。

岳凌霄的脸上似是罩了寒霜,冲着湖里的侍卫冷冷喝道,“王府居然养了一群废物,你们还不退下!”

湖中的几人一躬身飞快撤回。

岳凌霄脚尖一点,身子疾掠过去。风鼓起他的白色衣袍,宛如一只大鸟优雅的划过天际,从容的落在水上,然后一手一个抓住两人的衣衫,喘息之间已将人提了回来。

郑阳眉头一扬,竟是如此迅捷的速度!真是令人叹服。

岳凌霄的手一松,苏婉踉跄一下站稳了身子。而卫嘉却被安置在一旁的石凳上,趴伏在那里一动不动,大约是被点了<img src="" />道。

苏婉拧了拧还在滴水的裙角,艰难的冲岳凌霄施了一礼。手下慌乱不安的整理着贴在额上湿湿的发丝,目光却在岳凌霄的脸上盘桓,颤抖着唇哀哀说道,“王爷,惊扰到了您让妾身甚是愧疚不安。”

然后她悄悄抬眼再次瞄了瞄岳凌霄,见他依旧紧绷着脸,又继续说道,“妾身只是在刚才听到府中走水时,心急之下便出来看看的,没成想走到湖边却发现柳侍卫正在水中挣扎,妾身担心他出意外便跳进湖中想救人,没想到是妾身自不量力了。”

苏婉轻轻叹了一声,纤纤细指似是不经意的掩了掩玲珑有致的前<img src="" />,一幅泫然欲泣的样子。

岳凌霄冷冷的注视着狼狈不堪的苏婉,摇曳的树影下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斑驳莫测,让人捉<img src="" />不透。

而一旁冷眼旁观的郑阳却是越看越恼,这苏婉还真是下了功夫,计划倒是周密的紧,居然连退路都想好了!郑阳的手在宽大的袖笼中越攥越紧,如此这般便轻松躲过荷香苑下药走水一事,还真是小瞧了这个娇媚柔弱的王府女主人,这心机果然够深沉。

看似弱柳扶风的王妃苏婉,一身紫衣湿透紧贴在身上,如同穿着黑色的夜行衣,此刻在月下竟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成何体统,还不快去换下湿衣!”

岳凌霄的话虽严厉,但语气却是和缓的。

“是!”苏婉瞥了一眼站在王爷身后的郑阳,眸光一闪<img src="" />出几分狠戾。不过很快又浮起一抹柔柔的笑意。将一双含烟罩水的眸子在岳凌霄的脸上停留片刻,抿了抿唇垂首施了一礼便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她行礼之际,那还在滴着水的裙摆下面蓦地蹦出一只绿背白肚的青蛙。青蛙翻滚了一圈,将后腿一支,鼓起白白的肚皮,大嘴一张,“呱——”的一声叫了起来。

这突然而来似是从自己身下发出的古怪叫声,登时惊的苏婉一个趔趄脚下一扭跪倒在地上。

“哎呀,王妃娘娘这可使不得,您这是……救你的是王爷呢,我可没这能耐,要跪也是跪王爷才对。”

郑阳忍着心中的笑意,上前一步伸手将苏婉扶起。

原来,苏婉这一吓之后正巧跪在郑阳的脚下。

虽然刚才被苏婉摆了一道,但现在不管她有意还是无心,行了这般大礼总算让郑阳心中的恶气消散了一半。

苏婉大力握着郑阳的胳膊站起来,脸上依旧挂着笑,轻抬黛眉看了看岳凌霄,见他已经走到石凳前查看卫嘉的情况,对这里发生的事不闻不问,柔柔说道,“郑当家的客气了,你帮了王爷的大忙,救王爷与水火,感谢一下也是应该的。”

只是话虽如此,脸上的笑终是不那么自然,说完便将袖子一甩转身走了。

郑阳微笑着注视着她的背影,心中又有些佩服起来。

这女人虽是一身窘迫不堪的湿衣,刚才又出了丑丢了人,但却依旧走得气定神闲万般从容。

——不容小觑。

不过……刚才她的话……那人不是王爷的亲随卫嘉吗?为什么苏婉要称他为刘侍卫?

“郑当家的,今日之事本王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你清白,更深露重还请先去安歇。”岳凌霄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的身侧。

“也好。”郑阳低头应下。

虽然她知道是苏婉在搞鬼,但却苦于毫无证据也只得先应下。

现在弄成这样也颇让她头疼,而且真的也折腾的够晚了,她也疲了。

于是不再多言,回了她那还在散发着焦糊味的小院。

“将这失职的丫环关进柴房,明日细查!”岳凌霄凌厉的目光看向退在远处的管家。

“是。”

在王爷冷然的目光中,陆伯皱着眉看了一眼丫环叶儿,带着她和一众侍卫躬身离去。

等众人散了,岳凌霄这才弯腰抱起昏迷的卫嘉一纵身飞快的掠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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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漆漆的柴房前,陆伯看了一眼抽泣着的叶儿,叹口气道,“你向来懂事,怎的今日糊涂了起来?”

叶儿的肩头抖得更加厉害,可是她却咬着唇并未辩白。

陆伯摇摇头离去,独留叶儿一人蜷缩在柴房的角落里,看着从破旧的窗子里透进的一丝月光发呆。

蓦地,这光亮一暗,一个人影已经来到她的面前。

叶儿惊慌失措的抬起头来,“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你……还想要怎样?”

“你做的很好,放心,我不会食言。”

暗影里,看不到来人的脸,但这女子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温柔。

然而叶儿在突然听到这夹着笑意的声调时,身子一震跌坐在地,身上抖成一团。

果然,下一刻,这人便扑上来。一只腕中带着鲜艳红痣的手揪住了她的头发,紧跟着一个耳光扇了过来。

“记住自己的身份,离那些不该接近的人远点!”

“是。”叶儿将身子伏的更低。

血腥味在口中弥漫。

此时,王府的另一侧,闻着自己所住的小院中尚未散尽的焦糊味道,郑阳沉思着慢慢踱着步子,皱着眉进了屋。

一抬头,冷不丁的对上了一张千娇百媚的娇俏笑脸。

“王妃娘娘?”

郑阳惊讶的看着已经焕然一新的苏婉,奇道,“这么晚了,王妃今日还落了水,不去休息却来我这里,不知有何贵干?”

“呵呵,”苏婉笑的风情万种,“郑当家的,我只是来问一问今晚的酒可还过得去?仓促之下没有尽心款待,还请见谅。”

郑阳微微一笑,施礼道,“王妃的晚宴十分丰盛,令郑阳回味无穷。”说着抬头深深看了苏婉一眼,又道,“而最最难忘的便是那道 ‘乌**茯苓汤’还有‘一鸣惊人’,真真是美味!”

苏婉闻言依旧笑靥如花,又向郑阳靠近几步,几乎是伏在她的耳边,轻笑道,“好说好说, ‘水漫金山’的滋味也挺舒服吧?”说完,掩着嘴呵呵笑了片刻,声调一转又道,“郑当家的家财万贯,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何苦非要淌这皇家的浑水?既如此,你可得掂量掂量自己那凫水的本事呢!”

“今日,郑阳已经见识过王妃的身手,日后有机会定当好好讨教一番。”

“呵呵,希望你记住自己说的话,不要后悔。”苏婉竖起涂着鲜艳丹蔻的白皙手指,在郑阳鼻端轻摇两下。

浓浓的香气使得郑阳不得不微微侧转面孔。

“郑当家的—”

苏婉喷出的气息落在郑阳鬓角的发丝上,撩拨的肌肤痒痒的。

“既然你甘心入局,那么就跟我走一趟吧。”

郑阳看着苏婉邪魅的笑脸,有些吃惊,急忙推辞。

“夜深了,王妃若没有急事还是留待明天再谈为好。”

“这可不行,明天,可就看不到如此<img src="" />彩的一幕了呢。”

郑阳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跟在王妃身后走出了院子。

月亮的清辉带着淡淡的清寒洒落大地。

依旧一身华丽紫衣的王妃和一袭浅蓝衣裙的郑阳悄无声息的接近了湖边的一个小院—菡萏园。

郑阳四下看了看,闻着袭来的暗香,看着那高过房顶的假山,记起这似乎是王爷住的院子。

带着几分忐忑,她不解的看着苏婉的动作,只见她蹑手蹑脚来到房前,熟稔的揭开角落窗子的一角,探头向里窥去。

屋中,岳凌霄正一脸怒容注视着自己的亲随。

原本,他一怒之下将卫嘉扔进了湖里想让他散去药力,却不想这媚药与酒相掺竟是如此霸道,饶是卫嘉功力深厚在一冷一热的冲击中还是晕了过去,最后不得不放血以求尽快解毒。

“请王爷责罚!”

卫嘉跪在地上面色惨白。

“没想到身经百战的你也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岳凌霄负手而立,语气中夹着淡淡的失望。

卫嘉刚毅的脸上划过一丝痛楚,再次垂首道:“请王爷责罚!”

“责罚?”

责罚还是其次,这事怕不会那么简单!

岳凌霄看着跟随自己出生入死从未胆怯过的属下,此时身子却在微微战栗,不由叹了口气。

“属下与那郑当家的是清白的!”

卫嘉抿紧了唇低声又道。

岳凌霄眯起眼,摇摇头,清白与否他自然是明白的,可是那一旁窥伺之人又是存了什么心机还很难说。

“属下只求王爷明白就好!”

卫嘉不甘心的再次补充道。

岳凌霄的心中漫上点点疲惫,他坐在椅中手指按向额头。

这是上次厮杀误中敌军陷阱失手坠马摔到了头部给他留下的印记。

“我明白。”

岳凌霄的声音有些低沉。

卫嘉听出了那声音里的倦意,忍不住抬头看过去。

岳凌霄修长的手指在太阳<img src="" />上按压着,因为用力指间关节泛白。

他能明白卫嘉,可是谁又能明白自己?

自从母后去世,他的心事再也无人可以倾诉。

周围有无数的眼睛都在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不能有一步行差踏错。

岳凌霄的嘴角浮上一个讥讽的浅笑。

“霄儿,以后就全靠你自己了……”他想起了母后哀痛的眼神。

沉浸在往事中的岳凌霄觉察到一双带着凉意的手缓缓搭上自己的额头,不轻不重的按压着,力道刚刚好。

他没有睁眼,只是放松了身体。

此时,窗外窥探的人早已换成郑阳。

除了王爷有些疲惫,她没看出有什么异样。于是疑惑的看向一旁的苏婉。

屋里的光透过窗户照在苏婉无暇的白皙侧脸和颈项上,与那半边隐在黑影中的形成强烈的对比。

如此半明半暗的使得她的人宛若鬼魅。

苏婉小心的挪动双脚离开了菡萏园。

郑阳默默跟上。

“王爷可曾允过你对他的碰触?”

遇刺•生死一线

“王爷可曾允过你对他的碰触?”

这突如其来的问话让郑阳的心中波澜顿生。她在脑海中仔细的搜寻着,七年前……没有,七年后……同样没有。

郑阳的沉默让苏婉的嘴角浮起一个嘲讽的微笑。

“可是,卫嘉可以……”

她的声音低低的,飘渺而迷离,宛若一声叹息。

“卫嘉可以……卫嘉可以……”

这四个字象一块巨石深深砸向郑阳的心。

原来,是这样的吗?

是吗?

她这样一遍遍的自问。

“你,可是后悔了?”

苏婉柔柔的声音像隔着重重迷雾,飘忽不定、似幻似真。

“不,绝不会!”

郑阳摇摇头开口说道。

“不会?”苏婉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对郑阳露出一个勾魂摄魄的浅笑,“那,明日自会见分晓!”

郑阳抬起头看着苏婉绝美的面庞,那朱唇微启一开一合间莹白的贝齿似是忽地长出了獠牙,让她莫名心生寒意,她总觉得那里似乎有些不对劲。

看来,或许自己真得不该来淌这浑水。

夜凉如水。

在她们身后,菡萏园里那一点亮光忽的一暗,整个院子陷入一片死寂中。

“扑棱棱——”一只夜鸟扇动着翅膀飞向远处。

随后,一道黑影也迅捷无比的从院中闪出,冲进黑夜之中。

暗香浮动的夜里,郑阳与苏婉一前一后的走着。

苏婉柔柔的声调,伴着阵阵扑鼻的香气不断向郑阳袭来。

“此次王爷之所以能得胜归来,全靠了郑当家的鼎力支持。那么多人的粮饷,郑当家的说筹集便筹集起来,王爷对你可是感激万分呢。因此才特意设宴相谢,谁能想到中间却出了这么个岔子。”

苏婉无比同情的幽幽叹了口气。

然而那哀怨的眸子中瞬间闪过一丝得色还是被郑阳捕捉到了。

“还好。”郑阳客气的应着。

来到荷香苑,苏婉停下了脚步。

“那就委屈郑当家的在府中多住几日了,顺便我们姐妹也能亲近亲近,说点体己话。”

苏婉娇柔的笑着,扔下这几句冠冕堂皇的话也不等郑阳回答,转身袅袅婷婷的向外走去。

可是,就在这时,一直琢磨刚才事情的郑阳在她转身的一刻忽然想起了一个关键的问题,这也正是她刚才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王妃娘娘,依你刚才所说,你跟王爷……你们……居然……”

若自己所想的真的是实情,那么

难道说岳凌霄与卫嘉

郑阳的心中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刚迈出一步的苏婉听到她吞吞吐吐的说辞,突然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在地。

不由冷哼一声,“你也不用揣着明白装糊涂,一口一个王妃娘娘的叫的如此好听,我不过是皇上赐婚过来的一个不受待见的侧妃罢了。”

郑阳垂下眼,心道,岳凌霄就娶了你这一个侧妃,这王府上下都是如此称呼,难不成我倒去巴巴的喊一声“侧妃娘娘”?那不是成心找死吗!

借着檐下灯笼的亮光,郑阳嘴角一抽,将目光投注在湿乎乎的地上。

因为之前灭火,院子里残留着满地的水。

而苏婉带着一丝恨意说完,也低头看着自己的脚。

这一滑之下,那黑黑湿湿的泥泞污了她簇新的凤头绣大红芙蓉的鞋面。原本的怒气顿时成了燎原之势,她将脚放在一旁的石阶上恼怒不堪的不停跺着,厌恶的不断来回蹭着,尖利的嗓音高声骂道,“不长眼的贱人,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还拿自己当主子了,竟懈怠成这样,连院子也不打扫!”

郑阳沉默着站在院子里将手拢入袖中。袖子里的一件硬物隔着薄薄的衣料咯的她的肌肤有些疼,她的眉头忽的一扬,恍然顿悟。

郑阳没有出声只是凝视着苏婉发泄之后逐渐远去的瘦小背影出神。

看来自己所料不错,而苏婉之所以找卫嘉下手也有了理由。

今夜,自己正好给了她一个千载难逢的下手机会,即解了旧恨又除了新愁。如此一箭双雕!果然好手段。

郑阳想起曾经在皇家宴会上无意中撞见的那小巧的芙蓉凤头足履与一只大脚勾缠在一起的情景,现在想来再不觉得诧异古怪。

她下意识的捏了捏袖笼中戳痛自己的金钗,摆正了位置。

只是,这断袖分桃的事真的会发生在王爷身上吗?

郑阳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自己苦苦追求执着了多年的感情,到头来却有人告诉她,岳凌霄喜欢的竟是男人,那自己岂不成了一个笑话?

哈,她忍不住想要大笑起来。

一个天大的笑话!

一阵凉风吹散了一直缠绕在周围的浓香,郑阳微微瑟缩了一下,脑子清醒了许多。

现在已经无所谓笑话不笑话了,那些荒诞不经的往事已如烟尘。岳凌霄究竟是喜欢男人还是单纯只是厌恶苏婉,对她来说也并不重要,现在的她只想做好一件事。

那是她前来赴宴之前便已下定的决心。

月光下,不过寸许的影子默默相随。

孤独,象环伺在暗夜里的猛兽,一个不查便跳将出来,噬人于无形。

躲在云后的弦月,半隐着身子,黑沉沉的夜空像一幕巨大的帷幔,低低的罩着,压抑的令人透不过气来。那周围寥落的星子,森然的光芒让她又想起笑里藏刀的苏婉。

她之所以可以如此趾高气昂,颐指气使,不过仰仗着王府的势力和她现在的身份。

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身份真的很重要!

郑阳在院子里站立良久,逐渐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冷哼一声决然走进屋中。

开弓没有回头箭。

既然来都来了,即便再怎么冷嘲热讽,再怎么恶意阻挠,那么也断没有再撤回的理由。

好在家中的大小事情即便她十天半个月的不管也不会出什么纰漏,所以郑阳可以放下心来安然看戏。

于是郑阳安然的在王府中住下来,等待王爷还她一个清白,等待王妃给她一个证明。

她已经注意到服侍卫嘉的小丫环颈项上的伤痕,也特意借着那一扶之机见到她满是淤青的手臂。

很显然,小丫环将人送错了房显然是受人指使被迫所为。

只是,苏婉亲自跳湖救人,这苦<img src="" />计

岳凌霄会怎样处置呢?

她还真想知道岳凌霄将如何还她一个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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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风和日丽天气晴好。

王妃苏婉一时<img src="" />起,硬是要去京郊自家的荷塘赏荷。

岳凌霄拗不过她,又恰好休沐在家于是便应了。

牵来马匹,几人便准备动身。

就在走前的一刻,苏婉突然弯下腰面现痛苦之色。

“王爷,妾身中午怕是吃坏了肚子,腹痛如绞,看来是去不成了,可别让妾身坏了你们的好心情,你们赶紧去吧,难得今日天气如此好。”

岳凌霄看了她一眼,扬声道,“陆伯,给王妃请来大夫好好诊治一下。”

说完,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人已跃上了马背。

郑阳在跟着岳凌霄、卫嘉离去之际,回头又看了苏婉一眼。

但见她面色苍白唇色失血一脸冷汗,心中不由疑惑起来。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只是一些伎俩重复使用就没什么效果了。

她可以肯定,荷塘一行断不会风平浪静。

王府的十里荷塘,蜿蜒九曲,在群山雾霭中纵深延展。

交叠着两岸葱茏绿树,与山水相依,如诗如画。

远远的见了,郑阳的心情便开始愉悦起来。

走近荷塘,便走进了一片清凉。

那绵延如盖的荷叶,圆而宽大,汇聚在中心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夺目的光芒。

一叶小舟旖旎而行,划开重重绿萍,在身后留下一道墨绿的水痕。

郑阳静静的坐在小船上,手搭凉棚极目远眺。

阵阵幽香在鼻端浮动,菡萏亭亭自眼前掠过,触手可及。

她的心中不由一阵悸动,生出些微感慨。

目光一转,落向端坐一旁的岳凌霄身上。

郑阳的思绪飞到了七年前那个也是如此般晴好的秋日午后。

太阳烈烈的照着,风中夹着淡淡清香。

郑阳手捧着大把荷花静静的站在王府门前,笑的明媚而灿烂。

原来王爷爱荷!

这个秘密是郑阳的父亲郑荣花了不少银子才打听到的。

自从他的宝贝女儿看上王爷之后,他这当爹的便跟着跑前跑后的<img src="" />碎了心。

打听这些消息虽然并不容易,但无非是多花几个银子就能办到的事儿,他担心的是女儿那颗已经倾洒出去的心!

铁血王爷威名远播,他的冷情也早有耳闻。

可是他这唯一的女儿就是看好了他。

这两年因着与卫将军的交好,郑荣也积攒了一些家底。

凭着丰厚的嫁妆许一门好的亲事肯定是委屈不了女儿。

但女儿却独独喜欢这冷情王爷。

这可是王爷呀!可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

于是郑荣看着女儿天天往外跑,回来就关在屋里伤心痛哭,他却心里干着急无计可施。

今日,他一把没拉住,女儿又兴冲冲的抱着一捧荷花匆匆出了门,他看着女儿的背影无可奈何的跺了跺脚低低叹了口气。

船撸的吱扭声打断了郑阳的回想,她伸手轻抚眼前的一朵荷花,暗叹当年的任<img src="" />。

那时,单纯如她若是知道将来要发生那么多的事,还会继续任<img src="" />的纠缠吗?

郑阳的目光掠过重重华盖般的绿叶停在远处的堤岸上。

正在船尾摇橹的卫嘉,默默注视着怔怔出神的郑阳,想起昨晚的事情心中不禁羞愧难当,那强忍的怒意又有了抬头之势。

没想到自己竟在家门口载了一个大跟头。先是大意之下中了毒着了奸人的道,差点毁人清白,接着在神智不清之下,又在荷塘将前来救援的王妃娘娘逼上绝地弄得凄惨不堪……这真是他有生以来所受的最大耻辱。想当初跟王爷在沙场上冲锋陷阵几经生死都没象昨晚那么狼狈过!

卫嘉几乎咬碎钢牙才忍下心中滔天的怒意。即便王爷不说,他也会将此事追查到底!

他已经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定会给郑当家的一个交代。

卫嘉看了郑阳一眼,这个女子此刻如此娴静的安坐着,昨晚的一切对她仿佛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依旧浅浅的笑着,不疾不徐的说着做着。甚至见到自己也十分平静。

她变了很多,但有些东西却从未改变。

比如,她的特别。

这,在七年前他就知道了。

那时候,还是豆蔻年华的她对王爷芳心暗许,日日在王府门口徘徊,风吹日晒雷打不动。最后竟成为王府的一道独特的风景!

炎炎烈日下,当外出做事的卫嘉回府时,远远地便看到郑阳带着一脸企盼站在王府的门前,

她的脸不似一般女子那么白皙,而且经常以一身利落的劲装示人,所以十分好认。

想起她戏谑的自嘲诗,卫嘉不禁有些失笑。

因为这出格的举动,郑阳成了众矢之的。京城里仰慕王爷的一干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们时常作诗讥讽嘲笑她。她也不恼,依旧我行我素。最后被逼无奈,便细眉一扬,扔出了这句诗。

“花影乱,风雨狂,一枝墨菊压海棠!”

之后便以“墨菊”自称。

听说她还有个满腹经纶的先生在背后指点。只是这些文绉绉的东西自己向来记不住,不过倒是听王爷说了一句,“将好好的‘一树梨花压海棠’改的面目全非,亏她会想!”虽然王爷说的时候一脸厌恶,但是卫嘉却知道从没有什么能入眼的王爷似乎开始留意这个叫郑阳的女子了。

她也的确是与众不同,试想有那个女子会主动承认自己的缺点,但她就不忌讳,甚至引以为荣。

小船悠然的划着。

秋日的太阳还是有些毒辣,不久郑阳便被晒得两颊通红。

她<img src="" />了<img src="" />发烫的脸,伸手掐来一片荷叶挡在头顶之上。

扫了一眼船头上背脊挺直的岳凌霄,此刻他正目视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郑阳别转目光轻轻叹了口气。

那些往事看起来他真的不记得了。

曾经,自己在烈日下暴晒了那么久只为了见他一面,他竟然都忘了。

七年前,自己捧着他最爱的荷,在秋日下晒了很久很久。久到两臂发酸,双腿微麻。

脸上特意搽上的脂粉早被不断滑落的汗水冲了个干净,露出略嫌深暗的面庞。

但这一切她却甘之如饴,心中依旧热切,眸子依旧晶亮,翘首等待着王爷的归来。

一直到太阳西沉,总算是看到了岳凌霄的身影。

那落日余晖中自霞光中走来披着一身炫目七彩光环的人,让她的呼吸为之一滞,再也挪不开眼。

直到王爷在她面前站定,一道冷冽的目光扫来,才使得她逐渐回过神来。

心,小鹿般的乱撞。

郑阳不敢与他的目光相接,于是一低头将手中的荷花送出。

岳凌霄看着眼前已然失去生机的荷,眉头渐拢。

他厌恶的看了一眼这阻住自己去路的女子,嘴唇微启,冷冷吐出两字,“糟蹋!”

然后,身子一晃拂袖离去。

“知了——知了——”

门口的树上,一只秋蝉仿佛知道自己来日不多于是竭力的嘶哑哀鸣着。

这悲怆凄凉的叫声刺伤了郑阳的心。

被袖风扫落的荷,散落在炙热的风中,一地残红……

……

风中,一朵荷瓣幽幽坠落,绝美的身姿带着最后的傲然从郑阳眼前划过

落下

郑阳伸出手想要接住。

但就在她抬手的一刻,眼睛却骤然被一道寒光刺痛。

郑阳本能的一躲,“呛——”刺耳的铁器相交之声传来。

电光火石之间,在船尾摇橹的卫嘉一个猱身跃上前,长剑出鞘将蒙面绿衣人的去势阻住。

这一缓,郑阳已经一个后滚与卫嘉互换了位置。

偷袭的刺客不等卫嘉站稳长剑接连刺来,凌厉无比。

就在卫嘉举剑防守的当儿,刺客又向一旁的王爷袭去。

三人在小小的船上厮杀缠斗着。

小船剧烈的摇晃起来,几欲倾覆。

就在此时,船旁的荷花丛猛地一晃,凛凛寒意夹着几片粉色花瓣飘来,再次将郑阳笼罩在一片刀光剑影之中。

当郑阳蓦然发现一柄长剑转眼袭至面前时,本已在船舷的她已然避无可避,只得将身子迅速倾倒。

就在坠湖的一刻,她看着刺入胳膊的利刃带出的赤红血滴,明白了这两个刺客的意图。

起初一人只为了引开王爷和卫嘉的注意,而这人则是瞅准时机想一招取她<img src="" />命。

要不是她毫不犹豫的坠湖,那么这一剑已经洞穿了她的心脏。

刺客见郑阳跳湖,紧跟着也跃了下去。

郑阳一入水便立刻向纵横交错的荷间游去。

现在的她手无寸铁,所依靠的就只有速度。

水被胳膊上不断涌出的鲜血染红。

船上的岳凌霄挡住刺客的攻击,身子一斜也立刻跳进湖中。

湖水变得浑浊不清,他四下看着寻找着,借助脚下触到的一<img src="" />木桩奋力一蹬,瞅准目标长臂一伸抓住了刺客的脚。

那刺客只得回身自救,在水中不断挣扎妄图脱身。

湖底的淤泥被撩起,两人陷在黑色的污浊中。

少顷,岳凌霄浮上湖面,呼出一口气再度下水。

离开那片浑浊,在水中寻找了一会儿,才在荷叶后找到了郑阳。

见她听到水声看过来,岳凌霄对她招了招手,指了指水面示意她凫上去。

郑阳点了点头,松开手中的荷<img src="" />正要游走,却突然发现岳凌霄挥舞着双臂挣扎了几下,接着,身子便慢慢停止了动作,缓缓向下沉去。

郑阳心中一惊,急忙游过去。此处全是淤泥,若是陷进去凭她的一己之力是难以令其脱身的。

伸手揽住岳凌霄还在下沉的身子,另一只手不断揪起附近的荷<img src="" />让自己的身体向前滑行,然后才得以慢慢浮上水面。

船上,卫嘉正将那名刺客制服,捆绑起来。

听到郑阳的呼唤立刻将两人拉上船。

岳凌霄已然昏迷。

“王爷,王爷”

卫嘉焦急不安的掐着他的人中不停低喊着,那脸色竟比岳凌霄的还要苍白。

郑阳见躺着的人毫无醒转的迹象,果断的伸手掐来船边的荷<img src="" />,将两端削齐,俯身小心撬开他的嘴,将荷<img src="" />塞入。

然后让卫嘉以手按据其<img src="" />上,不断按压,并让他摩捋他的手臂,屈起伸直,她则一手捋王爷另一只臂胫与卫嘉配合一致,然后另一只手挟其下颌,深吸一口气通过荷<img src="" />迅速渡过去。

如此反复。

卫嘉按照郑阳的要求不断重复着自己的动作。

他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紧闭双眼的岳凌霄,心中的焦灼和惶惑交织在一起,脑中思绪纷乱。

这个女人的办法会有用吗?

若是王爷有个三长两短……

他不敢想下去。

过了一会儿,岳凌霄长长吐出一口气,缓缓睁开了眼。

“好了,醒过来了!”

郑阳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将口中的荷<img src="" />扔掉,浑身无力的她一屁股坐在了甲板上。

就在她身子后撤之际,一滴汗水落在岳凌霄的唇角,然后缓缓渗进了他的口中。

一股说不清的味道。

岳凌霄抬眼看向她。

眼前之人鬓发尽湿,但额前的头发已经半干,一脸的汗,此刻正撩着袖口旁若无人的呼呼扇着风,那样子甚是滑稽。

岳凌霄嘴角一抽,一时忘了身上的不适,皱眉暗叹:这个女人还真是<img src="" />鲁。

“王爷,您觉得怎样?”

听到卫嘉不安的询问,岳凌霄挣扎着坐起来转过头看向他,微微摇了摇头。

“回去吧。”

郑阳听到岳凌霄说回去,这才想起船角的刺客。

“那人怎么办?”

“一个死人还能怎么办,一会儿自有人来处理。”

卫嘉淡淡的语气里夹着一丝怒火。

“死人?”

郑阳睁大了眼,扭头看过去。

果然,那绿衣人的脑袋已经歪在一边,嘴角流着粘稠的黑血,显然是服毒自尽。

死无对证?

郑阳呆呆坐着,彻底失了力气。

卫嘉的目光接触到满脸失望的女人,低下头,一声叹息几不可闻。

“王爷,你”

随着他的抬眸,一声惊呼之下小船又剧烈的摇晃起来。

疗伤•扑朔迷离

郑阳此刻惊魂未定,听到这声惊呼一颗心再次揪紧,迅速扭头看过来。

却惊见卫嘉颤抖着身子跪倒在岳凌霄的脚下。

这是?

郑阳胳膊一按想撑起身子,肩头突然一阵剧痛传来,这才记起自己受了伤,一声轻吟溢出唇角,人也随之扑倒在船板上。

“郑当家的——”

岳凌霄的眉头拧成了川字。

郑阳其实不想给人添乱,尤其是在经历这连番刺杀拖累了两人之后。

因此当她看到岳凌霄目光中流露的焦急神情,看到卫嘉半跪于船板上,匆忙扫来一瞥时,心中歉意顿生。

但此刻却是身不由己。

肩头的伤因着现在的平静变本加厉的反扑上来,让她在呼吸之间倍觉痛楚。

而就在刚才,在卫嘉闪身上前照顾自己之际,她看到了岳凌霄被血浸透的裤腿。

原来竟受了伤!难怪刚才在水下会突然那样。

不对,只是脚腕受伤也不至于晕过去呀?

郑阳有些疑惑,不过想到堂堂王爷竟是因为自己而受了伤,她的心中有些不安起来。

卫嘉撕下自己的内衫迅速给王爷包扎好,又给郑阳简单裹了起来。

郑阳看着自己一身湿答答的衣衫没有拒绝。

好容易上了岸,两人的情形显然已经不太适合骑马,卫嘉叫来马车,自己则驭马紧随在侧。

马车的颠簸,让郑阳备受折磨,肩膀痛的更加厉害,胃中也是一阵阵翻涌。

她咬着牙四下张望着寻找能分散自己注意力的方法。

一阵飘渺的箫声随风传了过来,郑阳盯着被风卷起的轿帘,目光慢慢变得悠远而飘忽。

她怔怔的看着帘外心思飘远。

却不知道此刻她的神情已经一点不漏的纳入一双审视的冷眸中。

马车的确是慢,颠簸了近两个时辰才回到府中。

三人来到菡萏园,将伤口重新上药包扎。

郑阳看着走进里屋去拿药箱的卫嘉,有些奇怪,难道不用让大夫来给诊治一下吗?

很快,卫嘉拎出一个方匣子,小心的给王爷拆下包扎的布条。

在一旁守着的郑阳看到此情此景心中一动。

看起来……王爷竟真的如苏婉所说,不愿他人碰触。

……除了卫嘉。

郑阳眉头轻锁,坐在一旁默不作声。

就在这时,卫嘉撇下手中染血的布条,走到桌前倒了一杯开水,然后又拿起一个杯子倒入半杯热水再添上半盏凉水,试了试温度拿过来继续手中的事情。

郑阳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直到最后才明白他的用意。

不由看了他一眼,这卫嘉倒是细心。

原来,那温水是眼下马上用来给王爷浸润被污血凝固的布条的,以防硬扯下来会痛,甚至可能导致伤口撕裂,等那杯温水用的见底,水也已经转凉的时候,另一个杯子里的开水刚好温度适宜,于是接续下来将王爷的布条彻底解开。

郑阳瞄了一眼倚在椅中闭目养神的岳凌霄,又看了一眼专心上药的卫嘉。

这俩人一个冷漠,一个寡言,举手投足之间只觉得默契十足……

她的心中有些烦乱。

不安的垂下头来,会是谁来给自己上药呢?

“卫嘉,去把孙大夫叫来。”

椅中的岳凌霄慢慢开口,依旧闭着眼。

“王爷,孙大夫今日家中有事不在府中。”

“哦,我倒忘了。”岳凌霄从椅中起身,沉吟片刻对卫嘉说道,“你下去吧。”

卫嘉一躬身,“是,属下去惩戒房。”

岳凌霄眉头一动,也不看他,只是吐出两个字:“十鞭!”

“谢王爷,属下去了。”

卫嘉说完似是解脱一般躬身离开。

郑阳正在琢磨着卫嘉所说的惩戒房,却突然见岳凌霄正向自己走来,心中一跳:难道,他要亲自给自己上药?

这疑问很快便得到证实,因为岳凌霄的手已经覆上了她受伤的肩头。

“王爷,这,不妥。”

“有何不妥?”冷然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响起。

“王爷也是有伤在身,还是……”

“或者你是想让卫嘉帮你处理?”

卫嘉……想到那夜的纠缠,郑阳有些尴尬的轻咳了两声。

岳凌霄不耐的看了她一眼又道,“目前,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郑阳高高卷起衣袖,看着那双修长手指在自己的肩膀上穿梭,有些愣神的她,甚至连撕扯带来的刺痛都没感觉到。

此刻的她只是在想一个问题:这样到底算不算碰触?如果算,那么王妃的那番话到底有几分可信?

还有,荷塘的刺杀究竟是不是王妃所为?

郑阳很怀疑苏婉会有这等胆色,更何况这中间还碍着一个王爷。

如果不是王妃那又会是什么人呢?

岳凌霄在包扎完打结的时候,一收之下碰疼了郑阳。

她的肌<img src="" />猛地一抽,回过神看了看已然包好的伤处向岳凌霄道了一声谢。

“这事我会追查到底的。”

岳凌霄没有任何温度的声音突然响起。

“谢王爷。”

郑阳急忙低低应了一句。

郑阳被折腾了这大半天已经有些疲累了,很想回去。但见坐在桌旁椅中双目微阖的岳凌霄迟迟不语,不明白他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难道这铁血王爷自己一身铮铮铁骨,以为别人也跟他一样,竟想让自己穿着这身半湿的衣服陪他一直坐到夜里不成?

郑阳皱眉看向窗外,开始渴望外面柔和而温润的阳光。

夕阳的余晖带着独有的温婉,将满树碧叶渲染上一层金黄,亮闪闪的在风中不断摇摆着,竟像是一树的金叶子在眼前晃动。

郑阳看着,脸上露出一点浅笑,抬手将额前几丝被风吹乱的发抚到耳后。

就在这时,岳凌霄疏离的声音再次响起。

“郑当家的的确是不同于一般女子,质朴无华到发间毫无佩饰实是难得,只是任何事都有个度,过则损!”岳凌霄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也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

这有些咄咄逼人的话语让郑阳嘴角一牵。

身份!果然,他注重的就只有这个!

七年前,他就想以身份逼退自己,现在又如此。

转过头,对上他凌厉的目光,惊见那幽深的眸中还有着意味不明的光芒闪过,不由眉头暗皱:他在这个时候提这件事……难道另有所指?

心中思忖着,手,不自觉的就向自己的袖笼<img src="" />去。

这一<img src="" />之下,心下又是一震。

端坐桌旁的岳凌霄注意到郑阳的举动,又问,“郑当家的可是遗失了什么?”

郑阳心念一闪,回道,“也没什么,只是不足挂齿的小物件罢了。”

“哦?这么说是真的丢了东西?”

“……是。”

郑阳见状不想继续隐瞒,将身子挺直垂眸而答。

“今日,荷塘的小舟上,本王倒是捡到一物,却是一只极为贵重的金钗,那看来不是郑当家的了。”

“金钗?”郑阳扭头看去,果然见一只金钗在岳凌霄的手中,美丽的凤头正在轻轻颤动,那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衬得那澄黄的色泽更加诱人。

猛然的扭头动作牵动了郑阳肩头的伤口,让她的身子跟着一颤。

她看着那只钗,半晌无语。

一声轻咳传来,郑阳立刻醒悟过来。踌躇了一下,道, “我……不小心遗失之物正是一只金钗。”

岳凌霄闻言轻捻金钗,注视着那颤抖的凤头上两颗红玛瑙嵌成的眼睛,悠悠开口,“这可真是巧了,那本王手中的这只钗是郑当家的了?”

郑阳心中咯噔一声,语声渐低,“是……也不是。”

这模棱两可彷如蚊呐的回答让岳凌霄有些气结。

郑阳见岳凌霄扫来的一眼冷漠如波澜不兴的古井。但低眉半眯,却给人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急忙撇开目光转向别处。

“郑当家的当真是视金钱如粪土啊,本王佩服。不过这‘是,又不是’却是何意?”

这似是闲闲一问的淡然语气里,却凛凛然有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夺人气势。

郑阳心中一沉,听这口气,今天要是不说明白看来是出不了这个门了。

当下起身微微一福,叹道,“回王爷,其实这只金钗郑阳也不清楚是谁的,这本是我无意中捡到的。”

“哦?这样,那郑当家的运气还真是不错。”岳凌霄了然的点头说道。

郑阳心中苦笑,运气不错?应该说是倒霉透顶才对。

岳凌霄慢慢踱到门口,扬声道,“请王妃来菡萏园一趟。”

很快,一阵脚步声渐渐远去。

苏婉要来?这钗……

郑阳蜷在袖笼里的手微微攥紧,“王爷,不若先将这身湿衣换下再说?”

“如果郑当家的是担心本王,那,大可放心;如果郑当家的是为着自己,那么本王的王妃即将过来,你还请稍安勿躁。”

郑阳闻言无奈的抿紧唇站在了一旁。

赴宴•步步惊心

郑阳默默思索着。

为什么王爷说的每句话里都似话中有话夹着深意?而且还隐隐含着怒意?

难道,他看出了什么?还是知道什么

即便知道,那这火气也不该冲自己而来才对。

还是说……不过是自己想的太多了?

她凝视着门口那傲然挺立的身形心中思绪万千复杂难言。

大概是站的久了,牵痛了腿上的伤,岳凌霄转身向桌旁的椅子走去。

抬眼,看到郑阳低眉立在一侧神情凝重,目光不经意的扫过那半湿的衣服裹着的玲珑身躯,一顿之下说道,“郑当家的有伤在身,还是坐下等待为好。”

郑阳低声应了一句,顺从的坐下。

她的目光漫无目的的在地上游弋,思量着王妃到来后自己应有的说辞。

踢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丫环搀扶着王妃走了进来。

岳凌霄扫了一眼苏婉苍白的面孔,问道,“大夫开得药都服下了吗?”

“回王爷,那些药妾身都按时服用了,请王爷不必挂怀。”

原来王爷还是关心自己的!苏婉心中涌上狂喜。脸上绽开了一个笑容,盈盈施礼。

那娇弱纤细似是经不得风吹的柔弱样子,任谁见了都会心生怜惜。

可惜,郑阳却知道这副娇柔外表之下,那颗心有多坚硬有多么狠毒。因此,她只瞥了一眼,便低下头不想再多看一眼。

“你找个丫环取几件新衣给郑当家的换上,去荷香苑安歇了吧,本王还有公务处理。”

听到王爷的吩咐,苏婉这才注意到一旁的郑阳那湿答答的裙角,心下微惊,忙问,“你,这是?”

转头又扑向岳凌霄,“王爷!”

苏婉惊见连王爷的衣袍都是湿的,不由瞪大了眼,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

“没什么,只是一时兴起入水采了几只荷罢了,你们快去吧。”

岳凌霄不着痕迹的退后几步避开她的手,波澜不兴的语调中夹着一丝不耐。

这就可以走了?

郑阳心中惊疑不定,不明白岳凌霄为何会对金钗的事只字未提。

难道,他并不知道这钗子是王妃的?

一定是这样的,王妃的首饰那么多,他哪里会件件过目?

只是,那金钗却也未还给自己。

郑阳想来想去弄不懂王爷的心思。

正思索间王妃苏婉已经走了过来,“还请郑当家的移步荷香苑歇息。”

当几人走到门口之际,王爷岳凌霄清冷的声音再次传来,“明日<img src="" />中设宴,王妃记得穿的隆重一些,戴上那只红玛瑙钗子,另外皇上也邀请郑当家的一起赴宴。”

王妃闻言身子一颤,低头应了一声。

郑阳也是一愣,怎的又要设宴?

“篱落,你去我房中拿两件新衣先给郑当家的送到荷香苑,顺便收拾齐整。”

“是,王妃娘娘。”

郑阳看着那个眉清目秀的丫环低头离去,心中喟叹,这王府中居然连个丫环都是如此貌美娇柔!

她却不知这王妃的贴身丫环篱落,实是众婢女的总管,无论相貌、能力自是非一般婢女可比。

郑阳不由想到整日围在自己身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的丫头小喜,这几日听不到她的聒噪心里倒是有些失落。

“劳烦王妃娘娘,贤伉俪的一片心意我领了,但新衣就算了,我自己带得换洗衣物。”

“哈,郑当家的果然考虑周全,连换洗的衣服也带了个齐全,看来是想长住了?”

郑阳见她一离开王爷便一改刚才的柔弱相,<img src="" />阳怪气的夹枪带棍便冲着自己就来,心中也不由得腾起一阵怒气。再加上这一天所遭遇的意外早已磨光了她的耐<img src="" />,忍不住的就回了一句,“便是要常住又待如何?”

“哈哈,不过一日不见,郑当家的这是有了靠山胆大气<img src="" />了吗?”

“我会有什么靠山?那攀上最大靠山的人可并不是我。”郑阳不再示弱,自己有把柄在手,还会怕她不成!以为自己是好捏的软柿子?那她可就失策了。

苏婉闻言猛地扭过头来,凌厉的目光紧紧盯着她,似是要探出什么不妥。半晌“扑哧”一声轻笑出声。

“郑当家的真会说笑。”

“哪里,让王妃娘娘见笑了。”

即然她改变策略,那么自己也见好就收。郑阳浅浅的笑着。

“郑当家的,今日荷塘一游可还尽兴?”

走了几步,苏婉娇媚的声音又在耳旁响起。

郑阳嘴角微牵,就知道她会刨<img src="" />问底,不过,她似乎忘了那什么见分晓的事情,想来是今日身子不爽懒得折腾也未可知。

“托王妃娘娘的福,那九曲荷塘如诗如画,还真是不虚此行!只是王妃娘娘身子不适未能成行却是遗憾。”

郑阳说着瞥了苏婉一眼。

“哎,真是,这不争气的身子!”

苏婉幽怨的叹了口气。

“王爷他……真的下水去采荷了?”

“……是。”

郑阳想到岳凌霄为救自己下水受伤,而自己为救岳凌霄又不得不以荷<img src="" />渡气的事情,暗暗叹了口气,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淡扫碧波湿衣裳,恨不折荷做云帐。可惜……未能亲眼得见。”

苏婉目光绵长夹着惆怅。

郑阳见她的神情不像是在做假,好似对刺杀一事真的一无所知,不由垂目皱眉,不是苏婉那又会是谁?不过,她若真的去了,怕是已经吓得失魂落魄,再也不会想跟荷塘沾边了。

大约是因着即将到来的宴会需要做些准备,因此苏婉并未在荷香苑停留太久,将郑阳送下便匆匆离去了。

郑阳见床头摆着两件新衣,那丫环篱落不仅拿来了衣服,还将屋里收拾干净,且提来了热水放在一旁。

忙完这些,轻拧婀娜的腰身对郑阳简单行了礼道,“郑当家的请沐浴更衣,这天儿虽然还有燥热但毕竟已经入秋,凉气入侵还是很容易伤身的。”

郑阳见她想的周到,笑了笑点头致谢。

因为有伤在身,只能简单的擦拭了一下。

换上一身清爽干净的新衣,郑阳躺在床上却依旧难以安眠。

不仅胳膊上的伤一撅一撅的疼着,身上还有心中那依旧湿湿黏黏一点也不爽利的感觉也让她十分难受。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想着荷塘的刺客,想着那只金钗,郑阳辗转反侧。

她低低叹了口气,脑中又乱想了好一会儿才渐渐进入梦乡。

菡萏园,孤灯清影下的岳凌霄脸色愈显苍白。

他坐在桌旁审视着手中的金钗沉默着。金钗上凤头镶嵌的两颗红玛瑙在灯光下殷红似血。这玛瑙是他亲自从贡品中挑选出来嵌在这只钗上当做聘礼送给苏婉的,他绝不会认错。

现在,却为何会在郑当家的手中?真的是捡到那么简单?

身侧,卫嘉挺拔的身形在烛光中时明时暗。

他感受到王爷身上散发的凛凛寒意,目光不由停留在岳凌霄的腿上。

“王爷,你还有伤。”

他上前一步轻声提醒了一句。

“只是皮<img src="" />之伤罢了,无妨。”

岳凌霄仍然沉思着动也未动。

卫嘉扫过岳凌霄裤脚沁出的一点淡红,他如剑的浓眉紧紧拧起。

一转身从旁边拿过一个矮凳,搁上一个绣着荷花的绸垫,弯腰抬起岳凌霄的脚,小心的放上。

岳凌霄的注意力这才从金钗上移开,低头看去,虽然灯光幽暗,但他还是注意到了卫嘉异样隆起的背部,那斑驳的形状正是鞭挞的痕迹。

卫嘉感受到岳凌霄犀利的目光,神色一整道,“属下护主不利,理应受到鞭刑!”

他的手下未停,将王爷的裤脚整好这才起身立于一侧。

岳凌霄移开眼沉默片刻,对卫嘉说道,“立刻去办三件事,查出刺客的幕后主使,查出这只金钗是如何落到郑当家的手中的,探一探西南几州的旱情是否得以缓解。”

“是。”

卫嘉拱手退去。

直到半夜时分卫嘉才回到自己的房中。

他除下靴子,飞快的处理着脚上的伤。

这是在荷塘遇刺时留下的。

当看到王爷昏迷不醒的那一刻,慌乱中他竟丢了自己从不离身的兵器。

又在后来的施救时脚下用力,将剑顶在了自己的脚心。

那剑尖穿透厚厚的靴底,戳入了脚掌。

不过,这对他来说<img src="" />本算不得什么。

他裹着脚上的伤,不由想起了那个救了王爷一命的郑阳。

这个女人变了很多,无论发式、衣着、谈吐、甚至气质,都变了。

但那双澄澈的眸子却依然如旧。

就如七年前她捧着一把荷花站在王府门前,凝视王爷时的眼神一样。

一样的澄澈明亮。

卫嘉知道她不同于一般女子,却没想到她会如此胆大。

她无视众人的指指点点,静静的站在王府门前等待着王爷。

就像手中捧着的含苞待放的荷,带着一抹艳丽亭亭而立。

看着口出秽语的围观者,卫嘉心生厌恶。正想上前驱走,却在人群的后面看到了一顶八人所抬的宽大的暖轿。

轿上帷子的一角被一双几近透明的白皙修长的手指掀了开来,露出蓝色衣袖的一角。

之所以引起卫嘉的注意,是因为轿中之人几不可闻低沉的话语。

虽然这声音轻如叹息,但功力深厚的卫嘉还是听得十分清楚。

“真的像荷尖上那一点微红,虽是淡淡的却是最美最真的”

这人是对郑阳的行为表示赞赏吗?

卫嘉手下一紧,勒的伤口有些疼。脚心泛上的痛意让他收回飘远的思绪。

想到眼下发生的一连串离奇事情,不由剑眉深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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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内再次踏进这巍峨的皇<img src="" />,郑阳心中复杂万分。

这皇家宴会端的是让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每次赴宴都会或多或少发生一些始料未及的状况。

上一次,是一只金钗,这一次,又会发生什么事呢?

岳凌霄身着曲领绯衣,衬以白花罗中单,袖口袍边金丝镶滚,腰间束有金玉大带。行走间衣袂翻飞,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他大步走在前面,苏婉与郑阳微微颌首紧随其后。

今日,苏婉一身盛装,上衣是极浅的白玉兰散花云锦,下着团蝶散花烟雾凤尾裙。莲步轻移,高高的发髻上<img src="" />着的那只金灿灿的凤钗便随之轻摇。

乍一看,郑阳还以为是自己捡到的那只金钗。

正在暗自琢磨的时候,却陡然发现了这钗子的不同。

因为隔得近,郑阳看清了那镶嵌成凤目的红玛瑙,浅浅的色泽显然成色略逊,不及自己捡到的那只那么红艳夺目。

郑阳正看得出神,发觉苏婉斜斜扫了自己一眼,虽然只是一瞬但那目中的不屑还是被郑阳察觉。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洒然一笑继续向前走去。

这是一身最简单的盛服了,让她穿那些繁复的衣裙,走一步摇三摇,还不如要了她的命。

再说,万一踩到那曳地的裙摆,那可就真的会丢了<img src="" />命。

郑阳忽然就想起了自己很久以前初进皇<img src="" />赴宴时的情形。

郑阳本<img src="" />情直爽,又是个好动的主,在家一向穿着简单干练。

但皇家盛宴可不能马虎。

她强压着心中的不耐换上了繁复的礼服,梳好高高的发髻,<img src="" />上了满头金饰。

这繁重的头饰,累累的衣群让她憋闷不堪,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本想尽量避开众人视线,只是看一看心中思念的人就好,谁知就在上前拜见皇上时却出了意外。郑阳因心中紧张脚下一乱,不小心踩到了裙摆,踉跄几步便向前栽了过去,好在借着那点微末的武功艰难的稳住了身形这才没有出丑。

因此这段小<img src="" />曲虽然让她有些狼狈但还不至于丢人。

丢人的是之后发生的事情。

身上已是冷汗涔涔的郑阳为防再次发生这样的意外,于是便稍稍提起了裙摆。

就在她大步流星之下想尽快上前结束拜见的时候,裙摆下露出的一双大脚赫然被众妃子犀利的目光瞬间捕捉到。

“呵呵,有趣呀,居然在这里能看到这样的巨足。”

郑阳闻声微微抬眸,见说话的是一个妖娆女子,此刻正掩袖轻笑。

哼,她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郑阳暗暗记下了那女子的相貌。

后来才得知他便是王妃苏婉,也正是那时她便与这王妃苏婉相看两厌,势同水火。

“真的是难看之至。”

“哎呀,难不难看还在其次,主要是啊失了妇德!”

那拉长的尾音像一把尖利的锥子扎进郑阳心中。

而劈头盖脸的嘲讽话语、鄙夷眼神,宛如毒蛇的信子,将她紧紧缠住。

郑阳掩在衣袖中的手在不停的颤抖,她不断告诫自己:忍住!忍住!疯狗么,哪能跟它们一般见识!

但那些还在肆无忌惮嘲笑的恶毒面孔让她的脑袋“嗡嗡”作响。

从此,她对这皇家宴会简直厌恶之至。

……

郑阳正想得出神,突然脚下一绊。

抬头四顾,这才注意到再进去便是御花园了。

想着自己突然想起了那么久远的事情,不禁摇了摇头,紧赶几步追上了前面的苏婉。

待拜见了皇上各自落座之后,郑阳才知晓今日原是赏荷节,因此才设了此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丝竹响起。

环佩声中,一群貌美如花的女子轻挥罗袖载歌载舞。

脂粉香气扑面而来,郑阳不着痕迹的向后缩了缩身子。低下头,捻起一个芝麻豆沙千层糕放进了嘴中。

久违了的浓香袭上心头,不由的抬眸看向对面的岳凌霄,却见他此刻正皱起了眉头。

顺着他的视线,郑阳看到那个领舞的娇媚女子已然舞到皇上身侧,皓臂长舒试探着缠绕在皇上颈间,紧接着腰身轻拧贴了上去。

皇上岳凌云端着酒杯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似是极为受用。

而后笑意加深,轻轻抿一口酒,伸手捉住女子的下颌,将酒哺入。

郑阳立刻收回目光,忍不住又看了岳凌霄一眼。

但见他深邃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怒意,捏着酒杯的指节泛白。

“啪——”

随着一声脆响,丝竹之声立刻停了下来,四下顿时静寂无声。

众人的目光在那一地的碎瓷片上停留片刻,不安的在皇上与王爷之间偷偷扫视着,身上均是一身冷汗。

并蒂荷•花影缭乱

“啪——”

随着一声脆响,丝竹停了下来,四下顿时静寂无声。

众人的目光在那一地的碎瓷片上停留片刻,不安的在皇上与王爷之间偷偷扫视着,身上均是一身冷汗。

“皇弟,原来是歌舞看闷了,也好,咱们就去赏荷。”

皇上依旧笑意不减,携着众妃起身来到湖边。

刚才犹如被点了<img src="" />的众人这才得以活了过来,跟着起身走了过去。

微风徐徐,香气盈鼻,湖上的水色在亭亭玉立的荷花点缀下,映着点点灯火分外美丽。

湖面上泛起的层层细小涟漪,为这景致更添几分梦幻、旖旎。

如此美景让大家紧张的心情得以缓解。

但就在郑阳轻倚阑干稍稍松了一口气之际,一股酒气霍然拂来。

侧头一看,居然是皇上岳凌云,郑阳急忙俯身行礼。

这皇帝岳凌云虽与岳凌霄是同胞兄弟,但容貌却并不相似。

一个刚毅,一个……妖媚。

此刻,皇帝岳凌云一双迷离的丹凤眼正含着脉脉情意在郑阳的脸上不断巡视。

而后伸手将她扶起。

郑阳见自己起身之后,那双手却没有撤去的意思,于是不动声色的抬手轻抚被风吹乱的鬓角。

岳凌云嘴角依旧挂着笑,顺势松手指向湖中的那只难得的并蒂荷,问道,

“郑当家的可喜欢这并蒂荷?”

郑阳闻言抬头,这才惊见传闻已久的荷,目光灼灼,难掩心中的惊喜和激动。

听闻这并蒂荷实是万分难得,百年才得一见。

若能有缘得见必能得偿心愿,与心爱之人共携白首。

但郑阳知道,传闻就是传闻,那只是人们心中的美好愿望罢了。

此刻,自己倒是见了,但是……

如此美好的事物是因有缘才能得见,而拥有则要靠惜缘。

惜缘呵……

一阵彻骨痛意顿时向四下蔓延。

花影轻摇,郑阳呆呆看着湖中的并蒂荷出神。

少顷,她忽然想起皇上还在一侧等着自己的答复,急忙垂目点头,“很美,听说极为难得,今日有缘得见实是幸运之至!”

岳凌云没有漏过她脸上的细微变化,唇角笑意加深,“看来,郑当家的是很喜欢了?来人,将这只荷取来。”

未等郑阳眼底的诧异退去,那刚才还亭亭于湖中的并蒂荷花转眼之间已静静的躺在了红色丝绢上,呈在了郑阳的眼前。

那惊心动魄的红,与那不染纤尘的白,两相对比巨大的差异,让人感到凄美而绝决。

白色的并蒂荷静静的躺着,柔嫩的花瓣上一滴晶莹的水珠沿着那细细的纹路蜿蜒而下,缓缓滴落在红色丝绢上,失了踪迹。

郑阳的心中似是抛进了巨石,顿时掀起惊涛骇浪,一时间她的脑中一片混乱。

如此难得的荷竟然就这样……毁了?

郑阳只觉得心口袭来难以抑制的巨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总算稳下心神,不解的看向皇上,“这……”

岳凌云邪魅一笑,探身过来,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言,“只要是郑当家的喜欢的,朕,都会为你取来,决不食言!”

那热热的气息从郑阳的耳<img src="" />扫过,像是遭遇万箭突袭,每一个毛孔都传来针刺般的痛意。

如果说,刚才她的心中已经是一片惊涛骇浪,那么现在,已经瞬间成冰。

“以一缕之任,系千钧之重,上悬无极之高,下垂不测之渊,虽甚愚之人,犹知哀其将绝也。”

曾经,她总是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这一刻,她突然恍悟。

但是,既便如此,她却不想就此屈服。

“皇上,民女福薄,怕是承受不了如此恩典。”郑阳直直跪了下来,“且……民女一向口碑不佳恐辱没了皇家尊严。”

“口碑”岳凌云呵呵一笑,“朕是九五之尊,岂会怕什么口碑?”

“若折辱了龙颜……民女虽万死不足以谢罪,还请皇上三思。”

郑阳说着,额上的汗沿着脸颊不断滴落下来。

原本她想避开众人,因此走的比较远,又寻了个偏僻之地,如今想找人解救都没有可能。

一阵沉默之后,岳凌云忽然说道,“今晚的风真的有些大,适才觉察到郑当家的身子冰凉,可别染上了风寒。”岳凌云扫了一眼地上之人颤抖的衣角,又道,“我这里恰好有个祛风防病的香囊,不如,就送给郑当家的好了。”

话音未落,一只<img src="" />致小巧的香囊就递到了郑阳面前。

“……多谢皇上!”郑阳无奈,只得伸手接过。

当她的目光落在手中香囊上绣着的那金丝描边的葱郁树上时,身上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朕知道此事不能<img src="" />之过急……那,就给郑当家的三天时间考虑考虑。”他的话锋一顿,又道,“郑当家的可要仔细想清楚啊,别辜负了朕的一片诚心!”

最后这句话让郑阳几乎瘫倒在地。

“民女记下了,谢皇上!”

颤抖的声音,在风中零落。

听着脚步声远去,郑阳趴在地上再也无力爬起。

汗水湿透衣襟。

“地上莫非有什么宝贝不成,还不起来,难道伤口不疼了?”

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双温暖大手将郑阳的身子扶了起来。

郑阳脚下发软,神情恍惚的靠在来人身上,久久不能回神。

岳凌霄低头看着眼前这个面容凄楚的女子,绝望的目光让他心中不由一牵。

这情景突然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但究竟为什么会觉得熟悉,他在脑中苦苦思索了片刻,却仍是一片空白。

刚才的一切他都看在眼中,哥哥好色他一直知道,但却没想到居然打起了郑阳的主意。

这个被称为“一枝墨菊压海棠”的商界奇女子,并没有多么明丽的容颜,他那后<img src="" />三千哪一个不比她娇媚万分?

他看上的不过是……

没想到哥哥居然连这些都算计在内!

不过,他向来如此,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即便伤人伤己也在所不惜。

岳凌霄看了一眼地上的并蒂荷,眉头一挑,冷冷哼了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郑阳惊觉自己正靠在岳凌霄的怀中,立刻挣扎着直起身,不安的看了看他。

岳凌霄的脸上依旧云淡风轻。

“如是觉得不适,我可以告知皇上提前离席。”

“可以吗?”

郑阳闻言目光一亮,定定的看向岳凌霄,她真的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

因为急切的想要逃开,她甚至没注意到刚刚岳凌霄的语气中有着一丝从未显露过的温柔。

这一刻,那闪亮如星的眸子让岳凌霄微微一怔,不知为何,这一瞬他竟不忍与其对视。

他的目光掠过湖面,盯着那失去花<img src="" />的宽大荷叶轻轻点了点头。

回府的路上,华丽的马车中,郑阳默默地坐在王妃的一侧。

按理说她此刻应该长舒一口气了,然而却恰恰相反,她又被王妃审视的目光所笼罩。

“郑当家的,王爷之所以早早退席应该跟你不无关系吧?”

“想来王爷连日奔波应该是疲了。”郑阳想到他的腿伤避重就轻的说道。

充满敌意的眼神上下扫视着她,“我怎么觉得郑当家的是在故意挑拨皇上跟王爷之间的关系呢?”

“呵,王妃真是太高看民女了!”

“只怕是一直小瞧了你才是!”苏婉冷冷的启唇。

郑阳牵了牵嘴角似笑非笑不再说话,只是将手中的荷包越攥越紧。

岳凌霄骑马走在轿前。

他微微抬头看着半隐在云层中的弦月,清冷的月辉下他同样清冷的心却如投进了石子的湖面,泛起了微澜。或许,一切将从今日开始变得不同。

回到王府后,苏婉默默回了房。

篱落推门见王妃怒气冲冲的坐在镜前,忙上前帮她摘下繁重的头饰。

偷偷打量了一眼王妃的脸色,似是不经意的说道,“今日的宴会可是散的比往昔早些。”

一句话勾起王妃一肚子的气恼。

她恨恨哼了一声,长长的指甲嵌进了<img src="" />里,但想到自己的身份,终是隐忍下来。

“听闻那<img src="" />里的荷塘居然盛开了一只并蒂荷花,王妃娘娘可曾亲眼得见?据说有幸见到就能成就姻缘,会跟喜欢的人相携白首呢!”

苏婉猛然回身握住篱落的手,叠声问道,“这是真的?你这是从哪听来的?”

篱落一脸郑重,“自然是真的!昨日我去给娘娘抓药,大家都在谈论这件事呢。”

“真的!”苏婉的脸上绽开笑容,“我看到了那并蒂荷!”

但是一转念,她却敛了笑容,脸上露出浓浓恨意。

“王妃娘娘,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篱落察言观色,见眼前的王妃面容狰狞,轻声问道。

“那并蒂荷,皇上赏给了郑当家的。”

闻言,那梳着发的手一滞。

片刻之后,篱落想到一事目光一亮,“娘娘,那就是说那只并蒂荷此刻就在王府?”

“不错。”苏婉淡淡的应道。

想到那只并蒂荷,篱落目中露出向往的神情。

她将王妃的发疏理好,又帮她换下外衣,皱眉道,“如此浓重的酒气,像是打碎了酒坛子,不知道王爷怎样,可是要煮些醒酒汤?”

苏婉沉吟片刻,吩咐道,“让人煮一些,一会儿我去盛给王爷。”

“是,娘娘。”

篱落躬身退去。

王妃回了房,而郑阳却被王爷叫到了菡萏园。

看到桌上的木匣,她便知道自己是该换药了,刚才那一番折腾伤口早已撕裂,好在穿的厚才不至于透出。

而令她奇怪的是,岳凌霄的腿在宴会中居然一直行走如常,看不出丝毫不妥。

“袖子卷起来!”岳凌霄见郑阳进来半天未动,只得开口。

伤处露出来后,鲜红的血果然已经将层层布条浸透。

郑阳强挨着火辣辣的刺痛催促岳凌霄,“差不多就可以!”

岳凌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手下加了小心。

灯影下,那刀削般的俊颜、绝美的唇形近在咫尺,呼吸之间,那挺拔身躯传递过来的丝丝檀香萦绕鼻端,令人迷醉。

郑阳的呼吸蓦地加快,握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此刻像是烧热的火炭,灼烫着她的心。

正当她敛目垂首掩饰着心中荒唐念头之际,“啪—”门口传来一声脆响。

郑阳扭头看过去,却见苏婉水汪汪的大眼正定定的看着二人,满眼的难以置信。

岳凌霄修长的手指径自包扎着,对门口的声响罔若未闻,眼睛都不多眨一下。

“一会儿上好药就赶紧休息去吧。”

郑阳低声道谢,眼角撇见堵在门口的王妃苏婉身子一颤然后石像般的一动不动。

房中的三人无声的僵持着。

突然一个小厮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哭道。

“王爷,王爷,快去看看墨染,墨染不行了!”

灭口•连遭毒手

郑阳只觉得面前一阵掺杂着浓浓酒气的风迅疾拂过。

再抬头,苏婉已经倒在了地上。

而自己胳膊上本已经打了一半的结,因着这股劲风已经缓缓松脱滑了下来,长长的拖在地上。

郑阳伸手将布条缠起来,用牙齿咬着一头胡乱的一扎,放下袖子跟着跑了出去。

走到门口,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苏婉,略一犹豫又向前追去。

黑夜里,三走两走之下郑阳已经没了方向。

一皱眉,她跳上一座矮墙,向四下张望起来。

远远地,前面有灯笼的亮光,似乎聚集着几个人。

郑阳立刻跑上前去。

月影中,岳凌霄的头发被风吹乱。他挥退了众人,独自默然而立。

走近了,郑阳才发现他们口中的“墨染”原来是一匹马。

这应该就是那匹陪他征战沙场,陪他凯旋而归,陪着他一并承载着无数血雨腥风和无数荣耀的爱马吧。

郑阳站在几步开外注视着岳凌霄。

那衣袂轻扬,孤独的遥望着夜空的一袭玄衣,此刻竟比这月色还要清冷孤寒,仿佛身披了万世的孤寂,落寞而悲怆,无端的让她的心也随之深深坠落。

过了很久,岳凌霄迈开步子一瘸一拐的走到马厩边拿起一把锹开始挖土。

自黑影中又走出一人,手中拿着一把锨走近岳凌霄,却被他胳膊一轮推倒在地。

那是他的亲随卫嘉。

卫嘉缓缓起身肃然垂手在侧不再相帮。

过了一会儿,一个半人高的坑便出现在眼前。

郑阳见岳凌霄走到墨染跟前,单膝着地,仔细的将它的鬃毛捋顺,拿出帕子将它嘴角的污秽一点一点擦净,轻轻合上它的双眼,而后温柔的抚<img src="" />着它的头,低声轻喃。

“墨染”睁大了圆圆的眼睛,眼角慢慢沁出泪滴,缓缓滑落,而后慢慢阖上了眼。

岳凌霄依依不舍的最后看了“墨染”一眼,然后慢慢背转了身。

卫嘉无声的走上前来,将“墨染”安葬。

“戛——”

寂静的夜里,突然传来一声乌鸦的叫声。

那短促而悲怆的长噫,似是一声深沉的叹息,划破夜空。

夜已经很深了,他的腿……

郑阳看了看卫嘉,见他并没有上前相劝的意思,想到王爷对自己的援手,不得不走上前轻声劝道,“回吧!”

面前这张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交汇着从鼻尖不断滑落。

岳凌霄一低头抬脚向菡萏园走去。

他的身子晃得厉害,大约是腿上的伤严重了。

郑阳无声的跟在背后,注视着他垮下的双肩,心中泛上酸楚。

园子里,苏婉已经离开,门口只余一堆碎裂的瓷片。

岳凌霄走到门口身形一顿,停了片刻才走了进去。

郑阳看到,地上有几块碎片沾染着斑斑血迹。

“你的腿需要重新上药。”郑阳看了看岳凌霄苍白如纸的面孔说道。

岳凌霄没有说话,只是重重的将身体掷在椅中。

须臾,他将腿放在了郑阳搬来的方凳上。

郑阳立刻上前想要查看他的伤口,但当她的手离他的脚只有寸许之际,却被他开口喊住。

“等等!”

郑阳一愣,抬头看向他。

岳凌霄似是有些烦躁,“你也累了,休息去吧,卫嘉会打理好的。”

郑阳只得直起身,转身离开。

就在转身的一刻,她见卫嘉已然出现在岳凌霄的身旁,正弯着腰卷起他的裤脚,将那染血的布条解开上药。

“哐当—”

郑阳正想开门出去,门却突然被人从外面大力推来,差点便挤到她的胳膊。

“王爷,小人已经安排好一切,前来领罚。”决绝的声音震得郑阳耳中一阵轰响。

郑阳仔细一瞧,正是先前那个哭诉的小厮,于是避到了一旁。

此刻,那小厮倒是一改之前痛哭流涕的<img src="" />样,进门就跪下,趴伏于地无声的等待着。

岳凌霄的目光投注在桌上跳跃的火苗上,淡声说道,“你的家人本王会照顾好。”

“谢王爷开恩!谢王爷!小的无以为报,愿来世还能追随王爷,即便当牛做马我也愿意!”

“去吧。”

烛火一晃,岳凌霄的脸也随之变得一暗。

那小厮重重给岳凌霄磕了一个响头,又道,“王爷,还请务必小心,这人既然敢向王爷的爱马下手,也必会对王爷不利!可恨小的不听话,贪杯做了错事,墨染……小的真是罪该万死!”那小厮说到此处涕泪交流,却是咬着牙没有发出一声抽泣。他又重重磕了两个响头,直至额上鲜血直流。

“王爷保重,张宝走了。”

说完深深看了岳凌霄一眼,迈开大步随卫嘉转身出了门。

灯下,那孤独的身影映在高高的墙上,飘忽着,更觉凄凉。

过了片刻,卫嘉回来走到岳凌霄身旁,低声耳语了几句。

岳凌霄略一沉吟,抬眼看了看角落里的郑阳,说道,“今天还真是热闹!郑当家的请再坚持一下移步到屏风之后,咱们一起会会一个人。”

郑阳正踌躇着走还是不走,听到岳凌霄如此说,知道此人必定是与自己有关,于是便转到那镂空雕花的屏风后面坐定。

很快,伴着一阵哀号,卫嘉将一个捆的结结实实的人提了进来。

那人身子抖若筛糠,趴在地上不停求饶。

“这位爷饶命啊,饶命啊!”

“你就是福瑞祥的掌柜?”

岳凌霄目光一寒看了过去。

“是是,大人!”

听到声音,郑阳微微皱眉,此人她似乎并不熟悉。

待要细看,却被面前的屏风吸引了注意力。

原来这屏风另有玄机:从外面透过屏风看不到里面,但从里面却似只隔一层薄纱能清楚的看到外面的一切。

郑阳端详着地上不断求饶的人,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好像的确是福瑞祥的掌柜,但自己跟这人最多见过两面,<img src="" />本就不熟悉。

她稍稍探身疑惑的看向岳凌霄。

岳凌霄对她微一点头,示意她稍安勿躁,转头又道,“是谁给你的胆,敢去雇凶杀人。”

说着,凌厉的目光扫向地上之人。

那掌柜顿觉头皮一紧,浑身血<img src="" />几乎冻住。

郑阳一惊,荷塘的刺客竟是这人买通的?可是自己跟他<img src="" />本不熟,为何会下此毒手?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小人只是想对自己的死对头略施薄惩,警告一下罢了。”

“谁是你的死对头?”

“是……就是通宝斋的……郑当家的。”

“哦,这可倒奇了,听闻那郑当家的虽是弱质女流但行事到是极有大丈夫风范,为人磊磊落落,如日月皎然,颇有口碑,怎会是你的死敌?”

“大……大人有所不知,这郑当家的实在是逼人太甚,所有的生意都让她强了去,不给小人留条活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的啊。”

“逼人太甚?如何逼法?”

“这个……”那掌柜的一下张口结舌。

“是断了你的货源,还是压了你的价格?还是说不让你开门做生意了?”

“没……没有……”

那掌柜的顿时汗如雨下

“荷塘行刺之人是你买通的?”

那人身子一震,立刻磕头如捣蒜。

“大人开恩啊,小的一时鬼迷心窍!开恩啊大人!”

“还不从实说来!”

“是,是,我把一切都说出来,求大人饶小的一命,小人家里还有老母要侍奉。”

岳凌霄冷冷的哼了一声。

“其实,小的并未见过郑当家的几次,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就是小的在生意上处处被她抢得先机心里气不过,又觉到自己堂堂大丈夫却被一个女人骑在头上,于是越想越憋气,那日跟几个朋友在一品香多喝了几杯,说起此事,众人都说这个女人太有手段,太厉害,保不齐我们将来就混不到饭吃了,于是脑子一热,便想找人教训教训她。”

“于是你就请了离魂阁的杀手?”

“离魂阁?”那掌柜的茫然的抬头看向岳凌霄,迎上那深不见底的漆黑眸子,心中一颤,道“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

“你不知道离魂阁,总知道黄金杀手吧?”

“黄金杀手?就是那:黄金百两,一击必得的狠辣杀手?”

说到这里那掌柜的声音一滞,立刻恍然大悟,猛然抬高腔调喊道,“我知道了,我是被人陷害了,有人想借刀杀人!”

“此话怎讲!”

“是这样,我出了酒楼,正晕头转向之际,不想被人拍住了肩膀,小人一看是个年轻公子,那人说道,若是你想翻身,我可以帮你找人教训你的死敌,还会给你提供你仇人的行踪!小人当时脑子里浑浑噩噩,一听,既不用自己出钱出力,还能教训对头心中大喜,立刻便同意了,然后”

“你可还记得那公子的相貌?”

“当时小人喝的醉醺醺的”

站在一侧的卫嘉一声厉喝,“你可是看清楚了,要是在王爷面前撒谎,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颗脑袋!”

那掌柜一怔,细看之下立刻伏地磕头,“王爷,王爷,小人有眼无珠,真的是受人利用,冤枉啊!饶命啊!”

岳凌霄端起桌上的紫砂壶,倒了杯茶水端至唇边,慢慢喝了一口。

那掌柜听到水声不明所以,担心自己的小命,于是悄悄抬头。

却惊见端坐椅中的王爷,嘴角勾起浅笑,手中,原本端着的茶杯逐渐成为白色粉末缓缓飘落。

掌柜的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心中惊恐万分,立刻低头。

突然,他一个激灵,想起了一件事,“哦,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那公子的手上”

就在此时,只听"噗"的一声,一道寒光闪过……

忧心•再起纷争

就在此时,只听"噗"的一声,一道寒光闪过……

屏风后的郑阳正等着那人继续说下去,却见窗子处寒光一闪,一只飞镖直直飞进那掌柜的后心。

掌柜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声音便嘎然而止仆倒在地,再无声息。

岳凌霄身形一晃已经将郑阳护在了身后。

风从大敞着的门外刮了进来。

透过摇晃的屏风,郑阳看到屋内已经失去了卫嘉的身影。只有一个蜷伏在地的人,身下是一滩黑血。

岳凌霄看了郑阳一眼,走过去试了试那掌柜的鼻息,然后撕下一片衣角垫在手中拔下了那只飞镖。

灯光下,银色的镖身隐隐透出莹莹的蓝,显然是猝了剧毒,见血封喉,否则那掌柜也不至于死的这么快。

那年轻公子究竟是谁?

他的手上究竟拿着什么?还是他的手上带着什么,或是他手上长着什么?

他如此处心积虑的想杀自己单单是因着生意上的争斗?

难道……是跟那金钗有关?

但郑阳马上又否定了这个推测。

若是为了金钗,他应该千方百计的来取才对,可是现在却只是对她这个人感兴趣。

郑阳看着眼前的一切,百思不得其解。

岳凌霄将镖小心收好,转身拿起桌上的灯,向破碎的窗子走去。

郑阳急忙跟上。如此诡异的夜,接二连三的死亡事件,任谁都会背上升起层层寒意,更何况这一切还都跟她自己有关。

独自呆在这房子里,郑阳即便胆子再大,腿肚子还是忍不住会打颤。

岳凌霄在窗前端详着那个破损的洞,又出门去检查着窗下的痕迹。

郑阳在后面四下看着,目光停留在窗下倒伏的几<img src="" />小草上。

走上前伸脚测量了一下。

看着那双大脚,岳凌霄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站起身看过去,深夜凉凉的风中,许是因着刚才的惊吓她的脸色苍白唇色暗紫。

“回房吧。”

“好!”

郑阳觉得有些冷,答应着,转身抬脚就往房中跨去。

却被岳凌霄从后面一把拉住,“屋里不干净,到这边。”

郑阳回过神来,想到这掌柜因着一时私念想用卑鄙手段害人,到最后却终害了自己,暗暗唏嘘。

菡萏园主屋有八间,两旁各有厢房数间。刚才的书房是在最西侧。

郑阳跟着岳凌霄一直往东走,然后进了门。

这房里的摆设跟岳凌霄的书房相似,唯一不同的便是在屏风上的绘画。

刚才的屏风画的是芙蓉,而这处的屏风则是荷。

岳凌霄低着头慢慢踱着步子,沉吟良久后站定,看向正在发呆的郑阳。

“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吗?”

面对岳凌霄的突然发问郑阳微微一怔。

少顷,无奈的叹了口气说,“也或许是我们两个的处境都堪忧。”

岳凌霄深邃的眸子透出令人琢磨不透的光。

“郑当家的何出此言?”

郑阳将自己的视线转到那屏风上,说道,“王爷的马……也莫名其妙的死了。”

此言一出,岳凌霄脸色微变。

郑阳见戳中他的伤心之处心中有些后悔。

不过,现在的事情越来越复杂诡异,不知道究竟是自己连累了岳凌霄还是岳凌霄拖累了自己。

“皇上那里你准备如何回复?”

郑阳心中又是一沉。

如何回复?让她为了那么一个处处留情的男人去跟那些女人争宠吃醋,除非她死。

她压<img src="" />不想回复。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想要逃避显然是不可能。”

岳凌霄看着她微微摇头。

“能拖一天是一天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郑阳有些烦躁。

“拖?”岳凌霄唇角渐弯,脸上露出一个残酷的笑容,“他有的是办法让你即刻做出决定。”

他看着印在窗子上的影子,目光变得悠远。

岳凌霄想起了自己在很小的时候曾经养过一只雪白的兔子,那是他形影不离的伙伴。

可是那纤尘不染毛茸茸的可爱样子也讨了哥哥岳凌云的欢心,便跟他要这只兔子玩几天。

岳凌霄知道,哥哥所谓的几天应该不会超过两天,他的这只兔子很可能会一命呜呼。

因此他心中很是犹豫。

就在这时,“扑”的一声一把匕首已经深深没入兔子的体内。

岳凌云面无表情的将匕首抽出,将血迹擦在那雪白的皮毛上转身走开。

“既然不给,那就谁也别想再玩。”

岳凌霄抱着已经没了气息的兔子,站了很久很久。

从此,有什么宝贝总是让哥哥先挑。

……

郑阳抿紧唇,秀眉微蹙看向一旁沉思的岳凌霄问道。

“难道王爷有什么妙计?”

岳凌霄转过头来,“妙不妙的还不清楚,但是目前方法却的确有一个。”

“哦?王爷可否说来听听?”

岳凌霄见她目光闪亮,殷切的看着自己。轻轻一笑,却未吭声。

这时,一阵敲门声传来。

“进来。”岳凌霄说话间已经坐在了椅中,对郑阳说道,“夜深了,你先回去休息吧,其他的事情待明日再谈。”

“……也好。”

岳凌霄担心夜里再生变故,因此让郑阳就在隔壁睡下,也好有个照应。

郑阳低头踌躇片刻还是答应了。

等她回了房,卫嘉这才上前,将刚才的追踪详细禀告给岳凌霄。

跳动的火苗下,卫嘉见王爷坚毅冷峻的面孔越加寒意侵人,心头添了一丝不安。

烛火一斜,挣扎片刻之后便熄灭了。

屋里漆黑一片。

吹熄了灯的郑阳躺在床上强迫自己赶紧睡去,没想到脑中却越来越清醒。

以前自己都是伴着箫声入睡的,有些习惯一旦养成便深入骨髓,再难除去。

这一夜,郑阳的梦是凌乱而恐怖的,醒来便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全身乏力酸痛。

想要起身,却难以动弹。

几日来连番的折腾刺激又加上换了环境没有休息好,郑阳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住终于病倒了。

一早前来服侍的丫环见状急忙禀报了王爷。

“快去请大夫!”

岳凌霄一边吩咐着,一边急匆匆的赶过来。

床上的郑阳还在沉沉睡着,半张着嘴呼哧呼哧<img src="" />重的喘着。

岳凌霄在床前不安的踱着步子,不时向门外张望。

苏婉闻讯赶了过来,见到王爷坐立不安的情形,秀眉微拧。

“王爷,听说郑当家的病了?”

“大约是伤了风。”

“早饭还没吃吧?那妾身先去熬点粥。”

王爷未置可否,只是将目光落到她包着的手指上,问“你的手怎样了?”

苏婉暗淡的眸子立刻闪出了光彩。

“是妾身太不小心了,醒酒汤没送过去反倒蠢笨的割到手指。伤口并不深没流多少血。”

“上药了吗?正好药箱在这里,顺便换上吧。”

苏婉闻言几乎喜极而泣,“王爷,您……对妾身实在是太好了!”

说着走上前抬起了手腕。

就在她等着王爷伸手给她换药之际,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王爷,孙大夫到了!”陆伯在门口说道。

岳凌霄疾步走过去将大夫迎了进来。

苏婉看着自己悬在半空毫无依托的手,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

她的目光停在正等待着大夫的诊治结果的岳凌霄的脸上,那焦急的神情是从未对自己展露过的,她幽幽的叹口气,看着自己手指上外翻的口子,心中一酸几欲垂泪,一低头黯然离去。

“外感风寒,邪气入侵,再加上心中郁结……”孙大夫说着走到外屋案前写下药方,递给管家,“王爷不必忧心,按此方服下两日内病人必会好转。”

岳凌霄放下心来。

“孙大夫,请随老奴一旁休息。”陆伯上前引着大夫出门,又对侍立一侧的丫环吩咐道,“按此方抓药,赶紧煎好。”

房中只剩下岳凌霄和床上还在昏睡的郑阳。

岳凌霄看着那张静静的睡颜上微皱的眉,突然有种想上前将其抚平的欲望。

卫嘉守在门外一侧。

他见王爷在郑当家的床前站立良久,有些担心他的腿伤。

之后见他快步走到门前,接着却又停下,踌躇了很久。

卫嘉心中有些奇怪,向来刚毅果断的王爷此刻却似失了从容。

听到他的吩咐,卫嘉立刻将王爷的书册、以及笔墨纸砚统统搬了过来。

通常王爷的事情只要他在,便是亲自打理,从不假手于人。

他见王爷坐到案前执笔批阅卷宗,这才安了心。

王爷还是以前的王爷,之前大约是有什么难以决断的事情吧。

想到近几日接连发生的事情,他一脸凝重。

尤其是昨晚,那杀手居然一出王府便失去了行踪,他仅仅是远远地看到了一个背影,甚至连男女都无从分辨。这不得不让他心中警铃大震,更是片刻不理王爷左右。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岳凌霄见药还未端来,心中生起怒意。正要询问,却见丫环梨花推门进来。

“放下吧。”岳凌霄低声吩咐道。

梨花将碗放在桌上,岳凌霄走过去,端过药碗回身拿银针一试正要进到里屋,突然面色一寒,又迅速转过身来,“这药,是刚刚熬的?”

那冷冷扫来的一眼吓得梨花一个哆嗦软倒在地,“王爷饶命,是娘娘差奴婢将熬好的燕窝粥先端过去,这才耽搁了……”

岳凌霄幽深的黑眸半眯着,淡淡启唇,“你大概是忘了这府中谁是主子了!”

“奴婢不敢,奴婢知错了这就去重新煎药。”

“你是想晚上再端上来么!还不赶紧去热!”

“是。”

梨花赶紧起身颤巍巍的接过碗低头向外走去。

走到门口,却又被叫住,“等等,下一副药要看好时间提前煎好候着。”

“是,王爷。”

一番折腾之后,刚给郑阳喝了药没一会儿,岳凌霄便听到院子里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心下微奇。

担心吵到郑阳,急忙起身来到门前,皱眉低声问道,“何事喧哗?”

“王爷,<img src="" />里来人了!”

病倒•妒火肆虐

“<img src="" />里?出了何事?”

正询问着,岳凌霄看到了拐角处走来的人。

“老奴给王爷请安!”

“赵公公,即便是皇上有事也只需旁人跑趟腿便是了,哪还劳你大驾通传?”

“王爷说笑了,王爷有所不知,老奴正是奉了皇上的旨意亲自来给王爷送一个人,然后再请一个人的。”

“呵,”岳凌霄的脸上似笑非笑,道“这又是送又是请的,还真是让皇兄费心了。”

岳凌霄看向不远处的人,“那,是送谁来了?”

“是御医林大人。”

岳凌霄其实早就看清了那站在一旁的几人,只是他?岳凌霄微微皱眉。

“林大人?他为何会来本王府中?”

赵安见岳凌霄的脸冷了下来,急忙回道,“王爷,是这么回事,丽贵妃身子微恙,想请孙大夫再去看看,谁知恰巧孙大夫出诊来了王府,皇上询问之下知道是郑当家的病了,很是担心,立刻着老奴带着林大人骑快马赶了过来。”

卫嘉在岳凌霄的耳边轻声道,“骑的是御前亲卫的千里良驹。”

岳凌霄闻言脸色更加难看,向前走了几步问道,“林大人,你觉得孙大夫的医术如何?”

站在一侧的林远立刻行礼,道,“孙大夫医术<img src="" />湛,下官……望尘莫及……”

岳凌霄点点头,“既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

冷冷的语调使得众人皆不敢吱声。

赵安走至岳凌霄跟前,放低了声调,“王爷,这也是皇上的一片好心,再者说,多找个大夫看看也不是什么坏事,不是更放心嘛,您说是把?”

“只是郑当家的已经服了药,刚刚才睡下。本王自会将人照顾好,还是不劳林大人费心了。”

那林远一听浑身打颤,皇上可是特意吩咐了必须一点不漏的将病情详细禀告的,人都没见他拿什么回禀?这不是要他的命吗?当下腿一软便跪倒在地。

“王爷,下官……就只是再帮郑当家的把把脉,没有大碍您就更加……安心,皇上那里下官……也可以回禀,您看……”

“滚!”

岳凌霄一声厉喝,一拂衣袖再不理众人转身进了门。

门外的一干人大眼瞪小眼的僵在了那里。

卫嘉见王爷动怒,倒了杯茶递上,劝道,“其实这御医也是有些本事的,如他所说,让他给看看王爷也可以更加安心。”

岳凌霄心里有些憋闷,这是自己的王府,凭什么还要听他的呼喝。

但是转念一想,如此的确是对郑阳有好处。

于是皱了皱眉头,冷声说道,“让他们进来。”

卫嘉赶忙将御医请入。

陆伯本想带赵公公前厅喝茶,谁知却被赵安婉拒,“老奴还有差事要办,候在这里就好。这茶只能改日再喝了。”

当御医林远战战兢兢的把完了脉已是大汗淋淋。

看着一旁浑身散发着寒意的王爷,顾不得擦汗弯腰走上前回禀到,“下官跟孙大夫的诊断……相同,药方也没有……大的出入,还请郑当家的多多休息,如此康复的才会快些。”

“辛苦林大人了。”岳凌霄扫了他一眼,示意卫嘉送客。

此时,候在门口的赵安却开了口,“既然郑当家的没有大碍,那老奴遵皇上的旨意斗胆邀郑当家的去<img src="" />里静养。”

“静养?”岳凌霄冷哼一声,“郑当家的到现在还未醒来,你去跟皇上说,本王不便帮她做出任何决定,还是待她醒来后再说吧。还有,说起来,我这府中似乎更适合静养。”

也是,这王爷如今只有一个正妃,连个侧室都没有,更别说什么侍妾了。府中倒真是清净。赵公公略一沉吟,向一旁的林大人看去,见他微微点头,便轻咳一声笑道,“既如此,那老奴就不多叨扰王爷了,这就回<img src="" />去了。”

当外面的吵嚷还未平息时,郑阳便已从浑浑噩噩中醒了过来。

虽然醒来,但是她却一动未动。

刚才的一切其实她全都听在耳中,要不是察觉到气氛不对继续装睡,那今天这一劫显然就逃不过了。

而那御医被王爷的推阻吓住,惶恐不安之下那还顾得上其他,只求把一把脉赶紧交差了事,因此自始至终并没发现她的不妥。

此刻,<img src="" />里的人都走了,她心中是长长松了一口气,但身体却还处于紧绷状态。

郑阳抬眼悄悄描了一眼还在伏案的岳凌霄,暗暗叫苦。

现在,她仍然不想动,但却没法继续不动,因为内急

岳凌霄手中握着笔,虽然在看手里的奏章,但心思却早被那个似是浑身长了虱子的病人牵走。眼角的余光看着她一点一点的向上蹭,然后一边留意着自己这边的动静一边慢慢伸出手探向床幔的绳结。可惜,指尖离那绳结还差了寸许。

郑阳高举的手有些酸软,她皱了皱眉瞟了一眼埋首于奏章的岳凌霄继续向上。“砰—”一声闷响,疼的她咬着唇懊恼不已,可怜她这昏沉的脑袋眼下算是彻底清醒了。

闷响传来,岳凌霄手中的笔一颤,俊逸洒脱的字迹上顿时添了一条黑黑的尾巴。不由浓眉微敛开口说道,“既然醒了还是起来吧。”

郑阳正蹂躏着自己的唇暗暗发泄着着恼与愤懑,猛然听到岳凌霄低沉的嗓音,似做贼被抓一般顿时一阵尴尬。原本,她拉下床幔只是觉得自己目前定是蓬头垢面狼狈不堪,不想一会起身时遭人笑话而准备悄悄整理一下。

如今这事只做了一半便被察觉,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心中哀叹一声慢慢将伸出的手缩回遮在脸上。

岳凌霄又略略提高声调,“梨花!”

门外立刻有一个丫环推门进来,“王爷,可是有什么要梨花去做的?”

“服侍郑当家的起身。”

“是,王爷。”

岳凌霄搁下手中的笔,也不看那呆愣中的郑阳,起身缓步出门。走到门外之后,那心中一直忍着的莫名笑意才浅浅挂上嘴边。

秋天的阳光已经变得不那么刺眼,那透过树叶稀稀疏疏洒下来的光,正斜斜的透过窗子照进屋里,轻柔的留恋在一只小巧的凤头绣芙蓉花的美丽足履上。

足履的下面是黑黑黄黄的一滩辨不出模样的烂泥。

既便如此这足履的主人还是不停地将脚抬起、落下,狠狠的踩踏着、碾磨着,屋内尘土飞扬。

“娘娘,一会儿脚疼可就不值了!”

篱落说着,站在一旁低头看着王妃脚下已经糜烂不堪的荷,眼中却是难言的不舍。

如此圣洁美好的并蒂荷就这样被王妃娘娘碾成了泥巴。

苏婉又使劲跺了一脚这才停下。

看着脚下粪便一样的东西,她心中的怒气总算是得到缓解。

“哼,并蒂荷?我让你花开并蒂!”

“娘娘,这可是御赐之物,若是被王爷发现了那可是会丢了<img src="" />命的!”

“丢了<img src="" />命?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怕是王爷比我更不待见这并蒂荷。御赐又如何?王爷都敢跟皇上争女人,还会怕区区一朵花?”

苏婉嘴上恨恨的说着,但想了想觉得终究是有些不妥,于是又对篱落说道,“去荷塘采相仿的两只荷花回来。”

篱落去采荷的时候路过菡萏园,听到里面传来女子的说话声,便放慢了脚步,蹲下身一边整理着自己被杂草污损的裙摆,一边将身子逐渐轻挪,不着痕迹的贴近了墙跟。

院子里,郑阳与梨花边聊边走,一不留神踩上一块石子,脚一晃差点歪倒。

梨花一声惊呼急忙上前搀扶。

郑阳握住梨花的胳膊摇头苦笑,“真是没用,一点风寒就成了这副<img src="" />样。”

正说着,扭头见梨花面色有异,这才察觉到自己所握之处满是斑驳淤痕。

原来,她的手腕上有伤。

眼前的淤青让郑阳想起了服侍卫嘉的小丫环。

郑阳皱眉道,“你,这是……”

梨花慌乱的用衣袖掩住手腕,“这是奴婢不小心摔的。”

她飞快的解释着。

郑阳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待进了屋,吩咐人拿来跌打药膏,二话不说郑阳将梨花拉过来按在椅中挽起了袖子。

梨花挣扎了片刻见没有任何效果只得任郑阳拉着仔细的将药抹上。

“你这腕上青青紫紫的样子若是被你的家人看到了指不定以为你在这王府受多大罪,吃多大苦呢!”

梨花闻言“扑通”跪倒在地,哀声说道,“没有的事,郑当家的,王妃待我很好的!这真的是我自己摔的,真的!”

郑阳见状一愣,“这是做什么,你误会了。”赶紧伸手将她拉起来,“你放心,我不会在王爷和王妃面前乱说什么的,再说,真的做错了小施惩戒也是为你们好。”

郑阳说着继续拖过她的手腕慢慢上药。

“其实,到底是摔得还是拧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瞒不过的。”郑阳看了梨花一眼。

梨花见郑阳毫无架子,还如此认真的给一个婢女上药,心头一热缓缓低头。

“对不起郑当家的,之前的药梨花真的不是故意晚送的,实在是王妃急着要那燕窝粥,奴婢没有办法……”

“我这又不是什么急症,早点晚点的那里有那么要紧。”郑阳摇头冲梨花一笑,“你呀,可真像我那小丫头喜儿,分开这些日子听不到她的聒噪还真是有些不舒服。”

“真的像吗?”梨花看着郑阳温暖的笑容失神,“能给郑当家的做丫头不知是几世修得的福分!真让奴婢羡慕。”

“羡慕?”郑阳不由轻笑出声,“你可不知道,我若是狠起来那是无人能比的!”

梨花看着她的笑脸撇撇嘴表示不信。

郑阳慢慢敛了笑意,“当然,我也不会象你们王妃这般的虐人,虽然她不过是侧妃。”

梨花闻言惊恐的转头四下看了一眼,急急堵住郑阳的话,“郑当家的,侧王妃可是这府中的忌讳,您以后可千万不要再提。”

“怎么?”郑阳奇道,“这不是事实吗?”

“实情虽是如此,但这侧妃的称谓要传到王妃娘娘的耳中,那可是”

梨花说到这里,似是想到了什么,愁苦的脸上带着惊惧和挣扎。

郑阳见状立刻安慰道,“不想说不要勉强,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

梨花叹口气垂下眼眸,低声道,“我这腕上的伤,并不是王妃娘娘所赐。”

“不是王妃?”郑阳皱眉,这王府如今可就她这一个女主人。

“是……”梨花有些不安,犹豫片刻才道,“其实是王妃娘娘的贴身丫环篱落……”

“篱落?”郑阳想到那个清秀可人的丫环,还真是吃了一惊。

“不过,我这手臂的伤却的确是王妃娘娘留下的。”

梨花说着,将袖笼卷高。

郑阳一见之下,顿时倒抽一口凉气,怔怔的瞪大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见梨花的胳膊上塌陷下鸽子蛋大小的深坑,周围斑驳凸凹的皮肤丑陋而可怖。

“你这是”

“奴婢刚来的时候,并不知晓这事,惹的王妃娘娘盛怒之下剜去了奴婢臂上的一块<img src="" />以示惩戒。”

郑阳骇然。原本只道苏婉心思深沉,用些不入流的手段害人也是因着嫉妒,可以理解,没想到居然还做出这等事!

这主仆二人还真是一样的狠毒。

“这么说,那服侍卫嘉的小丫环身上的伤也是篱落弄得?”

“你是说叶儿吗?”梨花猛地抬头,“她果真是又欺负叶儿了,怪不得叶儿前日眼睛红红的出府回家去了呢。”

“服侍卫嘉的丫环已经离开了王府?”

初相见•惊心动魄

郑阳躺在床上慢慢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其实,她早已知道,自己中毒一事岳凌霄怕是不会继续深究了。

一来,这些争风吃醋的小伎俩终究没酿成什么大错,二来,还有更凶狠的敌人隐在暗处正虎视眈眈,那,才是最需提防的,也是最可怕的。

正思量中,忽然听到幽幽的琴声远远飘来。

郑阳拿起拴在自己颈项中的药囊,凑到鼻间轻轻嗅着,微弱飘忽的琴音里那偶尔激越的铮然之声,勾起了她久远的思绪。

那是七年前恣意荒唐的儿女岁月。

她自对王爷一见钟情,巴巴的到府上送荷被拒之后,一直郁郁寡欢。

看到女儿难展笑颜日渐憔悴,郑荣这做父亲的更是忧心忡忡。

他琢磨着女儿这样鲁莽行事,继续下去显然还是会碰壁,或许应该去请个高人来指点一下保不齐就会有所进展。

而且听闻那王爷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而他这女儿因着娇惯虽也念过几天私塾,却是以玩居多,毕竟是女子,郑荣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着她的心<img src="" />去了,没有多加苛责,以至于字都识不得太多。

想来王爷定是喜欢那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女儿应该投其所好,至少让他觉得志趣相投才行!

可是到那里去找这样能帮女儿追夫的人呢?

郑荣掂量来掂量去终看好一个人——木家山庄的少主木骆尘。

此人因生意往来见过两面,经纶满腹不说,据说还考中过状元,而生意更是做的风生水起,连皇家都要给几分薄面。

只是这人身子羸弱,病病怏怏的,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就怕人家不会同意。

但郑荣又想,不过是闲来指点女儿几招,也不会耗费他太多<img src="" />力心神,不管怎样先去探探口风再说。

因此先送了份大礼过去,又托了几个朋友一起说情,没想到他还真的答应了。

喜出望外的郑荣赶紧将此事告诉了女儿,嘱咐她用心求教。

郑阳犹豫再三终于同意了爹的主意,想到自己或许真是跟王爷差距太大,为了缩短距离早日如愿便苦着脸去了木府。

郑阳在木府的大门外徘徊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将父亲的拜帖递上。

之后,一个管家<img src="" />样的中年人将她引进了府中。

穿过绿树掩映的长廊,走了几步,便见到一条小溪。

溪水清澈见底,淙淙流淌。

水底圆滑的大大小小的石头附近,还有几尾锦鲤欢快的游过。

在通过圆形的小小拱桥的一刻,郑阳就喜欢上了这个幽静雅致的院落。

郑阳跟着管家走进一个小院,一抬眼,她便明白了为何此处会叫做“竹林听风”了。

入眼的全是高高细细的碧竹,苍翠葱茏。

修长的叶子在风中摆动着发出“沙沙”的声响。

郑阳只觉得自己心中所有的焦灼在踏入小院的一刻已经随风而逝。

心境变得悠远开阔起来。

身前引路的管家忽然停下脚步,回身低声说道,“郑姑娘,真是抱歉,少主一向身子不好,没想到这一来一回的少主便睡着了。”

“没关系,这里风景正好,我刚好可以看看竹。”

郑阳无所谓的笑笑,毕竟是自己有求于人家,等等也不过分。

管家将郑阳带到一处石凳前,让她先歇息着,自己又去张罗茶水糕点之类,临走还不安的回身看了看,皱眉嘀咕着,“那石板虽铺了毡毯但究竟还是凉啊,虽然太阳正好,可是……”

他不安的走上前几步却又停下,然后又走了回来,一抬头见郑阳正不解的盯着自己看,不由讪然一笑低声道,“少主难得好眠,不舍的叫醒他,又怕石板太凉倒是让郑姑娘见笑了。”

郑阳立刻摇头,“哪里,您不用管我,忙您的就好。”

管家离开之后,郑阳倒是对这个身子如此虚弱的“高人”有些好奇起来。

于是,她起身顺着之前管家去而复返的方向看去。

宁静清雅的竹林深处,缓缓流淌的小溪旁,半人高的光滑青色石台上,一个蓝衫男子正侧卧而眠。

他白皙的面容在阳光下泛着玉石一般温润的光泽,鼻梁高挺,唇色略嫌苍白,乌黑如墨的长发带着几丝慵懒随意散落在颊边、<img src="" />前。

风起时,伴着低沉的“沙沙”声和淡淡的流水声,摇曳的竹影深深浅浅的映在那身简洁的蓝色衣衫上,说不出的飘逸空灵,仿佛下一刻这人就会随浮云在眼前淡去一般。

郑阳有些吃惊,不远处这沉睡的少年,原来,竟是木家少主—木骆尘么!

如此年轻,超出了她的想象!

原本她以为这木家的少主怎么也会是一个中年男子的。

直到很久以后,她听到有人对他如此赞叹,“强极则辱,情深不寿,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的确贴切!

不过,那时候的她识不得几个字,也表达不出心中的感慨,只觉得这人翩然如画。

不过美则美矣,她并不喜欢这种病怏怏的感觉,因此也就是有些惊讶罢了。

惊讶过后便将他视为先生,或者,可能的话视为朋友……

不知过了多久,踢踏的脚步声划破了竹林的静谧。

郑阳循声望去,原来是管家着人端来了茶水、糕点。

而石台上的人也被这脚步声惊醒。

“怎么,是郑姑娘过来了么?”

随着这低柔的磁<img src="" />嗓音,宽大的衣袖轻轻一拂,木骆尘已经慢慢起身。

一身宛如万里晴空般洁净的蓝衣,在风中轻轻飘动飞扬着。

郑阳听到询问自己,急忙上前几步,一抬头对上了那仿如月光流水一般淡然温和的眸子。

此刻的他就像身后挺拔的竹——从容安然,静静而立。

身侧瓷器撞击发出的细微声响,让郑阳从怔忪中惊醒。知道侍从正在给自己倒茶。

但郑阳却无心去看,想到来此的目的她不由微微垂眸掩饰着心中的窘迫不安。

接着,那侍从上前又给木骆尘端去一杯茶,递上。

木骆尘伸手接过后,侍从便躬身离开。

他将手中的茶杯举到唇边,示意郑阳同饮。

郑阳见那胜霜赛雪的素瓷杯更衬得眼前的男子肌肤白皙晶莹剔透,谪仙一般,不由一阵恍惚。急忙再次垂下眼睑从身旁的石凳上胡乱端过一杯茶便喝了一大口。

待茶水入口她才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太过<img src="" />鲁,应该矜持一点抿一抿就罢,于是又慌忙将茶杯放下,一口茶便尴尬的含在嘴中进退两难。

木骆尘见她的样子,唇角微微弯起。

但却在这时,面色忽然一变,眉心紧拢,忍了几忍终是没能忍住,一张嘴,喷出鲜红的一滩。

血!

刚喝进一口水的郑阳,看着眼前触目惊心的景象一阵慌乱。

喉间气息顿时紊乱,猛地一呛,“噗”的一声,满口的水也随之喷了出来。

眼角的余光让她发现自己吐出的居然也是刺目的赤红。

吐血了!

这时,对面的木骆尘又喷出一口鲜血。

一定是咬破了舌头,或是流鼻血了!一定是!郑阳惶惶的想着。

心中骇然的她立刻伸手划拉着一旁的石凳,颤抖着手想端杯茶来漱口。

惊骇中,手下总算<img src="" />到一个杯子,她立刻喝下一口,漱了两下即刻吐掉。

但,那依旧鲜红的颜色让她傻了眼。

血!居然还是血!

郑阳真的惊到了,木骆尘吐血知道他是有病在身,而自己向来好好的居然也吐……

难道是这园子风水不好吗?还是这大白天的闹鬼了?

郑阳面如土色。

一想到那一滩滩赤红刚从自己的嘴中吐出,她的胃中就忍不住的一阵翻涌。

当她的目光终于在不经意间瞥见自己手中的杯子时,这才惊觉连杯中的水都是鲜红的!

不仅鲜红……还有一股熟悉的清新的气息。

郑阳看着手中的杯子面色一变再变。

瞪视良久,她闭上眼。突然有一种被人愚弄的感觉。

因为,她终于发现自己手中端着的是— 一杯西瓜汁!

她一点一点将头抬起,盯住还在“吐血”的木骆尘道,“你是不是有病?!”

木骆尘闻言瞥来一眸,淡若清风。

他的嘴角无奈的挂上一抹苦笑。

这似有若无的笑意让郑阳更加恼怒万分,忍不住一个箭步冲上前揪住了他的衣领。

却在此刻,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她的手顿时一滞,慢慢伸出去捻了捻残留在他<img src="" />前的艳丽红痕。

湿湿黏黏的……

郑阳彻底傻了,愣愣的看着木骆尘,“你吐的竟真的是血!”

说完,眼睛一闭歪倒在地。

就在倒地的一瞬,她听到了木骆尘轻轻的叹息,“还是吓到你了……”

郑阳自然不是真的晕倒,而是觉得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无法面对即将成为自己先生的人,才无奈出此下策的。

之后,当她坐在木家的床上,想着刚才那一幕时,懊恼的真的想吐血。

自己冲动之下不仅骂了人还动了手!

这……叫她如何再开口求教?

更何况那人还刚刚吐了那么多血。

看来,自己这弟子是做不成了。

就在她万般沮丧的时候,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她心中一惊,本想继续装晕,但一想终是要有个结果的,晚来不如早来。

定了定心神,扬声招呼人进来。

进门的是一个手捧新衣的丫环。

那丫环恭敬地对郑阳一福,道“请姑娘换好衣衫,我家少主约您在书房一叙。”

“木少主身子好了?”

“我家少主向来身子不太爽利,他让奴婢转告姑娘,得罪之处还请见谅。奴婢在门口候着姑娘。”

得罪之处还请见谅!这句话应该是自己对他说才对吧。

更何况,原本他也是出于好意。

郑阳叹口气赶紧穿好衣衫,随婢女赶去书房。

没想到书房中安坐的木骆尘依旧沉静淡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询问几句之后便开始认真的帮她想办法。

于是这第一次求教,木骆尘给她弹了一只曲子—《凤求凰》。

可惜郑阳听的昏昏欲睡。

木骆尘也不着恼,只是带着一丝浅笑微微摇了摇头,继而又弹了一曲《越人歌》。

并轻轻吟唱,“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曲子好听!”

郑阳兴高采烈的回了家,然后立刻着手安排人在王府门前弹奏此曲。

可是,她在等到王爷之后,让技艺高超的琴师弹奏此曲时,却总觉得不知是哪里差了那么一点点,总不及木骆尘弹奏的那般的婉转动听。

岳凌霄听完曲子面沉如水,但仔细看便会发觉他的眼角在微微抽搐。

“真是无聊!”

他冷着脸说完之后,看也不看面前一脸期待的郑阳,垂眸进入府中。

“真是无聊。”郑阳重复着他的评价,掰着手指数着,顿时欣喜万分。

她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思来想去目前也只有教了自己这一“高招”的木骆尘可以分享自己的喜悦。

虽说是第一次求教,但两人如此“惊心动魄”的见面方式却反而让郑阳没了之前的局促不安。

她知道两人吐血这件事木骆尘不想让别人知道,而她也同样不想告诉别人,因此两人之间还多了一种类似攻守同盟的心照不宣。

于是,她兴冲冲的跑去告诉木骆尘,“真的管用呢,他这次对我说了四个字!”

“哦?哪四个字?”木骆尘微微扬眉看着她因为奔跑而染上红霞的脸颊。

“那个……”郑阳低着头,手指搓着衣角吞吞吐吐的说道,“真是无聊。”

木骆尘一愣之后,嘴角的弧度逐渐加深。

脸上,忍俊不禁的笑意慢慢漾开。

郑阳悄悄瞪了他一眼,咬着唇忍受着。

当幽怨而又带着尴尬的飘忽眼神偷偷抬起,瞄到他绝美的笑颜时,郑阳的心中顿时一颤。

紧接着心里又立刻愤愤起来。

嘲笑别人也该有个度吧?哪有人这般的不给自己弟子留情面的!

可是她又敢怒而不敢言。

片刻之后她也想开了,笑就笑吧,反正全城的人都在笑她,也不差他这一个。

能博自己的先生一笑或许还能让他想出更好的点子,有意外收获也不错。

这样一想,自己也跟着呵呵笑了起来。

待到很久以后,郑阳才明白,不通音律的自己之所以在瞬间便喜欢了那首《越人歌》,并非是因着它婉转戚然的曲调,而是被那低沉缠绵的嗓音所蛊惑。

惩罚•略施小计

片刻之后她也想开了,笑就笑吧,反正全城的人都在笑她,也不差他这一个。

能博自己的先生一笑或许还能让他想出更好的点子有意外收获也未可知。

这样一想,自己也跟着呵呵笑了起来。

“郑当家的,郑当家的,该吃药了!”

郑阳被人轻轻推了一把,一回头,看清眼前端着药的梨花,这才意识到自己竟沉浸在往事中不能自拔。忙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接过梨花手中的药碗。

而那幽幽的琴声也不知是在何时悄然止歇。

郑阳低下头看着手中黑黑的药汁,淡淡惆怅在心底渐渐滋生。

“郑当家的,这药须趁热喝下才好。”

一旁的梨花见她端着碗半晌未动,忍不住出声相劝。

郑阳喝下药又在口中抿了抿,对梨花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道,“我好多了,这里没什么事你去休息吧。”

“那……奴婢就在门外,郑当家的有事就请吩咐。”梨花低头一福身退了出去。

“对了,王爷呢?”

“刚刚<img src="" />里来人,说是有事,把王爷叫走了。”

这一问本是随口而出,没想到这个回答却让郑阳的心又揪了起来。

<img src="" />里有事,会是什么事呢?西南旱情?边关军情?还是……

郑阳忐忑着,不管什么事,只要跟她无关就好。

梨花走后,郑阳再也躺不住。

但是鉴于之前“病得厉害”,又不敢贸然出去散心,被若是“有心人”看到,那可就是欺君之罪。

又待了一会儿,她听到四下里极安静,于是打开门慢慢走了出去。

郑阳两步一歇三步一停的慢慢向前走着,不时还靠在墙上喘息片刻。

慢慢蹭到东屋,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推门进去。

屋子里干净整洁,清清爽爽。

要不是亲眼所见,定不会知道就在昨夜这里还曾发生过命案。

郑阳的目光停留在桌上的并蒂荷花上。

荷,依旧静静的躺在火红的绸缎上。

细细的打量了一会儿。

果然,此荷已非彼荷!

如此,甚好!

郑阳的唇角渐渐翘起,脸上漾出了笑。

那漫上颊边的淡淡红晕,使得这笑容宛如春光里初绽的滟滟桃花,明媚无边。

过了片刻,她摇摇头,带着满眼笑意轻叹一声。

这御赐之物可不是人人都能触<img src="" />的。

有勇气掉包就要有勇气承受。

虽然自己也不想看到这荷,毁了倒也眼不见心为净。

但是毁在他人之手么……

看完了并蒂荷,郑阳带着悠悠的畅意从屋中走了出来,然后又虚弱的扶着墙慢慢踱了回去。

现在,最让她担心的就是<img src="" />里了。

于是,她强迫自己躺在床上,耐下心来等待王爷归来。

直到傍晚时分,岳凌霄才回到府中。

当他前来探病的时候,郑阳注意到他的面上无风无雨一派安然,悬着的心便放下了一半。

岳凌霄其实早已注意到郑阳眼中的询问之色。

当梨花将郑阳的饮食服药情况详细回禀之后,岳凌霄走上前来,“祈国使臣来访,<img src="" />里头里里外外少不得要忙些日子了,所以,你可以放心的好好调养身子。”

郑阳彻底安心了,眼中泛出笑意。这个消息无疑是这些天以来最令人高兴的事了。

岳凌霄见状眸中也蕴上一丝暖意。

就在这时,刚刚去熬药的梨花返身回来禀告,“王爷,王妃娘娘身子不适,想请您过去看看。”

“好,我知道了。”

岳凌霄淡淡说着,看了郑阳一眼,出了门。

看着岳凌霄离去的背影,郑阳脸上的笑意慢慢加深。

王妃身子不适?

伸手算了算,的确是到时间了呢。

呵呵,一会喝了药好好的睡一觉。

虽然心中这样想着,但她还是眯起了眼,脸上露出些微遗憾的神情。

好戏看不到还真是有点可惜呢。

此刻,凝香苑中。

王妃苏婉头发蓬乱,衣衫半褪。

宛如一条蛇,正痛苦不堪的将身子蹭在墙上,磕向桌角,拼命地摩擦着。

她长长的指甲挥舞着,狠狠的抓向自己的身体各处。透过薄薄的内衣,数道血痕赫然隐现。

痒!

无法遏制的痒!

深入骨髓的痒!

只有皮肤的撕痛才能暂时缓解。

此时的苏婉恨不得立刻扒掉这层皮。

她的嘴里只能发出断续的破碎呻吟、痛苦的哀号和见血后的畅快轻叹。

这几种声音反复交替,持续不断,暧昧而<img src="" />靡。

她庆幸在发痒之初梨花进来,那会儿她还能思考,还能开口,还能求助。

这痒来的突然毫无征兆。

开始只是手臂酥麻,抓挠之下不但不见减轻却更加变本加厉起来。

整个身子犹如上千只蚂蚁在不停的爬上爬下;又仿佛浑身生满了虱子在轻轻啮咬,一直痒到心底。

她的身子从墙角蹭至房门,然后又狂躁的走到屋外。

当她的视线落在园中那大片的粉色海棠上时,眼中放出异彩。

她的口中“嗬嗬”抽着气,连滚带爬的跑上前,身子一滚仆倒在花丛中蹍压了过去。

随着花丛的倒伏,海棠上的尖刺细细密密的扎进肌肤,让她顿觉一阵舒畅。

于是,她滚动的速度愈加快了起来。

而嘴里,胡乱发出的扭曲音调却更加高亢。

一身白色内衫在这番折腾之下,沾满了草屑、泥土,混合着斑斑血迹,又脏又乱,简直失了人形。

当岳凌霄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如此诡异的情形。

苏婉撇见王爷,离开花丛滚到岳凌霄的脚下。

带着满身的草屑叶子,挂着一脸的红红绿绿的黏黏汁<img src="" />,抱上了他的大腿。

紧紧的抱着。

肌肤相触的刹那,岳凌霄眉毛紧皱,眼中满是厌恶之色。

“王爷呀……”

“滚——”

岳凌霄的腿上一加力,那个肮脏的身子便翻滚到了门旁。

“王爷好舒服别停踢我啊……”

苏婉喘息着,抽着气。

这带着痛苦却又似娇嗔似愉悦的声调,令岳凌霄彻底黑了脸。

他的额间青筋暴跳,长袖遥遥一挥,靡靡之音顿止。浑身泥土血污的苏婉滚进了屋子里。

岳凌霄几步跨进房中,伸出两<img src="" />手指一拎苏婉的衣领,将她的人扔到了床上。

苏婉渗血的唇无声的开合着,身子依旧如蛇般不断扭动,斑斑血迹下肌肤再无完整之处。

岳凌霄拉过薄毯将人盖上,扬声说道,“请孙大夫过来!”

“是。”

卫嘉的身影在门外出现,应了一声又即刻消失。

“吱呀——”

一声门响。

郑阳侧目一看,原来是梨花送药来了。

她端着碗一边慢慢喝着,一边说道,“你看我这一生病,竟连累了王妃娘娘,没想到将病气过给了她,心里真是不安,想去探望又怕加重她的病情,唉!”

“郑当家的,王妃娘娘的病跟您一点关系都没有的。您是风寒,娘娘是浑身发痒,<img src="" />本就不一样。”

郑阳抬起头来,一脸诧异,“发痒?”

“是呢。”梨花应着,想了想极力忍着心中的笑意,又道,“郑当家的可是见过庙会里那耍猴把戏的?”

郑阳看着她点点头,“见过。”

“哎呀,王妃娘娘就跟那猴儿一样,不断地抓耳挠腮,窜下跳上的,身上啊就跟那猴儿屁股似的红红的。”

梨花想着王妃的狼狈模样,一时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

郑阳脸上也浮起笑意,“哦,这样啊。大概是沾染了什么花粉使得肌肤瘙痒,我还以为是什么大病呢,那就不用担心了。”

梨花抬头对上郑阳闪亮的眸子,“原来郑当家的还懂医呀!”

“懂谈不上,以前家里有病人,久病成医嘛,翻了翻书略学了一二而已。”

“原来是这样,知书识礼的人果然是不一样的。”梨花红艳的笑脸上,澄澈的眼中满是羡慕。

郑阳冲梨花眨眨眼笑道,“我可是个<img src="" />俗之人,什么贤良淑德跟我不沾边。”

梨花莞尔一笑,接过空了的药碗,“郑当家的还是一个有趣的人。”

门外,正准备进来的岳凌霄,不意听到这几句话,脚步一停沉吟着。

有趣……

的确是越来越有趣了。

想起郑阳挥着袖子扇风的情形,眉头逐渐舒展。

贤良淑德不沾边……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心牵•浮生偷闲

太阳虽有些晒,但好在不时有云遮挡,因此倒也不算很热。

院子里的光线明明暗暗,不断交替着,变幻着。

一如人生。

郑阳半眯着眼躺在树下<img src="" />凉处,安逸的吹着风。

真好,<img src="" />里忙成一锅粥,自己总算可以舒心的偷闲半日。

院子里也静悄悄地。

听梨花说,王妃娘娘在服用了孙大夫的药之后,又痒了一个多时辰才逐渐安静下来。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完整的皮肤。

那怠慢主子失职的丫环篱落,王爷本想治罪,却得知她也同时一病不起这才作罢。

因此,少了这能折腾的主儿,寂静的院子里只有偶尔的蝉鸣和不肯安分的风不断飘过。

躺椅旁安置的小桌上摆着一个大大的果篮。

郑阳侧头将嘴里的葡萄籽吐出,悠然吸了一口气,又伸出一个手指点着果篮里熟的发紫的葡萄,喃喃道,“不能怪我嘴馋哦,实在是你们长得太诱人了。”说着,带着一脸的笑,眉毛轻挑,捏起一个最大个儿的放进口中,然后惬意的将手枕在脑袋下躺好闭上了眼。

过了一会儿,她咬破含在嘴里的葡萄,体味着那甜蜜的汁<img src="" />慢慢渗出的过程抿了抿嘴,而后徐徐咽下。那一丝微凉滑下喉腔之后,连吐出的气息都带着一股甜蜜。果然好东西是要细品的,如此才能留有余香回味无穷。

此时,弯月门旁,一袭月白锦袍带着一点孤寒在风中拂动。

默然而立的岳凌霄黝黑深邃的冰眸凝视着躺椅上那个随<img src="" />而又率真的女子,静静的看着她时而狡狯,时而得意,时而率真的笑脸。他如刀的眉宇微微皱起,不禁有些迷惑起来,究竟那一面才是真正的她?又或者她究竟还有多少面还未呈现在自己的眼前?

她拢起嘴耸鼻轻嗅的神情,竟让他联想起小时候自己最爱的雪兔留恋的拱着他的手心亲昵撒娇的样子。岳凌霄嘴角一牵慢慢走上前。

躺椅上的郑阳嘴上噙着慵懒的笑意,依旧闭着眼伸手去拿桌上的葡萄,却不想扑了个空。她诧异的抬头看去,不期然对上岳凌霄带着探究又夹着欣赏的复杂眸光。

郑阳急忙抚了下鬓角的碎发整了整衣衫起身行礼,垂首的瞬间发现那满蓝水果正端在岳凌霄的手中。

“王爷……不知王爷回来,让您见笑了。”

“你我之间勿需这些俗礼。”

岳凌霄淡淡的说着,目光在郑阳那张紫红的似被浆染过的唇上停滞之后,又很快投向那方小桌上零落的葡萄籽。

“郑当家的看来身子已经大好了,不过药还没停,还是少吃这些生冷食物为宜。”

岳凌霄说着,将果篮放到桌上。剑眉微微攒起心中似有些挣扎,终缓缓道,“不如……不如本王陪你去城里四处走走,也算一尽地主之谊。”

或许在开口相邀之际岳凌霄还有些犹豫不决,不过话一旦出口,他也便迅速恢复了之前的从容,微微侧首灼灼的目光看向郑阳。

郑阳闻言怔了片刻,心中有些奇怪,这算是王爷主动示好吗?

“如此,民女求之不得。”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下来,投<img src="" />在郑阳泛着喜色的脸上。那嘴角唇边沾染着的点点葡萄汁<img src="" />似娇艳的丹蔻,衬得她目若玄珠唇红齿白,也为这浅笑的面庞平添一抹娇媚,使得她的人格外明丽动人。这一刻,岳凌霄的心中莫名的腾起一阵悸动,鬼使神差般缓缓伸出手,想抚上那一点赤红。然而手举到一半,岳凌霄猛然醒悟,立刻负起双手转身向园外走去。

脚下刚迈出两步又懊恼自己的失态,于是扔下一句,“郑当家的收拾齐整后我们便即刻出发。”匆匆离去。

很快,一身男装的郑阳便随着岳凌霄出了门。

岳凌霄微微侧目扫了一眼眉清目秀翩翩佳公子模样的郑阳,一丝笑意挂上唇角。

这个女人无时无刻不在让人产生意外的惊喜。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很是热闹。做生意的,闲逛的,人来人往。

虽然西南大旱,京城也是地干少雨。但目前百姓的生活还未受到什么影响,依旧热闹非凡。

郑阳骑着马四下看着,她的目光比较多的停留在周围的衣坊及绸缎铺子上。岳凌霄见状,放慢脚步靠近她,道,“此处比较热闹,不如我们下马步行?”郑阳知他是瞧破自己的心事才有此一说,心中很是感激。

郑阳在几个绸缎铺里逗留了很久,为了让店家拿出最好的丝锦,她甚至挑了几匹各色团花织锦买下,说明地址让店家送去。

岳凌霄则坐在对面的茶肆中慢慢品茶等待着。

这对于他还是第一次。第一次为着一个女人在消磨着时光耐心等待。

这会是一个值得等待的人吗?

岳凌霄的目光变得复杂而深沉。当他抬头看到街上那个俊秀的青影时,冷峻的目光在手中氤氲茶水的熏染下,竟逐渐变得柔和起来,而这一变化是连他自己都没觉察到的。

走出绸缎铺子的郑阳,她的心情是轻松而愉悦的。无意中又长了见识让她有了赚钱的好法子,这怎能不让她兴奋激动?因此连她的脚步都带着欢快的气息。

今日的她身着干净的丝质青衫,腰间配以同色织锦束带,俏丽中又有着几分洒脱,甚至隐隐流泻出一股勃勃的英气。远远看去就是一位春风得意的青年才俊。

岳凌霄出神的看着不远处的俊秀人影。

在秋日柔柔的阳光下,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街口张望,微风轻轻撩起了她的袍角,发丝也随风轻扬,并不断的拂过她的脸颊,一下又一下。岳凌霄甚至能感受到那发丝抚在脸上的一刻些微的轻痒。她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澄澈的眸子璀璨如晶莹剔透的水晶,在阳光下绽放出夺目的光华。

端着茶杯的手不由轻轻一抖,倾洒的茶水热热的掠过他的手背,逐渐向下蔓延。岳凌霄的心底也随之一热。但是他知道,这心底的热度却是源自于那个叫郑阳的女子暖暖的微笑。

从屋里乍然走到阳光下,炙烈的阳光让郑阳有片刻的晕眩。她定了定神四下张望着,回眸间不经意的对上一束同样炙烈的眼神。

岳凌霄?

郑阳突然有些心慌,急忙侧转头装着继续欣赏路旁的风景避了过去。

眸子流转间,街角一道蓝色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当下再也顾不得说话,拨开众人就欲追上前。

但是忽然出现的几个行人阻住了她的去路,在推搡中她的束带卡在了一旁推车摊贩的手柄缝隙里。向前疾走之下,一阵拉扯力量相较登时车翻人倒。所幸只是个卖糖人的,车上并没有能伤人的重物。

茶肆中的岳凌霄见这突然变故,立刻赶来,伸手正要将她拉起,却没想到郑阳挣扎着一把将他推开迅速起身继续向前跑去。

岳凌霄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掌,再次举目追逐着那道青色身影,将手慢慢收拢至于身后。

是啊,她是有点武功<img src="" />基的,但为何刚才明明可以避开却弄得如此狼狈?如此焦急的向前跑去又是为了什么?

岳凌霄深邃的眸子注视着跌跌撞撞跑远的人儿,身形一晃跟了上去。

奔跑中,郑阳觉得膝盖火辣辣的疼,但是她却顾不得这些,此刻只恨自己腿短无法立刻追上前方的身影。当她一路疾奔不断拨开行人再次寻找时,那抹蓝色身影一闪之后却失去了踪影,郑阳不由得心急如焚。顾盼中追至一个岔路口,看着四下纵横的街道,顿时失去了方向。

郑阳不停的转着身子仓惶的查看着,四周除了猎猎招展的酒旗却哪里还有什么蓝衫男子的身影。

岳凌霄站在她的身后,默默的看着她失神的样子。

那一脸的汗水、急促的呼吸、凄楚的面容,还是让他失了从容,忍不住询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大概是我眼花了以为见到了熟人。”

郑阳的声音里有着歉意,但更多的却是难掩的失望。

岳凌霄不再多问,深邃悠远的目光掠过长长的街道,落在虚无的远方。

他的面容严肃而冷峻,手轻轻一抬,侍从便将马牵了过来。

骑在马上踽踽而行的两人各怀心事的沉默着。

郑阳低着头紧紧握着手中的缰绳整理着自己烦乱的心绪,而岳凌霄则不时侧目探寻着,她膝间的一点赤红让他梭视的目光一滞。微风拂来掀起了袍角,让他清楚地看到那一片被血染红的布料。

岳凌霄的目光在她的膝上盘桓良久,唇角动了动却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看了一眼心事重重的郑阳,将目光投向了路上的行人。

很快,郑阳便觉察道两人之间这沉闷压抑的气氛。她知道这是自己造成的。遂看了看岳凌霄漠然的面孔,琢磨着如何开口向他解释。却在此时蓦地见他身子猛然一倾,侧身一闪,与此同时,“嗖”的一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夹着一股劲风擦着他的耳际呼啸而过。

“锵——”随行侍卫们长剑出鞘,迅速护在两侧,全神戒备起来。

岳凌霄单手一撑马背,身子迅速纵起丈许,下落的瞬间长臂一伸,将郑阳拉离马背带着她落在路旁的树后。

而此刻,卫嘉已如一支离弦利剑奔向暗器飞来的方向。

郑阳只觉得一阵劲风过后眼前一花身子飞旋,再睁眼已经站在了地上。

她愕然睁大了眼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本想说话的嘴还在半张着,此番折腾扬起的尘土劈头盖脸的扑了过来,呛得她一阵轻咳。

听到急促的马蹄声渐行渐远,急忙抬头看去。只见那两匹似是受惊的马还在没命的向前狂奔着。待看清前方情势郑阳不由得又是浑身一震。

“闪开啊——马惊了——”

“快躲开——”

街上的人四散奔逃。

那两匹因为突然变故吃痛受惊的马,已然失去了控制,正扬起四蹄飞快的向前窜去。而对面相距不过几丈远的距离,一辆马车正匆匆奔来。眼看着马与车越行越近,即将撞上。

说时迟,那时快。岳凌霄脚下一点再次凌空掠向斜前方的马车,同时抽出腰间佩剑奋力一劈,那架马车车辕连同缰绳被齐齐斩断,驾车的马儿身子一轻向前跑去。

惊出一身冷汗的郑阳只见一身月白锦袍的岳凌霄,矫健的身形宛如一道白练,迅捷无比的<img src="" />向马车,再眨眼,车辕已被斩断。见他一招得手,一声叫好脱口而出。

然而未等这脱口而出的叫好喊得圆满,便看到岳凌霄的身子不断下坠,眼看就要被还在向前行驶的马车碾中,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岳凌霄不慌不忙长剑向下,在地上一点,借着这一弯的弹力,双腿上翘,倾倒的身体顿时变成一字型,两只脚蹬向迎面而来的车身,马车 “吱噶”一顿之后变前进为后退,平稳而又快速的向后滑去。

岳凌霄借机身子一旋双脚落地,飞快的扫了一眼退到安全地带的马车,又听到已经近在咫尺的马蹄声,身形微拧跳上之前所骑的马背之上,手臂一晃挽起缰绳狠狠勒住。

马儿高高扬起前蹄长嘶一声总算止住了脚步。那跟在身后的另一匹马脚步也随之慢了下来,

还好,有惊无险!

郑阳呼出一口气,这才发觉交叠的手上已经满是汗水。

紧张了吗?是为着眼前之人而紧张吗?其实,不是笃定他会处理好这一切的吗,那么又为何会不由自主的担心?

郑阳看向街中那个挺拔的身形,思绪纷杂,目光迷离。

此时,路两旁的行人也从惊骇中回过神来。

“是王爷!”

“铁血王爷大展神威喽!”

“实在是好身手!”

……

与此处的惊心动魄不同,追踪偷袭者的卫嘉正站在另一端寂静的街头对着一棵古树出神。

毫无疑问,刚才的暗器就是从面前这棵大树上<img src="" />出的。

然而此时只有树影婆娑,附近已是空无一人。

他的目光从树身移到树下,俯身捡起一片破损的树叶,那崭新的断面还在渗着粘稠的汁<img src="" />。卫嘉将树叶收入怀中,四下查看一番之后,飞身离去。

受惊的马被制住之后,众人渐渐散了。

好在两匹马并没有乱跑乱窜,因此并未给两旁的商贩造成什么损失。

“王爷,抓到了一个有嫌疑的男子。”

一个侍卫躬身上前向岳凌霄禀报。

而后,在众人推搡间押来一个中年男子。

那人扭着身子挣扎着,“你们这是干吗?青天白日的你们不能冤枉好人啊!我带着弹丸怎么了?难道还触犯了王法不成?”

侍卫见他嘴硬,强行将其按倒在地。

“松手,让他说完。”岳凌霄手一扬侍卫们便退后了半步。

那个原本竭力者挣扎的男子,突然重获自由,反倒有些局促不安。

“请王爷明察,小民没做什么坏事。”

就在这时卫嘉赶了回来,将一颗黑色的弹丸放到岳凌霄的手中。

岳凌霄将偷袭自己的暗器跟男子的比对了一下,道,“是我的侍卫鲁莽了,这事的确跟你无关。”

说着躬身一送,“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王爷英明,小人谢过王爷!”

男子揉着被按疼的手臂行了礼慢慢走远。

以后出门得先看看黄历。郑阳这样想着默默叹口气抚了抚额前的发,已经彻底失了闲逛的心情。走上前正想征求王爷的意见,却再次被一个满含怒意的声音打断。

“你们如此无礼的冲撞了使者的车撵,还想就此溜走?!”

打赌•身悬一线

“你们如此无礼的冲撞了使者的车撵,还想就此溜走?!”

使者的车撵?郑阳循声看向那辆毫不起眼的马车。

天子脚下,使臣自降身份乘以墨车以显谦恭,如今被惊马冲撞一口道出身份……又如此盛气凌人,她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

还是惹上麻烦了吗?

说话间,那被损毁的车撵上帷子一掀走下一个虬髯男子。

“不得无礼!”

一开口他先是厉声喝住刚刚说话的侍从,而后转身对岳凌霄施礼道,“没想到竟在此处遇到王爷。”

“原来是祈国使者的车撵,请恕凌霄眼拙。”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岳凌霄不动声色的扫过去一眼,缓步上前从容开口,“因为事发突然不得不采取非常手段,冒犯之处还请利大人海涵。”

“哪里哪里,还得多谢王爷您,幸而有您及时援手这才救了小臣一命。这下人不懂礼数还请王爷大人大量宽恕与他。”

岳凌霄走到使臣身旁,见他面色红润、袍冠熨帖,整齐的发丝未见一点凌乱,眸光一闪说道,“虽然有惊无险但还是冲撞了大人,相请不如偶遇,本王就请利大人去京城最好的酒楼一坐,压压惊如何?”

“王爷客气了,小臣不胜惶恐。”使臣躬身说道,“只是利晔听闻京城里最有趣的却是‘长乐’,一直心痒难耐,今日偶遇王爷,见王爷难得清闲,不如就由小臣做东,一起去消遣一回可好?”

“没想到利大人有此兴致,既如此岂能拂了大人美意?”

岳凌霄依旧淡淡的,只是眉头一动,目光似是无意的在郑阳身上一转,“不过本王还有朋友在侧……”

“既然没有公务缠身,那就一道前去乐和一下吧,人多也更热闹。”

郑阳见这使臣利晔口口声声称自己惶恐,而面上却是不卑不亢,且以退为进邀大家一起去什么“长乐”。对于这个“长乐”她还是略有耳闻的,那是京城最大的赌坊。这使者不想喝酒却要去赌坊,就只是单纯的想乐和一下了事?

郑阳心中有些不安,不自觉的抬头看向岳凌霄,而此时岳凌霄也恰好看了过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一触即分。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但郑阳还是察觉到那双敛去了平常凌厉寒意的冷眸中,隐隐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暖意浅浅涌动。郑阳面上一热垂下眸子。

“既如此,却之不恭,那大家就一道吧。”

岳凌霄冷清的眸子更加幽深了几分,长袖一甩,向卫嘉使了个眼色率先向前走去。

卫嘉看着使臣的背影,目光又转向那个轻狂少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一挥手带着众侍卫着手收拾残局。

“长乐”——京城最豪华的赌坊。

郑阳只闻其名,却从未来过这种地方。今日一见真是大开了眼界。与想象中的不同,此处并无贩夫走卒吆三喝四的吵吵闹闹高声喧哗,而是意外的优雅安静。

郑阳一边走一边奇怪的看着一间间相似的雅房,正疑惑间,瞥见岳凌霄递过来的眼神,顺着他的示意看去,见每一间的门旁都雕刻有不同的小小图案。一一看去终于明白过来。原来那是一种标注,斗**、斗鹌鹑、斗鸟、斗蛐蛐、花会、字宝、塞戏、弹棋、六博等等各自分门别类。来者自选赌室,进去之后大概又再做细分,各自按自己的喜好赌个痛快。

却不知这利晔会选哪一种。

郑阳想到此心念一动,目光转向岳凌霄。

只见他的步伐从容沉稳,俊美的侧脸依旧冷凝,看向前方的幽深目光透着毋庸置疑的坚定。

正在前行的岳凌霄似是感受到郑阳的探寻,稍稍转过头来。见她眸子含忧,对她微微摇头,送来一个安慰的眼神,让她放宽心。

郑阳见状心下稍松,暗想岳凌霄浸<img src="" />官场这些年,这种地方来的应该不会少,即便来的不多,但想必看的听的也不少,或许不至于就输给这祈国的利晔,于是稳下了心神。

前方引路的侍从低低询问了利晔几句,他转头问向岳凌霄,“王爷,咱们选最简单的一种方式怎样?”

“随大人喜欢。”

岳凌霄身形未动气度翩然,目光专注于悬挂在墙壁上的字画优雅的吐出这几个字。

几人进了其中一间雅房,不大的屋子里中间摆着一张宽大的桌子,桌子上有几颗温润的玉质骰子。盈白、墨黑与赤红交相辉映,分外夺目。

郑阳瞧那骰子玉质青白隐有清光流泻,显然是上等美玉。又扫视了屋中的桌椅摆设,竟是无一不<img src="" />致,心下虽惊却并未显现出来。转头看了看岳凌霄与那利晔,见二人均神态自若,便也将心思放在了接下来的博弈之上。

待大家坐定之后,利晔的目光略过岳凌霄定在郑阳的身上,说道,“这种最简单的玩法,相信这位公子也应该会的。”

郑阳淡淡扫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心道,人都被你逼来了,会不会的现在再问不是太晚了吗?恐怕巴不得我不会吧。

利晔见他沉默不语,洒然一笑道,“既是王爷的朋友,那你们便视作盟友与我一睹吧。”

岳凌霄与郑阳对视一眼,微微颌首。

“只是不知这赌资由谁出?”利晔又问。

“本王。”

“好。我们便是来赌大小,大着胜出。敢问王爷以何作注?”

他的话音一落,郑阳飞快的抬起眼看了过去,难道这利晔竟不想用银子下注?

刚才压下的隐隐不安再次袭上心头。

“利大人想如何本王跟着便是。”

岳凌霄修长的手指一探,端过身旁的茶水,吹了吹,低头轻嗅,“这茶倒是上等,清香扑鼻。”

“是啊,此处极为雅致,以钱下注这种俗事实在是有失文雅,不如我们就赌——人。”

陶醉在茶香中的岳凌霄听到此话缓缓睁开眼,目光灼灼的看向利晔,而后淡淡一笑,“这倒是极为有趣。”

利晔呵呵笑着,向身侧扫了一眼。那初时呵斥两人的侍从自利晔身后斜斜跨出几步,抬手轻轻一捋发丝,然后又无声无息的站回利晔的身后。

岳凌霄依旧从容的喝着茶。

郑阳则颌首注视着桌上莹白的骰子仔细研究着,似乎多看几眼就能熟识它的脾<img src="" /><img src="" />透它的规律迅速提高赌技一样,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其实,她只是有些底气不足罢了。她不明白这侍从此举的意思,搞不懂那么不经意的动作究竟隐藏着什么含义。在这些老奸巨猾<img src="" />于吏道的人面前她只有沉默,如此才不至于出丑丢人。反正与岳凌霄已经成为同盟,天塌了有他顶着,轮不到自己出头。还是静观其变吧。

“两位看此人如何?”利晔满含笑意询问道。

随着他闲闲的语调,一旁闲置的茶杯突然“啪”的一声轻响,只见茶杯的盖子和茶托瞬间裂为两片,而茶杯却完好无损的落在桌上,依旧升腾着热气,而不疾不徐慢慢向上的袅袅烟气,在此巨变中却不见有丝毫波动。

岳凌霄见状眸中掠过一丝<img src="" />光,扬声赞道,“好功夫!”

“呵呵,”李晔笑道,“那王爷可觉得此人值得一赌?”

“名动江湖的第一剑客——离魂,自然是值得。”

“那就好。”利晔点头,“不知王爷和这位公子”

“我。”郑阳不慌不忙的开口,语声沙哑。

其实,她真的不想答应的,可是现在的局面难道她还真的让堂堂一国王爷成为赌注?那岂不是贻笑大方。更何况若是将王爷输了给祈国人,颂国的颜面何存?而自己顶多是个商人,与国没有什么损失,对祈国也没太多益处;不过,自己却身为女人,于己这却不得不考虑。既然已经坐在这里,这赌是一定要继续下去的,自己与王爷必须要出一人,那思前想后权衡利弊之下,郑阳无奈中只得咬牙挺身而出。今日迫不得已也只能豪赌一把,赌岳凌霄会赢!

郑阳心中暗暗苦笑,岳凌霄带兵打仗那是战无不胜无往不利的,但赌技,只怕就难说了。

而且看这利晔的样子似是有万分把握。

想到此郑阳心中猛然一惊,莫不是利晔早设好了这圈套,等着王爷来钻?她的身上顿时冷汗涔涔,默默看向岳凌霄,只希望他这沙场的常胜将军今日不至于运气太差。

岳凌霄眼睑半垂,低头不语,但是那握着茶杯的手在郑阳开口的刹那却是微微一滞。

利晔的眸中闪过一丝失望,不过却在转瞬间恢复如常,“好,那就立据为证。”

笔墨纸砚一侧早有准备,写好字据四人按了手印再次落座。

“按规矩三局两胜,王爷与公子谁先来?”

郑阳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转向岳凌霄。

岳凌霄放下茶杯,伸手拿起骰子,修长的手指轻轻扣住,松手一扬,三颗骰子在桌上滴溜溜转动。郑阳的心便随之揪了起来,屏息凝气目光紧紧盯着那不断变化的黑红,等骰子停下,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三个六点!

利晔拿过骰子赞道,“王爷好手气。”

随后一洒,居然也是三个六点。

郑阳看着那黑黑白白的小方块有些气短起来。

“公子,到你了。”利晔伸手作了个请的姿势。

郑阳不由瞪大了眼,岳凌霄掷了三个六点,那利晔随手一扔也是一样,自己这从没<img src="" />过骰子的人不是明摆着是孔夫子搬家——尽是(书)输嘛!

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郑阳拿起骰子晃了晃,离手之后,果然黑红驳杂,其中还有一个是一点。

惨不忍睹!郑阳不由闭上了眼。

不用看,那利晔肯定是三个六。

骰子又到了岳凌霄的手中,觉察到郑阳的紧张,岳凌霄侧头看了过去,冲她淡淡一笑,而后对利晔说道,“这次利大人先来。”

利晔也未推拒,一抛之下刚才的情形再次重复。

那么漫不经心的一扔便出来个最大,郑阳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将所有的点数都换成了六。

岳凌霄注意到郑阳鼻尖的薄汗,握着骰子的手指一紧,再次松开时桌上呈现的是

心神乱•旧疾发作

岳凌霄注意到郑阳鼻尖的薄汗,握着骰子的手指一紧,再次松开时桌上呈现的是

郑阳瞪大了眼,呆呆的看着桌上的骰子,先是一片迷茫,而后笑意便象水底泉眼涌出的气泡摇摆着慢慢慢慢溢了上来。

利晔也在低头看着桌上的点数,搭在膝上的手逐渐弯曲握成了拳。

面色未变的是依旧淡定自若的岳凌霄和一直垂首而立的少年离魂。

岳凌霄不慌不忙的吹着手中的茶水,抬眼看向利晔,“利大人,是否胜负已分定?”

利晔长笑一声,“小臣佩服,是王爷赢了!”

的确是岳凌霄赢了,因为桌上一共是二十一点。

三个骰子每个都被整齐的一分为二,三个六点依旧在,只是多了三个赤红的一点。

原本站在利晔身后的离魂平静的抬脚移至岳凌霄的身侧。

岳凌霄缓缓扣上茶杯放到桌上,将抽回的手拢进宽袖之中。嘴角一牵,笑的云淡风轻。

“利大人,本王虽然点数胜出,但毕竟损了骰子胜之不武,这赌局就此作罢。”

“王爷,我们祈国人可不是言而无信之辈,王爷赢便是赢了,虽然我不懂武艺但只这份指力小臣便佩服的五体投地,离魂是其中的佼佼者,他应该很明白。”

离魂弯腰拱手说道,“王爷一握之下,瞬息之间便以内力将六点骰子拦腰分为两段,这一点离魂也能做到,但是要让这三枚骰子同时断的如此均匀齐整,离魂也不能说一次便成。刚才是离魂班门弄斧了,离魂佩服王爷,此刻起心甘情愿追随王爷!”

他的声音尖而细并不动听,但其中的真诚却是十分明显。

而利晔听到他的话,依旧笑容未改。

就在几人将目光投向岳凌霄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却原来是卫嘉赶来了。

岳凌霄的脸色有些苍白,看了卫嘉一眼,沉吟片刻,道,“既然大家都是爽快人,那本王就只有感谢了。今日未能请利大人小酌几杯,那改日还望利大人赏光到王府畅饮一番。”

利晔见岳凌霄如此客气,起身施礼道,“那是小臣的荣幸。小臣今日也算得偿所愿,王爷既然有事,小臣也不叨扰了。”说着,目光向离魂扫去。

岳凌霄清冷的目光也同时看向离魂,对他说道,“你将自己的事情处理妥当,明日来王府吧。”

“谢王爷。”离魂的回答简短干脆。

一场暗斗随着赌博的结束而暂时告一段落。

郑阳出门之际发觉卫嘉不知何时已经离开。随着岳凌霄慢慢走出赌坊惊觉已是暮色沉沉。刚才在赌场中一心盼望时间早点过去,这场赌局早点结束,没想到竟真的眨眼间到了黄昏。

夕阳将最后一抹残红恋恋不舍的挂在天边,虽然瑰丽无比,但毕竟被蔼蔼暮色镶上了一层黑边,那美丽也随之沾染上了凄婉与忧伤。看上去只觉得心痛。

刚出了赌坊,一辆马车飞快停在两人身旁。岳凌霄对飞身跃下的卫嘉沉声说道,“即刻查明离魂与这利大人之间的关系。”说完弯腰上了马车。

卫嘉等郑阳进去,站在车旁犹豫了一会儿,眼神中有些挣扎,“这左右属下都已经安排好了王爷就拜托给郑当家的了!”

卫嘉拱手说完,对赶车的侍卫一扬手,与马车一南一北同时动身。

郑阳吐出心中的一口浊气,将疲惫的身体靠在车壁上放松下来。

想到刚才利晔与离魂走前递过来的那若有所思的一眼,她仍然感到有些心悸。这使者今日落败,不仅没有达到目的还赔上了一个高手,应该是很不甘心的吧。幸亏今日输的人是他,若是当真输的是……

她的后背顿时起了一层冷汗。

抬眼看向一旁端坐的岳凌霄,还是没能忍住,终是将心底的疑问说了出来。

“王爷刚才笃定会赢么?”

夕阳透过晃动的车帷投<img src="" />在岳凌霄身上,给他的面容镀上一层暗金色。他的目光盯着马车的一角,轻轻摇了摇头。

虽然郑阳也知道赌博的事本来就是靠运气的居多,但现在见他毫不避讳的承认,心中还是腾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自己为了他挺身而出承担下此事,而他却并没有把握挽救自己!好在今天这是赢了,如果输了呢?他是不是就真的将自己拱手让人?

“若是输了,你是不是也会让我去利大人跟前伺候?”想到这个后果,郑阳的声音有着控制不住的颤抖。

岳凌霄的一只手搭在身前矮桌的一角,目光迷离,对她的质问充耳不闻,甚至慢慢阖上双目。

郑阳见他冷着一张脸,甚至不愿再看自己一眼。不知为何眼角竟有些湿润,<img src="" />中被胀胀的闷痛塞满,莫名的失望弥漫心中。

果然是这样!

郑阳侧头看着他刀刻般俊美的五官,看着他抿紧的唇角,甚至看着他肩头的微微颤抖。

被自己的话惹恼了?生气了?在克制自己不发火是吗?

此刻,她真想知道面前这人究竟有多冷酷,他的心究竟是一块顽石还是一座冰山制成!

只是,即便是顽石也有捂热的一天吧?即便是冰山也有融化的一刻吧?可为什么,这一切对他都象泥牛入海激不起半点涟漪?

郑阳注视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她终于明白了一件事:这个人,他<img src="" />本没有心!

心中,难以抑制的怒意直冲头顶,郑阳忘了她此行的目的,忘记了她来王府的原因,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无心之人,越远越好!

“停下!停车!”她拍着车壁大声喊了起来。

岳凌霄依旧闭着眼沉默着,任她折腾。

马儿长嘶一声,车子剧烈的颠簸了一下慢慢停了下来。

赶车的侍卫着急的下来询问,“出了什么事?”

“停下,我要下去。”

“马上就到王府了,您……”

郑阳不等他说完,自己一把掀开帏帘跳了下去径自朝前走去。

侍卫不安的看了王爷一眼,见他没有说话,便当做默许,上车继续前行。

郑阳在夜色中走了一会儿,风有些凉,她紧了紧衣衫,加快了脚步。

忽然,她觉得<img src="" />前似是少了点什么,伸手一<img src="" />发现一直戴在颈间的药囊不见了。

她的心中一阵慌乱,立刻转身循着刚才的方向返回。天色已经黑了,她凭着药囊的气味艰难的找着,一直找到下车的地方却一无所获。

只是片刻的功夫,那药囊即使掉到地上也不会这么快被人拾走,更何况这前后并没有几个行人。郑阳想到这里撩起袍角撒腿朝王府跑去。

当她发丝凌乱上气不接下气的找到刚才乘坐的马车,里里外外检查了几遍之后,却再次失望了。

那会掉到哪里?难道被岳凌霄捡了去?

郑阳抱着最后的希望转身又跑去菡萏园,到了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去敲了敲门。

这个药囊对她来说非常重要,她一定得找到。

屋子里黑乎乎的,也听不到动静。

就在郑阳犹疑不定,准备去王妃那里寻找岳凌霄的时候,门缓缓打开。

“王爷……可否见到过我的药囊?是绣着一棵……树……”

还没等她说完,岳凌霄便迅速塞给她一件东西。

郑阳接过一看,正是她要找的药囊。

她很是欣喜,正想道谢,却听得“砰”的一声,门重重关上。

郑阳有点尴尬的捏着药囊,转身向隔壁走去。可是没走几步她却莫名觉得刚才的情形有些诡异,似乎有哪里很不对劲。

当她将药囊重新系好戴上,思索着低下头闻到浓郁的药香气味时猛然醒悟过来。

就在刚才,她竟一点也没闻到药味,反而满是刺鼻的血腥味道。

郑阳蓦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去,那漆黑的屋子让她不由心头一沉。想起刚才在马车上翻找时见到的那张散了架的矮桌……

难道……是利大人报复来了?

想到这里她立刻抬腿冲进屋中。

一开门郑阳便被浓重的血腥味冲的一个踉跄。

屋子里漆黑一片,脚下不知道被什么拌了一跤,当她跌跌撞撞好容易<img src="" />到桌旁点燃蜡烛之后,屋里的景象让她顿时呆住。

只见岳凌霄双眼紧闭趴在地上,嘴边全是鲜血。

他的呼吸急促而混乱,似是隐忍着极大的痛楚。

看到面如金纸的他,郑阳这才明白,原来车上所见便是他真正的脸色,而并不是因为夕照。

血顺着他的嘴角不断的涌出来。

“岳凌霄这是怎么回事”

郑阳惊愕之后立刻扑上前,正在这时,岳凌霄涌到嘴边的一口鲜血尽数喷在了她的身上。刺目的颜色,浓重的气味让郑阳手脚发软,她咬着牙艰难的将岳凌霄拖到床上。

“岳凌霄你伤到了哪里--”她听着自己嘶哑的声音焦急慌乱的低喊着。

“王爷——王爷——岳凌霄——”

然而此刻岳凌霄什么也听不到了,他的双眼紧闭,下唇已经咬出了血,对郑阳的呼喊没有丝毫的回应。

郑阳看着整齐的屋子,似是不像遭遇此刻袭击。

她急忙检查着岳凌霄的身上,也没有找到伤口。可是他还在不断吐血的岳凌霄,手中全是的木刺

这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郑阳突然想起卫嘉临走时的托付,这么说他刚才便已发觉了王爷的异样?难道……这是因为赌场中的较量?还是听说他一直有头痛的毛病……

那几枚碎裂的骰子在郑阳脑中乱晃,那连第一剑客都佩服的内力

肯定是这样的,刚才的比试让岳凌霄耗尽心力受了内伤!

那么,刚才他便是在苦苦支撑?

那么,刚才自己竟是错怪了他?

看着躺在床上的岳凌霄身子紧紧蜷曲着,握着一段碎木的手鲜血淋漓把在床边苦苦挣扎着,郑阳突然想狠狠扇自己一巴掌。

上前按住他的胳膊,奋力的将他铁钳一般的手指一跟跟掰开,原本想将掌中的碎木清除,然而此时宿疾发作的岳凌霄却只想用身体上的刺痛换来大脑的片刻安宁。当他的手心一空便立刻又不顾一切的四下抓着。

郑阳未及提防,握着他的手便被死死钳入掌中。十指连心,当碎木屑入<img src="" />的一刻,郑阳疼的浑身一阵颤栗。

她看着浑身是血的岳凌霄,看着那抓着床边指甲已然断裂的手指,看着他血淋淋的手掌,眼中是无尽的哀痛。究竟是怎样的痛楚将岩石一般的人折磨如斯?

她再一次使劲掰开他的手指,将被褥塞到他的手中,然后忍着眼中打转的泪水转身去找药箱。

此刻,她的脑中有些混乱,只是在下意识的做着这一切。“别慌,会好的。”她一边劝慰着自己,一边颤抖着手寻找着药箱。“啪—”又听到了可怕的断裂声,也在这时她看到了那个救命的药箱,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般郑阳微微松了一口气。但是一转身惊见岳凌霄正将自己的头撞向那檀木雕花的床头,立刻扑上去拼命揽住,然后将方枕挡上。

郑阳晃着他的肩膀,急声道“岳凌霄,那里难受?那里?告诉我!”

此刻的岳凌霄已经被头痛深深攫住,仿佛正置身于水底,被草蔓层层缠绕无法动弹,又仿佛全身被巨石死死压住无法呼吸。痛从四肢蔓延至全身,又从发梢传到脚趾,象汹涌的巨浪一波高过一波。<img src="" />口憋闷的几乎让他窒息过去。而那巨大的石头在他的挣扎之下不断的压上来,不仅压在他的身上还填塞到他的脑中,直到填满每一个细小缝隙仍然不断的塞进来,塞进来生不如死!

他感到身体的力量在逐渐流失,这是要死了吗?也好,他正思念母后,他有许多事情想要问她,他还想告诉她,他的头好疼……

岳凌霄——

这遥远的焦急的呼喊,是在为自己吗?

只是这呼喊是那么的微弱飘渺,听不真切。

是谁在喊?母后吗?是她在惦记自己?

想到这里他欣喜万分,就知道母后还是疼爱自己的。

小时候,她会拉着他的小手温柔低语,偶尔也会对他柔柔的一笑。

母后是美丽的,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

可是忽然之间,父皇哀切而又狠戾的目光出现在眼前

误会•意外之吻

郑阳听到他微弱的呻吟,又见他痛苦不堪的将头乱撞,当下不敢再耽搁下去,急忙取出药箱中的银针在火上烤过当头痛病医治。先缓解他的痛楚再说。

于是一手压住岳凌霄的身子,一手将他的手臂掰过来。但是被头痛折磨的死去活来的岳凌霄哪里能配合?更何况他还武艺高强,抗拒之下胳膊只是轻轻一摆,郑阳便被他拍到了床脚。腰重重的磕在床棱上,换来郑阳一阵痛呼。

无奈之下她只得用剪子剪了半条床单,将他的手脚捆在床头,又坐上去压住他不断翻腾的身体。

岳凌霄被堵住的口中发出低低的嘶吼,挣扎着,似是痛苦的喊叫,又似是呜咽的低泣。

不过,郑阳总算可以施针了。松开他的一只手臂,找好小拇指掌横纹头赤白<img src="" />际处的后溪<img src="" />,准备扎下去。

她的手因为受伤有些颤抖,而岳凌霄的手臂虽然被她禁锢在<img src="" />前,却依旧不断的想要挣脱,郑阳手中的银针对了几对始终不敢落下。她已经有两年多没动过这银针了,<img src="" />道已经有些拿捏不准。

岳凌霄觉察到身体被缚,出于本能,他的挣扎愈来愈甚。

郑阳额上的汗珠不断滚落下来,没时间犹豫了,万一被他挣脱了束缚将前功尽弃,那些痛也白受了。于是一咬牙,扎下——偏了!

岳凌霄口中又是一声含混不清的低吼。郑阳知道扎错<img src="" />位是很痛的,她很清楚这滋味。跪骑在岳凌霄腹部的身体在他的扭动中颠簸晃动着,脸上的汗流进了眼角,刺痛她的眼睛,半眯着眼手起针下——再次偏了。

到了第五针,终于找对了<img src="" />道。郑阳将岳凌霄的手臂抬高,轻轻捻转针。

岳凌霄终于慢慢安静了下来。

郑阳看着他扎的刺猬一样的手掌,长长吐出一口气,身子一软趴在了床侧。

昏迷中的岳凌霄迷朦中看到父皇凌厉的眼神心中蓦然一惊,同时手上传来的一阵阵刺痛将他的神智拉了回来。

而此刻,门声轻响,一条人影飞快飘了进来。

“王爷”

心急如焚的卫嘉一路之上都忍受着内心巨大的煎熬,总算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之后便匆匆往回赶。

当他一进赌坊,便发现了王爷的不妥。看到那碎裂的骰子心中更是一惊。荷塘遇刺王爷本就旧伤未愈,刚才驭马之际他又损耗了太多内力,而此时居然使出了“随心所欲”!想要随心自然就需要强大的内息做后盾!若是耗尽内息那么他的头痛便将无法压制,那压制已久的旧疾便会如燎原之火迅猛的反扑,这种反扑之势不是普通人所能承受的。

而失去内息的王爷会比普通人更为虚弱。

卫嘉并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让王爷不顾自己的<img src="" />命如此拼命相搏,他只是在看到王爷那暗淡无光的眸子之后,便一瞬不瞬的盯着他。此刻的他已经是强弩之末,正在苦苦支撑。

待上了车,虽然万分担心他的身体却不得不听从命令,他只得暂时拜托眼前的女子,她一直深深恋着王爷,应该会将他照顾好的。

但是他失望了,眼前的情形让他震惊。她不但没好好照顾王爷居然还将人紧紧缚在床头!

他的<img src="" />口剧烈起伏着,怒火逐渐在体内汇聚,即将喷涌而出。

总算找对<img src="" />位看到岳凌霄逐渐安静下来的郑阳悬着的一刻心终于落下,心神一松身体便如软泥般倒了下来。

听到门响,她迷迷糊糊的抬起头,回身一看这才发现自己与岳凌霄的姿势有多么暧昧,自己的半边罗裙正缠在他的腰间。

郑阳顿时清醒过来,迅速扯过裙摆慌忙跳下床,不成想另一半裙边在刚才的混乱中却被岳凌霄压在了身下。此刻起身一跑,随着“嗤喇”一声布帛的撕裂声,亵裤外露,场面更加令她难堪也更加暧昧起来。

慌乱中的郑阳奋力一扯,一下子收不住脚,整个人踉跄着向卫嘉扑去。

而此刻,卫嘉已然看清王爷满身是血,又见她惊慌失措以为自己所料不错,这女人竟欲对王爷图谋不轨!顿时怒不可遏。

“找死,竟敢害王爷!”

随即向她猛击一掌,同时一掌割断了岳凌霄手脚上的布条。

郑阳的身子顷刻间便飞了出去,重重的撞到墙上。

刚刚恢复意识的岳凌霄,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正在慢慢调息着。此刻只觉得身上掠过一阵疾风,随着“砰”的一声一人掉在他的身侧。

“别……她是在救我……”

岳凌霄见卫嘉对郑阳贸然出手,挣扎着开口。

卫嘉顿时愣住。

而被一股大力甩到墙上的郑阳,这一撞只觉得五脏六腑全都移了位,肺里的空气突然被全部挤压了出去,连呼吸都停滞了。

过了好半天她才缓上气来,挣扎着抬起头,嘴一张,“哇”的一声将一口鲜血尽数喷在岳凌霄的身上。

卫嘉见她吐血,没想到自己气急之下冲动出手,竟将她伤成这样,有些不安的向前走上几步却又犹豫着停下。

“你这个混蛋,我跟你拼了!”

郑阳又气又恨,火冒三丈,自己辛辛苦苦救人没想到却无端换来一顿暴打,这让她如何能忍下?

此刻的她早已忘了什么力量悬殊,也忘了身份形象,身体的剧痛,心中的怒火,让她如一只狂怒的猛兽,一边嘶吼着一边将手边的枕头、被子砸过去,而后又向卫嘉扑去。

“你这个不分好歹的混蛋,要不是我,你家王爷早就一命呜呼了也不一定,你却在这儿恩将仇报!”

郑阳散着一头乱发踩着岳凌霄的身体爬下床,与陷在呆傻中的卫嘉扭到了一起。

岳凌霄喘息了片刻已经逐渐恢复了一点力气,眼见两人真的打了起来,心中十分着急。

“停下,停——”

他大声喊着,可是发出的声音却极微弱,卫嘉是听到了,可惜现在主动权已不在他的手中。盛怒中的郑阳压<img src="" />就没听到岳凌霄那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的喊声,继续毫无形象的撕打着。卫嘉略略躲闪着只是尽力护住自己的脑袋。

岳凌霄看到卫嘉英俊的脸上已然添了几道血痕,而郑阳也是满身鲜血,他担心卫嘉不知轻重着恼之下再次误伤郑阳,当下顾不得身上的痛楚,挣扎着起身凑上前。

郑阳不断地挥起拳头对着卫嘉拳打脚踢,但她的每一拳每一脚却仿佛打在石头上,不但出不了气反而震的自己的手脚疼痛发麻更加气恼起来。于是变打为撕,揪住他的衣服,拼命地撕扯着,“你故意的是吧,知道我也伤不了你!你故意气人的是吧?”

岳凌霄来到两人中间,伸手欲阻住她,却不成想郑阳用力之下,脚下被散乱的被褥一绊,身子一倾撞向岳凌霄。而岳凌霄的力气也就刚刚能稳住身形站住,<img src="" />本禁不得这股力道,一起跟着倒了下去。卫嘉一看王爷摔倒立刻伸手去扶,无奈衣领还在郑阳手中,拉扯中被脚畔的杂物所阻,深一脚浅一脚的身体站立不稳也歪了下去。

三人就这样一个压一个的摔在了一起。

卫嘉被压在最低下,上面是侧躺着的王爷岳凌霄,而郑阳则趴在岳凌霄的身上。

几人摔在一起倒也罢了,更巧的是,郑阳的唇就那么毫无防备的贴上了岳凌霄的脸……

刚才还乱作一团的房间里,随着这“噗通”一声,登时安静了下来。

静的甚至能听到各自的心跳。

桌上的烛火无声的燃着,忽的一亮,“噼剥”一声将呆愣中的几人惊醒。

郑阳慌乱的目光不知道要看向哪里,躲闪着迅速爬起,而岳凌霄也急忙挣扎着想要起身,他的手向下一撑正要爬起,却突然觉察到手下触到的柔软的一团似是有些怪异,扭头一看却正是按在了卫嘉的某处重要部位上,慌忙撤离。

而此时的卫嘉脸上瞬间赤红一片,一颗心似是要跳了出来,那被按过的某处,衣衫上那个血红手印下,他的身体正在悄悄发生某种变化。

屋里的气氛顿时诡异起来。

卫嘉慌乱的立刻抽身而起,顾不得去扶两人,飞身出门。

“喂,你回来!逃了和尚逃不了庙!你以为躲出去就行了?”

郑阳见他逃走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冲着门外大声喊着。

好好地被这个莽撞的家伙弄成现在这种状况,要多丢人有多丢人竟认为他细心稳重!真是看走眼!郑阳注视着门外恨得咬牙切齿。

“你……有没有伤到哪里?”

满腹恨意的郑阳突然听到岳凌霄关切的声音,有些讪讪的打住,“好在卫嘉还算没良心泯灭给我留了一口气,暂时死不了。”她的语气中还有些愤愤的,目光一转看到他身上的斑斑血迹,猛然想到他的手,“对了,你的手心扎了不少木刺,需要赶紧挑出。”说着便去药箱里翻找一通。

岳凌霄清楚卫嘉虽是恼怒之下也不过用了两分力道。

知道她没事,便不再说话,安静的躺在床上,将手放置在身侧闭上了眼。

表面平静如水的他,心中实则正翻涌着狂澜。

一直以来他厌恶别人的碰触,尤其是厌恶女人的碰触。可是就在刚才,当那双温热柔软的双唇贴在自己的脸上的一刻,他的身体却突然划过一阵战栗,这战栗或许外人察觉不到,但他却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在莫名战栗之后心底居然随之升腾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似愉悦似痛苦似懊恼似无奈,同时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依恋和淡淡的甜蜜。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整个身心被这微妙的感觉左右着,苦苦思索着,竟连手中的痛楚都没有感觉到。

“难道将真相告诉我会有那么难?”

郑阳开始清算刚才的旧账。

岳凌霄淡淡开口,“不过是宿疾发作,没什么好说的。”

“没什么好说的你就眼睁睁的看着我成为一个蛮不讲理的恶人?”

“你并没有错,不必自责。”

“你——”郑阳为之气结,但又无可奈何,只能恨恨的瞪着他。

“若是我不回来,你便准备就这样吐一夜的血?”

“不会,”岳凌霄看了她一眼目光扫过她的<img src="" />前因为刚才的忙乱露在外面的药囊,很快转过头去,“最多半夜。”

“半夜?”郑阳皱眉看向他,“吐血半夜,你觉得你还能有命吗?”

“死不了。”岳凌霄淡淡的说道,慢慢闭上了眼。

郑阳见他脸色虽然比刚才好了一些,但依旧苍白如纸,说了这么久担心他累了,便也不在做声,只是专心给他挑着手心的刺。

探听•心伤难抑

卫嘉在黑夜的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

风卷起他的发丝,纠结着,不时拂过他紧抿的唇角。街两旁摇曳的树木在风过时偶尔发出断续的尖利啸叫,如同哀伤时的呜咽。

卫嘉默默地走着,他的心从没像今天这样乱过。

王爷旧疾发作苦不堪言时自己没能守在一旁,反而不分青红皂白失手打伤了施以援手的郑当家的想到那斑斑血迹,他的心头无比沉重。虽然当时已经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力道,但还是

内疚像一块巨石重重的压在他的<img src="" />口,让他感到憋闷不已。

在风中吹了大半天,他的脑子逐渐清醒过来。

自己刚才落荒而逃,虽然行为有些怪异,但鉴于身处那样的境地王爷应该不会觉察到什么异样吧

他的心中有些许不安。对自己来说,保护王爷、能看着他幸福就是自己生命的全部意义。但这份心思得小心的掩好才行。

只是这幸福什么时候才能降临到王爷头上呢?卫嘉仰起头,对着寂寥的夜空里几颗零落的星子幽幽叹了一口气。

那王妃苏婉是皇上所赐,并不是王爷的所爱,这郑当家的倒是十分不同,但她会带给王爷幸福吗?

偶尔,王爷在批阅奏章之际眼睛会盯着笔尖出神,而后嘴角挂上一抹若有所思的笑意,这笑容是因为她吗?

虽然自己曾经怀疑过郑当家的接近王爷的目的,但这些日子以来却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妥。更何况这郑当家的在七年前便喜欢上了王爷,且一往情深。王爷因为坠马丢失了这段记忆,可是自己却是清晰的记得。

卫嘉的目光凝视着那遥远而又闪亮的星子,他竟不自觉的想起郑阳那黑亮如星的眼睛。

刚才,她定是恨极了才那样疯狂的扑来吧。这样的她倒是跟七年前一模一样。

七年前的夜里,他也是护主心切一掌击伤了她。

幸而王爷听到动静及时赶来喝住自己,才没酿成大错。但是她却恼了,挥拳扑了上来。风扬起她的面纱,露出她姣好的容颜。

因为开始的挫败让她的一张脸在气愤之下泛上红晕,晶亮的眸子似燃烧的火苗灼灼而视。

王爷早已明了了她的身份,对她夜探王府并未着恼,却是有些无奈。只是控制着力道敷衍着,劝其离开。然而她见王爷身形未动,只是宽袖轻扬便使她连摔几个跟头狼狈不堪。咬牙迅速从地上爬起,虽然眸中夹着羞愤,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就此作罢,反而是越战越勇,越勇越败。直至最后趴在地上失去力气再也难以动弹。

这郑当家的当真是倔强又执着。还以为她经受了种种现在换了<img src="" />子,看来真是江山易改本<img src="" />难移。那些改变不过是表面文章。

卫嘉在黑夜中默默向前走着,苦笑着摇摇头。

此时的夜里已经生出些微冷意,街上比较冷清,少有人走动。

随风飘来的阵阵清香,让他空空的腹中发出一连串声响,忍不住抬头看过去。

荣胜斋!

这里的豆沙千层糕是王爷的最爱。卫嘉抿了抿唇径自走进去。

他脸上的血痕和身上的血污让店中的伙计吓了一跳。以至于连话都说的磕磕巴巴。

“客官……您……来点什么”

卫嘉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取出碎银抛过去,“给家里的妒妇买二斤豆沙千层糕!”

“好好,请客官稍等,马上就好。”伙计的舌头立马顺溜了,眼神转为同情。

当卫嘉在荣胜斋买糕点的时候,菡萏园里郑阳也帮岳凌霄处理好了伤口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在她走后不久,王爷的床前多了一道人影。

此人悄无声息的进来之后,便单膝跪在床前,恭敬地说道,“王爷,离魂已经收拾妥当特前来接受派遣。”

已经换了一身清爽洁净衣衫的岳凌霄坐起身静静地看着他,“天上的雄鹰岂会屈就与笼中?即便这笼子再大再华丽,也比不过广阔的天空,更无法诱惑那颗自由的心。你走吧。”

离魂闻言慢慢抬起头,眼神晶亮。

“王爷果然与众不同,离魂没有看错,”说着他掏出一枚手指<img src="" />细的白玉哨子递上前,“离魂的确有事在身不能久留,谢王爷成全。这枚勺子能发出特殊声响,是我门中互通消息的工具,外人无法听到。请王爷收下,日后若有事召唤,即便刀山火海离魂必尽快赶到相助。”

岳凌霄看了看手中的温润白玉,收入怀中。说道,“如此凌霄便多谢了。”

“王爷保重,在下告辞。”离魂说着转身向外走去。

待走到门口却突然发问,“敢问王爷,今日您身边的那位姑娘可是您的朋友?”

岳凌霄闻言眉头一锁,姑娘,这么说他已识破了郑阳的身份。但是却为何会关心两人间的关系?

他突然想到赌场中离魂悄悄打量郑阳的情景,虽然离魂只是趁人不备偶尔不经意的撇去一眼,但一直在暗中观察他的岳凌霄很快便察觉了此事。

难道……

想到某种可能,他的心顿时一沉。

离魂见岳凌霄沉吟良久没有回答,微微一笑道,“我明白了,离魂告辞!”说完一纵身消失在夜色里。

随着门的一开一合,桌上的烛光被这股疾风吹得不断晃动着,坐在床边沉思着的岳凌霄,一张苍白面孔也随之忽明忽暗。

当卫嘉拎着糕点进来的时候,怔忪出神的岳凌霄这才恢复如常。

卫嘉将利晔在离魂遭仇人追杀几乎丧命之际将其救下治好等事一一告诉了岳凌霄,并将他答应替利晔做一件事为交换条件也做了详细禀报。

“这么说,离魂陪利晔出使颂国应该就是他们之间达成的条件。”岳凌霄心中有了底。

他看了看卫嘉那像是被猫抓过的脸,想起那个恼怒万分的女人,无奈的扯了扯嘴角。

“卫嘉,去药箱里拿金疮药抹上,回去安歇吧。”岳凌霄说完见他未动,于是又添了一句,“我已经无碍,内息正在慢慢恢复。”

卫嘉点点头,这才放下糕点找到金疮药回了自己的听风苑。

卫嘉之所以如此听话的上药,并不是因为他注重自己的相貌,而是他担心自己若真的留了疤痕会失去站在王爷身侧的资格,会让王爷厌弃。

于是,在他手指的涂抹之下屋子里弥漫起淡淡的清凉药香。

而此时菡萏园里,岳凌霄却是被桌上散发着的浓浓糕点香气包裹着。

他捻起一块豆沙千层糕递入口中,慢慢回味着。

味道似乎有些不同了。

岳凌霄端详着指端残留的糕点碎末,一阵黯然。

或者是因为心境换了口味也跟着换了,亦或者是因为品味时少了那个至亲至爱的人相伴,使得味道也随之寡淡,总之香还是一样的香,但甜却没了以前的那份浓郁。

叹息一声,他的目光定在另一个纸包上,心念一动,拎起来便出了门。

走了几步来到郑阳的门外,岳凌霄敲了敲门。当了片刻却不见有人出声。

岳凌霄心中一惊急忙推门而入。

屋中烛火还在燃着,但却不见郑阳的身影。

岳凌霄将手中的糕点一扔,开始四下查看起来。

屋里没有打斗的痕迹,而且还亮着灯,难道是去了茅厕?

耐心等了一会儿依旧没见人回来。岳凌霄转身出了门。

他虽然心中着急,但脚下却是不慌不忙。慢慢走着,注意着周围细小的声响。

当岳凌霄走到湖边的假山附近时,听到了低低的说话声,还夹着压抑的抽泣。他的心顿时揪了起来,小心的靠近,屏息凝气听着假山后的动静。

“不走不行?”

是郑阳抽泣的声音。

岳凌霄听入耳中身子顿时一僵。

“不行,”叹气之后,声音又起,“还有一些事情要做,等办完我立刻便回来!”

是离魂带着浓重鼻音的声调。

岳凌霄握紧了拳头,掌心很快变得湿漉漉的,包扎的布条再次染红。

“可是,我还有很多话要说,还有很多事情要问。”哀婉柔弱的语调。

“不会太久的……相信我!”

岳凌霄已经慢慢靠近假山后的两人。

借着惨淡的星光,他那么清楚的看到离魂拥住怀中的郑阳,轻抚她的肩头,低声安慰着。

这一刻,岳凌霄只觉得全身的血<img src="" />倾刻间全部涌到头上,然后再一寸一寸如潮汐般漫向全身。

他轻颤的身体一片冰凉。<img src="" />口仿佛被重锤击中,嘴张开好半天才能发出声音。

“真是郎情妾意难舍难分!”岳凌霄听着自己怪异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飘渺而微弱。

“郑当家的手段还真是高明,不过两面就让名动江湖的剑客拜倒在自己裙下,真是让本王佩服的五体投地。”

岳凌霄从来不知道自己能对一个女人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断抹着眼泪的郑阳乍听到岳凌霄的声音身子一震,她按住离魂的胳膊,循声看过去,“原来是王爷,没想到王爷也喜欢听墙角呢。不过王爷实在是过誉了,郑阳手段再高不是还有漏网之鱼吗?”郑阳说到这儿声音一顿,咬着牙冷笑一声,“王爷难不成也有意?”

“你这不知羞耻的女人!”岳凌霄强自压下去怒火在郑阳的讥讽嘲笑之下轰然爆发,猛地打断她的话扬起手便要挥过去。

“呀,是要动手么?只是郑阳还真替王爷担心呢,您可得小心别伤上加伤,要不我来帮您”

郑阳一边说着一边将下巴抬起。

岳凌霄看着自己缠着布条的手,又看向那正亲密的搭在只见过两面的陌生男人肩头的白皙手指。想着片刻之前自己还被这双温暖之手包裹,然而转瞬之间就成这般模样

他看了一眼那倔强的高昂的面容,猛地闭上眼,扬起的手狠狠挥下去。顿时乱石齐飞,“哗啦”之声不绝于耳。

岳凌霄盛怒之下击碎假山的岩石牵动内息触及旧伤,口中喷出一股鲜血,擦也未擦,再不看郑阳一眼,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见他吐血,郑阳有些后悔,星光下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地上黑红的一滩半晌没有说话。

离魂看着岳凌霄的背影狡黠一笑,对咬着唇失去平静的师妹说,“现在我可以放心的走了。”

郑阳叹了口气,斜睨他一眼幽幽道,“惹下了乱子你就想溜,有那么便宜的事吗?”

“没有!”离魂呵呵笑道,“喏,马上给他服下,快的话两日后内伤便会痊愈。”

郑阳看着离魂手中的药丸,伸手接过,“还算识趣。不过以后可不许再象赌场中那样蒙骗我,你知道是我,我却不晓得是你!”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同样都是变了装,师兄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离魂嘴角上扬,冲她神秘一笑道,"秘密!"

“算了,这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不说也罢。”郑阳舒展了眉头,心中有点惦记刚才吐血的人。

却不料此刻离婚却正色道,“你没学几天功夫,又整日顽劣的紧不肯安分,师傅去世前很担心你,等我杀了仇人便回来认真教你武功。”

“是我自己不肯吃苦,倒是让师傅挂心了。不过,郑阳已不是几年前那个单纯冲动的郑阳了,虽然有时还会犯错但会保护好自己的。”

离魂拍拍她的肩头,略略放下心,“如此甚好,那我就可以安心走了。”

他迈出一步后再次回头,“师妹,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要试着放下,师兄希望你能幸福!”

“我明白的师兄。”郑阳说着心中却涌上一丝苦楚,有些事真的能放下吗?

离魂离去后,郑阳站在满地碎石上徘徊了许久,最后终是一跺脚捏着手中的药丸向菡萏园走去。

斗嘴•初尝折磨

一直处于跟踪、追杀、逃亡中的离魂,此刻总算舒展了浓眉。

师妹终于找到了!

这也是他之所以跟着利晔来颂国的原因之一。

他欠利晔的也在今日终于还清了,他又成为自由身。

杀害师傅的仇人除去了一个但另一人依然还活着,所以,他现在还不能停歇。

不过,一直让他惦记着的师妹看起来比两年前开朗了许多,希望她不要继续执着于旧事,把握住眼前的幸福才好。虽然说“一入侯门深似海”但看起来似乎王爷还是有些在意自己这个小师妹的。

但愿这种在意只是因着她这个人,而不是其他。

唔今晚的星星真亮!

离魂感叹一声,人便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这个夜在星星的点缀下的确平添了几分朦胧曼妙。

然而王府中突然掠过的一道黑影却生生将这份静谧撕裂。

这黑影在几个起落间迅速隐入一间房内。

接着,低低的却是无比<img src="" />冷狠戾的声音传来,“交代你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一双小脚慌乱不堪的颤抖着蹬上凤头绣花足履,不及穿好便立刻跪了下去。

“还请特使再宽限些时日”

伏在地上之人祈求的声音因害怕而变的颤抖。

“哼!”利剑一样的冷哼使得房间里的温度又下降了几分。

“你应该知道对于一颗无用的棋子,主上会如何处理!”

“我明白,请主上放心,我会尽快办好。”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希望你好自为之!”

“谢特使!”

“三个月后若还没办成,那么,这就是你与他的归宿!”

说话的同时,与这<img src="" />冷的声音很不相称的一只白皙玉手缓缓伸到<img src="" />前,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白色瓷瓶。

“索魂丹!”这三个字一出口,地下之人已经瘫软成一团。

拿捏着瓷瓶的手臂,黑色衣袖滑下露出了腕侧的红痣,宛若一颗相思豆。

扬手一抛,瓷瓶跌在所跪之人的袖笼上又滚落一侧滴溜溜的打着转。

趴伏之人哑声说道,“明白了。”

一阵衣袍摩擦的细碎声响过后,随着一股劲风,屋中所站人影迅速消失。

起风了。

郑阳紧了紧衣衫快步来到岳凌霄的房门外。

想到这个接连受伤之人,她揉了揉脸,放松了绷紧的面孔,告诉自己是诚心前来送药。

抬手敲门之际她又有些犹豫,想那岳凌霄必不会顺从的服下这颗药丸,免不了还要费一番周折,暗暗叹了口气再次捏了捏眉心。

“什么人在外面?”

岳凌霄听到屋外的动静不耐的询问了一声。

“是我。”郑阳说着便准备推门而入。却未料到岳凌霄马上接口道,“夜深了,本王要歇息了,有事明日再说。”

郑阳嘴角一抽,居然连门都不让进了!

怒气还没消减?

不会是刚才伤的很严重吧?

郑阳有些担心。不管怎样先让他将药服下再说吧。

于是打定主意,也不说话推门走了进去。

岳凌霄坐在椅中,听到门响回头看了过来,似是没料到她会不请而入,登时皱起了眉头。

“郑当家的难道没听到我说的话吗?还是说你听不懂?”

“我的耳朵很好,并没失聪,不过,心眼倒是真的不太够用。”郑阳声音虽小,但话却不甚恭顺。

岳凌霄的嘴角挂上一个讥讽的笑意,“我还以为郑当家的耳朵只听得见那些甜言蜜语呢,心眼不够用?还真是谦虚,论……降服人的手段……那可是常人难以企及。”

郑阳见他又提起那事,有些恼怒的扫了他一眼。调整了一下呼吸走到桌前坐下。

“离魂的情况估计你已经打探过了吧?”

岳凌霄见她一副欲要长谈的样子,冷哼一声不再说话,只是慢慢拆下手上已经被血染红的布条。

郑阳看了一眼他迸裂的伤口,脸上掠过一丝不忍,垂下眸子停顿片刻继续道,“他还有一个秘密你一定不知道。”

听到秘密两字,岳凌霄手下一滞,他拿过金疮药洒在受伤的手心,也不管是不是抹匀,便准备裹上干净布条。

“离魂的事跟我无关!”

郑阳抬手压住他拿着布条的手,反问道,“真的无关?我还以为你们至少已经是惺惺相惜的朋友。”

手背上传来的一丝温暖,带着一股酥麻闪电般的传至岳凌霄的心底。

这种状况似乎超出了他的掌控。

那酥麻之后袭来的如冬日炉火般的温暖让他有些惊恐,不由自主的抗拒着,但下一刻却又开始后悔,忍不住的想要的更多。

他的手一颤,从郑阳的手中挣脱。

而目光在触到郑阳破损的手背时心中又是一阵震颤。

郑阳看他一眼,反手抓起了布条,另一只手快速将药抹匀。

“其实,离魂是我的师兄。”

她的手下一边忙着,然后不疾不徐的说出了实情。

岳凌霄猛地抬头看向她,师兄?这件事他的确并不知晓。

其实,郑阳之所以拜师练武,归<img src="" />究底还是源于父亲郑荣对她的爱护。她生<img src="" />顽劣不似寻常女儿那般乖顺,既然是好动的主儿,父亲便逼迫她去习武,一则强身健体,二则自己在外时也能防身。

但郑阳没练几天便吃不了那苦,跟师傅学了几招之后就偷偷跑回了家。师傅也并未追究听之任之。

“师傅他老人家并未对外公布收徒一事,起初,我以为师傅是嫌我资质太差不愿承认我这个弟子,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因着那江湖恶贯满盈的狂徒剑霸天扬言要报复师傅,师傅为了保护我才这样做的。”

想到师傅的惨死,郑阳幽幽叹了口气。

岳凌霄怔怔看着烛光下郑阳忧伤的面容,心中一时复杂难言。

原来,他们竟是这种关系!那么,她在街上的追逐也是因为他?

回想起假山后的一番话,他们应该是在……话别。

岳凌霄想到自己的失控一阵尴尬,低头默默缠着布条。

“离魂送了你一颗药丸,赶紧吃下。”郑阳装作没看到他的难堪表情,将药丸递了过去。

岳凌霄知道她的意思,没有拒绝,伸手接过放入口中。

还在包裹的布条因他的松手而松懈下来。

郑阳拉过他受伤的手,将伤口认真包好。

岳凌霄正要开口道谢,却被郑阳止住。

“不用谢我,我这人做事可能让人看不惯,一向都是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只希望将来你不要怪我就好。”

见目的达到,岳凌霄的情绪也已经平复,伤口也处理好了,郑阳便回到自己的房中。

看到地上散落的豆沙千层糕,心中一怔,这才明白岳凌霄是在给自己送糕点发现没人这才找到了假山处。

她俯身将散落的千层糕捡起,有几块掉在了地上沾上了土已经无法再吃。

郑阳舍不得扔,拿出帕子包住放在一旁。然后坐在椅中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千层糕,淡淡的香甜袭进鼻端,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伸手捻起一块放入口中,慢慢品味着。

这味道跟从前的似乎有些不同。

她眉头微敛,缓缓摇了摇头。

这是岳凌霄最爱吃的糕点,后来也成了自己的最爱。

想当初,她为了打探岳凌霄的这一喜好,狠狠遭了一回罪,在家里躺了三天才得以爬起来。

带着一抹苦涩的笑意,郑阳的思绪飞到了七年前……

忆往昔•苦乐自知

七年,可能改变了很多人和事。

但七年,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那王府的朱红大门,那守在门口的威武石狮,它们从未改变过,默默诉说着那些曾经见证过的刻骨铭心的往事

在木骆尘的指点下,一曲《越人歌》总算让王爷对自己多说了几个字,这让郑阳欣喜万分。从此对木骆尘佩服的五体投地,言听计从。

木骆尘要求很严格,每日都会拿出一个时辰教她读书写字,而郑阳因为要尽快缩短与王爷的差距一改之前的散漫天<img src="" />,变得认真起来。

郑阳喜欢上了木府的西瓜汁,一日休息之际,她一边喝着一边与木骆尘闲聊。闲谈中木骆尘偶然问起王爷的喜好,郑阳这才发觉自己除了他爱荷,其他竟是一无所知。难怪王爷对她不冷不热,原来自己并未真的上心。于是当天夜里郑阳便悄悄潜进王府打探去了。

然而,这第一次行动便出师不利。

郑阳一路费尽心思艰难的躲过侍卫,刚刚倒悬身体挂在菡萏园的廊檐上,小心翼翼的捅开窗上的纸,见到屋中岳凌霄正在吃豆沙千层糕,那脸上的幸福表情还未看够之际,挂在檐上的身子便被一阵迅疾的掌风扫落。

郑阳如断线的风筝般顷刻间飞了出去,“砰”的一声撞上墙壁然后跌落下来。

嘴里涌上一阵腥甜。

她抹了一把溢出嘴角的血,爬起来恶狠狠的盯着伤了自己的人。

“卫嘉,退后。”

门声一响,岳凌霄走了出来,喝住正要出拳的亲随。

王爷的亲随——卫嘉,郑阳仔细看了他一眼。

她这人从不记仇,因为她向来有仇必报。

虽然蒙着面纱,但现在弄得如此狼狈,在王爷面前丢了人,特意挑选的一身新衣上满是草屑泥土也毁之一旦。她心中泛起浓浓恼意,这个让她出丑的家伙改日定将双倍奉还!

她见岳凌霄冷冷的打量过来,似乎很不待见自己,心中的恼意欲盛。

却压<img src="" />未想自己现在的这种梁上君子的行径究竟值不值得人尊重。

哼!看不起人?

郑阳早忘了自己此刻还蒙着面纱,也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岳凌霄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会牵动她的心思,令她心神大乱。

此刻,心中怒意上冲,一跺脚猱身再上,挥拳扑了过去。然而岳凌霄却动也未动,只是袍角轻扬,她的身子再次滚了出去。

墙角杂乱的树枝深深刺入她的胳膊里,一动便是钻心的痛。

她将嘴里的血腥生生咽下,挣扎着正要起身。

“自不量力!你觉得有资格站在我的身边吗?”岳凌霄凌厉的目光扫过来,冷冷开口。

“是凭你倾国倾城的容貌,还是凭你天下无敌的武功?亦或是你显赫无匹的家世?”

挣扎中的郑阳猛地停止了动作,怔怔的看着那牵起的嘴角上那么明显的讥讽笑意。他认出了自己!

接连的质问似<img src="" /><img src="" />利箭深深扎上她的心头,只觉得顷刻间似置身冰窖,浑身冰凉。

的确,他说的这些自己一样也没有。

自己所有的不过是一颗真心。

但,这恰恰是他不需要的……

郑阳低下头看着胳膊上涌出的鲜血顺着撕裂的长长伤口一滴一滴滚落下来,嗓子里被满满的腥咸填塞着,忍不住一呛,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口中喷出一股鲜血。

岳凌霄的目光越过挣扎中的女子停留在一侧微弱的灯笼上,古井般的眸子眯了起来。连陆伯居然也懈怠了,如此旧的东西居然还挂在这里。

他有些厌烦的开口道,“这种东西居然还用,不觉得有辱王府威仪吗?将这灯笼撤了。”

角落里立刻飘来一个身影,院子里光线一暗,灯笼已被拿走。

然而,心细如发的卫嘉却察觉到王爷在说话之前,在郑阳吐血的瞬间,那负在背后的手轻微的颤抖。但是面上依旧毫不容情。

看来,王爷这次是狠下心要让这女子知难而退了。

郑阳抬起袖子将嘴角的血渍擦净,昂起头定定的看着岳凌霄,一字一顿的问道,“是不是打赢了你便可以站在你的身旁。”

“是。”岳凌霄的目光不离灯笼,冷冷应了一声,接着又反问道,“不过,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也顶多做些**鸣狗盗的勾当,要想御敌?”

他以冷哼代替了下面的话语。

原来,自己在他心目中竟是这样的不堪。

郑阳又羞又恨,拉开架势准备攻击。

“姑娘,我劝你还是不要枉费力气做无谓的事了。”卫嘉低声相劝。

“无谓的事?我追求自己的幸福就是无谓的事?那么你告诉我什么是有谓的事情?难道两国之间你杀我我杀你的跟疯狗一样咬来咬去才是有谓的事情?那在我看来更是滑稽可笑!”

郑阳一把扯下脸上的面纱,对卫嘉说道,“感谢你的好意,但今天不管结果怎样我都会尽全力一试!”

卫嘉见郑阳说的斩钉截铁,苍白的面庞透着坚毅。便不再说话,退到了一旁。

郑阳一只胳膊护在<img src="" />前,另一只胳膊开始汇聚力量,再次攻了上去。

然而挥出去的拳离岳凌霄还有半尺之距,也没见他如何动作,自己的身子又飞了回来。

竟是连他的袍角都没<img src="" />到。

这次被甩出去的力道减小了不少,但郑阳的两个膝盖处劲装丝质长裤却也磕出大洞,皮破血出。

额间沁汗的郑阳却看也未看,立刻爬起来跃起半尺,两脚踢了出去。

岳凌霄只是将身子微微一拧,郑阳的“穿心脚”便落了空。

因为力道过猛,郑阳落地之后反将自己震倒,额头受伤。

她喘息如牛,却仍毫不迟疑,继续猱身而上。郑阳将自己的所学尽数使出之后又从头来过。

身上的擦伤、划伤、跌伤已是伤痕累累,一身新衣已是肮脏褴褛破烂不堪。

卫嘉暗暗摇头,扭过头去不忍再看。打到这种地步她居然还不肯罢休。

又经过了几个回合,郑阳再也无法动弹,她趴在地上,努力将头侧起,对着岳凌霄道,“我不……认输……你且等我练好功夫……再来一决高下!”

满身血污的她,乌黑的双眸依旧闪着坚毅的光芒。

岳凌霄长身玉立,静静的站着,冷幽深邃的眸子注视着她,没有答应却也没有拒绝。

这场闹剧到此算是暂时告一段落,郑阳被王府的侍卫抬回家中,惨淡收场。

将郑阳送走后,岳凌霄注视着墙角花丛中飘荡着的破布片,自语道,“折而不挠……”

站在身后的卫嘉听出了王爷心中的一丝无奈和一丝动容。

他知道,就是因着这倔强,因着这股韧劲,因着这特别,王爷记住了这个女子。而他自己也无法忘记这个浑身是血,但眼中却依旧闪着坚毅光芒的女子。

为了打探岳凌霄的喜好,郑阳付出了惨重代价,整整躺了三天。

若不是木落尘找来神医,恐怕她至少要躺个十天半月。

不过,也算没有白挨这顿修理,还是又多了解了王爷一些,知道了他爱吃豆沙千层糕,且武艺高强的事儿。

这之后,在学着做豆沙千层糕的同时,郑阳也开始拾起荒废许久的武功,每天早上天还未亮,便能看到她在后花园习武的身影。

郑荣见女儿还真是百折不挠,伤成这样竟也不肯回头依旧恋着王爷,心中虽又气又疼却也是毫无办法。不过,可喜的是,女儿现在倒是练武、读书、习字、女红,该学的样样不落,倒似乎是从此转了<img src="" />。他暗暗舒口气:这也算是歪打正着吧。感叹之余,便打算着如何好好感谢那所请的师傅木骆尘。

而忙着毁家的郑阳,终于在将厨房烧了四次之后,消停了下来。

她的脸色更加黝黑。不过,总算是做出了自己觉得还算满意的豆沙千层糕。

换上最漂亮的衣衫,在食篮里摆好自己亲制的糕点,郑阳便兴冲冲的等在了王府门口。忐忑的心中夹着一点雀跃,扬起笑意的脸上含着几丝期待。

然而,郑阳不知道的是,岳凌霄此刻并没有品尝糕点的心情。

诚意•一点感动

然而,郑阳不知道的是,岳凌霄此刻并没有品尝糕点的心情。

今日早朝,皇帝姗姗来迟,将一众大臣扔在大殿之上,整整晚了大半个时辰。

岳凌霄强压下心中之不悦,诚恳的劝他以国事为重,没料却换来一顿痛斥怒吼,盛怒之下公然将案上的奏章甩到自己的身上。那轰然的响声在死寂的大殿中蔓延开去,重重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头。大臣们更是诚惶诚恐,骇然跪倒吓得噤若寒蝉,匍匐在地大气都不敢喘。

看着这些趴伏在地的陌生面孔,想起在他远赴边关征战的两年里,那些曾经追随父皇为大颂江山立下汗马功劳的朝中元老,辞官的辞官,病故的病故,如今只剩一个忠勇大将军——卫炯明,他便觉得心中凄凉。自父皇病故,皇兄登基不过半年,朝中已是另一番模样。而这登上九五之尊的唯一的兄长也已经变得越来越让人捉<img src="" />不透,<img src="" />情也不再似从前。虽说亲情于皇家不过是个形式,可是如今皇兄真的忘了母亲殷切的目光罔顾亲情?

想到这儿,岳凌霄不由紧了紧拳头,心情越发<img src="" />郁,连脚步都变的沉重起来。

可是,对此一无所知的郑阳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企盼之中。

她远远的瞧见岳凌霄归来,咧嘴一笑,奔跑两步迎上前去,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带着一点小心翼翼逐渐放慢了步伐。虽说步子放缓,可眼里的期待与急切却依旧是那么明显。

最后,在距离王府大门四五米处,拦下了皱眉沉思的岳凌霄。

这会儿,郑阳才发现岳凌霄面色不善,那眼神除了冷还透着一股子她看不清的情绪。他的身形一晃已从自己身边迈了开去,不曾停留。

衣袂带起的寒风扑面,除了冷还是冷。

郑阳回过头去,望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的糕点,咬着唇安慰自己道:他向来冷漠不是么?半步之内便能感受到那寒意沁心,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她这么想着,嘴角一鼓立刻扬起一个弧度,快步追上前去再次将他拦下,笑着捧上手中的糕点,小声说道,“这个,这个,你……”

岳凌霄见还是郑阳,目光一凛不耐的抬手挥去。

想他战场上可以抵挡住千军万马的堂堂将军,现在屡次在自己的府门口受阻,竟无法躲开一只无孔不入的苍蝇,这真是一件无比恼人的事情。因此,带着愠怒他的宽袖拂了出去。

原本,他只想将她扫到一边然后闪身进门,却没想到焦躁之下力道过大。这一挥竟是将人摔在门口的石狮上。

只听“砰砰”两声,先是那<img src="" />体撞击石头的声音,然后是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

在寂静的清晨,那身体撞击石头的巨大声响传进岳凌霄的耳中,他的心中猛地一怔,顿觉不安。

石狮的脚下,郑阳好一会才恢复思维。

这一撞,背后象撕裂开一般,痛楚向四下蔓延。但郑阳却并没呼痛,她只是咬着唇,表情木然,双眼怔怔的盯着地上,盯着那散了架的食盒,盯着那滚了一地的豆沙千层糕,盯着自己辛辛苦苦熬了两夜才做好的豆沙千层糕出神。

跟在王爷身后的卫嘉看到郑阳那满是泡的手颤抖着撑在地上慢慢爬起身去扶食盒。不由摇摇头暗叹她的运气太差。今日选的这时机实在是不好。

不过,她日日都来,倒也无所谓时机不时机了。

卫嘉察言观色,见王爷绷紧的一张脸更加冷峻,身形笔直,将手拢在宽袖之中负在身后停了脚步。心知他已暗生愧疚,忙走上前想帮着郑阳拾起食盒,没成想却遭她冷眉相向。卫嘉尴尬的停下,一时有些愣怔。

郑阳半蹲半跪在地上,仔细的将那些沾满了沙土的豆沙千层糕一个一个捡起,跟来时一样放进食盒摆放整齐。

她的唇抿的紧紧的,目光左右巡视着地上散落的豆沙千层糕。

在一双黑色革履下,郑阳伏着身子捡起了最后一个糕点,她盖好食盒。她默默看着眼底这双簇新的黑革履,忍了几忍终是没能克制住,还是抬起头看了一眼它的主人。

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幽深的黑眸似一口古井隐含着一丝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正在沉默着注视着自己。目光相触,那饱满的唇轻轻开启,张了几张,似乎想说点什么,最终却未发出任何声音。

郑阳飞快的低下头,纤细的身子在晨风中微微有些发抖。

她轻轻抬手撩了一下鬓角滑落的凌乱黑发,看着手中的食盒喃喃道:好歹也是粮食,不能浪费,拿回去……喂狗也好……

嘴里虽是如此说着,但她的心中却因着刚才的一眼再次燃起了希望:岳凌霄刚才的样子是不是表明心中有了那么一丁点的悔意?

她很想再抬头确认一下,但又怕刚才所见不过是自己的错觉,担心那一丝希望会瞬间破灭,因此踌躇着微垂着头再不敢抬眸,提起食盒挎在臂间,缓缓起身向前走去。

风,扬起乌黑的发丝一下一下拍打在她的脸上,一滴晶莹的汗珠突然坠落在她挎着食盒的手指上。那一处,破损皱裂的肌肤下是刚刚扑倒在地时蹭破的一个水泡。此时经汗水一浸,生疼。

郑阳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突然有些庆幸起来,还好,还能感觉到疼,原来自己还未麻木。的确没有麻木,因为第二滴汗水又紧跟着跌落下来……

身上的疼意连着心底的酸楚开始逐渐泛滥。

清晨,路两边静悄悄的,只有风吹柳枝的唰唰声。

郑阳忍着痛慢慢的向前走着,耳边只听到自己越来越沉重的脚步声。

此刻,忍受着身心双重折磨的郑阳并未察觉在她身后不远处摇曳的树影后,一个人正在不远不近的跟随着。

这个人正是岳凌霄。

对于自己的举动岳凌霄其实也并不清楚,他并不想靠的过近,只是就这么下意识的悄悄的跟随着,默默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大树后,一条肮脏狼狈的黄狗从旮旯里钻了出来,不断在街旁的草丛中低嗅着,翻找着食物。

郑阳看着它耷拉的耳朵,暗淡的皮毛,停下了脚步。此刻,她脸上的汗水越流越多,腿上也跟灌了铅一般愈发沉重起来。后背疼的厉害,力气在逐渐流失。于是索<img src="" />在街旁的荒草上挑了处还算干净的地方席地而坐。

歇了一会,她打开食盒将豆沙千层糕朝大黄狗扔了过去。狗儿先是惊的一跳跑开两步,歪着头警惕的看了一会儿,见郑阳依旧坐着不动,这才上前急急的连舔带啃香甜的吃起来。

见大黄狗吧唧着嘴吃的很是满足,郑阳叹了口气,幽幽道,“是不是很好吃?可惜有人却不领情一点也不喜欢。不,不能说不喜欢,是连看也不看!”

她恨恨的揪了一把身侧不断挠着自己手臂的野草,“混账家伙,有点功夫就了不起么?整日里就知道仗势欺人!”她两只手不断撕扯着手中的野草,“哼,看我不勒死你!”说着,手指一动,将已经编成人形的茅草打了个结,两下一扯,勒紧。

“咋样?喘不动气了吧!再跟我瞪眼动手我就扼住你的脖子!还有,你不是冷吗?一把火给你烧了,看你还如何耀武扬威!”

郑阳说着,狠狠一扯手中的野草,没想到用力过大断成两截,反而勒到了手上的泡,疼得她猛地抽了一口凉气,正想发火,忽然发现一双黑黑的瞳仁正在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

一怔之下,郑阳抬眼看过去,只见一个浑身褴褛蓬头垢面的小乞丐正蹲在她的对面,紧紧瞅着她胳膊下的食盒里还剩下的那两个沾着土的豆沙千层糕。

郑阳看了看食盒,又看了一眼眼前可怜巴巴的小乞丐,问道,“饿吗?”

小乞丐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想吃这个?”她指了指身旁的糕点问道。

小乞丐怯怯的再次点头。

“姐姐,你……要是不吃……就给小喜吧,小喜很饿……”

“这个已经沾了土不能吃了!”

“能吃!”

小乞丐听郑阳如此一说,再也忍不住跑上前一把抓过千层饼就往嘴里塞。

郑阳迅速拍过去一巴掌将她手中的点心打落,骂道,“要吃沙土直接趴地上吃就好了!有的是!”小乞丐看着散落地上的碎点心瘪瘪嘴瞪着她还想继续去拾。

郑阳两眼一瞪,小乞丐吓得有些瑟缩。

她气哼哼的站起身一扯小乞丐的胳膊将呆愣愣的人从地上拉起来,食盒也不要了,牵着那双小手便向前走去。

“跟姐姐回家,姐姐做了很多,包你吃够。只要不嫌姐姐手艺不好就成。”

小乞丐仰着脸带着兴奋又有些担心,“姐姐,你没骗小喜吧?”

“你长的很好看吗,我要骗你?再说了,你这样的还用的着偏?直接打晕抗走岂不更加省事?”

“姐姐,你不像坏人。”

“坏人的脸上刻着字的吗?你难道不知道‘人不可貌相’?”

小喜看了看郑阳说道,“姐姐,你很黑,也不好看,但我就是知道你不是坏人!”

……

郑阳忍不住扶额,她这是在夸自己么?

岳凌霄看着前面这一高一矮,一大一小两个人影,轻轻摇了摇头,原来,她也有软肋!

不过这个女人虽然任<img src="" />倔强但却心地善良。

京城中那专门收留乞丐的“济世堂”是郑府开办的,岳凌霄早有耳闻。听说已经收留了几十口人。看郑阳的举动,“济世堂”还需扩建。

只是,她,原来也会发泄自己的不满。

岳凌霄想起刚才那绞一把野草缠个草人又勒又扯的样子,绷紧的面孔缓和下来,嘴角甚至勾起了浅浅的弧度。

凝视着那个逐渐走远的人,他忍不住有些好奇起来:究竟哪里才是她承受的极限……

这件事其实连郑阳自己也不知道。

哪里才是自己的极限?自己究竟能忍到什么时候?

她不想知道,也不愿知道。

她只希望岳凌霄能早日被自己的真诚打动,甚至卑微的想,哪怕他只是象对待朋友一样跟自己说几句话也好……

这正是: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一个深陷感情泥潭中的痴女子,虽然自己的辛苦付出换来无情的推拒,然而却依旧不悔。

此时,她的感觉就像醉酒之时,明明头脑是清醒的劝自己不要去不要去,但行为就是不受控制。

于是,没隔几日郑阳便又来了。

她来的很早很早,四更天便守在了王府门口。

听到马儿的鼻息声,神情一振,知道王爷正起身准备早朝。

经过上次,她不敢再带着自己未出徒的手艺前来,而是飞快的跑去附近铺子里买**蛋蒸饼送给王爷,让他在路上垫垫,不至于饿着肚子上朝。

露水打湿了她鬓角的发丝,因为站的久了,她的鼻端微红。

远远的岳凌霄便看到了她。手下一紧,勒住了缰绳。

见到岳凌霄停下,郑阳讨好般的送上自己刚去买回的吃食。

在清晨微凉的风中,在淡淡薄薄的晨雾里,那个微微仰着的头,浅笑中带着几许期待带着一点忐忑,执着而坚定的捧着香喷喷的蒸饼的女子,直直的闯入岳凌霄的眼帘,让猝不及防的他忽然生出几丝气恼和那么一点点的……怜惜。

皱眉看她一眼,岳凌霄接过热乎乎的**蛋蒸饼,调转马头转身离去。

疾驰了一会儿,这才松了缰绳逐渐让马儿放缓了速度。

岳凌霄看着手中的蒸饼,犹豫片刻慢慢抬起手撕下一小片放入口中细细嚼了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吃这种东西,松软香甜,味道居然还不错。

虽然只是吃了一口,但那萦绕在唇齿之间奇异的甜美味道,便让他记在了心底。

郑阳见岳凌霄收下了自己所买的蛋饼,心中的喜悦无以言表。待岳凌霄离开之后,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掌,这才确定刚才的一切竟是真的。

她忍不住兴奋的一拍手凌空一跳,没想到激动之下身形猛地拔高数丈,竟撞上了街口的大树上。

当她低着头捂着脑袋疼的坐在地上龇牙咧嘴之际,没想到头顶“啪嗒“掉下一堆乱草。一只羽毛未丰的小鸟“叽叽”叫着,探出脑袋奋力拍着没有几<img src="" />羽毛的毛茸茸的身子,在她的手上啄了一口。

“哎呀,小喜鹊,抱歉抱歉,惊扰了你的好梦,别急别急马上就送你回去。”郑阳说着捧起小鸟将它放进窝中,然后小心的爬到树上找到刚才的树杈安放好。

朱红的大门前,王府的侍卫手持长枪依旧昂首挺<img src="" />目视前方。

但此刻,他们的脸上却均有不同程度的<img src="" />裂,那似笑非笑似哭非苦的神情甚是滑稽。

这女子居然就这样众目睽睽之下爬到了树上!竟完全不顾什么形象仪容!

好在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也见识了不少,逐渐适应了,因此还不至于惊倒。

只是,他们其实很想开口问一下:姑娘,你不会连麻雀和喜鹊也不分吧?

郑阳看了看树上安安稳稳的鸟窝,听着鸟儿稚嫩的低啼,似是听到了他们的腹诽。拍了拍衣衫斜睨了他们一眼。

“本姑娘今日高兴,什么都跟着沾点喜气儿,既然都是雀儿,那叫一声喜雀儿有何不妥?!”

侍卫们睁大眼睛,恍然大悟,原来竟是这样的“喜雀儿”!

郑阳一瞪眼,他们立刻又低眉顺目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也没听见看见继续恪尽职守,然而,那微微颤动的肩头却泄露了他们此时心底的情绪。

郑阳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她可没时间在这儿跟这些“门神”虚耗,得赶紧将喜信告诉师傅去!

真心•无意之伤

郑阳的脚步轻快一路轻跳着赶回家,琢磨着如何感谢自己的师傅。

木骆尘的身子禁不得累,自己整日里上门叨扰不说,还连吃带喝的饱着口腹之欲,想想还真是亏欠了人家太多。只是那清甜的西瓜汁……郑阳一想起来就忍不住抿嘴回味,真是令人欲罢不能。

郑阳自从在木府喝过之后,自己也在家中也尝试着做过几次,味道却始终差着许多。想来想去她认为或许是因为少了木府的天然泉水浸泡那道工序,因此口味始终欠了些。

虽然知道父亲隔三差五的就去木府答谢,但郑阳也会看会听,知道父亲得到的好处更多。因此,她不想去送些什么稀奇的珍玩宝贝,也不想送什么骏马宝刀。一来,木骆尘鲜衣美食富可敌国不缺这些,二来他身子弱,送这些也无用。可是,究竟送点什么好呢?郑阳皱着眉咬着手指有些犯难。总要亲手做的才能让人觉出诚意吧。

这几天她正在练习女红,要么亲手缝制一件衣衫送他?但那蜈蚣一样的<img src="" />陋针脚实在是拿不出门去。

写诗表达谢意?他定会欢喜!然而半个时辰后,她将黑乎乎的十个手指一甩,扔了手中攥着的狼毫,打扫了一地的废纸填进灶膛一把火全烧了,忙了这半天一个字儿也没想出来,纸上全是黑黑的“蒲团”一样的大墨点子,只得苦着脸放弃。

她懊恼的叹了口气,师傅常说“<img src="" />无点墨”,虽然那墨是臭了点,但要是真能喝进<img src="" />中便可以跟师傅一样出口成章,那么即便打出的嗝都是臭的,她也愿意。唉,可惜!胃里有跟脑袋里有完全不能等同。

郑阳长吁短叹,有些沮丧的看着灶膛内红红的火舌。

突然,她的眼前一亮,双手一击:还是亲自给木骆尘做豆沙千层糕好了!只有这个还算能看过眼去。而且小喜在品尝了自己的手艺之后连连点头赞叹不已,说这是她吃过的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

这话郑阳知道很有些夸张,但她还是忍不住有些飘飘然,然后便信心十足的忙活了起来。

郑阳一向认为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这豆沙千层糕即便口味差了那么一点,毕竟是她花了时间认真做的,里面有她的真诚在,因此完全可以弥补手艺上的不足。

寂静的小院中,翠竹掩映的木屋里,一身天蓝衣衫的木骆尘优雅的放下手中的书卷,带着一丝浅笑看了郑阳一眼,然后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盘中的……几坨东西。

之所以称之为“坨”,实在是因着它的长相太……令人不敢恭维。

木骆尘唇角的弧度更深,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捻起圆不圆方不方的半个所谓的“千层糕”,送入口中。

慢慢品尝着,冲郑阳点点头,缓缓道,“味道不错,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

正说着,可能因为点心太干有点噎到,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下。

郑阳见状立刻起身,“这点心很容易噎着,我去倒水。”说完转身跑了出去。

木骆尘见她走远,这才从袖中抽出丝帕捂在嘴上剧烈咳嗽起来。

他的脸因为急咳而憋得通红,身子剧烈的抽动,声音却是低低的压抑在手掌中。

一阵脚步声传来,木骆尘立刻捂上嘴将尚未止歇的咳嗽压在<img src="" />腹中,肩头剧烈的颤动几下,擦了擦嘴角,抬起褪去血色苍白的脸淡然的转头看过来。

进门的是管家李安,一抬头看到少庄主莹白如玉几近透明的面孔心中便咯噔一下。这情形只在少庄主旧疾发作后才会出现。可是刚才他走之前明明还好好的。

李安的目光落到桌上的糕点上,当他看清桌边散落的碎屑时,顿时面色一变。

“少庄主,你不会是用过这个了吧?”带着不安他试探的询问道。

木骆尘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这……少庄主!”李安大惊失色,“这豆馅跟你服用的药物相克!绝不能沾,您怎会如此大意!”说着,一个箭步冲上前抓起剩余的千层糕就准备扔到窗外。

“嗯—”

木骆尘凌厉的目光扫来,深沉的音调中带着的威严弧度让李安的手一滞。

“没那么严重,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这就是好好的?李安皱眉看向少庄主,那额间颈项的肌肤透明的都能看到黛青色血管的脉动,居然还说好好的!

只是,他还从没见少庄主如此严肃过,只得缓缓将糕点放到桌上。

李安很是疑惑,为什么这糕点会让少庄主如此重视?

难道是“荣胜斋”的伙计送来的?通常“荣胜斋”有新糕点制成都会拿来让少庄主过目的,只是因着少庄主的身子从来也都是看过便打赏给仆从,尤其是这种豆沙馅的,从来都不会品尝更不会留下。

为何现在却……

李安注视着盘中的糕点:形状怪异、模样丑陋,那豆沙馅抹得此多彼薄一点也不均匀……

这显然是个学徒的手艺,而不是出自木府的老字号糕点坊“荣胜斋”。

李安蓦地想到一个人,难道,是郑姑娘送过来的?

他的目中渐渐拢上一层隐忧,不安的看着自己的少庄主。

少庄主本是人中龙凤,无奈只是身子弱了一点。但即便如此,京城里多少温婉娴淑的大家闺秀依旧仰慕着天人之姿的少庄主,可是这些年来,少庄主却是从未对哪一个多看一眼……

只除了这个郑姑娘……

李安越发困惑起来,这个郑姑娘家世一般,也没什么相貌,更别提娴熟温婉,举止大方得体也跟她毫不沾边。反倒是任<img src="" />冲动,想到哪说到哪儿,甚至做到哪儿。

前些日子,她说少庄主的这片竹林太过单调寂寞,硬是给挪来几株向阳花栽到了屋前。并解释道那高高的花盘迎着太阳盛放,像是大大的笑脸,看着就会让人心情愉悦。

她是小孩心<img src="" />做事随心,没想到少庄主也任由她胡闹,真的就依了她种下了一片。

然后,每日清晨开窗看到向阳花之际都要含笑静立良久。

虽然院子里种上了向阳花显得有些不论不类,但李安看到少庄主每日都微弯的唇角后便也释然。有多久没看到他真正舒心的笑了?只要少庄主高兴就好,从此再不去管竹子与向阳花是不是相称。

有一次,他无意中还听到少庄主的低吟:

“更无柳絮因风起,惟有葵花向日倾”,永远影随日移,永远有一颗如太阳般明朗、快乐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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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阳每日都会去“竹林听风”习字,完成一天的课业便匆匆离去,然后赶到牵动着自己心思的地方。

她的勤快程度已经完全可以胜任王府的侍卫一职。

清晨,她与石狮作伴,守在王府门前。

朱红大门一开,她注视着迎面走来的王爷,深情款款的喊一声,“王爷,早!”

岳凌霄扫她一眼,眼角含着冷意,轻咳一下沉声问道,“郑姑娘可是有事?”

“没什么,就是想听听王爷的声音。”

岳凌霄眉头一皱,磁<img src="" />的嗓音顿时暗哑。

深夜,岳凌霄应酬归来,走到门口又被人拦住。

在冲天的酒气中,郑阳担心该不会是朝堂之上又起争执吧于是大着胆子上前搀扶,并问道,“王爷,这么晚归,你……没事吧?”

岳凌霄冷冷的一甩袖子,脱离她的指抓钳制。

“难道本王回自己府邸是早是晚还要经姑娘同意?”

“不是不是,”

郑阳急忙摆手。她看着岳凌霄泛着红云的脸颊,那熏然半眯的眼神一改往日的冰冷,竟有着说不出的魅惑,只觉得一阵心神激荡,被其蛊惑之下不由轻轻细诉:

“你为酒醉,我……为你醉!”

多年后,岳凌霄在回首间蓦然想起了那个温柔了自己生命中最痛苦最无助岁月的执着女子,不由心中悲喜交织

这,正是应了一首诗,一首郑阳在习字时临摹的诗句:

情到深处不自禁,纵然有恨别具心。

蓦然回首空追忆,余生何处觅知音?

再赌•刀俎鱼肉

寂寂的灯下,岳凌霄竭力的在记忆深处搜寻着郑阳的影子,然而却是徒劳。

只是,那萦绕心头的身影,那温暖而热切的目光却总是让他觉得熟悉。

虽然他询问过卫嘉,了解了一些往事,然而自己的记忆里关于郑阳这个人,却是没有一点踪迹。

不知在何时将她彻底丢了

一念及此,岳凌霄突然起了一身冷汗。

凭着直觉,郑阳于自己应该是一个极为重要的人,一想到会失去,他的心就忽的一紧,不可抑止的剧烈跳了起来。

灯下,缠着布条的手紧了紧,浅浅的痛意袭来。岳凌霄端详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看着掌心布条缠绕间那个小小的结,眉头逐渐舒展,眼神由迷离转而变得坚定。

失去的,他会尽力找回来的!

思量间,一阵疾风蓦地卷过,烛火明暗间一条人影落在他的身后。

“王爷,人带来了。”

说话间,卫嘉的手一松,一个瘫作一团唇上留着两撇胡须的男子噗通坠地。

卫嘉抬手狠狠一拍,男子的<img src="" />道随即被解开,一阵哀嚎随即传来。

“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乱抓人?!”一旦可以出声,男子便急吼吼的大喊了起来。

“哼!”卫嘉冷哼一声,一抬脚将他踢翻在地摔了个狗啃泥。

“再放肆就要了你的狗命!”

“两撇胡”捂着嘴惊恐的爬起来,看着两人再也不敢出声。

“我们就从眼前的事说起吧,”自始至终岳凌霄动也未动,目光停留在手指间,审视着那深深浅浅的戳痕。

“昨日,一包砒霜毒杀车夫小六,可是你做的?”

“两撇胡”瞪大了眼,蹲在地上抬起身子向前蹭了蹭,看到卫嘉凌厉如刀的眼神又立刻停住。两只手乱晃着辩解道,“不,不是我,是车夫钱二嫌他几次三番抢了自己的生意才起了歹意,我只是卖给了他一点药罢了。”

岳凌霄依旧背对着他慢慢查看着受伤的手指,不疾不徐的继续说道,“五日前,破庙里被毒死的逃难的女子,是你所为吧!”

惊愕张大嘴的“两撇胡”正要开口,冷凛的声音再次传来,“七日前,你意图谋财将一男子推进河里淹死,你敢说那不是你做的!”

“两撇胡”惊恐的眼神在岳凌霄和卫嘉身上不断游移着,嘴把开合着喉间发出混乱的声音。

“啊不我”

“还想狡辩?把人带上来。”

卫嘉一声高喊,门外走来一男一女。

“两撇胡”定睛一看,一屁股瘫坐地上,身子如筛糠般抖作一团,骇然指着两人,“鬼鬼啊!”

“你这丧尽天良的混蛋!”

“你才是厉鬼上身了呢!”

两个遭受迫害的人怒骂着蜂拥而上,一阵拳打脚踢。

“我错了,别打了,两位爷饶命啊,饶命啊—”

哀求之声不绝于耳,“两撇胡”挣扎着爬到卫嘉的脚下,抱上他的腿,涕泪交流。

“溺水男子未及救下,已经命丧黄泉,你还是跟他去求饶把!”

卫嘉厌恶的一挥宽袖,将他扫至一旁,转身站到王爷身侧。

“你可认识这人?若所说属实就给你一个好处置。”

岳凌霄话音刚落,卫嘉哗啦抖开一幅卷轴,将一个女子的画像递到“两撇胡”跟前。

“多谢两位爷,多谢,我一定会如实相告!”“两撇胡”说着擦了擦满脸的血泪,揉了揉眼,跪着向前蹭了几步,认真看着面上之人。

“这女子,我认识,前些日子向我买了‘迷醉’的!”

“你可是看仔细了?”卫嘉一吼,让他打了个哆嗦,又看了几眼,忙不迭的点头,“就是她,因为这女子模样清秀我记得很清楚。”

岳凌霄一挥手,“卫嘉,交给你了。”

“谢王爷!”卫嘉一拱手转身揪住“两撇胡”的衣服,向外走去。

“两位爷,可是说好了给个好处置的!你这是要”

“两撇胡”边喊边挣扎着,两脚不断抵着地面身子向后坠着不肯出门。

“铁血王爷向来一言九鼎,你居然敢质疑?我卫氏子孙吐出的唾沫砸在地上都成坑,重信守诺决不食言,你竟敢不信?”

卫嘉说着,手下一扯,对其怒目而视。

“这位爷信,我信!谢谢王爷,谢谢卫爷!”

男子一边说着脚下不再抵抗,随卫嘉出了门。

一炷香之后,卫嘉回来。

“王爷,处理妥了。”

岳凌霄闻言摇了摇头,“这么快?”

卫嘉冷哼了一声,“便宜他了!”

想那“迷醉”的确霸道,那混蛋在猪圈里呆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img src="" />尽人亡,这个处置是最“好”的了,他也算是自食其果。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要在继续追究下去了。”

“是,王爷。”

此事已经大致清楚了,没想到会牵扯到王妃。卫嘉虽有些意外,但他并不想王爷为难于是就此作罢。

只是,这其中还牵连到一人,卫嘉犹豫了一会儿张了张嘴终是询问出声,“那,郑当家的那里”

岳凌霄抚<img src="" />着手心中那个有些凌乱的结,沉吟片刻说道,“我会跟她说清。”

第二天本是休沐之日,但<img src="" />里却意外的遣了人来将岳凌霄请进了<img src="" />。

午后的风带着丝丝闷热吹得人熏然欲睡。

而岳凌霄来到御花园的万春亭,见到的就是正在小憩的皇帝岳凌云。

见皇兄睡得香甜,岳凌霄并未打扰他,只是负手立在一旁看着远处的荷塘静静地等着。

微风下,荷塘的水面泛起层层涟漪,一圈一圈漾着,宛如一张硕大的网,密密的锁着整个湖面。

一朵含苞俏立的荷亭亭于绿波碧叶之上,在风中身影轻摇,渲染着遗世的风情,淡淡的暗香浮动。

那丝丝缕缕弥绕的香气让岳凌霄想起卫嘉给他讲述的往事。他仿佛看到了七年前那个目光澄澈的女子,手捧着荷固执等待的身影一种别样的熟悉感又袭上心头。

为什么就单单将她遗忘了呢?

岳凌霄眉头微拧沉思着。

他曾经问过孙大夫,像他这样有选择的遗忘一些人或事,是因为那些事都是在心中刻下了最深痕迹的,亦或者是最痛苦的。这样的遗忘实则是带着一点逃避,只是想给予受伤的心另一种安慰。

真的是逃避么?

可是,最让自己痛苦的不应该是母后吗?不应该是在八岁时看到的那件打碎了自己所有的美好,彻底改变自己一生的事么?

为什么那件事还依旧清晰的记着,而她却被自己全然忘记了?

难道,她真的令自己更加痛苦?

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就在岳凌霄苦苦思索的时候,一阵脚步声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本想出声阻止,却听到那窸窸窣窣衣料簌簌的摩擦声已然到了身后,而另一侧的万春亭中也传来了慵懒的声音。

“热风熏人,没想到朕竟睡着了。皇弟,累你久等了。”

岳凌霄闻言垂首行礼,“臣弟也是刚到,不知皇兄邀臣弟前来所为何事?”

岳凌云揉了揉额头笑了笑,“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好久没跟皇弟叙叙,想一起喝一杯罢了。”

说着,手一扬,道,“倒酒!”

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岳凌霄抬眼看去,见来人是皇兄最为宠爱的陈贵妃。

只见这陈贵妃身着翠水薄烟纱,肌若凝脂气若幽兰,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施礼之后莲步轻移走上前来。

上茶斟酒之际,一双慧黠黑眸却偷偷在皇帝的脸畔留连。手中的酒兀自倒着,心思却早已飞走。

小小的酒盏很快斟满,顷刻间溢了出来。

岳凌霄一声微咳唤回陈贵妃的心思。垂眸中惊见流到桌上的酒水正逐渐蔓延,浸湿了王爷的锦袍,顿时大惊,急忙抽出丝帕擦拭。然而慌乱中脚下却踩中自己的罗裙,又不知绊到了桌下谁人的脚,身体猛然倾倒,“噗通”一声扑在不大的长几上。

“噼里啪啦”一阵响声过后,桌上的盘盏尽数跌落成了碎片。

陈贵妃顾不得手底下尖利的碎瓷,慌乱的迅速撑起身子,从一地碎片上爬过跪行到皇帝的脚下,哀声求饶,“臣妾该死,请皇上赎罪。”

她的声音里夹着哽咽,沾染着血迹的手指颤抖着怯怯的轻捏着皇帝的一小片袍角。

岳凌云看着满地狼藉冷冷哼了一声,一双凤眼满是<img src="" />霾。

“扰了朕跟皇弟的雅兴,的确该死!”

陈贵妃身子一抖,压抑着哽咽微微抬起头,一双泪眼不断眨着,泪流满面。

“皇上,臣妾知错了,请饶了臣妾这一回吧!”

岳凌霄扫了一眼自己散发着酒气的袍边,淡淡说道,“不过是几个杯盏罢了,皇兄想要饮酒,不如我们挪个地方臣弟好好作陪?”

“挪个地方?”岳凌云闻言站起来,踱了几步,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好主意!”

随即又拢起了眉头,侧脸看向岳凌霄,似是无意的问道,“不知‘长乐’这处皇弟有没有去过,听说甚是有趣,经常给人以意外的震撼惊喜!”

岳凌霄缓缓将自己的衣角抖了几抖。明白了皇帝找他来的原因。

原本就知道那事瞒不过他,所以此刻被提及也并不觉得意外。因此徐徐说道,“不过是个上不的台面的赌坊,没什么稀奇。”

“原来如此!看来皇弟是去过了。”岳凌云了然的点点头,搓了搓手道,“朕很久没出去散散心了,也有些手痒了,不如皇弟也陪朕消遣一下?”

“乐意之至,”岳凌霄也站了起来,“不知皇兄是想……”

“比试一下箭法如何,”岳凌云虽是询问,但语气中却有着不容置疑的肯定。他伸展了一下双臂,淡笑着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宠妃。

“就以陈贵妃做靶!”

得良驹•胜负难分

以人做靶?

岳凌霄不由转头看向那个哭的极为凄惨的女子,暗暗摇头。

君心难测,昨日之宠妃,今日成箭矢之的

原本趴在地上哀哀哭泣的陈贵妃,听到皇上的话却猛然抬起头来,目中闪过一丝惊喜,止住哭泣连声道,“臣妾谢过皇上!谢皇上!”说着跪行几步来到一处干净地上,“咚咚”磕了两个头。

岳凌云见状一声嗤笑传来,“怎么,这是怕疼还是觉得姿容绝美不舍得毁了?”

陈贵妃抬起已然肿起的额头,向皇上投去含情的一眸,轻启微颤的朱唇道,“皇上,臣妾并非怕疼,也非是不舍得毁了这容貌,只是皇上一向容不得一丁点瑕疵,臣妾担心面上被碎瓷戳破会留下疤痕,将来会惹皇上生气。现下臣妾知错磕头请罪,额头虽然青紫红肿,但过几日便能消下去,不至于碍了皇上的眼。”

“哼,你倒是会说!”

岳凌云斜睨了陈贵妃一眼,见她眼泪汪汪的水眸正哀哀戚戚的注视着自己,那被泪水冲掉脂粉的娇容绽着诱人的绝色,只是额头隆起的青包有些大煞风景。想到日后若是真的留下疤痕,倒的确可惜。不由皱眉将手一挥,“起来吧,站到前面那棵树下。”

“是,皇上。”

陈贵妃眉眼含笑立刻顺从的走了过去。皇上虽然有时大发雷霆,但却只是对他放在心上的人愿亲手施以惩罚,罚的越狠则表示越上心。试想谁会对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生气?通常,那些无关紧要之人是饱尝一顿鞭挞之后便即扔出<img src="" />外。眼下看来,自己似乎在皇上的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位置。

陈贵妃的心中升起满满的柔情蜜意,悄悄回头看了看身后那个神情倨傲俊美无俦的人,那剑眉下含着涟漪的凤眼,虽然有时会迸<img src="" />出冰寒,但偶尔浮起的笑意却令人目眩的无法呼吸。为着这偶尔一现的笑容,即便让她上刀山下油锅也心甘情愿!

陈贵妃快步走到树下,嘴角弯着美丽的弧度,仔细将袖笼上的褶皱抚平,理好鬓发站好。

一如廊边迎风俏丽的刺梅,安静的等待着。

另一边,弓弩箭矢均已备好。

岳凌霄在皇兄的示意下走上前,搭箭—开弓—<img src="" />出,几个动作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

只听“铮”的一声响,弦上已空,激<img src="" />出去的箭羽带着尖利的啸叫直直向陈贵妃飞去。

陈贵妃见利箭带着凌厉的气势迎面而来,身子还是忍不住的有些微颤。她咬紧牙,眼一闭,靠在树上站的笔直。

“笃”的一声,紧闭双眼的陈贵妃只觉得面前的光线忽的一亮,身子随之一震,头皮跟着一乍发丝一紧,箭尖已经瞬息间没入树干中。微微抬眼,箭尾兀自颤动,而闪着银光的箭尖就贴着她的头皮钉住她发间的金簪扎入树中。

陈贵妃抑制着心中狂乱的心跳,暗暗松了一口气。

远处的岳凌霄也同时松了一口气。

他原本担心箭发之后陈贵妃若吓的慌了手脚身子乱动,那么定将丧命于箭下。还好,看起来这陈贵妃还有些胆识,怪不得皇兄会宠她。

此时岳凌云的目光缓缓自眼前皇弟缠满布条的手上移至陈贵妃的身上。

见那箭尖将其挽发的凤钗钉在树上,脸上露出笑意,“好箭法!”

“皇兄还是不要笑话臣弟了,谁人不知皇兄一发破的百步穿杨的箭术?臣弟是自愧不如。”

岳凌云仰头大笑,伸手握住弓弩,将一只利箭扣在弦上,手指轻轻勾住,凤眼微眯,缓缓拉开。

只见他目光如炬,紧紧锁住树前的人影,嘴角依旧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魅惑笑意。微风袭来,鼓起他如墨的长发,不断飞舞。

他手中的弓弦拉的极慢,似坠着巨石般用一寸一寸拉满,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岳凌霄注视着面前自己这唯一的兄长,仔细的端详着。

眼前这个凝眸含笑的皇兄,这个傲立风中的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那咫尺的距离,却让他觉着已是隔了万水千山。皇兄的心思再也触<img src="" />不到,再也看不清也猜不透。

很小的时候他们还曾经亲密无间的嬉闹过,也时常相互捉弄,甚至在习字之际会在彼此的脸上画条条圈圈留下好笑的墨迹……偶尔还会一起摔摔跤,放放纸鸢。毕竟他们的寂寞是相同的,渴望自由快乐的心是一样的。

曾经,自己看着天上展翅凌云的纸鸢,羡慕不已:

做一个纸鸢该多好啊,可以自由的翱翔,能随意俯视大地。

而一旁手持长线的皇兄听了却嗤笑一声:纸鸢再高也受制于线的牵引,我,只想做这持线之人!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一起放纸鸢。

那时候,自己八岁,皇兄十一。

而一切的变故也是自那时开始的

唇角含笑的岳凌云慢慢转过身,闪亮的箭尖随着他身体的转动也在缓缓移动,在阳光下闪着点点寒光,而后定住,箭尖对上的……是岳凌霄的<img src="" />口。

岳凌霄面色沉静,淡然的负手而立,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的兄长。

而岳凌云嘴角噙笑,也在无声的打量着自己的弟弟。

这静得可怕的气氛终于让不远处的陈贵妃感到了一丝不妥,她忍不住睁开了眼。

然而当她疑惑的目光落在那两个剑拔弩张的人身上时,骇然睁大眼睛,而后再次迅速闭上。只是这一睁一闭之间背上已是一层冷汗。

她的手<img src="" />到身后树上的一<img src="" />细细的树枝,手下一用力,“啪—”,树枝在掌心折断正戳中她之前被碎瓷划破的伤处,强烈的痛意让她秀美的双眉紧紧攒起。

这细小的声响消弭了周围压抑紧绷的气氛,就在她忐忑之际,“哒—”的一声,利箭入木的轰响震颤了她的耳膜。

随着一头乌黑如墨的长发缓缓滑落,陈贵妃悬着的一颗心也随之彻底落了地。

“哈哈”一声畅快的长笑传来。

紧接着是一声带着磁<img src="" />的低沉赞叹:“皇兄果然厉害!”

岳凌霄注视着<img src="" />在小小的凤头衔珠上的箭羽,眼中闪过一丝<img src="" />光,开口称赞。

“侥幸侥幸,若不是皇弟伤了手,为兄哪能如此轻易地便赢了?”

话虽如此,但岳凌云脸上笑容未减,弯起的凤眼、上扬的音调还是让人一眼便明了他此时的愉悦心情。

他将弓矢随手一抛,上前拍着岳凌霄的肩头说道,“你我兄弟二人好久没有玩的如此高兴了,来来来,看看朕的眼光如何?这可是朕特意为你物色的礼物。”

如此亲密的碰触有多久不曾有过了?

岳凌霄嘴角含笑,但眼中却是一片冰寒。

那个“朕”字提醒他将亲热的并肩而行变为落后半步。

“来人,将朕选好的良驹带来!”

看着<img src="" />人领命而去的背影,岳凌云眼角的笑意更浓,“皇弟,这马应该不逊于你那视若珍宝的墨染。”

岳凌霄听到“良驹”,前行的脚步一滞,但很快恢复自然,只是,垂在袖笼中的手却不由攥紧。

情陷•争执再起

听说岳凌霄骑着一匹宝马良驹自<img src="" />里回来,郑阳有些奇怪。

在好奇心的促使下她也忍不住跟风的跑到马厩去一看究竟。

果然,眼前乌黑油亮的高头大马真的酷似“墨染”,只不过它的一只后蹄多了一圈雪白的毛。

即便是对马一无所知如郑阳,也觉出这马儿的非同一般。

这马是皇上所赐。

为什么要送岳凌霄一匹酷似“墨染”而又有着明显不同的宝马?

这皇上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郑阳皱眉看向对着马儿出神的岳凌霄,眼前立在风中披着一身落寞的人更甚于“墨染”离去之时。

良久,低沉的嗓音传来:

“作云作雨手翻覆,得马失马心清凉”。

郑阳回味着他的话,难道说,“墨染”的死跟皇上有关?

想到这里,她蓦地抬眼看向岳凌霄,却发现那个挺拔的身形已然站在自己身侧。

郑阳一惊,没想到自己想的太过入神,居然连他走近都没有察觉。

“或许,皇上那边很快便会有所动作了。”

郑阳对上他有些若有所思的眼神,心中一沉。

使臣一走,皇上便想起了那个几日之约了?

“我说过有个法子可以摆脱现在的困境,到时还希望郑当家的能够配合。”

“究竟是什么法子?”

“就是多说无益,到时你自然就知道了。”

岳凌霄欲言又止,皱皱眉转身离去。

郑阳呆呆站在原地看着他修长的背影出神。

“会是个什么法子呢?不会是嫁娶这么庸俗笨拙的办法吧?”

她的心头有些沉重,因着刚才的念头又添了一重懊恼。

“不会是这样的!他一向看重身份。”

可是,皇帝不也是以此逼迫自己的么?

“不会是这个笨法子的,”郑阳喃喃着,“睡眠不足真的太可怕了,脑子里居然会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念头。”

她烦躁的甩甩头,疾步走回荷香苑。

一边嘟囔着一边关紧门窗,倒头躺在床上迷糊了起来。

就在她迷迷糊糊睡去之际,菡萏园却正闹得人仰马翻。

原来,<img src="" />里再次来人

但这次请的却不是王爷,而是郑阳。

前次便碰了一鼻子灰的赵公公眼下正与几个侍从面面相觑一筹莫展。

王爷以郑当家的身子刚好还在歇息不宜见客为由,又让他吃了一个闭门羹。

他擦了擦一脑门的汗,想到空手而回无法交差只得把心一横,道,“王爷,还求您能放老奴一马,您也知道,皇上交代的事若是完不成,老奴这颗脑袋也就搁不住了,实在不成老奴就只有等了,等郑当家的歇息好了再请进<img src="" />去。”

没想到竟比预料的还早!

岳凌霄抬眼看到赵安脸上涔涔而下不断滚落的汗珠,想着如此拖延的确不是长久之际,踱了几步沉吟片刻,转身说道,“赵公公也是奉旨办事,本王也不想为难与你,既然空手而回无法交差,那么,本王就陪你走上一趟。”

赵安一愣,看来王爷是铁了心的不让见郑当家的了。

思来想去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于是挤出一个微笑,回道,“如此,便多谢了!老奴谢王爷赏脸。”他一边擦着脸上的汗一边无奈的折返回<img src="" />,心道,虽然没有请到郑当家的但有个人能承担责任也勉强交差了。

皇<img src="" />,御书房。

岳凌云批阅着手中的奏折,不时在抬头沉吟之际向门外扫上两眼。

又过了一会儿,他皱眉将手中的折子扔下,有些焦躁的在屋中踱着步子。

勤政爱民!难道朕做的还不够好?啰嗦半天笔墨费了不少,倒是给西南大旱出个主意?可真到了正事就没有一人提及!

一群废话连篇、迂腐混吃的废物!

岳凌云忍着心中不断滋长的怒气,走到了门外。

阳光透过长檐静静地投注在他的缂丝龙袍上。

四下依旧静悄悄的。

逐渐眯起的凤眼中怒意更浓,岳凌云冷冷哼了一声。

这个赵安,真的是人老了连腿脚也跟着不利落了,请个人也要花一个时辰!

那个掌握着火药秘方的女人,为什么他竟死死不肯撒手,明里暗里的跟自己争?

难道,他真的对那个女人上了心?

岳凌云摇摇头,皇弟一向眼高于顶,那个丑陋乖张的女人哪里会入得他的眼,定是心中存了他念……

想到这里,他的脸一沉,眸中<img src="" />出一道狠戾凶光,袖子一拂转身回房。

若真的如此,那就休要怪朕无情了!

手边,杯盏里的茶水凉了又续,续了又凉。

再换了第三杯之后,御书房门前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岳凌云听着外面的动静,手中朱笔依旧勾勾画画一停未停。

然而,看到进来的人还是让他失望了。

郑当家的没来!

看来,他是铁了心了。

心中的猜想一旦得到证实,他的眸子也逐渐沉了下来,手中朱笔越握越紧,几乎要捏断。

看了一眼地上所跪之人,岳凌云故作奇怪的问道,“朕请的是郑当家的,来的却是皇弟,是不是送信的人说错了?”

岳凌霄微微垂首,忙道,“没有错,郑当家的身子刚好还在歇息,所以臣弟便擅作主张没有打扰她因此特来请罪。”

“哦,原来如此。”

岳凌云恍然的点点头,见岳凌霄谦恭的垂首跪在地上,暗想:或许是自己所料有误也未可知。毕竟是手足兄弟,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况且从小到大他一直很谦让,偶尔受了迷惑做点错事倒也可以原谅。

他绷紧的面容缓和了下来,“既如此,那就过一会儿待郑当家的醒来再去一遭吧,她也在你的王府打扰了多时了。”

岳凌霄闻言皱了皱眉,听这口气,皇兄俨然已将郑阳视作自己后<img src="" />之人。于是轻咳一声,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皇兄,臣弟今日还有个不情之请,望皇兄能成全。”

“哦?说来听听。”

岳凌云抬头看过来,虽是闲闲的语气,但神色已没了刚才的轻松,眼中开始聚集冷意。

“皇兄也知道,臣弟这些年来四处征战,家中只有一个侧王妃,那还是因皇兄怜惜臣弟亲自赐婚促成,如今边关安宁,臣弟的心也定了下来,终于找到了一位情投意合能相伴一生的女子为妻,因此想择吉日将王妃迎娶进门,还请皇兄成全。”

“皇弟想娶王妃?”

岳凌云垂下眸子压下心中的震怒,他终究还是起了反意么?

“这是好事,不知皇弟看好那家的女儿,总要配得上皇弟的妙人才行!”

“妙不妙的臣弟倒是没想太多,只是当臣弟命悬一线的时候,多亏此女相救,因此一见倾心!”

“她救过你?”岳凌云有些迷惑,“是哪家的女子?”

他不解的询问着,嗓子里一阵干涩,伸手欲端身侧的茶水润喉。

“臣弟要娶的是——郑当家的!”

此言一出,那伸向茶盏的手猛然间抓起茶盏狠狠掼在岳凌霄的膝前。

看着四溅的水花,看着上等的茶盏在自己的眼前瞬息崩裂,岳凌霄一动不动。

散落的碎瓷劈头盖脸的扑来,有一片击中了他的额头,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鲜血,由浅变浓很快滴到膝下光滑的青砖上湮灭,只留下一个黯淡的痕迹。

岳凌霄依旧直直的跪着。

脆响过后,房中是一片死寂。

一干<img src="" />人全都匍匐在地,战栗着,大气不敢喘一声。

“滚!你们都给朕滚出去!”

一声暴吼,<img src="" />人们如蒙大赦般迅速离去。

屋里,只剩下一站一跪的兄弟两人。

踩着满地的碎屑,岳凌云一步步走近自己的同胞弟弟。

那“咯吱咯吱”的声音似一把即将断裂的破锯,扭曲着挣扎着不断切割着绷紧的神经,仿佛下一刻便即折断。

岳凌云停下脚步,慢慢蹲下身,抓紧自己胞弟的肩头,仔细端详着他的脸。

“从小到大你一直都很听话的,为什么这次偏要跟皇兄作对?”

“不是作对,只是喜欢!”

岳凌霄被迫微微扬起头,但眼中却是无比的坚定。

“真的要跟皇兄争么?”

“皇兄,你错了,那不是争,而是爱!”

“哈哈”岳凌云一阵大笑,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事儿。

“爱?别跟我说这么荒唐的东西!是母后爱父皇之爱,还是母后爱你我之爱?”

岳凌霄看着他眼中闪着的讥讽,淡声说道,“都不是,这只是我的爱。我,爱她!”

想到那双熟悉的眸子,想着那个阳光下温暖的人,想到那纤细的手指划过掌心的感觉,岳凌霄的心中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确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不管之前怎样,也不管她究竟存了怎样的心思,这一次,他绝不会再将她丢失。

岳凌云冷冷哼了一声,松开手,重重的拍在地上,他的额上青筋暴跳,一双凤眼几欲喷火。

“她在我眼中不过是一个物什,一个工具!我说她是一件东西,她便是一件东西!我让她今夜死,她绝不会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你信是不信?”

“我信,但我不会放弃!”

“你是在找死!枉我之前费了那些心思!”

岳凌云怒吼着又一掌拍在地上。

“噗噗”的声音夹着长袖带起的杂乱碎瓷在岳凌霄膝前翻滚着。

他怔怔看着皇兄的手掌所落之处,那里,殷红的血迹在地上蔓延

费了心思

皇兄是指害了“墨染”以示警告,还是指昨日将箭尖对准自己?

找死!

这两个字利剑一般戳上他的心头。

岳凌霄眸子暗沉,唇角抿紧,强忍着心中的怒火。

“皇上,五百里加急!”

门外,急促的声音传来,打破了室内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

“呈上来。”

究竟国事为重,岳凌云起身回应。眼底的眸光一变再变,脸色更加<img src="" />郁。

接过奏折展开,一扫之后,“啪”的一声被他狠狠摔在岳凌霄跟前。

“西南灾民暴乱,若是你能安抚下来,朕便答应此事,绝不反悔!”

岳凌霄抬起头来,注视着眼前面色铁青的皇兄。

六年了,他终于撕下了最后的伪装,在此刻歇斯底里的发作。

他彻底容不下自己了!

看着这怒火冲天的皇兄那扭曲的面容,岳凌霄只觉得一阵悲哀。自己一再忍让一再迁就,在边关淤血奋战,守得一国安宁,而皇兄做了什么?急急的在自己身边探子眼线,想到那枚凤头簪子,他心中的寒冷又重了几分。即便如此,自己也都打落门牙和血吞,硬是咽了下去了,只为了能保全这份兄弟情意。

看来,还是奢望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缓缓挤出几个字,“君无戏言!臣弟定会做好此事尽早返回!”

“那么,朕就等着皇弟的好消息了。”

真相•双刃利剑

作者有话要说:</br>本章请自带避雷针,嘿嘿。

亲亲们表懒惰,印个爪爪哦~~~~~~~~~~~~~~~~~~~~~~~~<hr size=1 />  寒雨一宵骤,梧桐泪离离。不悲鸦飞去,唯叹凤难栖。

坐在窗前的郑阳静静注视着忽然而来的秋雨,那带着点点凉意的微寒落在她探出去的手上,沿着肌肤缓缓沁入心底,让她莫名的添了几丝惆怅。

听仆人说午后<img src="" />里来了人,而岳凌霄随赵公公进了<img src="" />去,这一去便是几个时辰直到此刻还未回来,她的心中隐隐有些担心。

郑阳对着窗外的萧萧雨幕暗暗叹息一声,很多时候你知道了事情的开始,也看到它正沿着你期望的方向发展,然而心境却在这个过程中因着一些细微的枝节在悄悄发生着变化。

且不说这变化好与不好,但就这变化,便是不被容许的。

她低下头轻轻勾画着手底下用以赶走寂寞的棋盘,看着上面纵横交错的线条感慨万千。

人生就如一盘棋,执黑执白都无所谓,只是,每一步都是选择,不过有些无关痛痒,有些却马虎不得。

一朝失误,满盘皆输。

因此,郑阳在想,或许是时候离开了。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郑当家的,王爷回府了,请到前厅一叙。”

“前厅?”郑阳一怔,那是王府会客的地方,略略沉吟片刻,她起身迎了出去,“难道是府中来了贵客?”

“不曾,不过王妃、卫侍卫已经过去了,王爷似是有事相商。”

这仆从觉着王爷对这郑当家的青眼有加,便也不把她当外人,将自己所知道的尽数相告,请她速速过去。

郑阳不再耽搁,撑起一把青色的油伞随着来人赶了过去。

前厅里已经站满了人,郑阳扫了一眼觉得有些个很是面熟,仔细一想才惊觉这些人竟是王府中一干管事、做事的仆从。

郑阳的目光从他们毕恭毕敬的头顶扫过去,落在坐在上首的岳凌霄的身上。

此刻的他,面容隐在明明暗暗的烛火下,有些看不清。

而苏婉静静地坐在一侧,竟然出人意外的收起了如丝媚眼,垂首交握着纤白如玉的手指娴静的坐着。

卫嘉依旧站在岳凌霄的身后,似一尊石像。

郑阳见此情景皱了皱眉,踌躇着走了过去。

此时,端坐上首的岳凌霄突然起身迎上前径直走到郑阳面前,似邀请似挟持的将她按在自己身侧的椅中。

诡异的气氛,岳凌霄出人意表的举动都让郑阳的心不安的“突突”的跳了起来,她隐隐觉得王府似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郑阳伸手端过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以缓解浑身的不适。却不想将一片茶叶喝进嘴中,无法吐出,只得不动声色的慢慢嚼了几下咽了下去。顿时,浓浓的苦涩在齿间蔓延。

她越想越觉得岳凌霄刚才的举动实在非同寻常过于怪异,于是不解的看过去,希望能从中找出点端倪。

然而岳凌霄却恍若未觉,神情淡然的坐在一旁,冰冷的眼神扫视着府中的一众仆从。

“今日,本王有一件喜事要宣布:一个月之后择吉日本王将迎娶王妃,郑当家的将嫁进王府为正妃,一应准备事务陆伯来妥善打理!”

此言一出,顿时在各人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苏婉猛地抬起头愕然的看着岳凌霄,眼中满满的难以置信。

卫嘉在片刻的惊讶过后很快恢复如常,身形依旧挺拔的立在一侧。

岳凌霄对大家的诧异毫不在意,只是挥挥手摒退众人,将一只金簪放在郑阳手中。

“这是我母后最喜欢的一只簪子,现在作为聘礼送与你!还有月余便将嫁进王府,你稍稍准备一下。”

捏着手中的金簪,那带着凉意的触感让郑阳明白眼前的一切不是梦境。

她看着手中<img src="" />致的金簪,抬眼看向眼前这个眉目似剑的男子,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

“嫁人?”

她轻扬秀眉送去询问的眼神。

不可否认,在听到此事之际,她的心中跟旁人一样极为震惊。只是她掩饰的很好。不过,那端着茶盏的手还是在听到这话的瞬间轻晃了一下,一滴滚烫的茶水带着火一般的灼烫落在她的手背上,疼在她的……心上。

没来由的一只手按向<img src="" />口处,还好,药囊还在。

刚才,那袅袅清茶的淡淡香气遮盖了药的气味,让她一时有些心慌。不过,现在<img src="" />到它了,那颗有些六神无主的心似是找到了归宿,慢慢沉静下来。

没想到岳凌霄竟真的打算娶她,甚至将他母后的遗物拿出来当做聘礼……

如果这是七年前……

那么

可惜……没有如果。

,郑阳将端至唇边的茶盏放低,看着沉默不语的岳凌霄。

“原来,这就是你说的还我清白?这就是你所谓的解决之道”

郑阳轻柔的笑了。

“只是……我,已经嫁过人了!”

听到她的话岳凌霄剑眉微拢,转头注视着她昂起的带着一丝讥诮的清秀面容,紧抿着唇角沉默着。

“呸!贱妇!原来你还知道自己嫁过人!”

苏婉再也忍不住跳了出来,指着郑阳的鼻子大骂。

“一个孀妇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你做梦吧!”

梦吗?

以前的确是做过。

郑阳眼角一斜瞟了她一眼,自己做梦那会,她还不知道躲在那个旮旯里呢!

孀妇么?

郑阳垂下眼睑不动声色,只是细细吹着手上茶水表面漂着的芽尖。

“原来王府的茶也不过如此,既没有若兰的香气,也没有俊秀的外形……如此低劣。”

伴着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她轻攒着眉心,似是无限惋惜。

渺渺烟气淡淡的弥漫在眼前,舌<img src="" />一缕微苦却逐渐散进心间。

一直以为疲惫可以抚平伤痕,劳碌可以冲淡忧愁,而时间可以洗尽一切痛楚。

却原来,都是骗人的。

时过境迁,郑阳原本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平静的面对很多人,很多事。过自己的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一如初始。

然而现在她才明白,自己是彻头彻尾的错了。

那表面看似愈合的伤口,内里曾经撕裂的痕迹永远存在。它蛰伏在心底最深处的角落里,平日里看不见<img src="" />不着,以为恢复如初,却在不经意的触碰中又□裸地显露出来,那隐藏的伤处便在猝不及防间霎时撕裂鲜血淋漓。

——且痛不可当。

是,苏婉说的没错,自己已经嫁过人!

还是一个孀妇!

是,孀妇!

陌路•烟雨华年

弦,思华年。

那些年华,恍然如梦。

亦如流水,一去不返。

不泣离别,不诉终殇。

提起六年前的那场大火,京城里的人都会眼含悲愤却又万般恐惧的急急摆手:“闲事莫议1

之所以是这般讳莫如深的惊恐模样,实在是因为那场火太过骇人。

那日,卫将军府的整座园子烧了整整一天,熊熊大火甚至盖住了炎炎骄阳,映红了半边天空。就连一里之外,那飘过的风都带着炙烈灼人的气息。

直到傍晚,突然下起了大雨,这才熄了火势。

人们都说,这是老天爷看不下去流下的眼泪。

只是这句话大家只能偷偷的以眼神交流,彼此心照不宣的对视一下便匆匆错开。

只因为,卫将军府这把大火是皇上放的。

这是新皇岳凌云在登基一月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

忠勇大将军——卫炯明,因通敌叛国满门抄斩。

带兵抄家的是王爷岳凌霄。

这件事牵连甚众。

那些与卫将军关系比较密切的都没能逃过一死。

这其中便包括与卫将军沾着一点关系,靠卫将军的扶持而发家的郑阳的父亲—郑荣。

当郑阳从教自己习武的师傅那里偷偷溜下山,在路上洋洋得意撑着油伞悠哉游哉的时候,却不知家中已是地覆天翻。

当她赶到家中,发现大门洞开,府中一片漆黑时,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踏着满地狼藉她踉踉跄跄的跑着寻找父亲,突然看到唯一燃着灯的厅间放置了一口棺木。

“出了什么事?这到底是怎么了?来人——来人——”

郑阳一边嘶喊着一边用力扒开棺材盖子,当她看到父亲乌黑的脸,<img src="" />到那冰冷的手时,顿时一阵天旋地转。

“都走了,都走了,为什么还把我这把老骨头留下?让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个个的抛下我,让我这大半截身子已经入土的老不死送这些小辈!老天爷,你这是在生生剜我的心呐1

听到角落里传来的苍老而凄厉的哭诉,郑阳抬起头扑上前去。

“<img src="" /><img src=""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你去问问那个你心心念念惦记着的人就知道了。”

***嘶吼将慌神失措的郑阳惊在当地。

是他?不,怎么会?

为什么?

当郑阳自震惊中清醒过来的时候,看着<img src="" /><img src="" />颤抖的身子佝偻着背慢慢出了门。看她枯瘦的手用力握着手中的拐杖,在门边<img src="" />索着,一点点试探着迈出门槛的时候,郑阳的心沉到了谷底——***眼看不见了,哭瞎了。

郑阳的目光失去了焦点,无力的跌坐在棺木前。

一阵冷风从敞开着的门外刮了进来,烛火挣扎了几下被吹灭。

黑暗吞噬了一切。

菡萏园,岳凌霄在灯下认真的看着手中的书卷。

一旁侍立的卫嘉却有些心神不宁,他的<img src="" />口不时剧烈的起伏着,又被他强自压下。

“下去休息吧,把菡萏园周围的侍卫也撤了。”

岳凌霄放下书缓缓开口。

卫嘉一怔,看了一眼桌上半天也未翻一页的书卷,躬身离去。

这一夜,注定是不寻常的。

岳凌霄起身站在屏风前,默默看着两天前找工匠做好的屏风,目光胶着在那朵栩栩如生似在风中轻轻摇曳的荷上。

亭亭而灵动的荷,含苞待放,带着娇美的一点浅粉,含羞带怯欲语还休。一如那日手捧着荷等在门前的女子。

烛光一闪,荷也随之暗淡,仿佛就在这瞬息之间便老去枯萎。

岳凌霄眸子一沉,淡声说道,“来了。”

熟稔的语气似乎是在招呼着旧识。

也的确是旧识,因为站在他身后的正是郑阳。

为什么他还能这么从容淡定?

为什么那染满鲜血的双手还能如此轻松的交握着?

难道这个人,真的无心无情?

郑阳双目微红,看着眼前这个挺拔的身形,想到自己马上要做的事,不由心中一阵悲苦。身子一晃后退半步,哑声道,“我只问你一句话,我爹是不是你害死的?”

她的身子颤抖着,内心因为过度的伤心和紧张引起一阵钝痛。

虽然如此,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紧紧盯着岳凌霄,等待他的回答。

岳凌霄依旧注视着屏风上的荷,身形未动。

只是负在身后的双手却渐渐攥紧,罩上一层寒霜的脸绷得紧紧的,眸中,一丝哀伤一闪即逝,快的令人无法捕捉。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是我。”

岳凌霄启唇吐出这两个字,依旧是淡然无波的语气。

郑阳恨极了他这样的声调,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扒下他的脸皮,看看那下面的流动的究竟是血还是冰。

她冲上前一把掰过他的胳膊揪住他的衣领,吼道,“解释给我听,给我一个解释1

岳凌霄的目光转到郑阳的脸上,深深地凝视着,仿佛看进她的心底。

眼前这充满爱恋、哀切、绝望、挣扎的眼神,让他的心口划过刺痛。

最终还是狠狠的伤到了她,伤了这个挚爱着自己的女子,这个逐渐在自己的内心占据了一席之地的女子。

岳凌霄静静地看着,将她的人从此刻入骨髓,然后在将来慢慢回想,慢慢遗忘。

他的沉默让郑阳心神俱碎。

她听到自己哀求的声音,“告诉我你是被迫而为,告诉我你不过是奉命行事!哪怕是谎言,只要你说,我就信!说呀1

岳凌霄的身子被她拉扯着,不断晃动。

“是我。”

简单的两个字彻底打碎了郑阳所有的企盼和希冀。

眼中的泪水在这一刻决堤般的涌出。

她慢慢退后两步,握上剑鞘,用尽全身的力气“呛——”的一声拔出了长剑。

一道寒光将她的脸映的苍白。

她看着手中的剑,轻轻抚<img src="" />了两下。这是师父所赐的宝剑,原本她以为这辈子都会封藏在角落里,没想到第一次出鞘,对准的便是自己最爱的人。

“既如此,拿命来1

郑阳悲愤之下举剑便刺。

“扑—”

剑身没入<img src="" />体的声音。

郑阳睁大双眼呆呆看着自己手中的剑。

颤抖的剑尖已然没入了岳凌霄的左<img src="" />,殷红的血沿着剑身流到剑鞘,然后一滴滴落在她的脚上。

须臾间,便染红了整个鞋面。

缓缓松了手,郑阳仿佛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向后倒退数步靠在墙上这才稳住身形。

然后,一字一句的说:

“从此,你我便是陌路!不过,我决不会放过害死我爹的凶手!你让我家破人亡,我计不如人杀不了你,但会让你一辈子不得安宁!我郑阳在此起誓,一定会让你血债血偿!

悲苦境•养家糊口

卫嘉在漆黑的夜里似一抹孤魂站在一片烧焦的瓦砾之中。

卫将军府就这样一日之间化为了灰烬!

他的腿一软,昂藏的身躯跪倒在地。缓缓伸出手轻轻抚<img src="" />着破碎的瓦砾。

虽然他并没有认祖归宗,但这却是他的家!

如今,家从此便没了!

是不是,从此后再也没人知道他是卫家的孩子?

是不是,他的身份从此也一起埋进了黄土?

从今后他真的成了孤儿,只是一个王爷的亲随身份?

其实,他曾经怀疑过自己的身份,甚至越来越不敢肯定。

毕竟,一个孩童在四岁时的记忆,还不是那么的可信,他总觉得那是一场美丽的梦,不能碰触,担心破碎。

直到第二次见到父亲,他才放下了心中一直压着的巨石。

原来,他的记忆力很好,没有偏差,自己真的是卫氏子孙!

父亲——忠勇将军卫炯明,只不过见过两次。

一次是四岁时带他去拜师习武。

另一次是在十二岁,父亲交给他任务,然后用计将他送到王爷的跟前。

他还清晰地记得那次相见从父亲手中接过来的那只金簪,是那样的金光闪闪夺人眼目。如此华美的东西他甚至不敢伸手去接,生怕将其亵渎玷污。

“只要新皇登基,那么这金簪便交给岳凌霄。”

父亲说,“人在物在!”

同时,还让他发下血誓誓死守护岳凌霄,不管将来发生什么!

他说,“咱们卫家的男人,吐出的唾沫都能在地上砸个坑,说到就一定做到!”

父亲的的目光深沉如海,“或许风平浪静,或许是一场血雨腥风,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其实,即便当时没有在父亲面前发下血誓,他也会这样做的。

只因为当他满身血污出现在王爷面前的时候,十岁的王爷毫不嫌弃的拉着他的手带他去沐浴更衣。

甚至,还俯下身子吸出他身上的脓疮

他是第一个对他那么好的人!毫不嫌弃,更没有看不起。

从那一刻起,他便认定了,这一生都将追随王爷,誓死守护。

一旦成为王爷的亲随,父亲便告诉他,卫家的一切都跟他无关,他跟卫家再无瓜葛!

那时的他听了这话消沉了很久,以为自己是被遗弃的可怜人。

后来,在<img src="" />中偶尔遇到父亲,虽然从未说过话,但擦肩而过的须臾,自那或赞许或温暖的眼神中他还是读懂了很多。

朝堂上大臣们嫉贤忌能拉帮结派相互倾轧,步步惊心。

为大颂国立下汗马功劳的卫家最终还是落了个惨败。

通敌叛国?

这种莫须有的罪名连鬼都不信。

昨天和今天,是他有生以来最难熬的两天。短短两日他却似经历了一个轮回,那种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亲人在眼前倒下去却无能为力的绝望、悲苦、愤怒,没人能够体会。

昨日一下朝,他便察觉到王爷的不妥。

沉重的步履失神的眸子,都让他暗暗吃惊。

还从没见过王爷如此失神落魄过。

他知道定是发生了大事,于是默默的跟着。

花园里王爷将二十四式卫家枪法舞了一遍又一遍,一杆长枪扫倒了所有的花木,直至<img src="" />疲力竭。最后“笃”的一声将长枪深深扎进园中小亭的椽子上。

卫嘉静静的看着,王爷使得是卫家的家传枪法,他知道父亲曾是王爷的授业恩师。而天资聪颖的王爷果然将这枪法使得<img src="" />妙绝伦发挥到了极致。暴烈中不失灵动,稳健中暗含攻击,枪花密不透风上下翻飞威力十足。

就在卫嘉暗自赞叹的时候,背对着他的王爷嘶哑的声音忽地传来。

“卫嘉,如果有人要你亲手毁了自己最心爱的东西,你会如何做?”

最心爱的东西?

卫嘉的眼中染上怒火,要是有人敢毁了王爷,那么他一定在此之前便先毁了那人!

但他只是微微垂着头,将心思深深埋藏,静静的听着默不作声。

“如果逼你的这个人是你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你又会怎么做?”

卫嘉闻言猛地抬起头来,心念电转。

难道皇上在逼王爷做他不想做的事?

不由微微皱起眉,向王爷投去探询的目光。

没想到王爷却在此刻转过头来注视着他,眸中晦涩暗沉。

“卫嘉,如果要毁的这人是你最亲的人,你又会怎样?”

卫嘉浑身一震。

他并不傻,王爷刚才在练卫家枪法时满含悲愤,他看得出来,而王爷是知道他的身世的。

那是一次偶然其实也是必然。他知道这件事早晚会被王爷识破。

一次深夜,一个蒙面人破窗而至,痛下杀手将他逼至绝境。

危难之际,只有一招“破釜沉舟”可以救命,当时情形容不得多想,出于本能卫嘉立刻使出这招以期避险,然而此招一出,那蒙面人瞬间后退数步,缓缓摘下了面纱。

却原来是王爷在试探。

“你我多年相处,多多少少还是能看出一点端倪的。一个用剑的人会有拿枪的手势、步伐,这不得不让人产生怀疑,我猜的没错,你果然是卫家的人!我知道这世上会使这招的只有三个人,卫将军、我、还有你!”

身份被识破之后,两人之间彻底消除了最后的一点隔阂,更加信任彼此。

那么皇上让王爷杀的是自己父亲?!

对卫嘉来说,虽然自己没有认祖归宗,父亲也不常见到,但自被冠上卫姓的那一刻,他便已经将自己视为卫氏的子孙,他不想看到卫家陷入危难,更不想看到父亲出事。

“为什么?”

卫嘉僵着身子很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艰难的开口。

“只因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没有理由。”

卫嘉再没说话,只是“扑通”一声跪倒在王爷面前。

从艳阳高照到暮色沉沉,花园里的两个人影都没动过丝毫。

“你的要求,说吧。”

再次开口,王爷好像苍老的十岁,连声音都是缓慢的吐出。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卫嘉也明白这一点,在跪着的时间里他尽量试着去理解王爷的苦衷。

但这却让他几乎银牙咬碎。

最后说道,“一,为卫家昭雪;二,跟我决斗。”

“好,但需要时间。”

“我会等。”

听着王爷的脚步渐行渐远,卫嘉抬起头来,那孤独苍凉的背影被夜色拉的很长很长。

而后,王爷便是一夜的大醉。卫嘉却被他点了<img src="" />道,关在了房中。

卫嘉闻着鼻间的焦糊,<img src="" />着手下破碎的残骸,想起父亲曾经说过的话:或者风平浪静,或者血雨腥风。难道,父亲早已预料到今天的一切?

皇上急急的铲除这些老臣,又让与其关系非浅的王爷亲自督办,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

当时卫嘉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金簪。

而且,抄家、灭门,这不过只是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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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被抄,但人还在。

郑阳安葬了父亲,看着身后泪水涟涟的众人那凄惨的样子心中更加酸涩。从此后自己便是他们的顶梁柱了。她要照顾年迈的<img src="" /><img src="" />,还要照顾小喜和一群孩子,还有济世堂的这些老弱病残的人,她的心头沉甸甸的,没有时间哀伤,更不能倒下!

为了糊口,她开始四处找活干。

白天给人扛粮食,夜里跟小喜一起穿针引线,熬夜刺绣。像一只陀螺,拼命的赚钱

很多活她以前并不会做,但现在却很快上手。

那些所谓的笨人,只是因为没有遭到逼迫罢了。

半人高的粮食袋子,扛一次便能得一文钱。

扛十袋就可以买不少米了。

对于这样的苦力活计极少有女子来做。她们通常都是去有钱人家做些轻快活。

因此对于郑阳的出现,那些五大三<img src="" />的汉子们很是惊奇,走到她身旁偶尔会揶诺调笑几声。郑阳知他们并无恶意,也不在意,只是咧嘴笑笑。

几趟下来,这些男人们便对她刮目相看了。

这些麻袋看起来似乎并不重,但是路远无轻货,便是身强体壮的他们扛了五六袋之后也是汗流浃背的喘了<img src="" />气,但这女子却只是面色微红,脚下依旧速度不减。

“妹子,行啊!”

“歇口气吧妹子,想抢我们的生意呀?呵呵”

郑阳扬起微红的脸送给他们一个灿烂笑容。

“家里等着用钱呢,各位大哥加把劲啊,别让小妹看笑话!”

大家哄笑着继续扛着粮食。

其实郑阳也不过是仗着年轻又练过武,身子结实,且是第一天干活,因此卯着劲多扛几袋多赚点钱罢了。

第二天,身体的不适便开始显现。

郑阳知道,熬过这两天便会适应,因此咬着牙扛着。

六袋过后,腿便像灌了铅一般。

好在那些直爽的汉子,在经过她身边的人都会鼓励一番,或者顺手拉一把,才使她终于坚持下来。

但她还是贪心了,在背第十一袋的时候,早已是强弩之末的身子再也无法支撑,一个踉跄身体倾倒,重重的粮食袋子将她狠狠的砸在了下面

受伤•谁主沉浮

郑阳知道体内的力气已经逐渐流逝殆尽。

但她以为自己还能背完这最后一趟。

虽然呼吸越来越<img src="" />重,嗓子眼里伴着腥咸像在拉着破旧的风箱;虽然脸上的汗水蜿蜒成河,淌进眼角痧的生疼,使得她的眼前一阵阵模糊,但她舔着干裂的唇,想着大家期待的眼神,继续苦苦支撑。

直到咸涩的汗水流进嘴中引起一阵咳嗽,而后眼前一黑身子便倒了下去。

受伤的郑阳被几个伙计抬回了家,并留下话说以后不用再去了。

闻讯赶来的小喜看到郑阳直挺挺的被人抬进来血流满面,吓的几乎晕过去。

虽然她身形瘦小,但也已经十四岁,对于事理也明白了不少。一见之下,立刻扑上去抓住一个领头模样的男子,死死拉着他的衣角不放。

“你们不能走!这缺了德的,这是怎么把我姐姐伤成这样的?给我说明白!否则我们就去报官!”

被抓住的那人有些不耐的掰着小喜的手指,语气不善。

“是她自己找死,没那本事还要硬撑!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胡说!”

他闻言竖起眉头正想破口大骂,却见自己对着的却是一些孩子,于是瞪了瞪眼放低了声调,“我说的都是真的!”

说完,见他们全都红着眼眶面容哀切的看着他,遂又叹了口气,在身上掏了几下,拿出几文钱放进小喜手中。

“原来她拼死拼活的挣钱是为了你们呀,也真是不容易!诺,这些钱拿去买药,等好了以后找个轻快些的活,扛粮食这样的重活虽然钱多,但还是别再自讨苦吃了,那哪是一个女子能干的了得!”

说罢,怕几人还不信又加了一句,“要是不相信我的话,你们可以打听一下,她是不是累坏了扛不动被麻袋包砸的,你们可以去问她是不是这回事!”

小喜怔怔的看着手中的几文钱,那上面黏糊糊的,伸手一抹便沾染上一片血红。

她手上的肌肤虽然还不太细腻,但却已经恢复了白皙,早已不见了做乞丐时的乌黑<img src="" />糙。

此刻,在阳光下,那莹白的纹路上染着赤色,那是姐姐郑阳的血……

这刺目的颜色深深灼痛了她的心。

“小喜姐姐,现在可怎么办?”

焦急的询问让她立刻醒悟过来,“小三、小四,赶紧去请大夫!”

小喜将钱放进小三的手中,“先把大夫找来再说,不够就告诉他出诊时补齐。”

小三小四应着急匆匆的走了。

<img src="" /><img src="" />这会应该是在睡午觉,小喜四下看了看暗暗松了一口气。幸好没让她老人家看到,否则不知要担心成什么样了。

她压着一颗惊骇慌乱的心走进屋中关上房门,来到郑阳跟前,犹豫片刻决定先帮她擦拭一下伤口。

只是她的手伸到一半便停住了,眼前这个静静躺着的人,浑身上下遍布伤痕:破碎的衣袖、裤子处一片血<img src="" />模糊。

小喜的手开始颤抖起来,她咬着牙将蘸着清水的帕子轻轻敷上她的额头。

哪里,破了一大块皮,已经高高肿起,上面还嵌着一些黑色的沙子、泥土。

凉凉的水从郑阳的额头缓缓向下流去,大约是突然袭来的痛意刺激到了她,令的她抽着嘴角,口中低喃出几声细碎的呻吟。

小喜眼中含泪,手下更加小心起来,仔细的清洗了额头又开始擦拭她青紫红肿的脸。

鼻下和颌下的血已经凝固,显露着刺目的暗沉色泽。

没有伤到的嘴却被一个鼓的很大的包折磨着。这个小喜知道,这是姐姐因为想法子赚钱糊口着急之下上的火。她连夜熬了点莲子羹端过去却被姐姐统统端给了<img src="" /><img src="" />。

小喜的眼泪慢慢滑落。

郑阳前襟处有大片的血迹。

手指到肘弯的皮<img src="" />全部擦破,轻的地方有黄色的油脂渗出,鲜血糊住了衣袖。最重最深之处,剜去了一块<img src="" />,血<img src="" />外翻。

她的两个膝盖也鲜血淋淋惨不忍睹。

小喜眼前一片模糊

姐姐当时身上压着的是怎样的一幅重担?以至于在承受不住之际竟造成现在这样的后果!

她的手抖的厉害。

曾经,她为了争抢一个掉在牛粪上的馒头,手指被牛车巨大的轱辘碾过。好在没伤到骨头只是蜕了一成皮,但那撕心裂肺的痛几乎让她昏死过去。因此,她知道十指连心那痛的滋味。

她流着泪将动作尽量放轻,又尽量加快,简单的清洗干净,然后开始焦急的等待大夫的到来。

总算盼到小三小四回来。小喜紧张的注视着大夫的动作。

检查完敷了药,大夫开了药方便准备走,却被小喜拦住。

“大夫,我姐姐她怎的到现在还未醒过来?”

“她只是过于疲惫,等她睡够了自然会醒过来。”

过于疲惫?原来,是这样的吗?!

小喜送走大夫,趴在姐姐床前怔怔的守着。

自从郑爹爹过世后,姐姐沉默了很多,像变了一个人,以前眉宇间飞扬的神采再也找不到了。

不仅这样,那个心狠手辣的王爷,还让她的心一伤再伤。

姐姐说话的语调不再轻快,皱眉成了她的习惯动作。做事的间隙偶尔会掠过片刻失神,那黯淡而忧伤的眸光令小喜有些担心。

小喜深深叹了口气,伸出手去将她紧紧拢起的眉头慢慢抚平。

郑阳睡得似乎很不安稳,不时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呓叹。

此刻的她正陷入一个长长的梦中。

梦里,她正挥着长剑跟岳凌霄进行着一场殊死搏杀。

长剑翻飞中她的身上不断受伤。血,从手上、胳膊上、腿上喷涌而出,痛不可当。

只是这些都比不过她的心痛。

曾经,她以为,至少可以选择让他像星星一样睁开眼睛便能看到,纵然遥不可及,还依旧期冀着自己的幸福。

不过短短一瞬,所有的幸福碎裂成灰。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原来爱的尽头是恨!

而后,她带着这满腔恨意竭力的刺了过去,终于一剑洞穿了他的心脏。

可是,就在这时,她看到岳凌霄缓缓的笑了。

这笑带着释然,带着轻松,甚至带着愉悦,像冰山消融,泉水潺潺,他冷俊的脸瞬间变得俊美无俦。接着,他清冷的声音传过来。

“我欠你的以命相抵可好?”

“以命相抵可好?可好可好”

他的声音不断回旋。

郑阳也缓缓地笑了,长剑脱手,眼中满是泪。

当眼眶的泪水还未及落下时,她却骇然发现,岳凌霄的脸慢慢慢慢的转换成父亲慈爱的面容,而他的人正躺在血泊之中……

“爹——”

郑阳从嘶喊中醒了过来。

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一身的汗。

她艰难的抬起手,忍着痛擦了擦满脸的汗。一侧头,借着窗外明亮的月光,看见了趴在床边沉睡的小喜,明白这是在自己家中,而身上的伤口也都已经包好,顿时松了一口气。

窗子半开半闭,清冷的月华流泻一地,正是一个月圆之夜。

想起刚才的梦,郑阳的目光逐渐迷蒙。

身已空

尽成泪

路长梦短无寻处

总是情愁滋味

眉间心上

柔肠百结

尽付东流水

如果所有心事真能随水而逝那就不再会有烦恼和痛苦了。

郑阳将目光转到窗外。

一株向阳花正微微低垂着头,在风中轻颤。

她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去木府习字喝果汁了,也不知道师傅怎样了?不晓得他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半途而废而生气。

此时的木府,在那门前种满向阳花的小屋里,木骆尘并没有因为郑阳的缺课而生气,。因为现在的他正活在炼狱之中……

病发-无间地狱

如果一个人有病,却不知道病因,那将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

如果一个人有病,也知道病因,但却没有治疗的办法,那将是一件很令人绝望的事。

如果一个人得了病,但这种病其实是一种蛊毒,且是从娘胎里带的无人能治时,又将是怎样的一番情景?

那么,最终结果只有两个:要么死!要么熬!

于是,木骆尘就这样熬着,一熬就是二十年。

小时候是为了父母熬,父母去世后是为了木府而熬,现在……

小的时候蛊虫尚小,因此发作时并不厉害,随着年龄的增长,蛊虫也在逐渐长大,每月十五一次比一次加重的病发都让他生不如死。

这种万蚁蚀心之痛,这种一口一口将自己的心慢慢吞噬掉的感觉就像钝刀子割<img src="" />,生生撕着扯着,然后蔓延至五脏六腑、四肢百骸,直至手指尖。最后吐血昏厥。

寂静的房中,只听到“咚咚”撞击床板的声因和压抑的呻吟。

木骆尘的手脚均缠着厚厚的布条,被紧紧缚在床上,身子扭曲挣扎着,额上青筋暴跳,豆大的汗珠不断从毫无血色的脸上滑落,嘴中咬着的厚厚绢帕已成赤红

木骆尘在这无间炼狱中苦苦挣扎

佛教中地狱分为八种,木骆尘觉得自己就身陷最低层:阿鼻地狱。

这无边的痛苦或许直到生命终结才能得以解脱。

不知过了多久,当天边第一缕曙光将窗子变成亮白时,漫漫长夜终于过去。

木骆尘挺过最后一阵剧痛,虚脱的合着双眼无力的躺在床上翕动着鼻翼喘息着。他的<img src="" />口还在剧烈的起伏,额角的发凌乱的贴在脸上,浑身被汗湿透,整个人象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这一次,他没有昏过去,因为病发时,他一直盯着纱幔上那大朵大朵的向阳花,那生机盎然的花盘给了他莫大的鼓励和希望。

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想跟自己的命运争一争——

同样被身上的伤势折磨着的郑阳,在歇了两天后便再也躺不住了,于是偷偷溜出院子又去扛麻袋了。

可是在找工头要活干的时候,却被他冷着一张脸拒绝,好说歹说怎么也不肯答应。

正在郑阳一愁莫展之际,曾经一起干活的小虎走上前将她拉到一边,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问道,“你这伤都好了吗?”

“好了!”

郑阳答得飞快。

好了才怪,除非吃了灵丹妙药她的那些伤才可以两日之内愈合。

但家里二十几张嘴等着吃饭呢,全靠她这个壮劳力,她那里能躺得住?

小虎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好了就成,那跟我来把。”

郑阳没有犹豫,跟着他左拐右拐转了几圈之后,看到了一群忙碌的人在来来回回的搬运着,彻底松了一口气:今天的饭有着落了。

“你等一下,我去跟工头说一声。”

小虎对她说了一声便跑到一处<img src="" />凉地,跟手拿毛笔趴在案几上写写画画的人说了几句,遥遥向郑阳指了指,然后眉开眼笑的跑回来。

“行了!走,还是老规矩一趟一文钱。”

说着引着她来到仓库前,先将一个麻袋甩到郑阳肩上,自己又扛起了一包。

麻袋一上身,郑阳身上的肌<img src="" />便跟着一紧,胳膊、腿上传来一阵痛意。

小虎走了两步见她还在原地未动,折返回来问道,“怎么?是不是伤还没好?”

郑阳忙咬牙跟上去,挤出一个微笑,“不是,我是觉得……这一袋子好像比以前背的轻了不少。”

“是轻,”小虎边说便帮她的麻袋往上托了托,“这些是贡粮,每袋装五十斤,是要运到皇<img src="" />里去的,马虎不得,这来来往往运粮的全是知<img src="" />知底的伙计。”

原来如此,郑阳感激的看着他,“谢谢你小虎。”

“都是好兄弟嘛,我觉得你这人很直爽实在,又能吃苦,可交!因此有好机会大家就一起赚点银子!走,加把劲,多背几趟。”

郑阳身上的伤一撅一撅的疼着,一动那些尚未愈合的口子便是一阵撕痛。

她咬着牙,背着粮食默默的跟上去。

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她一步一步数着迈出的脚步。

这一次,几千步换来了一两银子。

几日的磨练让以前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过着富足日子的郑阳彻底体会到了赚钱的艰难和当家的不易。

想起之前在父亲的照顾之下奢侈的生活,那些无知之下挥霍无度的日子,让她羞愧不已。不过,以后不会了,有些事情经历过之后才会明白,好在现在明白还不算太晚。

郑阳攥紧自己用血汗换来的工钱回了家。

给了小喜拿去给<img src="" /><img src="" />买药,剩下的全部买米。

而她嘱咐了几句后则关上门,将绽裂的伤口胡乱包了一下,便将酸疼的身子扔在床上休息片刻。

当小喜进来喊她吃饭的时候,她正睡得正香。

小喜见她一脸的疲惫,没舍得叫她,轻手轻脚的上前将她的鞋子脱下,给她搭上了薄毯悄悄退了出去。

同一时刻,跟郑阳一起扛粮食的小虎在拿了钱之后,穿过几道巷子,将驼着的背挺直,疾步来到一座房前,跟看门的人扬手招呼了一下,骑上牵过来的马绝尘而去。

在一个开满向阳花的小院前,小虎翻身下马,拍了拍身上的土,又将脚跺了几下,用汗巾上上下下的拂净,然后恭敬地上前敲门。

“少庄主,安歇了吗?”

“进来吧。”

小虎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少庄主,您交代的属下都做好了。”

床上一身蓝衣半卧着的人闻言将身子抬了抬。

“可有被瞧出什么破绽?”

“这倒没有。”

“她今日领了多少银子?”

“正好一两。”

“一两……是十趟……”

“是啊,也算不容易了,若不是属下告诉她悠着点,留些力气明天继续,恐怕她还会拼命。”

床上的人半晌无语,良久之后发出一声叹息,挣扎着坐了起来。

夕阳的余晖穿过窗子照<img src="" />在他的脸上,让他的脸于苍白中染上了一层淡金色。

此人正是木家少庄主——木骆尘。

小虎见木骆尘坐起,身子微颤摇摇欲坠,急忙上前去扶,却被阻止。

木骆尘肩膀抖动轻咳了几下,又问,“她背了这么多趟,伤口怕是会撕裂了吧?”

“这个,属下见她满头的汗,想来那脸上的伤一直被汗浸着肯定是不容易好,胳膊一抬一扛的似乎见她的白色衣袖上有些血渍。”

又是一阵沉默。

“辛苦了,你也去歇息吧。”

木骆尘的语调中带着一丝倦意。

“是,少庄主。”

小虎担心的看了他一眼,恭敬的躬了躬身走了出去。

门关上之后,木骆尘剧烈的咳嗽了几下,而后喘息着抬眸注视着投<img src="" />在纱幔上的一缕金色。

缓缓伸出手,挡住了那抹艳丽的夕阳。

木骆尘看着手背,那白皙修长的手顿时变成火一般的通红,那是炽烈而蛊惑的颜色,那是令人向往的生命之色。

木骆尘静静地注视着,忧伤的眸子逐渐变得温柔如水。

他将手掌慢慢合拢,低喃着,满含深情的眸子染上点点迷蒙……

“可以吗?会不会过于贪心……”

茑萝-忧心奕奕

暮色中,郑阳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家中走去。

一身的疼换来***药和一大家子的饭,合算!

郑阳带着一丝欣慰捏了捏手上的钱袋。

心里盘算了一下,如果每天赚一两银子,粮食还能在扛三天的话,那么他们十天半个月便不用担心断炊了。

不过,这样的好事不会太长,她担心贡粮或许用不了三天就扛完,如此,明天还要多背几趟才好。否则到时候即便有力气也没有粮食可扛了。

郑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袖,一身素装在粮食堆里<img src="" />爬之下早变的污浊不堪,黑黑灰灰的难辨底色。衣袖上还沁着点点红痕,有几处布料紧贴在<img src="" />上。轻轻一扯袖子,钻心的疼。郑阳叹口气,那血渍粘着皮<img src="" />已经干涸,看来还得回家蘸着水慢慢弄。只可惜了这件衫子,这血迹不太好洗,总共倒替着穿的两件衣服全被污了。

说起来,这孝衣的钱还是郑阳忽然想起小时候出于好奇在地上种下了银子到秋天准备收获而埋在门前的大槐树底下的。后来,时间一长便忘了。

再后来,偶尔想到这档子事也懒得刨土挖出,便一直埋到了现在。

郑阳用这银子还有<img src="" /><img src="" />当掉的首饰做了几十口人的孝衣,将父亲比较体面的安葬之后便再也没有多余的钱了。

当遮风挡雨的大树轰然倒下,郑阳才知道以前的日子是多么幸福安逸,更深刻体会到父亲对自己的疼爱。

这样的疼爱以后只能在梦中找寻了,而自己对父亲却只有索取,从来没有好好关心过他。郑阳慢慢挪着步子,每每想到这些心里便涌上难以言喻的愧和痛。

就在她暗自神伤之际,突然身体被人猛地一撞,旧伤未愈的她顿时踉跄了几步扶着墙才得以站稳。身上疼的让她一阵龇牙咧嘴。

郑阳有些恼怒的回头查看,却马上察觉到不对劲。

此刻街上的人并不多自己怎会突然被撞?除非是故意!果然,拿着钱袋的那只手不知何时只剩下一个绳儿,钱袋已经不翼而飞。

再抬头去寻,只看到越跑越远的一条人影。

此时的郑阳累的一阵风都能吹倒,哪里还有力气去追?

夕阳下,郑阳目光呆滞两手空空的站着。

风吹起她的衣角,摇摆着,就像她此刻颤抖的身子。

眼中一阵酸涩,郑阳仰起头欲哭无泪。

那西边渐渐湮没的太阳,留恋的洒下最后的风情。

真正是残阳如血。

郑阳象一个游荡的孤魂野鬼,在暮色沉沉中黯然回到济世堂,一头扎到床上再也不想动弹。

明天可怎么办?

难道真的让满头银发的<img src="" /><img src="" />饿肚子?真的让济世堂的人一天没有饭吃?都因着自己的无能跟着受苦?

郑阳的心里不停地翻腾着,纠结而痛苦。

“笃笃”

敲门的声音传来。

“睡了。”

郑阳高声嘟囔了一句。

“阳儿,开门。”

<img src="" /><img src="" />?

郑阳立刻挣扎着爬起来快步去开门。

门一打开,便传来***埋怨声,“不吃东西就睡怎么行?真是不听话。”

一旁的小喜端着一碗粥也撅着嘴瞪着她,嘴里还低低的念念有词,“她哪回听过话?也没个能管住的人来治治她!”

郑阳担心她将自己出去扛麻袋的事说露嘴,急忙上前咳了几声岔开,“整天闲着胡转悠,哪里那么些饿呢?<img src="" /><img src="" />你就别乱<img src="" />心了,安心养着就好。”

郑阳一边扶着<img src="" /><img src="" />一边笑着。

一旁的小喜瞧的清楚,姐姐脸上勉强挤出的笑容看着就让人心里堵得厉害,真想大哭一场。

她明白郑阳的心思,于是也走上前道,“<img src="" /><img src="" />,让姐姐在这儿慢慢吃,我先送你回去。”

“也好。”

“不如你们也在这里陪我再吃一点?”

郑阳端着碗问道。

“我吃过了,一会儿要给<img src="" /><img src="" />熬药。”

小喜急忙说。

“好了,你赶紧吃吧,别张罗这个那个了,这个家现在就靠你,你就赶紧吃饭吧!”

<img src="" /><img src="" />说完拄着拐杖便要向外走。

小喜紧走两步搀扶着。

“小喜,好好照顾<img src="" /><img src="" />,路上慢点。”

小喜闻言回头,哀伤的目光掠过郑阳的脸,又立刻垂下眼,低低应了一声。

待走到门口,老夫人却忽然停下脚步,拐杖一戳摇头叹道,“真是老糊涂了,记<img src="" />是一天不如一天!小喜,你先去忙,我跟你姐姐还有点事情要说。”

“那我先去熬药。”小喜应着转身走了。

郑阳将<img src="" /><img src="" />扶进屋坐好,三口两口喝了粥问道,“<img src="" /><img src="" />,什么事?”

老夫人张了张嘴,却是欲压。

郑阳觉得奇怪,趴在***膝头问道,“究竟是什么事?<img src="" /><img src="" />,您就直说吧。”

沉默半晌,老夫人叹了口气缓缓开口。

“阳儿,走的早,我和你爹觉着你这孩子可怜,就一直宠着你惯着你由着你折腾,你爹一来深爱着,二来又担心你受委屈,因此也一直未续弦……要是有个兄弟帮衬,或许也就不这么难了!”老夫人落寞的吐出一声叹息,接着又道,“你也不小了,早该找个好婆家了,若是以前没由着你胡来,或许……”

老夫人一阵哽咽,“眼下,<img src="" /><img src="" />也就还有这件事放心不下了……”

说到这里,又勾起了伤心往事,老夫人拉着郑阳的手流着泪道,“乖孙女,<img src="" /><img src="" />最想你能嫁个好人家,将来不至于继续受这些委屈……”

郑阳看着<img src="" /><img src="" />流泪,心中犹如针扎,忙抬手帮<img src="" /><img src="" />拭去眼泪安慰道,“<img src="" /><img src="" />,放心吧,我会照顾自己还有您的!您的眼睛可不能再哭了。”

“其实,这些日子你们虽然谁都不说,许多事也都瞒着我,但<img src="" /><img src="" />却是知道你所受的苦遭的罪的。我也相信你会让我们过好,可是,<img src="" /><img src="" />心疼啊,你一个姑娘家弄这一身的伤,你知道<img src="" /><img src="" />心里有多难受!”

“<img src="" /><img src="" />!”

郑阳强忍着眼中的泪水,笑道,“<img src="" /><img src="" />,我可是练过武的,武艺高着呢!不过干点活罢了哪里会有什么伤啊?”

“虽然<img src="" /><img src="" />看不到,但前几这屋子里的血腥味,还有现在你这一身的药味,<img src="" /><img src="" />怎会不明白?”

没想到还是被<img src="" /><img src="" />觉察了,郑阳愧疚不安。

“<img src="" /><img src="" />,都是阳儿不好,让您受苦了,您放心,咱们郑家的仇我一定会报!”

岳凌霄!早晚有那么一天让你也尝尝痛不欲生的滋味!

郑阳咬牙再次发誓。

老夫人慢慢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傻孩子,于事无补的事情还是不要做了,我不想你被仇恨蒙蔽了心。<img src="" /><img src="" />其实只希望你能嫁个好人家,快快活活的过日子。”

“<img src="" /><img src="" />!”

郑阳扑倒在<img src="" /><img src="" />身上放声大哭。

这是郑阳自父亲过世之后第一次流泪哭泣。

这些日子以来积攒的痛苦、委屈、伤心、折磨在这一刻全部凝成泪水倾泻而下。

老夫人怜惜的抚<img src="" />着郑阳的头发,老泪纵横。

良久,才又继续开口。

“今日,有家公子上门提亲,<img src="" /><img src="" />觉得能在这当口提亲,足可见人家的诚意。<img src="" /><img src="" />觉得这人家世人书都是上乘,只是不知你的心思。”

郑阳抽泣着,半晌才道,“<img src="" /><img src="" />,容我想想好吗?”

“也好,毕竟这是一辈子的大事,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img src="" /><img src="" />说着,拿起拐杖准备回房。

郑阳将<img src="" /><img src="" />送过去,<img src="" />到火石准备点上,却被<img src="" /><img src="" />阻止。

“傻孩子,<img src="" /><img src="" />眼睛看不到,你还点灯干嘛?”

郑阳的手一滞,鼻子又酸了起来。

她知道***眼睛已经逐渐有了一些好转,可以看到一点亮光。

大夫说这时候一定要抓紧治疗,要是错过这段恢复时间,那便是永久的黑暗。

也因此郑阳才拼死拼活也要把***药钱赚出来。

不过,为了省钱,到了夜里这济世堂几间房中都是漆黑一片。

大家借口早睡早起对身体有益,都早早上床歇息。

郑阳忍着心中的酸涩扶<img src="" /><img src="" />躺下,关好门挑着灯笼迈着沉重的步子在院子里慢慢走着。

寂寞的夜里,孤星点点坠在天边,清冷的俯视着漆黑如墨的大地。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几声虫鸣不时传入耳中。

郑阳在想,老天爷定是觉得她以前的日子过的太逍遥、太张狂,于是才会如此的折磨她。

甚至觉得折磨她自己还不够,还要带上她的亲人!直到看见她的心碎裂一地才肯罢休。

郑阳站在院子里看着脚边收了花伞沉默淡然的几丛茑萝,想起所<img src="" /><img src="" />说的事怔怔出神。

茑与女萝,施于松柏。

未见君子,忧心奕奕;

既见君子,庶几说怿。

真的要嫁人吗?

去依附于君子?

可是,他真的是君子?自己心中又真的欢喜吗?

为聘礼-应下婚事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悠扬的琴声,夹着低低的吟唱在迎风招展的向阳花间回旋飘散。

木骆尘轻抚琴弦,目光悠远。

自遇见她,木骆尘的心便变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尘埃里,只是这颗心也从此很满很满,以至于再无空隙塞进其他。这颗心也是无限欢喜的,且在最深处开出一朵花来,迎风傲立幽幽绽放,就如初见时她手中迎风摇曳的白荷,带着动人的清纯和迷离的婉约……

木骆尘手指一挑,琴声忽地一转,变得缠绵低沉。

立在门口静静侍立不想打扰少庄主兴致的李安,听到这突然转变的琴音,不由忧心忡忡的看了少庄主一眼,暗暗叹了口气。

正在抚琴的木骆尘看到门边的青色袍角,按住琴弦问道,“可是有事?”

李安急忙上前,“少庄主,这是今日几个铺子的账本,请过目。”

木骆尘接过翻了几页便即合上。

“树欲静而风不止,看来,朝廷已经越来越容不下咱们了。”

“是啊,这些铺子被挤兑的眼见着就要关门了,明眼人一看就明白。只是我们每年上交的税银如此可观,难道朝廷也不再顾及这些?真的不想要了?”

“不是不想要,只因为他有了更简便的捷径——抄家!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想坐稳龙椅,急切的要肃清自己的身侧,安<img src="" />心腹以求安心,也不难理解。听闻还杀了一匹白马,让王爷起誓对自己忠诚,甚至让他亲自诛杀自己的恩师以试诚心。看来,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都岌岌可危,更何况是我们这些平民百姓!”

木骆尘的声音里有着难言的无奈。

“咱这辛苦打下的基业啊,难道要一朝断送?”李安面容凄楚,心焦如焚。

“断送倒不至于,折损在所难免。不过,一切我自有安排,不用担心。只是……”

李安抬起头看向面色凝重的少庄主,问道,“少庄主难道还有什么遗漏?”

遗漏么?

木骆尘轻轻摇了摇头,那对自己来说是意外的惊喜。

不是没有想过,若是郑阳的苦恋有了结果,自己会是怎样的心情?可是每每念及此便是心痛难忍。

真想将她禁锢在自己身边。

想起她飞扬的笑脸灵动的眸子,木骆尘紧拢的眉头便会逐渐舒展。

郑阳其实很容易满足,一旦达成那小小的心愿便会兴奋异常的滔滔不绝。

那一日,因着王爷给了郑阳一点好脸色,她便兴奋的跑来他的身边,一边喝着西瓜汁一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直说的唾沫横飞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浑然不觉。

木骆尘轻轻将笔放下,侧头沉思片刻郑重问道,“这是你新换的“珍珠膏”么?”

“什么?珍珠膏?”正说的起劲的郑阳一下子被这突兀的问题弄的愣住,她可是从不擦粉擦膏的。

木骆尘伸出白皙的修长手指对着画上角落里的某处遥遥一指,“这,不是么?”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郑阳终于看见了那一颗米粒大小晶莹透明刚刚自她口中飞出溅落的……珍珠……唾沫星子,傻傻的睁大了眼。

“唔,”木骆尘眯起眼不疾不徐的说道,“似乎还是西瓜味的。”

郑阳的脸“腾”地一下红的堪比画中的牡丹。

想到这里,木骆尘的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笑容。

那动人的笑脸真想一直可以看到!

如今,机会摆在面前,可是却不是因为她对自己有情而是因为生活所迫。

没想到自己也成了趁人之危的小人!

只是,这一次他想主动一回,不管结果怎样他都想争取一下,若是不成也便从此死了心,就远远的看着她笑。

只是,她会答应吗?——

郑阳在茑萝前站了很久,直到双脚微酸心中还是烦乱如麻,没有一个结果。

她站起来向前走去。

在沉寂的漆黑中,济世堂最头上的一间屋子里透出了一丝光亮。

走近了才看清是小喜几人的住处。

郑阳正想敲门,谁知手下还没怎么用力门就自己开了。

一抬头,整个人便愣住了。

原来,照亮屋子的是正中悬挂的一个布囊。

“萤火虫?”

郑阳开口询问道。

“姐姐,你来了。”

坐在桌前的小喜急忙将手中的东西往身后塞了赛,起身迎上前。

“姐姐说的没错,是萤火虫!”

几个孩子带着一脸自豪跑过来抱住她的腿。

“是我们刚刚抓回来的!”

“姐姐,我们是不是很能干?”

“是啊,你们很厉害!”

郑阳拉起小三的手笑着赞道。但就在低头之际,她看到了小三纤细的胳膊上交错的划痕,脸上的笑容瞬间凝滞。

为了省下点灯的钱,这些稚气未脱的孩子跑出去辛苦的捉来萤火虫帮她分忧!

而小喜,她还是看到了那藏在身后的绣书。

她对自己说绣书赚钱太少,不再接活了,却其实是怕她劳累自己偷偷独自在绣。

郑阳的眼眶湿润了。

抬眼注意到桌子上的碗,闻着房里淡淡的药味问道,“这个是?”

“这是***药,凉的差不多了。姐姐闻闻看,是不是没那么苦了?我在里面添了你昨日买回来的甘草!这就给<img src="" /><img src="" />送去。”

小喜说着伸手去端碗,却被郑阳阻止。

“我去吧,你照顾他们一整天也累了,都早早睡吧。”

“是,姐姐。”小喜回给她一个灿烂的笑脸。

郑阳觉得自己无颜再呆在这里,端着碗转身飞快的离开。

灯笼昏黄的光线照在脚下只是小小的一片,紧紧锁着她消瘦的身影。

郑阳步履沉重,心中闷闷的堵着。

自己真的到了嫁人的年纪了,她这就去告诉<img src="" /><img src="" />。

“<img src="" /><img src="" />,睡了吗?”

“哦,没……没呢……”

屋子里传来了“砰啪”打翻了器具的响声。

郑阳一听,担心<img src="" /><img src="" />摔倒赶紧冲进去,却发现<img src="" /><img src="" />神色慌张的坐在桌前,双手<img src="" />到一个歪倒的碗,飞快藏在了袖下。

郑阳将药放下,注视着桌子上一滩带点粘稠的水有些不解。

“<img src="" /><img src="" />,您怎的起来了?”

“睡了一觉,渴了,起来喝点茶。药好了?放下你这就回去歇息吧!”

郑阳看着桌上的残渣,茶?那水中飘着的明明是几片菜叶子!

她忽然明白过来,这是***晚饭!

她将<img src="" /><img src="" />手中的碗拿过来一看,果然如此!

原来,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

<img src="" /><img src="" />就喝只有几片菜叶子的清粥?

家里,连今晚都熬不过去了?

在一片寂静中,郑阳的心一沉再沉。

如果说之前她想到嫁人还有些勉强的话,那么现在的她恨不得立刻成亲。

“<img src="" /><img src="" />,你明天就回了人家,我嫁!只是现在有孝在身亲事要一年后再办,在说因着咱们的身份那些俗礼还是一切从简免得连累了人家。我可以从明天起就去他们府上……我身体很好能干不少活,将来传宗接代也必不会让他们失望……只是,条件只有一个:先将聘礼送来。”

这番话一出口,郑阳知道,她这是将自己卖了!

见面-心湖微澜

第二日,郑阳因为有心事,没有背足十趟就回了家。

其实她也是存了早点回去看个究竟的心思,不知道自己的要求人家会不会答应。

有些事情心中一旦做了决定,那事情的结果也就变得重要起来。

她的心中记挂着,甚至有些惴惴不安,担心自己的要求被拒绝。

对她而言拒绝或是接受其实都无所谓,那一颗心已是空荡荡的早已成为一片沙漠。只是眼下的形势不一样,这已经不是她自己一人的事,而是关系着一大家子人的命运。

郑阳一回到济世堂,迎面见到小喜,忙拉着她问道,“那个今日家中可有什么动静?”

就在开口的一刻,她又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动静?”小喜皱眉眨眨眼想了想,“没有什么啊?”

说完一抬眼,见郑阳的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才又凑上前神秘的说,“若是姐姐指的是今天的那位贵客的话,那就是有动静了!”

郑阳一戳小喜的腋下,“你这欠打的死丫头,竟然戏弄起姐姐来。”

“姐姐饶命,我这还提着热水呢!”

“在正屋是把?我马上过去。”

郑阳正想跟着小喜一起过去看看,却突然被小喜扯住,“姐姐,怎样也得先将这身衣服换一换吧?”

郑阳低头看了看自己背粮之下脏乎乎的衣衫,点点头,“也好,我先去收拾一下。”

两人一东一西的分头走了。

转过身去的小喜,脸上虽然还挂着未及收起的笑意,但眼中却有了泪花。

姐姐的心她是知道的,以前一直喜欢着王爷,却被深深伤害。自老爷过世后,她脸上的笑意便被沉默取代,姐姐的话越来越少了这一大家子人也成了她的负累。

如今,她连提亲的人是谁都问也不问的便应下了亲事,完全是因为他们。不管怎样她是要跟着姐姐的,若是姐姐嫁过去真的当牛做马吃苦受累,那么她也可以帮着分担一些,至少姐姐身边也有个伴,不至于受了委屈之下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不过,看那公子的样子倒还不象是个难相与的人。

但很快她又叹了口气,那王爷也不像坏人,不也害死了老爷!

人不可貌相。

与小喜的心神不宁相反,知道提亲的人来了,郑阳反倒十分平静了,只要将婚事应下了就好,其它她都不怕。

不怕他胡子一把垂垂老矣,也不怕他脾气暴躁非打即骂,更不怕他妻妾成群美女环绕,即便将她当下人使唤她也毫无怨言。

她的心已经冷寂,因为无畏所以不惧怕,因为没有希望所以也不会失望。

现在的她只记挂着一件事,那就是送来的聘礼够大家用多久。

郑阳很快换好衣服,简单理了理发髻,便来到主屋。

首先入眼的是几个大大的樟木箱。

郑阳心中一动:倒是出手阔绰。如今自己一无所有,不知这人究竟是存了怎样的心思,到底看上了自己什么?真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只有自己身体强健没有一般女儿家的娇弱纤细,或许只为了传宗接代也未可知。

疑惑间郑阳进了房。

一抬头蓦地看到眼前端坐的蓝色人影,心头突地一跳。

这……难道是自己眼花了?

郑阳惊疑不定疾步走上前。

那个端坐着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一身蓝衫飘逸出尘的人,却不正是自己的师傅吗?

难道,是听到了消息过来探视?

不对,明明满屋子的聘礼。

难道是

郑阳瞬间瞪大了眼。

她的一颗原本平静的心忽地乱了节奏,七上八下的忐忑着,嘴巴张了张喊了一声,“师傅!”

<img src="" /><img src="" />听到她的声音,立刻将头微微侧了过来。

一旁侍立的小喜则惊讶的张大了嘴。

木骆尘嘴角微弯依旧是一副淡然的神情冲她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原来,你便是阳儿的师傅?”

<img src="" /><img src="" />开口问道。

木骆尘欠身施礼,“正是,晚辈不敢有所隐瞒。”

“原来如此!”<img src="" /><img src="" />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笑意,“甚好!将来阳儿就托付给你了,可要好好待她!”

“<img src="" /><img src="" />请放心,木骆尘在有生之年必以真心待之,阳儿将是在下唯一的妻!”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郑阳一脸愕然,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木骆尘却向她郑重的点了点头。

“好好好—”

良久,<img src="" /><img src="" />欣慰的笑声传来,“如此,我这把老骨头也就彻底放心了!小喜,扶我回去喝药。”

“是,<img src="" /><img src="" />。”

小喜也从震惊中醒了过来,扫了一眼还在呆愣中的姐姐开心的咧嘴一笑,扶着<img src="" /><img src="" />出了门。

屋里,只剩下郑阳和木骆尘两人。

郑阳好容易回过神来,注视着眼前淡然的男子,想着他刚才所说的话,一时间心头浮上万般滋味,一颗心短短功夫已是百转千回。

“这是聘礼?”

很久,郑阳涩然开口。

“粮食、布匹、金银首饰。”木骆尘点头说道。

郑阳抬起头看向木骆尘微微一笑,“看吧,我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人,见钱眼开!”

木骆尘浅浅的笑着,一派气定神闲,“我知道。”

郑阳打开最小的箱子,见是不少的珠宝首饰。

金灿灿的光耀的她睁不开眼。

“是不是送来了我便可以任意处置?”

“是,一切随你!”

郑阳走到门口喊了一声,“小喜——”

很快,小喜喘息着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姐姐,怎么了?是不是姐夫欺负你?”

“咳咳,”郑阳尴尬的轻咳两声,“没有的事,你现在喊几个人一起去把这小箱子里的首饰全当了。”

“这个可以吗?”小喜犹疑不定。

“现在,东西已经归我,我说了算。”

“是,姐姐。”小喜立刻笑吟吟的捧着首饰出了门。

木骆尘的脸上依旧挂着笑,静静的看着郑阳。

而此时,郑阳也在回头看他,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接。

郑阳在这温情脉脉的对视中败下阵来,低头说道,“你看,我其实就是一个俗不可耐的人。”

木骆尘点点头,“我知道。”

郑阳闻言有些沮丧。

都知道么?原来在你眼中我真是这样的人吗?

木骆尘将她面上的细微变化看在眼中,抬眉问道,“你可知道我的缺点?”

郑阳心道,除了身子羸弱你还有缺点吗?

她这并未出口的话木骆尘却仿佛已然听到,脸上浮起一丝苦涩,“比起你的那些,我的这个缺点却是致命的。”

郑阳看着他消瘦的身型暗暗叹了口气。

“因此,我以后还要依赖于你的照顾!”

毁亲-希望湮灭

流水便随春远,行云终与谁同?

雨水不断的从脸上滑落,木骆尘看着陷入污浊中的片片残花,心中一片凄凉。言情小说就来:www.yqxs8.net

他从不以貌取人,因为相貌不过是一种掩饰的假象容易被蒙骗,也不倾心于钱财,因着它终究会消散,他只倾心于那个能带给自己笑容的人,只因为这个笑容使得漫漫长夜变得如白昼般明亮,让他黯淡的人生染上一抹艳丽。

可是,这个人,她的目光却从未有半分停留在自己身上

按说他们的亲事已然订下,再要反悔已是很难。但木骆尘并不想逼迫郑阳,他尊重她的意见也尊重她的选择。

只是她的选择象一把利剑,锋利无比,深深戳痛了他。

大雨吞噬了一切景物和声音,整个天地被包裹在白茫茫的泥泞中,只有他在踽踽而行。

木骆尘绝望的想,是不是终其一生,自己都将在这样的寂寞中独自挣扎了?

口中,一股腥咸喷涌而出,木骆尘踉跄几步再也无力支撑透支的身子,缓缓跌倒在雨中。

直到倒下的一刻他才明白,原来,自己比想象中的还要脆弱,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那似轰然雷声的拒绝话语在他耳边炸响的一瞬间,他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他唯一的一次主动,唯一的一次争取,竟是败得如此惨烈。

木骆尘扑倒在水中,四溅的雨水夹着落花残叶朦胧了他的双眼,但他依旧努力地抬起头望向身旁那棵被雨水洗刷的愈加葱茏的大树,若是自己也像这枝繁叶茂,冠如华盖郁郁葱葱的挺拔大树一样,那么,定不会在她一句话之下便如此毫不迟疑的放手!

可惜啊

叹息中木骆尘看到眼前漂浮着的一截木头,正顺着水流盘旋着荡来荡去。

这<img src="" />木头多像此刻的自己,受了莫名的蛊惑脱离了所有的束缚,意欲寻找幸福。可是在投进热情四溢的火的怀抱之后,却在痛苦中微笑着化为灰烬。

郑阳

木骆尘低喃着这个名字。

当木头爱上烈火注定会被烧伤

瓢泼大雨似乎永无止歇,而木骆尘心中的雨也在不停的坠落。

大雨无声的覆盖了所有,湮灭了迷茫,骄傲和哀痛。

水里,殷红的血不断向四下延展

疾步冲进茫茫雨中的郑阳,在看到趴伏在水里的木骆尘时,看到那不断蔓延着的一缕缕鲜红时心头一震,慌得立刻扔了手中的伞,奋力将木骆尘拉起来,拼命将他托起揽在怀中。

那嘴角还在不断滑下的血迹和冰凉的身体让她心惊,

“师傅!师傅!木骆尘!”

在她的轻摇中木骆尘缓缓挣开眼,看到她的瞬间失神的眸子蓦地一亮,似是欣慰的呼出一口气后又无力的慢慢闭上。

内心焦急万分的郑阳浑身湿透,冷冷的雨水一浸,不由打了一个寒战。

这夏末的雨已带了丝丝寒意,时间长了饶是身体强壮都难免会得病,何况是木骆尘。

这对他无疑是雪上加霜!

就在她努力将木骆尘扶到自己背上想赶紧回房之际,久等不到少庄主的李安寻了过来。

远远的,他便看到了被大雨淋湿的两个身影。

仔细一看,心中顿时大惊。那半躺在水中的正是少庄主和郑阳!

少庄主旧疾发作身子还未复原十分虚弱怎禁的起这么大的雨?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少庄主!”

李安惊呼一声立刻奔上前,一把将郑阳推开将人抱起。

郑阳狼狈的倒退一步,正想抹掉糊住眼帘的雨水,却觉得袖拢一紧似是被什么刮住。低头一看却见自己的衣袖正紧紧的攥在木骆尘的手中。

李安见状眉头攒起,他哪里会不明白少庄主的心思,只是刚才雨中的一幕让他明白定是少庄主提亲被拒才会让他如此失望才会这般自暴自弃。

可是现在的情形……

罢了,他暗叹一声,就一并将人带回吧,一切听凭天意。

于是,他狠狠的瞪了一眼面前这个不知道好歹的女子,冷冷的说道,“快跟上!”

而后,便抱着木骆尘大步走进院外的马车。

郑阳的衣袖被木骆尘拉着,即便她心中不愿也不忍掰开那紧攥的五指,更何况她现在亦是很担心他的状况,于是一路小跑亦步亦趋的跟着。

进了马车,李安小心的将木骆尘安置在舒适的软塌上,看了一眼目光不离少庄主满脸担心的郑阳,忍着心中的怒气对她说道,“还要麻烦郑姑娘仔细照顾一下少庄主,他身子弱,禁不起折腾!”

郑阳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她怎会听不出李管家话中的意思?只是现在就连她自己也在暗暗后悔刚才自己的说辞太过直接不够婉转,以至于弄成如今这般情势。

不过,她本就是这么个脾气,想改也不是一时三刻便能改的了的。

晃动的马车上,郑阳也在这颠簸中一颗心更加不安而惶然起来。她<img src="" />了<img src="" />木骆尘冰冷的手,默默的帮他擦试湿漉漉的头发。见他毫无反抗的任她摆弄,面色如纸,双眼紧闭,心中愈加焦灼起来。

马车在雨中疾驰。一到木府,李安立刻跳下车将木骆尘送进房。

“最好先将这身湿衣换下。”

郑阳一边将木骆尘的靴子脱下,一边对李安说道。

“这个”李安注意到郑阳的举动,有些迟疑,“少庄主有洁癖,衣服从不假手于人,都是自己来”

郑阳闻言皱眉看向陷入昏昏沉沉中的木骆尘,“现在,他”

李安看了少庄主一眼,拱手说道,“衣服都在那边的柜中,这里就拜托郑姑娘了,我去请大夫。”

说完低头走了出去。

“哎你别”

郑阳看着李安迅速消失在雨中的背影,咬了咬唇。

这是让自己来做么?



算了,自己刚卖了木家的首饰,就当给他做下人把。

不过,原来他还有洁癖?这倒没注意到。

郑阳想起自己习字时曾经打翻了墨汁染黑师父的衣衫,想起自己喝西瓜汁时喷溅到他身上的汁<img src="" />还有自己手忙脚乱的帮他擦拭

没发现他有什么不满或是拒绝。

难道,从开墅对自己就是不一样的么?

那么,他的求亲也并非只是对自己的怜悯?

郑阳想着,手指犹豫着伸向木骆尘的腰带。

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立刻让她清醒过来,此刻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这身湿衣再不脱下他肯定会着凉的。于是不再犹豫,迅速解开腰带扶起他的身子将外衫脱下,然后又将贴身的单衣、袜子褪去。

郑阳还是有些不自在,因此也没敢擦拭,而是迅速拉过被子将人裹紧。

在脱衣之际碰触到他的肌肤,滚烫灼人,果然发起烧来。

这番折腾之下,木骆尘醒了过来,似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一双清凉的手温柔细致的照顾着他。

睁开眼,便看到了郑阳。

木骆尘先是微微有些讶异,她不是拒绝了自己,怎会又在自己的身边?

目光流转扫视一周,见是自己的家,心中一喜。

看来,此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不过见她看向自己的眼神焦急不安中还夹着内疚,心下一阵歉然。

“没事的,让你担心了。”

木骆尘说着轻轻摆了摆手。

这一动,郑阳才发现他的手腕竟是遍布累累伤痕,似是捆绑的痕迹,急忙抓住他的手腕,那些伤痕重重叠叠,其中一些显然是新增的。

“怎么会这样?”

郑阳抬头看向木骆尘,眼中满是疑惑。

木骆尘没想到自己竟是如此情形,面色微红挣了几下却没能挣脱,于是便任她握着。

“只是被绑了一回罢了,很快便得到解救”

木骆尘并没说谎,但他所说却也并非是实情。

他并不想将此事告诉郑阳,于事无补还会令她徒增烦恼,这样的事情他不会做。

郑阳没有继续追问,却也知道这并不是事情的全部。

但此刻她无意刨<img src="" />究底,只盼着大夫赶紧过来。因着他冰冷的手和带着酡红的脸让她越来越担心。

即便她的双手都紧紧捂上,掌心的手还是冰凉。

说了这回话木骆尘觉得头有些昏沉,疲倦的半阖着眸子,在闭上之前努力送给她一个浅浅的笑容,“别担心,其实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木骆尘说完闭上眼睛昏厥了过去。

郑阳被他的样子吓到。

自父亲去世后,她便害怕有人在眼前倒地不醒,那情形让她心惊<img src="" />跳,呼吸困难。

就在她急的想出去叫人的时候,李安带着大夫急急赶来。

好在那大夫嘴中并没出现什么令人难以接受的言语,只是吩咐小心伺候,万不可烧的过久。

郑阳见木骆尘服了药面色逐渐好转,手也不再象之前那般的冰凉,便想回家一趟。

家里的人并不知道她的去处,而且木骆尘需要人照顾,自己也得回去收拾一下再过来。

李安见她说明日一早前来继续照顾少庄主,以为亲事已经订下,心下大喜,忙应着将人送出去。

大雨不知何时已然停下,郑阳坐着木府的马车回到了家中。

郑阳刚一进门,小喜就带着哭腔跑了过来。

“姐姐,不好了,<img src="" /><img src="" />被王府的人抓走了!”

惆怅-旧欢如梦

“王府的人?”

岳凌霄他究竟想干嘛?难不成还要赶尽杀绝?

一股怒气直冲脑门,郑阳冲进屋拔了剑就向王府赶去。

菡萏园外,一身白衫的岳凌霄静静的负手而立。

眼前的荷塘碧叶似毯,淡淡的暗香隐隐浮动。只是原本亭亭的花却不堪冷雨的摧残已然凋零,一池残红。

岳凌霄轻轻一叹,目光暗淡下来。

当年,母后斜倚栏杆在微雨中也是凝视着如此般的一池残红,目光忧伤而落寞。

小时候的他总不明白母后为何会一直愁眉不展郁郁寡欢。

其实父皇对母后的宠爱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没有后<img src="" />三千,没有佳丽无数,他将全部浓情蜜意都倾注于她一人身上,让母后独享荣宠。

后来,又因着母后爱荷,便耗费心力修建了十里荷塘,那真是一步一景,十步一亭,美不胜收。

可是即便如此母后还是难见笑颜。

直到有一天,他和哥哥偶然间窥见了那个天大的秘密,这才知晓其中缘由。

从此,所有的快乐平静从此被彻底打破。

那夜,十一岁的岳凌云带着一脸的兴奋拉着他的手,在难得有的空闲时分去探望心心念念惦记着的母后。

凉爽的夜风轻轻的吹着,他的心也在快乐的雀跃着。

他喜欢母后,喜欢听她温柔的低语,喜欢看她柔柔的笑意。

可是每日里功课太紧,难得今日卫将军放他休息,正巧赶上哥哥也空闲,于是便兴冲冲的来拜见母后。

可是,灯火通明的寝<img src="" />中却空无一人。

两人正等的心焦之际,一只蛐蛐从角落里跳了出来,两人见它叫声洪亮个头不小便来了兴致,急急追着上前去捉。一番折腾之下,终于将它堵到床底下的死角这才逮到手。

就在两人想爬出床底时,蓦地听到门声一响,凌乱的脚步声越走越近。

紧接着一个陌生男子压低的嗓音让两人惊得再也不敢动弹。

“荷儿,终于又见到你了!”

床底下,岳凌霄看到一双男人的黑色革履出现在眼前。

“你—你怎会来到这里?”

母后慌乱的低呼一声,“你,受伤了?”

“只要能见到你,即便是死我也愿意。”

“你……快离开这里,会没命的……”

“随便吧,荷儿,没有你的日子每一刻都是煎熬,我不想再这样下去!”喘息片刻,那人又道,“你清减了很多……”

岳凌霄听到衣料簌簌的摩擦声和母后低低的抽泣声。

八岁的他已经懂得不少人情世故,知道眼前的情景若是被人撞见会引起怎样的轩然□。

六神无主,骇然战栗的他微微扭头看向哥哥,却见他正狠狠的攥紧了拳头,眉头攒起。

“咱们的孩子……真想好好跟他说几句话。”

“不可,他现在很好,虽然顽劣但还算听话。”

“也罢,白日里我曾经见过他一面,也算了了心愿。”

这几句话不缔于一个惊雷,顿时将床下的两人惊得变了脸色。

岳凌霄忽的想起白日里在街头拐角突然撞上的一个魁梧男子,他满眼慈爱<img src="" />着他的发询问有没有撞疼……

他急忙扭头去辨认那缝隙中能看到的一角袍边,没错,就是这个青衫男子!

原来,自己竟是……竟是……

岳凌霄知道那两个字在这皇家意味着着什么。

他本能的再次看向哥哥,却见他也正一脸惨白,张大嘴,呆呆的望着自己。

恍惚中,似乎有人大喊,“抓刺客——”

然后,屋子里脚步纷乱,人声嘈杂……

等他们俩回过神来爬出床底之后,才知道那刺客已被斩杀。

而母后,也在那日深夜服毒自尽……

那一夜,岳凌霄的世界天翻地覆。

所有的美好都在一瞬间,被颠覆,被打碎。

母后究竟是殉情以追随夫,还是觉得无颜面对父皇羞愧自戮,他无从知道。

因为那是皇家禁忌,所有的参与者、知情者都是死路一条。

从那时起,岳凌霄开始怨恨那一向温婉的母亲,恨她□后<img src="" />,恨她辜负了父皇的一片真情,更恨她让自己无以自处。

也是从那时,他开始讨厌女人。

后来的后来,他才知道,原来那男子是母后青梅竹马的恋人,拆散他们的正是他所尊敬的父皇……

“王爷,御医已经过去诊治了!”

岳凌霄的思绪被前来回禀的卫嘉打断。

“好,你先去照看一下,我马上过去。”

岳凌霄低声吩咐着,目光从一池残荷上逐渐收回。

这世上的凡尘世事挥不去理不清,那些是是非非、恩恩怨怨,谁又说的清对与错?

就像现在,他不想伤害郑阳,然而一路走来却总是事与愿违。

岳凌霄的脸上浮上一丝哀痛。

“风过池塘水染愁,芙容已改奈何秋。”

带着一丝惆怅他黯然转身,抬脚正想离开,却听到一阵嘈杂声传来。

凝眸看去,见手持长剑一脸怒容的郑阳顷刻间已经奔到自己跟前。

“岳凌霄!我<img src="" /><img src="" />要是少一<img src="" />汗毛,我就在你身上捅一千个窟窿!”

说着,举剑便刺。

岳凌霄身形一侧,闪身避了开去。

郑阳红着一双眼猱身再上,犹如发怒的豹子,手上脚下毫无章法,只是挥剑猛砍,一副拼命地架势。

岳凌霄见状知道按她的脾气一味躲避只会是火上浇油,当下便迎着剑锋,伸指一弹,郑阳只觉得腕上一麻长剑已然脱手而飞。

而她自己因着刚才猛烈的前扑之势未能及时收势,整个人便狼狈的扑倒在一个手持灯笼的仆人脚下。

郑阳满腔的怒火无以发泄,忍着痛咬牙一骨碌爬起,一把将旁边仆人的灯笼抓过,狠劲扯开。

“岳凌霄,我知道打不过你,但是你要是再不将我<img src="" /><img src="" />放了,我就烧了你的王府!”

岳凌霄看着她通红的脸,紧咬的唇,怒气腾腾中含着杀意的样子,暗暗叹了口气。

“王府岂能容你撒野?我不过是请老太太来做客,却不包括你。卫嘉,将不相干的人赶出去!”

说话间郑阳只觉的眼前一花,身子腾空而起。

卫嘉和一个侍卫一左一右飞快将她挟持到大门口后,这才松手返回。

郑阳绝望的捶着高高的朱红大门,又气又恨却又无计可施。

岳凌霄请<img src="" /><img src="" />做客?

他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小喜在济世堂门前焦急的等着消息。

看到姐姐满身泥污的独自回来,急忙迎上去。

瞅了瞅郑阳紧绷的面孔不安的问道,“王府为什么要将<img src="" /><img src="" />带了去?”

“小喜,他们是怎么将<img src="" /><img src="" />带走的?”郑阳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询问起<img src="" /><img src="" />被掳走的详细情形。

小喜想了想说,“倒是很温和很小心的一路扶着<img src="" /><img src="" />出门,然后上了门口停着的软轿。”

“这样?”

“是,虽然<img src="" /><img src="" />很生气,挥着拐杖乱打,但他们没有恶语相向,倒是一直陪着小心。”

“难道,岳凌霄真的是请<img src="" /><img src="" />去做客?但这又是为什么呢?”

郑阳百思不得其解。

小喜忽然一拍手道,“姐姐,我们可以找姐夫帮忙啊!”

这一嚷嚷,郑阳顿时想起自己还应下了木府一早过去照顾木骆尘。

顿时皱眉瞪向身旁的小喜,“亲事还没定呢,别瞎叫。”

“姐姐,我觉得木公子人很好啊,可惜就是身子弱了点。”小喜撅着嘴不满郑阳的态度。

郑阳疲惫的叹了口气,心里也在思忖,明天木骆尘的身子若是好点,自己便求他找人去打探一下,也好放心。

安置下那些聘礼,又仔细交代了小喜照顾好大家,郑阳便回了房。

一夜辗转反侧,天一亮,郑阳便拎着简单的包袱去了木府。

木骆尘的身子依旧虚弱,但退烧后面色已不似昨日那般的苍白。

郑阳心下稍安,默默上前帮他绞好洗脸擦手的帕子,递了过去。

木骆尘看了看沉默的郑阳,问道,“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郑阳一皱眉,自己是直肠子不假,不过,就这么一眼便能看穿?

其实这样倒也免了她琢磨开口的措辞和时机这令人头疼的问题了。

“那个”郑阳觉得自己其实很无情,启唇说了两个字,看到木骆尘双手发软,努力挣扎着擦着脸的样子,后面的话便卡在了喉间再也说不出来。

她上前握住木骆尘的手,就像他之前教自己习字时那样,稍稍用力,隔着一层帕子手指在他俊美的脸上慢慢的一一滑过,仔细的帮他净面。

木骆尘静静地看着她,轻轻开口。

“亲事还有效吗?”

心弦动-新爱似歌

木骆尘静静地看着她,轻轻开口。

“亲事还有效吗?”

沉默半晌,郑阳问道,“你真的不在乎我的家世?不怕被人抓住把柄?不怕这辛苦创下的基业一朝尽毁?”

木骆尘闻言眸中流淌着一丝灿烂的光华,灼灼的看向郑阳,嘴角微牵,“这万贯家财可能救得了我这残破的身子?”

郑阳慢慢低下头没有说话。

“既然不能,那么家世又有什么可担心的?我只想自己的余生能够过得轻松快乐一些。”

郑阳依旧垂首没有吭声。

木骆尘眸中的光芒更胜。

“那么,既然你不反对,我便当你应下了。”

说着,木骆尘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他一瞬间宛如放下巨石般放松的身心和略带愉悦的声调,郑阳还是明显的感觉到了,莫名的心中泛上一阵酸楚。

原来,自己还被人关注被人期待着。

一时间心中悲喜交加。

“或许有人可以为你去死,但我为了你却挣扎着活着。”

低沉温柔的声音无比清晰的在耳边响起。

郑阳缓缓抬头,对上那双流光溢彩充满真诚的眸子,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所有的委屈、伤痛都化作晶莹的泪珠滚滚而下,湿透了木骆尘的衣袖。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肆意的洒在郑阳的身上,在她如墨的发间轻快地跳跃着,宛如木骆尘满含柔情的眸子温暖的包裹。

无声的抽泣着的郑阳,泪眼朦胧间看到那双修长白皙的手紧紧的与自己交握着,之前,心中所有的繁杂喧扰,也就在那一刻,尘埃落定。

“***事你别担心了,岳凌霄并没有恶意。”

木骆尘见郑阳逐渐平静下来,开口说道。

即便是在病中,他也在关注着自己。

一念及此,郑阳心中又是一阵感动。

“他这样做究竟想干什么?”

“为了赎罪。”

郑阳抬起头来,目光瞬间冷凛,“哼,猫哭耗子假慈悲!谁稀罕!”

木骆尘握着她的手叹了口气,“活在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是很无奈的,你无法左右便只能随波逐流。”

郑阳听着他的长叹,知道他说的是实情,也知道岳凌霄肯定有苦衷,但他带给自己的伤害却也是深重的。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和悲哀,也有难以言说的痛苦。有时候她也想,如果这所有的悲哀、痛苦、失败都是假的,那该多好?可惜,世上有很多假情假义,但这些痛苦、失败、悲哀,却偏偏总是真的。也因此她对他的恨很难消减。

过了很久,郑阳问道,“是不是我扛粮食赚的钱也都是你给的?”

木骆尘将目光别转,掩藏了自己的心痛,低声回道,“那是你该得的。”

“我知道了。既然你说<img src="" /><img src="" />没事我就放心了,不过还是想抽空去看看她。”

“好,岳凌霄应该会答应的。被王府的人带走,又被卫将军案子所牵连的亲属劫走,如今她和一群老妇人住在王府别院,正在接受最好的诊治,眼睛应该很快可以视物。那些遗孀和累及的亲人并不知道这一切是岳凌霄的安排。他如此这般大费周折照顾这些人也算煞费苦心了。”

于是郑阳便在木府住了下来,尽心尽力的照顾着木骆尘。

在她的悉心照顾之下,木骆尘的身体恢复的很快。

一个闷热的晚上,郑阳陪木骆尘从商铺回来,看到远处大片的瓜田,见木骆尘面现倦意于是便想歇息片刻。

木骆尘露出一个浅笑,“不如,我们就去西瓜地纳凉如何?”

郑阳自然是求之不得。

淡淡月光流泻一地风华,郑阳铺下软垫,两人静静地坐在田更上享受这难得的温馨静谧。

郑阳觉得自己的心从没有象现在这样沉静。

只要有木骆尘在身旁,即便是一<img src="" />枯草,那在风中轻摇的纤细身姿也会生出几许温柔来。

就在这时,“啪——”一声低低的清脆的响声惊动了两人。

木骆尘嘴角微弯,收拢折扇,轻轻启唇说道,“眼下有一件有趣的事,想不想做?”

“什么?”

郑阳转过头奇怪的看向他。

“偷瓜。”

“偷瓜?”未等郑阳疑问出声,木骆尘便迅速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郑阳立马闭嘴,任木骆尘拉着自己的手猫着腰循声走进瓜地。

两人小心的踩着瓜垄一边查看一边前行。

“那边!”郑阳一扯他的袖子,“我闻到了西瓜清甜的香味。”

两人弯腰走过去,果然,一个大个西瓜已经熟透开裂,张着嘴,露出红色的瓜瓤,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引的人不由自主的口水直流。

郑阳立刻弯腰摘下,一路抱着回到地头。然后迫不及待的将西瓜放在地上,手指扣住开裂处的瓜皮,使劲一掰,“啪”西瓜成为两半。

郑阳捧着半个瓜凑到木骆尘嘴边,“闻这味道就知道很甜,来,快尝尝。”

木骆尘看着比自己脸还大的半个西瓜,轻轻一笑。

毫不犹豫的埋头从中间咬了一口。

“如何?是不是很甜?”

郑阳着急的问着,凑近一瞧,手指轻轻滑过他的鼻尖,咕咕的压抑着笑了起来。

“哈哈,你的脸……你这是要去唱戏吗?”

木骆尘闻着鼻尖传来的西瓜的清新气息,“这不是入乡随俗么。”而后慢慢回味了一下,“很甜,好吃!”

郑阳立刻止住笑,也啃了一口,“呀,真的,太甜了!”

惊喜之下,声音忘记控制在这寂静的黑夜里,“太甜了”几个字传出去很远。吓得她立刻缩了缩脖子。

木骆尘看着她鼻尖、脸颊沾染的西瓜汁,黑亮的眸子满是得手后的窃喜,宠溺的笑了。

是很甜,今晚的西瓜是他吃过的最甜的!

“喂——你们在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一声暴喝将正在你一口我一口快乐的吃西瓜的两人惊醒。

“糟了,看瓜的人来了!”

夜色中,一个青年男子一边喊着,飞快的追了上来。郑阳在嘴上<img src="" />了一把,担心木骆尘被抓到坏了他的名声,醒悟过来的她将手中的半个西瓜猛地掷出去,刚好扣到来人的脸上,然后迅速拉起木骆尘的手转身就向外跑。

可是没跑几步,木骆尘便跟不上她的脚步落在后面。听到他<img src="" />重的喘息,郑阳二话不说立刻扎了一个马步急声催促道,“快上来,快,我背你。”

“背?”

木骆尘眉头一挑没有动弹。

而看瓜人正高喊着,“西瓜啊——西瓜——你们——站住”眼瞅着就要追了上来。

“你快点啊,我有武功<img src="" />基,背你不成问题,磨叽什么!”

一边说着一边着急的将人往自己背上一扯,拉过他的胳膊迅速一拢,两手将木骆尘的膝弯一托,背上他迈开步子就往前跑。

她知道木骆尘身子病弱定是重不了哪儿去,但却没想到竟是这么的轻。她在米店抗粮食的时候一袋就是一百斤,而他,还没一袋米重。

想来他的淡然也是被这病痛磨出来的吧。郑阳刚才还甜丝丝的嘴中此刻竟有淡淡苦涩弥漫。

背后的木骆尘盯着自己眼前晃动的鬓发思绪万千。

这窄窄的肩膀没想到还蕴含着这样的力量。他慢慢放松了自己的身体,脸颊轻轻贴上她的肩头。

那隔着薄薄衣衫传递过来的温热感觉让他砰然心动。

他慢慢闭上了眼。这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觉得,原来,被人照顾着的感觉是如此幸福;原来,自己的心早已疲累不堪,渴望着这一刻的关怀、温暖和安宁。

这个女人,自己果然没有爱错。

木骆尘在郑阳的背上靠了靠,将脸颊紧紧贴上郑阳的背,体味那流淌至身体每一个微小之处的幸福的感觉。

他微微闭起眼,带着淡淡的浅笑,在这有规律的起伏中任凭自己的心跳逐渐加快与郑阳的心跳契合。

想起了她刚才背自己时所说的话,木骆尘嘴角的弧度不断加深。

有武功?

是那种打别人一拳自己反被震到水中的武功么?

想起那天她浑身湿漉漉的从水中爬起的狼狈相,木骆尘轻轻的笑了。

呼吸间,自他的口中吐出的热气一下一下喷洒在郑阳的颈侧,甚至撩拨到她的发丝,引得她一阵痒痒的,还有一种奇异的酥麻感迅速传到心底的某处。

身后飘来的淡淡药香似有若无的萦绕在鼻端,那搭在自己下颌的修长手指,不时因为颠簸蹭触到热热的脸颊,还有那隔着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的温热……想到自己身后正背着自己的俊美师傅,背着这个跟自己有了婚约的人,郑阳的脸“腾”的红了。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大约是因着跑的急了,身上也升腾出一股无法抑制的燥热,让她感到一阵口干舌燥。

“西瓜哎——”身后,看瓜的二虎端着半个西瓜大声喊着。

他疑惑的望着前面的人影,虽然月光并不太亮,但他还是依稀觉得那男子很像自家的少庄主。

于是他再次抬脚向前追去,想仔细辨认一下。

木骆尘微微抬起胳膊朝后面的人轻轻扬了扬手。

这当下二虎彻底明白了,看到那个在月光下晃动的玉扳指……原来,竟真的是少庄主。他的眼珠子差点掉了出来,前边被那泼辣女子背着疾驰的,居然真的是他们一向温润儒雅谦谦如玉的少庄主!

他的嗓中发出一阵古怪的声调,下一刻又迅速捂住自己的嘴。

“不可能!一定是做梦还没醒!今天定是收瓜累过了头,眼花,眼花……睡一觉就好,睡一觉去……”他喃喃着转过身僵着身子向回走去。

还在拼命奔跑的郑阳,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十分崎岖的小路上跑着。

“这家种瓜的太小家子气了,种了这么多西瓜却居然没修一条好路!这不是自断财路吗?”郑阳着恼的嘀咕着。

“哦……说的是,实在是太……小气了!”身后的木骆尘点点头附和着。

郑阳见木骆尘也赞同自己的看法,心中一得意,一时没留神脚下的情形,忽地踩中一块石头踉跄了几步。

“小心!”

木骆尘担心的喊着便要下来。

然而这俩字刚刚出口,只见郑阳的身子突的一低,似是一脚踩空,木骆尘一只脚已着地,见她身子倾倒匆忙间急忙拉住她的衣袖,可是却在她的大力之下跟着一起倒了下去。

郑阳暗叫一声糟糕,自己是无所谓,只是木骆尘身子本就虚弱可经不得这一摔。

于是在倒地的瞬间,借着他的一拉之力,竭力将身子扭转,回身紧紧抱住了木骆尘。

“噗通—呀——”伴着低低的呻吟,两人结实的摔进一个大坑里。

浑身摔散了架似得郑阳顾不得查看自己,只是焦急的开口问道,“怎么样?你有没有摔到哪里?”

而此刻,木骆尘也是冲口而出,“摔疼了吗?”

闻言,两人俱是一愣。

“我不要紧,你呢?”郑阳强挨着身上的痛楚,皱眉问道。

“有你这么柔软的垫子,哪里会摔到我。”木骆尘的话中夹着淡淡的无奈和气恼。

“嘿嘿,那就好。”郑阳知他恨自己不争气的病弱身子,怕他多想急忙回以一个笑脸。

她现在被压在底下<img src="" />口有些憋闷。正想起身,一抬头脑袋却跟木骆尘的碰到了一起。直到这时两人才发现此刻的情形有多暧昧。

肌肤相贴,呼吸相闻。

木骆尘顿觉一阵尴尬。

好在郑阳并未向他看来,否则定会看到一向淡然如他也会有脸颊绯红局促不安的一刻。

木骆尘立刻起身,“回去定去找这种瓜人好好理论一番,他这是修的什么路,那里是走人,分明就是坑人!”

郑阳轻咳一声爬起来,附和道,“就是,晚上我去把那那可恶的瓜地主人劫来,让他自己在黑夜里走这段路,摔他个鼻青脸肿!”

木骆尘闻言也跟着咳嗽起来,“说的是,就依你!”

郑阳脱力坐在坑边不想动弹。

站起身的木骆尘担心她摔疼,却也知道此刻询问并不妥当,应该很明智的保持沉默。

于是便想坐下来等她恢复体力。

郑阳看到他的动作,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他的胳膊,连声道,“等一下等一下。”

然后迅速从怀中将自己的帕子取出,抖开,铺在地上抻平四角,这才点头道,“好了,现在坐吧。”

木骆尘原本淡然的眼眸忽的流泻出七彩光华,默默看了她一眼,坐到她的身旁。

微凉的风将刚才的尴尬消解了一些。沉默片刻,郑阳忽然扭头冲他“扑哧”一笑,紧接着笑声越来越大。

月光下,那近在咫尺的笑脸宛若春花初绽夏雨骤晴,那眼中流动的盈盈光芒又似冬日暖阳,瞬间抚平了木骆尘心底的荒凉。心弦,似被一双温柔的手无声的拨动了一下,木骆尘突然涌出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

寄托-风雨磨砺

隔日,少庄主少夫人夜间查看园子防务的事不径而飞。

于是二虎因为看瓜有功得了重赏。

他拿着银子笑的憨憨的,对庄内一众兄弟说,“少夫人和少庄主那叫一个认真呢!还亲身试探小人不过,少夫人原来身怀武功力气很大,虽背付一人仍健步如飞,让小人佩服的紧!”

众人听着他绘声绘色的讲述,均是心知肚明。脸上的喜色是藏也藏不住。

这当下,少庄主总算有个人体贴心疼的人了!

然后便是长长一叹:苦尽甘来啊~~

那延绵的尾音真是荡气回肠。

说到体贴心疼,尚未从得知真相后的打击中缓过神来的郑阳其实当时<img src="" />本没想那么多,她只是在努力做好一个贴身丫鬟的角色。

贴身丫鬟么,自然要恪尽职守终于本分。

清晨,早早醒来到木骆尘房中叫起,晚上,服侍他宽衣解带早早安歇。

于是,这样的日子平淡中却自有一番微微的甜,沿着那垂首弯腰的擎着硕大花盘的向阳花,沿着墙边细小的嫣红色烛形的花,淡淡的流淌在房前屋后,流淌进人的心里。

自郑阳住下之后,木骆尘脸上的喜色像春日里悄悄冒头的青青嫩芽遮也遮不住。虽然萌发的悄无声息,但眸中那抹亮的耀眼的灼灼生机却无法令人忽视。

他的眼里心里满满的全是郑阳的影子。

每日里一睁眼见到的便是自己最喜欢的人,闭上眼睡去之前也是跟自己最喜欢的人道晚安,甚至梦里的也是她。

满溢的幸福让他在梦里都在轻笑:

原来活着是这般美好!

而木府上下李安和一干仆从也因此脸上都染上了笑意,每日里都是乐呵呵的悄声嚷着:

“郑姑娘说的,鹅肝好,赶紧去找大厨做来。”

“郑姑娘说了少庄主穿蓝色最好看,去做去做”

“哎,怎么还郑姑娘郑姑娘的喊啊,应该叫少夫人!”

“对对对,少夫人!”

当然,这称呼他们只是默默藏在心里并不敢当着郑阳的面喊出口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弄得**飞蛋打坏了少庄主的好事。

而郑阳也没那么多的心思胡想,只是静下心来认真做事。闲的时候就去舒舒筋骨挥几下拳头,或者去侍弄院子里那些花花草草,找木杆托起沉甸甸的向阳花盘等等,总之让她呆着不动那是万万不可能。

其实之所以如此,还因为她的心中实在还有些乱。

木骆尘的身体在郑阳悉心照料下大有起色。不过他向来喜静,若是不外出,便坐在廊前的树荫下安静的看书。

不时抬头热切的目光追寻着那道进进出出的身影,此刻,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俊朗舒展的眉宇间淡然的笑容比洒落衣间的阳光还要耀眼夺目。

人总是贪心,好得陇望蜀。

木骆尘开始奢望永远。

只是永远有多远?一个月,半年,还是一年?

郑阳浇了花拔了草,带着一脚泥一回身便撞进木骆尘绵绵的目光里。那里,流淌着的情意是那么明显,而眼底那抹一闪而过的忧伤她也并没有忽略。

其实,我知道这样太快很怕吓到你,也想慢慢来,只是我没有时间

这一刻,郑阳似乎明白了木骆尘的心意,她的心因着那抹忧伤猛地被揪痛。

她扔下手中的杂物净了手脚走上前关切的询问:

“是不是累了?回屋歇一歇。”

木骆尘看着她眼中含笑默默摇头,不,他只想坐在这里就这样看着她。

郑阳无奈,担心他着凉拿来披风帮他盖上,在整理他发尾的一刻,她感受到他身子微微的震颤。郑阳想:或许,将这个人种进心底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入夜,木骆尘毫无睡意。郑阳便陪他坐在窗前看星星。

对着那闪亮的星子不自觉的郑阳就将自己的抱怨脱口而出。

“瓜地明明是木府的却居然骗我。”

木骆尘见她不似之前,说话间盈盈笑意尽收,忽然有些后悔起来。

沉吟片刻说道,“的确是我做的欠妥当,还请原谅。”

郑阳有些诧异,立刻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吃了你那么甜的瓜也算两相相抵了。”

想起昨日的狼狈郑阳又咧嘴一笑,“原来是自家的,难怪你有恃无恐。原本我还担心你被逮到会坏了名声!这种事对我这样卑微无名的平头百姓那是无所谓,但你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偷瓜的事儿若是传扬出去可是将大大折损你的颜面!”

郑阳眼睛忽闪两下一笑,“不过现在放心了。”

木骆尘侧头笑吟吟的看着她,“你若想去随时都将奉陪!”

郑阳笑笑没有吱声。

此时,云散星稀,一轮弦月虽只有半弯,却皎洁无伦。

郑阳抬头看着,“随时可以”曾经,她也以为很多事情随时都可做所有常常便不去做,但现在明白了,什么叫世事无常。

郑阳的目光暗淡了下来。

那落寞的伤感,让一旁的木骆尘心疼了起来。

是想起了她的父亲吧……

木骆尘看着天边的一颗若隐若现的星子,心念一动:或者,有些事已经到了可以开始的时候了,有了新的<img src="" />神寄托她会充实无比,再不会落寞。

在缱绻轻吟的风里,她听到了木骆尘似清泉流淌般的声音,“你想成为有头有脸受人尊敬的人吗?”

这声音在沉静的夜里是那样的悦耳动听,不由得让她在一瞬间被蛊惑,她的头已经微微垂着,马上就要轻轻点下去,却在最后一刻克制住自己,改为轻摇。

她现在的身份都无法光明正大的摆到人前,至于那些,就更是奢望了。

念及这些她自嘲的一笑,“这可不是我想就能成的事儿。”

“你只要告诉我,想还是不想?”

木骆尘象牙般的面庞上,两道修长的眉稍稍向上挑起,长而浓密带着微卷的睫毛遮着他的全部心思。此刻的他默默注视着郑阳,目光深邃,语气淡然:

“若你想,我便可以做到。”

暧昧-难以逃避

“姐姐,你这是去哪儿弄得这一脚的泥?”

小喜瞅着地上一串湿湿的脚印大声嚷嚷起来。

“这要让姑爷看到了,还不得挨骂?”

郑阳回头扫了一眼踩过的地方果然是一串泥印子。

“看你说的,师傅又不是胡搅蛮缠的人,哪能不分青红皂白的就骂人?”

小喜见她虽然嘴里这样说着,但还是将那双沾满泥的鞋换下,脸上浮起一个微笑紧接着却又急忙板起脸撇嘴,“是啊,姑爷倒是不会骂,那管家可不会手下留情,谁不知道姑爷最爱干净,要看到屋里这样还不得打死我啊!”

郑阳看了看苦着一张脸的小喜摇头,“那里就打死啊,要半死不活才是惩罚呢!”

“呀,姐姐,你欺负人!”小喜说着扑上来跟她扭在了一起。

“好了,别闹了,去看看晚饭准备的如何了,别耽搁了。”

“知道了,知道你心疼姑爷。”小喜笑着转身出了门。

郑阳学着打理木府的几家铺子已经月余,起初理不清头绪忙乱不堪,适应之后如今倒是做的静静有条。

木骆尘今日离府为的并不是生意上的事,因此便只让李安陪着,没想到天公不作美,到傍晚竟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甚至越下越大。

郑阳听着“啪啪”的雨声不由烦躁起来,伸手将窗子打开,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见雨势很大,担心被褥浸上寒气急忙将窗子关上。

刚才被小喜的一番闹腾心头的焦灼已经驱散了一些,但木骆尘到现在还没回来她还是有些坐不住了。

就在刚才,她忍不住跑到官道上去等了一会儿,被车夫催促这才不得已回转。但一步三回头的一不留神一脚踏空居然沾染了一脚的泥。

简单收拾了一下屋子,郑阳正想要换下湿衣,却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了说话声,心里一喜将衣带一束立刻迎了出去。

却不料在门口跟小喜撞了个满怀。

“姐姐、姐姐,姑爷回来了!”小喜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郑阳来不及说话三步并作两步匆匆冲进了院子。

“哎,姐姐等等我,伞啊!”

小喜擎着伞急忙跟上。

“李安,怎么这个时辰才回?”

听到少夫人有些焦急的声音,李安急忙躬身回禀,“雨太大,路不好走就耽搁了一会儿。”

郑阳闻言稍稍放了心,想到这一路泥泞必然颠簸的厉害也不知道木骆尘的身体能不能受得了。

正琢磨着叫他下车马车上的帘子却掀了开来,露出一张俊逸但却略显苍白的脸。

“我没事,让你担心了。”依旧是淡然如风的浅笑。

还好,看起来只是脸苍白了点,唇青紫了些,没有咳郑阳借着灯光看了木骆尘一眼,但毕竟灯火昏暗看的不是太清楚,不过见他没事悬着的一颗心也算放下了大半。

“还好。”

郑阳的目光有些躲闪,急忙上前挽上他的胳膊搀扶他下车。

触手冰凉。

郑阳不由皱起了眉头。

回到屋里,郑阳早吩咐人备好了热水,绞了帕子让木骆尘擦脸然后催促他将被雨打湿的衣服换下。

郑阳见他脚步虚浮似乎疲累不堪本想上前帮他却又觉尴尬,正想张嘴喊人却被木骆尘阻止。

“我自己可以。”

“那我去看看晚饭。”

“不急,我想先去沐浴。”

湿湿粘粘的的确不舒服,但这就去冲洗一冷一热的担心她的身子受不了。

犹豫片刻说道,“那我身上也全湿了,我先去,一会准备好了来喊你。”

郑阳一低头出了门,临走还红着脸留下一句,“一个沐房,自然是出力多的先用。”

木骆尘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一怔之后淡淡笑意蔓延。

当木骆尘走进沐房的时候,里面热气氤氲,整个沐房内温暖如春,雾气氤氲热度刚刚好。

潮湿的水气因他走动带起的风湿湿的扑来,让他的内衫渐渐潮湿起来,甚而他的眼睛也随着一起潮湿起来。

那卷上来的暗暗浮动的雾气,仿似情人的手有意无意的撩拨着,濡湿润滑而又带着一股难言的情味,让木骆尘多了一份悸动慢慢闭上了眼。

周围暗香袅袅,居然像极了郑阳身上特有的芬芳。

良久,木骆尘才踏进木桶。

他的心情是十分愉悦的,甚至有些窃喜。这丫头是不是开始对自己有了一点点好感了呢?

水里蒸腾的热气让他的脸颊晕染上了淡淡绯色。

静静的倚在桶壁上,木骆尘什么也没想,可是脑中却又似乎想了很多很多。

他的唇角渐翘,眉角微弯,眼睛熏然半眯,里面流淌着的满满的都是喜悦。

这喜悦就像沐桶中泛起的潋滟水波,一圈一圈的漾了开去,连绵不绝,将他的整个人从身到心都紧紧包裹在其中。

雨依旧下着,那打在檐上的“啪啪”声不再觉得枯燥却更像一曲缠绵的琵琶曲“叮叮咚咚”绕在心头。

灯下,郑阳正有一搭无一搭的擦着湿发,呆呆看着烛光出神。

半个月木骆尘跟郑阳商量成亲一事,本意是不要太过招摇但也不能委屈了她,但郑阳却极力反对,只是挑了个黄道吉日就那样无声无息的在别院嫁了过来,非常简单的成了亲。之后的这些日子她一直都以忙着学习铺子里的事务为借口睡在书房,但眼下该用的法子似乎都用完了,看起来是无法再拖下去了,只是郑阳觉得自己的心有些惶惶不安,仿佛即将失去什么似的并没有做好准备。

一会儿服侍他睡下还是再好好想个借口走开吧。

郑阳打好了主意便开始考虑逃避的借口。

正想着,门突然“吱呀”一声敞开。

郑阳闻声猛地惊跳起来。

抬眼看到正要进门的木骆尘,一瞥之下见到那温润的脸上夹着的一抹诱人的绯红立刻不安的低下头去。

心,在这一刻不受控制的狂跳了起来

发作-窥见真相

木骆尘一进门便看到咬着唇呆立在侧的郑阳,惴惴不安的样子让他立刻明白了她的心思。

“忙了一天,你定是也累了,是不是为了等我还没用膳?”

听到木骆尘的询问郑阳一下子醒悟过来,急忙一溜小跑的出去边走边说,“忙的竟然把这事给忘了,我这就去吩咐一下。”

看着她逃也似的纤瘦背影,木骆尘含笑的眼底染上点点疼惜——

能天天看着守着便足矣,不会再拖累你了……

很快,跳跃的烛火之下,桌上摆好几道素菜,虽然简单但却都是木骆尘最爱吃的。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偶尔郑阳会抬眸飞快的看他一眼,见碗里空了立刻默默夹菜放进去。

“你……瘦得厉害,多吃点。”

关切的话语让木骆尘的嘴角再次上扬,笑意浮现。

于是,不知不觉间这一顿饭吃的果真比平日里多了不少。

郑阳见他胃口大好,心里也跟着高兴起来,眉宇间的纠结慢慢散去换上飞扬的笑容。

吃罢饭,郑阳与木骆尘对坐在桌前。

隔着一道烛火郑阳还是感受到那道清亮的眼神带给她的无形压迫感,不由得一阵口干舌燥。握了握手,掌心已是一层湿粘。郑阳突然有些懊恼,说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究竟是怎样的,只盼望这一夜能尽快过去。

他还在沉默着,是对自己之前的行为感到不满?郑阳不安的挪了挪脚,如果仔细看会发现她现在正摆着一副逃跑的架势。

只是如此压抑的气氛让她不敢贸然行动,毕竟她不想惹他生气,她只是想缓一缓。

就在这时,一个念头突然划过心头——木骆尘似乎从来没要求过自己与其同房!

她仔细的前前后后的想了一遍,再次确认了自己这一想法。

难道自己的担心都是多余?

郑阳怔怔的抬起眼看向面前这个干净淡然的男子。一袭略显宽大的蓝色夹衣更衬得他飘逸出尘,但那般的清瘦还是让她有些心疼,一双黑如墨染的眸子此刻正静静凝视着摇曳的烛火。

似乎感受到郑阳的注视,木骆尘慢慢转过头。

“不早了,早点安歇把。书房我已经着人添了被褥,夜里冷了记得盖好,若是要看书也不要太晚,什么都是要循序渐进,得慢慢来。”

“慢慢来”郑阳咀嚼着这句话,点了点头。

不知何时,一轮皎洁的圆月已经斜斜挂在了天际,清冷的月光洒满一地。

大概是刚下过雨的缘故,让人更觉寒意沁骨。

郑阳低下头嘴角竟溢出一声叹息。原本是答应来年后再成亲的,却被<img src="" /><img src="" />逼着在三个月后就嫁给了他。毕竟是太快了让她还有些无所适从,担心他会迫她做一些违心之事。然而,现在,她被他赶了出来,这本是一件称了她心的好事,可是为什么事到临头却突然发现心头竟无端的失落起来。

或者,他只不过是想帮她度过眼下的难关?

脚下因为自己的失神不小心被凸起的石头一绊,鞋子甩落。郑阳这才想起自己平日穿惯的那双鞋子还落在木骆尘的房中,急忙返身回去。

还未走近,隔着几道回廊那撕裂般的剧咳便传进了耳中。

郑阳的心瞬间沉了下去,难道那些姜汤没起到作用还是染上了风寒?

咳嗽一声叠着一声仿佛要把整个肺给咳出,郑阳听着心揪的紧紧的,抬脚急匆匆的跑过去。那双不合脚的鞋在奔跑中终于甩脱,她顾不得去找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的跑至木骆尘的房前。

见门口李安正垂头立在一侧不由火冒三丈,伸手一推喝斥道,“你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去拿些止咳的药来!”

李安听到声音猛地抬起头来,吃惊的看着她。

“少夫人”

屋里的咳声戛然而止。

郑阳顾不上跟他多废话,吼了一声,“魔怔了,去拿药啊!”而后推门进去。

药如果管用的话少庄主那里会受这些罪?

李安眼眶一红,转头看向飞快的奔到木骆尘的床前的郑阳。小小的身子猛地停了下来,整个人似被吓到了一般呆立不动。

李安不由闭上了眼,一滴泪顺着眼角渐渐滑落,消散在了清冷的风里。

他伸出手悄悄的将房门轻轻掩上,一声叹息似有若无。

“少夫人,少庄主就交给您了,请您好好照顾他!”

然后转身走到廊边的门前,挺直了身形默然而立。月光下,一双攥紧的拳头微微颤抖着,而目光却是无比的坚定。

从此,这屋里的两人都是他拼了<img src="" />命要守护的!

此刻在屋里郑阳已被眼前的一切惊呆。

费了很大的劲儿她才明白过来,木骆尘腕上的累累伤痕原来是怎样留下来的!心一寸一寸被撕裂。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又是一个濒死之夜!

木骆尘痛苦的咳着,意识逐渐飞离。可是当她的声音传来之际他猛然止住了自己的咳嗽,无声的挣扎起来。

不能,不能让她看到这一切!她会被吓到,继而远离。

他还存着私心,还想多看她些时日。

然而,张开的嘴里没有他想说的话,却是一波又一波鲜红的血。

郑阳猛然醒悟过来,慌乱的抖着手拎过手边的被子帮他擦着。

可是,那血似乎总也擦不完。

她害怕起来,抖着手喊着,“不,木骆尘你不能死!不能死!告诉我怎么做?怎么做?”

木骆尘忍着身上钻心的痛紧紧闭上了嘴,将不断翻涌的血腥生生咽了下去。挤出一个微笑冲她艰难的摇了摇头。

郑阳一脸的泪水紧张的看着他,“很疼吗?那里?告诉我!”说完,她却突然醒悟到自己<img src="" />本不是大夫,喊道,“大夫呢?我去找大夫!对,应该先去找大夫!”

木骆尘冲她又摇了摇头,眼中的哀伤再难掩住。

是了,木府这么有钱怎会不请大夫给一庄之主治病?郑阳渐渐明白过来。

“绝症”她骇然倒退两步,目光倏忽间黝黯如漆黑的夜。

不,这是她的夫君,父亲已经离开了,他不能再抛下她了,不能!

她的脸一瞬间变了几变,上前抓住他的胳膊喊道,“你如果让我成为寡妇,我就毁了你的山庄,杀了所有你在意的人!”

我在意的人只有你阿!

木骆尘心底的叹息象一块无形的巨石重重压在他的心头。

郑阳看着他不再咳血,眼神一亮。

“不想看到这种结果,你就好好给我活着!”

正在咬牙切齿的郑阳却不知道此时自己目光中流露出的殷殷关切让木骆尘几乎流下泪来。

他咬着牙冲她重重的点了点头。

郑阳松了一口气。

俯身将他脚上的束缚解开。

木骆尘心里一惊,急急吐出一个字,“不!”

郑阳也不看他手下一径忙碌着,“有我在就不会让你这样自虐!”

被松开后的木骆尘逐渐将身体蜷曲起来。

郑阳轻抚他的背,感受到手下冰凉瘦弱的背脊在不停的颤抖,立刻全身覆了上去,想将自己的温暖传递到他的身上。

木骆尘已经痛到麻木,可是奇怪的,她对他所做的每一丝每一毫她却都能真切的感受到。只是身上仿佛永远被冰封在冬季让他只想就这样昏睡过去。

痛意再次袭来,木骆尘又出了一身冷汗。竭力保持着一点清明感受到那个温暖的怀抱渐渐不安起来,想让她即刻离开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阻挠无法开口。

郑阳见他憋红了脸急忙帮他顺背理气。

“别管我,吸气!深深吸一口气。”

木骆尘紧闭着眼听着她的声音努力做着。今日,自己已经被她看到这幅惨象了,他不能继续让她看到自己昏死过去的情形!

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身体越来越冷了。木骆尘悲哀的想,一会儿她不知道会吓成什么样

可是他却无力改变。

就在一阵钻心疼意袭来的一刻,冰冷的唇忽然触到一片温软

纠结-新的身份

清晨,郑阳是被冻醒的。

眼睛甫一睁开,便觉得浑身象被马车碾过一般。

腰、腿、胳膊,疼的她眨眼间出了一身冷汗。嗓子里干的血腥味直往外翻。

血腥郑阳一个激灵猛然想起昨晚的事,忽的爬起来。

“木骆尘,你怎样了?”

这一动,胳膊立刻象撕裂了一样疼的她倒抽一口凉气。

扭头,看到胳膊上一个完整的牙印带着干涸的血迹正丑陋的外翻着

而身边的人,苍白的脸上染着斑斑血痕格外刺眼。

那双微卷的睫毛下投下的<img src="" />影里泛着青色,唇,是一种毫无生气的白郑阳骇然一惊,心里“咯噔”一声就像无数个夜里做着相同的自高高的悬崖一脚踏空的噩梦一样,那刹那间的恐惧席卷了而来,让她在惊慌中抬起沉重的手指慢慢探了过去颤巍巍的伸到他的鼻端。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连呼吸也失去了,她是如此害怕那个徘徊在心底的结果会被证实。

颤抖的手,终于触到那抹淡淡的微温,停滞的心这才得已重新跳跃,整个人似乎再次经历一场生与死的折磨,郑阳软了身子无力的趴在床榻上喘息着。

他现在之所以这样憔悴应该是昨晚在煎熬中耗尽了力气的结果。

还好

郑阳长长松了口气。

喘息片刻郑阳察觉到脸上汗意涔涔这才惊觉背上已是一片冰凉,原来刚才的一探已经让她湿透内衫,而身上所有的力气在那一瞬间也随之耗尽。

郑阳知道,眼前这个人她再也不可能放下了。

歇息了一会儿余悸未消的郑阳转动眼睛向四下扫了一扫,触目所见到处都是可怕的殷红。

看窗格间透来的光线知道天色已不早,这里需要立刻整理。于是挣扎着再次爬起来,将木骆尘盘在自己身上的腿轻轻搬下,怔了怔又赶紧起身换了被褥,然后上前小心的脱去他的衣衫拉过夹被盖好。屋里收拾停当郑阳又将自己简单的打理了一下,挽了发便出门找人去备早饭备热水去了。

轻微的“吱呀”声惊动了一直守候在廊外的李安。

晨起的霜露打湿了他的发丝,不过他却毫未觉察,只抬起沾染着点点水珠的睫毛看了过来。

少夫人脸色很苍白但却面色平静,看不出任何慌乱悲伤,那么,少庄主应该是又熬过了这一夜了。

悬着的心稍稍放下,目送少夫人走远他这才缓缓抬脚走过去。须得亲眼看到少庄主才能安心。

只是,今日是安心了那么下个月呢?下半年呢?

这种日子要到何时才是头?

几不可闻的叹息夹着清晨的凉风卷入肺腑,冷意沁骨。

李安放轻了手脚慢慢推门进去,静静的站在床前注视着沉睡中的少庄主。

就是这一副瘦弱的身躯苦苦熬了那么多年,每一次以为他熬不下去了却又奇迹般的好转,可是那钻心噬骨的剧痛却如附骨之蛆难以摆脱。

如今终于有了陪伴的人,可是这人又能陪他多远?

这种自娘胎传下来的蛊毒,自他呱呱坠地便开始医治,可是成箱的银子撒了出去却见收效甚微。

每次看到摇头叹息的那些自称举世无双神医盖世的大夫他都想冲上去扼住他们的喉咙!连个蛊毒都解不了还称什么神医!

可是即便杀了他们少庄主还是一样要每月在生死边缘徘徊一次。

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全凭他坚韧的信念。

在这世上,眼前之人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李安拧紧了眉,如果没有老庄主收留,恐怕他这弃儿早已离开了这个人世。他的拳攥的紧紧地,他一定要想尽办法治好自己心心念念守护的人!

既然本国的名医已经无能为力,那么玥国但凡有一丝希望他也要去试试!

李安再次看了看少庄主苍白的脸,旋身走了出去。

清晨明媚晶亮的阳光打在他青色的胡茬上,紧抿的唇随之染上淡淡金色,使得原本硬朗的脸在这一瞬间竟平添无限温柔。

虽然他迈出的步子有些大也有些疾,但却一步一步坚定无比。

烟气袅袅的浴房,郑阳因着惦记木骆尘匆匆冲洗了一下就出来了。

着人换好水,在浴房走了几步感觉不到冷气之后,便去找李安给他洗浴。

李安闻言并不出声,只是淡淡扫她一眼便走向少庄主的卧房。他这个样子到让郑阳有些心虚。

竟急急解释起来,“我的力气不够搬不动。”

“谢谢少夫人。”

郑阳还在犹豫着说点什么却在听到他突然而起的道谢之后一下子卡住。

谢我?郑阳闷闷的看他一眼,这有什么可谢的,不是她的本分么?难道这几月以来,他一直拿她当外人?

郑阳的猜测其实也并不完全错。

李安一直觉得这女子<img src="" />本配不上少庄主,本就一无是处还总是爱添乱让少庄主伤神,尤其在她拒婚之后更是将她视为洪水猛兽。

却奈何少庄主喜欢,他劝阻无果之后也只得勉强接受。

可是现在,在陪同少庄主经历了昨夜之后,他已经将她视为自己的另一位主子,从此再不会轻慢。

郑阳并不知道他的内心转变,她现在最担心的是木骆尘的病情,其次就是心底还有那么一点不安:昨夜她与木骆尘共处一室,是不是他们已经知道了?那会怎么看她?

昨晚的事虽然让郑阳担心焦急,但现在见木骆尘扛了过去便放下心来,然而下一刻却又被另一种情绪左右。之前身份的突然改变并没让她觉得怎样,可是经过昨晚,她不得不认真考虑未来了。

郑阳微微叹了口气,师父已经够迁就她了,的确不能再继续这般装傻逃避下去了。从今天开数便是木骆尘真正的妻,要认真照顾他的饮食起居调理好他的身子!

李安将少庄主抱去沐房的时候郑阳跟在门口叮嘱了一句,“时间尽量短,怕他空腹乏力伤身。”

“请少夫人放心,李安谨遵吩咐!”

李安认真应着走进了雾气缭绕的浴房。

木骆尘觉得自己像是漂浮在云端又像是被深埋在地底,心里在隐隐担心什么但眼睛却无论如何睁不开。

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少庄主,李安得罪了,沐浴后少夫人还等着你一起吃饭呢。”

少夫人

是了,郑阳昨晚

猛然间昨夜的一切全部涌进木骆尘的记忆里,让他霍的睁开眼。

“少夫人没事吧?”

李安见少庄主醒来,难得的好心情,正要说话却见他一脸焦急。

“少夫人很好。”李安怕他担心急忙应着,不过见他醒来心情大好之下不由又将眼睛眨了两眨,脸上带着些微的笑意,疑惑中加了一点戏谑的询问道:“少夫人能有什么事?难道你们昨晚发生了什么?”

心慌乱-失了从容

李安虽是弃儿,但老庄主打小收养他之后一直视若己出,只是他一直执意以家仆自称。不过与骆尘从小一起长大的这份感情自是非同一般,其中的默契也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能心领神会的。

所以,他在看到木骆尘瞬间的紧张之后立刻了然。

当然更主要的是木骆尘挺过了这关他的心情大好这才顺口取笑一番。

然而他这句话却让木骆尘的脸上瞬间变换了几种颜色。

李安看着少庄主先是涨红继而惨白然后变得灰败黯然的脸,虽有些好奇但也知道还是源于他这蛊毒。

“我看少夫人的心里已经有了少庄主,让她知道这事也没什么不妥。”

木骆尘将头缓缓靠上桶壁,看着热气袅袅盘旋在头顶,微微闭了眼。

“这惨败的身子终是会拖累了她害了她的是我自私了。”

李安轻轻冲洗着木骆尘腕上的伤,看着白皙的肌肤上重重叠叠<img src="" />细不一蜿蜒交错的疤痕暗暗叹了口气,这条路太苦了,他一个人承受下去怕是熬不到找到解药的那天的。

于是摇了摇头不赞同他的想法,“其实不然,既然给了少夫人这个名份,那这也是缘份使然。”

“名份……”木骆尘看着眼前的缭绕雾气目光逐渐迷离,那般的偷偷<img src="" /><img src="" />遮掩下的成亲……只要一想到这事他的心里就更加愧疚,不过,这样也好,或许将来她还有希望能……

木骆尘的心疼了起来。

将来自己,是一个没有将来的人。

“缘份么?”

他的声音与飘渺的水气融合,让人觉得有些飘乎不真实。

“或许吧……那是上苍的恩赐……”

当他第一次遇见手捧荷花含笑而立的她时,便被那飞扬的神采吸引了目光。

那般纯净的喜悦那般炽烈的期待让他不由得侧目。

他羡慕她的张扬,喜欢她的朝气。与他而言她就是一抹灿烂的阳光,蓦地照进了遍生青苔无望的<img src="" />暗里。

只是现在,她灿烂的笑容已经很少见了。

家逢变故,她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这种改变令人欣慰的同时却也让人戚戚然。从此,那个缠着他师傅长师父短写字弹曲的人,那些肆意嬉笑畅快怒骂的岁月,都一去不复返了。

木骆尘想到这里,心里涌上淡淡酸楚。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女子的声音。

“那个……可以了,该出来了。”

郑阳?

木骆尘原本迷朦的双眼在听到她的声音之后瞬间变得清明,然后,象牙般的肤色须臾间变成绯红。

李安瞪大眼看着面前因着少夫人一句话便失了从容淡然变的手足无措面红耳赤的少庄主,嘴角不可抑制的向上翘了起来。

这个女人还真是有胆,不会是一直守在门外听墙角吧?

李安眉头一挑暗自好笑,按她以往的行事风格倒也不是没可能。

转身拿过衣衫罩上急着起身的少庄主,帮他擦了两把湿漉漉的头发暗忖:自己也已尽力了,其余的就让他的夫人去做吧——

既然人家都已经等不急了!

看着李安毫不掩饰的笑意,木骆尘狠狠瞪了他一眼。

却不想那个一向沉稳的人笑意更深,木骆尘的脸红得更甚。不得不别过脸去装作专心整理衣衫。

虽然李安笑的脸都变得扭曲,但去依旧没忘自己的本份。出门的时候有些不放心,硬是给少庄主搭上了披风。

当郑阳坐下来陪木骆尘一起吃早饭的时候,突然看到他的夫君那一头还在滴着水的黑发之后,心里恼恨起来,暗暗将李安大骂了一番。

这男人平日里看起来挺细致的,今日怎却如此糊涂!居然这样就让他们少庄主出来,也不怕吹了风染上风寒!

郑阳恼哼哼的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拍,起身拿过帕子在掌心捂了一会儿走到木骆尘的身后仔细将他的头发打理好。

木骆尘抬手想要阻止,却被她一巴掌拍落,只得讪讪的垂下手来。

郑阳敛着眉手里忙着眼角却瞥向那只放在桌边的手。

刚才恼怒之下力气有些过了,那手背上的皮肤泛着红,显现出了几个指印。

郑阳懊恼的咬了咬唇,这个不珍惜自己身体的人,竟让她打不得骂不得!这可真是让人有些憋气。

桌边的木骆尘静静的坐着,只觉的头上发丝间一双温暖的小手在不停的穿梭,那不经意间的小小触碰竟让他半边身子如火烫般的颤栗起来。

轻轻合上眼全身心的感受着心底的那份悸动,木骆尘真心希望时间能永远停止在这一刻。

幸福,就这样弥漫了整个心底。

收拾停当两人吃罢饭,郑阳见躺在床上闭眼休息的木骆尘脸色好看了些,便好整以暇的坐在床边等人来解惑。

木骆尘知道她坐了下来,也知道她的沉默代表着什么,暗暗叹口气收拢了十指,少顷却又缓缓松开。

“想问什么就问吧。”

木骆尘艰难的开口,声音晦涩暗哑。

“告诉我实情。”

郑阳说着拿起帕子将他额上的虚汗拭去。

“蛊毒,自娘胎里带的。”

郑阳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那么”

郑阳再次开口,木骆尘却已猜到她要所要的话,淡淡出声。

“无解。”

低低的两个字却似是当头<img src="" />喝让郑阳眼前一阵发黑。父亲去世时那种天塌地陷撕心裂肺的感觉再次袭来。她的手,死死的抓住床沿,象握着能拯救自己的浮木,连指甲劈裂都未觉出痛意,点点赤色染上木骆尘蓝色的衣衫。

郑阳想,这世上最残忍的事莫过于此了吧。

那种明知道自己的死期却只能眼巴巴的无望的等着,看生命一寸一寸流逝的痛苦,眼前这个如清风明月一样淡然的男子,是怎样一天天的熬过来的,没有怨世更毫无颓废?郑阳凝视着眼前的人,有谁知道这俩字的背后有着多少挣扎与煎熬。

“象昨夜那般的多久发作?”

“一月。”木骆尘说完将头向里侧了侧,“是我自私了。”

郑阳闭上眼,良久之后开口说道,“你是自私,就这样将我骗进了木府,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成了亲的**蛋!”

“成了亲的**蛋”木骆尘眉头一拢转过脸看着郑阳。

片刻之后发出一声浅笑,“混(婚)蛋么?呵呵,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郑阳嗔他一眼,“你何时变得如此乖顺了?”

看着眼前的女子,那一双微长的双眸似深邃的大海,与寂静中忽然风起云涌流泻出一室光华。

那是象征生命的绚丽的色彩。

如果无法改变这一切,那么,至少她可以让他在以后的日子里过得更舒心一些。

郑阳的心在这一刻沉静无比,安然的迎上他的目光,送给他自己最娇美的一面。

顿时,在木骆尘黑亮的瞳仁里清晰的映出了一张灿若春光的笑颜。

郑阳将府里一切事务暂时放下,只专心照顾木骆尘。在<img src="" />心的调养了两天之后,木骆尘逐渐恢复了一些体力,于是又卡碍事忙碌起来。

为这事郑阳明里暗里说过他多次,但他却依旧我行我素拖着瘦弱的身子到处去跑。

木骆尘何尝不想撒手不管,可是有些事情正处在紧要关头,成则荣败则损,且周围又有强敌环伺好整以暇的看木家的笑话,等着这棵大树轰然倒塌。

这的基业,他不能让它会在自己手里,他不得不四处奔波。

郑阳见劝说无果又不放心他,只得如影随形的跟随,木骆尘走到哪里她就陪到哪里。

这一天,两人做完了事情往回走,不巧却遇上了大雨。

马车在泥泞中陷进了沟里,车夫猛挥鞭子不成想一道闪电夹着一个闷雷似在头顶炸开,马儿一惊,一声长嘶之后带着马车没命的跑了起来。

车夫一个不防冷不丁的给远远摔在了地上,而正在推车的郑阳见事不好立刻抓住车辕奋力跳了上去。

在颠簸的车上大声喊着:“木骆尘?”

“我没事。”

那清泉般的声音透过哗哗的暴雨还是传来过来,带着奇异的安定人心的力量让郑阳稳下了心神趴在车前开始想对策。

马儿还在疯狂的跑着,郑阳小心的移动着身子,想抓住缰绳控制住马车。

又跑了一会儿,大雨中路泥泞难走,马儿发泄的差不多了疲态尽显,步子逐渐放慢。

郑阳看准机会一纵身勾住了缰绳,竭力向后拉去。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但天色已经尽黑,究竟跑到了哪里两人均是不知。

“走走看附近有没有人家,只能在此地借宿一晚了。”

郑阳点了点头,后悔自己为了分担木骆尘的担子安排李安去处理别的活计,否则他们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郑阳赶着马车,一手掀开轿帘不放心的问道,“真的没事?有没有磕碰到那里?”

“还好只是有点饿了。”

郑阳微微一笑,“前面有模糊的灯光,大概是有人家,我们去看看。”

他们的运气不错,果然前面是一个小镇,而他们求宿的这家主人还算不错,热情的给他们备了饭菜热水然后告辞歇息去了,只留下两人在房中。

“热水我先用了,你这几天吃的多了身子明显重了,背了这半天浑身又是雨又是汗的,最是劳苦功高。”

“是,你去吧,今日让你受累了,我守在外面。”

木骆尘笑吟吟的看着她,见她眼睛乱瞟苦着一张脸将屏风遮好这才咬着唇垂着头磨磨蹭蹭的走了进去。

然后又跑出来掌了灯不安的对着屏风看了又看。

“哎,君子重诺!你看好门别乱跑,否则严惩不贷。”言词凌厉语气却是有些底气不足。

木骆尘闻言疲惫的脸上显出一丝笑意,那意思是让他在外面别乱动最好塞上耳朵捂上眼睛才好,她的想法他岂会不知?不过这番颠簸又淋了雨的他到现在也只剩喘气的力气了,连话都不想说乱动更是不可能。

“咳咳,”屏风里面传出一声大力的咳嗽。

木骆尘的心一颤:可别是侵了风寒。

看着屏风上朦胧的雾气急忙问道,“那里不舒服?”

焦急的语气不知不觉间便泄露了他的关心,那原本的淡然到了郑阳这里再也无法维持。

关心则乱!这话一点不假。

一屏之隔的郑阳心里本就慌乱不已,眼下自己一丝不*挂,而一屏之隔几步远的地方正有一个男子虎视眈眈。虽然是自己的夫君但郑阳还是觉得自己似乎一直被灼灼的目光包裹,一颗心突突的乱跳着,手脚都不晓得如何安放。

好容易定下心洗了两把突然听到木骆尘的声音仿佛近在咫尺,惊得一跳,猛的钻进桶里,却不料惊慌之下被水呛到剧烈咳嗽起来。

木骆尘担心起来,“你怎么样?”脚下不自觉的靠近了两步。

“啊——我没事,你别过来!”郑阳喊着抖着手抓过衣服穿上想立刻出来。

然而慌乱间一脚踩上自己的裙摆。

只听“扑通——”“砰——”两声巨响之后,周遭顿时一片寂静。

懊恼-又染风寒

浴桶里的水被扯得晃出了不少,郑阳顾得了衣服顾不了脚下,滑了一跤“扑通”摔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倒在水洼里,而她一直心心念念的最要紧最上心的屏风如今如愿的躺在了她的身下

看着湿透的裹在身上的衣衫,郑阳真是死的心都有了。

正将脑袋埋在臂弯里犹豫着怎么起身之际,却突然听到门“吱呀”一声打开,然后又轻轻合上。

郑阳心里一动,难道木骆尘出去了?为了避免尴尬?

凝神听了听,四周只余“啪啪”的雨打廊檐之声。

想起刚才开门的瞬间卷进的冷风,郑阳猛地爬了起来。

糟了,木骆尘的身子哪受得了这般湿寒?!

但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房主送给的衣服再次湿透就这样裹在身上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懊恼的目光扫过床头定在木骆尘的那件换洗的衣衫上有点心动。

不过,难不成让木骆尘一直穿湿衣?

郑阳恨恨的一跺脚,再次骂了自己一句,也不知道刚才自己究竟在瞎折腾些什么,结果弄成现在这一副狼狈相,要是再害了木骆尘

心里不由得一惊急忙冲过去拉开门将木骆尘一把拽了回来。

屋里的气氛在湿湿的水气中叶变得憋闷起来。

郑阳揪了揪衣服,尽量让它离开自己的肌肤,然后低着头一声不吭的换了水,扶起屏风。垂着眼远远地站在角落里灯光昏暗之处,闷声说了句,“可以了。”示意木骆尘去沐浴。

穿着湿衣在檐下站了这一会儿的木骆尘已经冻得唇色暗紫头也有些昏昏沉沉。回到屋里被热气一扑,这一冷一热让他更加难受。只是他看了一眼郑阳的样子,想起刚才的情形忍不住低头弯了弯嘴角。担心被她发现更加不自在便掩饰的轻咳了一声。

角落里的郑阳迅速的抬起头不安的看了他一眼。

垂下眼攒起了眉。

还是受凉么?

手指扯着衣摆心里更加懊恼起来。

木骆尘见她一直垂着头也不说话,低低应了一声撑起身子转进了屏风之后。

郑阳凝神听着里面的动静,似乎没再咳暗松了一口气,将他的干净衣衫搭在屏风上,然后又退到角落里坐下。

心神恍惚的她竟忘了自己还穿着一身湿衣。

屏风里,轻微的“哗啦”水声竟盖过了窗外的大雨,那么清晰的一下一下传进郑阳的耳朵里。忽然就想起偷瓜时将木骆尘驼在背上颈间传来的那柔和的气息

郑阳一阵燥热,脸“腾”的红了。

于是再也坐不住,起身沏了壶热茶等木骆尘出来好润润嗓子去去寒。

一走动身上一冷这才想起自己身上的衣服还在滴着水。于是弯下腰一点点拧着水。

还好有事做,那撩起的水声也因此失去了刚才的魅惑。

只是这样想着的郑阳却垂着头将唇咬的更狠了。

等她忙的差不多了木骆尘也正好洗完。

他悄悄按了按昏沉的头,慢慢走了出来。

一抬眼正对上郑阳躲闪但却关切的眼神,安慰的对她一笑说道,“不早了歇息吧。”

听了这话郑阳的唇再次惨遭虐待。之前两人跟这家的主人言明是一对赶路的小夫妻,因此床上就只有一床被子。

郑阳撇了一眼床,心里乱成了一锅粥。

虽然上次病发跟他过了一夜,可毕竟那会是病着,再说也没真的一起睡,后来虽然一个屋里却并没在一起。

不过,他们也的确是夫妻,那么同床共衾有何不可?

郑阳很快想通,那种在她身上极为罕见的小女儿的羞怯随着她念头一转立刻退去。给木骆尘端来茶,然后便去铺被褥。

当她弯腰忙碌的时候感觉到背上某人的目光,脸还是再次红了。

“睡吧。”郑阳说完低头走到桌前将灯吹灭。

一阵悉悉索索的脱衣声,然后一阵药香拂过,木骆尘已经躺下。

黑暗里郑阳的脸上露出了笑意,原来他明白自己的想法,主动睡在床的里侧。郑阳没有多想只是觉着这样可以随时起身照顾他。

慢慢脱去外衣,手触到湿乎乎的内衫郑阳叹了口气。

脱还是不脱

正犹豫时,手边多了一件温热的衣服。

“穿这个。”

低低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郑阳一怔,而后明白手里的是他的里衣。

她暗暗庆幸自己早早熄了烛火,至少现在自己滚烫发烧的脸他不会看到。

立刻几下扒下湿衣换好衣服,郑阳匆忙缩进了被子里。

过了好一会儿听到身边的人没有动静,被子里又憋得厉害浓郁的药香从她的衣服上以及周围飘来,让她的心跳紊乱起来,几乎不能呼吸。终于忍不住将头探出来长长呼了一口气,将那股药香抛到了身后。

可是这样似乎也没有什么效果。背后的人距自己那么近,她敏感的肌肤都能感受到来自他身体的炙热。

郑阳不敢再弄出什么动静,只好大睁着眼看着漆黑的屋子,耳朵却在仔细听着身边人的动作。

他一动未动,仿佛已经睡着。只是呼吸似乎有些急促。

半晌,郑阳轻轻转了转身,由侧卧变成仰卧。炙热更明显的沿着光*裸的胳膊传了过来。

郑阳开始担心起来,他不会是发烧了把?

手指慢慢向他探过去却又犹豫着停住,紧接着又伸了过去立刻触到了他火热的背。

竟是真的发烧了!郑阳<img src="" />上他的额头再次确认了自己这一想法。

“该死!”都怪自己的那番瞎折腾。

郑阳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立刻起身下床点上灯拿过帕子给他敷在额上。

昏昏沉沉的木骆尘听到她起身,哑声说道,“不过是受了点凉睡一觉就好了。”

然而郑阳哪里肯听,让他安心呆着穿上他的外衣撑了伞就跑了出去。

泥泞里,郑阳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镇上跑了很久,总算找到一家药铺。好在她也照顾了他这些日子,还没忘大夫开的药方。

抓了药回转后又打扰了房东夫妻用了厨房,一个时辰之后,木骆尘的药总算是熬好了。

回屋扶着他将药喝下,郑阳擦了把汗便坐在了床边。

木骆尘微微睁开眼勉强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让你受累了。”

郑阳握上他的手,“小看我,这叫什么受累?就是扛粮食也算不得是受累呢。”

木骆尘的笑容里有着浓浓的疼惜,只是在这黑夜里郑阳并没有看到。

他静静的看着她,紧紧握住她微凉的小手慢慢睡去。

雨过天晴,早上的太阳灿灿朗朗的照着。

屋内,一抹金色的阳光照在两手相扣一卧一伏的两个人身上。

木骆尘缓缓睁开眼,目光投注到身边还在沉睡的人身上。

原来她睡着时竟是如此安然。虽然发丝有些凌乱,不安分的贴在额前、颊边,却给她填了几许俏皮;鼻子上黑黑的,应该是熬药蹭的灰把,倒显出几分可爱;她睡得很香,嘴角甚至流出晶亮的一线口水。

木骆尘伸手想帮她理顺那几缕乱发,却在抬手之际发现她纤细的手指还在自己的掌心。

带着笑小心的抬起慢抚过那小小的掌中一个个硬硬的茧子,心在叹息中狠狠疼了一下。

当触到她指上的水泡,木骆尘脸上的笑意彻底敛去,看着她沉睡的面容轻轻拉将手至嘴边印上一个轻吻。

然后就这样默默的伸出手虚放在她的脸上,沿着修长的眉缓缓向下抚过,眼睛、睫毛、鼻端、妍丽的唇留恋的在她唇角一点很小的痣上转了一圈,将这一切深深刻入心底。

听到车夫的禀报一大早便急赶着一路寻过来的李安在门外静静的站着。他本想敲门没想到门却是虚掩着的,手触过去便推开了。

明丽的晨光里,那两个交握着双手紧紧相依的人,竟让他忽然就想到——

岁月静好。

安排-心思难料

冬去春来,转眼炎夏已至。

原本郑阳应该是心怀感激的,感激老天让木骆尘还活着,感激自己还能继续守在他的身边。

可是,他的夫君这个象天上的云一般淡然的男子虽然依旧笑的云淡风轻,可是她已经真切的感受到他,或许在她的某一个转身就会永远的离开

郑阳将自己深深沉在水底,抱着一角的岩石一动不动,体味着离自己越来越近带着死亡气息的窒息感觉。

沿上的小喜见她久久没有冒头,有些慌乱,大声喊了起来:

“姐姐,我知道你水<img src="" />好,快出来吧,小喜甘拜下风!”

带着哭腔的尾音散在这一方寂静的温泉上。

这灵秀山庄是木府的另一处别院,虽然在城郊有些荒僻,但去年冬季姑爷听说了此处见姐姐喜欢还是连着温泉附近的宅院一起买了下来。

潜在温泉里的郑阳想着这大半年来的日子,自己都不晓得是如何熬过来的。木骆尘每月一遭被那噬心剜骨的病痛折磨而她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能为力。

那斑斑伤痕,那苦苦挣扎

一想到这些眼眶就会滚烫。

“姐姐,快出来!”

听到小喜的喊声,不忍她担心,郑阳一松手浮上水面。

“呵呵,小喜,可是难得听你说句服软的话!”

小喜见到郑阳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她真怕姐姐想不开就这样一直一直沉在泉底闻言抿唇剜了她一眼,气恼的说道,“哼,还不是仗着人家不会水欺负人!”

她的嘴里虽这样说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却在细细打量着郑阳的脸。

郑阳见那双黑亮的眼睛灵动的转了一圈之后脸上逐渐露出一点笑意,撅着嘴继续呵斥自己,“还不上来!恼了我可真将你自个儿扔这里!”

“小喜那会将姐姐扔下?这就好马上上来!”

见她转怒为笑,郑阳嗔她一眼摇摇头接过递来的衣衫披好,这才起身。

阳光很烈,但屋子里的光线被轻薄的淡绿布帛一隔也随着带了几分朦胧的柔美。

小喜站在郑阳身后,用牛角梳仔细的给她打理着长发。偶尔瞥一眼镜中之人消瘦的面容心里便是一酸。

姐姐刚才在水里肯定是哭过了,没人的时候她经常悄悄垂泪,这让她变得一点也不象那个曾经意气风发敢说敢做的女子。不过在人前却又是另一番模样,总是想着法的逗姑爷开心。可是随着姑爷一日比一日憔悴,姐姐也跟着消瘦了下去。

她经常见李安外出,有时一去就是多日。起初小喜不知道可是随着后来见他每回来一次姐姐脸上的黯然就加深一次之后,她明白了,李安明着是去查看外间的铺子,实则却是给姑爷寻大夫去了。

她觉的自己叹气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梳理着姐姐还有些湿的长发,小喜怔怔的出了一会儿神,一垂眸突然看到牛角梳下一<img src="" />突兀的银发

她的手颤了颤,姐姐她居然就有了白发

蓦地想起日前姐姐曾坐在桌前低吟:对明镜愁恨不减,白发徒增。

如此,姐姐是早看到自己的白发了吧。

小喜的眼前罩上一片氤氲雾气。

难道,姑爷的病真的是没人能治了?

<img src="" /><img src="" />走了,万一姑爷再有个三长两短,姐姐可怎么办?

郑阳默默看着镜中的自己,的确瘦了、丑了、老了,可是着又算得了什么呢?

如果能将她一半寿命分给木骆尘,那么她连眼都不会眨一下的立刻给他,然后携手走完最后的岁月。

可是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袖中的手逐渐攥紧,即便知道时日无多她的夫君也还在努力着,那么她就更不应该放弃。李安又出门去了,失望了那么多次这一回应该有点好消息了吧!

“少夫人,少庄主说车马已经备好可以出门了。”

郑阳这才想起答应了木骆尘陪他去宴请旧友的事,立刻让小喜帮她挽好发挑了件淡花的浅紫色衣裳出了门。

宽大的马车里铺着最上等的百花地毯,铃铛的脆响合着淡淡茉莉的香气让郑阳舒缓了绷紧的神经。看身边一直莫不作声的夫君,郑阳轻咳一声问道:

郑阳说道,&quot;你不是自诩聪明么?人人都夸你什么陆海潘江的,那我现在就想考考你!&quot;

然后又瞅他一眼道,“其实,有时聪明跟蠢不过一线之隔!”

木骆尘闻言一笑,握上她的手道,“你的意思是怀疑你的夫君欺蒙世人?”

“是否欺蒙就看你的回答了。”说完怀疑的侧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难不成是怕了?”

木骆尘摇头捏上她的鼻子,“你这丫头打理了一年铺子如今是越来越嚣张了,连师傅也不放在眼里了是把?”

“你看,故意顾左右而言他!我不过是出个题目问一问你就拿欺师灭祖压我,那我还是不说了。”

木骆尘嘴角的弧度加深,挪了挪身子半躺着寻了个更舒服的所在将她的手垫在头侧闭上眼,“说吧,不说以后可是没机会了。”

闻言郑阳脸上的笑意顿时凝固,又担心被木骆尘发现掩饰的咳嗽了两声这才恢复正常。

&quot;听好了,说一辆马车停了一次上了三个下了三个,走了一会儿,又停下,又上了五个下了五个,又走了会儿停下,上了七个下了七个&quot;

&quot;等等,你这马车上有人吗&quot;

木骆尘闭着眼含着笑懒洋洋的问。

“人”郑阳皱了皱眉,冲他撇了撇嘴,见拿人家当软垫的人笑的一脸灿烂忍不住心里一喜嘴角也勾了起来。

“那其实是这样的:马车再次停下,上了十人下了三个,又走了一会停下,上了九人下了五个&quot;

“再等等,你这马车也不怕挤散了架?”

木骆尘好笑的睁开眼看向她。

“哎,你怎的那么多事?散就散了,你就只听着就好,现在我的问题是:这马车总共停了几次”

“马车停了”

木骆尘的声音卡在喉间,眼睛有些危险的渐眯起来,“马车停了几次?!”

郑阳看着挑眉冲自己瞪眼的夫君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很严肃的回瞪过去。

“没有错,是想知道究竟停了几次罢了,你不会连数都不会数吧?”

恍然轻笑的木骆尘伸手轻点她的额头,凤眼眨了几下之后,语气中带着几分狡黠,“如此说来,忙了半天原来你不算人啊”

“自然不算!”

郑阳眉毛一扬满脸诡计得逞的样子,“怎样?认栽了吧师傅?这就叫出奇不意攻其不备!哈哈哈哈”

“哈哈,”木骆尘看着她洋洋自得的样子跟着扬声大笑起来。

一时间郑阳看着眼前这般开心的木骆尘呆住。

他的夫君此刻脸颊绯红,眼睛弯成月芽,就连两道修长的眉都泛起柔柔的涟漪如果时间就此停止该有多好!

“小丫头,长本事了!”木骆尘笑的轻咳了几下。

郑阳这才回过神来,急忙俯身轻拍他的背脊。

木骆尘顺势拉过她的手握在手心,“出其不意是不错,你可别忘了还有一招叫做以其人之道还诸彼身!我也会攻其不备的。”

郑阳见他促狭的凤眼拉长的尾音,觉察到那么一丝丝的不怀好意,皱眉想了想觉得没什么错,侧头见他笑的好不诈,又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妥。转念一想,立刻醒悟过来。挣脱他的桎梏咬牙扑上捏住他的脸颊轻扯着,“呸,你个<img src="" />险的家伙,你才不是人呢!”

木骆尘静静地笑着,那脸上绽放的笑容似冬日里最温暖的阳光。

郑阳不安的转动眸子却正撞进一双流光溢彩的双目中,灼灼的,几乎让郑阳燃烧起来。

他轻轻握住她乱捏之后有些不安欲撤回的手,声音如潺潺清泉缓缓的却又执着的流淌进郑阳的心底。

“唔……不是,你与我都不是人,是一对苦命鸳鸯!如此,可好?”

郑阳的心忽然的就柔软了下来,伏在他的身侧任他握着不再挣扎。

慢慢将头埋在木骆尘的怀中,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微微抬起头看着他魅惑无边的笑脸,对上那绝美的丹凤眼,如墨的幽深中漾出浓浓爱意,那一片晶亮里还有一个小小的羞红了脸的自己……

一个金线勾勒的香囊挂上了颈间,郑阳疑惑的动了动询问的抬眼看去。

木骆尘将她的手贴近自己的心房,目光变得悠远。

“这是母亲亲手所做,现在送给你。”

郑阳拿起闻了闻是那股熟悉的药香。

“这不是你一直带着的么,这药香对你的身体有好处,还是你戴着的好。”

木骆尘笑着阻止了她的动作。

“我把母亲送给父亲的香囊找到了,换好了药,里面也一样放了你我的发你看,一模一样。”

郑阳仔细看了一眼将飞红的脸颊贴上他的<img src="" />口,闭了眼感受着香囊上尚留着的他的体温,点点甜蜜沁上心头。

一生,有这一刻足矣。

只是,幸福中的郑阳并不知道那药囊里的珍贵药草并不是想找就能找到的。

也并不知道里面的延命续寿的难得之物是他母亲拼了<img src="" />命换来的。

更不知道的是:

木骆尘在将药囊送给她的一刻实则已经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赴宴-竟是阴谋

“风过池塘水染愁,芙容已改奈何秋。”

皇帝岳凌云注视着眼前的荷塘低喃着这句小时候偷听到的母后轻吟的诗句,原本犀利的眸光渐渐变得沉静。

“娘,你说我该怎么办?”

想起自己唯一的第弟刚才离去时的眼神,他的心里泛上不安。那眼神,像极了父皇临死前对他的瞪视。

那时候,他的父皇眼神中充满了悲切,嘶哑的喊着追问,“你真的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

岳凌云注意到他用的是“我”而非“朕”,知道这是一个父亲在等他最后的坦诚。

他的手在袖拢下渐渐握紧,掌心全是汗。

如何选择?

他抬头看着父皇逐渐拢上黑气的脸,将目光投注在他明黄的衣袍。那里,一条威武恣意的巨龙正腾云驾雾利爪如刀傲视乾坤。

这身明黄原本就属于他,他决不允许在最后关头出错!

心念已决,于是咬牙答道,“没有!”

如此冷凝而干脆的声音让这凄冷的夜又深寒了几分。

他看到父皇挺直的脊背顿时垮塌下去。

良久缓缓摇头似在叹息又似在追悔,“我给过你太多机会,但是你却看也不看一意孤行。今日,应该就是我的死期了吧。”

岳凌云眼中的利芒一闪而过接着又是一阵惊慌,狐疑的看着眼前面色灰败的父皇。

老皇帝凄然一笑,“我养育了你这么多年,不遗余力的培养你,难道你还不明白你在我心里的分量?你难道不知道你是朕的皇后——静荷的儿子,自然也就是我的儿子!我从未偏过心。可惜”老皇帝突然卡住,喉间一咳喷出一股鲜血,“真的等不及了吗?”

老皇帝瞪大眼注视着岳凌云伸出手指向他,“你,本该顺其自然,走到现在这一步最终后悔的还会是你!你,会是一个暴虐的君王,决不会是一个好皇帝!头上三尺有神灵,你瞒不过的,瞒不过的终会有报应!”

老皇帝嘴角的黑血越涌越多,声音渐弱。

然而“瞒不过的”似是一个挥不去的诅咒让岳凌云心惊胆寒。

他后退几步,环视这寂寂的大殿,看着那象征至尊权利的龙椅脸上逐渐露出一丝冷笑。

虽然他并不想这样做,可是他也有他的无奈。不管怎样他终归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接下来的几天,一切都按照他事先的预计有条不紊的进行。

虽然刚刚登基忙碌不堪,但他依旧没忘详细的审查这些日子曾经接近过老皇帝的人。

这些人,很快都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但即便这样他还是惶恐不安,他的目标又锁定在跟随老皇帝出生入死情同手足的卫将军身上,他不能留下一丝隐患。

简单的一个陷阱,一个叛国弑主的将军顷刻间被灭了全族。

接连的杀戮一时间让京里的高官人人自危,但同时也在他强硬的手段威慑下尽力扶持以保全家老小的平安。

但是,其实最关键的还有一人,那是他最大的隐患,却也让他最为犹豫。

这个人就是他同母异父的弟弟—岳凌霄。

这个弟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这个人不止是他的弟弟那么简单,还是他幸福难忘而又短暂珍贵的童年时光的见证。看到他会让他想起母亲温柔的笑脸,父亲假装的严厉。

他看着自己的手,白皙修长,实则却染满鲜血肮脏无比。

看着这双手,他终于做了决定:

将来,他会是一个贤帝!

而岳凌霄从此成为他最锋利的剑。

可是如今,他却开始顶撞兄长,顶撞皇帝!

“他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岳凌云叹了口气,看向遥远的虚无,“娘亲,你说呢?”

******

此刻,一品香酒楼上,一个玄衣男子长身而立,也正在默默看着楼后接天的莲叶出神。

这个人,正是皇帝眼中越来月胆大的王爷——岳凌霄。

微风轻拂,暗香浮动。

荷塘的碧水舒缓中似带上了柔情,一圈一圈尽是缱绻的旖旎。一株白荷亭亭的身形在轻轻摇曳,颌首垂头略带娇羞的样子触动了他的心弦,想起了那个在烈日下手捧荷花含笑等待的女子

他的心莫名的抽紧。

“爷,您等的人到了。”

玄衣男子闻言身形一震立刻收回飘远的思绪,侧头吩咐道,“快请!”

躬身侍立在门外的小厮郭有财虽然不是老伙计,但那些个规矩却是烂熟于心。因着稳重成熟才被派到此间伺候这位贵客。

此刻,他一边应着一边倒退着离去,对这位令掌柜紧张万分的客人不敢稍有懈怠。

不过,刚才那位贵客的语声中掩饰不住的惊喜他还是听了出来。

此人来过悦来酒楼几次,都是郭有财伺候在侧,因此见惯了这位爷脸上的高傲冷漠从未见到过他的笑脸。但是刚才他似乎在笑呢。

来人究竟是怎样的人物?他倒是有些好奇起来。因此在见到那一男一女之际还是忍不住偷偷抬眸看了一眼。

只见那蓝衫男子虽然装束普通人也太过消瘦却是温润如玉淡然出尘。

那女子倒不是太出众,只是那眨着的灵动杏眼象黑夜里天上的璀璨星子,让他在举目的瞬间有些怔怔失神。

原本微笑着的郑阳在看到雅间里那道熟悉的身影后,脸上登时象罩了寒冰,本带扭头就走却见木骆尘正担忧的看着她微微摇头。

郑阳知道木府一向跟王爷亲近,刚才那是一时冲动,冷静下来后明白自己此刻要是甩脸子怕是后果堪忧。无奈之下只得拧紧了秀眉跟着坐下。

看来,今日便是那所谓的:宴无好宴了!

伤逝-缘聚缘散

等菜上齐郑阳愕然发现桌上摆放的竟然都是自己的最爱。

不着痕迹的按了按眉头,郑阳瞟了眼身侧一直在跟王爷客气寒暄着的木骆尘。面对这满桌的菜肴她的心里竟有些微的不安和几分怒意。

她不明白岳凌霄这样做的目的,示好吗?他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堂堂王爷用的着费这心思吗?有必要吗?

郑阳喝了一口茶,却不想被那苦苦涩涩的味道猛地呛住,差点喷了出来当众出丑。

这时,一双手轻拍她的背脊,慢慢安抚着。

“你呀,就是心急,慢一点。好在王爷也不是外人。”

木骆尘宠溺的看着她,食指在她嘴角轻轻一刮,将茶渍拭去。

郑阳霍然攒紧了眉看向木骆尘,虽然他依旧笑的云淡风轻,虽然依旧是那样的温柔语调但她总觉得似乎有那里已经不同了。

一顿饭吃的沉闷无比。岳凌霄没说多少话,木骆尘也只是淡然的笑着低头劝郑阳多吃。而对于郑阳,那些美食到了嘴里却味同嚼蜡。

少顷,郑阳便知道了那怪异的感觉究竟是出在了那里——她,开始头重脚轻。

这感觉让她有些心惊,侧头看了看木骆尘却见他一直在垂首喝茶,似乎对酒楼的茶具产生了浓厚兴趣,静静地审视着。郑阳又抬眼看向对面的岳凌霄,竟发现看着酒壶不知神游何处的他也是醉意熏然,满脸酡红。

正惴惴中忽听得门帘一响,李安躬身进来。先是恭敬的对王爷一揖,而后俯身在木骆尘耳边轻语了几句。但见木骆尘眉头皱了皱,嘴角笑意未改继续给郑阳夹着菜甚至将鱼细心地剔好放在她的碗中。可是郑阳却发现他的手在微微的颤抖。

郑阳再也无心用膳,心中疑虑加深,正想询问却听木骆尘对岳凌霄歉意一笑说道,“对不住王爷,在下有点急事,想”

“无妨,是本王叨扰了,庄主先去忙就是。”

木骆尘拱手一揖起身准备离去,转身后脚步一顿犹豫片刻又深深看了郑阳一眼,对她说道,“若是王爷累了,就歇息在悦来客栈天字一号房吧。”

悦来客栈是自家的产业,王爷歇在那里倒也是放心。郑阳没有多想揉着太阳<img src="" />应了一声。

月上中天,虽然只是半轮残月,但那清冷的银辉依旧让站在门外的木骆尘觉得寒意刺骨。

这是一种冷到骨子里的寒,带着绝望。

身后,房门紧闭,那里是他深爱着的女人和她曾经喜欢的或许现在依旧喜欢的人

既然自己已经无力继续照顾她,那么就让他来保护她吧。

屋里,将岳凌霄安置到天字一号房的郑阳呼吸有些急促起来。没想到这人喝醉了居然死沉,本想喊几个人帮忙却没想到被岳凌霄半睁着醉眼给喝退。

这个人真想就这样将他扔到马厩里去!若不是夫君临走前特意交代,换做以前的她早趁着酒意这般做了。不过现在,她跟在木骆尘身边看了学了这两年,明白即便是贵为王爷也有说不出口的苦衷,而她一介平头百姓更不可恣意胡为,因此不再跟以前那般任<img src="" />,只想尽快将人安置下了事。

皱眉将岳凌霄仍在床上,郑阳转身就走。

可是刚迈出一步,身子一扯人便差点摔倒,回头一看见自己的裙角还压在岳凌霄的身下。

郑阳更加烦躁起来,拽住裙角使劲一拉,没想到岳凌霄本就躺在床边,觉察到她的拉拽微微抬了抬身子翻了个身

连同郑阳一起扑倒在了床下。

“啪——”一声脆响,郑阳一巴掌挥了过去。

“你个混蛋赶紧起来,压到我了!”

郑阳只觉得身上象压着一座大山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竭力抬起头拼命推搡着,但手脚却是软软的。

岳凌霄脑子里混沌一片嗡嗡乱响,听到熟悉的声音本能的抬头去看,没曾想却正碰上两片柔软的唇。

那带着甜蜜的微凉和酒香的缠绵让他瞬间忘记了所有

秋夜总是格外静寞,连虫鸣声都罕有。因此,屋里的一切动静一点不漏的都传到了外面。

月光下,一身蓝衫的木骆尘静静的立在廊边,风扬起他的袍角发丝迎风拂动,欲显寂寥凄清。那孤身孓影仿似披着一世的霜华默然而立,直至天荒地老。

待郑阳知道木骆尘带着李安外出寻医一事时已经是第二日。

没有留下只字片言。

所幸,还有李安不时悄悄传递过来消息,让她知道他还好好的活着,还在继续努力着。

但是一月后自两人到达益州便再无消息。郑阳焦急之下四处打听却得来了一个噩耗:益州正在闹瘟疫。

郑阳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坐立难安,她无法就这样被动的等下去,因此安排好府中和铺子的事务带足干粮水囊骑马独自上了路。

没走多远听到身后急促的马蹄声,回眸一望,果然见小喜跟了来。

郑阳一勒缰绳生气的瞪着她,小喜却理直气壮,“姐姐总得有个人作伴、跑腿啊,我的命是姐姐救的,你去哪里我自然也要去哪里,又不会拖累了你。”

郑阳见她心意已决便不再多说。两人两骑马不停蹄披星戴月赶往益州。

益州的灾情已经蔓延至附近的凉州。

郑阳到达凉州城外便被官兵阻住。

一番好说歹说却仍是不肯放行。郑阳的耐心耗尽忍不住动手跟官兵们大打出手。

“何人在此闹事?”

随着一声冷喝围着的人迅速闪开让出一条道来,中间只见一人缓步走来。

“岳凌霄?”郑阳皱眉看向来人,他怎会来到这里?

无暇顾及其他郑阳已经冲上前。

“王爷,请放民妇进城。”

“进城?你这是要去那里?”岳凌霄看着眼前这个风尘仆仆双唇干裂开绽的女人皱起了眉头。

“民妇身有要事必须进城,请王爷网开一面!”

自己去哪里跟他毫无关系,只要他放行便可。

“你可知道那里瘟疫肆虐?”岳凌霄语声渐厉。

“知道!”

岳凌霄垂在袖拢中的手紧紧攥了起来,这个女人从来都不让人省心!只是目光在触到她散乱的鬓发间夹着的草叶,心,又莫名的一软,暗暗叹口气语声也跟着缓和下来。

“既知道那就休息一日明早原路返回吧。”

返回?

郑阳猛地抬头对他怒目而视,“绝不!”

岳凌霄侧身对周围的官兵说道,“守好各处路口,这里交给我。”

“是!”

众人躬身退去各司其职,街道上顿显冷清起来,只剩下一跪一立无声对峙的两人。

一旁的小喜见事情要糟急忙上前扑倒在王爷脚下恳求道,“王爷,还请您念在旧日相熟的份上让姐姐过去吧!”

旧日相熟郑阳听到这两个字撇过脸去,小喜不懂,这几个字听到她的耳中却实在是想一跃而起就此一剑将他戳个窟窿了事。

岳凌霄却是身形一震,少顷问道,“难不成你是想让你姐姐去送死?”

“不不是”

小喜流下泪来,她不想让姐姐送死,可是姐姐不得到姑爷的消息一日日的煎熬下去终也是个死啊,她可怎么办才好?

“送不送死,与你无关,你只说放不放行?”

郑阳不想继续耽搁下去,耽搁的越久木骆尘生的希望就越渺茫。

“不放!”

“好,少不得我们要冲过去了!”

郑阳胳膊一撑人已经飞了出去,长剑出鞘直刺岳凌霄颈间。

然而,只见剑光一闪,“仺啷”一声,郑阳虎口一麻,剑尖已经刺偏。

岳凌霄一拧身抓住她的胳膊,另一手在她颈后一挥,郑阳的人便软倒在他的怀中。

醒来后,她的人已在自家府中。

听闻瘟疫已经得以控制,只是益州已是无人之城,一把大火掩埋了一切。

而之后辛苦处理此事的王爷府中居然也莫名走水,烧毁了两个院子。

有说王爷是为了去去晦气故意为之,也有说是刺客暗杀未果起了歹意,总之一时间众说纷纭,但事主却是一径沉默,以至于此事成了京城里的一桩奇案。

自醒来后郑阳便收拾了行囊处理了一些产业远走他乡。

一个阳光温煦的午后,郑阳在房中轻轻掀开布幔,触<img src="" />着摆放在桌上的古琴。当颤抖的手指抚上琴弦,那蓦然的冷冷凉意让她的指尖微颤,一声清越的铮然在房中响起。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她的目光一瞬间变得悠远绵长,那清泉般的吟唱仿似就流淌在耳边,在熏然的风里缠绕着久久不散……

如果真的是一株草该有多好啊,哪怕生在路旁被人踩折碾烂,流的不过是有限的血,而不是无止尽的泪……

痛与伤-岁月如梭

岁月荏苒。

在失去与怀念,与遗忘中不知不觉间已过了四年。

秋天的阳光应该是恬淡轻柔的,可是正独自踯躅在自家大门前的郑阳却在扑面的暖风中感受到些微的燥热。

但其实,这燥热是从昨日就有了的。

这一切的一切源自于郑阳收到的一封拜帖。

“许久未见,甚为挂念。佳人依旧?”

只有寥寥几笔,字里行间却是瘦直挺拔、苍劲犀利。

这字,没有人比她更熟悉了。

佳人乎?

依旧么?

也许,早已物是人非事事休……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自己就是躲到天边也还是会被揪了出来。

不过这也怪自己,终是喜欢多事。

但这些年来,那个人默默做了那么多,自己出一把力帮帮他想来若是换做夫君也是会如此做的吧。

郑阳舒了口气,抬眼一望,那些穿红戴绿的婆子仍聚集在自家门前吵吵嚷嚷的比这秋之燥热还让人心烦。

太阳<img src="" />开始一撅一撅的疼了起来,这些年来跟邻居倒也是混熟了,只是这么大的园子只见她出出进进却见不到男主人,这些人<img src="" />一样的姑婆很快明白过来,从此家中再无宁日。轻轻揉了两下,郑阳的脸沉了下来,绕道过去从侧门进入了府中。

这可真应了那句“寡妇门前是非多”!

骆尘,夫君,你离去之日可否也预见了今日?

“小喜,赶紧去把门口那些人统统赶走!”

一走进府中,郑阳便朝里屋喊了一句,并拎起院中一角放置的木桶,手下一用力将水撒向迎风傲立的几株菊花。

“姐姐,你回来了!”

小喜闻声从房中出来,偷偷瞅了她两眼急忙应道,“是!这些人蚊蝇一般,真是让人厌烦。”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郑阳听得这话脚下一滞,心中掠过片刻恍惚,多年前曾有人也这样说过,只不过那蚊蝇说的是她

“要轰我们?这是什么待客之道?”

“她啊,不就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吗?”

“什么姿色,黑成那样谁稀罕?不过是前夫留下了这么个大园子罢了。”

“谁说不是!一个孀妇摆什么臭架子,有点银子就目中无人了?我们能来是看得起她。”

这些轻蔑嘲讽一字不漏的灌进郑阳的耳中,她却只是甩了甩手上的水,缓缓抬手将吹乱的鬓发理顺抚平,冷笑一声转身进了房。

就在她手扶檀木箱子沉思时,小喜怒气冲冲的回来了。

“这群恶婆娘,下次再来看我不打断她们的狗腿!”

郑阳一回头,见她杏眼圆睁咬牙切齿的样子,那鬓角凌乱的碎发随着满脸愤懑在不住的颤抖,

手中还横握着一只扫把,忍不住“噗嗤”乐了。

这小喜是越长越水灵了,连生气的样子都是如此的可爱。谁也不会想到她曾是一个流落街头瘦骨嶙峋丑陋不堪的小乞儿。

“喜女侠,还请高台贵手,她们那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你这一折腾啊。”

“哼!一群没眼光的蠢妇!”

郑阳走向桌旁正想开口调笑她几句,却突地又被她的清细嗓音打断。

“哎呀呀,姐姐,你瞧瞧你的鞋面,全是泥呢!看看看看,一地的泥印子,这要在以前,被姑爷看到……”

小喜的话尚未说完立刻打住,不安的抬眼瞅了瞅郑阳。

郑阳神情未变,但迈开的腿却似重若千斤,失去了之前的轻快。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眉头渐攒,“这烂泥果然是用来糊墙的,粘的可是厉害!”

小喜垂眸注视着她的脚,咬了咬唇没有吱声。

静,向四下蔓延。

秋风虽凉,却是丝丝燥热,夹带着潮湿的粘连感从院子里卷了进来。

小喜感到闷闷的一阵口干舌燥。

“那个,姐姐你刚从外面回来渴了吧?我去沏茶。”

小喜忽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偷偷瞄着郑阳的面色,后悔刚才的失言。

郑阳嘴角微牵,脸上浮起一丝笑意,点了点头。

小喜神色一松立刻转身退了出去。

待她走后,郑阳那丝勉强的微笑已然淡去,怔怔的看着满地脚印失神。

是啊,他是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甚至成了一种怪癖。

此刻,他定会微皱眉头斜睨自己一眼,“丫头,你说是该罚你蹲一炷香的马步还是罚你陪我去铺子里转一圈的好呢?”

那时,这的确是一个令人痛苦的选择。

因为这两件事是最最令郑阳大感头疼的苦差事。

打蛇打七寸!

她的夫君总能一语即切中自己的要害。

淡淡苦涩在心中弥散,慢慢的侵入骨髓。

秋风拂过,桌面上放置的书被吹得“呼啦啦”作响。

郑阳抬头循声看过去,目光落在书旁的拜帖上。

那是岳凌霄的字迹。早就听闻王爷大胜归来,皇上还带着朝臣出城迎接并设盛宴犒赏将士。

而她因出献军粮劳苦功高也在被请之列。

其实郑阳极厌恶这种场合,那杯盏交觥中映着的每个人脸上虚伪的笑意让她觉得甚是可笑。而且,她这一去也担心身份泄露。不过,很可能她的底细早就被有心人知道了,因此,无论如何这一遭她还得亲自走下来。

多年前,那些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险恶之地还有夫君相陪,而如今,却只有她自己。郑阳深深叹了口气,即便无人相陪……

她,却不得不去。

好在,这些年她也习惯了,

好在,她也勉强应付了下来——偏居一隅默默饮酒吃菜让自己看起来很不起眼然后熬到散席。

郑阳无奈的按着眉心,要知道但凡与这皇族世家搭上点关系难免就会麻烦不断。应付皇上只不过是第一阶段,还得应付皇帝后<img src="" />那三千佳丽,还有那一众皇亲国戚,这其中还包括皇帝的同胞亲弟——岳凌霄。

岳凌霄,当今皇上唯一的弟弟,为大颂国立下赫赫战功的铁血王爷,这个人居然一回京就送了拜帖过来!

虽说是他送拜贴在先,但总不能让人家堂堂王爷屈架来看她这民妇吧?

更何况,听闻他还……受了伤据说是坠马后头脑有些不太清醒

看来,这一趟于情于理是无论如何都要去了。

郑阳叹了口气,攒着眉头吩咐小喜着手准备远行之物。

这次,她早已考虑周全决定独自前去。

赶了多日的路,郑阳再次回到了京城。

踏进王府大门,随着仆从走在那逶迤曲折的长廊里,郑阳的心头不由浮上一种寂寞萧索的感觉。

但不久之后当她看到那熟悉的碧湖中大片的荷花时,便立刻感到释然,所有的不愉一扫而空。

那阳光中静静沐着风亭亭于水中央的荷,不媚不俗,正幽幽吐着芬芳。

郑阳知道王爷爱荷,却一直不知道原因。

直到后来她见了皇<img src="" />中那茫茫无际的荷塘才逐渐有些明白。

原来他的母后——敬贤皇后,最是爱荷。

郑阳看着荷想着心事,突然感到脚下一疼,视线所及,才知道自己踩上了光滑的卵石铺成的小路。

她默默的跟在仆从的身后,如此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着。

想到即将单独拜见王爷岳凌霄,心,也随之起起伏伏。

拐进一个小院,她便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树影下的男子,一袭白衫,长身玉立,墨色长发在风中轻拂。

还是一样的清冷孤寒。

只是那偶尔流泻下来的点点阳光,在他身上不断游移跳跃闪动着绝世光华。

在令人目眩神迷的同时还给他增添了一丝暖意。

听到身后的动静,岳凌霄缓缓转过身。

郑阳急忙垂眸,走上前一福身说道,“民妇郑阳见过王爷。”

脚步声响起,一只掌心带着薄茧的修长大手伸到郑阳面前。

“不必多礼,快请起。”

话音一落,那虚扶的手已撤回,郑阳慢慢起身。

就在起身之际,她的目光扫过映入眼底的那双大大的黑革金纹履时,心中又是一动。

前几日皇<img src="" />里的宴会上,也是如此般的一只脚与一只小巧的凤头绣花足履勾缠在了一起

“皇上的赏赐下来我便全部送去木府,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岳凌霄边走便淡淡的说了一声。

郑阳正低头想着事情并未听清王爷的话,因此只是亦步亦趋的跟着没有出声。

岳凌霄没有听到回音,有些奇怪的回头看了她一眼。

阳光斜斜的照着她的侧脸,洁静的面颊微红,柔柔的泛着光泽,竟是异样的特别。

是,特别。

郑阳一向是特别的,虽然记忆中遗忘了一些什么,但这点,他很久很久之前就知道。

“在想什么?”

岳凌霄别转眼,将目光投向天边的浮云,似是不经意的问了一声。

郑阳猛然听到他的询问,心中一惊,恍惚中头便碰到了一旁的廊柱,“咚”的一声之后,眼前便是一黑。

她慌乱的伸手四下胡乱拉扯着,总算抓住了什么将身子站稳。

缓过这阵之后,这才注意到自己手下紧紧抓住的竟是岳凌霄的胳膊。

而此刻自己的半个身子也正斜斜倚在他的身上。

一声轻轻的抽气声传到郑阳耳中。

鼻端飘过若有似无的药香。

郑阳一抬头看到岳凌霄纠结的眉头,紧接着也觉察到手下的异样。

郑阳赶忙松开手正想退开,却在此时听到一个婉转如莺鹂出谷的声音,“王爷,您该”

接着,一个丰神冶丽满脸含着笑意的娇媚女子跨进院子里,却在看到院中两人的情形时,声音微顿。

但她很快又接着说道,“您该换药了,让妾身来吧。”

声音更加柔媚。

郑阳并未放过女子眼角扫过来的寒光。

王妃苏婉,这个媚眼如丝,如彼岸花一样妖艳的女子,是郑阳从初见时便开始厌恶的人。从容挺直了身形,向后慢慢退离王爷两步。

岳凌霄并未说话,转身径自走进房中。

郑阳见状也只得跟上前。却在她抬脚进门之际被赶上前的苏婉挤到一旁,郑阳扶着门框看着她昂着头抢先走了进去。

若换以前的<img src="" />子,她郑阳扯了扯嘴角微微一笑,回以一个好笑的眼神。

“王爷,让妾身给你换一换药。”

苏婉走到岳凌霄的身旁,眼中满是关切。

“放桌上吧,这事让卫嘉来做就好,你去忙吧,我现在还有事要谈。”

岳凌霄的语气中有着些微不耐。

虽然王爷一向冷情,但像现在这般毫不掩饰的下逐客令却还是头一遭。苏婉心中怒意渐起,但她很快压了下去,声音依旧婉转动听,“是,王爷,那妾身先行告退。”

转身出门的一刻,她狠狠的剜了郑阳一眼。

王爷跟这个不守妇德的孀妇有事相谈?

谈什么?再续前缘?还是问罪火烧王府之事?

哼!

尖细的长长指甲嵌进了<img src="" />里。

与郑阳擦肩而过的瞬间留下一声冷哼。

那几不可闻的挑衅郑阳还是听到了。

却是神色未变,只是眉角微微抽跳了一下。

当年她寻找夫君未果被岳凌霄砍晕阻住,烧了王府一个院子已是她手下留情,那时候,谁敢阻她寻找木骆尘那就无异于找死!她可当真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念头

没人知道那抹淡蓝对她而言有多重要

郑阳暗暗叹了口气随即觉察到随着苏婉的离去屋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于是微微一清喉咙上前一揖,“恭喜王爷凯旋归来!”

岳凌霄闻声看来,目光深邃犹如古井。

“凯旋?郑当家的是在讥讽本王无能么?若不是你,怕是站在这里的人已是白骨一堆了。”

郑阳听到他语气中的苦涩之意,想到这次征战的艰难,想到朝廷的无动于衷袖手旁观心中也是一叹,劝道,“好在王爷有先帝庇佑,得以逢凶化吉安然归来。”

岳凌霄的眸中闪过一丝晶亮,“说到底还多是亏了郑当家的。”

他拿起桌上的药膏闻了闻,又道,“皇上的赏赐我会直接遣人送去府上。”

郑阳瞅了一眼那药,耳听得这话,脸上露出笑意,这千里迢迢的倒是省了自己的麻烦,足见此人的真心。

岳凌霄凝视着她的笑脸,嘴角的线条变得柔和起来,又添了一句,“全部送去。”

“全部?”郑阳有些吃惊,不由抬头看向他。

岳凌霄嘴角的弧度渐深,对她点了点头,“全部!此次征战能得胜归来,全是你的功劳。”

“那赏赐不少把!”郑阳倒是毫不客气。

笑意从心底逐渐漾起,消融了岳凌霄眸子里的寒,面前的女子的确变了很多,但有些东西却从未改变过,譬如,那一点点的贪财之心。

转念想到她贪财的起因,岳凌霄脸上的笑意很快消融。

这意外的礼物让郑阳心情不错,看来今日倒是不虚此行。

看了看桌上的药,说道,“王爷还是先换药吧,郑阳就不多打扰了。”

岳凌霄正欲开口,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吧!”

门被“吱呀”一声轻轻推开,进来的是苏琬和王爷的亲随卫嘉。

“王爷,我把卫嘉叫来了,还是先换药为好。”

岳凌霄略一沉吟,对郑阳说道,“还请稍等片刻,我还有事情要说。”

郑阳只得点头。

卫嘉拿着药跟在王爷身后进了里屋。

郑阳看着两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少倾,岳凌霄扶着一只手臂走了出来。

苏婉迎上去想要搀扶,却被岳凌霄瞪了一眼。

她怯怯的停了脚,压下心中的委屈开口说道,“王爷,你看天色也不早了,妾身想着这府中好久也没来过什么客人了,不如就让郑当家的留下来用膳,顺便你们也把公事谈完。”

“如此”岳凌霄沉吟着,问向郑阳,“不知郑当家的可否赏个面子?”

郑阳虽心中极不情愿,但却无法拒绝,况且人家刚把所有赏赐都给了自己,哪能如此不识抬举。

于是勉强一笑,应道,“这是郑阳的福分。”

好在王府中的人不多,王爷也只有苏婉这一个侧妃,还是皇上御赐的,想来会很快结束。

晚宴上郑阳对苏婉的转变很是诧异,一晚上她都在万分热情的尽着女主人的本分,招呼这个,劝着那个,不停的忙碌着,以至于自己忙的倒没吃多少。

郑阳本不想喝酒,但今晚盛上的却是王府自酿的米酒。

酒一端上郑阳便被空气中弥漫的清醇香甜蛊惑,待见到那由颗颗米粒转变成的一片片洁白飘逸的花絮,更是喜欢的不行。

小尝了一口,果然清甜,于是一口一口接连喝下来,很快一杯便见了底。

岳凌霄虽然有些奇怪苏婉竟拿出自己的家传宝贝,但见郑阳喜欢也就没有多问。只是看她一杯接一杯的喝下去,隐隐有些担心,这米酒虽好也不上头,但还是有后劲的。

于是伸手按下她的杯子,“米酒也是酒,小酌为妙。”

郑阳两颊微红正喝到兴头上,那里听得进去,“王爷,你家这米酒实在是太好了,改天教教我,我们一起赚个盆满钵满!”

苏婉象花蝴蝶一样飘然而至,给郑阳的杯中斟满酒,娇声道,“郑当家的,这米酒可是我的陪嫁呢,你要是想赚钱啊,那就多喝几杯,哄得我高兴了,兴许分文不取就把那方子送给你!”

郑阳睁大了眼,“真的!好啊,来来来,喝!”转身与卫嘉示意一下,掩袖喝尽。

如此你来我往之下,大家都喝了不少。

郑阳喝的最多,她以手撑着脑袋,只觉得头昏沉沉的,眼前的景物也变得虚幻漂浮起来。

苏婉见状忙搀着郑阳说道,“王爷,郑当家的喝的有点多,现在也很晚了,不如就在府中住下吧?”

王爷看了看郑阳,眉头微皱,“那就让她住在菡萏苑吧。”

苏婉听了一怔,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点头应下。

菡萏苑,那是王府的,每日里只有一个打扫的丫鬟可以进去,但也是整理好即刻出来。

苏婉的眼中像是要喷出火来,眸色跟眼前领路的丫鬟所提的红灯笼一般。

她都没能住进去的地方,居然让这贱妇去住!

苏婉咬着牙紧抿着唇,竭力克制着自己。但那双扶着郑阳胳膊的五指却越握越近,恨不得将其生生捏碎。

“哎呀,秋天了蚊虫还这么多吗?烦死人!”

郑阳一巴掌拍向自己的胳膊,嘴里不停嘀咕着。

苏婉立刻松开手,<img src="" />着被她拍红的手背,恨恨的看着她。

苏婉将郑阳扶到床上,又吩咐丫鬟沏了茶,亲自给她倒了一杯端了过来。

“郑当家的,喝点茶或许会好一点。”

郑阳努力撑起身子伸手接过,晃晃悠悠中倾洒出了一些湿了袖口,嘴里含混不清的说道,“多谢了。”

苏婉接过酒杯,将郑阳安置好,“那你好生歇着吧。”然后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郑阳知道苏婉会使坏但却没想到她一心想致她于死地,一次轻敌之下还是掉进了早已设好的陷阱里,也因此有了黑灯瞎火衣衫不整跟卫嘉共处一室之事。

命运-凌乱相聚

浮华一生,淡忘一季。

空有回忆,凌乱相聚。

笑容不见,落寞万千。

郑阳幽幽叹口气,此刻,已然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

是那个刻骨的爱着木骆尘的郑阳,还是那个执着的恨着岳凌霄的郑阳。

不管哪个都是那么强烈。

有一点郑阳并没有意识到,那就是不管是爱还是恨,这两个名字已经深深融入她的血<img src="" />,倾尽一生再难忘记。

就在她攒眉低头沉吟之际,一声满含怒意的娇叱冷不丁传来。

“你这个贱妇!”

苏婉猛地跳起来跑将过来抬手就要给郑阳一巴掌。

这突然响起的怒骂让岳凌霄的额头青筋暴跳,身形一动,转眼间已经抓住苏婉的胳膊。

“放肆!”

岳凌霄的身上散发着的凛凛寒意让苏婉浑身一颤。

对上他如刀的眼神,咬了咬唇委屈的闭了嘴垂眸不敢继续恣意闹腾。

“你们都出去,本王跟郑当家的有话要说。”

岳凌霄很快压下自己有些失控的情绪,声音里悲喜莫辩,连神色也恢复到之前的漠然。

苏婉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岳凌霄,心中虽极不情愿但还是一咬牙低头出了门。

屋子里只剩下岳凌霄和郑阳两人。

岳凌霄看着垂首不语的郑阳心中掠过复杂的情绪。不管之前如何,不管她是否曾经喜欢过他,不管他是否对不起她,也不管是否是受人所托,抑或是自己动了心思,总之,在她伸出援手之际,那么他们便是同盟,只能同进共退。

“你可知道朝廷储备着多少军粮?”

岳凌霄盯着飘忽的灯火打破了屋里的沉默。

郑阳抬头看向他,只见那拧紧的眉宇间有着说不尽的苍凉。

半晌说道,“你的意思是朝廷竟是有粮不放?他们居然让那些将士白白去送死?!难道想将乾州城拱手让出?”

“非是想拱手让出,只是权衡利弊,这样对他们更有利罢了。一座城池的得与失不过是时间问题,养<img src="" />蓄锐一段时间派名勇将又可得来。但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皇兄早已容不下他这个弟弟了。”

郑阳怵然出了一身冷汗。

看着黑洞洞的门外,她的目光逐渐茫然。多年以来她压下心底的苦楚拼命撑起那份家业,时至今日只要一听她的名号同行都会礼让三分,她的辛苦付出有谁知道?可是她从没后悔过,她一切的努力就只为今天,为了有财势傍身的她慢慢接近岳凌霄,然后让他——带着她的爱与恨彻底毁灭!

可是,这一天终于来了,为什么她的后背冷意森然,她的心里竟是空空的难受。

这一切真的只为报父仇?

可是自己不是早已明白罪不在他?

或是为了那一夜他对自己的侮辱?

但那却是自己的夫君木骆尘的意思,是他安排了一切将自己推给了岳凌霄,而他并不知情。

那么,是为了他阻止自己找寻夫君?

可是自己早已一把火烧了他几个院子泄了愤

那么这些年来自己的执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难道真的只是

寂寞。

郑阳有些悲哀的闭上了眼。

不管出于什么心理,这些年来除了夫君也只有这个人支持着自己活下,甚至是好好的活下去。如果连他也死了,那么

郑阳徐徐睁开眼,一切的波澜已经尽数敛去。

从来她都是一个果断的人,既然已经想好那么便在须臾间重新做了决定。现在,她便会尽力朝这个目标努力下去。

“这么说皇上现在是给了我选择的机会?”

“是,明日我便要去安抚灾民,你,要么选择成为皇上的三千佳丽之一要么选择做我的王妃。”

郑阳嘴角一扯笑道,“王妃么倒是不错,可惜怕是很快就会身首异处。”

岳凌霄身形未动,只是低低回道,“没错,关系到身家<img src="" />命因此千万要想好。”

夫君,原来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给我选了个短命鬼呵。

郑阳叹了口气,“我想好了。”

岳凌霄闻言身形一震,紧咬牙关等待她的下文。

“明日我会跟你一起走!”

岳凌霄转过脸来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这明媚的笑脸。

“你真的想好了?”

郑阳重重点了点头。

岳凌霄绷紧的面孔一瞬间得以舒展,只是下一刻却又再度拧紧了眉。

“那么,你不打算知道我那皇兄是如何得到的那个药囊了?”

“药囊?”木骆尘的药囊,“你知道此事?”郑阳惊讶的看向岳凌霄,原本她是想进<img src="" />的,只为了皇上给她的这个木骆尘从不离身的药囊。

“那时,我就在不远处,而皇兄做这些从没想要避开我。”

“既然如此,那么我问你也是一样。”郑阳笑着看向岳凌霄。

在她的注视之下,铁血王爷却别转身选择了逃避。

“这件事,我并不清楚,不过我能告诉你的是:在焚烧益州瘟疫之地前我曾经带着木骆尘的画像亲自去查问过,那些活着的人称并未见过他。当然,这也说明不了什么,毕竟死了那么多人”

郑阳的眼前已是一片模糊

良久说道,“还是要谢谢你。”

岳凌霄听她语声哽咽,担心她忆起往昔再度伤神于是说道,“不早了,明日还得赶路,歇息去吧。”

“也好,只是这王妃”这件事郑阳不得不问个清楚。

“尽管安心,不过是个遮人耳目的名头罢了。”岳凌霄的脸隐在暗影中,声音是淡淡的漠然。

不过,这语调却让郑阳知道此刻他的心情并不好,可是她自己又好得了哪儿去?

想想不由的一阵苦笑,当初她屡遭冷眼却依旧百折不挠的巴巴的想嫁给他,而现在有了这个头衔却急急的想要撇清

不得不说老天爷还真是会捉弄人。

不过,眼下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迫在眉睫的是他们如何才能逃命,如何逃脱皇上一次次的借刀杀人。

水真相?水落石出

这一夜郑阳并未睡好,一则在想皇上是如何得到的药囊,另一则是在考虑有什么法子可以让他们能摆脱险境,因此一整夜都是在半睡半醒中度过。

清晨,当急促的马蹄声突然在王府院内响起的时候,郑阳忍不住哼了一声,到底是耐不住了想先下手为强?皇家之人果然冷血,为了那个位子,不惜父子相疑手足相残。

不过,此刻的她反倒镇静下来,所有焦虑忧心在这一刻随之烟消云散。从容的起身整好衣裳理好鬓发便去了前厅。

既来之则安之,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也不怕这点风雨了,若是真的被视为眼中钉<img src="" />中刺赏自己一刀那么倒也算是一种成全。

如此,她便可以彻底放下这一切去跟夫君相会了。

远远地便看到院子里跪了一地的人。

郑阳停下脚步站在月亮门外,隐隐听到那声音尖细的皇帝内侍正在说着些什么,凝神细听竟似乎是迎娶祈国公主,即刻启程云云,不由心下暗惊攒紧了秀眉。

不是前来抓人?却是一桩喜事?

不晓得这皇帝心里又在打什么算盘,于是站在院外默默等传旨的内侍回<img src="" />人都散去这才上前询问。

岳凌霄负手立在院子里,正凝视着树上叽喳蹦跳的鸟儿出神。

浅绯色的朝晖映上白袍,那淡淡的柔色竟给冷情的他平添几许温柔,让她看的不由一呆,良久垂下眼上前施礼问道,“听说<img src="" />里来人,不知所为何事?”

岳凌霄转过身来,见她穿的单薄先是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才道,“天凉,早晚记得添衣!进去说话。”

听岳凌霄详细说完,郑阳这才知道原来皇帝临时改了主意,让他即刻启程去迎接祈国前来与皇帝和亲的公主。

“此行定是危险重重,你是留在王府还是随我同去?”

让岳凌霄担心的是郑阳的安全,他可是答应了那人要护她周全的。

“王府怕已是处处都有皇帝的眼线了吧。”郑阳的嘴角露出讥讽的一笑。

“即便是,你也大可放心,本王要护的人还是不会让她出现任何闪失的。”

郑阳看向冷傲凛然的岳凌霄,说话间那浑然天成的王者之气尽显。

她没有怀疑过他的能力,不过,想到府中还有个不会让人安生的苏婉,她倒是宁愿跟随队伍一起去涉险。

“既然要同舟共济,那,我肯定是与王爷一起了。”

“也好。”岳凌霄并不意外她的选择,略一沉吟点头同意。

毕竟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若是真有事他自信还能将她护好。

迎亲的队伍择吉时浩浩荡荡的出发了,只是在走之前发生了一点小小的<img src="" />曲。

苏婉缠着岳凌霄执意也要跟着同去,却被他拉下脸来喝住。

无奈之下,苏婉只得泪水涟涟不舍的看着他,将一个小小的香囊塞给他。

“护身用的,希望你能收好。将来若是到了生死关头你便拆开来看看,或许对你有用。”

岳凌霄见她哭得哀哀切切心里一软叹了口气收进怀中。

“我收下了,你”想到这可能是最后一次相谈,岳凌霄心中也有些许悲意。

“府里的一切我已做了安排,你尽可随意支配好好的照顾好自己”

软轿里的郑阳挑帘看着眼前的一幕暗暗叹了口气,人非草木,这两个貌合神离的人一起生活了许多年,总是多少有了感情的,让她在府里呆着也是为她好,或许皇上鉴于她会网开一面也未可知。只可惜了这些兵士,没有葬身沙场却或许要成为手足相残的陪葬品了。

心情有些低落的郑阳放下帘子,端坐一侧随着摇晃的车子默然不语;而前面,颠簸在马背上的岳凌霄也是出神的看着路的尽头一脸肃容。

一路上虽然人疲马惫却是平静的很,意料中的波折并未出现。

如此顺利的接到公主,却使得郑阳的心更加不安起来。现在的平静是否意味着正在酝酿更大的暴风雨?

公主的华丽车撵行在队伍中间,前后都有岳凌霄的近卫兵士护驾。

这一路上金贵的公主出乎意料的谦和而不张扬,甚至吃穿用度也一切从简,没有找任何麻烦。

可就在眼见着即将走出荒凉之地马上入京之际,这一天的夜里却出了事。

半夜里,不敢稍作懈怠的岳凌霄正在帐篷中闭目沉思,突然听到兵器坠地的“呛啷”之声。

他猛地睁开眼抓起枕下的剑飞身跃出。

微弱的火把下,只见一众守兵翻到在地一动不动,情知是中了敌人的毒,急忙拉起长衫遮住口鼻四下查看。

远处传来几声兵器相交的铿锵声,岳凌霄扫了一眼脚尖轻点径自掠向郑阳的车撵。

四目相对,见她神智尚清只是无法言语略略放心。取出一颗药丸塞进她的口中,伸手按动机关将她藏进马车底部的暗格。

“小心呆着别动!”

岳凌霄吩咐完之后将马车恢复原样,然后赶去支援卫嘉。

“王爷,卑职失职,公主被掳走了。”

卫嘉的剑尚在滴着殷殷血迹,浮动的空气中充满了血腥味,刚才的惨烈厮杀可见一斑。只是虽然斩杀了两名黑衣人,但身单力薄的卫嘉因为无暇□还是被他们缠住,另一批黑衣人趁机掳走了公主。

岳凌霄查看了已经服毒自杀的黑衣人,起身说道,“不怪你!公主,他们是势在必得。”

“只是如此王爷可是如何交差?”

卫嘉的眼中显出一抹焦灼。

“交差”岳凌霄嘴角挂上讥讽的笑意,“那,不如就合了皇兄的心意!”

或许此事并不是皇兄做的,但结果却是他想要的。

“将他们救醒,快马加鞭我们即刻回城进<img src="" />请罪。”

丢了和亲的公主自然罪无可恕,皇上惊怒之下欲下旨将失职的王爷赐死,但在众臣的哀恳劝阻中还是勉强收回了成命,暂时将岳凌霄关进了大牢。

黑漆漆<img src="" />森森的牢房里充满了腐烂潮湿的气味其中还混杂着血腥味,然而一身素衣的岳凌霄面容沉静、身形笔直、端坐在稻草上,衣袍上没有一丝褶皱,如同坐镇中军凛然之势令人望而起敬。

他的目光长久的停留在牢房过道跳动的灯火上,摇曳着的光线让他的脸隐在明明灭灭中变得模糊而看不真切。

此刻,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心情如何。

但不时在近旁狐疑窥视的牢头却越来越心惊胆战。

上面有旨,让他将罪臣岳凌霄的一举一动如实禀报,可是自从他来到此处,两个多时辰便一直双拳紧攥端坐不动。这让他如何去回禀?上头的人还不得治他个渎职之罪给咔嚓了?!

他哭丧着脸靠近牢房,在昏暗的角落里默默乞求着:王爷,您就动动把,求您了。

他突然冒出一个念头,眼神一亮,回身一溜小跑的端来了一杯茶水送进了岳凌霄的牢中。

然而,岳凌霄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牢头失望了,怎么办,再这样下去每隔一炷香的时间他就回禀一次:王爷一直端坐身形未动!肯定是会死的。

就在牢头垂头抬眉不安的瞅着岳凌霄几乎绝望的时候,他却动了。

牢头见他将拳头紧紧地一攥然后将手指慢慢一<img src="" />一<img src="" />伸开,掌心露出一片锦缎。

而后王爷清洌的声音传来。

“拿去,交上去把!”

牢头先是惊得一愣,而后如蒙大赦般跪行到王爷跟前,双手捧过锦缎,重重磕了个响头,“写王爷成全!”然后飞奔着复命去了,全然未觉脚下正踩上一个<img src="" />致的香囊。

香囊随着他脚步的移动滴溜溜转了几圈,最后滚到了稻草中。

岳凌霄盯着自己空空的手掌,目光变得迷离起来。

有些东西最终还是化作了乌有。

就像他此刻的心,空落落的,一片虚无。

御书房内,皇帝岳凌云抖着手看完了那片锦缎,手掌一扫,桌上的茶水倾刻间坠地,发出一阵“啪砰”的碎裂之音。

“苏婉!”这两个字让他恨不得生啖其<img src="" />。

他留在岳凌霄身边的探子居然是祈国的公主!

居然背叛了他!

这样的人,他怎会容她再看到明天的太阳!

岳凌霄被放出了天牢。一旦得到自由他便象一只白羽飞也似的赶往自己的府邸。

可是即便他将内力提到极致,还是晚了一步。

苏婉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当奄奄一息的她听到门响的一刻,立刻睁开了眼。

她的声音微弱却是溢满喜悦。

“王爷您回来了。”

岳凌霄快步上前将她扶起,再看到伤势之后目光一黯。

“回来就好别为我担心,总是要死的,只可惜没亲手杀了她”

“谁?”

“篱落他是哥哥派来监视我的。”苏婉的呼吸越来越<img src="" />重,“我是耶利亥的妹妹,记住我的名字惠”

岳凌霄握紧她的手在她耳边低喃,“惠——”

轻轻的呼唤带着拉长的尾音,温柔中隐着沉重犹如一道叹息。

苏婉却弯起嘴角幸福的笑了。

“我等这天很久了。郑阳被我关在了地窖里,不会有事。在之前沐浴之际我暗中看了一眼,居然,她还是处子之身!原本我以为她早已是王爷的人,即便不是也早应该是木家没想道是我小人之心了。真的想除了她,既遂了自己又免了你和皇上彻底反目还好,没有酿成大错。郑当家的人好又有财势,难得你真正喜欢,还是正经将她娶了把,她定会助你早日登上高位,成全你”

岳凌霄皱紧眉头不安的盯着她,一手死死按住她汩汩冒血的腹部,哑声道,“不要说了,大夫马上会来,等将来好了我会送你回皇兄的身边,或者送你回祈国。”

苏婉凄然一笑,“你果然不懂女人,我的确是皇上安<img src="" />过来监视你的举动的,可这颗心却早已给了你,你可知道我有多嫉妒郑阳”她伸出手抓住岳凌霄的胳膊将他拉近,这一番动作却让她的伤口流血更甚。

“我已成为祈国的罪人,又如何能回得去?”苏婉的目光渐渐凄凉哀切,喘息很久才又道,“我死后,就将我埋在荷塘边好吗?这样我也能时常见到你”

苏婉最后看了岳凌霄一眼,然后慢慢阖上,颤抖的手指从他的冷峭的脸颊滑落下来

“嗖——”一道寒光夹着一股劲风突然袭来。

岳凌霄向后一仰避了过去。但未等他回转,一柄利剑已经刺至面前。

只得就势躺下的岳凌霄危急中<img src="" />到<img src="" />口的簪子疾<img src="" />了出去,利剑在“呛”的一声之后失了准头,趁此时机岳凌霄手下一撑一个旋身凌空拍去一掌。

来人一个踉跄倒退几步,正撞上破窗而入的卫嘉的剑上。

“王爷,卑职来迟了。”

卫嘉看着岳凌霄一身的血迹不安的自责着,厌恶的将玷污了自己宝剑的篱落一把推离。

“我没事。”岳凌霄俯身看了看一眼含笑死去的苏婉,轻轻将她脸上的污渍试净而后捡起地上断裂的簪子。

卫嘉眉头紧锁,“王爷,这”

这可是敬贤皇后的遗物不过,怎么会是空心?

少顷,岳凌霄已经看完了簪子里藏的密旨,却原来

原来皇兄并非父皇的血脉!

冷冷的风扬起他的袍角,点点暗红拂动。

断裂的簪子被他紧紧攥在掌心,一道暗红蜿蜒滑落。

“娘,难道真的要同室<img src="" />戈,手足相残?”

******

三年后,大颂国改朝换代,凶虐残暴的冷帝驾崩,深受臣民爱戴的铁血王爷登基。

大赦天下,举国欢庆。

在距京城千里之遥的一个僻静村落里,日子却依旧如常。

只是,此处的寂静随着一个女子的飞奔而打破。

只见她一边提群急急奔进一个开满向阳花的院子一边大声喊着。

“姐姐,姐姐,真的是他他来了”

看着女子激动的含泪笑颜,低头拨弄算盘的女子神色未变手下一径忙着。

“告诉他,主人不见客,还请速速离去!”

“啊?姐姐!”女子忍不住焦急的跺跺脚。

“小喜,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

“可是”

“没有可是!送客!”

郑阳说的斩钉截铁。

屋外,那道浅蓝的身影闻言一震,黯然低头。

终究,她还是气他的。

因着当初的不告而别,因着当初将她推给了别人,因着一直以来的隐瞒

可是,他原本以为自己再也看不到她了,才会这样彻底断了念想。却不料峰回路转李安终是求了他的舅舅——玥国的皇帝,七年,终于他的蛊毒得以清除,只是他的头发却因着思虑过重变成了银白。

不过,既然她还在气着,却也正是表明她还在爱着把

木骆尘深深叹了口气,心中一痛手下的一株向阳花便被他扯弯了腰。

他现在的这副样子她,是再不想多看一眼吧。

“既如此,那在下冒昧打扰了,这便就走。”

恋恋不舍的再次看了一眼屋中那个埋头算账的人,心伤难抑的木骆尘怅然转身准备离去。

“站住!这样就想走?陪我的向阳花来!”

木骆尘眸中闪过一丝惊喜,问道,“如何赔偿?”

郑阳皱眉扫他一眼,“我这家里不缺钱,倒是缺一个打扫伺候的。”

一旁的小喜抿嘴一笑放下心来,悄悄退了出去。

“如此,在下便来做一个打扫伺候的仆从。”

秋日的阳光暖暖的照着,风儿温柔的吹来,满院的向阳花托着沉甸甸的花盘邀功似的摆动着。

的确到了收获的季节。

——完——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了!!长呼一口气!感谢亲亲们一路捧场。╭(╯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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